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妃,王爷枕上撩》 第1章 捡了只猫 四月,初夏将至,围绕西府海棠飞舞的彩蝶流连不歇,温柔暖阳洒落在海棠艳红花瓣上,细碎轻盈。 萧靖承藏在这株海棠之下,缩紧了身躯。 一双淡紫色绣鞋靠近。 他抬眸去看,女子逆光的脸一片朦胧,她纤柔十指朝他伸了过来。 萧靖承活了二十四岁,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一种无力感紧紧包裹着他,让他无法动弹。 紧迫感来自这女子,因为她正双手紧紧箍住了他。 女子五官平淡,表情柔婉,眉心有一颗鲜红的美人痣,给她不太起眼的容貌添了几分鲜活。 他见过她。 他还想要挣扎时,耳边传来了厉声的尖叫:“大小姐,快放下,这猫多脏!” “它后背都烂了,快要生蛆,不知道多少脏东西藏在里面,大小姐你快放下!” “它恹恹的,别是有猫瘟!大小姐,你当心传染!” 七嘴八舌,吵得萧靖承耳鸣。 而造成这七嘴八舌效果的,其实只有一位丫鬟。 这丫鬟年纪不大,两片薄薄的嘴唇极其灵动,说话快如滚珠,叽叽咋咋个不停。 眉心有美人痣的女子,望着自己的丫鬟,突然笑出声,怀疑这丫鬟是一只八哥鸟成了精。 “没事,洗洗就好,流浪猫都有点脏。况且,哪怕真的有猫瘟,也不会传人。”女子道。 萧靖承想了起来,这女子叫薛湄,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他以前见过她一次。 她眉心有痣,骂他,又对着他哭,哭得那痣越发鲜红,似一滴血,给她添了几分妖娆气。 印象深刻。 变成了猫已经快一个月,萧靖承第一次感受到了善意。 也可能是他在发烧,快要死了,所有的危机感都离他而去。他无力挣扎,软软任由薛湄抱着他。 薛湄在自己的院中,发现了一只气息奄奄的流浪猫。 这猫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本什么颜色,只是一对黄绿异色的鸳鸯瞳,依旧干净澄澈。 薛湄是个云猫奴。 她曾经是太空时代的军医,一场战事让她的机甲被摧毁,她没有死,却变成了古代封建社会的闺阁千金。 这千金也叫薛湄,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军医薛湄特别喜欢猫,只是职业的特殊性,她没办法长时间在行星上落脚。她的一生,大半时间都跟着军士们在机甲上,而机甲上不能养猫。 薛湄休息时就云吸猫,个人终端的图片库里,存了大量的猫图,总幻想自己退休之后,在某个行星上买一座庄园,然后养两只可爱的猫。 只可惜,她到死都没实现这个愿望。 瞧见这流浪猫,她心头一喜,立马把它抱了起来。 而猫实在太脏了,她的丫鬟红鸾大惊小怪,怀疑自家小姐失心疯。 大小姐原本极爱洁净,很讨厌这些脏兮兮的小东西。 “帮我打一盆热水。”薛湄淡淡吩咐。 红鸾:“大小姐……” “快去吧。”薛湄那平淡温和的声音里,突然带上了几分锋利,让人不能拒绝。 红鸾一惊。 她家大小姐上次闹自杀,被救回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太一样了。她仍是那样温柔的性格,可偶然发号施令时的冷静,叫人莫名想要服从她。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捡一只脏猫养,咱们院快过不下去了。”红鸾委屈,又有点担忧,满腹怨气去提热水了。 把热水提了进来,薛湄让她放在一旁,对她道:“退下吧。” “大小姐,老夫人那边传话说,要断了咱们院里的月钱,是不是真的?”红鸾没有退,急急忙忙问出了自己的担忧。 她是个藏不住事的丫鬟。 “先退下。”薛湄抬眸,眸光一瞬间很冷,似寒剑凛冽的芒。 丫鬟从未见大小姐这般神态,有点被震慑住了,停住了唠叨的碎嘴,退了出去。 薛湄把流浪猫放在桌子上。 猫体温很高,很有可能是猫瘟,也有可能是缺水导致的发烧。 它的耳朵、后背,有大块大块的猫癣。猫癣很痒,被它自己抓得鲜血淋漓,又和毛发纠缠到了一处。 看着是不太像样。 “你跟我有缘,我养你。”薛湄轻轻抚摸了下猫的头,“别怕,我先把你的毛剃掉,然后给你洗干净了,再给伤口擦药,这样就不会反复感染了。你听话,不要动好不好?” 猫微微眨了眨眼睛,好像听得懂。 薛湄云养猫,见过无数个像成了精的猫咪,故而她以为猫都是聪明伶俐的,没有大惊小怪。 瞧见它这样聪慧,她心中欢喜。 薛湄有个随身空间,莫名其妙跟随着她魂穿了过来。 空间是她用惯的医药系统,里面有取之不尽的各种药材,还都是太空时代的药,有些能反人类的好用。每个太空军的军医,都有这么一个空间。 她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把柳叶形手术刀,小心翼翼给猫剃毛。 她生怕猫挣扎,把皮肤割破了,在考虑要不要给它打一针麻醉。然而,这猫却出乎意料的乖觉,一动也不动。 要不是它的眼睛还无力闪动着,薛湄怀疑它是昏死了。 因它配合,薛湄很快就把它浑身脏乱的毛都剃干净了。 它身上有伤口,也有猫癣造成的破损,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皮肤。 “小可怜。”薛湄看得一阵阵心疼,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娘会对你好的,别害怕。” 她从空间里拿出了一瓶盐酸特比萘芬水,倒了点在热水盆里。这种药是专门治疗毛癣菌的,人得了体癣或者手足癣,用来泡澡的。 猫癣也适用。 薛湄把猫放进去。 可能是药物有点刺痛,猫的四肢无力抽搐了下,很快又安静了,乖乖躺在水盆里。好像它全部的力气,都用来睁眼、闭眼,证明它还没死。 “求生欲好强。”薛湄笑了笑,撩起水给它擦了擦后背,“以后你就是我的猫了,给你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呢? 她这个人很懒,虽然早已想过要退休后养猫,却从来没想过她的猫叫什么名字。她大概是想着等退休之后再考虑,反正那时候很有闲。 “你是个男孩,要不叫阿丑?贱名好养活。”薛湄道。 她刚刚给猫剃毛的时候,发现这是只公猫,于是她考虑过几天自己动手阉了它,免得它到了发q期到处乱跑、乱尿。 “阿丑?”她试图叫了声。 猫略微抬起了眼帘。 不知是不是薛湄的错觉,她觉得这猫的眼神有点无奈,是那种一言难尽的嫌弃感。 “真有趣,猫都是天使。”薛湄满心欢喜。 穿越到古代算什么,她有猫了。对于猫奴而言,有猫万事足! 第2章 没有月钱了 薛湄捡来的猫活了过来。 它是因缺水而高烧,薛湄给它输液,又给它的伤口用药。它退了烧,伤口亦在慢慢愈合。 救治它的时候,薛湄让丫鬟婆子们都退了出去,不许人看。 十日后,阿丑的伤口结痂又脱落了,露出鲜红的皮肤。 皮肤光洁。 它的猫癣都好了,那些伤口也愈合得很不错。 慢慢的,光洁的皮肤上会长出柔软的毛发,它会重新变成一只活蹦乱跳的猫。 薛湄很疼它,每日都让丫鬟们煮不放盐的牛肉或者羊肉给它吃,还弄些牛乳、羊乳给它喝。 阿丑的确有很强的求生欲,哪怕它没胃口,也在拼命的吃,试图让自己好起来。 薛湄还让丫鬟给它做了件衣裳,遮住它斑驳的身体。 十天之后,薛湄再次让丫鬟去拿牛乳的时候,丫鬟发火了。 发火的丫鬟是红鸾,她先是大声咆哮:“大小姐,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只顾养猫。咱们这些人,不如一只畜生吗?” 发完火,她不知害怕,还是委屈,又呜呜哭了。 另外两名丫鬟来劝她,又给薛湄赔礼道歉:“大小姐,红鸾是担心,情急之下冒犯了您。” 她们俩虽然这么说,眼睛却不看薛湄,言语中带三分埋怨、七分失望。 屋子里乱哄哄的。 薛湄的手轻轻拂过阿丑的后背,没言语,静静看着她们。 这时,进来一位穿藏蓝色葫芦双喜短襦的妇人,低声呵斥丫鬟们:“大胆,在小姐面前闹什么?” 妇人头上别一根金簪,手腕上一只玉镯,说话缓慢,态度沉稳。她年纪约莫四十来岁,一看就是管事的妈妈。 她是薛湄的乳娘,姓戴,大家都叫她戴妈妈。“妈妈,红鸾是着急了。若发不出月钱,咱们院子里的小丫鬟和婆子们都要走了,就连咱们这些人,只怕要饿死了。既然断月钱,恐怕再下去,饭菜也要断了。”另一名细 长身材的丫鬟道。 戴妈妈:“慌什么,老夫人就是那么一说,哪里真的会断了大小姐院中的月钱?只不过迟那么一两天,告诫大小姐一番罢了。真不行,咱们还有夫人呢。” “夫人早已不管事了。”红鸾哭道,“夫人只顾念佛,求菩萨保佑大少爷快点好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小姐?” 薛湄静静听着。 永宁侯府有个规矩,就是各个院子的下人,月钱都由各院的主子发放;逢年过节的赏赐,也是公中发下来,给诸位主子,主子们再分派下去。 这样,可以提高主子们的威望,免得出来恶奴欺主的事。 而公中会把每个月的月钱,给诸位主子。 大小姐薛湄住的蕙宁苑,有三位贴身丫鬟,一位乳娘,两名负责打扫的粗使婆子,两名做粗活的丫鬟。 这八个人,每个月的月钱银子一共要十四两;主子平时吃饭,都是公中的大厨房,额外添补,也要几两银子。 还有各处的人情往来,以及打赏。 每个月没有三十两银子,蕙宁苑就周转不开。 之前,大小姐与二小姐薛玉潭略有矛盾,大小姐还闹自杀,让二小姐很难堪,好像她逼死大姐似的。 老夫人又偏爱薛玉潭,让大小姐道歉。 大小姐不肯,老夫人气急,就威胁着要断了蕙宁苑的月钱。 昨天是发月钱的日子,果然永宁侯府每个院都放了钱,独独没有蕙宁苑的。 早起的时候,两个粗使小丫头嘀嘀咕咕的,问红鸾她们要怎么办。 红鸾不是气没有钱,而是气她们小姐的态度。 大小姐以前从来不跟二小姐起冲突,也不敢顶撞老夫人。她明明知道,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偏袒二小姐。 二小姐薛玉潭虽然是庶出,却是侯爷的心头宝,又是老夫人最器重的孙女,跟二小姐作对有什么好下场? 大家都让着二小姐。 大小姐以前也让着,这次却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和二小姐较劲。 较劲有个什么结果,还连累她们这些下人。 “……没有给月钱,是吗?”一直沉默逗猫的薛湄,突然插话。 众人看向了她。 她最近变得有点不同寻常。 一个月前,大小姐给未婚夫温钊绣了个荷包,却发现那荷包被二小姐的狗咬着玩。也就是说,大小姐送给未婚夫的礼物,被她未婚夫送给了二小姐的狗。 二小姐有只通体雪白的小狗,小名叫福头,是侯爷重金买回来的,特别听话懂事。 大小姐又羞又怒,上前去抢荷包,撞到了二小姐的狗。 二小姐心疼哭了,温润大度的侯爷,大声责骂了大小姐几句。 大小姐一时想不开,回来上吊自杀。幸好戴妈妈发现了,将她解了下来,这才救了她一命。 她醒过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很多,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既不肯讨好老夫人,也不肯让着二小姐了。 她以前就不得老夫人和侯爷的欢心,现在连“懂事”这点美德都没了,更讨人嫌。 她身边的丫鬟,都是她母亲潘氏的陪嫁,卖身契都在她手里,她们走也走不了,只能跟着她挨饿。 “大小姐,昨日就该放月钱了。公中给每个院子都放了,独独咱们没有。”戴妈妈低声叹气。 “咱们院子里,月钱是多少?”薛湄又问。 “三十两。”戴妈妈道。 薛湄轻轻摸了摸阿丑的脑袋,笑道:“三十两而已,不妨事,很快就有了。” 戴妈妈:“大小姐,您是打算去找夫人要吗?夫人那边也要花销的,给了您,她院子里的妈妈和丫鬟们,也要抱怨。” “不找夫人。”薛湄表情舒缓,那双清澈的眼波微动,似能带起一点涟漪,引得她那眉心痣越发的红艳。 她怀里的猫,抬头看了眼她。 它目光幽深,若有人注意到,就会发现这猫的眼神特别像人。 只可惜,她们所有人都在发愁,没人去看他。 萧靖承没想到,堂堂侯府,大小姐居然为了三十两银子发愁。 他耳闻过不少功勋世家落寞得厉害,穷得要娶商户女充饥。他以为是夸张,不成想竟是真的。 他轻轻扒拉了下薛湄的胳膊。 薛湄捏住了他的爪子,她掌心柔软温暖,包裹着他。 萧靖承又很泄气。 她的窘迫,他无能为力,他现在是只猫,口不能言。哪怕他府上有堆成山的金钱,他也没办法取给她用。“都镇定一点,钱我来想办法。好了,去忙吧。”薛湄淡淡吩咐完毕,大手一挥,回屋去了,并且关上了房门。 第3章 轻浮的女人 薛湄最近很爱独处。 她在房间里,都要关上门,不准丫鬟和婆子进来。众人各有烦心事,考虑她们下一顿饭着落在哪里,也没空理会薛湄的反常。 反正她们大小姐以前就爱自己生闷气。 大小姐是长女,按说应该很讨喜的,怎奈她有个只比她小两个月的庶妹。 那庶妹就是二小姐薛玉潭。薛玉潭生得国色天香,从小就聪明伶俐,乖巧听话,祖母和父亲视为掌上宝;而几乎同龄的大小姐,小时候有点木讷,三岁才会开口说话,一步慢、步步慢,从此她再也 追不上庶妹的脚步。 大小姐崇拜父亲,父亲眼里没有她,对她极其敷衍;母亲之前很疼爱她,只可惜她大哥十六岁时出事,一条腿都被锯了,从此母亲落了心病,再也没空关注她了。 她越发要强,在祖母、父亲和母亲跟前卖力表现。可她能耐有限,没做出什么功绩,反而添了无数的笑柄,更衬托得二小姐超凡脱俗,惹人怜爱。 丫鬟们对小姐失望太久了,现如今只求她安安分分的,别得罪老夫人和二小姐,好好把今年熬过去。 明年她就要出嫁了。 待到了婆家,也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薛湄要嫁的,是皇商温家。 这些年,皇帝刻意打压功勋贵胄,提拔寒门,不少的武将,都是出身卑微,对皇帝更加忠诚。 本应高高在上的公侯世家,若不擅长钻营,又不知节俭,就会在金钱上很受窘迫,要跟大商户联姻。 他们一边看不起商户,一边又贪慕他们的钱财。 永宁侯府的老侯爷,早年吃喝嫖赌,早已把家底输光,若不是后来娶了三夫人这个富商之女,永宁侯府早已维持不下去了。 大家都撕开了体面,越来越多的贵胄与商户结亲。 在这种情况下,薛湄被定给了皇商温家。她十五岁订婚,今年快十八了尚未出阁,是因为订婚不久,未婚夫的祖父就去世了,他是承重长孙,要守孝三年。 薛湄不太关注这些。 她回到了房间里,把猫放在桌子上,拿出了纸笔。 “唉,毛笔好难用。”她嘟囔了句,还是用毛笔在纸上作画。 薛湄是个很聪明的人,饶是很难用的毛笔,她用了几次也就熟练了。 她的医药空间里,有不少的东西,都是她以前用过的,纸笔当然都有。只是她不好拿出来,免得解释不清。 不到逼不得已,薛湄都可以凑合。 她画得很认真。 她的猫阿丑在旁边围观,目不转睛看着她画。 薛湄画了一半,抬眸瞧见这猫格外专注,忍不住被逗乐,用手指刮了下它的小鼻子:“你看得懂吗?” 阿丑抬头瞧了眼她。 薛湄:“你的眼睛好美,像两颗天然的宝石!娘爱死你了!” 阿丑:“……” 不知怎的,薛湄觉得这猫的表情特别好笑——有点害羞,又有点羞恼。 就好像在说:“轻浮的女人!” 薛湄知道猫不可能有人的表情,这些都是她自己脑补的。 她美滋滋的继续画。 待画完了,薛湄从自己的抽屉里,找到了两个一两的碎银子。 这二两银子,是她最后的全部现银了。 她换了身衣裳,抱起了猫就要出门。 丫鬟红鸾瞧见了,急忙走过来:“小姐,您要去哪里?” “我出去一趟。” “没有老夫人的允许,您不能随意出门。”红鸾急道,“小姐,您这个时候就别激怒老夫人了。” 薛湄眉目轻轻一弯,有点狡猾:“嘘,不给我出去,我就偷偷出门,你别吱声呀。” 红鸾:“……” 看着薛湄走出了院门,红鸾不放心,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于是,她就瞧着大小姐光明正大的,从大门溜达了出去。 说好偷偷的呢? 红鸾没办法了,赶紧去了趟车房,让车夫赶着马车出来,去接薛湄。要是老夫人知晓大小姐就这么出门,更是要气死。 薛家是不行了,可越是这样,老夫人越是在乎规矩和体面。 大小姐出门,不带丫鬟,不乘坐马车,这是打侯府的脸,老夫人知晓非得气死不可了。 “大小姐,您快上车吧,您要去哪里?”红鸾的马车赶上了薛湄。 薛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生活在什么年代。 她试了试,发现女子可以随便出门,就意味着这不是明清;而大家都是中原人,也不是元朝。 可能是唐朝,或者唐朝之前吧。 更像是某个平行空间的朝代,不是薛湄所知晓的历史。 薛湄上了马车,对红鸾道:“去附近的街上,找一家当铺。” 红鸾恼她不争气,然此刻听到了她的话,又心疼如刀绞。 “大小姐,您不必当东西。您去给老夫人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何必呢?老夫人不喜欢您这么犟。犟来犟去的,对您有什么好处?”红鸾劝说她。 红鸾这丫头是个火爆的脾气,有时候说话难听,实则心眼很好,心地又软。 “主要是吧,我不好替别人道歉。”薛湄无奈笑了笑,“你家大小姐都气得自杀了,我想她是不太愿意道歉的。”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就不好让人家继续受委屈。 薛湄是继承了这原主的全部记忆,她知道她恨。 原主心里的恨和醋意,都要翻天了。 薛湄要是敢去道歉,原主的魂魄怕是死了也不能安宁。况且,薛湄自己也不是个软柿子。 她从小就是孤儿,对亲情没什么概念,反而是在孤儿院练就了一身冷心冷肺的功夫。 道歉就不必了。 想要饿死她,其实也是很难的。她去当铺,不是为了当东西,她只是去查证一件事。 红鸾:“……” 这丫头听了薛湄的话,误解了她的意思,觉得自己只光想着自己的月钱,却忽视了大小姐的心酸,她难过得又哭了。 面对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丫鬟,薛湄也有点无奈。 “放心吧,钱会有的,别哭了。”薛湄只能干巴巴安慰她。她实在不知如何宽慰丫鬟。 第4章 古代的算盘 两人到了街上的当铺,薛湄抱着她的猫跳下了车。 她走近柜台。 当铺不像明清时候的柜台那么高,就是很普通的门面,摆放一张桌子。 一位老先生坐在桌后,面前摆放一个沙盘。 薛湄看清楚了,心中了然:“果然,是沙算。” 她想要的,就是看看街上有没有珠算这种东西。 薛湄出生于太空时代,他们脑海中都会植入一个个人终端。 个人终端就像一台超级电脑,什么知识都可以查到,不需要死记硬背,这让太空时代的人学习变得很容易;而个人终端,也是一个人的身份证,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一份。 薛湄的个人终端和她的空间一样,都莫名其妙跟着她穿越了。 以至于她到现在都不能肯定,自己是被粒子炮炸得懵了,在做一个荒诞的梦,还是真的穿越了。 她想赚钱,就需要弄出一点值钱的东西。 薛湄首先想到了珠算。 她在自己的院子里,见过她的乳娘戴妈妈算账,用的是沙盘。 就是放一盆沙,在里面写写画画,然后计数,算是目前而言比较方便的。 薛湄就想到了珠算。 珠算这个东西,是非常实用的,贯穿了上千年,直到后来计算器的出现,才被取缔。 而珠算到底是哪个年代出现的,她的个人终端上的结论有分歧。 地球时代的学者,有人认为是南北朝时期就有了珠算;而更靠谱的观念认为是明清才有的。 薛湄也不知道,她只是发现戴妈妈没有珠算。 她就想到,在古代,最有可能出现珠算的地方,一定是当铺。 如果真的有珠算,哪怕再贵,当铺里会出现的,毕竟当东西需要计算。 因此,她画好了珠算的图纸,打算制作一个。在制作之前,她先到当铺看了看。 果然,当铺里也是用沙盘。 “当铺里也是用沙算,这个年代应该是没有珠算的吧?”薛湄想。 掌柜的招呼她,问她要当什么。 薛湄只是微笑:“不好意思,我走错了,我还以为此处是酒馆。” 老先生一张老脸垮了下来,怀疑这小丫头是来找茬的。又见她衣着体面,身边还有个丫鬟,就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又不敢对她太过于造次。 “小姐以后还是看清楚了再进门。”老先生哼了声。 薛湄道是。 红鸾很尴尬,去拉薛湄:“小姐,咱们走。” 薛湄想要转身,却又停住了脚步,询问老先生:“您用这个算账吗?” “怎么,有何不妥?” “这倒不是,就是想问问您,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算账?”薛湄问。 老先生蹙了蹙眉:“您是说心算?我老了,算得没那么准了。” “没有算盘吗?” “怎会没有算盘?这不是吗?小姐不认识?”老先生推了下桌子上的沙盘,语气有点不客气。 薛湄微笑。 得到了证实,没有珠算这种东西。 珠算后来也叫算盘,是因为它取代了沙盘的缘故吧,要不然那珠算,怎么也不跟“盘”这个字沾边啊。 “你说什么,怎么跟我们小姐说话?”红鸾瞧见那老先生语气轻蔑,立马替小姐说话。 老先生待要发作。 他不是当铺的东家。他们东家也是有体面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上门。