《官夫人升职记》 序言 【序言 男主排行榜 橙意】 大家好,我是橙意。欢迎在豆豆网阅读我的作品。 哈罗,在这个百花齐开的春天,橙小意很高兴能送上新作品,让大家在暖暖春日这个渴望谈恋爱的好季节,也能敞徉在浪漫的故事中。 有没有读者宝宝正默默期待着橙小意出书呀?如果有的话,橙小意一定会很感动,揪甘心。(拭泪挥手帕~) 话说,去年对橙小意来说,是个不算太好的年,送别了旧的一年,今年希望会是丰收满满的一年。 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创作上,都希望能有好的成绩,当然喽,在看见收获之前,得先努力播种,所以啦,今年橙小意会好好埋头创作,让更多读者认识橙小意。 其实橙小意每次写序文的时候,心里都很好奇,不晓得正在看这本书的读者宝宝们,你们最先认识橙小意时,是透过哪一本作品,又是喜欢上橙小意故事中的哪个部分? 像身边的朋友都会在橙小意出书后,开始帮橙小意每一本作品的男女主角排名,每当新的书书出炉,这份排行榜就会大洗牌。 没错,橙小意的朋友都是喜新厌旧的糟糕女人,每次哪一本作品出版,她们就会说该本作品的男主角是她们的新宠,别本都比不上,等到下一本再出版时,她们又会改口。 不晓得可爱的读者宝宝们,也跟橙小意的朋友一样吗?还是大家心中都有特别偏爱的男主角类型呢? 虽然没办法得知大家的答案,不过橙小意会继续鞭策自己,努力创作出更多好男人任君挑选,当然啦,好男人多了会腻,偶尔也该换个坏男人。 目前橙小意手中的榜单,似乎是以《东厂妻》中的假太监最高票,读者宝宝们对这位坏男人还有印象吗?没有的话,要赶紧复习去哦! 至于橙小意自己嘛……老实说,身为这些角色的创造者,橙小意是很博爱的,每个男主角都是橙小意的心头好,真要选的话,还真是难取舍。 或许将来有一天,橙小意会创造出一个打败所有男主角的新角色,让橙小意不必再烦恼要选谁,哈哈! 期许会有那一天的到来,也希望到时候那个新角色,能够荣登每位读者宝宝心目中的第一名男主角! 那么,就请大家开始翻开下一页,尽情享受这个故事吧! v第一章 【第一章】 这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一阵雨刚下过,苗秀雨站在灶边的米缸前,低垂着眼,望着已经见底的米缸,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咳咳咳!」简陋的房舍里边,断断续续传来妇人的咳嗽声。 门外的阶梯上,坐着两个年纪分别为六岁与五岁大的男孩与女孩,两人身上皆是穿着缝满补丁的破旧衣裳,脸黄肌瘦的难看,毫无同龄孩童该有的朝气。 苗秀雨——不,应该说是蒋瑄,虽然自从穿越来此,就已经明白她面临的是怎么样的困境,但是每天睁开眼,面对这些前世从来不曾烦恼过的温饱琐事,仍是不免感到难以置信。 前世,她是呼风唤雨的女强人,身家资产难以估算,投资手腕更是一把罩,何时见她为了一餐一饭烦恼过? 没想到却遭人设局谋害,让她重生到这个奇怪的世界,而她也从女总裁蒋瑄,成了贫家女苗秀雨。 「姊姊,芽芽饿了。」原本在门阶上呆坐的小女孩,有气无力的挨了过来。 「豆豆也饿了。」头发绑成冲天炮的小男孩,也红着眼眶,奶声奶气地靠过来,两个小人儿围在苗秀雨身边,那仰着小脸殷殷企盼的模样,煞是惹人心疼。 苗秀雨蹲了下来,摸摸他们俩的头,眼中泛着柔光。 过去她也有妹妹,虽然是同父异母,但两人总归是一同长大的,感情甚好。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感情好得彷佛同胞所生的妹妹,居然会设下那样的局,让蒋瑄从此在世上消失…… 苗秀雨拉回心神,嘴角嘲讽的微翘。那些,如今想来都是前尘往事了,眼前最重要的,是该想着怎么把日子过下去。 苗家其实本来不该是这么穷的。苗秀雨的爹,也就是苗旺善,原本是在京城地段最好的锦和街开杂粮行。 据说,当时的苗家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与苗家往来的商家不知有多少,坏就坏在苗旺善人如其名,心肠太良善,错把坏人当好人,误用了恶人,到最后竟然被人设了局,将一手打起的铺子都给赔掉了。 其实杂粮行的根基,是苗旺善的父亲一手打下的,也就是苗秀雨的祖父,偏生苗家出了苗旺善这个心软的,又不谙经商,才会将好好的一间铺子给赔了。 自那之后,苗家一蹶不振,而苗秀雨的娘亲田氏,在遭受那样的打击之后,再加上贫病交迫的生活,羸弱的身子不堪操劳,就此落下了病根。 如今苗家五口,就靠苗旺善每天上市场卖豆腐维生,原本日子勉强凑合还过得去,只是田氏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完全就是个药罐子,而那些药本就不便宜,是以苗家的生计才会陷入了困境。 再说说她重生的新身分吧!这个苗秀雨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在她观察之下,慢慢推敲得出,之前的苗秀雨性子胆小软弱,平日只能在家做做针线活儿补贴家用,其余的事一概帮不上忙。 这下可好了,苗秀雨与她的性子,可说是南辕北辙,这段日子她可是憋得非常痛苦,就怕苗家两老会发觉她不对劲。 「姊姊……」两个小人儿鼻子一抽一抽的,饿得眼眶含泪。 苗秀雨这才回过神,赶紧安抚两个弟妹。 「不哭、不哭,姊姊这就帮你们下面去。」 说罢,她哄着两个瘦巴巴的小人儿到外头玩,独自面对空荡荡的炉灶,脸色一寸寸地沉下去。 恰巧这时苗旺善卖完豆腐返家,苗秀雨赶紧迎了上去,一边帮着把推车挪进屋内,一边掀开桶子上的木盖,可当她看见木桶里,至少还有半桶的豆腐时,刚要扬起的笑容,当下又收起。 「爹,今天豆腐怎么还剩这么多?」 苗旺善才刚在矮陋的木凳上坐下,手里捧着边角缺了一块儿的陶杯,喝了一口水,那张添满风霜的老脸,才慢慢扯出一抹苦笑。 「对街新开了一间豆腐摊,大家贪图新鲜,全往那边去。」 闻言,苗秀雨的心直直往下沉。她早就发现,其实苗旺善不是做生意的料,他为人太老实,又内敛不善交谈,不懂得拉拢客人,而市场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讲求的是话术与招揽的手腕,老实人在那儿只会吃尽闷亏。 平常苗家靠着苗旺善一人卖豆腐过活,这日子已经是够苦的了,如今豆腐的生意每况愈下,往后这一家五口是要靠什么吃饭? 苗秀雨心下一凛,将盖子放回桶子上,一双水灵的眼眸看着苗旺善,道:「爹,你一会儿上药铺帮娘抓药的时候,顺道帮我抓一帖药方。」 苗旺善微诧。「你生病了?」 「不是。」苗秀雨笑笑摇头。 「那是豆豆与芽芽他们两个……」 「弟弟跟妹妹也很好。」就是瘦了点,营养不良。当然,这些话,苗秀雨可不敢当着苗旺善的面前说。 苗旺善脸上的担忧更浓了些。「没人生病,为什么要抓药?」 苗秀雨站起身,从一旁的矮斗柜里,取出两把沾上灰尘的面线,再蹲下身替炉灶添了一把柴火,准备下面让弟妹垫垫肚子。 等水烧开的时候,她才接着对苗旺善说:「我想研究一下药膳,若是能成的话,往后我跟爹一起上市场做做小生意。」 苗旺善闻言大惊,毕竟在这风气保守的时代,未出阁的女子是不得随意在外抛头露面的。 明白苗旺善一定会反对,是以苗秀雨一边下面一边接着说:「下个月豆豆就该上学堂了,到时又是一笔花费,再说豆豆与芽芽这年纪,正是长大的时候,也该多吃些营养的东西。」 一听见这话,苗旺善刚要张开的嘴,又慢慢地闭上。 「娘的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往后日子还长着,总该想办法多挣点钱,我这个做姊姊的也该帮这个家,多尽一点心力。」 「可你还没有婚配,怎能在外头抛头露面,要是弄坏了名声,那可就……」 苗秀雨拿起长筷子,往锅里一搅,淡淡地说:「这种时候,怎能再顾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再说,在这里男女婚嫁讲求的是门当户对,苗家如此贫苦,以至于苗秀雨都已到适婚年龄,却依然乏人问津。 「秀雨,是爹没用。」苗旺善双手合捧着茶杯,头垂了下去。 苗秀雨煮好了两碗面,招呼两个弟妹过来,让他们到外头去吃,然后才走向垂头丧气的苗旺善。 「爹,您别难过,我既然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又是长女,本就该一起分担家计。」 v第二章 苗旺善抬起脸,看着眼前浑身散发出一股气势的女儿,瞅着瞅着,竟然有些发懵。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秀雨变得跟过去不一样? 似乎是从两个月前开始。 那时秀雨得了一场风寒,那病来得又急又快,她身子骨又像她娘,一直不大好,没想到就这么倒了下去,一连病了个把月。 那段时日,他与妻子几乎已经做好失去这个女儿的准备,没想到昏睡了两夜之后,秀雨就完全病癒了,只是性子与脾气,似乎跟原来的都不一样,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爹,您没事吧?」苗秀雨眨眨眼。 「没事。」察觉自己居然用异样的目光在看待自己的亲女儿,苗旺善不禁有些赧然,赶紧撇开眼。 苗秀雨不着痕迹地淡淡一笑,她明白自己这段日子的表现,肯定会引起苗家两老的疑心,但她已经憋太久了。 起初穿越来此的时候,为了能尽早融入这个世界,她一直沉住气,努力观察这里的总总,将苗家与这个时代弄得一清二楚,为此她也吃了不少苦。 回想从前,她蒋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还得饿着肚子,一早起来替一大家子张罗吃食,她忍得够久了,是时候发挥她的本事了。 她的本事,就是如何把一块钱变成两块钱,再用这两块钱换得十块钱。 严格说起来,其实她与苗家非亲非故,根本不需要担这份责任,可当她回想过去遭人算计的那些前尘记忆,再对照苗旺善的老实忠厚,她实在不忍心坐视不管。 至于苗秀雨那一双弟妹,苗南豆与苗青芽,一个刚满五岁,一个才四岁,着实过得也不好,看着那两个无辜的孩子,她真的于心不忍。 「刚才你说,你要研究药膳?你懂那些吗?」苗旺善忧心地问。 「爹还记得朱姨婆吗?」苗秀雨脸色不改的反问。 「你是说……你娘外家那边的朱姨婆?」苗旺善表情愣愣的,不明白她怎会扯到那边去。 苗秀雨微笑点头。「娘过去经常带我到朱姨婆那边串门子,朱姨婆懂得这些,当时我也多少学了一些。」 她说了谎。 之所以会知道田氏外家那边有个朱姨婆,还是因为前两天她听田氏提起此人。 至于药膳,则是她自己的本领。 她的外婆是卖药膳起家的,到最后成了药材批发商,到了她母亲那一辈,又学会转投资,蒋家最后成了尅中药材,以及研究开发科学中药的生技公司。 外婆最疼爱她这个长外孙女,从小就将她带在身边,将年轻时候的一身知识与技术,统统传授到她手里。 她已经仔细观察过,这里的人虽然知道中药能入菜,但由于养生风气并不兴盛,因此药膳少有人碰,更遑论是有人兜售。 开创才能挣钱,这一直是她信奉的赚钱之道,即便换了一个时空,她亦相信这道理依然不会变。 她从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既然老天爷没让她死成,那么她就要用这个新身分,在这里风生水起,凭她的本事,创造另一番新气象! 半个月后。 元盛王朝是个富庶太平的强国,皇帝治国有术,庶民安居乐业,各行各业蓬勃大兴。 京城的隆安街与岁时街,是各类商贩的主要占据地,两条长长的街道,安置着五花八门的铺子,有布庄、茶肆、饭馆、杂货等等。 而两街交会之处,由于人潮众多,长久下来,自然形成了一个类似现代传统市场的市集。 市集里多是一些固定扛着担子,或是拖着推车来此兜售的卖货郎,苗旺善平时便是在这里兜售豆腐。 原先生意还算不错,但是人的通病就是这样,见有利可图,便也动了跟进的念头,因此到后来,市集里也多了好几摊卖豆腐的小摊贩,甚至还有人专门开了间铺子卖豆腐。 客源逐次被瓜分之后,苗旺善的生意是每况愈下,再加上他又不懂得拉拢客人,以至于现在苗家的生计才会越来越困苦。 但,现在不一样了。 只见市集里,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辆破旧的小摊车前排了一列长长的人龙,两旁还摆了几张矮凳子,上头坐满了人,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浓浓药香,照理说应该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可那药香闻起来清甜勾人,夹带着肉香,闻久了竟然让人肚子咕噜噜饿了起来。 再加上那一长列的人潮,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人的好奇心一被勾起,自然而然就会往人潮聚集的地方靠去。 「两碗药膳排骨汤。」好不容易轮到的沈大娘,望着摊车上那一桶黑漆漆的药膳汤,脸上露出了馋意。 「大娘,你昨天才来过,今天又来?」苗秀雨认出她是常客,不由得一笑。 「你这药膳排骨好吃又补身,京城里还仅此一家,我当然要天天来。」 半个月前,在苗秀雨强势的主导之下,她停掉了苗旺善的豆腐生意,改卖起了药膳排骨。 初开始这药膳排骨乏人问津,后来有人禁不住好奇,上门买了一碗,她才气定神闲地讲述起,她亲手熬煮的这锅药膳排骨,有着健脾利肺、益气养血等疗效,说得那人一愣一愣的。 而她煮的药膳排骨,调味好,搭配的药材更是恰到好处,品尝的时候,只吃得出中药的甘甜与排骨的油香,让人一尝便爱上。 口碑是怎么来的?自然是口耳相传来的,有一就有二,有了二就离十不远,接下来就是百与千。 短短半个月,她熬煮的药膳汤以及药膳粥,很快就打响名号,让许多饕客闻风而至。 为了打下好口碑,她可是下足了重本,如今生意好,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苗秀雨一边俐落地盛汤,一边带着微笑,望着那长长的人龙。 「这苗老先生也真是个可怜人,豆腐生意做不下去,弄得连自家没出阁的闺女还得这样抛头露面,啧啧,这样的姑娘,也不晓得日后还有没有人敢结亲。」 旁边生意清淡的摊贩,凑在一起碎嘴,声音不算大,但也足以让这头的苗秀雨听见。 正所谓人多嘴杂,一如现代的菜市场,古代的市场也没好到哪儿,别人见你生意好,很快就会生起忌妒之心,免不了见缝插针。 v第三章 前几天苗旺善还为了这些闲话,难过得连饭也吃不下,直嚷着不让苗秀雨再出来摆摊,还是她劝了老半天,才终于让步。 真是好笑,即便她成了古人,那也不代表她就得按照古人的规矩活,路是人走出来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才不在乎那些无知的闲话。 再说,她对这里本就毫无期待,更不打算在这里嫁人,她才不会傻到理会古人那一套封建思想。 女人啊,越是处在弱势,越是要努力让自己一步步往上爬。 「爹,您先顶着,这汤我看是不够卖了,我回家再取。」 苗秀雨将顾摊子的工作交代给苗旺善,然后拉起前两天新添置的小推车,准备返家再取一锅新的药膳汤。 「你小心点。」苗旺善不舍的叮咛着。 那一整锅的药膳汤重量可不轻,可他们这样的摊贩哪请得起人手,自然是样样自己来。 原本这样的体力活儿,本该是由苗旺善来做,可苗旺善到底是老了,有一回苗秀雨见他拉得脸色发白,当下就决定不能再让他这样劳累。 苗家过去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苦,苗旺善虽然是男人,但长年营养不良,加上有些岁数,体力自然衰退得更快。 顾及苗旺善的健康,苗秀雨将这些苦力活儿全揽下身,有时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与苗家非亲非故,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可每当她看见这一家人愁眉不展的模样,她就打定主意,不管她是不是苗家的女儿,苗家人的事便是她的责任。 一阵微寒的春风吹来,苗秀雨的脸儿瑟缩了下,单薄的身子跟着轻颤了两下。 这副新身子实在太虚弱了,与她过去的体力相差甚远。 望着推着推车的细瘦双手,苗秀雨嘴角扬起了一丝苦笑,穿越到这地方,她始终无法习惯的,就是这副病恹恹的身子。 抬起眼,瞧见前方摊子又排了长长的人龙,她收起心思,赶紧使力推着木造的推车往前行。 蓦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敲过青石板道的清脆声响。 苗秀雨还来不及停下脚步,身后已是一阵灰石飞扬,她心下一凛,刚转过身就与两匹马闪身而过。 一阵灰黑的影子掠过眼前,耳边传来马儿嘶啼的声音,她水眸倏地圆瞪,脚下冷不防地一拐,软倒在地上。 「驾!」那两匹马上坐着两名黑衣人,一前一后从她身边奔驰而过,行色匆忙,目光冰冷,根本不管她死活。 她忘了在思想落后的古代,根本没有交通规则可言,若是马儿不慎踩死人,怕是还没有法律可管。 所幸,那两人的马术还算高明,没真的撞到她,而她当下虽震愣住,也忍不住多看两眼,想着再让她遇见这两人一定要臭骂他们一顿。 她发了一身虚汗,赶紧撑起疲软的身子,想将推车从路中央移开。 不料,就在这时,后方竟又传来了一道急促的马蹄声。 苗秀雨心下发急,一个回身,与那道策马而奔的人影擦身而过。 匆匆一瞥间,她看见马背上的人影高大而俊美,一身锦织的云月纹黑袍,发色似墨染,在脑后盘成一丝不苟的发髻,以一根白里透着淡紫的玉簪固定。 她眸儿怔忡地瞪大,千钧一发间,两人的目光同时在半空中对上,谁知前一刻她才刚看清男子慑人的俊美面貌,下一刻他身下的马儿却在撒下前蹄时,踩上了她身前的推车。 推车承受不住马蹄的重量,当下整个翻倒,推车上那一锅的药膳汤,就这么溅洒而出,泼了她一身。 那一锅药膳汤可是下足了重本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再说,要不是这汤是凉的,还没送到摊子上热,她可要被烫得全身是伤了。 事情发生的一刹那,苗秀雨跌坐了下来,整个人像是刚从汤里捞出来似的,秀气的脸儿全沾上了乌黑的汤汁,身上那件泛旧的浅黛色裙裳,也全都遭了殃。 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像只小花猫,狼狈又滑稽。 那马背上俊朗的男子,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脸上毫无愧疚之色。 相较于方才的毫无预警,这一次苗秀雨早已回过神,也有余力生气了,前额的细发还滴着药膳汤汁,她一张姣好的秀容全被染成墨黑色,眸光迸射出愠怒的光芒。 「你还好吗?」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那名骑在黑色骏马上的男子终于开了口。 「喂,你这人骑马上街,都不看路的吗?」跌坐在地上的苗秀雨,气呼呼地瞪着他。 此情此景,若是换作在现代,她的随扈早将这个男人架起来质问。 男子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含着两块寒冰,毫无温度的扫过她一身狼狈,依然没有半分内疚之意。 「我正在查案,没时间跟你争论。」 查案? 苗秀雨面露几分诧异,这人是当官的?可他看起来这么年轻,有可能吗? 「既然你是官爷,那么你应该比一般人更懂律法,你弄翻了我的药膳汤,你得赔偿。」 男子眯了眯眼,睨视着眼前这个看不清面貌,浑身散发着浓浓中药气味,整张脸乌漆抹黑的女子,登时心头添了一份不快。 若不是她挡住去路,他也不会追丢了那两名黑衣人,这个女子好大的胆子,扰乱他查案,还有脸找他讨赔偿。 「喂,你没听见我说的吗?」见他迟迟不开口,苗秀雨气得浑身发抖,慢慢地站起身,一双被怒气染亮的水眸,毫不惧怕的直瞪着他。 「你是存心添乱,还是想借机敲诈?」出于职务所需,男子心思细腻、多猜疑,当下不禁揣测起她的动机。 市井街坊本来就多的是这种人,过去他也没少听说,即便是女子,他也不会因此掉以轻心。 苗秀雨闻言,差点没气得拿起脚边的铁锅砸他,她还真没想到,原来古代也有诈骗集团,且她还被这个男人当成是骗子。 「你是瞎了眼吗?明明是你弄翻了我的药膳汤,怎能说我是骗子?」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v第四章[10.09] 「就算你是皇帝,你也得赔偿!」过去她总裁可不是当假的,脾气一上来,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少有女子说话如此狂妄,男子不由得又眯起了眼。「姑娘,当心你说的话,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不得妄言。」 「你这个当官的,开口闭口就是理,那你弄翻了我的东西,却不打算赔偿,这又是哪条理?」 苗秀雨抬起手背抹去脸上滴滴答答的汤汁,那一双灿亮的眸儿,意外令人惊艳,马背上的男子目光微微一凝。 「大人!」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一群腰间佩刀的便衣侍卫随后而至。 目睹这一幕,又听见那领头的人,直冲着俊美男子喊了那声大人,苗秀雨这才总算信了男子的话,他果真是个当官的。 是她想错了吗?在她对古人的认知中,总以为当官的,大多是年纪稍大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看上去顶多二十来岁,居然真是个官。 「那两名黑衣人往那个方向跑了,你这就领两拨人马,兵分两路去追。」男子脸色肃冷,高坐在马背上发号施令,白玉一般的俊容散发出一股凌人气势。 「那大人可是准备回府?」 「不,我尚有其他要务在身,晚些才会回去,你们且去且回,务必要找到那两名黑衣人。」 气势镇压全场的男子,拉起了缰绳,驾地一声就将马儿掉头,循从来时路策马奔腾而去,全然无视被晾在一旁的苗秀雨。 那几名便衣侍卫也冷冷瞅了她两眼,便绕过她离去,见状,苗秀雨当下真是气得想砸锅了。 「秀雨,你可有伤着?」苗旺善忧心忡忡地靠过来,帮忙捡拾被弄倒的推车。 「爹,那人也太过分了!」 「嘘,别嚷嚷,要是让人听见了可就不好。」 苗秀雨正在气头上,瞥见苗旺善那副惶恐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可她到底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人,当然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乱发脾气。 硬将满腔的怒气压下来,她问:「爹,你刚才也看见我被那人欺负了,为什么不站出来替我说话?」 「傻姑娘,你天天待在家里,对外头的事情不了解,你可知道刚才你冲撞的那人是谁?」 「谁?」苗秀雨根本不在乎那人的身分,只介意他目中无人的态度。 「那是南柏彦啊!」苗旺善的眼神黯然,神情瞧上去有些古怪。 「他是谁?」苗秀雨也察觉到他不太对劲。 「他是天子门生,皇帝钦点的监察御史。」苗旺善点到为止的说道。 虽然早知道那人是当官的,却也没想到来头竟是这般显赫,苗秀雨不由得诧异了下。 「南大人刚正不阿,专司彻查朝中贪官污吏,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我们这种升斗小民,可是得罪不起的。」苗旺善苦着脸说道。 苗秀雨心头火无处可发,只能默默吞下。 是啊,无论是在古代或现代,都是一个样,要是没钱没势,谁也得罪不起。 只是,刚才那男子质疑她的态度未免太伤人,也有些不讲理,办案又如何?就能明目张胆欺负她这个女人吗? 「你刚才没在南大人面前说错话吧?」苗旺善一个劲儿地穷紧张。 「爹放心,那南大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底。」苗秀雨自嘲地勾动嘴角。 「那就好,那就好。」 看见苗旺善嘴里频念着万幸,苗秀雨心中虽然气闷,可也无奈,毕竟她在这里的身分,确实渺小如蝼蚁。 罢了!那个身分了不得的男子,往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接触到,她又何必为了那样的人气烦。 整敛了下心思,苗秀雨将怒气收起,还是过好眼前的日子,想办法让苗家的生计好转,才是最要紧的! 人算不如天算。 那日的无妄之灾过后,苗秀雨忙着照料摊子的生意,也就将南柏彦此人抛诸脑后,反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记恨也没用。 药膳排骨的生意是越来越好,几乎每日摊子一开卖,前方就是排满了人潮,甚至招来其他摊贩的眼红忌妒,少不得会遇上某些人故意找碴。 但那些都只是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全让苗秀雨四两拨千斤的挡下,各人生意各人做,她对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古人,根本没当一回事。 不料,后来竟然发生了那样的大事。 这日晌午,摊子生意照样忙得她与苗旺善脚不沾地,上门光顾的客人大多已经是熟面孔,有的还能搭上两句话。 可就在苗秀雨忙着清洗汤碗时,一名身穿福字绣纹锦蓝衫,身型微胖的男子走向她。 「你就是苗秀雨?」 苗秀雨闻声抬头,见对方长相肥头大耳,眼神混浊不清,下意识就认定此人来意不善。 她谨慎地敛起眼色。「我便是,请问阁下是?」 那人咧嘴一笑,笑容令人不适。 「我是南记药行的二掌柜,李福。」 南记药行?记得苗旺善曾经提及,京城中最一等的药铺就属南记。 南记药行的药材都是最顶级的,因此要价也高,出入南记药行的多是达官贵人,要不就是小有财富的百姓,像苗家这样一穷二白的贫民,根本就踏不进南记药行的大门。 平时苗旺善多是上一般坊间专门兜售次等药材的小药铺,连南记药行的大门长什么样都不曾见过。 v第五章[10.09] 只是有件事情她一直想不透,那就是每当苗旺善提及南记时,神情总有些异样的落寞,可他不愿意透露太多,她也就不好再追问。 只是这南记药行的二掌柜,怎么会找上她? 苗秀雨拿起一旁的干布,边擦拭双手边起身,李福笑咪咪的看着她,眼神有些贼兮兮的,令她攒起了秀眉。 「我听说你们这药膳摊子,是你一手打点起来的。」说着,李福侧过身,神情古怪地瞥了摊子一眼。 「二掌柜有何贵事?」苗秀雨不冷不热的直问来意。 李福见她气韵沉定,年纪虽轻,可摆出来的架势,以及那股萦绕周身的气势,却像是久经商场之人才有的沉着,不禁一懵。 「你的药膳排骨,前两日我们药行的伙计来光顾过,顺便也给我捎上一份,我尝过之后,觉得味道还算尚可,但似乎还差了几味,药材的等级也相当粗糙。」 听着李福像个老师,开始批评起她亲手煮的家传药膳汤,苗秀雨一脸不以为然地冷漠以对。 「……我说啊,大伙儿上门只是图个新鲜,要不了两天,等到众人腻了,你这摊子的生意就很难撑下去。」 苗秀雨静静地听着李福说得口沫横飞,心中大约猜出他的意图五六分。 「所以我说,你若是够机灵的话,咱们就来打个商量。」总算说到关键处,李福顿了顿,贼溜溜的眼角勾睨着她。 苗秀雨淡淡一笑。「李掌柜想跟小女子打什么商量?」 这一笑,慑住了李福,让他当下怔了半晌。 