在天子脚下开当铺,没点身份怎么镇得住? “好了。”薛湄微笑着,轻轻点了下红鸾,“怎么跟老人家吵架?要尊老爱幼。” 红鸾:“……” 她们主仆走出了当铺,那老先生还在嘀咕:“莫不是脑子不太好?” 二人上了马车,车夫看了眼她们俩。 红鸾问薛湄:“小姐,现在回去吗?” “不,我要去找个木匠铺子。”薛湄道。 红鸾又不懂了。 到了木匠铺子,薛湄也没避开红鸾,把图纸给了木匠,让他照着做些边边框框的。 因薛湄画出来的都是拆开的零件,红鸾在旁边没看懂:“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晓了。”薛湄笑道,又问木匠,“我一个时辰之后就取,给您一两银子,来得及吗?” 薛湄要的,是几个大大小小的木条,做起来不费功夫,半个时辰就能做好。只是木匠手头还有事,肯定不可能当即给她做。 然而,木匠做活计,一天最多八十个铜板,而一两银子值一千个铜板。 这样的高价,是天上掉馅饼。 木匠愣了愣,继而有些兴奋:“您放心,一个时辰绝对能做成,您等着来取。” 薛湄当场给了银子,把图纸留下了。 红鸾心疼钱了。 红鸾的月钱,是一个月二两银子。小姐做几根木头,就花了一两,等于红鸾半个月的工钱。 她们蕙宁苑都快吃不上饭了,小姐还这样铺张浪费。 “钱会回来的,别担心。”薛湄道。 她又跟红鸾去了隔壁,找到了一个小首饰摊子。 摊子上卖一些便宜的首饰,比如说木簪、木钗,都是穷苦人家女眷们戴的。除此之外,还有些木头做的佛珠。 薛湄在那些佛珠上挑挑拣拣。 有种佛珠比较扁,也不大,一串上有二三十个,薛湄就买了三串。 “八十文一串。”小贩见她头上戴着金簪,手腕上的金镯又粗又重,衣裳是绸缎的,还带着玉佩,有点忐忑。 他不知道这么一位富贵小姐,怎么会要买他的首饰。 薛湄让红鸾去不远处的钱庄,把一两银子换成一吊钱。 一吊钱,就是一千个铜板。 薛湄数了三百个铜板给小贩:“剩下的是赏钱。” 小贩做小本买卖,没见过这么豪阔的主,拿着剩下六十文的赏钱,愣了好一会儿。 平时,那些来买木簪的妇人们,都要跟他讨价还价大半天;像这样的佛珠,也是偶然才能卖出去一串。 不成想,今天一口气卖了三串,还得人家六十文的赏钱,小贩忍不住喜上眉梢。 红鸾便在旁边叹气。 小姐真是穷大方。 薛湄在街上走了片刻,瞧见了一处茶楼,带着红鸾进去吃茶、听戏。她手里一直抱着她的猫。猫目光安静,落在她的臂弯里,一动也不动。 第5章 战神瑞王爷 薛湄还剩下七百文钱。 七百文钱,是普通人全家半个月的花销。 因此,薛湄的这些钱,足够在茶楼点一桌丰富的茶点。 红鸾一开始很恼火。主子这么花钱,她心疼死了。不过茶点上来,薛湄劝她吃一点,她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岁的丫头,胃口很好,吃上了瘾。 “小姐,这点心比我们府上的还要好吃。”红鸾嘴巴一刻不停。 薛湄每一样都尝了尝。 猫坐在她怀里,瞧见这位大小姐吃点心都只咬一口半口。 除了一道枣泥酥。 那碟子枣泥酥,她吃了一大半。 “她喜欢吃枣泥酥。”猫默默记住了,却又不知自己记这个有什么用,毕竟他现在是只猫。 在遇到薛湄之前,他对自己变成猫这件事,充满了惊惶,也四处求救。 他的母亲、他的朋友、他的亲信下属,看到这只猫之后,都惊呼一声:“哪里来的脏东西,快打死!” 他记得母亲是很爱猫的。 可能因为他脏乱,也因为他身上有伤,才不招人待见。 萧靖承近乎绝望,尝试过回到自己府上,偷偷往自己床上爬。 床上那个人,躺着一动不动。 他的老仆在旁边抹泪。 瞧见了猫,老仆也害怕,拿扫帚过来打。他到处流窜,寻找食物。 他一日日虚弱,身上的伤又痛又痒。就在他快要死了,连猫都做不成的时候,他遇到了薛湄。 这女孩是唯一不嫌弃他的。 她低低哄着他,给他上药,喂他食物,走到哪里都抱着他。 萧靖承尝试了所有办法,都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现在只能做只猫,而此刻的他才发现,做猫并没有什么不好。 有人疼他。 只是她现在遇到了困难,她要花光自己最后的现银,不知她下一步会如何。 萧靖承十五岁就去了边关的白崖镇,距今九年了,只偶然述职回趟京城。 九年征战,他有皇帝的赏赐,有自己封地的税收,也有战利品,数不清的金银全部堆在库房。他在京城的时间很少,那些钱财对他而言,是真正的粪土。 他从不觉得那些东西有意义。 如今,却是想要拿出来都不能够。 他虽然知道库房在哪里,也知道库房用的机关锁如何打开。但他的府邸有自己训练出来的亲兵把守,他作为一只猫,是不可能带着薛湄混进去的。 想到这里,萧靖承轻轻叹了口气。 “唉小姐,您这猫会叹气!”红鸾嘴巴里塞着一块糖糕,眼睛睁得老大。 薛湄:“大惊小怪,我的阿丑快要成精了,叹气算什么。” 红鸾:“……” 萧靖承:“……” “阿丑,吃不吃枣泥酥?”薛湄捻了一块点心,递给了猫。 猫脸上有种无奈,却又似很纵容她一般,一口衔住了。 红鸾:“老天爷,它真的要成精了。” 薛湄开心捏了捏猫脸。 她大概不知道,为了哄她开心,这只猫吃枣泥酥吃得有多辛苦。 猫并不吃这种东西! 茶楼除了有茶点,还有先生说书。 此刻先生说的,是本朝大将瑞王爷。 薛湄她们进来的时候,先生已经说了一大半,薛湄只听到了瑞王一怒击杀匈奴七百人,杀匈奴单于弘吉提。 “……一个人杀七百人?”薛湄嗤之以鼻,“这也太会编了,他吃得消,他的刀也吃不消。” 红鸾恨不能捂住她的嘴。 “小姐,你莫要乱说,瑞王英勇无敌,此事是真的。”红鸾道。 说起瑞王,红鸾脸上莫名浮动了几分红潮,一副很倾慕的样子。 “他这么厉害?”薛湄问。 她怀里的猫,抬眸看着她,目光很专注。 “瑞王十五岁就驻守白崖镇,受成老将军亲自教导,他天生力大无穷,又习得成家武艺,以一敌百,百战百胜。”红鸾道。 薛湄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瑞王爷。 她继承了原主的全部记忆,而原主见过瑞王爷。 那次是三月三的春游,原主与其他贵女参加皇后娘娘设的春宴,就在京都的郊外,搭建了帐篷。 列会的,还有诸位贵公子。 当原主的未婚夫、她仰慕的三堂兄都围着二小姐薛玉潭打转的时候,她心酸委屈,一个人远远走开了,坐在河边抹眼泪。 一人立在河畔,牵马饮水。他穿着玄色长衫,身材挺拔。他的眼皮略有点薄,看人的时候目光凉凉的,似初春开冻的河水。 原主不认得他,呆了一瞬,倒也落落大方:“我乃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薛湄,见过公子。” “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是瑞王。”男人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滚开,莫要枉费心思。” 原主一瞬间尴尬极了。她仓促起身,狼狈告退。 然而走了几步,她的委屈化成了眼泪,转身快步回来。 她恶狠狠盯着瑞王:“我已有婚约,只不过出来透透气,并非想要勾搭您瑞王爷。您浑身戾气,浇一瓢冷水清醒清醒,犯不着对我撒火。” 她的表情是凶狠的,眼泪却流个不停。 瑞王看着她,沉默良久,突然道:“我有好吃的乳酪干,你要不要吃?你饿吗?” 薛湄:“……” 后来,她坐在那河畔,吃着酸酸甜甜的乳酪干,任委屈伴随着眼泪流尽了。她一边哭一边吃,瑞王拿起了马刷子,把他的马认认真真洗了一遍。 待她吃完了,眼泪也流完了,瑞王已经洗好了马,重新装好了马鞍。 他翻身上马,打算离去。 薛湄目送他。 片刻,他又打马回来:“上来,送你回家。” 薛湄诧异看着他。 “哭得这么惨,还要去皇后娘娘的宴会?”他道。 薛湄的眼睛都肿了。 旁人问起,她也不知如何回答,到时候又添笑柄。她已经很难堪了,犯不着让自己更尴尬。 况且,哪怕她中途离席了,也没人记得她。 她犹豫着,瑞王略微俯身,轻轻一提,将她提上了马背。 她被那人圈在了怀里。 那天的风有点大,原主一直很紧张,以至于在他怀抱里是什么滋味,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薛湄也找不到记忆了。 关于瑞王的这段,在原主的脑海里非常清晰。对于瑞王爷的那点善意,她没有多想,只是很感激。 这可怜的姑娘,似乎从来没人那样善待过她。 薛湄透过这段记忆,看到了一位有点装逼的年轻人,眼神冷,心却不太冷,不像是传说中力大无穷的猛将。 红鸾很崇拜瑞王,薛湄意味深长笑了笑:“哦,那还蛮厉害的。”猫的眼神闪了下。 第6章 自制珠算 红鸾还想要八卦,薛湄让她去木匠铺子,把她订做的东西取回来。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你快去吧。”薛湄道。 红鸾意犹未尽,只得去了。 她一走,说书先生继续说瑞王爷的故事,这次说到了风花雪月。 “瑞王与成家小姐成兰卿,乃天作之合……” 薛湄对爱情戏有点乏味,有一搭没一搭听着。不成想,她怀里的猫却突然炸了毛,从她怀中一跃而起,朝那说书先生扑了过去。 她正有点走神,没防备,想要抓住已经晚了一步。 “哎哟!”猫从天而降似的,扑到了说书先生的脸上。 那先生左颊顿现三条血痕。 薛湄愣了愣,微微扶额:天爷喽,她身上没钱啊,这怎么收得了场? 闯祸的小孽畜! 茶馆里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薛湄疾步抢到了说书先生身边,抓住了她的阿丑,用力捏住了他两只爪子,使劲跟人家道歉。 “我今日出来没带银子,这只金镯赔偿给您。您买点酒喝,压压惊。”薛湄道。 她的镯子足有一两重,是黄澄澄的纯净黄金,无杂质。 这可顶得上说书先生大半年的进项,他那双微微浑浊的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喜悦。 说书人接了过去,脸上火辣辣的伤口也不怎么疼了。 “看好你的猫!”他象征性警告了一句,声音不高。 猫冲着他呲牙,很凶。 薛湄轻轻捂住了猫嘴:“对不住您。” 她也没脸在这茶馆坐了,只得抱着她的猫,带着她的三串佛珠,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 一上车,薛湄捏住了猫的两只爪子,气得不行:“你这个败家子,娘的镯子还能当点钱呢,就这么被你败出去了,你是不是讨打?” 猫用一种非常愤怒的眼神看着她,似乎还在生气。 薛湄被一只猫弄得有点心软了,叹了口气:“唉,算了算了,千金散尽还复来。以后不准伤人,听到了不曾?你要是伤人,我可要打你了。” 猫静静看着她。 它也许在等她说,你再犯错,我便要扔了你。 不成想,她却只是道:“养子不教娘之过,今天的事,你错了没有?” 说罢,她就伸手弹它的鼻头。 猫的鼻头特别软,一被弹就疼得不行,他下意识想要挣扎。 女孩儿一边弹,一边教导他:“今后不许挠人,听到没有?” 猫冲她瞄了一声。 他是很少喵的。这一声软软的,带着几分后悔和求饶。 女孩儿一喜,将他抱到了眼前。弹得太疼,他的猫身不受控制有点流泪,眼泪汪汪看着她。 薛湄一下子又非常心疼。 “娘打你,不是不疼你,是教你好好做只宠物猫,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娘爱你的,你是娘的命啊!”女孩儿抱着他,低低道。 她的眼神,格外温柔。 说罢,她还捧起他,亲了一口。 猫的身子一瞬间僵硬了,浑身的毛再次炸起。 薛湄吓一跳,还以为这猫也要挠她。不成想,它只是软软把爪子碰了下她的脸,并没有伤她。 “真乖,阿丑真是娘的好儿子!”薛湄仍觉得猫咪是天使,心都软成了一团。 她的猫,却是百感交集。 红鸾很快把东西取了回来。 薛湄拿到了这些木头,开始拆散珠串,串起来做成了一个珠算。 木头架子和佛珠的颜色很接近,而佛珠的大小也正好适合。 “仓促之间,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薛湄甚是满意。 红鸾好奇不已:“大小姐,这是什么?” “是珠算。”薛湄道。 红鸾:“什么是珠算?” “就是算账用的,更方便、更容易计算,不会出大错。”薛湄笑道,“一般大户人家,或者大的商行,都需要此物。” 红鸾:“听上去好厉害。” “当然。”薛湄道。 红鸾还有十万个为什么,而薛湄已经不回答她了,让车夫去京城最有名的“摘玉轩”。 摘玉轩是卖首饰的,当然不止是卖玉器。其他的各色珠宝,都有销售。它卖的是精品珠宝,哪怕普通的金钗,金子的成色都比其他商铺要好,价格自然也要高出七八倍。 它是全京城最大的商行,有好几家分号,生意红火。 这样大的商铺,日进斗金。 听闻它背后的东家来头极大,很有可能跟皇家有关。不过,东家极其神秘,至今也无人知晓他真实身份。 车子在摘玉轩门口停下,望着那白玉雕刻而成牌匾,红鸾望而生畏。 这家商铺非常奢华,以香木为栋橼,门面贴玉饰,铺地的青砖整齐光洁,进出都是珠光宝气的女眷,一看就知此地商品价格不菲。 “小、小姐,咱们进去做什么?”红鸾紧张咽了口吐沫。 永宁侯府已经落魄了,若不是三夫人的陪嫁撑着,他们连现在的体面都维持不下去。除了三夫人和老夫人,也只有二小姐薛玉潭能拥有一两件摘玉轩的首饰。 其他人,谁有资格? 大小姐身无分文,进这样的铺子,不是自取其辱吗? 红鸾的脚步想要往后退。 薛湄拉住了她,笑道:“慌什么,我又不买东西。你拿好我的珠算,跟着我。” 红鸾:“……” 于是,薛湄抱着猫、红鸾拿着珠算,下了马车。 车夫看了眼她们主仆,唇角有个轻蔑的笑,对着她们的背影摇摇头。 薛湄态度坦然,神色舒展,并没有拘谨感,进了铺子。 小伙计连忙招揽:“小姐,您要点什么?” “你们掌柜的可在?”薛湄问。 小伙计一愣。 “我有大买卖,要跟你们掌柜的谈。”薛湄神色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威严,“劳烦通报一声,我是永宁侯府的小姐。” 大梁国的京都夏阳城,足有一百万人口,而公侯世家,也不过那么几百来户。所以说,“侯府”并非满大街都有。 饶是再落魄,一说出“侯府小姐”这个名头,普通人都会吓破胆,下意识想要臣服。 真正看不起永宁侯府的,是那些和他们一样身份地位,却比他们更有钱的门第,绝不是小小伙计,或者商铺的掌柜。 饶是他们乃全京城最大的商铺。小伙计果然变了神色,眼底全是敬畏:“您稍等……不不,您里面请,请里面喝茶稍等,掌柜的马上来。” 第7章 惊艳的算法 摘玉轩铺子里,有个装饰奢华的梢间,专门用来接待贵客。 贵客不需要站在大堂柜前挑选,她们会被请到梢间,再由掌柜的亲手奉上珠宝,供其品鉴。 摘玉轩还有个规矩:他们不送货上门,想要摘玉轩的首饰,需得亲自前来。 梢间颇大,有一架什锦隔子,上面摆放了各色古董珍宝;有一架血珊瑚摆件,那珊瑚晶莹璀璨,价值连城。 红鸾是侯府丫鬟,应说见惯了世面,此刻却拘谨得一动也不动,非常忐忑,怀疑她们要被摘玉轩赶出去。 若是那样,丢人就丢大了。 小伙计请她们坐下,又端了香茗。 茶盏用的是官窑青花盏,一只值五十两银子,非常昂贵。 红鸾咂舌。 她家大小姐好像不识货,用得坦然,丝毫没有半分不安。 一杯茶尚未喝完,进来一位中年人。 中年人不高不矮,也不胖不瘦,上了点年纪,肤白眼圆,笑起来和蔼可亲。 “薛小姐,小人是掌柜的刘忠德,您有何吩咐?”掌柜的不似小伙计那般恭敬。 他见惯了权贵家的女眷,又查了查账本,发现永宁侯府不是摘玉轩的大客户,薛府女眷一年到头买不了两件首饰,应该是个外头光鲜、里面空败的门第。 薛湄微笑:“吩咐不敢当,我是有件东西,想要卖给您。” 刘忠德微讶。 他在摘玉轩做了七年掌柜,还是头一遭碰到有人向他卖东西。 他们又不是当铺。 他想要委婉提醒薛湄几句。 永宁侯府的确无权无势,看上去也不太有钱,但到底是侯门,谁知道他们有些什么样子的权贵亲戚? 贸然得罪了,将来这位小姐计较起来,要给东家惹祸。 所以,刘忠德很谨慎。 “小姐要卖什么?”刘忠德问。 薛湄让红鸾把珠算放在桌子上,她略微指了指:“此物。” 刘忠德看了看,发现他不认得此物。不过,这东西实在很粗糙,像是几根木棍,穿插了木珠子。 珠子是木头刻的,普通的木材,咳得也不走心,并非什么精致玩意儿。 就这个,拿到摘玉轩来卖? 能值多少钱? 刘忠德算了算,最多不超过一百文钱。他们摘玉轩一天打发叫花子的,都不止给这点钱。 “薛小姐,小人眼拙,这是何物?”刘忠德问。 薛湄:“珠算。” “它有何用?” “算账的。”薛湄笑了笑,“您乃是这家商铺的掌柜,您算账应该很厉害的吧?要不然,您也不会执掌这总铺子。” 刘忠德的确算账厉害。 铺子虽然有账房先生,可如果他自己不识数,先生会糊弄他。 他算账过人,他还以为这位薛小姐是打听过的:“雕虫小技,小姐过誉了。” “我想跟您比比算账。您用您习惯的东西,我用这珠算,咱们俩看看谁的算盘好用,如何?若是我赢了,我想把这珠算和算法一起卖给您。”薛湄道。 刘忠德此时确定,这位是讹钱来了。 既然如此,就让她见识见识摘玉轩的厉害,自惭形秽。 “小姐,此物您打算卖多少钱?”刘忠德问。 “等算赢了再说。”薛湄道。 刘忠德没办法。 若这是个普通女子,他断乎没心思陪她闹这么一出。可“永宁侯府”四个字,让他不得不抽出一点耐心,尽可能不撕破脸。 和气生财嘛。 “今日小人也得闲,就赔小姐顽一时半刻。”刘忠德呵呵笑了,让人去拿个废弃的账本来。 小伙计去了。 片刻之后,小伙计拿了两个账本过来;还有盘沙,放在刘忠德面前。刘忠德道:“这账本是我们自己做的,两本一模一样,事后小姐可以查看。此账本是用来聘请账房先生考核所用。这账目上是亏了的,谁先算出亏了多少,就算谁赢,如何 ?” 薛湄点点头。 刘忠德:“就以两炷香的时间为准,过时就算败了,小姐意下如何?” 薛湄:“自然可以。” 刘忠德:“那便开始了?” 薛湄颔首。 小伙计点了两根香,分别放在薛湄和刘忠德跟前。薛湄翻开了账本。她脑海中的个人终端,随着她的眼睛快速扫描,计算。她随意把整个账本翻了一遍,就知道刘忠德骗了她,账目上并不亏钱,反而是赚了七十二两九十 三文钱。 这就考验账房先生的本事,一个不小心就会算错。再加上刘忠德误导的话,没有点真本事的账房先生,无法通过这考核。 薛湄见刘忠德已经在算了,她也拿起了珠算,快速在脑海里对账。 瞧着刘忠德快要算完了,薛湄合上了账本,把珠算拨到了自己个人终端算出来的数字上。 这个时候,一炷香还没有烧完,而他们的约定是两炷香。 薛湄笑道:“刘掌柜,我算完了。” 刘忠德吃了一惊,没想到她速度如此快。不过,他也好奇这位大小姐的能耐。“小姐快我一步。”刘忠德道,“这账本小人已经不止算过一次,小姐原本只需要两炷香内算完,都算您赢了。可您速度比我还快,这就是大胜。只要小姐的数目不错,您就 是稳赢了。薛小姐,您算出来的亏了多少钱?” “不亏,赚了……”薛湄说到这里,指了指她的珠算,一个个对给刘掌柜瞧,“赚了七十二两九十三文钱。” 刘掌柜眼底,第一次充满了震惊。 他看了眼薛湄,又看了眼珠算:“您算出来的,怎么算?” 他一直瞧见薛湄拨这个东西,还以为她只是在玩,或者在投机取巧,不成想她居然把这么难的账目算对了。 没有十几年功力的老账房先生,都做不到。 她一个小丫头,若不是她的工具厉害,就是她心算过人。 “算对了吗?”薛湄问他。 并不是她非要作弊,而是她想给刘忠德一个震惊,这样她才能把自己的珠算推广出去。 珠算是很方便,而且更精准。但它只是个工具,还要学习用法,掌柜的未必有闲心去接受新鲜事物。 所以,薛湄要靠作弊,让他吓一跳,让他以为她能算得这么快很准,都是因为珠算。 这样,他本能的好奇,愿意接受它。 一旦他接受了,他发现了此物的好处,至于算得快慢,他只怕不会计较了。 算账只需要准,不需要快。“非常准。”刘忠德的眼睛,已经离不开这个粗糙的珠算了,“小姐,您是如何算的?” 第8章 嘲笑 薛湄把珠算的方法,告诉了刘忠德。 刘忠德是会算账的,一教就会。他亲自试了试算盘,发现的确很容易,比沙盘要好用太多了。 这算的更准。 如果账房先生都用此物,以后请账房先生怕是会容易很多,因为珠算出错比沙算少很多。 刘忠德的眼睛,已经放光了。 “此物最厉害的,就是它能算更庞大的数字,也不会出错。贵商铺买卖大,分号又多。有了珠算,您刘掌柜一个人查七八家铺子的账都不费事了。”薛湄又道。 刘忠德已经心动不已了。 薛湄继续道:“此物是我今天做的,珠子还是买的现成佛珠代替,一切都很粗糙。我把此物的制作方法、使用口诀,都卖给您,您出二万两,意下如何?” 刘忠德稍微清醒了点。 他看着薛湄,有点为难。 东西的确很好用,他以为花个十几两银子买下来,不算什么的。 “这……薛小姐,您这贵得离谱了。”刘忠德为难道,“只怕是值不了这个价。” “那您何不去问问安诚王爷,看看他愿意不愿意给这个价钱?”薛湄微笑,“您不要,那我去卖给其他商家了。” 刘忠德大惊失色。 他吃惊的,不是薛湄威胁他要此物另卖,而是她说出了安诚王爷。 摘玉轩背后的东家,是安诚郡王萧明钰。萧明钰乃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儿。他私下里经营这商铺,是与民夺利,皇帝并不赞同。只是,他每年交大量的税金,又给皇帝、皇后和太后大额的孝敬,皇帝这才睁只眼、 闭只眼。 皇帝也要用钱的。 若是动用了国库,御史们不停弹劾、吵闹,皇帝也头疼;而皇帝的私库,进项也是有严格的标准。 因此,安诚郡王的孝顺费,是名正言顺的,御史们也不能说什么。 此事到底不能放在明面上,因此安诚王爷很低调,也叮嘱商铺里的所有人,全部都要低调行事。 谁若是仗势欺人,把事情闹大,他便要将人打出去,重重责罚。 这些年,知道摘玉轩是安诚王爷产业的人不多。 这薛小姐一口道破,让掌柜的吃惊不少。 “刘掌柜,您不必震惊。怕是您也不知道吧,安诚王爷与我大哥薛池是故交,他时常到府上看望我大哥。”薛湄解释。 这话不假。 她选择摘玉轩,也是有这个缘故。她刚刚穿越过来,去大哥的院子,远远瞧见大哥和一男子在门口的凉亭里说话。 薛湄的大哥薛池,十六岁时挨了一箭,射中了他的大腿。箭上有剧毒,只能整条腿被锯断,保住了他的命。 这个年代没有麻醉药。 薛湄一想到大哥那条腿是好生生被锯断的,想到他清醒听到骨头被锯的声音,就毛骨悚然,觉得薛池太可怜了。 当时他是怎么忍过来的? 自从断了腿,薛池成天闷在屋子里,只偶然被小厮们抬着,在门口的凉亭里坐一坐,晒晒太阳。 薛湄有个人终端作弊,又有空间,她当即停住脚步,利用个人终端里的扩音器,听到了大哥和安诚郡王在聊生意。 安诚郡王就说到了他的摘玉轩,最近生意挺好的,只是皇帝每年问他要的钱越来越多,他有点吃力。 “哦,原来……”刘忠德眼底终于有了真正的恭敬。 “这珠算的制作方法、使用方法,我全部画在了纸上,您拿去问问安诚王爷,他是否愿意出二万两买?若不愿,我再去问问其他商户。 这满京城的商铺,不止你们摘玉轩能请到皇旨。我随便卖给某位贵胄,他到时候用封贴写上‘御造’,你们私下里制作可就是犯法了。你们只能去他那里买,他一个卖你一百两,你也不会嫌贵。卖几百个,本钱就回来了,后续也能继续赚钱,毕竟这天下的商铺多不甚数,买得起的也大有人在。”薛湄笑道 。 刘忠德心中大动。 这不仅仅是个极好的算账工具,还是个生财之道。 “小姐,小姐请慢!”刘忠德见薛湄起身要走,急忙挽留她,“二万两不是小数目,小人做不了这个主,得请示主人。 小姐稍等,多则十日,主人同意了,自然把银两送到您府上。若主人不许,小姐先教了小人如何使用,这辛劳费也值二百两,到时候一定奉上,请小姐宽容十日。” 薛湄表情平淡:“自然使得。刘掌柜,我便静候佳音了。” 说罢,她带着红鸾,从摘玉轩出来了。 红鸾很激动,微微有点发颤。她听到了什么? 她们小姐随便几句话,一个木头做的东西,居然能卖到钱?哪怕人家不要,也会送二百两给小姐花? 二百两啊,足够她们蕙宁苑半年的月钱开销。 她们要有钱了。 如果更顺利,那安诚王爷买了小姐的东西,就是二万两。 二万两啊! 红鸾激动得快要哭了,只感觉她们小姐迟早会比三夫人更有钱,到时候谁也不怕了。 “小姐……” “嘘。”薛湄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两个人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红鸾打算说,薛湄凑近她几分,压低了声音:“回蕙宁苑再说。这车夫是府上的人,我们都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耳目。财不外露,你可明白?” 红鸾立马抿住了嘴,使劲点点头。 可是她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快要憋死她了。 而薛湄怀里的猫,抬眸看了眼她。在这一刻,这猫的眼睛微微弯了下,似乎是在笑。 薛湄看到了,捏了捏它的脸,低声笑道:“你也高兴?我儿子不傻,知道娘要赚钱了。” 猫:“……” 并不想做儿子的萧靖承,有点沮丧,很想挠她一爪子。 红鸾也是一言难尽:小姐好好的闺阁千金,对着宠物自称是“娘”,实在有点出格了。旁人听到了,还不知说什么闲话。 好好的姑娘,如此着急做母亲,不羞吗? 这挺没脸的。 她们主仆在外面逛了一天,回到蕙宁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戴妈妈和另外两个丫鬟,担心了一整天。若不是红鸾跟着,她们这会儿都要急哭了。 瞧见小姐回来,几个人也不失望了,上前给她更衣、服侍她梳洗。 而薛湄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被车夫告诉了他真正的主人三夫人。 三夫人藏不住事,又告诉了老夫人。 很快,大家都知道了。二小姐薛玉潭的院子里,众人谈论起了此事,差点笑破肚皮。 第9章 大姐姐是个可悲的丑角 暮春时节,永宁侯府二小姐薛玉潭的文绮院,一株梨树落尽了花蕊,雪色花瓣铺地。枝头深浓的翠叶间,结了青青的果。 微风过处,虬枝簌簌,引得那些青果微颤,枝头吃力似的,微微低垂着。 屋内笑声,惊动了檐下雀儿。 金丝笼中的雀儿扑棱着翅膀,往旁边挪了挪,觅得安静处小憩。 笑声一波才歇,一波又起。 “……真的吗?摘玉轩的掌柜,居然没有把她打出来?”说话的,是一位穿葱绿色短襦的丫鬟。 她们在说薛湄。 “没有,应该是大小姐报了府上的名,人家才不好赶人。”另一位丫鬟回答,“她居然想要把当街买的佛珠,卖给摘玉轩,真是笑死了。她缺钱缺疯了,连心眼都缺了。” 几个人再次哄笑。 车夫没有跟进去摘玉轩,只能靠听到的只言片语猜测。 于是,大家都以为,薛湄走投无路,在街上买了串佛珠,异想天开想要卖给摘玉轩。 这摘玉轩背后的主子是谁,永宁侯府的人并不知道,却听闻过很厉害,很有可能是某位亲王或者郡王。 “三夫人当玩笑话,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气死了。”丫鬟又问。 薛玉潭静静听着,也跟着笑了几声。 与薛湄略显平淡的眉眼不同,薛玉潭是个大美人。她妩媚的眼,总似噙了一汪水,看人的时候含情脉脉,委屈的时候楚楚可怜,而生气的时候,也是娇气横生。 她又聪明,又通透,深得老夫人和父亲永宁侯的欢心。 薛湄仗着自己是大小姐,总想要和她一较高下,不自量力。 上次薛湄闹自杀,薛玉潭原本不想去跟祖母告状。可若是任由此事发展,传到外面,说她逼死了长姐,她名声难听。 所以,她得先下手为强,让祖母出面,逼得薛湄把过错都认下。 不成想,一向软弱无能的薛湄,这次居然强硬到底。哪怕家里断了她的月钱,她都没低头,还想出如此愚蠢的办法去弄钱。 难道她以为摘玉轩有钱,就会遍地撒吗? 实在太好笑了。 这位大姐姐,真是个可怜人呐。 “大小姐也真是的,何必呢?她出去讨钱,还不如给咱们小姐磕个头认错。”丫鬟笑嘻嘻道。 “她总归要磕这个头的。”另一名叫兰佩的丫鬟接话。 薛玉潭轻轻叹了口气:“她到底是我大姐姐,我也不肯这样的。” “二小姐,您总是太心慈了。”丫鬟立马道,“她这次可是损了您的名声。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逼得她投缳。她不磕头,此事不能善了。” “是啊二小姐。”另一名丫鬟也说。 薛玉潭轻轻一笑。她生得美艳,笑颜轻展时,满室生辉。 “婢子还听说,大小姐养了只猫,是她自己捡的。那猫浑身癞痢,又脏又丑,除了大小姐没人看得上。她定是见咱们二小姐有了福头,也想要。”丫鬟道。 几个人又笑起来。 她们把薛湄养猫的事,当个趣闻,越发觉得这位大小姐真可怜。 “我要是她,我也不想活了,有什么意思呢。”丫鬟略带讥讽,“样样不如人,还不如死了算。” 几个人又哄笑起来。 后来,又有丫鬟问:“那最后摘玉轩怎么说,有没有派人跟侯爷告状?” “好像还没有。摘玉轩做买卖的,哪怕背后主子显赫,也不愿意露面,只怕会忍了这口气。” “估计是还没告诉他们主子。等着吧,摘玉轩的人迟早要上门告状的。现在还只有老夫人和三夫人知晓,没敢告诉侯爷。等侯爷知道了,只怕更生气。” “大小姐又要挨骂了。” “大小姐最敬爱侯爷的,侯爷一骂她她就受不了,怕是又要闹上吊。” “哎哟,咱们那位大小姐,可真会来事儿。” 薛玉潭听着丫鬟们七嘴八舌,忍不住被逗乐。 她的大姐姐,真是个滑稽的戏子,可怜、可悲又可笑。光捡大姐姐的糗事,都够她取乐的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 这些事,反过来也传到了蕙宁苑。 丫鬟们和戴妈妈都垂头丧气,觉得自家小姐又丢人了。 只有红鸾,不停对她们道:“真的没有,他们都是胡说!小姐卖给摘玉轩的,是宝贝呢。” “是不是用木头串起来的佛珠?”戴妈妈问。 “是啊,可……” “唉!”戴妈妈深深叹气,“老夫人现在气得都不肯把大小姐叫过去骂一顿,可见气到了什么程度。你别跟着裹乱,已经够丢人现眼了。” 丫鬟彩鸢也道:“就怕传到温家耳朵里,到时候……” “乌鸦嘴!”戴妈妈说她。 彩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肯多说了。 丫鬟们垂头丧气的,只有红鸾知道。但红鸾平时就爱咋呼,她的话没有说服力,大家不相信她。 “小姐若真走投无路,何不去给二小姐和老夫人低头认错?”戴妈妈又道,“或者去求求咱们夫人,也好过去摘玉轩做这种丢人的事。” 红鸾:“大小姐没有丢人。” “行了你闭嘴吧,你快吵死我了。”戴妈妈道。 红鸾:“……” 这个时候,红鸾才觉得自家小姐真可怜。 薛湄却是无所谓,好像这些流言蜚语都跟她无关。 她每天吃喝,逗猫。 已经好几天没有发月钱了,她院子里负责打扫的老妈子,都要离开这院子了;小丫鬟们也在抱怨。 戴妈妈拿出了自己的积蓄,给老妈子和小丫鬟们发了月钱。 至于三个大丫鬟,身上都有点钱,又是跟戴妈妈和大小姐一条心的,暂时没闹着离开,反正她们的卖身契都在小姐手里,也没地方去。 蕙宁苑愁云惨淡。 红鸾天天盼着摘玉轩的人送钱来,向戴妈妈等人证明,大小姐没有胡闹,她真的是去赚钱去了。 摘玉轩的刘掌柜很有本事的,他们家背后是安诚郡王,很有钱的。 红鸾把这个事告诉戴妈妈,戴妈妈等人都不信,说她胡扯。 这十天,红鸾觉得特别难熬。 十天之后,摘玉轩的刘掌柜,亲自上门了。他不是静悄悄的来,而是带了仪仗,吹吹打打,抬着六个大箱子,到了永宁侯府。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来求亲了。 四邻都跑过来瞧热闹。 也惊动了永宁侯府。 “怎么回事,摘玉轩的人来讨说法了吗?”“不太像,到底怎么了?” 第10章 摘玉轩送钱来了 永宁侯薛景鸿终于知晓了大女儿薛湄做的事。 是听闻门口来了摘玉轩的人,他的次女薛玉潭紧急告诉他的。 “父侯,大姐姐拿几个粗制滥造的佛珠去摘玉轩卖,此事暂时还没传开。摘玉轩怕是碍于父侯的面子,才没有登门。 现在来了,还大张旗鼓的,怕是要告诫大姐姐一番,给咱们家一个警告。”薛玉潭忧心忡忡,“女儿怕父侯知晓了担忧,一直未敢告知,父侯赎罪。” 此事在家里成了笑柄,大家谣传出了七八个篇幅,却无人告诉永宁侯。 他最近也忙,国子监要筹备端阳节的诗会。他是国子监的夫子,就是在国子监教书的,需得拟定各种题目、韵律。 不成想,家中竟出了这等丑事。 “荒唐,她简直……”永宁侯是读书人,曾经的状元郎,才华横溢又容貌俊美,是京都多少少女的梦中情郎。 饶是四十出头,永宁侯亦无发福,维持了他的清隽气质,气度不凡。 他如此谪仙般的人物,却被长女薛湄这般糟蹋尊严,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唉,养女不孝,家门不幸。”永宁侯深深吸了口气,想要把怒意都压下。 在外人面前,他断乎不肯失了他一代才子的温润。 “玉潭,你先回避,为父要去见见摘玉轩的人,替那不孝女善后。”永宁侯道。 薛玉潭似一把小扇的羽睫缓缓眨了眨:“父侯,女儿也想去瞧瞧。若能帮上忙,女儿也想替大姐姐辩护几句。她若不是因为女儿的事,也不会这样丢人。” “你总是这般懂事。”永宁侯叹了口气,没有拒绝。 父女二人带着书童,去了外院的堂屋。 坐定之后,永宁侯这才让人放摘玉轩的人进来。 薛玉潭陪坐在旁。 这个年代没有男女大防,女子自可行走、待客。只是,嫡庶有别,尊卑分明。庶女,是不能随父亲堂堂正正见客的,嫡女却可以。 而永宁侯府这位庶出的二小姐,已然取代了嫡出大小姐的地位。府上有什么事,都是二小姐出面。 现如今寒门崛起,他们这些老贵胄世家,被逼与商户联姻,体面成了遮羞布。大家饶是想取笑永宁侯府没规矩,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 总之,在如今大环境之下,庶出的二小姐如鱼得水,在京都贵女中人缘颇广。 此女生得美艳无双,又得她父侯亲自教导,礼仪得体、才华杰出,将来定能嫁得富贵门第,能不得罪她,就没必要得罪她。 若她真觅得良婿,到时谁还记得她的出身,又何必自找麻烦? 现如今的贵胄,各家都有难处。 薛玉潭颈项修长,衣着华贵,端坐时气质高贵,似仙鹤般超凡脱俗。 薛家的下人请摘玉轩的掌柜进门。 刘掌柜先进来,他身后跟着数名伙计,抬了好几个箱笼。 永宁侯不解,用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小厮。 小厮凑近,低声道:“侯爷,摘玉轩像是送礼来了。” “送礼?”永宁侯不解。 不是来找麻烦的吗? 他坐正了身姿。 刘掌柜进门,跪下给永宁侯行了大礼。 永宁侯让他起身。 不待永宁侯问,刘掌柜先说明了来意:“侯爷,小人是求见大小姐来了。冒昧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永宁侯咳了咳:“小女性格腼腆,不善待客。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本侯。本侯为你做主。若有不敬之处,本侯也会给你个公道。” 刘掌柜有点为难:“侯爷,还是请大小姐……”“这位掌柜,我们府上的小姐,也是你能随便见的?我父侯一家之主,还做不得主吗?你有什么冤屈不满,只管告诉我父侯。饶是我大姐姐犯了错,也是父侯惩罚,轮不到 你们说三道四。” 这声音,婉转动听,宛如仙乐。饶是话说得不客气,听在耳朵里,也令人心动。 刘掌柜早已听闻过薛家二小姐的盛名,抬眸看了她一眼。 果然见美人风姿绰约,气度高贵。 上次去商铺的大小姐,模样清秀,和这位二小姐一比,就实在太平常了。 二小姐人美,尊贵高雅,真正的名门千金,怪不得京都的贵公子们挤破了头想要与薛家结亲。 听闻二皇子裕王,也是二小姐的仰慕者。 “二小姐误会,误会了,小人不是来寻仇的……”刘掌柜连忙解释。 他心道,这位二小姐是很美,气质也很尊贵,可她没眼色吗? 他们抬了红布遮盖的箱笼,一看就是送礼的,怎么在二小姐口中,成了找茬的?她是故意弯曲,还是看不懂?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女子笑盈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父侯,女儿来迟了不曾?” 永宁侯的眉头立马蹙起。 二小姐薛玉潭则轻轻摇了摇头。她家这位大小姐,上赶着找骂,真是个没眼色的。 “大小姐!”刘掌柜不待永宁侯说话,喜气洋洋上前,给进门的薛湄见礼,“见过大小姐,小人依诺,给您送银子来了。” 此话一说,永宁侯大为意外。 他一直在琢磨,刘掌柜的这些箱笼是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不成想,刘掌柜居然说送银子。 送什么银子? “一共二万两,主人叮嘱,一定要当面给大小姐。请您过目。”刘掌柜满面红光。 红绸布揭开,立马露出底下白晃晃的银子,全部都是五两一个的银锞子,足足四千个。 四千个,装满了六个大箱笼,红布揭开的时候,能闪瞎人眼。 永宁侯被钉在了原地。他在国子监任四门博士,月俸三十两,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大一笔钱;薛家的祖产,几乎被他父亲输光了,他们家就靠着“永宁侯府”这个牌匾,娶商户女、把女儿嫁给大 富商,来积蓄家底。 因此,二万两在永宁侯眼里,绝不是什么小数目,他一下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一旁冰清玉洁、气质高华的二小姐,也猛然站起身,从高高的仙女走下凡尘,眼底多了几分俗气的贪婪,遮都遮不住。“还不错,你们果然守诺。”薛湄轻轻笑道。 第11章 胜利的喜悦 堂屋里的气氛,一时似水珠凝滞般。 永宁侯和薛玉潭这对父女俩,一个赛一个的超凡脱俗,气质宛如谪仙,此刻全部被这白银晃花了眼,都失态了。 好半晌,他们俩才各自找回了自己的伪装,装点好自己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永宁侯清了清嗓子,问刘掌柜。 刘掌柜态度恭敬:“侯爷,令千金自创了珠算,比沙算好用百倍,再多的账目算起来都清清楚楚。 她将此法卖给了摘玉轩,开价二万两。我们花了十天,验证了珠算,行之有效。主人大为高兴,特意让小人把钱给大小姐送过来。” 永宁侯一头雾水:“什么珠算?” “侯爷不知道?” 永宁侯当然不知道,看向了薛湄。 薛湄笑道:“父侯,就是很厉害的一种算账方法,我连工具和法子一块儿卖给了摘玉轩。我要的,也是应得的银子。” “是是是,大小姐过谦了,这二万两实在是物超所值,主人说占了您的便宜。以后有什么事,您只管开口,摘玉轩定然会为您竭尽所能。”刘掌柜笑道。 薛湄眼波微转。 她有双很水灵的眼睛,眼波流动间,越发显得她眉心那颗红痣鲜艳灼目:“我倒是有个现成的请求。” “大小姐但说无妨。” “这些银子,足足有两千斤,我没地方收治,我那院子不大。若是放在自家库房,又要挪东西、腾地方,给家里无端添麻烦。 不如您给我留下一百两,剩下的都带回去,替我存入钱庄,把一万九千九百两的银票送给我。”薛湄道。 别说银子了,就是其他东西,两千斤也是很庞大的数目,需要专门腾出地方来收藏。 永宁侯看了眼薛湄。 薛玉潭心中憋闷了一口气,半晌透不过来。 刘掌柜笑呵呵:“我们主人早已替您想好了,也怕现银您不好收理,还得劳烦其他人过手,给您家里人添麻烦。所以,让小人也带了银票过来。” 说罢,刘掌柜拿出十九张一千两的银票,以及九张一百两的银票,核对了票号,确保银票是他们摘玉轩存入钱庄。 哪怕将来钱庄倒了,也可以去找他们摘玉轩兑银子。 银票薛湄收好了。 刘掌柜又从伙计手里,取过托盘,铺上了一匹红绸,然后数了二十个银锞子:“小姐,您要的一百两现银。” 薛湄点头。 她的丫鬟红鸾一直站在门口,虽然极力忍着,还是笑容满面。 薛湄示意她接下托盘。 红鸾道是,捧好了托盘,双手微微用力,青筋都出来了,生怕摔了。 事情办妥,刘掌柜便要告辞:“主人说,薛大小姐的功劳,摘玉轩不敢忘。旁人问起那珠算,自然要说是薛大小姐所创。” “多谢了。”薛湄笑道。 刘掌柜等人,重新把红绸布盖在箱笼上,几个人又抬了起来。 几百斤一箱的银子,特别沉,伙计们抬得十分吃力。 从头到尾,薛湄处理得极有主见,没问永宁侯半句意见;而永宁侯被满屋子的银子迷了眼,一时间竟也没顾上说话。 “父侯,二妹,我这厢无事就先回去了。”薛湄行礼。 她转身要走,永宁侯叫住了她:“慢着。” 薛湄停下脚步,静静看着他。 永宁侯想说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他一辈子自恃清高,断乎说不出什么世俗的话来。 薛湄从前很崇拜他,事事以父亲为先,这会儿她却没说出把银票给父亲保管的话,让永宁侯不知如何往下接。 “父侯,还有事吗?”薛湄眨了眨眼睛,天真无知。 永宁侯:“……” 见父亲沉默,薛湄再次行礼:“父侯,女儿告退。” 这次,她快步出了堂屋,带着红鸾往她的蕙宁苑去了。 一出堂屋,丫鬟红鸾的笑容就压不住,忍不住的笑容满面。 她方才在堂屋,忍笑忍得快要抽筋了。 “大小姐,大小姐!”红鸾把她的尖叫压在嗓子里。 “嘘,冷静点,别回头得了失心疯,我还得给你治病。”薛湄笑道。 红鸾:“……” 她不知小姐怎么能如此镇定。 二万两啊! 几个木头、一点佛珠上的珠子,真的换了二万两! 有了这二万两,小姐在娘家就不用受气了;将来到了婆家,也有丰厚的压箱底,不怕温家瞧不起她。 红鸾没想过要这些钱,就是替小姐高兴。 她快要乐疯了。 “一点小钱。”薛湄微微笑道,“红鸾,将来你会发现,钱什么都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她脑海里有无数后世的知识,随便拿出一样,只要她会设计,她就能卖出大价钱。 将来富可敌国也未可知。 二万两,的确是很庞大的数目,因为京都普通的院子,价值不过五百两;像永宁侯府这般占了祖荫留下来的庞大宅子,也就值个一万两。 三夫人非常有钱,娘家是昆州首富,给她陪嫁的也不过是三万两现银,以及十二间铺子。 那些铺子,每个月的收益三四千两,供应庞大的侯府花销。 所以说,薛湄的这二万两,让所有人都眼热。 那位仙女一样的二小姐,看到这笔钱,眼睛都直了。 薛湄相信,二小姐身上的现银,肯定不超过五百两,所以她才那么震惊和眼馋,连她的仙女画皮都差点撕下来了。 回到了院中,红鸾再也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戴妈妈和其他两个大丫鬟,被她吓一跳。 “我们有钱了,我们大小姐有钱了。”红鸾激动得状如疯癫。 戴妈妈等人只看到了一百两的现银,全部愣住了,有点傻眼,也很高兴:“哪里来的?” “妈妈,不止这些,不止这些!”红鸾脸通红。 薛湄真担心她的血压,幸好她年纪小,否则非要犯病不可。 “妈妈,摘玉轩买了我的珠算,给了二万两。我只要了一百两的现银,剩下都是银票。”薛湄道,“银票在这里,您替我收着吧。” 戴妈妈整个人呆住。 另外两个大丫鬟也惊呆了,全部围了过来。 戴妈妈的手有点抖,接过了薛湄的银票,一张张数了起来。 数完了,她的手更抖了。 真的有二万两。 “哪里来的?”丫鬟彩鸢也问。 薛湄很镇定,简单把事情重复了一遍,告诉了她们。 几人这时候才知道,之前被众人嘲笑了十天的大小姐,闷声不响做了件大事。 她居然,真的从摘玉轩赚到了二万两。 不可思议!“以后,戴妈妈您的月钱从五两涨到十两;红鸾、修竹、彩鸢,你们的月钱从二两涨到五两;至于两位做粗活的婆子,她们的月钱从一两涨到二两;两个小丫鬟,月钱从五 百铜板涨到一两银子。” 薛湄道,“还有,这次每个人除了拿月钱,各有赏赐,赏赐的数额就应对你们新的月钱吧。戴妈妈上次拿出来垫补的五两银子,您拿十两回去。您分发下去。” 说罢,她抱着她的猫,回房去了。 外面有丫鬟们兴奋的笑声。 萧靖承从猫的眼睛里,看了眼薛湄。 他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成功的,因为当时他也在场,她那个珠算的确很厉害。 摘玉轩是大商铺,他们需要更便捷的做账工具,而他们背后的主子安诚郡王,是个敢于创新的年轻人,他一定会买。 而她散财给底下人,她们知道她有钱、有本事,一定会更加忠心。 她今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吧? 她再也不用一个人坐在河边,因其他人的忽视而无力哭泣了。也许,她长大了吧?萧靖承竟感觉很欣慰,有种自己也胜利了的喜悦。 第12章 忠心 戴妈妈敲响了薛湄的房门,动作轻柔、缓慢。 “何事?”薛湄在房里询问。 “大小姐,月钱放完了。”戴妈妈低低回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薛湄打开了房门。 戴妈妈把剩下的银子,拿回来给了薛湄。 薛湄随意一扫,就发现戴妈妈自己的月钱只拿了五两,让她把上次贴补的钱双倍拿回去,以及拿赏钱,她都没有动。 她只是把丫鬟和粗使婆子们的月钱和赏钱放了。 “妈妈,您少拿了二十两。”薛湄道。 戴妈妈把托盘放在她房间的桌子上:“大小姐,咱们好不容易有了钱,得省着花。老奴是您的乳娘,终身都靠您,自己要私房钱做什么?” 戴妈妈当初进府做乳娘,所以她应该有个和薛湄差不多大的孩子。 只是她自己的孩子从小没有母乳吃,身体不好,加上这个年代的医疗极差,她女儿在两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几年之后,她丈夫亦病逝,她在婆家和娘家都无着落,就索性留在了侯府。 薛湄将来嫁人,戴妈妈就是她的陪房,肯定是要跟着她的。 之前那么生气,也是因为她担心薛湄。 和红鸾一样,戴妈妈心里疼大小姐,嘴上气大小姐不争气。 “这些银票,大小姐您自己收着。老奴实在不放心拿这么多银票在手里。”戴妈妈又道。 薛湄想到,现如今没有保险箱,锁很容易被撬开。 这府上若有人心怀不轨,把她的银票偷了去,她都没地方哭。 给戴妈妈,还不如她自己放在空间里,这样除了她自己,谁也拿不走。 “那剩下的现银您拿着,咱们蕙宁苑一切调度都由您支配。”薛湄道。 戴妈妈道是。 薛湄仍是把二十两银子数给了她,让她拿着做私房钱,这是她应得的。 见大小姐很诚心,戴妈妈收下了:“老奴多谢大小姐。” 薛湄微微颔首。 戴妈妈略微沉吟,没打算走,又对薛湄道:“大小姐,老奴有话要跟您说。” “妈妈请讲。” “您这些银票,万万要自己收好了,可别糊涂给了老夫人和侯爷。老奴知晓您孝顺,可您也要为自己打算。您快要出阁了,在侯府住不了几天。 那些钱您不给老夫人,老夫人也许不悦,可您身上有了钱,这日子就不会难过。家里的下人们个个势利眼,有钱、没钱,差别可大了。 再怎么说,忍了这段日子,嫁到温家去。侯府给您的陪嫁不可能太多,到时候您有这笔巨财傍身,您也有侯府小姐的底气,不会叫婆家轻瞧了您。”戴妈妈道。 戴妈妈句句肺腑之言。 她没有迂腐,教薛湄要大公无私,要尊重父权,反而是处处为她打算。 薛湄便知道,这位乳娘是真心疼她。 原主身边有这样忠心耿耿的乳娘和丫鬟们,她到底还为什么要把日子过得那么糟糕? 难道她只盯着自己得不到的吗? 永宁侯不喜她,她刻意表现;老夫人不疼她,她卖力服侍;三堂哥忽视她,她费心讨好,最后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落下无数笑柄。 何必呢? 这么贱做什么? 热脸贴人家冷p股的事,薛湄做不出来。 “大小姐,老奴都是私心的话,您哪怕不听,也莫要生气。”戴妈妈又道,怀疑自家大小姐听不进去。 薛湄却笑道:“我听,妈妈。您放心吧,钱我一文也不会拿出去送人,都收着。咱们以后自己过好日子。 至于父侯和祖母,我给再多的钱,他们只当我冤大头,拿着我的钱去给二妹妹添衣裳、首饰,何曾会高看我一眼?” 戴妈妈吃惊看着她。 真没想到,大小姐居然醒悟了。 戴妈妈眼眶有点湿。大小姐若是早这么通透,何至于过成这样? 但愿她从此就好了。 不过,从大小姐死活不肯给二小姐赔礼开始,戴妈妈就发现,大小姐也许不一样了。 她们这些真心待大小姐的人,有指望了。 戴妈妈出去之后,薛湄轻轻摸了摸阿丑的脑袋,微微笑了笑。 “阿丑,这件事没完,你相信吗?”薛湄低声道,“二万两呢,不知多少人会眼馋。” 猫看了眼她,前爪搭在她的手背上,似在安慰她。 “馋死他们,他们谁也别想拿走我的钱。”薛湄又笑起来,“正好看看他们的嘴脸,应该很有趣。” 说罢,她眉眼微弯,不怀好意笑了起来。 猫静静凝视她,从她的眼里瞧见了狡狯,与当初那个坐在河边哭的女孩,好像不一样了。 那女孩的眼睛里,全是哀伤;而此刻的她,像一团火,细微的表情里,都透出旺盛的热焰,能灼人。 沉着、勇敢、生机勃勃。 猫微微屏住了呼吸,目光一眨不眨看着她。 可能是他太过于专注,她瞧见了,低头轻轻吻了猫一下。 猫的后脊不由绷紧,这是他情不自禁的紧张。 他也不知是喜悦还是抗议,冲着她瞄了声。 她果然笑起来:“阿丑真可爱,你喜欢我吗阿丑?” 猫又冲着她“瞄”了一声。 薛湄欢喜,又抱起它亲了一口:“你听得懂,真是要成精了。娘也喜欢你,阿丑真是好儿子!” 猫突然伸出爪子,朝她脸上拍了下,同时发出细微的呲牙声。 打得不重。 她一愣,继而捏住了它的爪子。猫不伸出指甲,而只是用肉垫打她,说明是在和她玩闹。 呲牙声像是它的警告。 薛湄心情好,抱着阿丑滚到了床上:“不孝子,又打你娘,你怕是要翻天了!” 她把猫高高举起来,又放下,玩得不亦乐乎。 猫献媚似的冲她喵,同时发出轻微的咕噜声,是表示它心情愉悦。 一人一猫玩得很开心,然后两个人一齐午睡去了。 猫躺在她的小腹上,眯着眼睛,毫无戒心进入了睡眠里。 他还做了个梦。 梦到了那个河边,女孩子眉心的美人痣迎着阳光,似一朵燃烧的火焰。 她明艳而温暖。 她大声招呼他,对他说:“过来,叫娘。” 猫打了个小呼噜,像是对谁撒气似的,又无可奈何。 薛湄也睡得很甜。 但永宁侯府,很多人不得安宁了。尤其是二小姐薛玉潭。 第13章 家法 二小姐薛玉潭的文绮院,此刻静悄悄的,丫鬟们都敛声屏气。 只因二小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兰佩端过来的茶太热,差点烫到了二小姐,二小姐就把茶盏砸在她身上,并让她在碎瓷上罚跪。 丫鬟们大气也不敢出。 就连二小姐的乳娘甘妈妈,也垂头做针线,闷声不响。 直到二小姐起身,带着另一名丫鬟菊簪,去了老夫人的玉堂院,众人才活络了几分。 甘妈妈搀扶兰佩起来,要处理她膝盖上的伤口。 兰佩疼得直哭。 “听说摘玉轩的人买了大小姐的东西,送了二万两过来。” “大小姐这是卖了个什么宝贝给摘玉轩?” “好像是一种新奇的东西,叫珠算,很厉害的。摘玉轩的人抬进门的银子,足足有两千斤,把地砖都压塌了。” 丫鬟们背着甘妈妈和兰佩,悄悄嘀咕。说到了二万两银子,大家都吸了口气。 大小姐这么厉害的吗? 她们惊讶极了。 大小姐那么个不声不响的泥菩萨,见人只会笑,居然这般有能耐? 看来,二小姐想要让她道歉,是万万不能够了。怪不得二小姐生气,连大丫鬟兰佩都要受罚。 兰佩跪在碎瓷上,膝盖被割破了好几处,她疼得直哭。 “别哭,被二小姐听到,你又要受罚了,她听不得晦气声。”甘妈妈叮嘱兰佩。 兰佩咬牙,任由甘妈妈给她的伤口撒药粉。 “大小姐得到了银子,她嫉妒得不行。”兰佩低声道,“就拿咱们撒气。到底是庶出的,远不如大小姐心思端正。” 甘妈妈严厉看了眼她:“别胡说,当心隔墙有耳。” 二小姐是最恨别人说她庶出。 若不是现在的世道不同了,寒门崛起使得贵族落寞,二小姐又得侯爷和老夫人偏爱,能容身一隅。 否则,就她这个庶出的身份,大小姐随意就能打压她。 因此,二小姐也格外讨厌旁人说什么庶出不庶出的。 “二小姐不是嫉妒,她是担心。”甘妈妈又道,“大小姐赚回来二万两,还跟摘玉轩的人搭上了关系。 咱们侯府,最缺什么?缺钱啊。若大小姐有能耐赚钱,侯爷和老夫人的风向,还不知偏向谁呢。” “那肯定是大小姐。长得漂亮又能如何?当初三爷想要娶的那位,可是出了名的漂亮,到底还是被昆州首富家的千金给挤了下去。”兰佩道。 “所以二小姐才生气,她心里其实很慌。”甘妈妈道,“她若是倒霉,咱们做下人的,更没好日子过。” 兰佩听了,点点头。 “今后服侍更小心点,可别触了她的霉头。”甘妈妈说。 两人越发小心谨慎。 薛玉潭去了老夫人的玉堂院,片刻之后,玉堂院来人,请大小姐薛湄去见老夫人。 薛湄还在睡午觉。 红鸾进来叫醒了她,给她梳头更衣。 见她还要抱着猫去,红鸾劝说她:“老夫人不太喜欢猫,她只喜欢狗,大小姐您还是别带阿丑去。” “不妨事,我去去就回。”薛湄道。 丫鬟彩鸢、修竹和戴妈妈,都进来服侍。 她们都对她说:“若是老夫人提到了银子,大小姐您就装傻,可别答应什么。” 真怕大小姐脑子一热,为了得到老夫人几句轻飘飘的夸奖,就把钱都拿出去了。 “我知道。”薛湄笑道。 到了老夫人的玉堂院,薛湄远远就听到了笑声。 不少人都在。 院中的丫鬟瞧见了她,态度冷淡。她虽然刚刚拿到了二万两银子,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那钱很快就不属于她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凭什么拿那么多私房钱? “大小姐来了。”丫鬟打起了帘子,冲里面说了声。 里面的笑声略微停了些。 一个苍老又严厉的声音响起:“让那不孝的东西滚进来。” 丫鬟轻蔑看了眼薛湄:“大小姐,请进吧。” 跟着薛湄来的丫鬟修竹,有点紧张。 薛湄恍若不觉,怀里抱着猫,脚步轻盈进了玉堂院的堂屋。 屋内有不少人,薛湄打眼一扫,全是自家的,没一个外人。 坐在上首的,是一位穿藏蓝色五蝠捧寿纹襜褕的老妇人。她头上戴黄金钗,耳朵里一对碧玺石的耳坠子,抹额上镶嵌着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通体富贵逼人。 越是没钱,才越要这样讲究吧? 薛湄一边打量着,一边行礼:“祖母。” 老夫人正在和平坐在自己身边的薛玉潭说话,斜睨了眼薛湄,从鼻子里冷哼:“跪下!” 薛湄怀里仍抱着猫,笑盈盈看着老夫人:“祖母说笑了,孙女哪敢随便跪您?若不是菩萨,受人一次跪,就要折一次寿,我随随便便就跪了,岂不是诅咒祖母吗?” 众人:“……” 她们头一回听到这样诡辩的话,都惊呆了。 震惊之余,她们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大小姐说老夫人福泽不够,撑不住尊荣,跪她是折她的寿。 这嘴巴,也太恶毒了吧? 老夫人也是一愣,继而气得手有点抖,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你敢忤逆我,莫不是要我请家法?” 众人纷纷劝。 有人说大小姐不懂事,老夫人莫要动怒;有人说大姐姐没有忤逆,她只是替老夫人着想。 好半晌,老夫人的气才平顺。 老夫人一手捂住了胸口,另一只手握住了薛玉潭的手,怒对薛湄道:“滚回去,我瞧见你才要折几年的寿。 你不三不四弄来的银子,丢尽了我们永宁侯府的脸,你还敢真要!赶紧一文不少给我送过来,否则家法不容你。” “祖母也知道孙女得了银子?” “你还打算蒙骗我不成?”老夫人喝道。 薛湄:“这倒没有。只是,祖母让我送过来,我断乎不敢。若将来旁人说老祖宗抢夺孙女的财物,编排老祖宗,岂不是我的罪过?” 老夫人:“……” 好,她居然敢明说。 老夫人气急了,心中也很诧异,不知这薛湄怎么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顶撞她。 看来,她真是缺少教训。 她以前可是唯唯诺诺的。 “来人,请家法!”老夫人已经被她逼急了,不打她一顿,把她的银子掏出来,老夫人如何能忍下这口气。屋子里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此刻该怎么劝了。 第14章 糊弄祖母 屋子里众人表情各异。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应声出去,要叫人抬板凳、拿杖棍。 薛家的家法,和其他人家一样,就是打三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 薛湄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承受不住家法。 永宁侯府的家规,儿孙要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比如说杀人、通敌叛国,才会请家法。随随便便就是家法,那家法还有什么权威? 请家法之前,也要去家庙上香,把儿孙的罪状在祖宗面前念一遍,这才用杖棍打。 没想到,老夫人一怒之下,就要动用家法。 大家心里明白,老夫人这是吓唬薛湄。 “祖母,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二小姐薛玉潭在旁求情,“大姐姐不是有意顶撞您的。大姐姐,快跪下向祖母请罪。” 说罢,薛玉潭转向了薛湄,又道,“大姐姐,你先磕头请罪,再去把银票拿过来。咱们家是高门大户,有规矩的人家,未嫁姑娘怎么能藏私? 你惹得祖母不快,还要祖母开口指点你,已然是大错了。还不快弥补?” 薛湄的丫鬟修竹在旁边很焦急。 修竹没想到,老夫人这般不留情面,硬要抢大小姐的银票。她还以为,老夫人怎么也要顾忌一二的。 戴妈妈还反复叮嘱大小姐,千万别给。 这个时候,还能不给吗?若是不给,只怕大小姐性命难保了。 修竹怕大小姐固执,听了戴妈妈的话,不知变通。被打一顿,最后还得给。老夫人想要,如何藏得住? 二小姐又在旁边煽风点火。 薛湄听了,却是眉头都未动一下。 她静静看了眼二小姐薛玉潭,突然微笑:“二妹妹,未出阁的姑娘不能有私房钱,这种瞎话你也编造得出来?” “大姐姐什么意思?”薛玉潭立马反驳。 “全家姊妹、婶娘都在场,应该都没听过这种说法吧?祖母睿智,知晓自家姑娘有钱傍身,意味着咱们侯府富贵、宽容。 若不是二妹妹你误导了祖母,祖母岂会这样生气?如今你又借祖母的手,想要让祖母请家法。 请家法是要祭祖焚香的,也要我犯了大错,才可以。难道你让祖母去告诉祖宗们,说咱们家法改了吗? 二妹妹,祖母年纪大了,有些时候想事情不够周全,就需要咱们提点,这才是孝顺。”薛湄笑道。 说罢,她终于看向了老夫人,缓缓走过去,坐到了她身边,把猫放在另一边。 老夫人一愣一愣的,完全没见过这等行径,一时竟没推开她。 薛湄拉住了老夫人的手:“祖母,孙女忤逆您,也是一片痴心,为的是大义。祖母莫要生气了,若您也生气,岂不是叫孙女无地自容吗? 对了祖母,孙女上次瞧见,摘玉轩有上等的镶嵌蓝宝石的抹额,那蓝宝石足有您额前这个两倍大呢。” 老夫人被她拉着手,说得昏头昏脑了。 然后,老夫人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薛湄说的那个镶嵌蓝宝石的抹额上去了。 她正缺一个更好的抹额。 靖远伯夫人有只蓝宝石簪,那宝石足有鸽子蛋大小,是家传之物,她时常戴着,每每都被人夸赞。 老夫人缺一条象征身份的饰品,只是不太好意思像三儿媳妇讨要。 现在薛湄这么说了,老夫人的怒意顿时散去了。 因此,她根本没听清薛湄的话。 薛湄只是告诉她,摘玉轩有那么个抹额,可没说会替她买。 然后,老夫人又想起,之前的确是薛玉潭在说薛湄的银子,言语中暗示那银子应该给老夫人。 还说什么闺阁姑娘不能自己持有。 怎么不能? 哪怕拿出去说,这话也站不稳脚跟。老夫人若是拿此事发作,真要成笑话了。 玉潭就是想要她把薛湄的银子夺过来,到时候老夫人高兴了,会赏赐玉潭一点。 一直很疼爱薛玉潭的老夫人,这会儿终于清醒了点,目光严厉看了眼薛玉潭。 薛玉潭脸色急变:“祖母,孙女没有。孙女就是口拙,不像大姐姐这样能说会道,祖母您要给孙女做主。” 说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老夫人顿时心软了。她甩开了薛湄的手,去拉薛玉潭,口中安慰:“好孩子,你哭什么?祖母何曾怪过你?” 一转脸,她又想骂薛湄,可想到了那个蓝宝石抹额,她努力忍住了:“你从前温柔敦厚,如今这般伶牙俐齿,是谁教你的?” 薛湄微笑。 “什么抹额不抹额,难道我缺那点东西?若不是看着你的孝心,我今天如何肯饶你?”老夫人又道。 这话是说,赶紧把抹额买了送过来,就饶她一顿好打。 “去吧,别在这里碍眼。”老夫人道。 薛湄道是,起身告辞,抱着她的猫又走了。 她的几位堂妹、婶母,瞧见二小姐那么用心挑拨,而大小姐居然可以全身而退,甚至没答应半个要求,大家都惊呆了。 这还是他们家的大小姐吗? 从前那个很自卑,在老夫人面前还不如丫鬟体面的大小姐,怎么变得这般厉害了? 老夫人都说要请家法了,也不了了之。 “她像变了个人似的。”三夫人在心中想。 二小姐哭了,众人都要去劝慰。他们家二小姐,才是这侯府的珍宝。 老夫人烦,让她们都退出去。 待她们一走,薛玉潭才抹了眼泪,对老夫人道:“祖母,您方才上了当。大姐姐是说,摘玉轩有那么一条抹额,可她没说要给您买。” 老夫人一愣:“是吗?” 她以为薛湄说了。 很多时候,人都会自动脑补一些事。就像薛湄,她一说那蓝宝石,就知道老夫人会自动联想,让她全身而退了。 好像真的被她糊弄了。 “来人,再去请大小姐。”老夫人厉喝。 丫鬟道是。 片刻之后,丫鬟回来了,面带喜色:“老夫人,大小姐去了摘玉轩。” 看来,是去买那条抹额了。 像那样大的蓝宝石抹额,估计得要上万两的银子,老夫人还买不起。 老夫人舒了口气。 一旁的薛玉潭,心中微微震动了下,有点泄气,怀疑薛湄要花大钱讨好祖母。 不过没关系,薛玉潭更了解老夫人,她会让薛湄的钱打了水漂,最后还是什么都得不到。走着瞧吧! 第15章 这是亲妈? 四月底,暑气渐起,枝头翠叶浓密,遮住了骄阳的金芒。繁花落尽,虬枝无声。 薛湄透过马车的珠帘,瞧向了外面。 这次跟着她的丫鬟,是修竹,不是红鸾。 修竹身材细长,容长脸,有种沉默寡言的干练,不似红鸾那般叽叽咋咋。 她一路上也不多话,马车直接到了摘玉轩。 修竹先下车,放下了脚凳,这才搀扶薛湄下车。 薛湄动作轻巧灵便,怀里还抱着她的猫,跳下了马车。 两人进了摘玉轩。 这次,伙计热情接待了她,直接领了她去梢间。 车夫看到了,默默记下,却不知薛湄进去做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薛湄出来了,手里并没拿首饰盒子,重新上了马车。 “回家。”她吩咐道。 车夫道是,赶着马车回去了。 回到了家,车夫向三夫人的丫鬟回禀了此事。 “……大小姐去了摘玉轩,那边的人极其殷勤。不过,大小姐并没有买首饰,她两手空空的进去,再两手空空出来。”丫鬟又将车夫的话,告诉了三夫人。 三夫人听了,冷笑一声。 “这次被她糊弄过去了。”三夫人道,“老夫人那边,怕是不能善了。” 果然,第二天薛湄又被叫到了玉堂院。 老夫人没有亲自开口,她身边的老妈子问薛湄:“大小姐说买给老夫人的抹额,怎么还没送过来?” 薛湄吃了一惊:“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然后,她似想了什么,笑道,“是我昨日去摘玉轩,祖母误会了吗?我去摘玉轩,不是买东西。 孙女听祖母的意思,未出阁的闺女拿那么多钱,到底不适合。若是给了祖母,又让祖母担一个贪墨孙女钱财的恶名声,岂不是陷祖母于不义? 故而,孙女把钱存进了摘玉轩,让他们按月给孙女利钱,给他们用一年。一年之后,孙女也出嫁了,到时候再去摘玉轩取用,本钱和利钱一起算给孙女,还能赚一点。 这样,大家都安心,岂不是很好?”薛湄笑盈盈道,目光瞥向老夫人。 