先前他已打听过了,这个苗家一穷二白,过去只是个卖豆腐谋生的,近来却靠着一帖独门的药膳方子,成功打响名号,生意好得如火如荼。 再三打探之下,才晓得原来这帖方子出自于苗秀雨之手,根据他探听的那些街井流言,都说这个苗秀雨胆小无能,脑袋也不算精明。 可当前这一看,怎么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李福心中虽然纳闷,却也摸不着头绪,只能继续往下说:「依我看,不如咱们来商量个好价钱,你把这锅药膳的方子转让给我,你看如何?」 果真如此。苗秀雨嘲讽的一笑,一点也不意外李福会说出这番话,只是她比较好奇,来买药膳方子的主意,是李福的主意,还是那南记药行的当家也想分杯羹。 「李掌柜太看得起小女子。」苗秀雨不疾不徐地说道,神情冷静。 「那倒是真的。」李福摆出趾高气昂的模样,彷佛他愿意来到这儿,开口与她攀谈,已是卖她天大的面子。 「但是我不卖。」 闻言,李福的笑容倏然一僵。 无视他震怒的目光,苗秀雨淡笑着接续说道:「承蒙李掌柜的抬爱,小女子不过是糊口饭吃,这药膳方子乃是家传秘方,不得对外转让。」 「你、你这是给脸不要脸!」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拒绝,李福恼羞成怒。「我可是代表南记过来的,你可知道南记是京城中最一等的药行——」 「那就让南记的当家过来跟我说吧。」苗秀雨未等他说罢,便气势压人的说道。 李福脸色更是一变,没想到这个没什么见识的贫家女,口气居然如此狂傲。 「我还得忙着照料生意,就恕小女子不奉陪了。」 苗秀雨扬起一抹温凉的浅笑,不看李福青白交错的吃瘪脸,继续回到水盆前洗起叠成一座小山的陶碗。 「好、好,你行。」李福气得七窍生烟。「一个不识几个大字的村姑,居然敢摆这么大的架子,你今日敢拒绝南记,那就等着承担苦果!」 苗秀雨低垂的眉眼未动,专心地洗着她的碗,对李福的警告置若罔闻。 开什么玩笑,前一世的她,在商场上不知树敌多少,接过无数的死亡威胁,面对李福这样的小角色,又怎会放在眼底。 只是她也没想过,区区一帖外婆家传的药膳方子,居然能带来这么大的商机,看来往后上门找麻烦的,恐怕只会多不会少。 思及此,苗秀雨这才抬起眼,望着李福愤而离去的背影,再瞅了一眼正忙着招呼客人的苗旺善,以及因为人手不足,也被招来帮忙的苗青芽。 看着那一老一小的身影,不知怎地,做起事来一向胆大心细、无所畏惧的她,竟然隐约起了惴惴之心。 不,不会的,有她在,其他人休想动苗家人一根寒毛! 【第二章】 该来的总归会来。 只是苗秀雨没想到竟然会来得这么快,显然她以现代人的智慧自傲,反而低估了这些古人的能耐。 自那天李福离去之后,接连三天苗家的药膳摊子还安好无事。 但到了第四天,开始陆陆续续有了麻烦事上门。 先是有客人上摊子嚷嚷,说什么吃了他们家的药膳排骨之后开始上吐下泻,质疑他们的药材不干净,后来又有地痞流氓前来找碴,吓得苗旺善那个老实人,连着好几晚都睡不着觉。 犯不着琢磨推敲,也知道这些事肯定与李福脱不了关系。 原以为这些事情影响不了什么,可她到底是低估了这些古人的昏昧。 在传出苗家的药膳不干净,甚至可能掺杂了劣质药材,喝下肚恐会伤身的流言之后,原先大排长龙的人潮,短短数日之间就全跑得精光。 不出半个月,药膳摊子已经是乏人问津,生意冷冷清清,一天能有五个客人上门就该偷笑。 「秀雨,我看我们就将那药膳方子转让给南记吧。」眼看药膳摊子就快支撑不下去,怕事的苗旺善便劝起了女儿。 苗秀雨垂着眼,望着那一锅香气依旧的药膳排骨,连日来的怨怒之气,积存已深,眼下又听苗旺善这样说,前世的倔傲性子又慢慢冒出头来。 「爹,你不明白,想讨药膳方子的,根本不是那个南记药行。」 v第六章[10.09] 苗旺善一愣。「可是……」 苗秀雨嘲讽地勾了勾唇,道:「前两日我已经打探过,那南记药行是京城最一等的药行,里头规矩不少,养了许多掌柜与伙计,个个为了升职用尽心机,李福不过是狐假虎威,故意以南记的名义来压我们。」 「竟然有这样的事!」苗旺善恍然大悟。 「李福干了十多年的二掌柜,怎么也升不上大掌柜的职务,正愁没能建下奇功,好让南记帮他升职。」 「可他怎么说,终究是南记药行的人,我们惹上他,怕是没好日子过,不如……」瞥见女儿那双锐亮水灵的眸儿,苗旺善声音一顿,不敢再往下说。 自从将生意的大小事,交到了女儿手中后,他这个一家之主就越来越没说话的分。 过去他还真不晓得,这个软弱胆小的女儿竟然也有独当一面的气魄,而且远比他这个卖了十多年豆腐的老汉,更有生意头脑。 「爹,你可知道这南记是什么来历?」苗秀雨趁着这个势,探起父亲的口风。 果然,她话一问出口,苗旺善的目光闪烁了下后,开始闪躲起来。 「那南记药行是南家的产业之一,南家在元盛王朝可说是数一数二的皇商,底下不只有药行,还有布庄与茶行等产业。其中茶行与布庄都有数样被钦点为贡品,也因此南家一跃成为皇商,可以说是富甲一方。」 苗旺善避重就轻的介绍起南家,期间,苗秀雨一直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发觉他似乎有所隐瞒。 「……原本这当家的位子,是该交到南柏彦手上,可由于南柏彦无心于商,如今又贵为监察御史,自然更不可能接,只担任南家的家主。」 「南柏彦?」苗秀雨轻轻念出这个名字,同时脑中闪过一幕不愉快的画面。 南柏彦不正是那日坐在马背上,态度高傲的俊美男子? 原来,那个男人不只位居高官,还是出身于显赫望族,也难怪会端着一身凛然、不可侵犯的高架子。 「爹,上回撞着我的那人,便是南柏彦?」 「是啊。」 「上回爹说过,南柏彦这人刚正不阿,专办朝中的贪官恶吏,那如果是他自家养出来的恶人,他是管还是不管?」 乍闻此言,苗旺善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领悟回神。 「秀雨,你不会是想去找南大人吧?」他大惊失色。 苗秀雨亦不否认。「眼前李福用尽了各种下流的招数,让我们的生意做不下去,这简直是毫无天理可言,他既然是官爷,那就该管一管。」 苗旺善被她的大胆吓得脸色发白。「你……你可不能乱来!南大人贵为二品高官,专治恶官,怎可能有多余心力理会我们这些市井小民。」 「那南记是南家的产业,他又是南家的家主,如今南家让我们日子过不下去,我上门告状,又有什么错?」 说这话时,苗秀雨眉眼带着几分傲气,看傻了苗旺善,一时间竟连劝告的话都噎在喉咙,出不了口。 苗秀雨抬起眼,端详起冷清的摊子,以及那些唯恐与他们沾上关系,故意将摊子摆得远远的摊贩。 想她前世是何等人也,即便换了个身躯,变了个时空,她也不可能任人欺负,不管那南家是什么龙潭虎穴,那南柏彦又是如何的傲慢惹人厌,她绝对不会让恶人得逞! 次日,苗秀雨特意起了个大早,换好衣箱里唯一一套体面的榴红色压摺绣花裙,简单梳了个元盛王朝女子常见的乌螺髻,趁着苗旺善尚未起身便出了门。 她依循着打听来的住址,来到位在京城另一头,比起寻常百姓所居的地方要来得更繁华,地段与建物亦来得更讲究。 红墙绿瓦,红的是抛琢过的红石砖,绿的是寻常人家用不起的琉璃瓦,眼前的一砖一瓦,尽显权势人家的繁盛风华。 苗秀雨站在一幢大宅子前,高高仰起的脸儿,在晨曦照耀下,彷佛是上等无瑕的美玉,门前打扫的下人一看过去,当场看懵了眼。 苗秀雨的眸光缓缓从宅门上方那块「监察御史府」的匾额移开,迎向那位下人。 「这位小哥,能否能帮忙通报一下你家大人。」她将双手合放腰侧,不卑不亢地福了个身。 这段时日,为了学会这些古人的繁文缛节,她可是做足了心理建设。 毕竟要一个现代人,做这些别扭的礼仪姿态,那还真是一件苦差事。 那名下人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他先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皱着眉一脸奇怪的说道:「姑娘,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元盛王朝的风情民俗不算开放,通常未出阁的女子少有独自外出,更别提是只身一人上官邸。 「这里可是监察御史的府邸?」苗秀雨气定神闲地问。 「是哩。」那人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呆愣。 「那就是了。」苗秀雨扬笑,态度从容,一丁点也没未出阁女子会有的扭捏与羞涩,反而落落大方,周身散发出一股慑人气势。 「姑娘……」 「麻烦小哥帮小女子通报一声,小女子姓苗,我想见你家大人。」 「姑娘,你别胡閙了,这里可不是什么随便的地方,我家大人又岂是你说见就见的。」那人一脸为难。 苗秀雨脸上毫无退缩之意,依然一派自若。「我可不是在胡闹,我要见南大人。」 「你见南大人做什么?」 一朵傲然的笑花,在那张白瓷似的娇颜上绽放,她目光坚定有神地说:「讨债。」 「啊?!」 一只云雀飞上枝头,透过半圆的小轩窗,窥看屋里一景。 那是一间布置得相当雅致的书房,此时静得似针落可闻,南柏彦端坐在云头书案前,手中执着无数的帖子,案上散放着几封书信,那双冷湛的眸光正仔细比对着书信内容。 v第七章[10.17]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府邸管事略带慌张的请示声。「大人,外头有位古怪的姑娘想见大人。」 南柏彦眉眼未抬,只是薄唇微微掀动。「姑娘?我从没认识什么姑娘。」语气带了点严厉,似在责怪管事太鲁莽,竟然为了这等事来打扰他。 「大人……」 「没事的话就退下吧。」 尽管看不见自家大人此时的神情,可门外的管事仍忍不住抖了下。 众所周知,元康帝自登基以来,为了选贤举才,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在最后一道关卡的殿试时,都会亲自出面主持大局。 历年来能一路通过各种大小试验,进到殿试的人不能说少,但确实也不算多,而且没有一个人能让元康帝钦点为天子门生,大多是在殿试那关就被刷下来。 南柏彦是唯一的例外。 当年他在金銮殿上,满朝文武百官为证,在皇帝亲自主试的殿试上,才惊四座,让元康帝青睐有加,当下御口册封为监察御史。 这件事直到今时,依然在坊间广为流传,众人皆知,京城的百年世家南氏,世代从商,如今却出了一个这样了不得的人才,当真是南氏祖上福泽深厚。 其实早在过去,京城就盛传南氏出了一个天赋异禀的神童,而这个据说三岁能读诗,五岁饱览经籍,七岁即能为书作注,十岁已作诗文千篇,十三岁就能与人侃侃谈论政道的神童,正是南柏彦。 本以为南柏彦作为南氏嫡长子,应当会接管南氏的祖业,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踏上仕途,且还是一鸣惊人,初次应试即被皇帝慧眼挑中,一夕之间平步青云。 而这位元盛王朝历来最年轻的监察御史,也不负众望,上任后便办了数十个贪官,还一并查出朝中勾结严重的弊病,哪怕是皇亲国戚也照办不误。 这一连串的大刀阔斧,不仅赢得元康帝的信赖,更树立了监察御史令人敬畏的官威,曾经有心想透过贿赂自保的贪官,也只敢把自己的脏手缩回来,将南柏彦视为眼中钉,不再有拉拢的念头。 南柏彦性子刚正,心思缜密,在这人心复杂的官场里,见识过无数种丑恶的嘴脸,正所谓端着笑脸的不见得是好人,竖目相向的也不一定是敌人,在办过无数的恶官之后,越发练就他谨慎入微的行事作风。 他从不轻易信人,即便是信,也只信八分,哪怕是自身亲近的人,也定会余留两分的怀疑。 无论是待人或肃己,他都一样严苛,绝不宽贷,是以在他底下做事的,无论是宅邸的下人,抑或是协佐他办公的下属,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打马虎眼。 南柏彦敛下眼睑,皓玉般的俊颜不带一丝表情,窗外透进的晨光,将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光芒,俊美得不似俗世凡人。 「大、大人,那姑娘说……说……」门外的管事还是没走,一颗心悬到嗓子口,磨蹭了许久才敢再开口。 「说什么?」这一声又冷又沉,甚为不耐。 「大人息怒,那姑娘横竖不肯离开,还说大人欠她两笔债,她特地前来讨债,还胆大包天的嚷着,大人若是不肯出面,她就要到衙府报案。」 似白玉雕成的大手放下了书帖,南柏彦的眉峰微攒,眼中却流露出几分兴味。 既然管事称呼那女子为姑娘,想必此女子年纪尚轻,且还未出阁,元盛王朝民情保守,少有女子会这般大胆。 「那姑娘还说了什么?」心念被挑动,南柏彦未怒反问。 「她还说……说大人若是懂得礼义廉耻,就赶紧出面去见她,莫要让她把南家的丑事都抖出来。」 闻言,南柏彦的眸光一闪,多了几分猜忌。 南家?这个女子竟然还扯上南家,她究竟想玩什么把戏,图谋的又是什么? 倘若此女子是冲着他来,那也就罢了,既然她已开口说事情攸关南家,那么就不能再等闲视之。 思及此,南柏彦目光半敛,语气严峻地下令,「让那个姑娘到前厅候着,我要会一会此女子。」 管事不敢多言,赶紧领命去办。 不多时,管事领着在大门外久等的苗秀雨进到府里。 踩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苗秀雨紧随在管事身后,绕过了花草修剪得整齐的前院花园,拐进了铺上鹅卵小石的小径,行经一处人工挖凿的风水池,再转过一个弯,就到了前厅。 说是前厅,可光刚才那一段路,就耗了不少脚程,可以想见,这个监察御史府的宅邸占地有多么广阔。 据闻,这宅邸在过去是前朝亲王所居,府中的一砖一瓦尽表奢靡,元康帝会将这处府邸赏封给南柏彦,等同于眧告天下,南柏彦地位崇高,几乎可以跟皇亲国戚相提并论。 苗秀雨一边端详着周遭景物,一边紧紧跟着管事,行至前厅门前,她抬起头望了一眼,门檐上高挂着由元康帝亲题「光风霁月」的匾额。 若是以她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个南柏彦无疑就是元康帝的亲信,是皇帝在暗地里铲除政敌的那一双手。 「姑娘稍坐一会儿,我家大人等等就来。」管事用着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也没为她上茶水,只随意比了一下手势便离去。 受此怠慢,苗秀雨内心微微不悦,可转念一想,此下的她,已经不是前世呼风唤雨的蒋瑄,而是一穷二白的村姑。 思至于此,一抹无奈的苦笑浮上了她的嘴角。 她走到半月窗前,欣赏起窗外那沿着屋檐攀爬而下的紫藤花,一阵微风拂来,吹起了垂放在她胸前的长发,丝丝飘飞。 南柏彦一进到前厅,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一向锐利的眸光在瞥见窗边女子嘴角上扬的那抹淡笑时,心中浮现了一丝迷惘。 那抹笑,彷佛阅尽人性百态,曾经走过沧海桑田,却又带着悟透一切的无惧。 甚美。 南柏彦从没想过,他竟然会被一个女子的微笑,勾起了这样的念头。 察觉到一抹异样的注视目光,苗秀雨收回远眺的视线,缓缓侧过身,不料,就这么撞进一双玄黑的眼眸里。 看着站在门边的颀长身影,以及他异常深湛的凝视,她没来由的心房微微一震。 上回匆匆见过一面,她只记得马背上的男子俊美非凡,态度却相当傲慢,且当时她一身狼狈,怒气高涨,无暇再想其他。 v第八章[10.24] 却不料眼下一见,她才算是真真正正将南柏彦此人端详得真切。 他年轻而俊美,身形修长而挺拔,虽然浑身散发出内敛的文人气息,可照那样结实的体态看来,他应该懂武,且经常锻链拳脚功夫。 南柏彦亦在端详眼前这名女子。 她一身不起眼的打扮,发上只簪着一根木簪,一眼便能推敲出来她的出身寒微。 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眉眼之间迸射出一股不让须眉的傲气,即便见到他这位高二品的监察御史,也丝毫不露一丝惧意。 出身寒门却又拥有这样的傲气,这个女子还真是十分有趣。 南柏彦没察觉一向不将心思耗费在无聊事务上的他,这一刻竟然全绕着眼前的女子打转。 两人无声凝视了片刻,气氛透着淡淡的暧昧,苗秀雨率先回过神,款款走向南柏彦,停在三步之外,也没福身,只是将双手合放腰侧,权当行礼。 这般失礼的举动,惹来南柏彦眯了眯眼,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 即便是皇亲国戚,见着了他也要敬上三分,只因当前他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且还是帮着皇上扫除朝中恶官的那只手。 这个女子什么也不是,却用着不卑不亢,甚至可以说带了点挑衅意味的态度求见他。 南柏彦心中不悦,正欲开口,脑中却闪过一幕情景。 这时,苗秀雨已先扬声道:「小女子见过御史大人。」 「我认得你。」他突如其来的说道。 她闻言一诧。这怎么可能,那天她被黑漆漆的药膳汤汁淋了一身,他应该连她的样貌都看不清才对,怎么可能…… 「你是那日打扰我查案的女子。」南柏彦说道。 不说还好,这一说,倒是彻底勾起了苗秀雨前帐未清的怒气。 她秀眉一挑,道:「大人倒是好眼力,那日我一身狼狈,怕是连自家人见了都会认不得,想不到大人竟然一眼就认出我。」 清楚看出她眼中的怒气,南柏彦记起那日她亦是端着这样的气势,原以为她是想借机敲诈,不料今日一见,她依然如此。 看来,这个女子的脾气本就是如此,那日是他误会了。 苗秀雨冷冷地说:「素闻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是朝中栋梁,帮着皇上铲奸除恶,不过那日大人撞着了我,态度却是那样蛮横不讲理,还将我视为卑鄙之人,大人就不觉得那日的所作所为太欺负人?」 向来只有南柏彦查案拷问犯人的分,想不到今日竟然风水轮流转,改让一个小姑娘来质问他。 思及此,南柏彦不怒反笑,当下只觉得非常有意思,也更留心起眼前的女子。 他定定的望着她。「敢问姑娘姓名? 「小女子姓苗,名秀雨。」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这人是瞧不起她,不将她当一回事,还是以为她在闹着玩? 苗秀雨略略蹙眉,眼中的不悦更浓。这下她跟南柏彦的梁子可是结大了! 「苗姑娘莫非不是为了要向我索讨那日的赔偿,才会特地找上御史府?」 「当然不是。」 闻言,南柏彦挑起眉梢,用表情无声询问着她来此的意图。 苗秀雨也不拐弯抹角,将压在胸口多日的怒气一提,扬声道:「敢问大人,认不认识南记药行的李福?」 「认识。」南柏彦听见熟人的名字,心中虽然讶异,脸上却不露半分。 「那好,小女子还请大人评评理。」 「评什么理?」 于是苗秀雨便将这段日子发生的点点滴滴,包括她的药膳摊子生意多么受欢迎,那李福又是何等的欺人太甚,一再搬出南记药行的名号施压等,全都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听罢,南柏彦脸色未变,依他的性子,通常他对单方面的说词只信一半,是以他并未在当下就做出评断。 苗秀雨见他反应不大,心下更恼,反唇相讥道:「大人莫不是想徇私,不愿替无权无势、无端遭此横祸的小老百姓伸张正义?」 南柏彦发觉她对自己的敌意颇深,不免有些莞尔,他从没遇过同她这般出身,说起话来,却带着男子才有的霸气,且胆敢当面挑战他的女子。 前一回他忙着查案追人,是以没机会好好细究,没想到当时他匆匆一见,草率视为市井村姑的女子,竟然是块罕见的璞玉。 眼中闪动着玩味,南柏彦将唇边的笑意压下,就怕又被她误会,她对他的敌意已经够深了,没必要再添上一桩。 「苗姑娘所提的事,在未经查证之前,我是不会妄下断论,我这人只看证据,不会听信他人的片面之词。」 混帐东西!苗秀雨恼怒地在心中低斥,一双水灵的眸儿燃起熊熊火光。 南柏彦虽然想笑,但也识相的忍住,怎么说他也是个二品监察御史,怎能在百姓面前失态。 只是这个苗秀雨的反应实在太教人称奇,他想不记上心都很难。 他不禁好奇起来,她的身家背景是何等来历,竟能养出这样一个奇特的女子。 「所以大人是打算放任您的家奴,顶着南家的名号在外随便欺压人?」 「你且放心,这事我自会去查明,只要弄清事情的全貌,我自会有所定夺。」 听到他这么说,苗秀雨抿紧了红菱小嘴,带着几分挑衅地道:「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一样,只会打打官腔,我告诉你,这事你若是不肯还我一个公道,我就跟南家没完!」 尽管认识她不深,可不知为何,南柏彦就是知道,她这话不是随口说说。 v第九章[11.02] 阅人无数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女子的个性刚烈勇敢,绝对不容许半点无理的欺负。 南柏彦心念一动,伸手解下缠在锦织腰带上的玉佩,递给了苗秀雨。 见状,苗秀雨一怔,望着那只轻捏着兰花形状玉佩的手,心中没来由的一抽。 那是男人的手吗?指头修长,皮肤白皙,与那块兰花玉佩相比,简直就快分辨不出来是手还是玉。 「这块玉佩你拿着,我保证,三天内你若是等不到回音,就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我。」 「平白无故,我为什么要收你这块玉佩?」她盛气凌人的问道。 换作是其他的姑娘,怕是已经羞红了脸,毕竟男子赠予玉佩有两种意涵,一是定情,二是作为凭证。 照理说,他们两人男未娶女未嫁,实在不该有这样的举动,可她不信他,他只好用这块不离身的玉佩作为凭证。 不过,她的反应倒是又令他开了一次眼界,想不到还有姑娘不买他的帐,亏得京城里的媒人婆每回见着他总爱说,哪家哪府的千金又为他害了相思病,民间又有多少待嫁姑娘偷偷仰慕他。 「这块玉佩是皇上亲赏的,我从不离身,背面刻着我的名字,以此为证,我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见他目光灼灼,言之凿凿,苗秀雨只得伸手去接,不料,两人交手的那一刻,指尖不经意地触滑过彼此手心。 一道奇异而灼热的感觉,须臾在手心间扩散开来,惹得她心头一震,赶忙扣紧了玉佩收回手。 她目光有丝仓皇的移开,反观南柏彦,那双锐亮的眼眸依然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彷佛想看透她什么似的。 苗秀雨不悦地抬眼回瞪,表情有些赌气,也没打声招呼,握紧着手中的玉佩就往外走,从头到尾不曾向他行过礼。 南柏彦侧过身,目送那抹带着怒气的娉婷身影离去,眸中带着微微笑意。 这个姑娘可真是特别,一身木簪布衣,浑身却散发着怕是连皇亲国戚都罕见的自信与傲气。 苗秀雨……这名字他记住了。 至于她刚才提的那些事,看来他得回南家大院一趟,找接下当家之位的堂弟好好谈一谈。 那日离开御史府之后,原以为南柏彦不将此事放心上,怕是石子投海,惊不起半点波澜,为此苗秀雨还苦思了两天对策,想着该用什么法子逼得南家不得不出面。 不想,到了第三天,两名御史府的侍卫,压着李福以及曾经找苗家麻烦的地痞流氓,上苗家下跪认错。 身子不好的田氏,不清楚事情经过,看见那么大的阵仗,整个人吓得晕厥过去,而苗旺善也没好到哪儿,脸色发白说不出话。 从头到尾都是苗秀雨一人出面,冷眼看着那伙人在她面前齐齐下跪。 当下她不笑不怒,气势凛然的扫了那群人一眼,随后看着那两名御史府的侍卫说道:「你家大人就这么点能耐?麻烦两位官爷回去转告南大人,我苗家连日来受的屈辱,可不是这些人下跪磕头就能一笔勾销,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区区南记的二掌柜就敢这样仗势欺人,难保这事不会与南家人有关,如果南家真心想赔罪,那就让南记当家亲自过来一遭。」 在场众人全被她的霸气骇住,跪在地上的李福又惊又怵,对自己竟然惹上这样古怪的女子,当下是悔恨莫及,谁也想不到,她胆子奇大,竟然直接找上南柏彦告状。 三天前,南柏彦特地回南家大宅一趟,见了现下当家的南勳霖,也就是南柏彦三叔的儿子,在南家这一辈排行第二。 两名南家最出色的男子,在书房相谈了两个时辰,翌日一早,南记药行难得闭门未开,药行所有的掌柜与伙计,全被当家二召见。 初时,李福自然不肯招认,到后来还是南柏彦亲自出面审问,李福才吓得屁滚尿流,不出半个时辰就全招了。 是以,今日才会有这么一遭,由御史府的侍卫压着李福等人上苗家赔罪。 但苗秀雨可不打算领情,虽说南柏彦处理此事的效率极快,可区区下跪道歉又有什么用?这也不能赔偿苗家连日来药膳摊子没收入的损失,更无法挽回苗家被抹黑的名声。 因此,她才会让侍卫回去转达这些话。 苗秀雨冷冷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那帮人,返身回屋前,单手扶在门框上,嘴角微微上扬道:「李掌柜,恐怕你对我们苗家做的,可不是一个下跪就能了事。」 李福闻言,差点晕死过去,由于这件事,他已经被老当家,也就是南柏彦之父,训斥得老脸无光,老当家更扬言若是不能好好安抚妥当,他就得扫地出门。 原以为来这里下个跪,苗秀雨就会息事宁人,想不到她竟是个难缠的,就连要南当家亲自来赔罪的狂话都说得出口,这下他肯定准备卷铺盖走人! 当晚,侍卫向仍留宿在南家的南柏彦覆命,并且如实转达苗秀雨的话。 南柏彦正在与南勳霖聊着南家近况,他单手执着白玉茶盏,双眸低敛,听着侍卫描述当时的情景,以及苗秀雨狂妄的态度。 听罢,一抹微笑跃上嘴角,他缓缓啜了口茶,然后看向一旁的堂弟。 那名身穿深蓝色如意织纹圈花长衫,神韵与南柏彦有六分相似,只是俊美偏阳刚的男子,一直观察着南柏彦的神情。 两人虽是堂兄弟,但过去南勳霖总是视这个堂兄为亦友亦敌,直到南柏彦弃商从仕,由他登上当家之位后,近年来两人的关系才拉近了一些。 其实这样的情形,在富贵之家并不少见,正所谓一山容不下二虎,多少曲曲折折的大宅门里,亲人间为了利益争斗,非到你死我活才肯方休。 属于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百年世家,南氏一直遵循着祖训,家业嫡传,多年来家族中虽然偶有杂音,可到底是一路平顺的走过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家业嫡传」这一条祖训,到了他们这一代,就这么被硬生生打破了。 前两天,政务繁忙的南柏彦,难得回南家一趟,不想,却也是为了查案子而来。 原本他只晓得,药行的二掌柜为了谋得一份药膳方子,竟然在外抬出南记的名号胡作非为,具体情形是如何也不大清楚,今日一听才晓得,会闹出这些事,竟然是因为一名小姑娘。 南勳霖刚才可没错过,当南柏彦听见下属回报时,那双堪比刀锋锐亮的黑眸,闪动着何等饶富兴味的光芒。 「堂兄见过那位苗姑娘?」南勳霖好奇地问。 「她三日前来找过我。」 「堂兄见了她?」南勳霖不诧异也不行,贵为皇帝跟前的红人,南柏彦白天上朝,下了朝就上御史台审案,夜里回到府里还得办自己手上的案子,他哪来的闲工夫接见无关紧要的市井小民。 南柏彦嘴角微挑,那表情似是想起什么。「见过两次面。」 v第十章[11.09] 「两次?」南勳霖闻言更好奇了。 「这不重要。」南柏彦可不打算向堂弟透露太多,他行事素来低调,也不喜多谈自己的私事。 「若是不重要,事务繁忙的堂兄,又怎会抽空回来一遭?」 「事关南家百年声誉,身为家主,我怎能搁下不理?」 南柏彦眸光略掀,从堂弟脸上那抹笑,嗅出了他想窥探内情的心思。 这个堂弟说起来也不是不好,就是年少轻狂,虽然在父亲与叔伯的调教下,颇有经商手腕,可到底是年轻,有时太沉不住气。 他当然明白,南勳霖是因为他的态度反常,进而才对苗秀雨起了好奇之心,但这可不是他所乐见的。 