老夫人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 她现在寻不到薛湄的错处。若还非要打她一顿,传出去,还不知给永宁侯府招惹多少闲话。 昨天她真的误会了薛湄,还以为那丫头要送个蓝宝抹额给她。 直到此刻,老夫人才知自己被薛湄摆了一道。 她想起从前的薛湄,眼神躲闪、言辞笨拙,老夫人一瞧见她那样,就觉得她无侯府小姐的气质,很不喜欢她。 如今想来,还是那样的薛湄更好点。 现在这个泼妇一样的女子,快要把老夫人气炸了。 二小姐薛玉潭挑拨一番,只是让老夫人白白气了一场,她和老夫人什么都没得到。 薛湄的钱,到底有没有给摘玉轩,她们也不知道,反正又不能去搜她的房间。 此事也传开了。 下人们私下里嚼舌根,不敢编排老夫人,就说二小姐想要大小姐的钱,结果闹出了大笑话。 众人一直都是说大小姐的闲话,如今风水轮流转,终于到了二小姐。 薛湄的丫鬟们听说了,都扬眉吐气。 “小姐,您的钱真的给了摘玉轩?”红鸾口直心快,直接问薛湄。 薛湄摇头:“当然不会了。我放在了自己身上,只不过这么一说,免得他们又起了歪心思。” 红鸾:“……” 小姐变得好聪明了。 戴妈妈忧心忡忡,到底不是很放心:“大小姐,老夫人是您祖母,若一再找茬,怕是很麻烦。大小姐您到底还没出嫁呢,她在你婚事上做手脚,吃亏的是您自己。” 薛湄想了想,认为戴妈妈言之有理。 “将来想办法离开侯府,自己单独过,不就好了吗?”薛湄笑道,“不妨事。” “怎么单独过?” “我请陛下封我一个郡主,最好是有封地的郡主,这样我便可以自己开府了。”薛湄道。 众人:“……” 大小姐有了点钱,就失心疯了吗? 郡主哪有那么容易封?除非是她的父兄立了大功。 而想要有封地,那需得她的父兄为国捐躯,全家死绝,只剩下她了。 薛湄的父亲是国子监教书的,很难有立功机会;她的同胞兄长,一条腿断了,成天卧床,是个废人了,更没机会。 故而,她想要做郡主,无异于要登天,是不可能的。 戴妈妈和丫鬟们被她的口气震了下,觉得大小姐还是不靠谱。 她怀里的猫却冲她瞄了声,舔了舔她的手背。 薛湄一看到它就高兴,摸着它的脑袋:“阿丑也想做郡主府的猫?放心,娘给你挣个世子的名分回来。” 众人:“……” 红鸾把大家想说又不敢说的话,直接说了出来:“大小姐,您还没成亲呢,就成天喊一只猫做儿子,旁人听到了,只怕会说闲言碎语。” “我不再外面说,就在咱们屋子里。”薛湄道,“你们替我保密。” 几个人叹了口气。 大小姐的靠谱是一时的,真不该对她抱太大的希望。 银子一事,暂时风平浪静了。 薛湄也不问公中要月钱,三夫人那边,爱给不给。 好在这么一搅合,老夫人也不好再克扣她的月钱,以后每个月还是正常给了,这是后话。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永宁侯府的主子们要做夏衫了。 薛湄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发现侯府是不会在明面处亏待她这位大小姐的,毕竟她出门就是侯府的颜面。 她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衣裳。 到了五月初一这日,戴妈妈提醒薛湄:“大小姐,又该去给夫人请安了。” 薛湄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亲娘。 大户人家亲情淡薄是有原因的。薛湄一天到晚见不到自己的亲爹,也见不着自己亲娘,成天就是乳娘和丫鬟们陪伴着她。 都见不着面,哪里还有多深的感情? 薛湄的大哥受伤之后,她娘就成天念佛,家务事早已交给了三夫人,她一概不管了。 听说她那些陪嫁,经过了三夫人和老夫人的手,都被瓜分了,已经变成了薛家和三夫人的私产。 饶是如此,薛湄那位亲娘也没出面,任由自己的财产被婆家夺了去。 她甚至没给亲生女儿留下一点。一想到这里,薛湄就有点疑惑:“这是亲妈?” 第16章 为难她 永宁侯的西花园,种满了翠绿斑竹,微风过处,细叶簌簌。竹海中间修了青石小径,蜿蜒而入,尽头便有一小院,名叫“入淮阁”。 入淮阁青砖墨瓦白墙,宛如江南小居,其清净素雅,与永宁侯府格格不入。 薛湄带着丫鬟彩鸢,怀里抱着猫儿,敲开了入淮阁的门。 开门的丫鬟约莫十七八岁,眉目清秀,笑容甜美,冲薛湄行礼,然后请她进去。 薛湄上次来过,知道这个丫鬟是个哑巴。她母亲堂堂侯府大夫人,理应主持中馈,教养子女,却躲在这地方礼佛。 为了清净,她连使唤的丫鬟都是哑巴。 怪不得原主什么都需要自己争,因为父亲不喜她,母亲靠不住,哥哥是残废。 不容易。 进了入淮阁,庭院有株百年古桃树,虬枝斜倚。这个时节落尽了嫣红,唯有小小青果点缀枝头。 薛湄进了堂屋。 入淮阁只有两个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除了哑巴,另有一丫鬟,能说话,但是鲜言寡语。 “大小姐,夫人还有一刻,您稍坐。”那个能说话的丫鬟,言辞简洁,说罢就退了出去。 薛湄怀中抱着猫儿,轻轻拂过它柔软背脊。 已经二十天了,她的猫后背上长出了细软绒毛。原来,它是纯白颜色,又有一双鸳鸯瞳,是薛湄最喜欢的那个品种。 她轻轻撸猫,等待着她所谓的母亲。 古中国的计时方法,跟后世不同。丫鬟口中的“一刻”,并不是十五分钟,而是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为一刻,四刻为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比如说影视作品里司空见惯的“午时三刻”,便是中午十二点整。 薛湄便这样坐着,等了一刻,她的母亲才从佛堂出来。 她尚未走出门,薛湄就听闻了很清晰的檀香,这是礼佛之人身上惯有的香味。 人未至,香先闻。 旋即里间的珠帘撩起,一阵清脆悦耳的乱响,大夫人潘氏,也就是薛湄这原主的亲妈,终于出来了。 她四旬多年纪,肌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眼角有抹不平的细纹,眼睛看人的时候带三分冷意。 “你来了。”大夫人口吻平淡,不带半分温度,“近来都好吧?” 薛湄:“都好。” “可有认真读书?” “读了。” “针黹女红,也不曾落下吧?” “是。” “在你祖母跟前,要日日请安尽孝,不可荒废;要听你乳娘的话,带下人要仁慈,切莫失去侯府大小姐的宽和……” 薛湄静静听着,觉得她这位亲娘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每个月见女儿一次,背诵这么一段话。 薛湄本不该使坏的,毕竟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可她见这位母亲实在冷漠得厉害,就忍不住想要使坏。 她打断了大夫人的话:“我最近在读《妙法莲华经》和《楞严经》,有些不懂,母亲能否解疑?” 大夫人一愣。 “你、你有何疑问?”大夫人问。 薛湄:“母亲觉得,女儿家读《妙法莲华经》好,还是《楞严经》好?” 大夫人略微愣了愣。 “《楞严经》实在太复杂,女儿有点读不懂;《妙法莲华经》说人人皆可成佛,不分贫穷贵贱。是否读通了后者,前者就不言而喻?”薛湄又问。 大夫人整了下表情,道:“这个是自然。你先读《妙法莲华经》吧。只不过,你小小年纪,倒也不必读经,平日里多行善事即可。” 薛湄道是。 大夫人生怕她再问,便说自己要诵经了,请薛湄回去。 离开了入淮阁,薛湄立在翠竹林前,略微沉思。 “大小姐,怎么了?”丫鬟彩鸢问她。 薛湄摇摇头。 她没有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 这位亲妈,可不像是个信徒。 信徒都是很虔诚的。 大夫人一听薛湄说要读经,居然劝她不要读,这不是信徒的行为。信徒一般都会很高兴有人肯加入她的信仰,这意味着女儿对她信任的认可和追捧。 谁都需要认可。 大夫人劝薛湄不要读,无非是担心薛湄真的拿经书去问她,她答不上来。 而薛湄提到的《楞严经》,是唐朝中期才有的。依照薛湄的判断,这个年代绝对早于唐朝,所以世上还没有《楞严经》。 《妙法莲华经》则比《楞严经》早个六七百年,它应该是有的。 “这位亲妈,信佛信得也太粗糙了,恐怕只知道个《妙法莲华经》的名,连读都没读过吧?”薛湄忍不住腹诽。 那么,大夫人躲在入淮阁,绝不是为了礼佛,她到底为什么? 因为儿子残疾而心灰意冷吗? 心灰意冷,不更应该好好礼佛,寻求一种精神寄托吗?为什么礼佛只是个借口,连最起码的经书都没看过? 薛湄有点搞不懂了。 她一边沉默着,一边往回走。 丫鬟彩鸢还以为她是介意夫人冷淡的态度,便劝她:“大小姐,你莫要难过,夫人一直都是这样的,都八年了。这八年,哪怕没有夫人,您不也熬过来了吗?” 原主今年才满十七岁。 也就是说,她从九岁开始,这府上最应该庇护她、照顾她的亲妈,就抛弃了她;而她应该依仗的长兄,变成了残疾。 父亲和祖母偏袒二小姐,是从一开始就有的;只是,没有了母亲和大哥,原主才去寻求另外的感情寄托。 只可惜,她没寻到,还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薛湄为她感到难过。 这次和上次去见大夫人,薛湄心口都有种难以言喻的哀伤。这不是她的感情,而是原主的。 “唉,可怜的孩子。”薛湄叹了口气。 她年纪轻轻便离开了人世,由军医薛湄取代了她,到死都没享福。一辈子渴求爱护,却无人爱她。 唯一给过她温暖的,是偶遇过的瑞王萧靖承。因高攀不上,那点温暖成了她孤夜的自我慰藉,没有让她胡思乱想。 薛湄想,原主也许并不想知道她母亲为何这样。 在她心里,八年前,母亲就和大哥一块儿死了吧? 薛湄收拾了心绪,不再多想。 大夫人是人、是鬼,于她无关,反正她没想在这个家里待一辈子。 她的目标,是在这封建社会的京都里,混个郡主当当,然后搬出侯府,推掉和温家的婚约,自由自在。若是有钱,就养几个听话的小白脸吧! 第17章 菜刀划伤了脚 五月中午的阳光,有点热,筛过了高大斑竹,在薛湄脸上落下光圈。 薛湄站了站,转身便走了。 她和彩鸢慢慢往回走,想着一个月一次的请安糊弄过去了,心里很轻松。 这时,却见一个丫鬟急匆匆往外跑,差点撞到了薛湄。 彩鸢赶紧搀扶了下。 那丫鬟瞧见了是大小姐,转身就想继续跑;然而,她似乎想起,大小姐最近挺出风头的,赚了不少钱,又停下了脚步,请安:“大小姐,婢子冒失了。” 彩鸢诧异看了眼她。 这丫鬟叫清月,是侯爷身边周姨娘院中的大丫鬟。 侯爷只有一位姨娘,便是那位周姨娘。 周姨娘生了五少爷薛润。 大少爷变成了残疾,几乎闭门不出,五少爷就成了侯爷唯一健全的儿子,在府上很得宠;而周姨娘既有儿子傍身,又是唯一的妾室,地位自然不同寻常。 自从大夫人隐世礼佛开始,长房内部一些事,就是周姨娘协助二小姐料理。 这位周姨娘,俨然成了长房的女主人,又跟二小姐关系亲密,得老夫人高看一眼,自然眼高于顶。 平时,周姨娘身边的丫鬟,颐指气使的,不会多瞧大小姐一眼。 清月是周姨娘身边的二等丫鬟,彩鸢以为她撞了大小姐,会错身而过,不成想她居然行礼道歉。 看来,银子真是好东西,能让傲慢的人低下头,变得谦逊。 “无妨。你这么匆匆忙忙,是做什么去?”薛湄问。 清月:“五少爷在大厨房里顽皮,非要弄大厨的菜刀。他失手把菜刀跌了,滑过了脚背……婢子去告诉周姨娘,她不在院中,婢子还得去寻她……” “五少爷现在人在哪里?”薛湄问。 “在他自己院中,等着大夫来治。”清月道。 说罢,她又跑了。 薛湄沉吟了下。 菜刀砍伤了脚,那可是外伤。 如果不好好处理伤口,血止不住,还会导致伤口发炎、溃烂,引发败血症,一命呜呼。 现在是五月了,天气一日日炎热,伤口更容易发脓。 薛湄不认识那位庶弟,只是她本是一名军医,身上有个医药空间,拥有取之不尽的大量药材,她可以救治他。 她念军医大学的时候,也背诵过医生守则,要救死扶伤,要以人为本。 薛湄想到了这里,对彩鸢道:“咱们去看看。” “大小姐,五少爷那边肯定是一团乱糟糟,咱们去了,只怕讨人嫌。”彩鸢道。 不如等过几天,五少爷的伤势好转了,再去看。 “咱们去瞧瞧,不添乱。”薛湄道。 彩鸢既不如红鸾那般活泼直爽,也不如修竹那般沉稳干练。她没什么主见,大小姐说要去,她便同意了。 主仆二人带着猫,去了薛润的院子。 尚未进院,薛湄就听到了鬼哭狼嚎。 五少爷薛润今年十四岁,是个半大孩子,正处于变声期,他哭吼声听起来格外沙哑刺耳。 彩鸢光听到这声音,都替五少爷害疼。 “大小姐,咱不如先回吧?”彩鸢害怕血,打了退堂鼓。 薛湄:“你若是怕,就带着阿丑先回。” 说罢,她要把猫递给彩鸢。 阿丑却死死扒住了薛湄胳膊,伸出爪子勾住了她衣服,誓死不回。 薛湄觉得这猫比她还爱凑热闹,啼笑皆非:“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猫?莫不是娱记成了精?” 彩鸢不懂她说什么,却也不想问,只想赶紧回去。 薛湄仍是进了屋子。 彩鸢咬了咬牙,决定豁出去了,赶紧跟随着大小姐。 屋内,五少爷嚎哭声更惨烈,声声入耳。 老夫人、三夫人和二小姐已经到了,一个胆大小厮,正在用帕子死死按住五少爷的脚。鲜血将那帕子浸湿。 三夫人可能也是怕血,脸色惨白,随时像是要晕倒。 老夫人也神色不忍。 倒是娇滴滴的二小姐,此刻是难得镇定从容,不时问丫鬟:“大夫来了吗?周姨娘人呢?派人去国子监告知父侯了不曾?” 她安排有度,老夫人免不得对她目露赞许。 这个时候,薛湄进了屋子,几乎没人注意到她,除了二小姐。 二小姐目光在薛湄身上睃了一圈,有阴霾在她漂亮清澈的眸光中一闪而过。 不多时,大夫来了。 永宁侯府虽然是侯门,却早已无权无势,请不动御医,只得请京都医术比较好的大夫。 这次来的,是一位五旬医者。 “卢大夫,快给我孙儿瞧瞧!”老夫人急忙道。 京都有个金匮堂,借用的是《金匮要略》的名字,暗示他们药庐的人医术高超。 也的确,在整个夏阳城,没有比“金匮堂”更厉害的药房,也没有比这药房东家卢呈韬更高明的大夫了。 不过,今天到薛家来的,并非是卢呈韬神医,而是卢家的坐堂先生。 这位先生本不姓卢,只是在卢家药堂做事,大家都称他们是卢家的大夫,对他们很信任。 慢慢的,他们都改了姓。 哪怕不改姓,其他人叫他们卢大夫,他们也多少不会解释。 “让开,用药粉,按住怎么行?”卢大夫上前道。 说罢,他就从行医箱里,拿出了金疮药的药粉,要往伤口上撒。 薛湄见状,心里咯噔了下。 伤口不经过清创、缝合,直接这么撒药粉,只怕止不住血,还会加重感染。 不过,古代医术也有它的神奇之处,薛湄是个中医热爱者,她的空间里不少的中成药,效果非常好,副作用还小。 她想看看,这个药粉效果如何,是不是失传的名药。 药粉撒上去,五少爷嚎哭得更惨。 听上去,他中气十足。 老大夫在旁瞧着,见药粉撒上去半晌没有止血,就蹙眉,又撒了一点。 这个时候,周姨娘已经冲进来了,上前就要抱着五少爷大哭。 “润儿,娘的儿啊!”周姨娘哭着就要往前扑,被丫鬟们拦住了。 她们劝周姨娘别激动,影响大夫给五少爷救治。 就在周姨娘进门不久,脚步匆匆的永宁侯薛景鸿也回来了。 “如何了?”薛景鸿下意识去问二小姐薛玉潭,好像这个家里,只有薛玉潭是靠谱的。 “父侯别急,卢大夫来了,正在救治。”二小姐道。 “卢大夫,犬子伤势如何?”永宁侯又去问老大夫。 一听对方姓卢,永宁侯也稍微松了口气。 卢大夫的表情,却是很沉重。 “侯爷,只怕是有点严重。这血止不住啊,就连卢氏的止血散都止不住,令郎怕是……凶多吉少。”卢大夫叹气。 屋子里一时寂静了下。 就连薛润自己的哭声,都哽住了下。 薛湄听到这里,无力扶额:什么名药、什么止血散,原来都是假的。唉,庸医误人。 第18章 大姐姐可以的 卢大夫的诊断,让屋内安静一瞬,继而似冷水入滚油,顿时炸开了花。 屋内沸腾了,众人既震惊又愤怒,且带浓浓悲痛。 已近正午,阳光探进窗棂,临窗一琉璃盏被骄阳包裹,似批了锦衣,流光溢彩。 薛湄立在这样嘈杂人声里,目光被琉璃盏反射的阳光刺了下眼,不动声色挪换了位置。 “怎、怎会?”永宁侯声音发颤。 他已经四十五岁。在这个年代,已算高龄,五十都有可能寿终正寝。 他一生自负对秦姨娘痴情,不肯红袖添香,屋里除了正妻,就只周姨娘一房妾室。这周姨娘,还是秦姨娘的表妹。 那秦姨娘,便是二小姐薛玉潭的生母。她难产大亏,苦熬了半年便去世。秦姨娘父亲是读书人,小家碧玉,从小性格温柔腼腆,又生得花容月貌,与永宁侯乃一对佳偶。 可惜她命薄。 永宁侯一生深情,女色上洁身自好,这就导致他子嗣不旺。 他只有正妻生的一儿一女;秦姨娘生的薛玉潭,以及周姨娘生的薛润。 长子残废,这庶子薛润便是他唯一继承人。若他也死了,或残了,叫他如何示好?他这把年纪,已生不出儿子了,难道这永宁侯的爵位,要让给侄儿继承? 永宁侯顿时悲从中来,拉住老先生:“大夫,您再给瞧瞧。” 老大夫一把年纪了,看到血有点犯恶心,不太敢细看。他已经用了止血散,可那伤口实在太长、太深,止血散也救不了。 多少人死于刀伤,这般重伤无能为力,这是命。 这位少爷许不该投生这等富贵人家,承受不住这般好命,所以老天爷早早收了他回去吧? “侯爷,您再请高明吧,老朽无能为力。”大夫道。 金匮堂的卢家大夫,乃是京都最好的大夫,他都说无能为力,还有什么人能救治? 太医倒也可以,但薛家早已落魄,根本没门路请到太医。 永宁侯眼眶通红:“大夫……” 老夫人也在一旁恳求:“大夫,您再想想办法。” “父侯,我好痛!”薛润的哭声更响亮,刮着人的耳膜,像只乌鸦精。 倒是一旁的三夫人,眼底莫名多了几分期盼。若这五少爷死了,爵位说不定可以落到她儿子薛灏头上。 她觉得不恰当,饶是心里所想,也不能表露,故而收敛表情,然后去观察众人,看看可有人留意到她的失态。 然后,她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薛湄正看着她。 三夫人被她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心中一顿,莫名有点烦躁。 “真不行,你们莫要纠缠不休。”老先生被他们吵得烦了,“难不成是老朽见死不救?这伤太深,止不了血,大罗神仙也没办法。” 薛湄见状,轻轻拉了下自己的丫鬟彩鸢。 彩鸢一直不怎么敢看五少爷的脚,此刻偏过头来:“大小姐,怎么了?” “帮我。”薛湄道。 她快速跟彩鸢嘀咕几句。 彩鸢吃惊看着她。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薛湄见彩鸢既惊讶,又很犹豫,补充一句,“我在积德,将来佛祖会奖励咱们的。” 彩鸢:“……” 只听说过佛祖的保佑,没听说过奖励。大小姐信的,到底是哪一家的佛? 彩鸢仍是满心踌躇。 大小姐让她做得事,听上去对大小姐很不利。若是弄巧成拙,戴妈妈会不会骂死她?修竹姐姐会不会数落她?红鸾那个死丫头,肯定会念叨的。 可大小姐的话,她又不能不听。于是,彩鸢不着痕迹换了个位置,靠近了二小姐那边一点,故意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大小姐,您不是说做梦得了神仙的指点,会点医术吗?您之前还弄了个医药箱… …” 不少人看过来。 永宁侯的眉头紧紧拧起。 薛湄爱在他和老夫人跟前表现,已经不是一两回了,每次都现眼。 这次,她又来了。 永宁侯一生温润,此刻恨不能将薛湄打出去: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献媚,就不知收敛吗?她弟弟都快活不了了。 没听到大夫怎么说吗? 其他人也纷纷侧目,想法和永宁侯类似,觉得这位大小姐实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做梦学医术? 医术若是那般容易学,就不会有学徒苦熬二十载了。 “父侯,不如让大姐姐试试吧?”一旁的二小姐薛玉潭,却突然开口,“总好过让五弟这样疼。” “二小姐,您说什么!”周姨娘吓一跳,急忙要阻止薛玉潭。 薛玉潭双目盈盈,带上了几分水光,让她的眸子既柔软又真诚,“姨娘,有一分胜算都要抓牢,难道你想让五弟死吗?” 周姨娘:“我何时……” 二小姐这么大咧咧说出“死”这个词,让周姨娘极度不快。 可她不敢和二小姐争。 二小姐背后有老夫人和侯爷,得罪了她,在这个家里就没好日子过。 周姨娘不忍心自己儿子死,但京都最著名的金匮堂的大夫都说治不了,她能怎么办?她几乎绝望。 “大姐姐,你真的会医术吗?”二小姐阻止了周姨娘,看向薛湄。 老夫人眼底的嫌弃,格外明显。 永宁侯打算叫人赶她出去。 薛湄语带轻松:“会一点,正好知晓外伤如何止血。” 众人:“……” 永宁侯忍无可忍:“孽障,你还敢在此大放厥词?滚出去!” 侯爷从来不说重话,因此他的一句重话,便是格外严厉。 大家心头微颤。 就连卢大夫也听不下去了,道:“不如再等等,看看这止血散能否起到效果。这位小姐,你莫要胡闹了。” 薛湄往后退了一步:“既如此,我便告退了。”“大姐姐!”薛玉潭快步上前,拉住了薛湄,“大姐姐,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大夫已然救不了五弟,他可是父侯唯一的血脉。大姐姐素来有点巧思,也许你能回转五弟的伤情 ……” 她的话,字字句句落在了永宁侯的心坎上。 大夫说治不了了,血止不住;薛润又是唯一的儿子,哪怕半点希望都要抓住。 “……大姐姐,你肯定是行的。若你不行,你不敢这么说的,对不对?你也怕父侯会打死你。”薛玉潭继续道。 永宁侯听到了这里,心中微微松动。薛湄也是心头一松,看来事情可成了。 第19章 初露锋芒 五弟的伤情危急,薛湄不能袖手旁观,她是个医生。 可她之前不会医术,又不得人心,想要救治五弟很难。 让旁人怎么相信她? 她又不可能凭空变出本事来。 哪怕大夫说五弟没救了,薛湄也没表现的机会。 于是,她把苗头对准了二小姐薛玉潭。 薛玉潭一定会帮她这个忙,因为薛二小姐正迫不及待想要找个机会,一击击毙薛湄。理智上说,薛玉潭是庶出。时势造英雄,当前寒门崛起,旧的社会秩序正在被打乱,她一个庶出女,在侯府倾尽全力的扶持下,能跻身贵女圈,她绝不能容许侯府另一个 同龄女孩子与她争夺资源。 且这同龄女孩,还是嫡女,母亲尚在。 从感情上说,薛湄上次得到了二万两银子,薛玉潭非常吃醋,同时担心父侯和祖母对薛湄改观。 因此,薛玉潭想要置薛湄于死地。 上次逼得她自杀不成,现在逼迫她骑虎难下,非要她救治五弟。五弟死在她手里,父侯一定会打杀她。 虽然大夫下了决断,说五弟的伤情难治,凶多吉少。 可最后砸在谁的手里,谁便要承担责任。 薛玉潭一定要让薛湄接手。 正中薛湄下怀。 姊妹俩各有心思,薛玉潭又很了解永宁侯,几句话就把永宁侯说得动了心。 永宁侯死马当活马医:“既如此,湄儿来试试。” 众人大惊。 老夫人错愕看着永宁侯,没想到他居然会答应:“她会治什么?她何曾学过医术?你这不是拿你儿子的命当玩闹?” 周姨娘已经哭了起来:“侯爷,不可啊,您再去请个大夫吧!” 三夫人为了表示她的清廉,绝不贪图侯府世子的地位,也开口:“侯爷,不如再去请个大夫,也许润儿还有救。” 一旁的卢大夫,冷冷哼了声。 这位老大夫怕血,也没下全力。但是听到他们要去请其他大夫,就冷冷道:“谁也救不了他。侯爷,命该如此,此乃天意。” 躺在地上的薛润哭得更大声了。 他中气十足,怎么也不像是快要死了的,结果这大夫口口声声说他不行了,薛润恨不能爬起来打他一顿。“都闭嘴!”永宁侯大喝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话,然后特意向老夫人赔罪,“母亲,儿子莽撞。总不能让润儿就这样流血而亡。整个京都,没有比金匮堂更好用的止血药啊。 ” 就是说,请了其他大夫,也未必管用。 “父侯,祖母,先让大姐姐治,再派人出去请名医,两下不耽误,岂不是更好?”薛玉潭又道。 老夫人听了,这才点点头。 “那还不赶紧?”老夫人瞥了眼薛湄,言语冷厉。 然后,她又去看三夫人,“快,再去请名医。” 三夫人道是。 薛湄则想:这混蛋的侯府,谁愿意待谁待,我可不想伺候你们,得想办法脱身。 既然到了自然行星上,薛湄也想过点正常人的日子。虽然古代要什么没什么,可“随心所欲”总归可以有。 她不想待在侯府受气。 她看了眼彩鸢,对她道:“你去拿我的药箱来。” 彩鸢一脸迷茫。 薛湄凑近她一点:“随便拿个小箱子,就像那大夫的药箱差不多大小的,快去!” 彩鸢:“……” 大小姐到底得了什么失心疯? 彩鸢觉得她们蕙宁苑快要活不下去了,一副认命的样子,赶紧回了自己的院子。 薛湄则吩咐下人:“用铜壶装好开水,放在冰凉的井水里,等着给我用。” 下人道是。 薛湄又道:“拿一根棍子给我,短树枝也行,一双筷子都可以。” 下人很快拿了一双筷子给薛湄。 薛湄解下了自己的腰带。 这腰带有点宽,薛湄又道:“剪刀。” 薛润这屋子里的两个丫鬟,反应很灵敏。薛湄要什么,她们就赶紧去找,丝毫不拖沓。 剪刀拿了来,薛湄剪开了自己的腰带,充当止血带,去捆住薛润的脚踝和脚背,没有碰到伤口。 捆好了,她还把筷子塞在腰带里,用力拧紧。 “啊!”薛润痛得大叫。 卢大夫瞧见了,大惊失色:“你要捆,也捆住他的伤口。这样避开伤口,却捆住好的地方,岂不是让血流得更快?” 老夫人满脸焦急,立马道:“就说她不行,赶紧……” 薛湄没有理会。 而一旁的周姨娘,却突然道:“好、好像血没那么多了……” 伤口的血流,好像慢了下来,已经没那么快了。 老夫人愣了下。 众人都看着五少爷的伤口。 慢慢的,那伤口居然不流血了。大夫一直说血止不住,薛湄就那么用腰带剪开、用筷子收紧腰带,居然就不流血了。 “这……”卢大夫脸上一阵青、一阵紫,“这是我的药粉起了作用。” 众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呢。 这位大小姐,可真会捡便宜,白白得了卢大夫的好处。 薛湄却嗤声一笑:“您老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您那药粉要是有用,您方才就不会说出砸自家招牌的话了。” 众人再次一愣。 永宁侯目光凝聚,看着薛湄。 这个时候,彩鸢已经抱了个小箱子,从蕙宁苑回来了。 依照小姐的吩咐,小箱子和卢大夫的医药箱差不多大,但是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彩鸢不知该怎么办,脸色是惨白的,感觉小姐今天怕是不能好了。 薛湄接过来箱子,背着众人打开,手在里面捣鼓了片刻,拿出一个细长东西。 这东西通体透明,像是磨得很薄的贝壳,但是形状浑圆,小巧精致;里面有液体,前端有银色金属,闪闪发光,不知是什么宝物。 “这是什么?”卢大夫又好奇了。 薛湄没理会他,在薛润的脚上找了个干净地方,又从小箱子里拿出沾了酒精的药棉,擦了擦之后,就把麻药给薛润打了进去。 众人不知她在作甚,见她突然这么戳薛润,周姨娘又是大惊小怪。 “你、你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周姨娘失声尖叫。 薛湄:“好东西,等会儿五弟就不疼了。” 众人:“……” 这是什么屁话? 五少爷脚上那么长的口子,血这才刚刚止住,得疼上好几天,怎么可能不疼? 薛湄没理会他们。她把注射器放回小箱子,又把自己手伸进去,趁机将医用垃圾收回,仍放回她的空间里。 第20章 清创缝合 打好了麻药,薛湄从空间里拿出医用手套。 大家的目光都停在她手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如此紧贴手,又似透明,莫不是人皮? 众人打了个寒颤。 大小姐哪里弄来的这些怪东西? 而原本鬼哭狼嚎的五少爷薛润,却突然不哭了。 他诧异坐了起来,还抖了抖自己受伤的脚:“咦,怎么不疼了?” 薛湄急忙按住他,声音严厉:“别动!” 好不容易止了血,若被这熊孩子弄松了止血带,就怪麻烦的。 薛润没注意到她的话,只是万分震惊,抬眸去看永宁侯:“父侯,父侯我不疼了。” 永宁侯心头也是猛然一跳。 不疼了? 这么深的伤口,血才刚刚止住,怎么可能不疼? 卢大夫也道:“小少爷莫不是糊涂了?” “你才老糊涂了!”薛润被永宁侯纵容得不像话,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疼不疼,我自己不知道?” 卢大夫:“……” 绝不可能! 周姨娘也凑近:“不疼?怎会不疼?” “哎呀,就是不疼。”薛润想要躲远一点,避开周姨娘伸过来的手。 他这个年纪,正处于中二期,叛逆又顽劣。他不喜欢府上的任何人,包括他的亲娘。 什么大姐姐、二姐姐,他全部没好印象,觉得她们都愚蠢不堪,又是庸脂俗粉。 此刻,这位庸俗的大姐姐,居然能让他的伤口不疼,他非常惊讶。 老夫人没做声,实则有点担心,怀疑薛湄会什么巫术。 二小姐薛玉潭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的诧异藏匿不住,甚至有点后悔,怀疑自己上了大姐姐的当。 “是麻药起了作用,没什么稀奇的。”薛湄道。 “什么是麻药?”卢大夫又问,“闻所未闻。” “就是让伤口不疼的药。老先生,这世上的好东西多了去,非得您都知道吗?那您岂不是成了神仙?”薛湄笑道。 卢大夫:“……” 他快要被这个小丫头气死了。 麻药的作用起来了。薛润的丫鬟依照薛湄的吩咐,把开水放在铜壶里,然后将铜壶浸在冰凉的井水里,这会儿开水已经不烫了,端了进来。 薛湄招呼小丫头上前。 她开始用开水冲喜薛润的伤口。 “不能洗,伤口一洗就生脓疮,那就没命了!”卢大夫急了起来。 老夫人也瞧见了,心里咯噔了下。她记得以前有个负责浣洗的丫鬟,手上被碎瓷划了个口子,然后还洗了一天的衣服。 第二天,那丫鬟的手肿得老高,晚上就发高烧,隔了几天人就没了。 伤口不能碰水,老人家都知道,可这个薛湄,居然用水洗润儿那么严重的伤口。 “要洗。”薛湄却头也不回的回答卢大夫,“伤口被污染了,撒了这些药粉,还有血和其他杂质,都要清理干净。” 她本想全部用生理盐水来洗,但是一口气拿出那么一大瓶生理盐水,她的小箱子装不下,回头也不好再塞回去,所以她只能先用凉开水冲洗。 冲洗得差不多,她再用一小瓶生理盐水冲一冲,确保伤口不被感染。 冲洗的时候,她还扒开了伤口。 众人瞧见了,都倒吸一口凉气,觉得五少爷要疼死了。 可五少爷居然没事人似的,正好奇看着他的大姐姐。 老夫人想要阻止的话,一下子噎在了嗓子口。 冲洗干净伤口,薛湄仔细瞧瞧,伤口约莫六厘米长。 “……脚背六厘米长伤口,边缘基本整齐,深达关节囊,深筋膜略有破损,伴随活动性出血,末梢循环好。”薛湄在心里诊断了下。 还好,伤口不算特别严重,处理一下休息一段时间,这孩子照样能活蹦乱跳。 “不疼,大姐姐,为何不疼?”薛润这熊孩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疼不好吗?”薛湄笑道,“等会儿就有得疼了,你别动,躺好了!” 薛润:“……” 将伤口清洗干净了,确定无异物,薛湄又从空间里拿出柳叶形的手术刀,要把伤口扩大,切开深筋膜。 做清创术的时候,要把深筋膜切开,要不然组织肿胀会导致内压增加,从而使得组织内缺血。 而破损的筋膜,也要全部清除。 看到薛湄割五少爷的伤口,胆小的人都转过了脸。 永宁侯又是吃了一惊:“你、你怎么还割他?他怎么不疼?” “父侯,我真的不疼。”薛润道。 薛湄把伤口的破损筋膜清除掉,又把不太规则的伤口处理一下,失活组织切除。 这个过程,堪称血腥。 在永宁侯看来,薛湄是加重了她弟弟的伤情,而薛润之前哭得撕心裂肺,这会儿脚上的肉被他姐姐割来割去的,他一点感觉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父侯,这是为了五弟好。”薛湄道。 将伤口处理完,薛湄开始缝合。 这时候,大家的震惊都有点麻木了,众人全部把话压在舌头底下,没有贸然发问。 然后,他们就看到大小姐似缝衣裳一样,给五少爷的伤口皮肤进行缝合;她还不止缝一遍,而是缝了三次。 整个过程中,最诡异的还是五少爷,他居然仍是不知疼,一声也没吭,表情很轻松看着大小姐,不太像是忍痛。 周姨娘实在忍不住,跑到了门口,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好了,三层缝合做完了,打破伤风针、消炎针,再次给伤口消毒,一个简单的清创术做完了。”薛湄在心里道。 她打针的时候,众人仍是睁大了眼睛。 和刚才一样,他们什么话也没说,直愣愣看着薛湄。 处理完毕,薛湄自己一身汗、一身血,有点狼狈站起身。 “记住,五少爷的脚不能沾水,也不能使劲,先静养几日。”薛湄道,“饮食清淡,酒不能喝,腥辣少食。” 说罢,她把东西一检,箱子递给了她的丫鬟彩鸢。 她四下里找了一圈,发现她的猫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屋梁上,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薛湄冲它招招手:“阿丑,回去了。” 猫从屋梁跳到旁边的大立柜上,然后再跳到了薛湄怀里。 薛湄虚虚抱着它:“我一身血,别弄脏了你,你自己走路行么?” 猫似听懂了,从她怀里跳下来,往外跑去。 薛湄去追,就看到猫并没有跑远,而是不远不近的走在她们主仆前面,正往蕙宁苑去。“大小姐,阿丑认路呢。”彩鸢也被这猫的聪明惊到了。 第21章 阿丑真好 薛湄的猫,脚步轻盈,跑回了蕙宁苑,稍后薛湄和彩鸢才到。 瞧见薛湄满身的脏污,戴妈妈大吃一惊:“大小姐,您这是……” “别问,打水给我洗澡吧。”薛湄道。 戴妈妈道是。 热水不是一下子就有的,薛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脱了外裳。 好在五月初的天气不冷。 薛湄穿着中衣中裤,又让彩鸢替她散了头发。 彩鸢对修竹和红鸾道:“修竹姐,你和红鸾也去帮忙抬水,大小姐得赶紧洗澡,我来给大小姐散发。” 两丫鬟一听,这话不错,转身也去了。 她们一走,彩鸢小心翼翼关上了房门,低声问薛湄:“大小姐,婢子拿给您的,明明是空箱子啊……” “嘘。”薛湄笑了笑,“不要多提。” “可……” “神仙不都是能随便变出东西来的吗?也许,我便是神仙。”薛湄道。 彩鸢膝盖发软,本能想要给她跪下。 薛湄瞧见了,失笑:“哪有你这样临时抱佛脚的?你跪我,我也不保佑你。” 彩鸢:“……” 她都不知道小姐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说笑。 反正她只是拿了个空箱子给小姐,然后她就瞧见自家大小姐不停从那空箱子里拿出东西,还都是她没见过的。 非常震惊,也非常神奇。 “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好么?今后这个箱子交给你保管,你取个小锁来。”薛湄冲她眨了眨眼睛。 彩鸢感觉很神奇,充满了责任感。 她们做婢子的,就是要无条件信任大小姐。 彩鸢果然去拿了小钥匙,把箱子锁了起来。就连修竹和红鸾,她也不打算告诉,这是天地之外,仅仅她和大小姐知道的秘密。 片刻之后,热水打来了。 薛湄去洗澡,发现时刻粘着她的猫躲了出去。她今天突然发现,每次她洗澡的时候,她的猫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待她洗好出来,它又神秘出现了。 “这还要避嫌不成?”薛湄忍不住有点疑惑。 她时常开玩笑,说自己的猫成了精。若它真成了精,岂不是要吓死她? 不过,她本就是个带着空间和个人终端穿越的超级开挂者。身边有个猫妖,最应该淡定接受的人,是她。 毕竟她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不合常理。既不合常理,猫成个精又怎么了? “还蛮有趣的。”薛湄想。 她想试试她的猫,于是坐在浴桶里,朝外面喊了声:“阿丑?” 第一声无应答。 她又喊了第二声。 这次,屋上瓦动了动,猫步轻盈踏过,然后有影子落在窗台上,对着净房“喵”了一下,表示它听到了。 薛湄忍不住笑:“阿丑,进来。彩鸢,你去打开窗户,把猫放进来。” 彩鸢道是。 她开了窗,原本坐在窗台上的猫,远远避到了海棠树下。它一双鸳鸯眼,那只黄色的在阳光下变成了炫目金色,让它看上去颇有气势。 它的毛已经长了不少,通体雪白,冲着彩鸢呲牙。 彩鸢要是敢去抱它,它非要挠她不可。这猫在大小姐面前乖巧听话,在下人面前凶狠霸道,并不是柔软的小可爱。 “大小姐,猫怕水,它不肯进来。”彩鸢无奈道。 薛湄伸长了脑袋:“阿丑,你进来,娘给你洗澡。” “喵!”这一声格外愤怒,声音很大,然后它猛然往上一窜,跳上了树枝,接住高枝跃上墙头,跑了出去。 彩鸢忙叫唤:“阿丑!大小姐,阿丑跳出去了。” “不妨事,它认得路。”薛湄道,“随便它去玩吧,等会儿就回来了。” 待薛湄洗好了澡,换上了干净衣裳,丫鬟替她拧干了头发,她正坐在临窗大炕上晾头发,随便拿本书看的时候,窗棂被什么推动。 一抬眸,那猫扒开了窗户上的栓,跳到了薛湄的膝头,在她手上蹭了蹭。 薛湄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又给它挠下巴,它舒服得发出咕噜声,很惬意往她身上一趟,翻着肚皮打算睡觉。 “阿丑真有趣,真好玩。”薛湄笑道。 她时常夸他。 她说他漂亮,说他机灵听话,说他可爱,又说她很喜欢他。 萧靖承长这么大,从未听过这些甜言蜜语。 他是继后戚氏的儿子,是先帝的老来子。一般来说,老来子很受宠的,可先帝似乎是担心将来自己万世之后他难以立足,对他的教养格外苛刻。 而戚氏,就是现如今的东太后戚氏,是个权势欲很强的女人。 皇子们有专门的皇子府,由四位乳娘、四位宫婢和八位太监陪伴着长大,只每个月初一、十五进深宫拜见自己的母亲。 萧靖承从小敏感惯了,他觉得母亲对他的感情,还不如她对屋檐下那只鹦鹉的感情深。母子见面,规矩比温情多。 长大之后,萧靖承每次去见他母后,心里总是很抵触,因为他能看见,她那笑容有多客套、敷衍。 他十四岁时,他父皇身体一日差似一日,破例给他开了府,封他为瑞亲王,有封地、有金册金宝。 当时他没有立刻搬过去住。 他十五岁,父皇驾崩。 皇家的服丧是二十七天,不是民间的二十七个月。 孝期一满,他就跟着成将军去了白崖镇驻守,正式开始了他的武将生涯。 而后每次回京,都是回来述职,偶然住在兵部安排的客栈里,偶然被戚太后留在她的宫里小住。 至于他自己的王府,九年了,他没有住满九十天过,对他而言是个特别陌生的地方。 京都本应是他的家,他却觉得处处人情疏淡,还不如白崖镇。 他的一生里,父皇苛待、母后虚伪,师父成将军严厉,不曾有人细心呵护他、夸奖他、赞美他。 男子汉大丈夫,他也不觉自己需要。 然而真的有人这么做了,萧靖承便觉异常温暖。 哪怕他明知她的温情,给予的是一只猫。 他舒展了四肢,任由她柔软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毛发,耳边是她细语般的夸奖。 薛湄真的好喜欢他。 从未有人这样不计回报爱过他! 萧靖承微微眯起了眼睛,通过猫的瞳仁,瞧见了她一脸的安逸。 她披散着青丝,任由阳光落在她脸上,睫毛纤纤,似有金芒。午后这样悠闲的室内,真是人间仙境。 第22章 她是恶鬼吗? 薛湄静静趴在临窗的炕上,晾她的头发,脑海中走马观花,回放着今天的桩桩件件。 她首先回想起她母亲潘氏对她的冷漠;而后又想起,薛玉潭被她算计,拼命给她制造机会,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后悔得想要掐死她? 她又想起三夫人那一闪而过的眼神。 薛湄也想起了她那位已经残疾了的大哥。 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想快速了解自己所处的环境,特意去看过她大哥一次。 大哥住在侯府西南的一个院子里。 院子比较破旧,外墙有点斑驳了,不似其他地方那般奢华。正好,那天安诚郡王萧明钰过来拜访她大哥。 安诚郡王与她大哥同龄,曾是国子监一块儿读书的同窗,两人交情不错。 不过,仅凭那点同窗情谊,就能和操控京都几大大商铺的安诚郡王维持八年的交情吗?安诚郡王可是很忙的。 而大哥身边有个小厮,武艺高强。 那天薛湄偷听大哥和安诚郡王谈话,离得特别远,再好的耳力也听不见,她是用个人终端作弊了。 但是,她刚偷听不过几句话,就被大哥的小厮发现了。 这么灵敏的小厮,是永宁侯府的人吗? “侯府那些上蹦下蹿的,都不值得关注;倒是藏在暗处不声不响的人,要好好留心。”薛湄似自言自语,又似对她的猫说话。 猫像是睡着了。 薛湄把脸埋在它的肚皮上,它一动也不动,任由她靠着。 就这样咸鱼似的瘫了一下午,薛湄和猫都休息得很好。他们俩都懒,吃了晚饭继续睡,丝毫不耽误觉头。 只不过,这天夜里,很多人没睡好。 第一个没睡好的,不是脚受伤的薛润,而是薛湄的亲娘潘氏。 潘氏深夜带着她的哑巴丫鬟,去了趟她的长子薛池的院子,避开众人耳目,母子俩彻夜长谈。 第二个睡不着的,则是二小姐薛玉潭。 自从薛湄给五少爷打了麻药,让他不怎么痛开始,二小姐就感觉事情不太好,她可能给薛湄搭了台子,让薛湄唱了一出好戏。 “你说,她真的会医术吗?”薛玉潭坐在桌前,不肯就寝。 她的丫鬟菊簪小心翼翼:“这怎么可能?” “当时她给五弟用了什么,为何五弟不痛了,她真的会巫术?”薛玉潭又问。 菊簪不知道,沉默着不敢接话。 薛玉潭推薛湄上前,是想让她作死,而不是给她提供表现的机会。 “自从她上吊醒过来之后,一切都不如我所愿。”薛玉潭阴沉着脸,“她莫不是已经死了,现在占据她身体的,是个恶鬼?” 菊簪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么深的夜,二小姐说这种话,特别吓人,菊簪腿肚子有点转筋了。 “二小姐,鬼怎么能上得人身?”菊簪尽可能安慰二小姐。 薛玉潭却冷冷一笑。 她生得美艳,眼珠子比旁人的更大、也更黑。此刻坐在光线暗淡的烛火之下,她那双眸子鬼气森森的。 丫鬟便觉得,和大小姐相比,此刻的二小姐更像是被鬼上身了。 “等找个时间,我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薛玉潭冷冷道。 丫鬟不接话。 薛玉潭睡不着,她的心思不在五弟身上,全是和薛湄的尔虞我诈。 与此同时的,睡不着的还有永宁侯和周姨娘。 他们俩更衣躺下,却毫无睡意。 “侯爷,妾想去看看润儿。若他今晚高烧,妾想陪在他身边。”周姨娘的眼睛还是红的。 