脑中浮现那日苗秀雨伫立于窗边,嘴角微翘的那抹笑,南柏彦心思微分,敛眸寻思片刻,然后在南勳霖诧异的目光下起了身。 「堂兄这是打算回御史府了?那苗姑娘的事?」南勳霖不禁问道。 「你管好你的人,其他由我来处理。」身穿一袭莲纹玄黑常服的南柏彦,淡淡回眸,语毕,颀长的身影出了议事房。 看着门外逐渐消失于夜色中的人影,南勳霖随起眼,喃喃低语:「这个姓苗的小姑娘,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能让堂兄这么上心?」 从刚才堂兄刻意将话题扯远来看,想来是不希望他太留心那位姑娘…… 南勳霖缓缓扬笑。 看来也该是时候,由他这个当家出面了。 【第三章】 正是用晚膳的时候,苗家用膳的餐房,只有一张坏了两只脚的榆木桌子,两张朽了一半的长凳,一家五口就挤在上头,静静用着晚膳。 尽管这段时日苗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可饭桌上的菜色却越发的好,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些原本预备拿来做生意的食料,全都成了他们自家吃的餐饭。 苗青芽与苗南豆年纪小,不懂大人所烦忧的,这段日子有得吃,两个小人儿开心得不得了,餐餐卯起来吃,是以这阵子也养胖了不少。 苗母田氏在苗秀雨的药膳食谱调养之下,身子也大有进展,已能操持些简单的家务,只是望着日益清空的米缸,不免又是愁眉不展。 至于苗旺善则是打算重操旧业,继续卖回他的豆腐,但这个念头却被苗秀雨挡下。 「爹,现在外头处处是对我们不利的流言,即便那日李福来下跪认错,但也无济于事,你现在就是改卖豆腐,想必也没人会上门。」 闻此言,苗旺善只能打消念头,继续坐困愁城,就连晚膳也没什么碰。 经过连日来的冲击,苗秀雨俨然已经成为一家之主,家中大小事全由她来发落,两个弟妹更是对她无比的崇敬,跟前跟后的黏得特别紧。 「豆豆、芽芽,来,多吃点。」 苗秀雨帮着弟妹挟菜,也不忘替苗家两老添饭。 其实这些举动在前世,她根本忙得没时间为亲人做,死过一遭,她方才明白亲情的可贵。这段日子以来,她天天与苗家人相处,自然也有了感情。 慢慢地,她心中是真将苗家人当成亲人一样看待。 正因如此,她才不打算与南家善了。 如今药膳生意已经做不得,她手中握有再好的家传药帖也没用,因此在经过一番盘算后,她心中已经拿定其他主意,就等着南家派人来谈,当然,如果他们那边不派人来,那她过两日自会带着玉佩去瞧瞧能起什么作用。 「娘,你身子好不容易有起色,多吃点。」苗秀雨帮田氏又添了一碗药膳汤。 田氏接过那碗热腾腾的汤,脸色怅怅的叹了口气,「都怪我这身子,拖累了我们这一家子。」 「娘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本就该同甘共苦,再说娘身子会不好,也全是为了这个家。」 说罢,苗秀雨向两个弟妹使了眼色,两个被大姊调教得极好的小人儿,即刻蹭向娘亲,用着他们可爱的笑脸,奶声奶气的安慰。 「娘别怕,等豆豆长大,很快就会赚大钱,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芽芽也会努力帮着大姊,一起做生意赚钱,娘就别皱眉头了。」 两个孩子合该是不识忧愁的年纪,却已懂得过日子大不易。 看着两个小人儿将田氏哄得眼眶红红,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苗秀雨心中亦甚觉得窝心。 一旁的苗旺善,神情则是显得有些落寞,怎么说他都是一家之主,本该是一肩扛起家中生计的重担,可眼前他却是无计可施,还得靠着女儿在外抛头露面帮着做生意。 「爹,你就别操心了,我会想出法子的。」苗秀雨嘴上边安慰着,边挟了一块排骨到苗旺善的碗里。 苗旺善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没想还是被女儿瞧出来,不禁有些赧然,同时也更感愧疚。 「你都这个年纪了,我们却没能帮你找个好婆家,还得这样拖累你,秀雨,爹心里对你真的是过意不去。」 苗秀雨笑了笑,将手轻按在苗旺善的手臂上。 「爹,弟妹还小,娘身子又不好,爹年岁也大了,我身为长女,自当为这个家尽一份心力,至于嫁人,我可没想这么远。」 闻言,苗旺善眼眶红了,原以为女儿对他这个没用的父亲,应该是有怨的,不想,她竟是这般贴心又善解人意。 苗秀雨又好生安慰了下,才劝得苗旺善重新提起食欲,一家子气氛融洽的用着晚膳,即便身陷困境,却也教人感到暖心和乐。 蓦地,前头传来了一阵仓促的敲门声响。 一家人微愣,齐齐望向前院,苗旺善皱起眉头,脸色不安地问:「都这个时候了,会是谁呀?」 苗家素来没什么往来的友人,平日上门的人少之又少,加上前些日子由于李福唆使地痞流氓捣乱的缘故,是以苗家人近来格外小心。 v第十一章[11.18] 苗秀雨站起身,朝两个小萝卜头命令道:「芽芽、豆豆,在这里守着。」 两个小人儿望着他们崇拜不已的大姊,忙不迭地点着头。 苗秀雨走出屋外,穿过不算大的前院,抽起了门栓,嘎叽一声,将蛀朽的榆木双开门往里拉开。 苗家没有多余的油钱点灯笼,是以门前一片漆黑,苗秀雨眯起眼,努力想看清半倚在门前的人影。 不料,那道人影忽然往前一闪,身形矫健如风,却在逼近她的那一刻,彷佛被射中羽翼的苍鹰,陡然失去了平衡,就这么朝着她撞来。 苗秀雨心下一凛,才想伸出双手去挡,终究是慢了一步。 所幸,那人及时撑住自己,只是肩膀微微靠在她的身侧。 须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 「莫怕,是我。」陡地,那人忽然扬起了略微沙哑的嗓子。 她一怔,当下就认出此人。 「南大人?」她低喊出声的同时,两眼亦已习惯了黑暗,逐渐看清了来者的面貌。 那是南柏彦没错。 古怪的是,她明明才见过他一两面,那时两人谈话的气氛也谈不上欢快,可方才他一提嗓,她当下就认出是他。 定住心神,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推开他,可手心一碰上他的肩膀,不经意地摸到一阵湿黏。 假使没猜错的话,她摸到的是鲜血。 「你受伤了?」苗秀雨望着黑暗中的那张俊颜。 南柏彦没答声,亦没否认,他那双似千年古潭深邃的黑眸,正炯炯地凝睇着眼前这个不慌不乱的女子。 因案情重大,稍早他亲自微服查案,在这过程中,为了不泄漏身分他孤身前往,反险些被几个杀手所伤,为了躲开那些人,他才躲进了这一带。 不料,那几个杀手不肯罢休,始终穷追不舍,他适时记起,先前派人查过苗家所居之地,正巧就在这附近,他当下没多想就找上这里。 不知为何,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脑中闪过那张自信而带着傲气的花颜。 倘若是她,肯定不会像寻常人那样大惊小怪。 当下,他心中升起了这样的心思。 果然,他猜中了,苗秀雨从方才到现在,无惊无怪,更不露一丝慌乱,只是声音听起来带着困惑。 「大人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竟然连监察御史都敢动。」苗秀雨不负他的期望,非但不惊慌,反而还一派置身事外地问道。 南柏彦嘴角一掀,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依然大敞的门口。「你还不快点将门关上,等会儿那些人来了,恐怕连闲杂人等都不放过。」 闻言,苗秀雨幸灾乐祸的笑容一僵,怒气涌上。 这个混帐!自己惹麻烦也就罢了,居然还将麻烦引过来,是打算拖无辜人下水吗? 苗秀雨冷瞪他一眼,纤手推了他一把,随即上前将大门拴牢。 她方要转身怒骂某人,蓦地,南柏彦突然无声无息地移步过来,长臂一伸就圈住她的腰,将她往门梁与门墙间的死角带去。 苗秀雨才想出声斥责,不料,南柏彦飞快用另一手摀住她的口鼻。 可恶,传闻南柏彦为人正直得过头,就连当朝权贵都敢得罪,可眼下怎么看,他都像个不要脸的登徒子…… 正欲挣扎脱身时,苗秀雨眼角一闪,瞧见两名黑衣人从门墙上方一跃而下,与此同时,用身子护住她的南柏彦,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又往死角里缩。 「秀雨?是你吗?」灯光微弱的屋内,传来苗旺善的声音。 那两名黑衣人互望一眼,飞快查看了下四周,赶在屋里的人走出来查看之前,再度施展轻功跃上门墙。 片刻,苗秀雨的背紧紧贴着南柏彦的胸膛,她能清楚听见他的心跳声,被他大手摀住的口鼻,全是他的气息。 那是兰花香气。 她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认得出他身上的香气是什么。 前一世的她,也极爱兰花,家中随处可见各色各种的兰花。 「对不住,冒犯姑娘了。」 良久,确定那两名黑衣人已走远后,苗秀雨的耳边才响起一道低沉的歉诉。 说不清当下心中的滋味是什么,她垂下眼,看着自己腰上的那只男人手臂,心跳有些快,呼吸亦有点轻喘。 「秀雨?」 听见苗旺善的脚步声,苗秀雨没来由的红了脸,赶紧拨掉南柏彦困住她的手臂,身子一个轻轻挣扎,就从那厚实的胸膛中脱离。 正当她想当面责怪,向南柏彦质问个清楚时,怎知一转身,那高大沉甸甸的身躯就这么迎面倒向她。 她一愣,出于本能的抱住他,男人的俊颜顺势倒在她单薄的肩头,她一垂眸便看见他脸色泛白。 「秀雨,你……」苗旺善提着家中唯一一盏油灯寻来,便看见自家闺女身上倒着个大男人,当下吓得说不出话来。 苗秀雨可没心情跟他解释,心神一肃便习惯性的发号施令。「爹,别杵着,赶紧来帮我扶住他。」 苗旺善这才回过神,赶紧上前帮忙搀扶,可南柏彦身形拔长,身躯又硬实,不懂武功的父女俩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他扶进屋里。 v第十二章[11.22] 南柏彦作了一个梦。 梦中有张模糊的面容,似被蒙在一层轻纱后方,那人一边照顾他,一边用着充满气势的声音命令旁人…… 「南大人,你醒了?」 细长的双眼慢慢掀开,玄黑的眸子映上一张秀雅的面容,他才省悟回神,原来这一切不是梦。 苗秀雨坐在炕边的凳子上,手中端着一碗薏仁白米粥,看着炕上方缓缓转醒的南柏彦,她当下松了口气。 「你已经昏迷了一夜,方才大夫已经来过,说是刀伤所引起的高烧所致,而肩头上的刀伤,大夫已经上过药,伤口颇深,必须严加治疗,否则日后恐怕会伤着筋骨。」一顿,她又说:「那大夫是跟我爹相熟的,不会说出去的,不必顾虑。」 听着她解释的当下,南柏彦也缓缓记起昨晚发生的总总。他坐起身,眸光淡扫过周身简陋的摆设,内心微诧。 虽然上回一见,能从她的衣着推敲出她家境不好,但如今亲眼一见,没想到几乎可说是家徒四壁。 「大人吃不?」苗秀雨将手中那碗米粥推向他。 「谢谢。」南柏彦也不推辞,大方接过那碗粥。 苗秀雨秀眉缓缓蹙起,杏眸轻瞪,看着那男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吃起那碗粥,心中不免来气。 昨晚他先是惹来了麻烦,使她受到惊吓,后来又在她与苗旺善面前晕倒,害得她不仅让出了自己的炕,还得照料他一夜,结果他一睁眼,连声道歉也没说,反是理所当然似地在那儿吃粥。 瞪着吃相极为文雅的南柏彦,苗秀雨在心中骂骂咧咧,不料,他忽然一个抬眼,正好与她那双凶恶的眸光对个正着。 他牵了牵嘴角,对她扬起了一抹笑。 她一怔,胸口不由自主地发烫,两颊也跟着烘热了起来。 真可恨,她应该对这人生气才对,怎么会产生这种暧昧的情绪? 「昨夜你一直在照顾我?」南柏彦将见底的陶碗合捧在手,靠坐在炕上,脸色虽然稍嫌苍白,可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与四下简陋的摆设格格不入。 苗秀雨抿了抿唇,眼神满是不悦。「大人要是在苗家有了什么闪失,我们一家子都脱不了关系。」言下之意是要他少自作多情。 南柏彦闻言不禁莞尔,外头多少女子巴不得与他扯上关系,偏生她却是急着撇清,连点暧昧都不想给,这个傲气万丈的姑娘啊…… 回想起昨晚,当他遭遇险难时,脑中竟然浮现这姑娘的模样,想想也不无原因。 尽管才见过两面,而且初次相识还是那样匆忙,但她那好强的性子,一身张扬的傲气,彷佛走过无数风浪的沉静,全都令他难以忘怀。 事后回想起来,他十分庆幸那日她主动找上御史府,否则光凭第一次的印象,他怕是无缘认识她这个特别的奇姑娘。 「大人这是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用那双眼睛调戏未出嫁的女子?」 见他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苗秀雨两颊莫名发热,为避免自己的心思再起异样,她故意凉薄地调侃他。 「我这是在记清楚恩人的模样。」怎知,南柏彦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辩解。 「恩人不敢当,倒是挺有可能结怨。」她皮笑肉不笑的顶了回去。 「我与姑娘有什么怨可结?」 「那日我已经让大人的下属回去转告我的意思,可南家那边至今仍无消息,大人也不曾再让人来关切此事,莫不是想草草敷衍了事?」 再次见识到她强悍的嘴上功夫,南柏彦不由得一笑。 这个姑娘还真是半点也不怕他,真是想不透,为何以她这般出身,竟会养出这么刚烈的性子? 「这两日我正忙着查案,一时抽不开身,至于南家那边……」 「姊姊、姊姊!」蓦地,两个小萝卜头掀开布帘,一溜烟钻进房里。 「喊得这么急,是怕姊姊弄丢了不成?」苗秀雨笑睐着弟妹,摸摸他们俩的头,眸光尽添温柔。 这一幕看在南柏彦眼里,心中无端一暖,目光就这么凝结在她上翘的嘴角,久久移不开眼。 或许是错觉,他总觉得,依她的能耐与那股气质,不该是这样贫寒的出身。 两个小萝卜头怯生生地瞅了南柏彦一眼,在苗秀雨的目光许可下,才由苗青芽开口,「姊姊,外头来了一群人,爹和娘让我们来找你。」 闻言,苗秀雨一凛,下意识望向南柏彦,眼神充满苛责。「大人昨晚究竟惹上了什么麻烦?」 南柏彦被她毫无敬意的问法,惹得直想发笑,放眼整个京城,怕是只有她一人胆敢这样对他没大没小。 「你放心,那些人是冲着我来。」南柏彦避重就轻地安抚她。 「大人能保证我苗家五口安全无虞?」她可没这么好打发,口吻咄咄逼人地继续追问。 一旁的苗青芽扯了扯长姊的手,小小声的说道:「姊姊,爹让我跟姊姊说,外头来的是南家的人。」 南家?南柏彦眉头轻挑,内心诧异。 苗秀雨却是一脸如释重负,幸好不是上门找麻烦的人,昨晚那两名黑衣人,连南柏彦这个监察御史都敢伤害,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可就更危险了。 苗秀雨瞄向坐在炕上的人。「南家的人来得正好,刚好能接大人回去。」 话罢,她正欲站起身,猛地,一只手臂将她拉下,她往后跌到炕边。 杏眸圆瞪,她气恼地瞪着将自己拉回炕边的南柏彦。「大人这是想做什么?」 南柏彦脸上浮现淡淡歉意。「对不住,我一时心急才会这样。」 话虽如此,可是此刻她香软的身子就靠在他身前,那淡淡的女子香气,勾动着他的心绪。 v第十三章[12.01]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玄黑的眸子微微一眯,他发觉自己竟然不想放开她的手,这是从未在任何女子身上有过的感受。 苗秀雨一双水眸饱含怒气的瞪着他,那模样看在他眼中,却是美极了。 清楚看见他眼中的惊艳,本该怒气冲天的苗秀雨,心口忽快忽慢的跳动,就连脸颊也浮现两朵红霞。 真是奇怪,前世的她,拥有傲人的外貌条件,所到之处都是众人的目光焦点,她早已习惯这种惊艳的眼神。 可不知为何,一碰上这个男人,她就整个人乱了套…… 苗秀雨咬了咬下唇,要自己别胡思乱想,便抬起手臂甩开他的手,冷冷警告说:「大人要是再这样动手动脚,休怪我不客气了。」 南柏彦忍着笑凝瞅她,道:「别让外头的人知道我在这里。」 「为何?」她不懂。 「我手中查的案子是机密,不得让任何人知道,若是让我的亲人知道我受伤了,肯定会追问出手伤我的人是什么来历。」 其实依照他的性子,即便是至亲盘问,怕是连个字都问不出来,只是为免节外生枝,南柏彦不得不这样要求她。 「大人不想让亲人知道太多,昨夜却能向我这个外人求援?」苗秀雨颇不以为然地反讥。 孰料,南柏彦竟然定定的望着她,眸光之深邃,几乎令她呼吸生乱。 良久,才听得他笑着轻道:「你不一样。」 你不一样…… 这四个字,始终萦绕在苗秀雨的耳边,久久散不去。 她让两个弟妹留守在房里,帮忙看着南柏彦,她整了整仪容,才掀开布帘走进空荡荡的正厅。 由于正厅里只剩下两张长凳,以及一张摇摇晃晃的四方桌,是以她一进正厅,就看见苗家两老站着,将位子让给了客人。 苗秀雨扬眸扫去,与那名容貌俊朗的男子四目相接,当她仔细端详,此人锦衣玉钗,神韵有几分肖似南柏彦,当下就猜出了他的身分。 想来这位应该就是南氏现今的当家,南勳霖。 她迎上前,也没福身行礼,只是直瞅瞅的望着那名男子,问道:「可是南当家?」 南勳霖正镇慑于她凌人的气势,没想过她竟是这般直接爽利,当下内心微诧,不由自主的站起身相迎。 「在下是南勳霖,南氏现任当家。」 果真是他。苗秀雨微微一笑,眸光晶亮,满怀自信,看怔了南勳霖。 「小女子苗秀雨见过南当家。」她挺着纤细的腰身,不卑不亢地说道。 与此同时,伤得不算重的南柏彦早已起身,正在布帘后方,透过一道小缝往外查看。 南勳霖来这里做什么? 前几日他明明说过,苗家的事交由他负责,要南勳霖管好南氏底下的员工就好……当时南勳霖虽然没回话,可应当是听见了。 蓦地,南柏彦瞧见跟在南勳霖身后的老奴,竟是跟在他爹身边二十多年的忠叔。 当年忠叔跟着父亲一起退下来,转为负责掌管南氏的内帐,可以说是南氏的大帐房,其地位之重要,即便是南勳霖也得敬上几分,不得任意使唤。 看来父亲极为重视这次的事,怕南勳霖没处理好,坏了南家声誉,才会派忠叔跟南勳霖一起上苗家吧。 正当南柏彦寻思之际,外头忽然响起忠叔的嗓门,「苗东家,我家老爷这些年找你找得可辛苦了,你可不能再无声无息的消失!」 此话一出,不只帘子之后的南柏彦纳闷,就连苗秀雨也轻蹙柳眉,面露不解。 只见苗旺善被忠叔这句话,喊得老脸赧红,一旁的田氏则是掩着袖子,眼眶慢慢泛红,似是回忆起过去的点滴。 「爹、娘,你们认识这位管事?」苗秀雨一双水眸直盯着苗旺善的表情。 许是心虚使然,苗旺善的耳根子泛红,不敢直视女儿的目光。 田氏瞥了丈夫一眼,明白他是羞于回首往事,索性代替丈夫开口,「你也晓得,过去你爹是开铺子的,那时你爹跟南老当家还说得上话,两家偶尔有来往——」 忠叔打了岔,「苗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苗东家与咱家老爷岂只是说得上话而已,两人可是情同兄弟,咱家老爷可跟苗东家约定好日后要结成亲家的。」 闻言,除了那三位长者,在场的苗秀雨与南勳霖,以及帘后的南柏彦,三人脸上皆是露出惊诧之色。 「忠叔,这事我怎么没听说过?」身为南氏现任当家,南勳霖当下就问道。 忠叔尴尬地笑了笑。「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当家自然不会晓得。」 南勳霖显然对此甚感兴趣,又接着往下问:「那大伯是打算将苗姑娘许给谁?」 忠叔看着婷婷玉立的苗秀雨,笑道:「当然是许给柏彦少爷。」 苗秀雨闻言又是一怔,不由得瞅了瞅苗家两老的脸色。 田氏脸上满是追忆当年的伤感,至于苗旺善则是越发的赧惭,眼底隐约看得见泪光,摆着手,连声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是闹着玩的,我可没真的放在心上,相信南老当家也早就忘了。」 如此说来,两家从前订下娃娃亲的事,可是千真万确的了。 苗秀雨惊诧之余,下意识回眸瞥了一眼通往内屋的帘子,不料,竟然与帘子缝隙中的那一双炯亮有神的美目对上。 看见南柏彦对她挑了挑嘴角,苗秀雨不禁蹙紧秀眉。 这人还真是大胆,刚才说不想让南家人知道他的事,现在又这么明目张胆的躲在帘后偷听,说来要不是昨日夜已深,她早让南家来把人领走了。 v第十四章[12.09] 苗旺善为人老实,肯定是认为苗家眼下已经落魄失势,自认高攀不起南家,因此他怎样也不肯提起这段往事,真不知该说他脸皮薄,还是太不懂得替自己寻活路。 思及此,苗秀雨在心中柔柔叹气。 如果不是她重生到这副身子上,真不晓得苗家人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原来苗家与南家过去是世交,勳霖真是失敬了。」南勳霖赶紧将礼数补全,对着苗家两老行了个大礼。 苗家两老过了这么些年的苦日子,哪里受得起这样的礼,两人双双惊慌失色,一前一后去扶南勳霖。 「关于南记药行二掌柜犯下的恶事,我在此对世伯与苗姑娘郑重的道歉,今日一来便是为了此事。」 这个南当家也不是省油的灯,身边的老管事才刚认了苗家,眼下他就懂得先示弱,想说苗家两老面子薄,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不会再追究此事。 苗秀雨嘴角微扬,缓缓往前一站。 见状,苗旺善本想开口,但觑了女儿一眼,当下又闭上。 「南当家既然来了,那就坐下好好谈吧,上一辈的事我也不大清楚,可眼下这一桩,我们苗家可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察觉苗秀雨不着痕迹地将两件事撇清,南勳霖眼中露出几分兴味。 这个姑娘能让堂兄格外上心,肯定有她的特殊之处,他倒是挺好奇,她当初大发狂语,要南氏当家亲自来谈,究竟是打算谈出个什么。 苗秀雨微微一笑,对着在场的三位老者说:「爹、娘,你们陪忠叔聊一会儿,我与南当家说正经事。」 苗家两老自然不敢说些什么,忠叔则是诧异地愣住,他没想过,现在这个家居然是苗旺善的长女在发落。 苗秀雨将目光转回来,对着南勳霖比了个请坐的手势,浑身散发出一股将人强压到底的气势,那双水眸亦闪动着慑人的光芒。 南勳霖望之一怔。 而帘后的南柏彦,亦清楚看见这一幕。 当苗秀雨转过身的时候,她晶亮的眸子刻意望向帘子,与缝隙中的那双黑眸相迎,然后微微翘起嘴角。 那一记眼神,可是货真价实的挑衅。 南柏彦胸中一动,心思全被她这一眼打乱,早忘了肩上灼烫麻痛的伤口。 同时,一个念头迅速在他脑中闪过。 这个苗秀雨实在太特殊,短短几回交手,他已经对她上了心。 他,想把这个姑娘留在身边。 【第四章】 从苗家离开后的当天晚上,南勳霖与忠叔一回到南家,即刻上老当家南庭仰的书房回禀此事。 一听忠叔提及苗家,南庭仰甚是惊喜,情绪激动。 「真有此事?!阿忠,你也真糊涂,怎能就这样离开苗家,应该赶紧将他们一家人请过来。」 忠叔解释道:「有的有的,只是我说了老半天,那苗老爷还是不肯过来,只说他没脸与老爷相认,苗夫人还红了眼眶,我也就不好再继续强人所难。」 南庭仰重重叹气。「这个旺善还真见外,想当初我跟他情同兄弟,兄弟有难自当伸手相助,他脸皮怎么就这么薄。」 「听说大伯与苗家有说定一桩婚事?」一旁的南勳霖突然插进话来。 南庭仰微怔,随即点了点头。「你不说,我差点都给忘了。没错,过去我跟旺善确实有提过此事,但是你大伯母却……」 说及此,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来,一道玄黑色的硕长身影走进来。 南庭仰一见是难得返家的儿子,不由得惊诧。「柏彦?」 稍早之前,等南勳霖与忠叔离开苗家,随后不多时,南柏彦也从苗家离去,他先返回御史府,稍作梳洗之后,便乘着轿子回南家大宅。 正巧,他来的时机刚刚好,忠叔正在向他父亲禀报苗家的事,而他也趁这个势假装不经意听见这些事。 「刚才忠叔说的那些话,我全听见了,原来这苗家与我南家颇有渊源,而那苗姑娘竟然还是我的未婚妻。」 南勳霖眼神古怪的瞅着他,戏谑地说:「都已经过了十多年,哪能当真啊,即便对方肯,相信大伯母也不会允许。」 南氏大宅的内院主事者,便是南庭仰的妻子郑氏。能够持掌家大业大的南氏内宅,这个郑氏可不是寻常的一般妇人。 郑氏出身名门世家,为人精明俐落,治下颇严,即便是妯娌,只要犯了她的戒,她照罚不误,行事作风很是强悍。 这两年来,郑氏私下一直帮着南柏彦物色妻子人选,能够被列入媳妇名册的,不是京城中富贾之家的嫡千金,要不就是各家官千金。 不过,对于妻子的意愿,南庭仰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在这个封建社会,女子再能干,最终仍是得听丈夫的话。 是以比起妻子,南庭仰倒是更在意儿子的想法。 「勳霖说得对,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别放在心上。」 闻言,南柏彦颇不苟同的皱起眉头。「爹,你这样说可是有失厚道,如今苗家落魄,我们若是急着撇清这事,岂不是太过势利?」 虽然清楚儿子的性子正直,可南庭仰到底也是个护短的,如今儿子贵为二品监察御史,而苗家又成了眼下这般……唉,不能说他势利眼嫌弃苗家,而是事关南家颜面,怎样都随便不得。 「即便堂兄愿意娶,恐怕那苗姑娘也不见得会愿意嫁。」南勳霖帮着打圆场。 「此话怎讲?」南庭仰不悦地追问。 「大伯有所不知,我今日与那苗姑娘一谈,发现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苗家如今可都是她在作主,就连李福坏了苗家药膳生意一事的赔偿,也都是由她出面与我相谈。」 v第十五章[12.14] 南柏彦面无表情瞟了堂弟一眼。这些事情,今日他隐身在帘后,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思及此,他不得不再次佩服那个姑娘的本事。 「如今苗家的药膳生意是做不得了,所以我决定将药膳方子转让给南记。」 记得当时,苗秀雨目光坚毅,声音柔美而清亮,带着不容他人质疑与反驳的威严,向南勳霖提出这个要求。 「如果估计没错的话,这帖独门的药膳方子,能为南记带来极大的利益,相对地,南当家可得用我能满意的条件来交换。」 脑中浮现苗秀雨与南勳霖谈判时的神态,南柏彦有点失神,想起她笼罩着自信光芒的美眸,以及嘴角上扬的傲笑,心跳竟是微微乱了。 等到他回过神时,南勳霖也已一并将今日的事说罢,南庭仰边听边露出惊诧的表情。 「想不到旺善竟然生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女儿。」南庭仰赞叹道。 这件事情确实是南家对不住苗家,没想到苗秀雨会想出这个法子,要求南家非得拿条件换取药膳方子,这个方法除了扳回一城,也让苗家的生活不再落入困境。 「大伯,我已经同意了苗姑娘开出的条件,也承诺会尽我所能接应苗家,大伯应该不会生气吧?」南勳霖试探性地问道。 「不,你做得很好,怎么说我都该帮苗家一把。」南庭仰赞许回道。 南柏彦不动声色的端详着堂弟,不明白他为何一直提及苗秀雨,莫非他也…… 黑眸缓缓眯起,对于南勳霖可能对苗秀雨有特殊心思的猜测,南柏彦感到相当不悦。 南庭仰想了想,遂又吩咐下去,「阿忠,你去准备准备,明早跟我一起上苗家。」 「我这就去办。」忠叔行了个礼便退下。 「大伯,依我看,这个苗秀雨虽是女子,却是个可用之才,我想……」 「你想做什么?」南柏彦语气冷硬的打断南勳霖。 南勳霖瞅他一眼,在他那双泓深不见底的黑眸中,瞧见了怒气。 南庭仰倒没察觉他们俩之间的暗潮汹涌,自顾自地说道:「听你这样说,我也觉得这姑娘不简单,不过还是等明日我亲自见过,容后再谈吧!」 