永宁侯:“不是吩咐了丫鬟吗?一旦润儿高烧,便来通禀。” “可……润儿那伤口那么深,被大小姐用水洗了,又被她割了不少肉,伤情只会更严重。不知大小姐用了什么蛊术,润儿当时不疼,只怕事后会更反常。”周姨娘道。 她这么一说,永宁侯有点躺不住了。 他坐了起来。 周姨娘急忙也坐起来:“侯爷?” “去看看润儿。”永宁侯道。 已经后半夜了。 上午薛湄给薛润处理了伤口,薛润当时不疼,半下午的时候不停喊痛,非常难捱。 那么深的伤,今晚必定要高烧的,不知他可挨得过去。 现在后半夜了,怎么也该烧起来了。 永宁侯和周姨娘半夜到了薛润的院子,却发现院子里安安静静。 两个值夜的丫鬟,陪坐在薛润屋子的大炕上,两个人都有点困了,迷迷糊糊打盹。 侯爷和周姨娘连夜进来,她们吓一跳。 “你们居然睡着了,没人管着你们,你们竟敢这般放肆!”周姨娘很生气,声音压在嗓子里。 丫鬟们连忙跪下认错。 永宁侯很烦躁,让她们起来,然后一边往薛润床前走,一边低声问她们俩:“五少爷烧得怎样?” 机灵的丫鬟爬起来,连忙跟上:“侯爷,五少爷不曾发烧,他睡得很好呢。” 永宁侯脚步一顿。 他诧异回头,看了眼丫鬟。 丫鬟急忙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非常肯定告诉永宁侯:“少爷的确没发烧,婢子们才敢放松一会儿……” 周姨娘不相信,永宁侯也不太相信。 抢在永宁侯前面,周姨娘撩起了薛润的帐帘,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 薛润的额头,比周姨娘的掌心还要凉一点,丝毫没有发烧的迹象。 周姨娘无比错愕。 永宁侯也上前,和他小妾一模一样的动作,摸了摸他儿子的前额。 他试了一遍,又换另一只手,甚至去摸自己的额头对比。 没有发烧。 儿子那么严重的伤口,被薛湄那么胡乱折腾了一番,又是割肉,又是清洗、缝补,居然没有高烧。 不可思议。 “这……”周姨娘心中只能想到一个可能,就是大小姐真的会医术,而且医术还特别厉害。 永宁侯也沉默着不说话了。 他们俩又坐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里,薛润还是睡得很沉,依旧没发烧。 丫鬟劝说:“夜深了,侯爷、姨娘保重身体,不如先回去歇了。婢子不敢再贪睡,照看五少爷定会尽心尽力。” 永宁侯一肚子疑问。只是他到底年纪大了,有点撑不住,站起身叮嘱了丫鬟几句,便抬脚走了。周姨娘跟上了他。 第23章 五弟明辨是非 翌日,永宁侯府各路人马,都往五少爷的院子里赶。 来了一拨又一拨的人,把刚刚睡醒的五少爷快要烦死了。 五少爷原本就是个叛逆期的熊孩子,最不喜欢家里这些人。如今见他们个个关切自己,他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就连老夫人,也由薛玉潭搀扶,亲自到了。 “一夜没发烧,老夫人。”周姨娘喜笑颜开,在旁开心对老夫人道,“大小姐真是得了高人指点,这医术出神入化了。” 老夫人沉了沉脸。 周姨娘知道老夫人不喜大小姐,不过大小姐的确救了她儿子的命,一两句好话,哪怕得罪了老夫人,周姨娘还是要说的。 “那太好了。”二小姐笑着,接了周姨娘的话,“五弟福泽深厚。苍天看着父侯仁慈、忠义,不忍心夺走他的爱子,恭贺父侯了。” 永宁侯一早过来,看到薛润昨夜整晚都没发烧,而他的脚背伤口,也没有肿胀起来,只是稍微有点发胀,永宁侯心里很高兴。 他不太喜欢薛湄,不愿意承认这是她的功劳,却也想着要奖励她一点东西。 现在,薛玉潭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永宁侯一想也在理。 薛湄那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知是什么,怎么可能救命? 不过是苍生感念他为人忠厚,要给他留后罢了。 永宁侯点点头,欣慰看了眼爱女薛玉潭,觉得这世上没有人比这孩子更解他的心意了。 “玉潭说得对。”老夫人也道,“莫要说什么大小姐,是润儿身子骨健壮。” 薛玉潭轻轻松了口气。 薛湄啊薛湄,你一身妖术又能如何?父侯和祖母,永远不会高看你一眼的。 见自己三两句话,就把薛湄昨天的功劳全部抹杀了,薛玉潭心中稍稍痛快了几分,不再似昨晚那般心思沉重了。 “毒妇!”一直沉默着被围观的薛润,原本正在喝粥,他突然发脾气,把粥碗朝薛玉潭砸了过去。 他手里捧着半碗粥,正不耐烦听大人们唠叨,却不成想他这个二姐姐,颠倒黑白,说出这番薄情的话。 可气的是,祖母和父侯还真的听了进去。 薛润自己知道,他这条命是大姐姐救回来的。 大姐姐逢人就笑,成天讨好这个、巴结那个,像只摇尾巴的狗,薛润也不喜欢她。可和二姐姐相比,大姐姐至少没有坏心思。 这二姐姐,简直是从里到外黑透了,偏偏父侯和祖母吃她这套。 薛玉潭和其他人都没提防病人突然出手,也没躲避,那粥碗直直砸到了薛玉潭的脸上,热粥泼了她满脸。 还好没有砸破她的头,只是脸被热粥烫得通红。 粥能入口,热得有限,没烫坏薛玉潭的冰雪肌肤,只是那通红的样子,也够让人心疼的。 她咬了下唇,眼泪就下来了,哽咽着喊永宁侯:“父侯……” 永宁侯怒到了极致,上前重重掴了薛润一个耳光。 周姨娘急忙上前来挡:“侯爷,侯爷您息怒,五少爷的伤还没痊愈呢。” “这种、这种不睦姊妹的畜生,治好了他又能如何?”永宁侯怒意滔天,说话都结巴了。 老夫人虽然疼孙女,却更疼孙儿。 她道:“好了好了,这都是做什么?一大清早,原本是高兴事,弄成这样!” 兵荒马乱的,大家就各自散了。 消息不胫而走。 丫鬟们最喜欢背后嚼主人的舌根,编排些闲话。 “二小姐在老夫人和侯爷面前,抹杀大小姐的功劳,五少爷气不过,泼了她一脸热粥。” “咱这个五少爷,心思通透得很。” “二小姐那般冰雪聪明,又善良,怎会搬弄是非?要我说,就是五少爷顽劣不堪,教养不当。” 众人各有说辞。 薛湄也听说了。 她的丫鬟们笑得不行,一听说二小姐吃了亏,还落了个“毒妇”的绰号,大家就很开心。 “大小姐,您的药真管用。”彩鸢低声对薛湄道。 薛湄笑了笑。 中午的时候,她再去看薛润。 薛润听了薛湄的话,果然没有下床,乖乖躺着。 薛湄进来时,他正在玩一把小弓,弓箭上弦,对准了薛湄。 “你要是把我给射死了,可就没人治你的病。”薛湄笑道。 五少爷翻了个白眼,把弓箭收起来。 “你来做什么?”他问。 薛湄:“复诊。” “听不懂。”五少爷口吻很欠抽,“你又想弄我的脚?来吧。” 薛湄却拉过了他的胳膊,在他胳膊最上端,又给他打了一针消炎药。 两针消炎药,他的伤情应该能控制得很稳,接下来就是慢慢调养了。她打针的时候,五少爷一直看她的针管。待她拔出来,他想要抢夺,薛湄却似未卜先知,预料到了他的动作,手腕一抖,针管就从她的右手掉到了左手,然后被她收进了 小箱子里。 “你、你怎么做到的?”五少爷震惊了。 他是学过几年武的,自负对付自家大姐姐很容易,不成想居然没得手。 “你猜。”薛湄笑道。 然后,她又问五少爷,“早上怎么泼你二姐姐一脸粥?” 五少爷立马把自己的好奇收起来,板起一张“老子看谁都不爽”的脸:“烦她。” “烦她就泼她一脸粥?”薛湄笑了笑,“那你脸上这大巴掌印子,就是该得的。” 五少爷捂了下脸,哼了声:“她说你坏话。” 薛湄:“你维护我?哎哟,怎这么乖?要不要姐姐拿点糖给你吃?” “你、你休要把我当小孩子哄!”五少爷涨红了脸,感觉自己受到了调戏。 薛湄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糖,塞到了他嘴巴里,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真是个乖弟弟,大姐姐奖励你的” 五少爷:“……” 气死大爷了……咦,这糖是什么滋味,怎么跟平时吃的都不一样,这么好吃? 呸,本少爷不稀罕,又不是三岁孩子了。 他一番心里活动,非常激烈,眼睛却微微放光,因为薛湄给他的那块花生巧克力糖,是真的很美味。 他从来没吃过。 薛湄看着他,觉得这个五弟太好玩了,是个装腔作势的幼年装逼犯,装得还那么蹩脚,实在太有趣了。 一家子人精,独独他这样赤诚坦率,还有点中二,薛湄格外喜欢他了,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那些药用来救他是浪费。 没得到永宁侯和老夫人的半句好话,又有什么关系?医生是救命的。 第24章 少东家 二小姐薛玉潭受了那么一顿无妄之灾,整个人差点气疯了。 她一点成就感也没。 这次算计薛湄不成,反而把自己弄得很狼狈,薛玉潭更加怀疑薛湄是个鬼。 薛玉潭不怕鬼。和鬼比起来,人更可怕。她是人,她可以把鬼弄得魂飞魄散。 她静坐着,回想起薛湄给五弟处理伤口时的种种,越想越不甘心。 十五日之后,薛润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好了。 他勉强能下地走路,薛湄让他别用力,还是尽可能多休养。 不过,薛润还要出去读书。 薛家没有宗学,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薛家养不起。 自从祖父输光了家业,薛家就是个空架子。不过,薛家乃是侯门,薛润可以去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是专门教王公贵胄子弟,以及三品大官家子弟的地方。 与其说是去念书,还不如说是去结交人脉,国子监并不严格,不少富贵门第都有自家的先生。 端阳节之后,国子监有不少的活动,比如说马球比赛。 薛润最喜欢打马球了,他吵闹着要去上学,其实是为了去看马球比赛。 他由小厮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刚刚拐过了两条街道,突然被人拦住了。 薛润撩起车帘,冲外面没好气叫嚷:“怎么停了车?” 小厮和车夫两脸为难。 马车旁边,立了位老者,和颜悦色给薛润行礼:“五少爷,老夫是金匮堂的坐堂大夫,您还认得老夫吗?” 就是这位老者的两个小厮,拦住了薛润的马车。 薛润挑了挑眉,想起这老匹夫说他没得救了,就气不打一处来:“就你那个烂医术,也敢自称大夫?金匮堂莫不是人都死光了?” 他十四岁,半大不小,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在国子监里敢跟亲王家的世子打架,是个混不吝。 别说小小坐堂先生,哪怕是太子爷,他都敢怼。 老先生被他一顿抢白,也不恼火,仍是笑眯眯的:“五少爷,老朽想请少爷喝茶,看看您的伤口,学习学习。请五少爷赏脸,老朽给您作揖了。” 卢先生今年五十多了,算是长者。 长者给晚辈作揖,是极高的情分,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他。薛润本身就有点中二病,格外好面子,只得同意了。 小厮搀扶他下了马车,进了旁边的茶楼。 茶楼二楼有个雅间,已经点好了各色茶点,以及热茶。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在薛润这个年纪,是特别容易饿的。他一看到茶点,还有热气腾腾的蒸糕,就什么都忘记了,坐下来吃了起来。 卢大夫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口。 “你看吧,没什么可看的。”薛润伸出脚。 这时,进来一位年轻人。 薛润一愣。 卢大夫立马道:“这位是我的子侄,他也学医,少爷也让他看看行吗?令姐的医术,真是出神入化,我等有幸能观摩。” 薛润冷哼了声。 年轻人不怎么看薛润,目光集中在他的脚背上。 看完了,他也不打招呼,转身就出去了。 卢大夫则是问了好些问题。 “少爷,上次令姐缝的线,后来哪里去了?抽出来了吗?” “没,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老大夫诧异。 “胶原蛋白线,吸收了,你连这个都不懂?”薛润一脸淡然。 其实,他自己也好奇得要死,特意去问他大姐姐。 大姐姐说,用的是一种胶原蛋白线,它不是用棉絮制成,而是由胶原蛋白。可以被人自己吸收进身体,对身体和伤口没有坏处。 至于什么叫吸收、什么是胶原蛋白,薛润完全不懂。 他撑着要面子,也没细问,当旁人问起,他照本宣科,还显得他高深莫测。再加上一句“你连这个都不懂?”,提问的人也不会刨根问底。 果然,他这么一问,卢大夫要是再细问下去,就是打金匮堂的脸,好像他们药炉的大夫跟废物似的。 “呃……”卢大夫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 卢大夫问东问西,薛润把桌子上的每一样点心都尝了一遍,然后吃到了非常好吃的枣泥酥。 “这个枣泥酥包上一份,送到永宁侯府去,给大小姐。”薛润道。 伙计道是。 薛润吃饱喝足,见卢大夫还要问,他不耐烦站起身:“你问这些有什么用?我大姐姐的医术,是你能比的吗?” 说罢,他下楼去了。 询问枣泥酥可包好送出去了,得知已经办妥,薛润由小厮搀扶着,上了马车。 他一走,卢大夫去了隔壁的雅间。 那位年轻人正坐着喝茶。 他穿一件青色绣削金纹直裾深衣,衬托得他身材修长,气质清雅。他五官端正,眉骨很高,鼻梁也高,让他看上去格外英俊。 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睛黑沉沉的,不言不动的时候,无端有些阴鸷。 “少东家,问清楚了,那位五少爷没有吃药,也没有外用药,就是靠那位小姐冲洗、缝补伤口,就痊愈了。”卢大夫道。 年轻人叫卢殊,是金匮堂卢家的大少爷,也是药庐的少东家。 他自幼承庭训,医术高超。卢家的药又很好用,让卢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然有了个“少神医”的外号。 饶是神医,听卢大夫说起了永宁侯府的见闻,他仍是不敢置信。 卢家止血散都止不住的伤口,那女子用腰带缠上伤口旁边的脚,就给止住了,不可思议;把伤口当衣裳一样缝补,闻所未闻。 他亲眼瞧见了,那伤口的确还有缝补过的痕迹,只是线已经不见了。 线被“吸收”了。 “胶原蛋白线”,这个词在他脑海里飘荡了很久,还是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他有个特能,便是过目不忘。 他从小背诵的医书,比有些人一辈子见过的还要多。也正是如此,什么病到了他手里,他都能找到医案,除非是新病。 现在,这个“胶原蛋白线”,他就无法从他看过的医书里,找到一个记录和描述的。 吸收,应该就是吃进去了的意思,被皮肤吃了进去,好像外敷,药效通过皮肤进入身体。 那么,什么线能被皮肤吃? 卢殊很想见见薛家那位大小姐。 “她用药了。”卢殊打断了卢大夫的话,“你不是说,她用那种细长的东西,戳进皮肤里吗?那估计就是用药,只是咱们不知道。” “少东家,她这是哪里的医术?巫医也不是这样的。这医术,真神了,能起死回生。”卢大夫道。 卢殊:“我要见见她。” 卢大夫:“这个恐怕不容易,人家到底是侯府——虽然那个侯府,也不过如此。” “慎言。侯府便是侯府,岂是你我能编排的?”卢殊道,“此事你莫要管了。”他要想个办法,见一见这位永宁侯府的大小姐。 第25章 卖个好价钱 五月下旬,阳光已经有点刺目了,落在地上的光影,能生出炽热。 盛夏将至。 好在古代的京都没有钢筋水泥,哪怕热也热得有限。 大梁国的京都夏阳城,差不多位于古中国的北京、天津这一代,京都的南边有海,夏天气温还算凉爽。 屋内更阴凉。 薛湄抱着她的猫,正在看丫鬟们做针线,她自己有一搭没一搭观摩,打算过几日学习学习。 来都来了,学点技能也不错,反正有免费的师父教,还能打发无聊的时间。 不知怎么的,话题说到了永宁侯府的来历。 薛湄很想问,为何她那早逝的祖父如此十赌,为何家业能输个精光,没留点祭祀的田地吗? 见她好像忘记了这些事,戴妈妈就细细同她说了起来。 她们说话时,大丫鬟修竹坐在走廊的屋檐下,防止小丫头偷听,出去学舌。 “当年姑奶奶……”戴妈妈说到这里,认真算了算辈分,“就是您祖父的姐姐,应该就是您的祖姑母,被选入宫中为妃。” 薛湄听戴妈妈说,这才知晓了永宁侯府的来历。 薛家本就是京都的殷实人家,曾祖父读书,略有薄产。 小门小户的薛老先生,有一妻一妾,怎耐子嗣单薄,只小妾生了一儿一女。 女儿自幼聪慧,被教导着念书、认字。长大之后风姿绰约,是个美人儿。 那年赶上了天家选秀,薛家的小姐便被选中了,成为宫里小小婕妤。 皇帝当时年纪也不大,才二十来岁,见薛婕妤美丽,又有文采,很是喜欢她。薛婕妤进宫第三年,生了四皇子。 皇帝高兴,抬她为薛贵妃。 贵妃娘娘而后又生了六皇子和一位小公主。 她盛宠不断。 只不过,她一直被皇后不喜,而皇后外家显赫,皇帝也有点束手束脚。 一旦贵妃受了委屈,皇帝便要补偿她。 但是,总是赏赐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慢慢薛贵妃自己也乏味了。皇帝为了哄美人高兴,就开始赏赐她娘家。 “哦,原来咱们家的爵位是这么来的。”薛湄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除了世代罔替的爵位,天家还有金银珠宝、良田、房舍等赏赐。咱们家这个大院子,便是那时候得的。”戴妈妈又道。 薛湄听了,点点头。 戴妈妈又说:“老侯爷,也就是您祖父,是薛贵妃唯一的弟弟,两人都是姨娘所出。那个时候,贵胄与寒门还有天堑,不似现如今这般不分高下了。 薛贵妃因出身,一直被皇后那一派的妃子们攻击,心里总是很生气。她求皇帝封赏了她的生母为诰命夫人,又叮嘱要好好教养弟弟。 您祖父有了贵妃撑腰,在家里胡作非为,也无人敢管。后来娶亲,老夫人您也瞧见了,并不是那种睿智能管束得了您祖父的,他更加肆无忌惮。 您曾祖父年纪大了,也无力教化,只求娘娘多严厉些。 但娘娘总说,他们姐弟俩是吃过苦头的,如今她得势了,总要提携弟弟,老侯爷便是这样不成器了。”戴妈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薛湄:“怪不得了……” 她祖父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又有做贵妃的姐姐撑腰,更是嚣张跋扈了。 “您曾祖父去世之后,您祖父更无人管束,越发铺张。每年宫里赏赐下来的钱财,都不够花销的。”戴妈妈又道。 “后来呢?” “贵妃娘娘可能撑不住圣眷,她的大儿子六岁时夭折了;次子和小公主,都没活过九岁;后来她身体不好,也早早去了。”戴妈妈道。 薛湄了然。 只怕到了这个时候,薛家的富贵就到头了。 可怜她祖父,还以为能这么嚣张一辈子呢。 他那时候想着,姐姐得宠,又有两个做皇子的外甥,好日子长着。 谁知道说没就没。 薛家也就是富贵了那么十几年。 “贵妃没了,宫里的赏赐就是按照例行来的;而后换了一拨管事的人,就没有了。”戴妈妈道。 这个时候,薛家已经支撑不起那么庞大的花销了。 如果,她祖父好好经营,家里的田产和铺子,还是够他们过几十年富贵好日子。 不成想,她祖父却在这个时候,迷恋上了赌。想要靠赌,赢回从前的尊荣,怎奈却把家当全部赔了进去。 “……若不是老侯爷死得早,咱们家这宅子都未必保得住。他输到最后,把祭祀的那两千亩良田都输出去了,实在没什么可输了的。”戴妈妈又道。 薛湄:“万幸。” 的确是万幸。 要是祖父把宅子都输掉了,薛家靠着租赁房舍,维持他们“侯府”的体面,就真的很有趣了。 薛湄想到此处,便觉得好玩极了。“老侯爷去世,世子承爵,就是您父亲。”戴妈妈又道,“您母亲出身大族,带了四十九箱的陪嫁,替薛家撑了一段日子;而后,三夫人更是昆州首富出身,带过来的钱财更 多。” 薛湄:“咱们家靠儿媳妇发家呢。说到底,这个爵位真蛮管用。” 戴妈妈叹了口气:“现在不比往日了。前年的时候,寒门出身的大将,封了两个侯爵。 连如今寒门的人都能做官、封爵,这爵位已然没什么意义。一开始大家向往高门,您母亲和三夫人就是这样进门的,谁敢说她们现如今不后悔? 今后,咱们家少爷再想娶富商女,怕是娶不到像昆州首富这样的豪富之女了。比如说温家……” 温家,是薛湄的未婚夫家。 跟薛湄的外公、昆州首富相比,温家只能算是比较富足,谈不上数一数二的。 随着皇帝提拔寒士、打压贵胄,世道不知不觉变了很多。 “温家只不过是有点钱,占了个皇商的名头,财力远远不如三夫人的娘家。”一旁的丫鬟彩鸢插话,“就这样,他们家也能娶咱们家嫡出的大小姐……” 戴妈妈瞪了眼彩鸢。 说这种话,岂不是叫大小姐难过吗? 谁都知道,薛湄这个嫡出大小姐,在薛家的地位还不如她那庶妹薛玉潭。 “是啊,谁能想到呢?”薛湄不怪彩鸢,也不生气,自己笑了起来,“我这么个资质平庸的女儿,还能卖个不错价钱。” “大小姐……”戴妈妈心疼不已。 彩鸢也自悔失言,不说话了。 一旁沉默听着她们说话的猫,突然抬眸看了眼薛湄。它那双异色的眸子,似有寒芒。 第26章 阿丑真会疼人 猫能清晰感受到主人的情绪。 薛湄的手抚在萧靖承的背脊上,略微收紧,萧靖承知晓她愤怒了。 饶是口吻平淡,说自己“资质平庸”,仍有一股怨气与不甘。 她岂会资质平庸? 