「全听大伯的。」南勳霖颔首。 几个人又谈了一些正事,南柏彦与南勳霖才齐同离开书房。 在走向前院的曲廊上,兄弟两人隔着半个人的距离,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 「堂兄对苗秀雨有什么看法?」忽地,南勳霖停下脚步问道。 走在前方的英挺身影,丝毫没停滞半步,迳自往前走。「那你对她又是什么样的心思?千方百计想将她弄进南家,你存的是什么心?」 虽然是堂兄弟,可终究隔了一层,加上南柏彦心防本来就重,自然不会随便向任何人透露心中所想。 南勳霖一笑,又起步跟上去。「原来堂兄都明白我的心思,真不愧是明察秋毫的御史大人。」 南柏彦斜睨那张戏谑的笑脸一眼,眸光稍寒。「少跟我耍嘴皮子,那个姑娘性子刚强,你可别随便招惹。」 「堂兄……莫不是也对她有其他的心思?」南勳霖的口气带着浓浓的试探。 南柏彦淡淡瞥他一记,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向往东院的小径,准备向居住在东院的郑氏请安。 南勳霖只能目送他的背影,暗自玩味揣测。 一个月后。 苗秀雨身穿一袭淡青色的裙裳,外罩一件白色锟边粉色团花的褙子,乌黑长发近半梳起,简单簪着一根纯银嵌玉的簪子,一路走来娉娉袅袅。 除了与她交情较好的小陆之外,南记茶行的伙计们一看见她,全都挺直了腰,表情亦显得僵硬。 其实这些人在半个月前,可都是很瞧不起这个新来乍到的女伙计,甚至还通合一气地想整苗秀雨。 只可惜,前一世经历过大风大浪,对付过不少商敌,早见识过无数卑鄙招数的苗秀雨,岂是这些人能动得了的?自然是被一一见招拆招,甚至反整回去。 是以今时今日,茶行里已经没人敢小觑苗秀雨。 倒是年资尚浅的小陆,从一开始就对苗秀雨十分热络,因此两人的交情还算不错,至少私下都能聊上几句。 瞧见苗秀雨手中提着一包以粗纸卷起的茶叶,粗纸外贴的红纸清楚以黑色行书写上「云鼎」二字,小陆了悟的说道:「你又准备上御史府送茶叶?」 那云鼎茶可是南记茶行独门出品,更被皇室选为御用茶飮,此后不对外兜售,除了南家人与宫中的皇亲贵族之外,其他人就是捧上再多的银子也喝不着。 苗秀雨牵了牵嘴角,秀气的娇容却丝毫没有笑意。 一个月前,南苗两家终于相认,南老当家还亲自上门探望,好不容易才说动了苗旺善,将苗家五口接到南家底下的一间空宅,还按照当初她与南勳霖谈的条件,帮苗旺善在南家产业找了一份闲差,然后又让她两个弟妹能与南家的孩子一起上私塾读书。 最后,南老当家更破例让她这一介女流,进到南记茶行当差,那当时可是引来了许多闲言闲语。 大家都说苗家人是攀着了南家,倚仗着过去的那一点旧情,就贪得无餍的要求这儿、要求那儿。 为此,苗家二老可是难过得很,若不是有她开导,怕是苗旺善又会兴起不告而别的念头,带着一家五口离开,此后又过上苦哈哈的穷日子。 思及此,苗秀雨对于南家多少是感激的,因此也就不计较南家人明明清楚她在药材上的天赋,偏偏分配她在茶行工作的这点卑鄙心思。 说穿了,南家是在防她。 正因为清楚她有对药材这方面的天分,因此在拉苗家一把的同时,南家也不得不提防养虎为患的可能性,生怕她若是进了药行,会将南记药行的其他工夫偷学走。 也罢!反正都死过一回,如今她也不想再镇日与中药为伍,换换跑道也是不错的。 v第十六章[12.19] 抱持着这样的心态,她没抗拒南家的安排,进到南记茶行工作,从最初辨识茶叶,以及煮茶的工夫等基础从头学起。 她学习力极强,似是吓着了原本瞧不起她的那些掌柜,结果后来掌柜们开始故意不让她学工夫,改让她在店里帮忙招呼客人,要不就是让她上熟客那儿送茶叶。 接着某一日,上御史府送茶叶的工作,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落在她头上。 思绪转动的当下,苗秀雨人已经出了茶行,走在前往御史府的路上。 蓦地,她瞧见两道眼熟的身影,转进了另一条街,她怔了下,思绪一转,当下就决定跟上去。 那两人不正是她与南柏彦初次见面时,差一点撞上她的黑衣人吗? 是的,她记性甚好,虽然还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 出于一种多疑的直觉,她不假思索的用着不被发觉的速度,一路紧随在那两名黑衣人之后。 可苗秀雨并未发觉,在她身后另有一道身影不疾不徐地跟着。 她全神贯注地跟着那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那两人疑心重,每隔一段路便会停步回身查看,幸好她举动灵敏,总能提前察觉,赶紧混入人群中,不被发现。 就这样躲躲藏藏的跟了一段路,她跟着那两人绕过了热闹的市集,然后转进一条红巷,她小心翼翼的跟上前,躲在墙角一侧,偷觑那两人的行踪。 原来红巷的尽头,竟是一处位置隐蔽的宅子,她看见其中|人拉起门环敲了两长三短的声响。 不多时,门内有人出来接应,那两人甚是小心,在进屋之前还不忘回头看看。 苗秀雨心下一惊,正想将半露在墙面外的身子缩回来,蓦地,一只手臂飞快地将她拉进某人的胸怀里。 那当时,苗秀雨心脏几乎都要跳上嗓子口,差一点就惊呼出声。 她定下心神,抬起头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那人竟然是南柏彦。 他的俊脸隐隐散发着怒气,黑眸正不悦地凝瞪着她,她被他的眸光盯得有几分不自在,胸口莫名的滚烫。 自从开始负责上御史府送茶叶的工作后,几乎每一次上御史府,她都会与他这个传说中的大忙人碰个正着。 有时这位官威很大的御史大人,还会开口要求她为他煮上一壶茶后才准离开。 而每当她忙着烹茶时,他就待在一旁静静看着,偶尔被她瞪上几眼,他也不以为意。 「大人是几时跟在我身后的?」苗秀雨稳下狂乱的心跳,慢慢找回了冷静。 南柏彦没理会她的询问,反而口气严厉地斥责,「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跟踪那两人?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让自己陷入危险?」 苗秀雨过去何曾被人这样恶声恶气地责备过,自当是火气上涌,水眸凝怒的回瞪他。「我才不是无缘无故,而是因为我认得那两个人。」 「你认识他们?」南柏彦眯了眯眼。 苗秀雨差点就给了他一记白眼,她没好气地说:「上回大人不就是为了追那两人,才会撞上我的推车?」 南柏彦闻言诧异,没想到她的记性居然如此之好,上回只匆匆见过那两人一面,就能清楚记得他们的长相。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一路跟着他们?」 「大人不是在查案吗?」她不悦地反问。 闻言,南柏彦严峻的脸色稍霁,嘴角微微上扬。「你想帮我?」 苗秀雨被问怔了,一时竟然答不出来。 是啊,那是他的案子,她又为什么要帮他?方才她也没多想,当下就决定跟着那两人,想探清他们的去向,好等会儿上御史府便能转告南柏彦…… 她又不是他的谁,何必为他操这份心? 思及此,一股莫名的臊热感涌上两颊,苗秀雨眨了眨眼,避开了那双炯亮的黑眸。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道:「我、我只是一时无聊,才会想说跟着那两人,兴许可以帮上什么忙。」 南柏彦怒气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笑意,胸中也泛起一丝暖意。 这个姑娘十分顽强,遇事总是不服输,而且一身堪比男子的傲气,最特别的是,以那样的家世以及那样软弱无能的爹娘,竟能养出这样的姑娘,倒是教人意外。 不过,正是因为这样的性子,才会让他对她悄悄上心。 「你就不怕惹上麻烦吗?」南柏彦端详着她染红的脸儿,心思微乱。 「我也没想对那两人做什么,能惹什么麻烦?」 「你可知道那两人是谁的手下?」 照理说,他不该与旁人提及此时手中承办的案子,可对象是她,是以他也不打算隐瞒。 过去查案,他可是连亲人都不曾透露,她是唯一的例外。 「是谁?」苗秀雨丝毫不怕与案子扯上关系,直接爽快地问。 「汪太师。」提及此人,南柏彦的目光泛着寒光。 结果等了又等,苗秀雨却一脸无动于衷,还一脸不解地反问:「那又如何?」 虽然她已经熟悉了这个世界的风俗民情,可对于政局什么的,她这个装着现代人灵魂的伪古人,自然是一概不懂。 南柏彦被她困惑的目光瞅得一噎,她竟然不晓得汪太师这号人物? v第十七章[12.24]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罢了,一会儿回府里,我再跟你说吧。」他哑然失笑。 「那我们眼下……」 「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顿了下,南柏彦刻意又补上一句,「但是这个忙可能会有一点危险。」 这话听在从不认输的苗秀雨耳里,自然十分刺耳,她冷冷瞥了那张俊颜一记,嘴角上翘的回道:「我从来不怕危险。」 南柏彦看着眼前这个双眸清亮,一脸无惧的美丽姑娘,胸中涌入更多的热意。 好一个不怕危险的姑娘,这样强悍的姑娘啊,他是否能将她一步步拐到自己的身边,让她的心底亦有他? 午后的凉风习习,苗秀雨端坐在云头书案前,手边搁着两本帐册与纸笔。 她半垂着眸光,专心一致地翻阅帐册,偶尔抬起螓首,看向那个坐在窗边小炕上,同样手执书册,全神贯注的俊美身影。 看着他沉定的脸色,很难与稍早之前,那个以一敌五,武功了得的练家子联想在一块儿。 思及此,苗秀雨不禁又低头,端详起手边那两本帐册。 这两本帐册,是从先前她跟踪的那两名黑衣人手中抢来的。 那时,南柏彦开口要她帮的忙,便是要她上前敲门,引那屋里的人出来,然后他再趁着那些人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举闯进屋里探个究竟。 一回想起那时处处惊险的情景,她的心紧紧抽了一大下。 他肩上还带着刀伤,可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很快就拿下那屋里的两个人,至于先前的那两名黑衣人,则是一见到南柏彦就惊慌失措,急着想逃。 南柏彦功夫甚好,单凭一人就制住他们,并且从他们身上找出一个小包袱,小包袱里就藏着这两本被撕去了外皮的帐册。 眼看帐册被夺,那些人趁乱逃走,而南柏彦似也无意再追,从头到尾她就躲在门后,看着那一切发生。 「那些人就为了这两本帐册,一路上如此小心翼翼,为的是哪桩?」事后,她掩不住好奇地问他。 他却一脸高深莫测地说:「这事牵扯太多,你不该知道。」 她胸口一闷,实在是气不过,才想转身走人,不料,南柏彦竟然伸手拉住她。 她竖高秀眉,一脸不善地回眸瞪他,他却回了她一笑,举起执手中的帐册,问道:「可会对帐?」 于是,后来就演变成眼下这般情况。 苗秀雨此刻正坐在御史大人的书房里,占用了大人的办公书案,帮忙对着这两本古怪的帐册。 可这两本帐册,她是越看越觉得怪,两本帐册的帐目逐字逐项都是一样的,而且有许多项目前头都题着「御」字。 莫非…… 蓦地,坐在小炕上的南柏彦抬起眼,正巧与失神的她对个正着。 他嘴角上扬,对她绽露一笑,她心下没来由地发慌,赶紧垂下眼,继续对她的帐。 尽管如此,她的眼角余光仍感觉出,他的目光一直停驻在她身上。 他在看什么? 这个思绪如同虫蚁般,啃咬着她的心,越想越是慌,那帐本上的数字一个个都乱了,她根本定不下心。 看也就罢了,他忽地从小炕上站起身,朝她走来,一感觉到他逐渐接近,她的心跳竟然越来越快,脸颊亦跟着发烫。 他停步在她身后,然后缓缓弯下身,与她一同浏览着摊放在书案上的帐册。 她只要撇过头,就会与他脸碰着脸,这一刻两人是近得不能再近,她紧张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气氛暧昧,他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帐册,而她眼观鼻鼻观心,心思早已乱成一团,根本不在帐册上。 「我听小陆说,你在茶行学得很快,那些掌柜也曾教你对帐?」 乍闻他提起小陆,她当下一懵,但很快就意会过来。 「小陆是你的人?」她身子稍稍往旁边一挪,然后侧过脸,诧异地瞅着他。 他但笑不语。 「为什么?你派他来防我?」她蹙眉,怒气慢慢涌上水眸。 面对她的怒气,他的反应是莞尔一笑,解释道:「防的不是你。」 她似乎不大信,秀眉依然紧蹙,眸子瞪得又圆又大。 「我……」他又缓缓开口,嗓音刻意拉长。「是让小陆去帮你。」 「帮我?」她脸上的怒气改换成惊讶。 蓦地,她回想起在茶行的这段日子,每当她遇上困难时,小陆总是会适时出现帮忙…… 心中一动,她咬了咬唇,眸中的怒气退去,花容略带几分别扭。 「你为什么要让小陆来帮我?」既然他都大方坦承,那她不得不问个明白。 难得一见她娇羞的神态,南柏彦眼中的笑意更浓,目光落在被一排编贝咬住的唇上。 见着喜爱的姑娘,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惹人怜的模样,饶是心术再端正的男子也会把持不住。 这段日子他总是默默关注她,故意留她下来烹茶,只为了多看她几眼,多与她独处一会儿。 v第十八章[12.28] 可两人之间终究还是隔了一层,亦隔着一段越不过去的距离。 每见上一面,心中对她的欣赏与喜爱,就又多上一分,与日俱增,却又不能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只能在背后默默关心她。 但今日见她有心帮他,心中似乎也有他,他已不愿再忍。 思及此,南柏彦目光变得更沉,几乎快让她喘不过气,瞬也不瞬地望入她眼底。 「南大人……」 「苗秀雨,我喜欢你,难道你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没料到他竟会这么直接,总是精明冷静的苗秀雨,当下着着实实的傻住了。 见她一副傻样,南柏彦也不客气的笑出声,他伸出玉雕一般的大手,抚上她的脸,很轻很轻地滑过。 可在她感觉起来,就像是滑过她的心房,教她浑身跟着一颤。 「大人是在同我开玩笑吗?」她不敢置信地问道。 「你看我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他挑眉反问。 那模样看上去竟然有几分邪气,苗秀雨不由得红了双颊,心跳阵阵加快。 「大人是故意将我留下来,好对我说这些话吗?」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很清楚,南柏彦这个人心思缜密,做任何事情之前,一定有所盘算与规划,心血来潮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他既然会对她表白,肯定是早有盘算……如此说来,这段日子他是故意让茶行的掌柜,将送茶叶的差事交给她。 每回他要她留下来烹茶,看来也是他的私心。 真没想到,这个刚正不阿的男人,私底下竟然这么闷骚,假帮忙查案之名,行制造时机告白之实。 南柏彦不是举止孟浪的人,那只手只轻抚过她的脸便收了回去,可他那双眼,灼亮得像火炬,就快烧光她的冷静自持。 「南大人,我……」 「都这种时候了,还喊大人吗?」他笑着打断她。 闻言,她脸上的红霞更添几分艳色,纵使是前世的她,也不曾谈过恋爱,更别提与男人这样暧昧。 老天爷还真是会开她玩笑,前世作为蒋瑄的时候,她总盼着能碰上个让自己心动的男人,但事与愿违,她在商场上交手过这么多异性,却连一个让她萌生情意的人都没有。 如今穿越来到这里,成了眼下无论家世或容貌,都远比不上前世的蒋瑄,可竟然就让她碰上了动心的男人。 「你心里可有我?」见她光是脸红咬唇,良久不语,南柏彦胸中发紧。 她眨了眨眼,那张脸娇羞得染上红艳,当真美不胜收。 可她就是不回答,只是频频咬唇,似乎犹豫着该不该说。 心底的冲动再也拴不住,南柏彦顾不上其他,温玉一般的俊颜就这么凑上前,吻上了那张红菱小嘴。 苗秀雨当下一怔,眸儿霎时瞪圆了,耳边充斥着自己如鸣鼓的心跳声。 南柏彦吻了她! 换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可、可他是南柏彦啊!那个被众人一致推崇的正直君子,行事慎微小心,绝对不落人话柄,更不会逾越道德礼教,高高在上的御史大人…… 「失礼了,可我实在是制不住自己。」 震惊间,忽然听闻他低哑的说上这一句,苗秀雨惊讶之余,笑意慢慢爬上嘴角。 原来,他真这么喜欢她,甚至连礼教束缚都拦不住他。 哎哎哎,她何德何能,居然能让众人敬畏的御史大人,变得这般堕落? 感觉唇上的吻,似乎越来越重,她觉得又羞又好笑。 原先还以为,她与南柏彦不对盘,毕竟两人初识时,那情景可不怎么好看,还险些吵起来,更遑论第二次见面,还是她上门找碴的。 「敢问大人,眼下这是在非礼小女子吗?」见他吻得克制,眼神充满压抑,她忍不住调侃。 南柏彦实在摸不清她,她聪明又大胆,一丁点也不似寻常女子,即便遭他偷吻,她顶多也是面露几分娇羞,可依然大胆不减。 这样的她,世上可有男子能够抓牢? 他,真想当那个紧紧抓住她的男人。 思及此,南柏彦胸中一阵发烫,眸光加深,望着她花颜酡红,笑如灿花,他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情意,再次低下头吻住她。 【第五章】 老实说,让他白白再吻第二次,苗秀雨着实有些恼了。 即便他是她心仪的男子,可那并不代表他就能罔顾她的意愿,对她为所欲为。 思及此,苗秀雨秀眉微蹙,伸手推了他肩头一把。 「嘶……」那张情难自禁的俊颜,蓦然眉头一皱,嘴里发出低沉的吃疼声。 苗秀雨这才想起,他肩上尚有刀伤,她心下一紧,赶紧起身扶住他,娇容尽是懊恼与自责。 「碰着你的伤口了?很疼吗?」 v第19章[02.03] 南柏彦觑了她一眼,嘴角隐隐浮笑,他掩下眼,手按在受伤的肩头,故装痛苦地说道:「是我的错,没经过你的允许就逾矩,你心中肯定很恼我,我活该受这一痛。」 苗秀雨内心又慌又急,自然没察觉他是假装的,再一听这话,当下又更加愧疚了。 「我扶你到炕上休息。」苗秀雨扶着他坐回窗边的小炕上。 南柏彦靠坐在炕上,眉头深攒,似是十分痛苦的模样。 见此状,她的心似被刀刺着,疼痛难耐,想赶紧去外头找人帮忙。 不料,就在她转过身的时候,却有一只手拉住了她,一使力就让她跌坐在他的腿上。 一道挟带着戏谑笑声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这么替我着急,是怕惹事,还是真的担心我?」 苗秀雨当下恍然大悟,原来方才的一切全是他假装的! 「南柏彦,你骗我?!」 他笑了笑。「你总算愿意喊我的名字了。」 意识到自己居然称了他的心,她又羞又恼,伸出手重重推了他一把,可这一回却被他及时扣住她的手腕。 他圈紧她的手腕,往胸口收拢,直起上身凑近那张嗔怒的花颜,在她唇上一啄。 她怔了下,两颊绽开两朵红花,却也没推开他,只是眨了眨眼,嘴角缓缓上翘,似是默许了。 南柏彦可不敢再躁进,只是用大拇指轻搓她的手背,眸光似要看穿她那般的深邃迷人,教她心儿怦怦直跳。 「秀雨,你心里可有我?」他又问了一次,想确定她的心意,毕竟这种事可糊涂不得。 苗秀雨凝瞅着他,脸颊发红,心跳依然又快又乱,但幸好理智尚在。 她想起苗家,想起家大业大的南家,又想起南柏彦那个势利眼的娘亲…… 「有你又如何?」她总算松口承认对他的感情,但也不打算让他好过。 南柏彦在欣喜之余,也听出她话中的无奈,不禁皱起眉头等她说完下文。 「南家可是京城首富,而你又是贵为二品监察御史,我不过是家道中落的贫家女,即便我们互相喜欢彼此,但是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唉,前世出身豪门的她,向来只有她嫌弃对方的分,想不到穿越后,她倒成了被挑剔嫌弃的那一方。 南柏彦不悦地眯细眸子。「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 闻言,苗秀雨倒是真有些讶然。「难道你不在乎?」 怎么说他都是身在封建社会的古人,又是出身名门的富家子弟,应当多少会介意门当户对这等事吧? 「别人我管不着,也或许换成其他人我会在乎,但是对你,我不在乎。」 见他眼神坚定若磐,一席话说来信誓旦旦,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苗秀雨心下发暖,嘴角上翘,禁不住那股冲动,倾上前吻了吻他的下颚。 那一吻,当真吻进了南柏彦心坎里。 他立刻扣住她的肩头,不让她退开,低下头吻住了她,这一次不再克制,长驱直入,狂肆地索讨起来。 不多时,两人气息渐喘,暧昧的气氛浓得化不开…… 「大人,叶大夫来给您换药了——」 林管事急着想让大夫给自家大人换药,一时忘了规矩,未等允可就擅自推门而入。 苗秀雨先是一僵,立刻从南柏彦的腿上跳起身,满脸尴尬的撇开了视线。 南柏彦倒是端着一张笑脸,安然端坐在小炕上,似乎不觉得有什么。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不过眼力甚好的林管事,也瞧见了刚才那暧昧的一幕,当下懊悔莫及。 他居然坏了自家大人的好事,这真是一大罪过啊! 林管事赶紧上前福了福身,满脸歉然的道:「大人,小的不知道您跟苗姑娘……」 「林管事误会了,我跟你家大人什么事也没有。」苗秀雨强装镇定的打断林管事的话,又看了一眼频频忍笑的叶大夫,耳根子不争气地泛红。 这段日子由于她太常上御史府走动,因此与府中的管事,甚至是来帮南柏彦换药的大夫都已熟识。 「苗姑娘别跟小的呕气,是我不好,应该先敲门再进来。」林管事早看出自家大人对苗秀雨的那份心思,自然要好好帮上一把。 「我还得回茶行干活儿,先走一步了。」苗秀雨被林管事的话说得更窘了,咬了咬唇,也不管是否失礼,红着脸就往外走。 「别急着走,稍早我已经遣梧桐上茶行转告掌柜,你被我留在御史府。」 她人才走到门边,身后蓦然传来南柏彦带笑的声音。 梧桐是南柏彦身边的亲随,此人武功深厚,沉默寡言,深得南柏彦的信任,事事都交由他去办,是以梧桐的行踪神秘,也甚少待在御史府。 闻此言,她心下又是一阵羞恼。 他这么做,岂不是让茶行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匪浅? 真是太可恶了!原来他一直默默地算计着,不断为这一日铺路,莫怪每回掌柜遣她上御史府送茶时,那眼神说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思及此,苗秀雨再也忍不住,转过红通通的脸儿,用力瞪了满脸笑意的南柏彦一眼。 v第20章[02.03] 南柏彦旁若无人似的笑睐她,眼中尽是浓浓情意,他会如此大方,毫不遮掩对她的情意,这一点倒是挺令她讶异的,但也让她甚感暖心。 「天色不早了,留下来一块儿用膳吧。」南柏彦当着管事与大夫的面留她。 苗秀雨心慌地觑了那两人一眼,管事撇开脸偷笑,大夫则是若无其事的摆弄着医箱。 她困窘地偷偷瞪了南柏彦一眼。 「我还得去接豆豆跟芽芽。」现下那两个孩子一同在南家设立的私塾上课,下了课都是她亲自去接人。 此话才刚落下,外头忽然传来了两个小萝卜头的嘻笑声。 南柏彦看着一脸诧异的她,笑道:「我知道,所以早先我已经吩咐梧桐去接他们过来,至于世伯那里也让人去通报一声了,你可以放心。」 这人……该说他设想周到,还是太阴险?苗秀雨羞窘地望着南柏彦,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御史府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用膳的花厅里,时不时传出笑声以及筷子碰撞着瓷盘的声音,厨房的炉灶始终没冷过,厨子正忙着使出一身绝活。 过去自家大人只要一忙起来,连饭都不吃,要不也是在书房草草用膳罢了,这御史府的花厅与厨房,简直如同虚设。 难得大人愿意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他们这些平日被干晾着的下人,总算也有他们能派上用场的时候,自然开心得很,干起活儿来也特别卖力。 「豆豆,吃慢一点,小心噎着。」苗秀雨帮小弟挟了块花椒炖鸡,不忘提醒。 「大姊,这饭好香好好吃,我可以一口气吃上三碗。」 听着小孩子天真的话,苗秀雨却是心疼了起来。 虽说苗家现今的家计已经稍稍改善,但与南家这样的大富之家相比,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人家三餐吃的是去了糠的白米饭,一斗米就要二十文钱,而他们吃的是米糠饭,一斗只要五文钱。 看出苗秀雨眼底的心疼,南柏彦心中一动,转头对苗南豆说道:「日后你要是喜欢,就跟姊姊一起来这里用膳,我保证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苗南豆目光发亮。「真的吗?!谢谢南大人!」 苗青芽不甘被冷落,也嚷嚷着说:「那我也可以一起来吗?」 「御史府随时欢迎你们过来。」南柏彦一笑,伸手摸了摸轮廓神似苗秀雨的小女孩,眼中是掩不住的温柔。 说罢,他抬起含笑的眸子,看向怔住的苗秀雨。 他这是在做什么?为了讨好她,所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对她两个弟妹好? 苗秀雨虽然觉得他这样的举动有些好笑,但也感到心口一阵发暖。 至少,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空中,还有这样一个男人真心为她好…… 用过晚膳后,两个孩子被林管事带到后院的书阁做功课,至于苗秀雨则是又回到书房,帮着南柏彦对起那两本古怪的帐册。 「事已至此,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这两本帐册究竟是关乎什么?」 南柏彦站在书柜前,手中执着一本摺子,眸光半敛,似在寻思。 他很清楚,拉她蹚入这滩浑水,确实是在冒险。 可她太聪明,又是那样勇敢,教他忍不住想借由此事考考她,看她的所思所想,是否与他相同。 过去娘亲屡次催他成亲,就连皇上也曾有意为他指婚,可他们为他挑选的多是养在深闺里的名门千金,要不就是深宫中娇养的公主。 他很清楚自己渴求的女子,并不是柔弱等待他眷顾的娇花,他要的是能够禁得起烈日风寒,能够在严酷的考验中,不畏危险并且绽放光芒的玉石。 苗秀雨这个姑娘就是一块上等的璞玉。 当她不卑不亢地与他四目相接,他为她不让须眉的傲气所折服;当他看见她是如何与身为南氏当家的堂弟谈判时,他为她的聪明才智,与过人的气魄而叹服。 她,正是他梦寐以求的良配。 而他的身分,表面上看起来是富贵逼人,是元盛王朝最受皇帝青睐的宠臣,其实暗地里是波涛汹涌、危机四伏。 那些害怕被他弹劾的贪官污吏,个个都是见缝插针,不是想着如何扳倒他,就是派出杀手取他性命。 日后嫁进御史府的女子,很可能也与他一样,镇日活在危险之中。 「我从来就不怕危险。」 当她眸光盈亮,毫无惧色的对他这么说道时,他的心已为她所擒,亦能再一次肯定,她正是那个唯一够资格镇守御史府的女子。 思至于此,南柏彦看向一直紧瞅他不放的苗秀雨,眼中的犹豫已经抹去。 「当朝汪太师是皇后娘娘的同胞兄长,皇上的国舅爷。汪太师虚长了皇后娘娘十五岁,因此娘娘自小视他如父,事事从他。」 南柏彦谈及这些事时,脸色十分严肃,是以苗秀雨亦不敢大意,端正着坐姿,仔细凝神的聆听。 「皇上甚是疼爱皇后娘娘,因此对外戚也甚为看重,汪太师尤其受到皇宠,加上皇后娘娘的倚赖,在朝中几乎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武百官没人敢与汪太师为敌。」 苗秀雨恍然大悟。「原来汪太师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南柏彦垂下眼,看着手中那本摺子,眼中多了一丝凌厉。 「然而近年来上奏给皇上的摺子,有不少是关于汪太师如何在朝中翻云覆雨,又是如何威吓那些不愿与他同流合污的官员,还有他在民间所做的那些恶行恶状。」 「既然如此,御史台为什么还不快点弹劾汪太师?」她不解。 v第21章[02.04] 「皇上顾及皇后的感受,加上忌惮汪太师在朝中的势力,因此皇上只能先将那些摺子扣下,私下命我蒐罗汪太师的罪证。」 苗秀雨忽然低喊一声道:「我懂了!那日你会被那两名杀手所伤,恐怕就是汪太师下的命令?」 南柏彦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她果真聪慧,一点就通,只听他提起此事,便能将两件事串连在一起。 「这样说来,汪太师也知道你在查他,那他势必会想方设法的对付你。」 「你会怕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苗秀雨怔了下,然后反问:「怕什么?」 南柏彦指着她手边的那两本帐册,道:「这两本帐册是汪太师妄想一手遮天的铁证,你若是帮了我,就等同是与汪太师为敌。」 苗秀雨沉定的看着他。「我只想问大人一句话。」 「什么话?」 「若是苗家有难,你可会尽全力护苗家周全?」 南柏彦瞬也不瞬地道:「会。」 苗秀雨闻言一笑。「那么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坦白告诉大人,倘若我只有孑然一身,那么我是一丁点也不怕那个什么汪太师,可我有亲人,他们需要有人照料,我不可能因为自己的作为,就牵连他们。」 「无论发生何事,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苗家人一根寒毛。」他脸色肃穆的许下承诺。 她嫣然绽笑,那双盈盈生波的水眸,毫不吝啬对他泄漏心底的情意。 见状,南柏彦胸口一紧,走上前,一手按住她平放在案上的手背,弯下身吻住了那朵笑花。 这一次,她没有愠色,眉开眼笑,眼波染上令他迷醉的妩媚,仰起了脸儿,承接着他温润的吻。 她的顺从教他难以把持,伸手扣紧她的下巴,加深了这一吻。「你可知道,因为是你,我才不反对我爹给我订下的这门娃娃亲。」 听见他低哑着嗓子说道,她眉目娇羞笑睐,那模样说有多美就有多美,当真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那不过是两位老人家的戏语,大人莫不是真的当真吧?」她半是戏谑,半是试探他的真心有几分。 他垂下眼,火炬般的眸光,贪婪地欣赏她的妩媚。「你还不明白吗?假如不是已将你当成未过门的妻子,我是不会碰你的。」 她一脸骄傲的昂起脸儿。「大人又怎能肯定,我一定会嫁给你?」 大手托住那张光芒四射的花容,他心中不住低叹,今世怕是要狠狠栽在这个姑娘手上。 他扬起笑,低下头,在四唇相接之前,嗓音低沉地喃道:「正因为不敢肯定,所以——要千方百计将你拐到我身边啊……」 她笑了,笑得那样千娇百媚,几乎夺走他的心魂,他喉间一动,重重地吻住那张嫣然小嘴。 「往后不准你对其他人这样笑,可有听见?」深吻之际,他略带几分不悦地下了令。 她眼角一勾,笑睨着一脸醋味的他,心中霎时浸满了甜味。「大人这是在对我耍官威?」 「是又如何?本官就只对你一人耍官威。」他故意用着严峻的口吻说道,但贴在她唇上的那一吻,可温柔极了。 她闭上眼,银铃似的笑嗓在书房中响起,随后又被男人的吻打断…… 天色方亮不久,南记茶行里头便热闹起来,每个人各司其职,认真勤奋地干着手边的活儿。 苗秀雨亦然,她听从掌柜的吩咐,负责将客人预定的茶叶包装好,以便等会儿一并送过去。 蓦地,一颗底部缝着铃铛流苏的小绣球滚到她的脚边,紧接着是一颗圆滚滚的红色小肉球扑过来。 「苗姨姨。」一张娇气的小脸抬起,直冲着她笑。 「银月?」苗秀雨对着那颗讨人喜爱的小肉球一笑。 小肉球红了脸,一双肉乎乎的小手,当下又将她的腿抱得更紧。 苗秀雨蹲下身将她抱进怀里,让南银月趴在她怀中,乐不可支地咯咯笑。 「银月来找苗姨姨玩,苗姨姨会不会讨厌银月?」 自小生长在大家族,才四岁大的小姑娘,却已经懂得察言观色。 苗秀雨心中低叹,用脸颊蹭了蹭南银月的小脸蛋,温柔地说道:「银月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 南银月笑逐颜开,两只小手搂上了她的颈子,粉嫩的脸蛋在她胸前轻蹭,那神态无疑就是个在向娘亲撒娇的小奶娃。 见状,苗秀雨不禁在心底柔柔一叹。 「银月,你怎能不等爹爹自己乱跑。」 一声责骂传来,苗秀雨闻声望去,果真看见南勳霖满脸宠溺的走来。 是了,她怀中的小娃娃,便是南勳霖的孩子。 也是进了南记茶行后,她才听说了关于南氏现任当家的事。 据说南勳霖早先有一妻一妾,其妻是商户千金,小妾也是家世清白的姑娘,可惜两人皆不长命,先后去了,留下的孩子却是庶出,名唤南银月。 南银月的娘亲早逝,这孩子自小就失去娘亲的疼爱,虽是南勳霖眼下唯一的孩子,但由于是小妾所出,虽不至于受欺负,可在南家人眼中并不受待见。 「秀雨见过南当家。」苗秀雨放下了南银月,向南勳霖福了福身。 南勳霖赶紧上前,伸出手轻扶她,她心下一惊,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v第22章[02.04] 「秀雨姑娘无须多礼,怎么说苗家与南家也是世交,大伯可是特意交代过我,得好好待你。」 见南勳霖一双眼眸深邃的直瞅着自己,苗秀雨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南当家客气了,怎么说我都是茶行的员工,不能对当家不敬,否则于礼不合。」她礼貌周全的将关系撇清,就怕南勳霖误会了什么。 南勳霖又岂会看不出来,可他只是笑了笑,佯装不知,故意将话题扯开,「秀雨,银月这孩子老是给你添麻烦,我心里对你真是过意不去。」 先前还喊一声秀雨姑娘,怎么这回就直接改称呼了? 苗秀雨可不迟钝,当下就察觉南勳霖刻意在拉近两人的关系。 她笑容未歇,干脆蹲下身,摸了摸南银月的脸颊,一大一小笑得很甜。 「承蒙南家瞧得起,近来我们苗家时常进出南家大宅,银月与我家豆豆、芽芽年纪差不多,几个孩子玩得来,我心里也高兴,银月又是个乖巧的孩子,自然要多疼一些。」 「姨姨对银月最好了。」南银月奶声奶气地撒着娇。 南勳霖思绪一动,先瞅了苗秀雨的笑脸一眼,后又看着女儿道:「银月这么喜欢苗姨?」 「是呀,超喜欢的!」南银月一把抱住苗秀雨的肩头,小头颅往上面一靠,天真无邪地嘟囔着,「要是姨姨能当银月的娘亲,不知该有多好。」 苗秀雨笑容一怔,才想指正小娃娃的说词,却被南勳霖抢了个白。 「银月不得无礼。」南勳霖扳起脸孔训斥。 南银月虽然不受老一辈待见,可平日也是被南勳霖宠惯了,到底也是养在富贵之家的千金,自然娇气得很,一听见自己的愿望被否决,当下嘴一扁,眼眶蓄满泪水。 「呜呜……我要姨姨当我的娘亲……」南银月拉住苗秀雨的手臂,开始耍赖。 此时,几个掌柜与伙计正好迎上前,一听见孩子的哭閙,全都面面相觑。 苗秀雨面露尴尬,看向南勳霖,以为他会适时阻止,不料,他竟然扬着嘴角回视,似乎无意纠正南银月。 这下,苗秀雨总算明白他的用心。 在省悟的当下,一抹哭笑不得的苦笑在她嘴边绽开,她这是从哪儿招来的桃花运?前一世的她,无论是容貌身材,抑或是家世背景,都是最顶尖出众的,却连一朵桃花都不见踪影。 如今重生为寒门之女,居然一连开了两朵鹤桃花,而且这桃花可不随便,一个是出身名门的二品监察御史,一个是京城首富的当家。 老天爷这下可真是折煞了她。 「银月乖,莫哭。」苗秀雨对哄孩子很有一套,即便孩子哭闹,她也不恼不怒。 「姨姨,我要姨姨当银月的娘亲……」 知道一旁的南勳霖,以及茶行的掌柜伙计们都睁大眼看着,苗秀雨脸上带笑,气定神闲地劝道:「银月真傻,要是苗姨真当了你的娘亲,那可是会害你跟银月的爹爹被人嘲笑的。」 这话一出,南勳霖唇边那抹笑渐渐淡下来,而那些拉长耳的闲杂人等,全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些人听了流言,多少已经对苗家心存成见,大多数都认定苗家打算想方设法,将苗秀雨嫁入南家,此后就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想,眼前有这么好的机会,苗秀雨竟然没来个顺水推舟。 闻言,南银月瞪大了眼。「真的吗?为什么?」 「因为苗姨只是茶行的员工,是领南家薪俸的下人,就跟那些伺候银月的奴仆一样,这样说,银月懂吗?」 自幼生长在大宅院里,一睁眼就有奴仆伺候的南银月,自当晓得主仆之分。 「所以姨姨不能当银月的娘亲?」 「是呀。」苗秀雨摸摸她的脸。「不过呢,姨姨会永远对你好的,只要你想姨姨了,随时欢迎你来找姨姨。」 南银月终究是个孩子,一下子就收起了泪水,将娘亲之事抛诸脑后,破涕为笑。 「来来来,小姐莫哭,小陆哥哥摺纸鹤给你看。」 小陆闻风而至,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只纸鹤,立刻吸引了南银月的目光。 见状,南勳霖的眼神闪烁了下,嘴角微微抿紧。 而这样的变化,全让苗秀雨捕捉到了,同时心中感到诧异。 看来南勳霖早就发现这个小陆是南柏彦安插进来的眼线,不过碍于南柏彦,想必还是得留着小陆,这样一想,她才恍然大悟——南柏彦想防的人其实是南勳霖?! 这段日子就她的观察,南氏这个大家族还算是团结,相处亦算融洽,只是没想到在和乐的表象之下,人心自有盘算。 看来古人的权力斗争,与现代人相比,也没好到哪儿。 在南勳霖察觉她琢磨的目光之前,苗秀雨收回眼,走向正与小陆讨论起摺纸鹤的南银月,身段漂亮地化解了一场危机。 只是她没发现,当她转过身,南勳霖的目光转落在她身上,一脸若有所思。 几日后,上御史府送茶叶的时候,苗秀雨照惯例被请进了御史大人的书房。 她进门时,便看见一身青色如意绣纹常服的南柏彦,单手背在腰后,伫立在窗边,一旁的鎏铜香炉正焚着醒神清心的檀香。 见着这一幕,苗秀雨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下,就这么站在门边,脸上扬着淡笑,静睐着那道俊美的身影。 殊不知,在许久之前,南柏彦也曾就同样的角度,望着当时静立在前厅窗边的她,并且为她那一笑而失了心魂。 「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声清脆的娇嗓,让南柏彦拉回心神,一转身就对上那张含笑盈盈的脸儿,胸中的思念不禁随之一动。 v第23章[02.04] 过去他总认为,这世上怕是没有女子能让他朝夕牵挂,不料,一晃眼这个女子就出现在他面前,从此成了他最碰不得的软肋。 苗秀雨款款走来,在南柏彦灼灼的目光中,慢慢将手搁到腰侧,福了福身。 蓦地,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柔荑,稍一使力就将她拉进怀里。 门边正要进来上茶水的林管事,及时收回了前脚,溜溜地偷觑了那亲密的一幕,然后掩嘴窃笑,小心翼翼的将门带上。 书房里,苗秀雨倚在南柏彦的胸前,抬起了那双水灵的眸儿,笑盈盈地娇嗔,「大人这是假公济私,故意遣我来送茶叶,却是为了一偿相思。」 他笑了笑,嗓子略哑地说:「你倒是冰雪聪明,懂得我的心思。」 她亦笑。「前不久才来送过茶叶,今天又被找来,御史府又不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哪来这么多人上门讨茶喝?大人这样的举动,就不怕害我们俩招人怀疑?」 「男未娶,女未嫁,我们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又有什么好招人怀疑?」 她笑得眼睛弯起。「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大人的正直都是装出来的,你这分明是打算坏我的清誉,让我嫁不出去。」 「你可是我爹自小帮我订下的妻子,除了我,你还能嫁谁?」他眯了眯眼,心神早被她那弯顽皮的一笑勾走,大手探向她的后腰,冷不防地将她扣近自己。 一个眨眼的空档,两人的唇贴得不能再近,眼看就要吻上了,她却轻笑一声,伸出手心挡在两张嘴之间,硬是不让他吻。 「难道你不晓得,有人盼着娶我回去当续弦?」她话里带了几分试探。 闻言,那张柔情蜜意的俊颜一僵,南柏彦的眼神随之黯了下来,嘴角的笑也一寸寸收起。 「勳霖私下可有对你说什么?」 私下?这样说来,她与南勳霖台面上的互动,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有人知道小陆是你的人吗?」她岔开了话题。 闻言,御史大人可不开心了,一张脸又沉又黑。「你还没回我的话。」 哎哎哎,想不到这个男人妒心还挺重的。 苗秀雨嘴角上翘,道:「南当家不是老喜欢找话题跟我闲嗑牙,就是派银月来缠我,想让我先学习如何当好一个后娘,除此之外,倒是没跟我说过什么。」 「你对他又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南柏彦心急地问。 不过这一问,倒是惹得苗秀雨心生不悦。 「大人认为我能对南当家存什么心思?」他当她是什么了?脚踏两条船的花蝴蝶? 见她蹙起秀眉,明显动怒,南柏彦这才缓了缓口气,柔声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 「大人倒是说说,我是怎生误会了?」她冷哼。 南柏彦当真是爱煞了这个骄傲的姑娘,他笑道:「你跟勳霖交手过,应当也清楚他的性子,他比我来得圆滑,比我更懂得如何讨姑娘的欢心,我自然担心。」 这倒是稀奇了,据她所知,南柏彦自小就被京城里的人称为神童,一路到大都是众人口中最优秀顶尖的,如今他竟然也会担心有人会比过他? 「大人可是乏人问津?」她取笑地问道。 「想为我说媒的人,可是快踏破了南家门槛,就连皇上也喊着想为我指亲,你说,我这是乏人问津吗?」他挑高了眉头。 「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担心南当家?」 「还不都是因为你。」他煞有其事的重重叹气。 「我?」她不解地睁大眼眸。 「你还不懂吗?因为你这个聪明又骄傲的姑娘,实在让我太难捉摸,任我再如何神机妙算、如何缜密推敲,就是猜不中你的心思,即使是我不放在眼里的勳霖对你起了心思,我也不得不操起这份心。」 虽然这话里多少带了点戏谑意味,可却是不折不扣的表白了他的心意,而且这席话可是大大将她褒上了天。 苗秀雨不由得娇媚一笑,眼波灵灵生光,隐约荡漾着几分羞涩,看得南柏彦胸口发紧,身躯滚烫了起来。 「绝对不允许你用这样的眼神看勳霖……」 醋意浓重的命令一下,他的唇已经贴了上来,将她上翘的红菱小嘴封得密密实实,像是在防什么似的。 她心中笑叹,两颊涌上了云彩,缓缓伸出手,按往他鼓动的胸膛,沉浸在这一刻的亲密交流中。 气氛旖旎甜蜜,谁也没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师兄,你瞧是谁来了——」 蓦地,让管事特地带上的门被人推开,一道粉嫩的娉婷人影小碎步奔进来,却没想到竟然会撞见这样尴尬的一幕。 察觉有外人闯入,苗秀雨赶紧推开南柏彦,撇开姹红的花颜,偷偷将气喘顺了,才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那人。 那人……不,应该说那个妙龄姑娘也正瞪大双眼,毫不客气的打量着她。 对了,方才似乎听见这姑娘喊了一声「师兄」?南柏彦几时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师妹,她居然毫不知情? 南柏彦敛了敛神色,恢复往日的严谨,口气带了点责备问道:「语诗,你进来前怎不先敲门?」 杜语诗这才回过神,赶紧福了福身以表歉意。「语诗一时失态,还请大人多多包涵。」 啊,竟然是个知书达礼的小姐,原本苗秀雨还琢磨着,兴许这姑娘会像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忽然扑过来又哭又骂的质问她。 假如眼前这位仪态完美,进退有据的姑娘,是她的情敌,那她这个贫家女可还有胜算? 【第六章】 v第24章[02.04] 望着走在前方的那道纤细人影,林管事不断地拉袖子抹汗,就怕将自家大人的好事给搞砸了。 「苗姑娘,您可别误会了,刚才来找大人的是杜小姐,她与大人同拜一个师傅门下,经常在一起切磋琴棋书艺什么的,自是相熟,是以较为亲近些,也较不讲求礼教规矩,但杜小姐与我家大人肯定是什么也没有的。」 林管事奉了大人的命令,专程护送苗秀雨回茶行,这用意自然是明显得很,旨在让林管事代替大人,务必将此事解释个清楚。 「冒昧请教林管事。」苗秀雨忽然收步,对着林管事盈盈一笑。 「不敢当、不敢当,姑娘尽管问,我必定知无不答。」 「那位杜小姐是来自哪门哪户人家?为人风评又是如何?」 「呃……这个嘛……」这能说吗?大人啊,他顶不住啦! 再三犹豫之下,林管事终究还是苦着脸吐实,「那杜小姐是礼部尚书的千金,是京城公认的才女,咱们元盛王朝,女子虽然不得为官,但是可以与男子一同参加比试,那年大人考取进士,杜小姐也一并考过了,从此就奠定了名声……」 啊啊啊,苗姑娘笑了!不过那笑,怎么瞧怎么古怪,他是不是不该提这些? 说到最后,林管事的嗓音甚为苦恼地低了下去。 「这样说来,那杜小姐与南大人才情相当,家世也相当登对,怎么就没人将他们送作堆呢?」苗秀雨笑问。 林管事心直口快,一股脑儿就脱口道:「有啊有啊!其实众人早就将杜小姐与南大人看成是一对,京城一堆媒婆也巴望着替他们说媒,杜家更是乐见其成,这不都没挡着杜小姐来找大……」 慢着!他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林管事赶紧住了口。 「这样啊……」苗秀雨微笑点着头,然后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苗姑娘千万别误会,我家大人对杜小姐只有师兄妹的感情,绝对没有其他的儿女私情。」 前头的苗秀雨轻笑一声,蓦然回身。「林管事又不是南大人,又怎会知道南大人对杜小姐只有师兄妹的感情?」 这个林管事可真是个忠仆,一路上拼命帮着主子说话,简直像是害怕他家大人会被她退货似的。 唉,恐怕被退货的人,是她才对。 「嘿嘿,苗姑娘说得也对。」林管事词穷,只能嘿嘿苦笑。 「就送到这儿吧,茶行就在前头,府里还有很多事得劳忙林管事操烦,赶紧回去吧。」苗秀雨福了福身。 「那好吧,苗姑娘可走好了。」林管事一脸懊恼的搔了搔头。 「嗳。」 送走了林管事,苗秀雨一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立刻收起,一颗心说不出是何等滋味,只觉得有些发酸。 不是她对自己没自信,而是在这里,一切现实条件都不如人,即使南柏彦对她甚为着迷,也不能保证什么。 难得开上一回的桃花,难不成还没结果,就只能任它凋谢了吗? 思及此,苗秀雨不由得愁上心头。 一回到茶行,里头已有几个熟客在等着她,她只能强打起精神应付。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工,她上私塾接两个弟妹时,却听师娘说:「哎,你来迟了,先前南家的婆子已经把孩子都接走了。」 她虽然有些惊讶,但这也不是首例,过去偶尔也有过这样的例子,南氏是大家族,孩子们不少,年纪到了就全送往私塾,上下学都玩在一块儿。 自从苗家与南家相认之后,冲着前任老当家的面子,其余的南家人自然也会拉拢苗家人,最好下手的,当然是天真无邪的孩子。 许是哪个南家人想做做样子,就将豆豆芽芽都接回南家了。 这般揣想着,扑了个空的苗秀雨又去了一趟南家,一进大宅子就被总管请到了西院。 「你说,芽芽跟豆豆都在西院?」苗秀雨诧异。 「是哩。」南家大宅大院,光是下人就近百人,总管也分为好几等,甚至还分院管理,眼前这位正是西院那边的大总管。 「除了两位小姐少爷都在西院,苗老爷与苗夫人也一并来了。」 「我爹娘?」苗秀雨当下又吃了一惊。 「原本已经遣人上茶行转告苗姑娘,结果晚了一步,害得苗姑娘白白跑了一趟私塾,小的这边真是过意不去。」 西院大总管对她越是客气,她就越是惴惴不安。 南家的西院是分拨给南家第二房,也就是南柏彦的二叔,即是南勳霖的父亲那边,并且由南勳霖的娘亲李氏操持。 至于东边则是南柏彦父亲这房,也就是由南柏彦的娘亲郑氏坐镇。 男人之间相处融洽,那可不代表女人之间就能循此模式相安无事,南家人都清楚,东西两边除了重要场合,或是特殊节日,平时两边不相往来。 这下西院请来了苗家人,可苗家人是与东院那边为世交,这下岂不是尴尬了? 前往西院的路上,苗秀雨心中紧憋着一口气,这苗家两老也真是的,怎能连这样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就这么轻易地给人请来了。 「姊姊!」 松林小径走到底,一转个弯就是修葺气派的老宅,苗秀雨一抬眼就看见两个弟妹在那头对她挥手。 她压下了怒气,镇定的回以一笑,不过,当她看见站在弟妹身后的男子时,上扬的嘴角霎时僵住。 是南勳霖! 她居然忘了,这男人对她别有用心…… v第25章[02.04] 主子的晚膳时间过后,这才轮到下人们用膳,此时正是南氏大宅的家仆们偷得喘息空档之际。 蓦地,南氏大门被敲得重重发响。 「谁啊?不晓得这会儿小爷们都在吃饭吗?」通常过了晚膳时间,南家就不再见客,是以守门的仆人当上门的是闲杂人等,口气自然就十分不客气。 「是我。」一道低沉的嗓音,透过厚重的百年桧木大门传进来。 那仆人闻声,吓得脸色发白,手忙脚乱的上前开了门。 一看见玄黑的身影跨过门槛,仆人赶紧伏地请罪。「小的该死!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尾随南柏彦身后进门的随从言斌,冷冷的瞪了那仆人一眼。「蠢东西。」 熟知内情的人都清楚,为了办案方便的缘故,南柏彦虽然身边配有许多随从,可他向来习惯单独行动,除了特殊时候才会带上亲随。 而言斌与梧桐,就是南柏彦最信任的亲随。 言斌擅文,梧桐善武,两人一文一武辅佐着南柏彦,但也经常受到他的指派,出外办理公差,哪怕大半个月不进出御史府也是常态。 那仆人挨了骂,连一声也不敢吭。 尽管眼前南氏当家的是南勳霖,可掌管内宅的仍是老当家那一房,而南家大少爷南柏彦,虽然不插手南氏底下的产业,但他仍是南家的家主,谁也不敢怠慢。 东院大总管一听说大少爷回府,立刻迎了出来。「少爷,您可是用过晚膳了?」 南柏彦冷瞥了管事一眼,口气极坏的问道:「苗家人可是被请去了西院?」 管事惊诧。「是啊,少爷您怎会知道这件事?刚才夫人还为了这件事不满的发火呢。」 但凡亲近南氏的人都该晓得,若想讨好东院这边,就别想与西院那边往来。 东院的郑氏与西院的李氏,两人可说是水火不容,就连下人们彼此也划分得相当清楚,东西两院如非必要,两边的奴仆私下甚少有交集。 「可有听说是谁去请苗家人的?」南柏彦眯了眯眼,续又问道。 「是二夫人。」管事压低了音量。 婶婶?南柏彦脸色越发铁青,他转身看向身后的言斌,下了命令,「你在前院等着,我去去就回。」 「大人且放心去吧。」言斌微笑颔首,刚才他正好办完公差,正忙着回御史府覆命,没想到正好在路上巧遇行色匆匆的南柏彦。 经过林管事一番的争相走告之后,如今就连他这个不常待在御史府,不清楚大人身边事的闲杂人等,都知道大人现在有了一块心头宝。 原先他还不怎么信,只当是绘声绘影,不过眼下这么一看,似乎倒真有这么一回事。 言斌摸着下巴,看着南柏彦急促离去的身影,不禁露出玩味的笑。 过去他还跟梧桐打赌,他们刚正不阿、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办案的御史大人,这辈子恐怕别想讨老婆了。 毕竟,有哪个姑娘能忍受得了自家的丈夫一天到晚埋头办案,而且私下还得受诸多威胁。 看来林管事口中的这个苗姑娘,还真有点本事,否则怎能将御史大人这块硬铁化成绕指柔? 西院那头,一场热闹非凡的晚膳刚结束,苗家两老过惯了粗茶淡饭的日子,一顿饭吃下来,简直是如坐针毡。 至于苗秀雨则是忙着照顾几个孩子,还得应付南勳霖时不时的大献殷勤,筷子根本不怎么沾口,完全是疲于应对。 由于男主子不在,于是作东的是李氏,席间她不时笑望着被安排在南勳霖座位旁的苗秀雨。 那眼神就像是相中了什么似的,直教苗秀雨浑身不舒服,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就像此时,李氏又笑睐着她,然后边同苗家两老闲嗑牙,「苗老爷与夫人真是好命,能生得这样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人家都说生女儿是赔钱货,我倒不这么觉得,有时女儿更能为一个家带来财富。」 苗旺善尴尬地陪着笑。「李夫人过奖了,我家秀雨就是命苦了点,年纪轻轻就得出外抛头露面。」 李氏笑道:「我年轻时也是陪着我家老爷,四处勘查生意,也是一天到晚都在外头抛头露面。」 「夫人是要持家的,自然得事必躬亲。」田氏生怕丈夫说错话,赶紧又补上句好话。 苗秀雨见着李氏与苗家雨老的互动,几乎想扶额了,她终于明白,为何会有今日这场形同挑媳妇的饭局。 想来是李氏私下暗示过苗家两老,而苗家两老也心疼女儿,知道要想将她嫁给南柏彦,那是大大不可能的了。 是以两老就顺着这个情,也动了将她与南勳霖撮合的念头。 「秀雨,我听勳霖说,你很疼银月,看来这孩子跟你很投缘。」李氏又将审视的目光转到苗秀雨身上。 其实李氏不见得有多满意苗秀雨,只是她与东院那边总有着竞争之心,一听说苗家过去与东院那边曾经订下娃娃亲,她就起了一种想较劲的心。 后来又见儿子对苗秀雨十分在意,而此女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出身虽然不算好,可亲家那边若是气焰太高,媳妇也会是个不好相与的,这样一来,倒不如娶个省心的,矮夫家一截,日后才会服服贴贴。 思及此,李氏的目光又添了几分势在必得。 苗秀雨在心中默默打了个激灵,脸上的笑收敛了些许。「银月那孩子太寂寞,正好我也有弟妹,懂得孩子们在想些什么,所以能跟银月聊上几句。」 「那你跟勳霖呢,是不是也都能聊上几句?」李氏顺水推舟地问。 苗秀雨怔了下,眸儿一抬,瞧见苗家两老正眼巴巴的瞅着她,就怕她吐出让他们失望的话。 一股难过的情绪涌入心底,尽管她明白苗家两老是心疼女儿,希望她能少吃点苦,可感情这种事到底是勉强不来的呀…… 但她如果当着众人的面,拂了李氏的试探,是否也会一并伤了苗家两老的心? 思及此,苗秀雨刚要脱口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v第26章[02.05] 除了一旁玩着沙包的几个孩子,花厅里的所有大人全都齐齐看着她,她心下发慌,握在腿上的双手慢慢攒紧。 「打扰诸位了。」 蓦地,一道隐约听得出不悦的低沉嗓音,自门口响起,适时替苗秀雨解了围。 除了她,其他人全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只见门口走进一道拔长的身影,南柏彦冷若冰霜的扫了众人一眼,直接走向苗秀雨,将手搭上了她的肩。 看见这个亲昵的举动,所有人的表情又是一惊。 尤其是李氏与南勳霖,两人的目光当场就沉了下来,他们谁也没想到,出这个手抢人的,不是东边的主母,竟然是南家大少爷。 南柏彦不冷不热的说道:「承蒙婶婶的盛情,知道秀雨与苗世伯、伯母都在这儿,我就不请自来了。」 李氏的笑容有点僵,道:「柏彦,你这时候怎么会回来?可有用过晚膳?」 「用过了,谢谢婶婶的关心。」南柏彦说着,眼神像尖锐的针一般,睨向了苗秀雨身旁的南勳霖。 南勳霖却不怎么在意的勾笑,他早知道堂兄对苗秀雨有几分心思,只是他低估了堂兄这份心思的看重程度。 「我听说苗姑娘在茶行表现甚好,又听说苗老爷与老当家过去是结拜兄弟,那么也算是南家大伙儿的朋友,就将苗老爷一家人都请过来吃顿饭。」李氏僵着笑脸,给自己今晚的举动一个理由。 倒是一旁的苗家两老目瞪口呆,良久说不出话来,他们根本弄不明白,自家闺女与南家大少爷这会儿怎么会那般亲密?虽说御史府偶尔会遣人来报,说长女跟两个孩子留在御史府用膳,可闺女说,那是大人有事要她帮忙,不是吗? 「彦哥哥。」原本在一旁同家仆玩着的几个孩子,一瞧见南柏彦,立刻扑了过来。 这段日子,南柏彦为了讨好伊人,可是费尽了心思,经常让梧桐去将苗家两个小萝卜头接到御史府,好让伊人踏进御史府自投罗网。 是以两个小萝卜头对南柏彦可熟了,也不再像过去那般客气生疏。 此景看得其他人又是一愣。 「豆豆、芽芽,不得对南大人无礼!」田氏斥道。 南柏彦笑了笑,道:「不碍事的,我与他们相熟得很,常闹着玩呢。」 苗旺善吓了一跳。「常闹着玩?!豆豆、芽芽,你们两个太不像话了!」 两个小萝卜头被凶得一缩,苗秀雨这才赶紧出声。「我也在旁看着,没事的。」 「这怎么行!」苗家两老异口同声。 「世伯、伯母别见外,我还教豆豆、芽芽功课呢,亲近些也是自然的。」 堂堂的御史大人居然教起两个小毛孩功课?这分明是借口,只不过是诱拐某人入府的幌子。 南勳霖脸上的笑意隐去,眼中隐隐出现妒意。 「这么说来,柏彦经常私下与苗姑娘见面?」李氏脸色不大好看的问道。 「婶婶应该也知道,秀雨是我爹帮我订下的亲事,虽说男女私下相会,会招人闲话,可真论起来,秀雨算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也不过是让她及早熟悉御史府的一切。」 闻言,当真是两样情,李氏与南勳霖两人脸色更沉一沉,而苗家两老则是一脸又惊又喜,他们根本没敢想高攀御史大人,不料,南柏彦居然打算接受这桩亲事。 「这样甚好、甚好。」李氏僵硬的笑了笑,自找台阶下。 「时候不早了,让我送世伯跟伯母回去吧。」南柏彦笑道,他一现身就主导了局面,李氏名分上虽然是长辈,可却也动不了他。 他们尚未分家,当初,若不是继承家主之位的南柏彦决心走上仕途,如今这南氏当家的位子,绝对不可能轮到南勳霖,念着这一点,李氏对南柏彦多少抱持着几分心虚。 「也好,孩子们应该也都累了。」李氏让一旁的仆妇扶起身,送着苗家人到花厅门口,然后吩咐南勳霖,「你帮忙送客,娘先歇下了。」 南勳霖正想开口应声,南柏彦却淡淡的抢了个白,「不必了,我自会送他们,堂弟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就歇下吧。」 南勳霖看了他一眼,目光似乎有些凌厉,但转眼又恢复成平日的戏谑。「既然堂兄都这么说了,那我倒省事了。」 南柏彦嘴角一牵,不像在笑,倒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这一幕,苗秀雨全都尽收眼底,心中不禁大叹一声,看来她这个贫家女,很可能会扰乱南家这缸平静的水啊…… 苗家两老让南家的马车先送回家,而苗秀雨则是与两个小萝卜头,以及南柏彦在后头共乘一车。 两个孩子在旁边闹着,两人也没能说上话,只是透过孩子聊了两句,可苗秀雨一直能感觉到,一股腾腾的怒气从南柏彦那双漆黑的眸子传出来。 她活了两世,头一次深刻感觉到,何谓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捱到家,两个孩子才刚让外头的仆人接下车,苗秀雨紧接着也想下车时,却冷不防地被南柏彦拉回来。 她一时没防备,就这么跌进了他的怀抱,他的手臂顺势环住了她。 他的唇贴在她的耳后,暖烘烘地,却是她无法招架的怒气。 「你难道不清楚勳霖对你的那份心思?你怎能去赴西院的约?」这口气又凶又重,简直就像是平时进御史台办案时,才会有的严峻冷酷。 该来的还是会来,苗秀雨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大人这是在责怪我,还是在治我的罪?」她故意戏谑地问道,试图安抚他慑人的怒气。 「秀雨,别跟我耍嘴皮。」可这一回,南柏彦是真动了怒,一点也不为所动,甚至反过来警告她。 还真凶啊……苗秀雨有些讶异,但同时也想笑。看来咱们英明神武的南大人,是真对她死心塌地了,否则怎会为了这样的事,亲自出面断了李夫人与南勳霖的念头。 「这事不能怪我。」她稍稍转过身,侧着娇丽的花容,无奈地斜瞅。 v第27章[02.05] 明知道她是故意摆出那样楚楚可怜的神态,明明那双不服输的水灵眸儿,还瞧得见傲气,可他的心就是忍不住受到牵制,满腔的怒气只能隐忍下来。 「为什么不能怪你?现在苗家作主的人是你,你为何要被世伯他们牵着鼻子走?」 她无奈的低叹,「过日子的事情他们听我的,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毕竟是我的爹娘,我怎能拂逆他们?」 他脸色一沉,眼神更加不悦了。「难不成你真打算由着他们把你嫁给勳霖当续弦?」 哎,这男人在外人面前,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孔,摆出御史大人的气势压人,可每回吃起醋来,反应可真是有趣得很。 苗秀雨一丁点也不怕他,反而玩心大起,故意一脸无辜的说道:「严格说起来,续弦可还算是正妻,以我这身分,算是高嫁了。」 南柏彦胸中的妒火烧得猛烈,一双黑眸都快喷出火似的,恶狠狠瞪紧了她。 苗秀雨在心中窃笑不止,又眨了眨眼,道:「再说了,其实嫁给南当家也没什么不好,你说是不——」 话还没说尽,一双因为发怒而抿紧的唇,就这么咬上了她的双唇。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南柏彦低咒了一声,感觉已箭在弦上,只能用着最后一丝理智停住这个吻。 「你这个妖精……居然这样戏弄我。」吻是打住了,可他没退开身,依然抱紧了她,将脸贴在她的耳边,发出沉沉的喘息声。 「原来大人也知道我是在跟你闹着玩?」她被吻得满脸通红,唇瓣发肿,眼角眉梢尽是桃花,随便一个眼神都能勾人魂魄。 紧盯着如此诱人的美景,南柏彦差点就把持不住,又起了想吻她的冲动。 他顺了顺不稳的气息,硬是将冲动压下来,道:「即使知道你在戏弄我,可我还是生你的气,你竟然连『嫁给勳霖也没什么不好』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你可知道我有多介怀?」 她巧笑倩兮,伸出柔荑按上他的胸口。「原来大人真这么喜欢秀雨?秀雨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大人的垂青疼爱。」 「你有德有能,你合该是我的妻子。」他强硬的说道。 哎,他这人还真是严肃,真是半点玩笑都开不起。 苗秀雨心中泛着甜蜜,表情却有点无奈,「承蒙大人这么看重秀雨,但大人可曾想过,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光是老当家与老当家夫人那一关就过不了,我们能有什么未来可言?」 南柏彦眉头一皱,表情生寒的道:「这是我的事,谁也无法干预,明早我就派媒婆过来说媒,你在家里好好等着。」 原本只是想试探他的真心究竟有多深,眼下听他这么一说,她不禁吓了一跳。 「南柏彦,你是认真的吗?」她收起玩笑心态,也改了称谓。 听见她喊自己的名讳,南柏彦心中一动,当下又将她紧抱在怀。 老天爷根本是让她来治他的!这个姑娘聪明又勇敢,先是迷住了他的眼,然后是勾走了他的心。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让媒婆上门说媒,不过照礼俗走,这有什么好问的?」 「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她心急的娇瞪他一眼。 见她难得露出愠恼的神色,一直遭她戏弄的南柏彦,心中才稍稍释怀。 「我想娶你,这有什么错?」 「你以为自己是平凡人吗?哪怕你不是二品监察御史,你也是南家最金贵的大少爷、南家的家主,岂是说娶就娶。」 「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他定定的望进她眼底,话语铿锵有力。 她整个人一震,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更多是震惊。 说到底,是她低估了古人的习性,这些封建思想的古人,一旦认定了对方,就算彼此交往的时间不长,也能坚定的互许终身。 「你才认识我多长的日子?你就这么认定是我?」她心怀忐忑的问。 「能让我动心的女子,我敢说,天下就只有你一个,我只要你一个。」他信誓旦旦的说道。 哪怕是前世的蒋瑄,也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一个样样出色的男人,打从心底认定了她,誓言娶她为妻,与她共度一生。 眼眶忽然一湿,苗秀雨哭了。 见状,南柏彦一震。「我说错了什么?你怎么哭了?」 她两眼含泪,嘴角却是上扬的,很快地摇了摇头。「没事,我只是……太感动了。」 他失笑,将她搂进怀里。「早知道这样就能让你乖乖束手就擒,我应该早一点派人去提亲。」 她倚在他胸前,难得的温顺听话,两手也将他瘦削坚实的腰杆抱得甚紧。 蓦地,外头传来了苗旺善的声音,「秀雨,你怎么还不下车——」 苗旺善一掀开帘子,就撞见两人亲密相拥的情景,当下一张老脸翻红,尴尬的转身离开。 苗秀雨这才推开了南柏彦,娇瞋了他一眼。「这下我回去之后,真不晓得该怎么跟我爹交代。」 「就跟世伯说,明早在家等着,我会派人过来妥当处理亲事。」他满眼宠溺的凝视着她,真舍不得放她走。 苗秀雨被他滚烫的眼神瞅得发赧,赶紧将手抽回来,撇过彤霞满布的脸,准备步下马车。 不料,一只手臂忽然圈上她的腰,硬是将她拉回来,南柏彦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窃了记香后才总算肯放人。 苗秀雨好气又好笑的回眸,见他脸上的笑容,如同融融春风,她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他手背一下,然后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v第28章[02.05] 马车里的南柏彦伸手撩高帘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含着宠溺,要是被其他人看见,肯定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刚正不阿的御史大人。 苗秀雨进屋前,又回眸看了外头的马车一眼,正好与车里一脸笑意的男人对上。 她嘴角一扬,笑容灿烂。 前世的她,从不相信男人,只因为她自认世上没几个男人能让她折服,不想,原来在另一个时空,老天爷已经帮她安排好了南柏彦。 她就信他一回,只要他真能排除万难,真心诚意的迎娶她,那她愿意放下骄傲,往后的日子全听他的,认认真真的学习做一个称职的古代妻子。 【第七章】 翌日一早,苗秀雨才刚梳好头,一走进正厅,就看见苗家两老穿戴整齐,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 瞥见田氏发后的翡翠簪子,苗秀雨当下真是哭笑不得。 那篛翠簪子听说是田氏身边剩下的唯一嫁妆,其余的早就拿去典当换钱,因此田氏对这支翡翠簪子可宝贝得不得了,苗秀雨至今也只看过田氏簪过一回。 那一回还是南老当家亲自上门相认,为求门面庄重,田氏还特地回房重新梳头簪发。 「爹、娘,你们起得这么早?」苗秀雨忍住笑,替两老斟了杯白水。 虽然苗家的境况已经大有改善,不过苗家在衣食起居上,依然习惯于勤俭节省,绝少看到有什么奢侈品出现,就连茶叶也是能省则省。 田氏一脸紧张的喝了口水。 「我只要一想到等会儿有媒人上门,我这个心啊,就跳得跟打鼓似的。」 「娘,一会儿来的只是媒婆,又不是南家的人,您别穷紧张,吓着了自己。」 「是媒婆啊!」田氏激动的喊了一声。 「好了好了,你别大声喊了,秀雨说得对,我们太穷紧张了。」苗旺善安抚着大惊小怪的妻子。 「不是穷紧张,而是真的穷。」田氏一脸怨叹地说道。「作梦也想不到,大少爷居然会看上我们家秀雨,人家可是二品高官,是最受圣宠的御史大人,我们只是一个穷苦人家,怎能高攀得起,你说我能不紧张吗?」 见状,苗秀雨赶紧出声缓颊。「娘,您别这样想,南大人说过,他不看重那些身外之事,他是娶妻子,不是娶苗家。」 「秀雨,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我们天天住在同个屋檐下,却连你几时与大少爷好上都不清楚,你说我们还算是为人父母吗?」 回想起昨晚的震惊,田氏忍不住叨念起来。 苗秀雨尴尬的笑了笑,佯装羞涩的低下头,喝起手中那杯白水。 幸好两个小萝卜头已经上私塾去了,否则见到两老这么大阵仗,肯定跟着一块儿起舞,那可就头疼了。 用过简单的菜粥当早膳后,一家三口等呀等,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总算在接近晌午的时候,把人给等来了。 不过,来的可不是媒婆,而是让苗家完全措手不及的人。 南柏彦的娘亲——也就是南氏眼下的当家主母,郑氏。 只见榆木大门一开,一名气势慑人,身穿枣红色如意富贵纹繍绸袍,头上插着金簪的貌美妇人,领着一帮仆妇女婢走进苗家。 迎门的苗秀雨当场愣了下,可当她瞧见一脸尴尬殿后的媒人婆,心下猜出了个七七八八。 看来,昨晚在南家西院发生的事,已经传到了郑氏耳中,这郑氏到底不是省油的灯,消息挺灵通的,马上就掌握了南柏彦找媒婆上苗家的事。 「南夫人。」苗家两老赶紧迎了出来,本就紧张的脸色这下更是惨白了。 郑氏生着一双凤眼,掩不住的锐利,当她目光一扫,两老忍不住咽了咽唾沫,表情浮现矮人一截的自卑。 见状,苗秀雨不由得轻摇头,在心中叹气。 过去的她,从没尝过贫苦的滋味,如今她是切身感受到,贫穷是如何削减人的志气,又是怎么让人彻底抬不起头,像苗旺善十几年前曾与南老爷称兄道弟,但现下却卑微得像奴仆。 「苗老爷、苗夫人,我不请自来,失礼了。」郑氏气势压人,脸上毫无歉意。 「哪儿的话,这房子本来就是南家的产业,是我们失礼了,一直借住在这儿。」 看见苗旺善一把年纪了,还得跟郑氏低声下气的说话,苗秀雨抿了抿嘴,心中实在不舍。 刚巧,郑氏的目光看向她,嘴角扬了扬,眼神充满了挑剔。 苗秀雨不慌不忙的上前福身,一脸无惧的迎视郑氏。「秀雨见过南夫人,给夫人请安。」 郑氏似笑非笑的说:「上回见过一次,不过那时没看真切,眼下这样一看,这姑娘生得可真水灵。」 「是夫人不嫌弃。」苗秀雨不卑不亢的回道。 「你的事我全听勳霖说了。」郑氏忽然打了个岔。 「南当家?」苗秀雨微诧,怎么不是南柏彦?莫非今天郑氏会来此,也与南勳霖有关? 「听说勳霖很中意你,想娶你为续弦,还特地上我那儿,要我这个主母帮他主持大局。」郑氏说道。 苗家人闻言错愕。明明是南柏彦要派媒婆来说亲,怎么会成了南勳霖?! 苗秀雨心下一凛,不卑不亢地道:「南夫人大概是弄错了,想娶我为妻的,不是南当家,而是——」 郑氏陡然插话,「勳霖到底是南氏的当家,日后南家底下的产业,可都是得靠他来看管,你若是能嫁给他,那是再好不过。」 依郑氏这样蛮横的态度看来,这分明是想强逼她嫁给南勳霖! 苗家二老也不是个傻的,自然也瞧得出郑氏的意思,当下脸色发白,慌了主意。 v第29章[02.05] 唯独苗秀雨冷静沉着,道:「夫人,请恕秀雨斗胆一言。」 郑氏笑里藏刀的打断她,「什么都不必说了,今日我便是让媒婆过来帮勳霖说媒的,这不过是个仪式,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操办的那些琐事。」 见对方态度越加蛮横,苗秀雨的傲气也被挑起了,她下巴一扬,直接爽利的道:「我要嫁的不是南当家,而是御史府的南大人。」 此话一出,郑氏与身后那帮仆妇全都变了脸色。 「你这丫头,实在太放肆了!」郑氏身边的老嬷嬷怒喝一声。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哪来的放肆?」苗秀雨毫不退缩的顶了回去。 郑氏没想过她竟然这么大胆,当下气得脸色发青。 「原以为苗老爷为人忠厚老实,女儿肯定也是通情达理,看来是我想错了。」 「夫人没想错,只是做错了。」苗秀雨对着郑氏的怒容浅浅一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老嬷嬷往前站了一步,严厉的斥骂。 苗秀雨微笑,目光却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那老嬷嬷一惊,竟然起了一股惧怕。 郑氏亦被她那种震慑人心的气势弄得一怔。 原本听说儿子竟然有意娶苗秀雨为妻,她气了一夜,差点就跟丈夫吵了起来。 就算十几年前订了娃娃亲又怎样?苗家眼下是怎生的窘境,家贫如洗、穷酸得很,她的媳妇岂能是一无所有的贫家女!这实在太失南家门面,也太折辱她儿子的身分! 为此,她不得不抢先一步,赶在儿子派媒婆来说亲之前,先将人拦下,再由她出面施压,让苗秀雨休想再痴心妄想。 不想,这个苗秀雨竟也是个倔强的,而且一丁点大家闺秀的气质也没有,说话模样像个男子一样傲气,这成何体统? 思及此,郑氏气就不打一处来,脸孔一板,道:「我知道,柏彦也属意你,可你也得想想看,柏彦贵为二品监察御史,而你不过是寻常人家,就连嫁妆都筹不出来,柏彦若是真娶了你,岂不是招人笑话?」 「本以为南氏是百年世家,京城最老字号的望族,南家人应该是脱俗不凡的,没想到南夫人的目光,竟然也同世俗之人一样短浅。」 「死丫头,你竟然敢污辱夫人,你真找死不成!」郑氏身边的老嬷嬷可凶悍了,两手往腰间一叉,作势上前想教训苗秀雨。 苗秀雨却一脸无所惧,脸上还带着浅笑。「夫人背着南大人做这些事,就不怕害南大人失了诚信吗?」 明白南柏彦就是郑氏的软肋,她故意挑这话说。 果然,这话一出,郑氏脸色又变,似乎有点慌。「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媒婆,应该是奉大人之命前来说亲的吧?」苗秀雨看向了站在郑氏那帮人后方,一脸尴尬的媒婆。 媒婆心虚的瞅了一眼郑氏,一句话也不敢吭。 「昨晚南大人亲自送我们回家,还说让我们在家中静候,今天会有媒婆上门,但夫人罔顾大人的意愿,硬是要帮南当家说媒,这根本是在戏弄我们,我们不怨南大人还能怨谁?」 说罢,苗秀雨冷冷瞅了郑氏一眼。 郑氏一震,竟然说不出话来,被她那个盛气凌人的眼神死死给钉住。 好可怕的气势!这个姑娘,怎么也不像是出自贫门寒户,倒像是曾经在浪尖上打滚过,练就了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沉稳。 「你这死丫头,夫人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骂罢,老嬷嬷作势扬起手,眼看就要给苗秀雨一巴掌。 蓦地,一只手及时抓住了老嬷嬷的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是谁准许你动手?」 闻声,所有人全都吓了一跳,出手制止老嬷嬷的,竟然是南柏彦! 霎时间,苗家前院一片鸦雀无声。 南柏彦一身鹤纹的朱红色官服,更显得俊美出尘,但脸色铁青得骇人,一见到他,郑氏身旁的仆妇全跪了一地。 「柏彦,你怎么会……」郑氏脸色十分难看。 「我就是放心不下,一下朝就过来这儿看看。」南柏彦身后还跟着言斌与梧桐,两人同样穿戴整齐。 苗秀雨嘴角悄悄扬起,故意说道:「南大人来得正好,秀雨自认没有当南家媳妇的福气,承蒙南大人垂怜,可惜正所谓有缘无分,不如……」 「胡扯。」南柏彦冷冷打断她的话。 郑氏闻言乍喜,以为南柏彦不如她所想的那样喜欢苗秀雨,怎知接下来的话,是彻底灭了她的希望。 「我早说过,今世非你不娶,何来有缘无分?」南柏彦这些话,自然是说给娘亲听的。 「哎,我就说呗,南大人跟苗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媒婆赶紧见风转舵,上前说起吉祥话。 郑氏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有怒发不得,怎么说儿子都是她的靠山,她再怎样不喜欢苗秀雨,都不能当着儿子的面与她杠上。 「娘,我不管勳霖跟您说了什么,秀雨本来就是爹帮我订下的未婚妻,我们迟早都要在一起,娘您就别再白费苦心。」 南柏彦的语气不冷不热,可是严苛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若是郑氏还想干预这桩婚事,恐怕会伤着了他们母子之情。 她错估了儿子对苗秀雨的执着,郑氏心中发慌,就怕伤了跟儿子的感情。 「是娘不好,一时太过心急,才会犯傻,柏彦,你别跟娘过不去。」 对上自己视之如命的儿子,饶是盛气凌人的郑氏,也只能服软。 v第30章[02.05] 「娘是长辈,我怎会跟娘过不去,只是希望娘能看重我的心意,莫要再为难秀雨。」南柏彦笑着说道。 郑氏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回着笑,心中暗暗将这笔帐,往苗秀雨的头上记。 「我也打扰够久了,宅子里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发落,我先回去了。」 既然儿子摆明了要护着苗秀雨,郑氏也不打算硬碰硬,她笑里藏针的睐了苗秀雨一眼。 苗秀雨福了福身。「夫人走好。」 郑氏等人一走,媒婆即刻就拉着苗家两老,开始发挥天花乱坠的口舌功夫说起这桩亲事。 南柏彦看着苗秀雨,伸手去握她的柔荑,她也没闪,要笑不笑的任由他攒紧。 「这么急着来英雄救美,就不怕跟你娘亲闹翻吗?」她调侃地说。 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南柏彦高悬的心,这才总算踏实下来。 这个姑娘就是跟寻常的女子不一样,她有她的脾气、她的骄傲,及她的聪明与独特,吸引他的就是她这样与众不同的个性。 「是内宅的下人上御史府通报,否则我也不知道今日的事。」一想起刚才那情景,他脸色发沉。 啊,想不到他竟然连自己家里都安插了眼线,这人的心思果真是缜密。苗秀雨惊讶地想着。 「我娘那边,我自有法子解决,你莫要受她影响。」 说到底,南柏彦不怕自家的娘亲又来搅局,因为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姑娘,她的意愿与否,才是真正的关键。 苗秀雨故意装出一脸惊讶,「大人是怕我不嫁吗?」 「你明知故问。」南柏彦笑了,心中轻叹,这个姑娘啊,怕是将会成为他这辈子最大的软肋。 「我还以为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原来还有大人会怕的事。」听他大方承认,她露出得意的笑。 要不是四下有人,南柏彦早已经忍不住冲动,将她拉进怀里狠吻。 自从认识她之后,他的正经八百、严肃正直,全都不管用了,每回看见她,满脑子都是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苗姑娘真是好大的本事,能让我们家大人一下朝,罔顾内务府大总管还在后头喊着,就这么急着来这里探望姑娘。」南柏彦身后的言斌打趣地说道。 闻言,苗秀雨非但没有面露娇羞,反而一脸很是骄傲。「是吗?那我还真是好大的面子。」 见状,言斌不禁在心中惊叹,这个姑娘果真特殊,一点也不像寻常的女子,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全都透着一股少见的傲气。 那种傲气是与生俱来的,是后天练就不来的。 「大人,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对苗姑娘如此死心塌地。」言斌笑道。 南柏彦笑了笑,没说话。这个姑娘太亮眼,只要有男子看出她的特殊,怕是很难不对她倾心。 他只庆幸,缘分让他碰上了她,又将她带来他的身边,而他也懂得及早出手,将她一步一步拐到身边。 「大人若是不急,就进来喝杯茶吧。」苗秀雨望着自己被他紧攒不放的手,不由得笑了出来。 「茶,御史府多得很,不如你到御史府喝吧。」他目光灼灼的笑道。 「大人这是在诱拐我吗?」她头一歪,戏谑地问。 「若是真能诱拐得了你,我还得这么匆忙的赶过来吗?」 闻言,她声音娇脆的笑了出来。 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的画面,言斌与梧桐有志一同的摇头。 眼前这位真是那位一丝不苟、刚正严肃的御史大人吗?怎么一碰上这个姑娘,就全变了个样儿! 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气氛正好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人!太好了,您果真在这儿!」御史府的小厮一脸焦急的奔进来。 「如此仓皇,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见状,南柏彦收起了笑。 「大人,出了大事!林管事特意让小的来报。」那小厮一边喘气,一边嚷着。 「别急,有话慢慢说。」言斌道。 「府里来了几位公公,说是奉皇上的御旨来请大人进宫的。」 「这有什么好嚷嚷的?不是常有的事吗?」梧桐责怪起对方的大惊小怪。 「不不不,这回不一样,那秦公公说了,听说是宫中出了大事,皇上才会急着召见大人。」 南柏彦一凛。「秦公公可还有说什么?」 小厮缓了口气,赶紧呈报,「秦公公说,是吏部那边给皇上告了御状,说是、说是……」 「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梧桐催促道。 「听说是状告大人贪赃枉法,趁着办案的时候,私下收受贿赂……」 闻言,南柏彦眯了眯眼,心中已经有了底。看来汪太师终于按捺不住了,在暗里动不了他,就决定明着朝他出手。 「大人,你看这会不会是……」言斌一脸谨慎的看着南柏彦。 v第31章[02.06] 苗秀雨一看这情形,也知道可能要出大事了,心不禁一提,忧心忡忡的瞅着南柏彦。 南柏彦淡睐了言斌一眼。「这事回去再说。」 言斌神情凝重的颔首,随后与梧桐一同抱拳退出了苗家的前院。 苗秀雨不安的问:「大人,没出什么事吧?」 「上回我让你带回去的帐册,你可有妥善保管?」南柏彦反问。 苗秀雨笃定的点了点头。 「你且好好帮我保管一阵,其余的由我来操心。」他攒紧了她的手,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这一次苗秀雨可没心情再开玩笑,她可不傻,光从言斌等人严肃的表情,以及南柏彦的态度丕变来看,就能猜出肯定要出大事了。 苗秀雨道:「只要我能帮上忙的,大人尽管交代,我一定会尽其所能。」 「有你这句话便已足够。」他浅浅一笑,眼底却看不见笑意。 「大人放心进宫吧,那帐册的事,我一定会妥善藏好的。」她坚定的承诺道。 南柏彦几乎舍不得离开她半步,如此聪慧,又是这样勇敢而独立的女子,知他即将沾惹祸事,她不仅一点也不怕,反而表现出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决心。 「我这一去,恐怕有好几天不能过来看你,你若有事,就上御史府让人捎信息给我。」 心中浮现不祥的预兆,又见他道别得这般慎重,苗秀雨心念一动,顾不得四下有人,蓦然往他身前一靠,轻拥了他一下。 「南柏彦,你保重了,我还等着你亲自上门迎亲,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没想过她会主动拥抱的南柏彦,先是微诧,又听见她这声倔强的担忧之后,心里软得一榻糊涂。 这个姑娘果然还是很在乎他的…… 思及此,南柏彦嘴角扬起,迅速撇过脸,匆匆在她颊上一吻,那动作之快,在其他人看来,只是一个撇头的片刻。 只有苗秀雨能感觉到颊上被印了一吻。 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南柏彦已经退开身,出了前院,上了马车,在言斌等人的护送下,扬尘而去。 苗秀雨倚立在门边,目送着马车离去,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抽紧。 但愿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尔后真的出事了! 但率先出事的,不是御史府,而是南家。 先是有人上南记药行买了一帖补药,回家给有孕的妻子补身,没想到那人的妻子喝了补药之后,竟然滑了胎,这件事就这么闹上官府。 尽管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那妇人滑胎与南记药行的药相关,但地方官员还是火速判了南记药行的罪,勒令南记药行即日歇业,直到案件水落石出之前,都不得再开门卖药。 正所谓祸不单行,在药行被停业之后,紧接着就是茶行遭殃。 每年京城的茶业商会都会举办一次品茶大赛,集结了全国各地的茶行,将茶行自认为最顶尖的茶叶,全放在一起评比,再让数十来位经验老到的品茶师傅,从中选出公认最好的茶。 哪间茶行的茶叶能够被选为一等茶叶,该间茶行所产的茶叶,从此就不愁没销路,只怕会不够卖。 过去南记茶行的云鼎茶,就是最好的例子。 云鼎茶被选为京城最顶尖的一等茶,最后还成为宫廷御用茶饮,使得南家一跃成为皇商。 南记茶行每年运进皇宫的茶叶高达上千斤,而且是用最好的价格卖出。 也因为云鼎茶荣选为宫廷御用,南记茶行奠定了在茶商间的地位,成为京城中最一等的茶行,也带动了南记茶行底下出品的各类茶叶。 是以这几年来,南记茶行一直是同业中最出风头的。 不料,就在南记药行被官员令强行停业后,南记茶行这个月准备进到皇宫的云鼎茶,竟然被人举报说里头的茶叶不纯,似乎还掺杂了其他劣等的茶叶。 事情一出,立刻有人通报上皇宫的内务府,并且由礼部那边着手进行调查。 所幸,礼部尚书杜燕与南家有些交情,查起这案子格外的谨慎小心,这罪才没这么快判下来。 但毕竟这事非同小可,假使是卖给外人的茶叶,那也就罢了,这云鼎茶可是皇室御饮的茶,若是茶叶不纯,这是犯了欺君之罪,如果事情属实,遭殃的可不只有茶行,就连整个南氏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先是药行,然后是茶行,接下来呢?南氏底下还有布庄、杂货行、茶馆、酒楼等事业,该不会也一个个接着遭殃? 苗秀雨站在茶行的前厅里,看着一旁直摇头叹气的几个掌柜,心中默默地想着。 「事情闹成这样,茶行的生意是别想做了,只怕之后还会一直坏下去。」 连日以来,茶行的生意一落千丈,过去是门庭若市,现在是门可罗雀。 混茶的事情一出,虽然还没有个定论,可是已经失了民心,京城的百姓都认为南记茶行的茶叶不纯,不愿再掏钱买。 「再这样下去,迟早我们都得走人。」这些在南记工作了大半辈子的掌柜,已经开始忧心起自己的出路。 苗秀雨前世可是管理过一整个集团,她比谁都清楚,要不了多久,南氏底下的员工就会开始起内哄,就怕自己也会受到牵连,逐一求去。 到了那时,南氏就是有心想挽救,都很难了。 尽管南氏的当家不是南柏彦,可这些事明显就是有人冲着南柏彦而来。 因为就在南记药行出事后没几天,京城里起了一个传闻,说是从宫中流出来的消息,监察御史涉及贪赃枉法,已经被皇帝私下停职查办。 v第32章[02.06] 这消息在京城中越传越烈,苗秀雨也担心得不得了,可经她打探之下,据说就连南家那边也没有关于南柏彦的消息,只知他前几日进了宫,此后就没再出宫。 为此,苗秀雨一颗心简直像是在热火上煎熬着,为他担忧、为他挂心,连着几天没睡过一日好觉。 「秀雨。」小陆忽然喊了她一声。 苗秀雨回过神,不解的看着他。 「后院那边有些茶叶得拾掇,其他人走不开身,你能不能来帮我?」 「当然。」 于是苗秀雨随着小陆来到后院,这几日由于生意惨澹,已经有些日子没晒茶叶了,大部分的伙计没事可做,纷纷让掌柜打发回去了,剩下的就轮流上工。 到了空荡荡的后院,铁架上空无一物,哪来的茶叶需要拾掇? 苗秀雨正觉得奇怪,才想转身问个清楚,蓦地,一只手已经先将她拉进久违的胸膛。 「南柏彦?!」苗秀雨一抬起头,就看见那个让自己天天惦记的男人。 那张如玉温润的面容,此刻正端着笑,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 而他的双手还圈在她的腰上,将她困在自己的胸膛里。 向来对任何事都有恃无恐的她,竟在他烫人的目光中,缓缓红了脸。 「你可终于出现了。」脸红归脸红,她的情绪还算镇定,只是多日未见,又担忧他许久,心头不禁怦然作响。 老天保佑,幸好他安然无恙。 这段见不着面的日子,她克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南家是接连着出大事,而他又不见人影,京城里流传着各种危言耸听的风声,她就怕他也出了事…… 到了这节骨眼,她再不想承认都不行。这个男人,彻彻底底占满了她的心,让她时时刻刻都牵挂着他。 玉白的大手抚过了苗秀雨的眉眼,南柏彦焦躁的一颗心,这时总算踏实了下来。 南家出事,他人在宫中早有所闻,毕竟南家是与皇室关系紧密的皇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传进宫里,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八卦。 汪太师这一次是卯足了全劲,打算将南家赶尽杀绝,可南家是百年世家,根基深稳,又岂是他一时半刻就动摇得了? 是以关于南家近日遭逢的变故,他虽然关心,倒是还不到忧心。 他最担心的人,是她,苗秀雨。 汪太师的爪牙遍布京城,怕是已经有人将他们俩的关系,通风报信给汪太师知道,他怕汪太师会为扳倒他而对她出手。 「你怎么这样看我?究竟发生何事?」察觉南柏彦瞅着她的目光有异,苗秀雨不禁纳闷地问。 他琢磨着该透露多少,思忖片刻才说道:「我如今得暂时待在宫里,不得任意出宫,只不过对外说法是软禁,就怕我这一忙起来,尔后也不能让梧桐捎信给你。」 本来也不是一定得待在宫里,但他希望让汪太师误以为自己招数真的得逞了,而且他会被关在宫里定是皇上大怒,这么一来就不会再多此一举的来烦苗秀雨了。 「软禁?!」她愕然。 「汪太师买通了内务府与御史台的几名官员,打算栽赃我贪污之名。」 「他这根本是做贼的先喊抓贼!」她忿忿不平的说道。 早先他托给她的那两本帐册,她已经仔细核对过数遍,发觉其中一本帐册根本是在变造作假,巧妙的在一些品项的数目上动手脚,那些数字有大有小,可总结起来,就成了一笔惊人的数目。 南柏彦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她肯定已经弄清楚那两本帐册的蹊跷。 他的目光登时浮现了一抹赞许。「你当真是冰雪聪明。」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得他的称赞,可莫名地她耳根子就红了。 「汪太师就是怕我将内务府的帐册公诸于世,所以才想抢在我之前出手,想将南家一举打垮。」南柏彦淡淡的说道。 苗秀雨只是定定的看着他,脸上毫无一丝惧意。「你可有把握能斗垮汪太师?」 听见这话,南柏彦笑了。这个姑娘呀,勇敢得让人打从心底升起敬佩。 「有。」他自信从容的点了下头。 「很好。」她微笑。 那一笑,就像是朝露蔷薇在眼前盛开,迷住了南柏彦的眼与心窍,他胸中一紧,低下头吻住在她脸上绽放的笑花。 「可我需要你的帮忙。」他哑着嗓说道。 「我能做什么?」她睁开迷蒙的双眼。这可稀奇了,无所不能的御史大人,居然需要低声下气求她帮忙? 「帮我守住南家。」 「就凭我?」她挑高了细眉。 「除了你,谁也做不到。」他笃定的说道。 「我又不是南家人,凭什么要守住南家?」 「为了我,不行吗?」 见他目光满是深浓的爱恋,口气也很是亲昵,苗秀雨的心头发热,脸儿亦滚烫似火。 可她依然镇定的反问:「我又不是你的谁,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v第33章[02.06] 依她对他的了解,他连自家人都信不过,还得在南家与底下产业中安插自己的眼线,他心细如发,布局缜密,对人甚为防范。 然而他居然要把守住南家的重责大任,交给一个与他在名分上毫无关系的外人? 南柏彦目光灼灼的道:「我早已认定你是我牵手一世的良伴,在我心中,你已是南家人,南家是我的根基,现下我人在宫中走不开身,远水救不了近火,秀雨,我需要你。」他抚着她的眉眼,继续道:「长这么大,我从没求过谁,你是第一个。」 她慧黠地笑问:「你这态度也叫求人?」分明就让她拒绝不了,哪里像是在求? 其实他们俩在某些方面甚是相像,都一样机智过人、冷静理性,也因此才会在相遇之初,互相不对盘。 南柏彦痴恋的望着她唇上那抹笑,忍下了想一亲芳泽的欲望,从怀里取出一块姆指大的锁片。 「这是什么?」突如其来被塞了一块金锁片,苗秀雨诧异地问。 「这是我去世的姥姥传给我的锁片,这是南家始祖一路传下来的,只有家主才能拥有,这金锁片就如能号令天下兵马的虎符。」 「这么厉害的东西,你给我做什么?」她蹙眉。 「你拿着这块金锁片,就等同是我,南家人必得听令于你。」他边笑,边将她执着锁片的纤手握拢。 苗秀雨闻言一愣,终于明白他的用意。 他这分明是要她以家主的身分,上南家主持大局! 「秀雨,就帮我这一回。」他抢在她拒绝之前开口。 「南柏彦,你根本是在为难我。」她嗔怒的瞪着他。 「朝堂上的事让我来,至于朝堂以外的事,就由你来。」 「南家人不可能听我的……」 「只要有这块金锁片,他们不想听也得听。」南柏彦信誓旦旦的说道。「我会让言斌跟梧桐去帮你,你只管好好整顿南家,其余的你不必操心。」 苗秀雨咬了咬唇,心中又气又恼。 他就这么相信她?甚至将南氏的传家之宝给她,就不怕她趁火打劫,侵占南家的产业? 他这究竟是要她帮忙,还是借机考验她的能耐与野心? 还正恼着,南柏彦的唇却又欺了上来,将她吻得娇喘吁吁,脑袋一团混乱。 耳畔只听得见他尔雅的笑声,以及绝对信任的托付。 「秀雨,帮我守住南家,日后整个南家将由你来主持中馈。」 【第八章】 南家。 大厅一片死寂,针落可闻,所有人都睁大一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直瞪着苗秀雨手中的金锁片。 苗秀雨可不是只身一人,她身后还跟着梧桐,众人皆知梧桐是贴身保护南柏彦的亲随,他会出现在此,肯定是受了南柏彦的命令。 郑氏抿紧了唇,话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似的,「你说,是柏彦亲手将这金锁片交给你,让你上南家主持中馈?」 苗秀雨气定神闲的回视。「大人是何等的身手,我又怎么可能从大人手中抢来这金锁片?自然是大人亲手给的。」 坐在主位上的南庭仰,情绪不像妻子那样激动,表情带着几分沉思的玩味。 都说知子莫若父,他很清楚,儿子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小心,不可能随便将南氏传家之宝交给其他人。 除非……彦儿信得过此人,而且是愿意将性命相托。 会让儿子愿以性命相托的人,想必一定有她过人之处,绝非一般泛泛之辈。 南庭仰原就对苗秀雨刮目相看,如今她又得到儿子的托付,不由得对眼前的纤弱女子,又多了一层看重。 「老爷,这太荒唐了,彦儿居然将那样贵重的金锁片交给陌生人……」 南庭仰蓦然打断了郑氏的嚷声,「我相信彦儿的决定。如今南家有难,明显是有人冲着我南家而来,彦儿又在朝堂上受人栽赃,现下正是我南家危急存亡之际,彦儿会作出这样的决定,肯定有他的打算。」 此话一出,在场的南家人全都目瞪口呆。老当家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真打算让一个外人来主持中馈?! 「除了内宅之事外,茶行与药行的事,大人也一并托付给我,这段日子还请南当家多多包涵。」 苗秀雨向坐在大厅另一侧的南勳霖,以及南勳霖之父等人福了福身。 那些人除了南勳霖,大多脸色不好看,个个铁青阴沉,他们打从心底瞧不起苗秀雨,一个弱女子能作得了什么事?! 可南柏彦毕竟是南家的嫡长子,是主持南家大局的家主,他作下的决定,除了前一任的当家能否决之外,其余的人根本不容置喙。 于是,苗秀雨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驻南家主持大局。 苗秀雨接手后的第一步,就是先召来已停工一阵的药铺员工。 「虽然衙门那边还没还南家一个公道,外头的人对此事也多有议论,但正所谓清者自清,南记药行可不是只做三五年的生意,我们是百年老字号,南记出品的每一帖药,可都是禁得起考究,没道理被人抹黑后就停摆。」 「我们这是被衙门所迫,不停工不行。」药铺的掌柜们个个愁眉苦脸。 虽然药铺被迫歇业,但这些老员工的月俸可不能停,南家依然照发,可再这样下去,纵然有金山银山,终究也会不堪负荷。 届时南家若是停止支付月俸,这些老员工必然也会跟着离去,南家的势力也等于被瓦解了一半,这些老员工在该行业可都是老行家了,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与技术,可是用钱也买不到的,损失这些人才,等同于自废武功,南家再怎样都不能让他们走。 可药铺不得开张做生意,钱该从哪里来?那些积满仓库的药材,又该如何消化掉? v第34章[02.06] 「很简单。」苗秀雨对着众人高声宣布。「除了京城不卖,我们雇用更多拉货的马车,以及专门卖药的卖货郎,让他们深入各个城镇,替南记药行卖药。」 此话一出,所有人无不惊呆。 过去南记药行可是一等一的顶尖药行,少不了有人想分一杯羹,有些偏远地区的药铺更想与南记药行合作,成为南记药行在京城以外的销售据点,可南记药行眼高于顶,哪里看得上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自然是全都回绝了。 「苗姑娘,你这个主意,老当家与南当家可晓得?」 有些年资较深的老掌柜,由于长年待在高处,不免心高气盛,不屑干这等降低格调的事,因此对于苗秀雨的命令,相当嗤之以鼻。 苗秀雨淡淡睐了那些不服她的老掌柜一眼,道:「两位当家自然是都知道这事。」 言下之意,是那两人都默许了。 闻言,那些不服的老掌柜也只好忍住一口闷气。 于是停业了好些日子的南记药行,在苗秀雨的一声令下,全都动了起来。 紧接着是南记茶行。 由于茶叶不纯的事,已经严重影响到茶行的声誉,尽管茶行还未被勒令歇业,可生意已是一落千丈,茶叶囤积的情形日益严重。 苗秀雨又将茶行的人全都召集起来。 「虽然混茶一事,朝廷那边还没有个结果,可那些听风是雨的老百姓,恐怕已经被有心人士煽动,不再信任南记茶行,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由我们主动出击。」 「苗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与在药行遇见的情形一样,茶行里一堆老掌柜,同样对年纪轻轻又身为女子的苗秀雨颇为不满。 眼前大难在即,苗秀雨懒得跟这些食古不化的人吵,她言简意赅的说道:「过去我们南记茶行因为是皇商,不屑与皇亲国戚或者富商名门以外的人做生意,不过坦白说这是相当短视的做法,我主张从现在起,南记茶行的茶叶要深入各个地方,哪怕是街角不起眼的茶摊子,也能喝到南记茶行的茶,让所有人的嘴巴替南记茶行作证,证明我们的茶有多好。」 这些话听在那些老掌柜的耳中,简直是惊世骇俗的言论。 想过去南记茶行是何等的风光,有许多茶品被钦点为贡品,南记茶行出品的茶叶,大多是达官贵人才喝得起,那些粗制滥造的茶叶根本比不上。 而且茶叶好,更要有懂茶的人来欣赏,那些凡夫俗子、农夫村妇怎可能懂得分辨茶叶的好坏? 这根本是糟蹋了南记茶行的茶叶! 秉着这条理,南记茶行的老掌柜们都持反对意见。 「这样做根本是打坏南记茶行的名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南记茶行为了赚钱,连格都给降了,这样做委实太难看了!」 苗秀雨早料到这些老家伙一定会反对,她一丁点也不意外。 她环视众人一圈,嘴角含着淡淡的笑。「让我告诉大伙儿,什么才叫做难看。」 她手指一比,指着后院仓库的茶叶房,道:「那些茶叶卖不出去,空放在那儿生虫长霉,那才叫做难看。朝廷查案拖上个把月是常有的事,因此在南记茶行洗清罪嫌之前,就会因为经营不善,先行倒闭,大家都只能被遣退,这才叫做难看!」 一席话说来气势震天,她目光严肃,所到之处全教那些人心生敬畏。 片刻,现场鸦雀无声。 「我支持苗姑娘的决定。」直到小陆窜出这一句话,众人才愣愣的回过神。 「苗姑娘说得对!眼前已经不容茶行再固守旧习,我们应该帮南记茶行走出一条活路!」 一有人出声表示赞同,很快地,那些年轻的伙计也加入响应,纷纷表示赞同。 眼见情势被翻转,原本持反对意见的老掌柜脸色如土,只能闭上嘴巴。 苗秀雨给了小陆一记感激的笑,小陆点了点头,不敢居功的笑着。 至此,最棘手的部分总算都已经整顿完毕。 与此同时,南家那头。 「太过分了!明明勳霖才是当家,东院那边怎能让一个外人来插手南家的事!」 西院这边的李氏,一听闻苗秀雨出手整顿南家的产业,当真气坏了。 南勳霖安抚着娘亲道:「娘,你莫气。娘也晓得,我一直很中意秀雨这个姑娘,而秀雨确实有这个能耐,能够帮南家稳住那些出事的产业。」 「那你这个当家不就被小瞧了?」李氏气呼呼地道。 南勳霖笑道:「娘错了,堂兄这个想法倒好,让大家看清楚秀雨的能耐,等到之后我正式娶她为妻,她才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李氏愣了下,这才恍然大悟。「是呀,这样一来,确实能让众人亲眼见识这丫头有几分能耐。」 「再说,就算堂兄将传家的金锁片给了她,可她名分上终究不是堂兄的妻子,况且大伯与大伯母那边也还没同意这门亲事,堂兄此举,反倒是帮了我们。」 李氏越听越觉得有理,立刻收起了怒气,改换上得意的笑容。 虽然初时,她是为了与东院那头的人较劲,才会选上苗秀雨这个丫头,不过眼下看来,这个丫头确实是个精明能干的,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儿媳妇帮着西院,相信日后要斗下东院那边,就大有所望。 而东院那边因为拉不下脸,不愿意有苗秀雨这样的媳妇,一反往常老爱跟西院作对的态度,头一回要帮西院出头,替南勳霖作媒。 只是等到日后一切成了定局,苗秀雨成了西院这边的少夫人,李氏敢用手中攒的全部田契地契打赌,东院那边迟早会悔不当初。 一思及此,李氏不禁冷冷笑了起来。「勳霖,你可要看牢一点,莫让苗秀雨给东院抢了去。」 南勳霖勾起了一抹笑,自信满满的道:「娘放心,依照大伯母的性子,肯定不可能让秀雨进门,秀雨迟早会是我的人。」 「如此甚好!」李氏也笑着点了头。 v第35章[02.06] 另一头,皇宫。 延熙宫里一片肃静,外边更是布满了大内侍卫,里外都防范得滴水不漏。 南柏彦就坐在暖阁的长榻上,黄花梨木小方几上摆着一盘棋,对座则是坐着身穿明黄色九爪龙纹常服的元康帝。 只见元康帝一脸苦恼的捏着黑子,叹道:「爱卿的棋艺是越来越好了。」 南柏彦笑道:「不是臣的棋艺好,而是皇上的心浮躁了。」 「连你也看出来了,看来这盘棋也没必要再下了。」眼看就要成为输家,元康帝借机停住了这盘棋。 南柏彦只能笑着随他,让一旁的管事太监将棋盘撤走,改换上热茶与奏摺。 在外人看来,南柏彦这个监察御史是被软禁起来,但实情不然。 当初元康帝就是想让南柏彦扫荡朝中的恶官,再将汪太师的势力一一拔除。 不料,在事情明朗化之前,狡猾的汪太师已有警觉,先前私下派出他的爪牙,意图伤害南柏彦未果,如今又想出买通官员栽赃的法子。 为此,元康帝就怕南柏彦会出了什么意外,索性顺着汪太师的计谋,将南柏彦软禁于宫中,这样一来,纵然汪太师想动他也动不着。 「礼部那边已经都查清楚了,南记茶行送入宫中的云鼎茶中,并无掺混其他劣质茶叶,只是你也明白眼下的局势,朕让礼部尚书先行按下这事。」元康帝一边翻着摺子,一边说道。 南柏彦颔首抱拳,道:「微臣明白皇上的担忧,皇上是怕这事一有了定夺,汪太师又会再想其他法子栽赃南家。」 元康帝脸色冷了下去。「这个汪太师屡屡挑战朕的耐性,朕原想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不想让他垮得太难看,可眼下他居然连掏空国库这等事都做得出来,朕是忍无可忍了!」 「汪太师也知道他已形迹败露,才会买通官员诬陷我。这一次倒也不失是个好机会,正好能让汪太师那些隐身在朝中的党羽,一次统统现形,将他们一网打尽。」 闻言,元康帝露出欣慰的神色。「一切都多亏了爱卿,将计就计,想出了这样的好对策。」 「微臣不敢当,这一切该归功于皇上的英明,若没有皇上的信任,光凭汪太师指责微臣的罪行,微臣就该死上了千百回。」 「那个汪太师真当朕是个傻的。」元康帝冷笑。「若是连他那样的小把戏都看不出来,朕又要如何治理王朝。」 「皇上英明神武。」南柏彦抱拳道。 「再英明神武也比不上你的聪明才智,这些年如果没有你帮着朕在暗中拔除那些恶官,整个朝堂还真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一想到这些年来,南柏彦这个监察御史,帮他在暗中铲除那些胡作非为的官员,元康帝对南柏彦的心疼就又多了几分。 有时,他这个皇帝扮了白脸,黑脸却得由南柏彦这个天子门生来扮,弄得朝中的恶势力都将矛头指向了南柏彦。 南柏彦为了元盛王朝,扛下了不少担子,也为了顾及他这个皇帝,不知树立了多少政敌,连他这个当皇帝的都觉得,南柏彦这个监察御史,根本是个苦差事,也只有不知情的外人,才会误以为有多风光。 可也幸好他没看走眼,南柏彦是个百年难得一出的人才,若非多亏有他这个足智多谋的忠心臣子,充当他的左右手,恐怕元盛王朝早已被那些贪官污吏搞得乌烟瘴气。 思至于此,元康帝又重重叹了口气,「难为爱卿了,为了王朝得忍辱负重,那卑鄙的汪太师不仅亟欲要将你铲除,更想将南家的势力全数铲平,可见这一次是真将他逼急了。」 南柏彦淡淡一笑。「皇上放心,微臣不怕。」 元康帝也笑,笑里多了几分促狭。「听说,爱卿将南家主持大局的权力,交给了一个出身寒门的小姑娘,可真有这回事?」 京城是天子脚下,纵然有汪太师在背地里作怪,可四处依然布满了皇帝的眼线,更遑论是动辄影响京城商机的百年世家,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自然都会有人上呈到金銮殿前。 对此,南柏彦也不意外,只是悠然地笑了笑。 那笑,隐含了太多意义,暧昧有之、默认有之、喜悦有之…… 元康帝又岂会解不出他笑容底下的意涵,当下拍案大笑。 「朕过去不知提过多少回赐婚的事,全都让爱卿给辞谢了,就连朝中也跟着传出一些奇怪的流言,说爱卿身怀隐疾,恐怕有断袖的癖好等等,结果原来爱卿不是有断袖之癖,而是那些俗物都入不了爱卿的眼。」 南柏彦闻言,笑容不免有些尴尬。 元康帝口中的俗物,可是包含了一些受宠的公主,或者是高官的掌上明珠,他若是应承了这话,岂不是真认了她们是俗物的说法。 「皇上言重了,微臣不是看不上,而是微臣笃信缘分之说。」南柏彦给了一个圆滑不伤人的说法。 「缘分?」元康帝玩味的笑着。「这么说来,你跟那个姑娘是有缘分喽?」 南柏彦但笑不语。 缘分这件事,的确是相当玄妙,他与苗秀雨之间,冥冥之中,似乎真有条红线在牵引着彼此。 南柏彦抬起头,望着红木拱月窗棂外,那一轮高挂在星空中的圆月,嘴角含着一丝柔软的笑。 他对谁都讲礼与理,独独对上她,总是显得霸道。 只因为那样勇敢而聪明的姑娘,温吞讲理的男人,她定是看不上眼,而他也怕,怕她被其他男子捷足先登,是以才会用着强悍的手段,一步步将她诱至身边,让她的眼底、心里都烙下他的身影。 在外人看来,让她主持南家中馈,插手管理南家产业,这是在冒险,是引狼入室。 唯独他最清楚,她是被他的温情所迫,若不是他诱之以情,她怕是怎么也不肯接下这样的烫手山芋。 秀雨啊秀雨,那样坚强得浑身散发光芒的美丽姑娘,当真让他时时记挂在心。 就不知那姑娘此刻可同样惦记着他? 溶溶月光映进了南柏彦的眼底,勾勒出思念之情,唇边那抹笑也越发温柔起来。 「哈啾。」 坐在书案前,苗秀雨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v第36章[02.11] 「姑娘,小心别着凉了。」负责照料苗秀雨起居的丫鬟巧儿,急忙上前为她披衣。 苗秀雨转过头,对巧儿笑了笑,态度自然大方,一丁点也不像是头一回让丫鬟伺候,那模样不禁看怔了巧儿。 由于管理之便,苗秀雨前几日就住进了南家的内宅,还是住在相邻雅贤居的客房——兰苑。 雅贤居便是南柏彦的居所。 且这个安排还是由南柏彦辗转让人发落下来的,谁也不得忤逆,是以眼下南家的奴仆们,都对苗秀雨这位娇客战战兢兢,全将她当成半个主子来看。 「姑娘白日里得管理茶行与药行,夜里还得核对内外帐,姑娘一个人怎么吃得消?」 见四周的院落都已经熄灯歇下,独独兰香阁这头,经常是挑灯直到天亮,尽管她才伺候苗秀雨没几日,可天天见她这样忙着,巧儿也不禁为她感到忧心。 苗秀雨搁下手中的毫笔,笑了笑。「我倒觉得挺好的,不亲自对对这些帐,我又怎会清楚南家底下的产业,还有哪些破洞得补。」 「可是……近年来,南家产业都是南当家在管理,姑娘这一插手,若是查出了什么……恐怕……」 苗秀雨明白巧儿的顾虑,她是怕自己开罪了南勳霖,可她连南家主母都不怕了,又怎会怕他? 「没事。我只是查查而已,查帐一向是我的专长。」苗秀雨的手指轻敲着帐册。 在这节骨眼上,无论她查出了什么漏洞,都不能宣扬,只因为外患在前,南家现在没有分裂的本钱。 汪太师的势力与爪牙遍及各地,近日来南记底下的布庄也连连出事,怕是又要惹起一波新麻烦。 她能做的不多,只能见招拆招,努力稳住南家,最重要的是南柏彦必须在朝堂上斗垮汪太师,这才是治本之法。 一想到南柏彦将南家这个重担全交给她一个人扛,苗秀雨气就不打一处来。 那时……真应该回绝他的! 可一想起他百般诱惑的吻,苗秀雨心头一热,两颊又涌上潮红。 她是从几时开始着了那个男人的道? 哎,想她前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根本不将任何男人放在眼底,可来到这儿之后,她就一再被南柏彦吃得死死的。 等到她带领南家度过这次难关之后,她一定要让南柏彦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思及此,苗秀雨下意识抬起螓首,望向天上那轮皎洁皓月。 一向坚强自主的她,自来到这里之后,虽然也曾想念过前世的总总,但也不到感伤的程度。 可思念一个人,无论是前世的蒋瑄,还是这一世重生为苗秀雨的她,都是人生头一遭。 南柏彦啊南柏彦,世上竟有这样一个男人,能让她这样牵挂…… 一个月后。 由苗秀雨带领着南记药行的众人,款款走上台阶,伸手撕掉上头用朱砂笔写上「知府查封」字样的黄色封条。 封条一被撕起,她身后的众人无不欢欣鼓舞,纷纷发出道喜声。 这一个月来,当真是南家的劫数! 南柏彦在朝中遭受贪赃枉法的指控,南家这头则屡屡受到朝廷命官的刁难,底下的产业更是接连出事,药行与茶行还差一点就关门大吉。 所幸,在苗秀雨的主掌之下,茶行与药行一改昔日高高在上的兜售作风,化整为零,改用大盘商的方式,将货料发包出去销售,让过去只限于京城的销路大大扩展。 如今不论是热闹大城,抑或是偏僻乡野,在过去只闻其名,难以窥见实品的南记茶叶与药帖,现下都已能用稍贵的价格购得。 京城之外的地方,消息不如京城灵通,许多人尚且不知南家的贡茶出事,况且他们久仰南记大名已久,自然愿意买来尝鲜。 无形之中,南记茶行和药行的名气在京城以外的地方传开,但凡只要试过南记茶叶的人,无不赞不绝口,而南记药行所出的药帖,更是救活了许多城镇的平凡百姓。 到后来,哪怕京城中的南记茶行与药行都不开张,只要透过盘商发包的方式,银子照样赚得饱饱的,收益甚至还要比以前更好。 京城虽大,但也大不过整个天下,如今整个天下都成了南记的生意据点,真切坐实了元盛王朝第一皇商的响亮名号。 就在前两日,朝中传来好消息,说礼部已经查明混茶一事,经过一番繁琐的调查后,总算还了南记茶行一个清白,证实南记茶行进到宫中内务府的云鼎茶,品质极佳、斤两无欺。 再然后,先前上地方衙门递诉状,控告南记药行的药帖害他娘子滑胎的汉子,忽然间翻了案,说是自家娘子身子骨太弱,禁不住那样的补药,方才会滑了胎,最后还自行将诉状撤销了。 于是地方知府只得收回勒令南记药行歇业的判决,是以才会有今日这等光景,由苗秀雨领着药行的员工,一同撕了当初官差贴上的封条。 「秀雨,这段日子多亏了你帮忙想对策,南氏才能保住药行跟茶行。」 贵为现任当家的南勳霖,平日总是站在第一线,今儿个却一反常态,将功劳都让给了苗秀雨,甚至由着她去撕掉封条。 殊不知,这样默许的态度,看在其他人眼中,无疑是暧昧的。 尤其是这段日子里,南勳霖的态度明摆着是让苗秀雨发挥,如有必要,还会从旁协助,一丁点与苗秀雨较劲的意味也没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大伙儿也知道,这个苗秀雨是拿着大少爷给的金锁片,才来南家主持大局的,可如今这样看起来,又像是南当家的人?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静观其变。 是以眼下,所有人都睁亮了双眼,暗暗观察起苗秀雨与南勳霖两人交手。 今日的苗秀雨,一身兰花逐蝶的百褶裙裙,外罩金丝绣边的粉色褙子,腰上系着一条黛色缀珠的腰带,更加烘托出她一身沉定慑人的气势。 她的长发一分而二,盘在耳后成了一个花髻,插上了一支简单的兰花簪子,显得文雅而庄重。 那一脸浅淡的粉色妆容,让她看起来明媚动人,却又不会显得轻浮。 v第37章[02.14] 南勳霖望着这样的苗秀雨,只觉得心中骚动连连,好几次看到出了神,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南当家言重了。」 边说,苗秀雨盈盈福身,态度落落大方,不露一丝扭捏。 「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她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其他人也听见。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若不是南大人托付了我,我这个外人也不敢随便插手南家的事。」 南勳霖闻言,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不是个傻的,自然听得出来,她这是不着痕迹的将她与南柏彦的关系绑在一起。 想到一旁还有其他人在,怕苗秀雨会将关系撇得更清,南勳霖也就没再说什么。 一直到南记药行重新开张,一切都安顿下来,一行人回到南家大宅之后,南勳霖才亲自走一趟东院,向郑氏请安。 「大伯母安好。」南勳霖对着倚在长榻上手捧热茶,一身翡翠绿大袄配青花色百褶码面裙的郑氏行了个礼。 郑氏笑脸迎人的招呼他坐下,道:「听说药行的封条已经揭了。」 「是的,药行已在今日重新开张,先前流失的客源,相信很快就会回来。」 「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苗姑娘。」饶是对苗秀雨再怎么心怀芥蒂,经过这一次的劫数,郑氏对苗秀雨这个姑娘,是多了一份审慎的看重。 南勳霖目光一动,道:「其实勳霖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求大伯母作主。」 郑氏岂会不懂他心思,可她佯装不知。「何事?」 南勳霖正色道:「这一次秀雨护我南家有功,而我心仪秀雨已久,还请大伯母这一回帮忙作主,促成我们俩的金玉良缘。」 「上回你娘亲已经请托过我这事,可是……」郑氏露出一脸难色。 并非郑氏不愿帮,而是这一次她可是真的见识到苗秀雨的能耐,就连身为昔日当家的丈夫都称赞了一句,说苗秀雨是难得一见的经商奇才。 况且这一回苗秀雨还保住了南家的产业,郑氏总算明白为何西院那边会相中她,想将她娶进门。 尽管郑氏对苗家依然不满意,可冲着苗秀雨这一次的表现,她就不能再轻忽大意。 「上回这事就快成了,若不是堂兄挡下,秀雨早已是南家的人。」南勳霖笑着说道,眼神却有几分冷。「莫非大伯母真有意让秀雨成为御史夫人?」 郑氏是个好面子的,一听出南勳霖话中的惊讶之意,不免就捏紧了自尊,下意识不悦的反驳,「怎么可能!」 再怎么说,那样出身的姑娘,怎能配得上她贵为二品御史的儿子! 不成不成!不管这个苗秀雨有天大的能耐,光是那个寒酸又上不了台面的苗家,就不够资格当柏彦的亲家。 心思底定,郑氏敛起了犹豫不决的情绪,道:「好!我这就让人上苗家说媒,怎么说你也是南家现任当家,那苗家没有拒绝的理。」 南勳霖笑了,连连称谢!「谢谢大伯母的成全!」 翌日一早,南家派了媒婆来,连同下聘的礼品一齐来到了苗家。 苗家两老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前不久才为了说媒一事,闹过了一回,如今两人还心有余悸,眼看又有媒婆上门,当下还真是慌了主意。 反观苗秀雨却是纹丝不动,如花似玉的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至于守在门口的梧桐,则是难得的露出了怒颜。 他家大人看上的人,居然还有人敢觊觎,而且对方还是大人的堂弟,出面帮忙说媒的竟是大人的娘亲,这、这真是岂有此理。 「苗姑娘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南当家是多少女子的盼头,只要嫁给了他,包准你一辈子吃穿不愁……」 头上簪着大红花的阔嘴媒婆,一个劲儿的鼓吹,一旁的苗家两老什么话也不敢说,全都瞅着自家闺女。 苗秀雨气定神闲的坐在位子上,手边还拿着聘礼的清册,看上去心情奇好。 等到媒婆说得嘴干舌燥,停下来要茶喝时,才听见苗秀雨淡淡的说道:「这聘礼是还不错。」 此话一出,苗家两老惊呆,梧桐震惊,媒婆大喜。 「所以苗姑娘的意思是?」媒婆眼巴巴的盼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霎时,屋里所有人全都睁大眼,齐刷刷地瞪着苗秀雨。 只见她缓缓从聘礼清册中抬起头,对着媒婆嫣然一笑,笑里流转着数不尽的风情,一双水灵有神的眸儿,闪动着寻常女子找不着的聪慧,所有人全看呆了。 她樱唇微张,笑道:「嫁啊,这么好的良夫,为何不嫁?」 【第九章】 与此同时,皇宫的朝堂之上,气氛肃杀,满朝文武百官齐齐跪了一地。 金銮殿下分别站了两道人影。 左边的是怒气腾腾的汪太师,右边则是神色凛然的南柏彦,至于殿上的元康帝,则是一脸冰冷,看不出喜怒。 元康帝道:「汪太师,朕听说你利用进宫谒见皇后娘娘之便,私下命人将内务府里的宝物运出宫外,而那些宝物全都进了你太师府,可有此事?」 闻言,汪太师眉毛一抽,当下单膝跪了下来,双手抱拳道:「皇上明鉴,老臣行事端正,绝无此事!」 南柏彦转头垂睨着跪在地上的汪太师,道:「敢问太师,难道让人命令内务府总管伪造帐册的人,不是太师?」 汪太师怒指着南柏彦,咬牙切齿的说:「此人贪赃枉法,如今还妄想栽赃老臣,还请皇上圣明,莫要让此奸臣含血喷人!」 金銮殿上的元康帝似是笑了笑,眼中是一片冰冷。 南柏彦亦笑,转向金銮殿上,抱拳道:「皇上,微臣手中握有真伪两本帐册,也已经将伪造的部分点出。」 v第38章[02.17] 汪太师骤然发出一声冷笑,「老臣听说前不久南家才因为造假贡茶,遭礼部彻查,连贡茶都敢掺混劣等茶叶进贡,这般胆敢犯下欺君之罪的奸恶之人,所说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此时的汪太师,压根儿不将南柏彦的威胁放在眼底。在南柏彦被软禁的这段期间,他早已派出杀手,潜入御史府,将被劫走的那两本帐册夺回,并且已经销毁。 汪太师敢笃信,南柏彦口中的帐册,肯定是他情急之下伪造出来的假证据。 南柏彦淡淡的说道:「太师有所不知,近日礼部已还给南家一个公道,证明掺混茶叶一事是误传,南家仍是皇上钦点的皇商,是京城百年世家,与元盛王朝的兴衰相繋,绝不可能犯下这等欺君之罪。」 「那好!既然御史决心要栽赃本太师,本太师倒想看看,御史口中的帐册是生得什么模样?」汪太师口气甚是跋扈。 「好,既然太师都如此要求了,那么本官就将证据全都呈上,让皇上与满朝的文武百官一同作证。」南柏彦笑道。 说罢,退守在一旁的侍前守卫,将两本帐册交给南柏彦。 汪太师脸上冷笑,丝毫不放在眼底。 南柏彦将两本帐册拿高,以供其他人看清楚,然后道:「本官听闻,本官不在府上的这段日子,曾有贼匪闯进御史府,盗走了两本帐册,还真是碰巧。」 听见南柏彦主动提起这一段,汪太师的笑脸一僵,心中隐约有不祥预感。 「恐怕那两本帐册,是有人担心形迹败露,所以急着偷走灭迹,可惜那人却不晓得,贼匪偷走的帐册是假的,此时本官手中拿的这两本,才是真正由内务府所出的帐册。」 闻言,汪太师大震,抱住的双拳慢慢地掐紧,额上的青筋也一跳一跳。 殿上的元康帝笑了,望着南柏彦的眼神充满了骄傲,他全心交付的宠臣,绝对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除了这两本帐册之外,本官还接获一个消息,听说太师与金国的二皇子往来密切,不断帮忙献策争夺储君之位,还慷慨解囊出手相助,太师甚至私下召集了元盛王朝的臣子与金国二皇子相会,敢问太师,这是不是已经犯了勾敌叛国之罪?」 南柏彦神情凛然,一席话说来掷地有声,所有人全都屏住了呼吸,没人敢喘上一口大气,满朝文武上下数百双眼睛,全都惊瞪着他。 汪太师自以为一切天衣无缝,没想到原来他的一举一动,早被南柏彦掌握得一清二楚,当下脸色发白,气势全失。 南柏彦向着金銮殿上抱拳道:「皇上,微臣派出去的探子还打听到,金国二皇子曾亲口说过,他日若是登上大位,必定会接应太师,顺着太师的意,用金国之力协助太师完成心头大愿,至于这个大愿是什么,恐怕还得问问太师。」 元康帝脸色冷了下去,眼中浮现杀机。「太师,南御史的话你可有听清楚?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上该不会只凭此人的三言两语,就想定老臣的罪?」汪太师态度极是跋扈地顶撞反问。 南柏彦笑道:「自然不只是三言两语。太师与金国二皇子私下往来密切,本官自然也有办法,找来金国皇宫的宫人作证,甚至我朝中曾在太师府上与金国二皇子会晤过的官员,也已经写下了证词,将随本官的奏章一同呈上殿前,供吾皇明察秋毫。」 原来一切都是场骗局! 汪太师后知后觉的领悟到这一点。 原本他还以为,这段日子南柏彦是真的被元康帝给软禁起来,不料,这竟是一个圈套,好让他松懈了心防。 「太师还有什么话可说?」金銮殿上传来元康帝的冷笑声。 汪太师的紫蟒官袍已被汗水浸湿,他蓦然转身一看,殿外不知几时已布满了重兵,就连殿里两旁也站满了大内侍卫,显然就是冲着他来。 眼下,已经是毫无胜算了。 心知大势已去,汪太师脚下重重的一顿,脸色惨白如纸。 南柏彦挑起一抹笑,朝着元康帝抱拳道:「微臣已将物证人证都备好,就等皇上传唤。」 元康帝同样笑着,笑里多了一抹欣慰。「好!当着满朝百官的面,朕就要亲自审审太师,让公道昭昭,以监天地。」 早朝结束后,汪太师等人陆续下狱,就连朝中的党羽也无一幸免,相继被南柏彦揪出,一一呈上罪证,让元康帝御口下旨定罪。 其中又以南柏彦呈上的两本真伪帐册,成了能定汪太师通敌叛国之罪最主要的罪证。 「爱卿是说,这两本帐册真伪难辨,但是能够如此观察入微,将那些被狸猫换太子的珠宝玉石,全都一一点出来,这些全是那位苗氏女子所为?」 早朝散后,元康帝与南柏彦在御花园品茗赏花,顺道将汪太师这事作个论断。 没想到一提及帐册等事,南柏彦也不居功,直接说明了核对帐册之事,全是苗秀雨一人所为。 「她更冒着性命危险,在这段日子里帮微臣保管帐册,微臣前两日才让左将军趁夜微服出宫,与微臣的亲随梧桐一同将帐册送进宫中。」 元康帝闻言大笑,「哈哈哈!这个汪太师,还以为他销毁的是证据,没想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爱卿早有防范。」 南柏彦浅浅笑道:「这一切都是托皇上的福,若没有皇上帮着微臣,以微臣一己之力,实在无法将汪太师等人一网打尽。」 元康帝岂会听不出这话中的谦逊之意,心下又是一阵欣慰。 能够得到南柏彦这样足智多谋的忠臣,是他元康帝的福分,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尽管他贵为九五至尊,可真正懂他的人却是寥寥可数。 其中就数南柏彦最懂他,也最能为他分忧解劳,想当初殿试上,由他亲自主持考试,一眼就相中南柏彦这个奇才,所幸南柏彦也没让他失望,屡屡帮他铲除朝中奸恶,为元盛王朝一次次稳住了根基。 「这样说起来,这一次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铲除汪太师,这位苗氏女子也是大大有功。」 原本元康帝对这位苗氏女子就心怀好奇,眼下又听说她在这回围剿汪太师的局中,也尽了一分力,不禁兴起了想会一会此女子的心思。 南柏彦忽然起了身,单膝跪地,抱拳道:「正是,苗氏确实有功,微臣正想请求圣上,能够召见苗氏,御口赏封。」 元康帝笑了出来,「爱卿真是深思熟虑啊,莫怪方才朕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奖赏,爱卿怎么也不肯说,原来爱卿心中早打了这样的如意算盘。」 元康帝也听说过苗氏出身寒微,而南柏彦本就是百年望族的嫡长子,又是二品监察御史,若是想迎娶苗氏为妻,肯定会惹来许多闲言碎语,也确实与他的身分不相衬。 可眼下他若是召见了苗氏,由他御口封赏,这个苗氏的身价就不可同日而语,白然是水涨船高。 南柏彦嘴角上扬,道:「微臣不要任何赏赐,只求圣上能够为微臣与苗氏赐婚。」 闻言,元康帝又是一阵大笑,「果真如此!爱卿且放心,能够得爱卿青睐的女子,想必有她的独特之处,而这一次又与爱卿一同立下大功,朕这就命人拟旨,召见苗氏入宫封赏,届时朕自然会为你们俩赐婚,成就一桩天赐良缘。」 v第39章[02.20] 「微臣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南柏彦心中欣喜,脸上却不露半点痕迹,沉着的叩谢圣恩。 返回延熙宫之后,南柏彦脸上犹带着笑意,才刚走进正厅,就见梧桐神情凝重地迎面上前。 由于前两日,南柏彦才让御前侍卫左将军,趁夜出宫与宫外的梧桐会合,一同将由苗秀雨看管的帐册送回宫中,生怕有个闪失,是以梧桐就这么留守于宫中,并未返回苗家。 「梧桐,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南柏彦对下虽然不苟言笑,独独对两个亲随特别可亲。 梧桐面有愧色,向来话不多的他,却也是有话就直说的汉子,绝不避讳,可眼下他却犹豫着,该不该将这些话说出来。 「大人……」 「究竟发生何事?你说话一向不是这样吞吞吐吐。」南柏彦拢起那对漂亮的双眉。 梧桐脸色铁青的说道:「大人,下属与左将军护送帐册进宫的那日,正是南当家下聘礼的日子。」 南柏彦诧异。「勳霖要娶妻?」 梧桐点了点头,脸色更难看了。 「对方是谁?」 「……是苗姑娘。」 闻言,南柏彦俊美的面容,霎时如冰封一般的凝结。 那双黑曜石般的细长眸子,逐渐凝聚起怒气,饶是性子镇定的梧桐,在此刻看见到自家大人动怒的情况下,亦不禁感到头皮发麻。 「不可能。」南柏彦抿紧了唇,语气下得极重。 「大人,是真的。那日媒婆来说媒的时候,下属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苗姑娘当着媒婆与苗老爷、苗夫人的面,亲口允下了这门亲事。」正因是苗姑娘亲口答允的,他这两天才会犹豫起这事该不该说,可到底他还是说了。 南柏彦笼罩着冰霜的面容,在听见这话后,当下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不在的日子里,可有人对秀雨说过什么,或是做过什么?」 「回大人的话,苗姑娘手中有大人亲手给的金锁片,就连老当家也站在苗姑娘那边,即便是南夫人见上苗姑娘,也得礼让三分,没人敢对苗姑娘做出任何不敬的举动。」 既是如此,那为何秀雨会接受这门亲事?她不是与他一样,早已承认彼此是要白首偕老的佳偶? 莫非,这段日子她一人独撑,心中受了太多委屈? 抑或,她对他有太多埋怨,临时改弦易辙,决定嫁给勳霖? 不,不可能! 他比谁都清楚她刚烈的性格,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怕是至死都不可能更迭。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朝堂上运筹帷幄,无人能敌的南柏彦,第一次感到慌乱、束手无策。 「大人,当下属要离开苗家的时候,曾听闻苗老爷与苗夫人提及,南夫人主张婚礼就订在三日后……」 南柏彦闻言大震,随之而来的是腾腾怒火。 「大人?」看见自家大人的怒容,梧桐顿住了声,不敢再往下说。 「即刻备轿!」南柏彦语气冰冷的下了令。 另一头,南家大喜。 贴上了「囍」字的大红灯笼高高挂,南家大宅院里外全都张灯结彩,奴仆们也在主子的命令之下,在今晚特意换上了象征喜气的橘红色衣裳。 东院与西院素来是互不过问的,可在这样的大日子里,竟是难得可贵的一起置办起今日的喜事。 这样别开生面的和气融融,教南家下人们都啧啧称奇,直说是未来的当家夫人面子够大,才能让东西两院破天荒和平共处。 兰苑里,苗秀雨穿着一身由南家布庄所出,正红色金线凤凰如意吉祥绣的新娘嫁裳,下身是烫金繍红花百褶丝裙,用的是南方养出的金丝蚕吐的丝,光是一码就要价百两。 黄花梨木梳镜台上,摆着绿玛瑙与珍珠编串成的凤冠,一旁摆着京城中最好的胭脂水粉,那些可都是曾经一箱箱运进后宫,被视为贡品的上等货。 镜台中倒映出一张如花似玉的容颜,面如桃红,眼如秋水,在点上胭脂之后,那双饱满的红菱小嘴更加显得娇艳欲滴,当真一笑就能勾魂似的。 饶是伺候了苗秀雨多日的巧儿,也不禁看傻了眼,一双眼发直的瞪着镜子。 「巧儿,帮我将凤冠戴上。」苗秀雨的态度淡淡地,彷佛今晚要嫁为人妇的人根本不是她,脸上不见一丝喜意。 「姑娘,今晚是你的大喜之日,姑娘难道不开心吗?」巧儿帮着她戴好凤冠,又取过绣着龙凤和鸣图样的红盖头,准备将那张花容月貌掩起来。 殊不知,红盖头底下的花颜,在巧儿询问的同时,粉色的嘴角徐徐上扬,一抹促狭正在那双盈盈大眼中闪耀。 「当然开心。」苗秀雨抿着笑回道。 「是吗?」巧儿诧异极了。 话虽然这样说,可这几天南家筹办婚礼时,向来不许他人插手身边大小事的苗秀雨,却一件也没过问。 真的是一件也没有!就连嫁衣上的珍珠要绣上几颗,绣线是要带金葱的,还是纯金丝线的,这种新嫁娘最介意的细节,她连半句话都没提。 尽管婚礼置办仓促,但南家帮苗家准备的聘礼,也足足有一里长,虽然对名门淑女来说,一里长不算什么,可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这已是极大的面子。 可苗秀雨从头到尾都没出过半个主意,无论谁来问她,她总是嘴角含着笑,水灵的眸儿带着几分冷眼旁观的意味,然后淡淡说上一句:「随意。」 所有人都被她的态度弄糊涂了,这可是终身大事啊!怎能随意?! 第40章 她唯一提出的要求是,不用特地从苗家敲锣打鼓迎她进门,她想直接从东院迎到西院便行,虽然长辈们都觉不妥,但拗不过她,便只好应允了。 巧儿实在想不明白,但也没机会让她询问了,就在她帮着掩下红盖头,扶着苗秀雨起身的同时,外头传来了媒婆喜孜孜的催促声。 「吉时就快到了,新娘子该出来拜堂喽。」 「姑娘走慢点。」巧儿扶着苗秀雨走出前厅。 一看见新娘子走出来,媒婆开始口若悬河的说起吉祥话,由南家分拨下来,充当陪嫁丫鬟的几个下人,也赶紧迎上来,一人一手扶着。 苗秀雨虽然头上掩着盖头,却也多少猜得出那画面有多滑稽,哎,又不是老奶奶,不过是走到正院的前厅,哪里需要这么多人搀扶。 这些古礼还真是折腾人,难怪古代女人会被礼教吃得死死的,有这么多的规矩,不把人闷死、压死才怪!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大阵仗的走进了南家正堂,虽然看不见,可光听正堂里人声鼎沸,苗秀雨也知道今夜这场婚礼,南家来了多少有头有脸的宾客。 她若是赌输了,恐怕就是骑虎难下,势必得嫁给南勳霖…… 正当苗秀雨在行进之间暗自琢磨时,蓦地,正堂里慢慢静了下来,就连牵着她手的巧儿也突然放开了手。 她低垂着双眼,只看得见自己脚上那双大红色牡丹富贵绣花鞋,前后左右都看不清,又骤然失了人牵引,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 「大人!」 她听见正堂里有人惊诧的高喊一句,她心头突跳一下,一抹松了口气的笑却悄悄浮上嘴角。 「彦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阵混乱之中,苗秀雨看见自己上了正红色蔻丹的柔荑,被一只修长的大手冷不防地握住。 霎时,她胸口又是重重一跳。 是他吗?一定是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苗姑娘与我早已订下白首之约,今日这个亲,是结不成了。」 一听见身旁传来熟悉的男子声音,苗秀雨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慢慢安了回去,同时伴随而来的是狡狯的笑意。 幸好她没赌错,他真的来了。 「堂兄你不能就这样闯进来,把我的新娘子带走,这是扰乱纲常礼纪的!」 穿着一身大红龙凤绣衫的南勳霖,脸色铁青的走上前,打算将苗秀雨拉回来。 南柏彦冷冷睐了他一眼,握紧了苗秀雨的柔荑,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这之间也不见她挣扎或反抗。 「今天闹出这样荒唐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下去,一切到此为止。」 他这段话,是对着坐在主位上的郑氏说的。 只见郑氏上了脂粉的脸白了大半,嘴唇抖了抖,似乎是恼是气。 从夫君那知道不必担心儿子后,她便不顾夫君的反对,想趁儿子还在宫里时让苗秀雨跟南勳霖快快结亲,届时便生米煮成熟饭了,不想儿子竟会直闯婚事。 说来她真是不懂,这两人明明相识不久,为什么羁绊会如此深?这个疑问,不论是郑氏,抑或是南勳霖,都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俗人,又怎么会懂得,有一种爱情,是出于性灵的吸引,两人正巧是同心同调的人,方能感受到对方的真心。 「堂兄眼下的所作所为,才真正称得上是荒腔走板!」南勳霖这回是真跟南柏彦杠上了。 毕竟这已经不是抢女人这么简单,而是面子问题,眼下都已经准备拜堂,南柏彦却这么大咧咧的上门抢人,即便两人是堂兄弟,这也太说不过去! 南柏彦挑起了嘴角,脸上毫无笑意,眼神冰冷得刺骨。 「勳霖,堂兄弟一场,我本来不想跟你计较这么多,可这回你真的做得太过火了。」 闻言,南勳霖有些心虚的眯了眯眼。 「我在朝堂之上受人要胁,将南家托付给秀雨,而你身为南氏当家,坐享其成,一点心力也不必耗费,却把心眼花在怎么说动我娘亲,让我娘亲帮着你,把我未过门的妻子娶回去。」 「堂兄说的这番话,未免也太伤人了。」南勳霖这一句,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老实说,这段日子他确实放任苗秀雨一人主导一切,但那是因为他也想看看她有多少能耐。 「无论如何,秀雨都是我的人,她不可能跟你成亲。」南柏彦冷眼相对,俊雅的面容像是布上一层冰霜,让人望而生畏。 「堂兄这是打算蛮干了?」南勳霖咬牙说道。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似乎一触即发,南柏彦却忽然笑了笑,这一抹笑看傻了众人,南勳霖的牙绷得更紧了。 从小就一直都是这样,这个堂兄自小就早慧,每当有人想找他吵架时,他总是会给人出其不意的反击。 苗秀雨看不清眼下是什么情势,却也听得出来,场面很僵,这些她早就猜到,倒也不意外,反而很想知道,南柏彦打算怎么处理这一切。 片刻,正堂里才悠悠响起南柏彦的声音,「言斌,把东西拿出来。」 东西?什么东西?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一时,守在正堂门外的言斌走进来,然后将手中那卷明黄色的圣旨摊开。 「奉天承莲,皇帝诏日,民女苗氏护我元盛王朝有功,虽然出身寒微,但聪慧有才,又与监察御史两人情投意合,实为天造地设的一对,故亲赐良缘,愿二人缔结同心,日后共同为元盛王朝尽心尽力,钦此。」 等到言斌将圣旨宣诏完毕,所有人已经齐齐跪了一地。 苗秀雨听了,也是愣了良久才回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