当时她救治薛润,萧靖承特意趴在屋梁上,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用腰带捆住了薛润的伤口上端,就这样,把那么深的刀伤止住了血。 当时,萧靖承的心中十分震撼,差点从屋梁上掉下去。 他是将军,对这样的伤口见惯了。 战场上受伤的士兵,伤口到了薛润那个程度,是止不住血的,萧靖承很清楚。他当时也以为,薛润必死无疑。 他很多的士兵,都是这样慢慢血流尽而亡。 可薛湄简单的捆绑,血就止住了。 这手段若用在战后救治,能留下他多少士兵的命? 他的兵,全是英勇善战、悍不畏死的! 他们不应该死于这样无法止血的伤口。 萧靖承很想把这个办法告诉自己的副将,可他只是一只猫,他没办法表达自己。饶是他能偷来纸笔,勉强学会写字,他也传递不到副将跟前。 真的千辛万苦传到了,副将会不会相信? 萧靖承这些日子,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薛润的痊愈,让他知晓薛湄的厉害之处。她若是随军,绝对会是个厉害的军医。 大梁国有过女军医的。 薛湄曾说,自己想挣一个郡主,让他当世子,萧靖承当时还挺生气。若他能回到自己的身体,就带她去白崖镇。 到时候,她的军功,可以给她换一座奢华的郡主府。 薛家众人到时候就睁开狗眼瞧瞧,他们家大小姐绝不是什么“资质平庸”! 对了,她还自制了珠算。 当时,萧靖承也在场,知道那珠算非常精准。 军中粮草与军饷,也是繁杂的计算过程。有了珠算,也许很有利。此物应该很快就传到军中去。 她实在出色,远胜过绝大多数的闺阁千金。 萧靖承一跃而起,跳到了她的肩头,用头蹭了蹭她的脸。 他还舔了下薛湄。 因舌头上有倒刺,他舔舐时动作轻柔,只留下酥酥麻麻的触感,不会伤及她肌肤。 戴妈妈瞧见了,很惊喜:“阿丑安慰大小姐!” 薛湄也是一愣,继而笑起来,心情大好。 她抱过阿丑,使劲又亲了他几下:“阿丑真会疼人!” 萧靖承:“……” 他现在乃一畜生,什么也做不了,帮不了她、救不了她。 萧靖承一直不知道薛家的发迹史。 他常年不在京都,难得回来一趟,也是来去匆匆;军中将士们说闲话,多半会说权臣,或者京师的美人儿。 薛家家道中落,只有个爵位勉强傍身;又无美艳出众的女子,自然不会是军中那些大老粗们谈论的话题。 听说这几年薛二小姐风头很盛,可她到了十七岁也未定亲,多半是高不成低不就。 真正显赫望族,看不上她那庶出的身份;而稍次门第,又入不了薛二小姐那尊贵的眼。 薛家侯爷和老夫人被那妖女蛊惑,事事听从她的,故而她至今也没个着落。 萧靖承常年在边陲,见过的美人不算多,他对女子外貌没什么笼统概念。美丑于他,也无甚差别。 他第一次见薛湄,对方虽哭哭啼啼,他却不讨厌她,甚至觉得她那生气的样子略有点可爱;而他第一次通过猫的眼睛看薛玉潭,便觉那女子险恶狡诈,令人生厌。 在他心中,薛湄是远远比薛玉潭好看的。 当然,他的命是薛湄救的,他的看法带着偏颇,不能算数。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薛家是如此发家的,怪不得了。 “世道虽然不如从前那般苛刻,但嫡庶有别,还是分的。薛家完全不在乎,如此打压嫡出的小姐,抬高庶出的,果然是底蕴不深。”萧靖承想。 他以前很讨厌旁人计较什么嫡庶。 他手下有好几名大将,个个聪明善战,全是家中庶子,因被嫡兄排挤而去了边关。 当今皇帝提拔寒门,萧靖承也会刻意给这些将领们请功,给他们挣得军功。 如今到了薛湄这里,他便偏心了。 可见他对人不对事,什么嫡庶,在他心中没有明确的立场。 萧靖承略有点走神,薛湄已经抱着他,嬉笑起来。 正在闹腾的时候,外面传来丫鬟的脚步声。 “大小姐,五少爷外出时买了点心,让小厮给您送了回来。”丫鬟笑盈盈道。 这丫鬟是薛润院中的。 薛湄听戴妈妈说,这丫鬟是薛润的两个通房丫鬟之一。 薛润才刚满十四岁,不过是念初中的年纪,就有了两个漂亮的通房丫鬟,薛湄听了很咋舌。 “莲儿来了。”彩鸢迎了出去,接过了丫鬟手里的食盒,“五少爷送的?是什么?” “是枣泥酥,听闻大小姐喜欢吃,五少爷特意让人送回来的。”丫鬟道。 这丫鬟送给五少爷之后,应该由五少爷改个名字。 那五少爷念了书,就故意咬文嚼字,给这丫鬟取名叫“菡萏”。 菡萏是莲花的意思,虽然意境很美,但叫起来不好听,丫鬟当时都差点气哭了。 也不知是谁开始的,不叫什么菡萏了,直接叫她莲儿,或者莲姑娘。到了后来,连薛润自己也“莲儿、莲儿”的叫,菡萏什么的,早已忘到了脑后。 可见五少爷不长心。 “是吗?拿进来我瞧瞧。”薛湄道。 丫鬟道是,忙把食盒拎了进来。 薛湄尝了一个。 五月下旬的天气,已有点炎热了,点心一路送过来,居然还没凉。 薛湄最爱枣泥的味道,尤其是油炸过的枣泥酥,她更是喜欢。 “五弟有心了,替我谢谢你家少爷。”薛湄道。 丫鬟忙摆手:“大小姐,少爷的命是您救的,怎敢受您的谢?” 她又跟彩鸢、红鸾和修竹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薛湄吃着枣泥酥,想到了她那个正在叛逆期,有点装逼的五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家里,还是有点温情的。 “五少爷人不错。”戴妈妈笑道,“知道感恩。” “普通人都知感恩,只有那没心没肺的,才不懂。”薛湄笑道。 几个人都笑起来。 便在此时,蕙宁苑的院门再次响起,这次来的却是小厮:“开门。” “谁?”彩鸢忙问,生怕是侯爷那边的小厮。若是侯爷派小厮过来,怕没什么好事。 第27章 安诚郡王来了 丫鬟们一瞬间提了心。 薛湄倒是很镇定,对彩鸢道:“去开门。” 彩鸢跑了过去。 打开门,彩鸢却是微微一愣。 门外不是什么小厮,而是一个高大的男子。 男子眉目微蹙,带几分凶相,个子又特别高,需要彩鸢抬眸去仰视他。 压迫感顿时袭来,彩鸢吓一跳,很戒备想要关上门再问话。 谁知那人却把手抵在了院门上,不准彩鸢关。 他手劲很大,彩鸢推不动门了。 彩鸢有点急:“你是谁?这可是侯府,你莫要以为可以为非作歹。” “姐姐,我是大少爷院子里的石永。”那人没什么表情,神色冷淡得像是寻仇的。 他看上去比彩鸢大。 府里下人之间,称呼“姐姐”,是表示一种尊重,是更低等下人对稍有身份丫鬟的称呼。 然而,石永说起来,却像是羞辱彩鸢一般。 彩鸢脸色微微变了变,很想啐他一口,又不太敢。 薛湄抱着猫儿,已经走了出来。 她倒是见过这位叫石永的人,的确是大哥院子里的。 上次薛湄去大哥那边,正好遇到了安诚郡王,偷听的时候,就是被这位石永发现的。 他应该不是小厮,而是护院。 “石永,你有什么事?”薛湄笑盈盈问。 石永瞧见了大小姐,首先看到的是她眉心红痣,有点像观音菩萨跟前的玉女。 他态度恭敬了不少,声音降低,当然听上去仍是很生硬,没什么柔软:“大小姐,大少爷请您去趟西苑。” 府上每个院落,都有名字,门口用个牌匾。 独独大少爷的院子没有。 只因那院子靠近侯府最西南侧,不管是大少爷还是其他人,都称呼它为“西苑”。 西苑也是整个侯府最破旧的院落。 听闻是大少爷自己非要去住西苑的,并非府上的人苛待他;也是大少爷自己不准人修葺的。 他虽然断了腿,到底是侯府嫡长子,饶是不给他继承爵位,也不会欺辱他。 “我大哥找我,是有什么事?”薛湄问。 她说话的时候,手指轻轻抚摸着猫的毛发,那猫双目灼灼,异样精明。 石永的目光,从薛湄眉心的红痣,挪到了她臂弯里的猫身上,然后又被这猫的眼神震了下,干脆低垂了头,看着自己脚下地面:“小人不知。” “你先回,我更衣便来,你告诉我大哥稍待。”薛湄道。 石永道是。 他一转身,彩鸢就迫不及待关了门。 彩鸢拍了拍胸口:“这个人长得好凶,又高,吓死人了。大少爷身边没小厮了吗,怎么让这么个人在内院行走?咱家可有不少未出阁的小姐。” 大户人家,成年男子都住外院。 在这个年代,男子二十岁束冠,才算成年。当然,更多的大户人家男子,十七八岁成亲了,仍和妻妾住在内院。 薛湄的大哥薛池今年二十四了。若不是他残疾,也不会留在内院的。 “他也不常出来,你们不是都没见过他吗?”薛湄笑了笑,“他应该是保护大哥的。” 这话,彩鸢听懂了。 不仅仅是保护。 大少爷的左腿整个儿被锯断了,他虽然用拐,可日常起卧,需要有人搀扶,没一把子力气是不行的。 石永大概是因此才被留在大少爷身边服侍。既照顾大少爷,也保护他。 彩鸢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薛湄更衣之后,叫上了红鸾,带着她的猫,去了西苑。 西苑大门五百米处,有一假山,山石嶙峋。 上次薛湄就是躲在此处偷听的。 西苑的正门口,有一株高大的桐树,树冠如盖,听闻有上百年了。在树下,建了个小小凉亭,摆放石桌石椅,可闲坐喝茶、下棋。 大少爷时常会到凉亭里小坐,自己与自己对弈。 薛湄路过凉亭时,看了眼,发现白玉棋枰还在,旁边有两盒棋子。 到了西苑门口,薛湄示意红鸾敲门。 很快,大门打开。 这次开门的,是个清秀小厮,约莫十五六岁,见人便笑。他一笑,一颗小虎牙格外明显,让他看上去活泼亲切。 他叫玉忠。 石永、玉忠,都是她大哥给下人娶的名字,他们不姓石,也不姓玉。 “大小姐,少爷等您多时了,您快请进。”玉忠说话也流畅,然后瞧见了薛湄的猫,惊叹一声,“这猫真白,眼珠子像琉璃,真好看。” 薛湄最喜别人夸她的猫,当即笑着摸了摸猫的脑袋:“是很好看。” 进了正屋,她大哥独坐。 大哥薛池若没有断腿,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长得既不太像永宁侯,也不像潘氏,五官甚是英俊。 他眼底没什么情绪,既没有故作轻松,也没愤世嫉俗。常年不见日光,他的肌肤苍白,而头发与眉目又特别黑,让他看上去妖气森森的。 若不是唇稍微有了点颜色,薛湄都觉得他不太像活人,而是个人形雕塑。 而他旁边,还坐了另外一人。 瞧见了薛湄,那人起身见礼:“大小姐。” 薛湄还礼:“王爷。” 这人便是安诚郡王萧明钰,是京都摘玉轩背后的东家。他不止有京都的几间大铺子,而是生意遍布天下,赚得金满钵满。 皇帝的私库,一半都是由这位小王爷充起来的。 据说皇帝疼这小王爷,胜过疼自己儿子。是真是假未可知。 安诚郡王今年也是二十四五的年纪,他有双很温柔的眼睛,眸子明亮,看人时带三分含情脉脉。 便好像他天生柔软多情。“大小姐上次送给摘玉轩的珠算,我已经命人制作了更精巧的,有金的、银的、玉的,还有普通木制的,目前卖得不错。”萧明钰笑道,“不瞒大小姐,半个月就赚回了本钱 。如今越卖越好,不输我卖首饰的进项,大小姐你吃亏了。” 薛湄微笑:“王爷,好酒也怕巷子深。没有您安诚王爷的商铺、经商的手段、铺子在各地的声誉,我那珠算一文钱也不值。不亏,我从王爷那里已经赚了一大笔。” “好酒也怕巷子深?”安诚郡王咀嚼了这句话,虽然通俗,却很有道理,“大小姐说话有趣。” 这话是地球时代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才有的,安诚郡王没听过。 做生意的道理,大致是相通的:没有门路,再好的东西也卖不出去。 只有摘玉轩的金银玉珠算,才会引得大家的好奇、争抢、使用;而其他人见功勋世家都用了,也模仿跟随,买不起贵重的,去买木制的。 因此,珠算买卖才日进斗金,越做越好。若是薛湄自己卖,这种新奇的玩意儿,谁搭理她? 她引不起潮流,摘玉轩才可以。 二万两,她已经是大赚了。 至于安诚郡王现在凭借珠算一天赚多少,那就不是薛湄要操心的,也跟她完全无关。 “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请教大小姐。”萧明钰又道。 “何事?” 第28章 不信她 薛湄坐在下首,看着面前的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明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他的手指特别修长,指节分明。 喝了一口茶之后,萧明钰才问薛湄:“大小姐,您是如何知晓摘玉轩的东家是我?” 薛湄看了眼她大哥。 大哥表情未动,目光有点深沉,瞧不出他情绪。 “应该,不是你大哥告诉你的吧?”萧明钰又道。 薛湄不太愿意把自己偷听的事说出去。因为,偷听怎么都不算光彩,况且她当时离那么远。 若直说偷听,就要对“为何有这本事”而撒谎。 薛湄既不想说实话,亦不想说假话。 于是,她选了个不真不假的说法:“是王爷您亲自告诉我的。” 的确是他亲口说的。 “我?”萧明钰很显然有点吃惊了,“本王不记得何时跟大小姐说过这话……” 薛湄冲他微笑。 她眼波流转间,有些许意味深长:“王爷,您何不自己再想想?” 萧明钰怔愣了。 他沉思了下,还是想不起来。那天他的确跟薛池聊了此事,而那位大小姐从远处走过来,在假山旁边略微停留,萧明钰留意到了。 哪怕武艺高强,那么远的距离,也听不进他和薛池的闲聊。 除此之外,他到底还在哪里提过? “还请大小姐解答,本王实在想不起来。”萧明钰笑道。 薛湄唇角微挑,似笑非笑,带着三分卖弄:“王爷,我要卖个关子。您不妨再想想,别着急。” 一般女子这样卖弄,会让人反感。 萧明钰喜欢性格直爽的。 但,薛湄的卖弄,却着实搔到了他痒处,他竟真有了几分兴致。 “既如此,我便再想想。”萧明钰笑道,“今日劳烦大小姐了。” 薛湄说无妨。 她之所以这么卖关子,除了不愿意说出自己偷听,也是想引起萧明钰对她的兴趣。 这样,她可以有机会卖其他东西给他,免得他过两日忘记了她,不肯接纳她的新奇玩意儿。 她要借助他庞大的商业网络,在古代发发财,给自己赚个丰厚身家。 甭管走在哪里,得有钱! 薛湄这个弄虚作假,算是达成了。见薛池和萧明钰都不开口,她本应该起身告辞的。 但她仍是想给萧明钰再留下点深刻印象。 没办法,她这原主长得不漂亮,而风流多情的安诚王爷,应该是很难把她放在心上的,哪怕她的珠算让他大赚。 安诚郡王赚钱的买卖太多了。 想让他记住她这个人,且对她的“发明”感兴趣,薛湄还得加把劲。 下次谈买卖的时候,她想直接和安诚郡王谈,而不是再次去找他商铺的掌柜。 “大哥,你最近如何?”薛湄眼珠子微转,看向了她兄长。 薛池眉头动了动。 他眼睛转过来,目光阴冷落在薛湄身上,那种不耐烦是显而易见的。 “甚好。”薛池常年不开口说话,声音有点嘶哑,说出来的话也是硬邦邦的,“若无事,你先回吧。” “大哥,咱们兄妹总难一块儿说说话,怎么我一来,您就要赶我走?”薛湄笑了笑。 薛池的眉头拧得更紧,不耐烦的情绪快要破壳而出:“我这有客。” “安诚郡王乃是您挚友,时常登门,乃是亲近故交,没必要这般客套。”薛湄笑道。 薛池:“……” 八年也不见他这妹妹登门,平时只知道奉承父亲和祖母,这会儿打听到他是安诚郡王的朋友,就要跟他套近乎了。 薛池的眸光中,带三分寒意。 永宁侯府人人市侩,就连尚未出阁的千金,也一样令人憎恶。 他压下一声冷笑,漠然端起茶盏喝了几口,不开口说话,也不理薛湄。 安诚郡王同样默默喝茶,好像没察觉屋子里尴尬气氛。 这等尴尬之下,薛大小姐应该会自己走的吧? 不成想,这位大小姐实在非平常人。 她也端起茶,慢慢啜饮,姿态慵懒随意,她的猫趴在她腿上,似宝石般的异瞳扫视屋子里众人。 安诚郡王听闻薛大小姐无才无貌,却没听说她也无脸皮。 珠算精巧,应该不是她自创的,她还没这等本事。 若她有,怕是早已出名了。 安诚郡王不在乎一个人的人品,哪怕人品再差,只要能让他赚钱,他也愿意合作。 他静静看着这一幕,脸上带着微笑。 薛湄开口,打破了屋中寂静:“大哥,你左腿现在如何了?” “我左腿早没了。”薛池冷冷道。 薛湄:“做个假的嘛。” 安诚郡王:“……” 老实说,萧明钰从未听过有人可以给肢体作假。哪怕真的可以,薛池是从大腿被锯断的,骨头可以作假,关节怎么办? 那还不如用拐。 “妹妹是来消遣我的?”薛池也不见恼怒,似乎跟薛湄生气,都是抬举了她。 薛湄:“不是。大哥没听说吗,我前些日子治好了五弟的刀伤,当时五弟流血不止。大哥,你若是愿意要一条假腿站起来,可以找我。” 她的医药空间里,可以随时调出太空时代金属制成的假肢。 太空时代的假肢,关节灵活,整体轻便,接受腔又软柔,不会磨伤断处。接上之后,跑马拉松都没问题。 当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薛湄拿出来需得谨慎。 金属假肢跟珠算可不同。 珠算只是思想超前,东西还是本朝代的科技水平可以制造的。 金属假肢却远远超过了时代的生产力水平。蝴蝶效应之下,薛湄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但总归还是得谨慎点。 它又不同于药物,可以被身体吸收之后,不见踪迹。 金属假肢是一直都存在的。 见大哥脸上的表情仍是冷漠、阴沉,薛湄重新抱起了她的猫,起身道:“我便先回去了。大哥,您再想想;王爷,我告退。” 萧明钰客气站了起来,同她作辞。 薛湄一走,萧明钰笑问薛池:“令妹还会医术?那真是了不得。” 薛池叹了口气,似把满心的郁结叹了出来:“她爱献媚,跟谁都要讨好一二,说话又不着调。” “倒也没那么差,她的珠算还是很好用的。”萧明钰笑道。 “谁知她哪里弄来的。我不信是她自创。珠算复杂,若不是几十年钻研,如何能想得到?”薛池冷冷说。 他对这个大妹妹,一点好感也无。 萧明钰微微点头,赞同薛池的话。只是,薛湄到底是如何知晓他是摘玉轩东家,此事让他费解。 薛池是绝不会说的。 那么,她从何处知晓?平凡得让人过目即忘的薛大小姐,此刻让小王爷有点好奇了。 第29章 什么是假肢? 薛湄离开了西苑,安诚郡王萧明钰略微坐了坐,也起身告辞了。 薛池拿起了旁边的拐杖,慢慢一步步挪出了西苑,去凉亭里坐坐,一个人对对棋谱。 他耳边不由自主浮动薛湄那句话:“大哥,你若是愿意要一条假腿站起来,可以找我。” 找她,用假肢…… 什么是假肢?用木头削的吗? 有何意义? 真的能走路吗? 他明知薛湄是时常因献媚而闹笑话,他为甚还要不停想她的话? 难道丢开拐杖,像个正常人那样走路,对他真的很重要? 难道过去的冤屈,他并不甘心,想要自己站起来去洗清? 八年过去了,很多事他都不能确定。 出事时,他只是个孩子,只比薛润大一岁。 他时常独坐,玉忠和石永也不会打扰他。 “玉忠。”他突然喊了自己的小厮。 玉忠一改在人前的笑容满面,表情肃然:“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去打听打听,五弟的伤是怎么回事。” “不用打听,小人都知道,这些日子府里到处都在说。”玉忠道。 玉忠和石永不同,他爱交际。府里上上下下的主子、下人,他多少都认得。因此,平时有什么消息,他很快就会知道。 “说来听听。”薛池轻轻将一颗棋子放在棋枰上,打算自己与自己对弈。他苍白手指也无血色,与白色棋子融为一体。 落子轻轻一声响。 玉忠:“五少爷当时被菜刀滑过脚背,伤口又长又深,金匮堂大夫用了卢家止血散,没止住。 大小姐用腰带捆住五少爷脚踝附近,避开伤口,居然止住了血。而后,大小姐用水清洗五少爷伤口……” 听到这里,薛池已经蹙眉了两次。 第一、卢家止血散是出了名的好用,对外伤止血有奇效。止血散都无效,捆绑有效? 第二、伤口不能碰水,一碰上便要肿胀、溃烂,生脓疮,这是起码的认知。 他看了眼玉忠。 玉忠读懂自家主子的意思:“小人没有半句胡言,这是很多人亲眼所见。大小姐清洗伤口,又把伤口烂肉切除。最神奇,乃是整个过程中,五少爷说不疼。” 薛池持子之手停顿半空:“什么?” “五少爷不疼。还有更诡异的,大小姐切完之后,又把五少爷伤口缝合,就是像缝衣服那般,缝了三遍,五少爷还是说不疼。”玉忠道。 薛池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格外锋利:“胡扯什么!”“大少爷,真不是小人胡扯,当时在场的人很多,小人多方打听过,消息属实。一开始,小人也不信。”玉忠无奈道,“还有一件事,便是五少爷被大小姐这般折腾,他居然 没发烧。” 薛池的手指,略微收紧。 “这不可能。”薛池的声音莫名嘶哑了,他心底有什么浪潮,在一阵阵冲击他,让他有点头晕。 这怎么可能? 世上真有这等神医吗? 哪怕有,也不该是薛湄。听闻她曾上吊自杀,莫不是她真的已死,如今换了人? 若真的换了人,会如此高调引人注目,惹人怀疑吗? “府上都在说,大家都说大小姐可能是鬼医弟子。大小姐上次自尽,灵魂离体,机缘巧合遇到了鬼医。鬼医授她医术,又救她起死回生,故而她突然就学会了。”玉忠道。 “鬼医”这个传说,一直都有。 只是现在很多人不知这个传言因何而起了。 在百年前,鬼医是指神医卢祁,他能起死回生,说自己能“于鬼争命”,自称鬼医。 鬼医是卢家的老祖宗,不过他没有留下任何一本医书给卢家后辈,也没有传授过他们任何医术。 据说,卢祁选徒,要选天赋过人的。 他的后辈里,都是平庸之才。 那些平庸儿孙,只跟他学了点皮毛,如今也成了一方闻名遐迩的神医世家,可见卢祁的医术多厉害。 后来的传说,就慢慢脱离了这个故事本身,说什么鬼医传授鬼魂医术。 很多人都说自己是鬼医弟子,突然之间会了医术。可那些都是江湖骗子,最后被揭穿是欺世盗名。 欺世盗名之人一直都有,如今轮到他那位妹妹了吗? “荒唐。”薛池道。 玉忠犹豫良久,还是道:“大少爷,您真的不让大小姐给您瞧瞧吗?若有万一,那……” “岂会有这种万一?”薛池冷冷打断了玉忠,“不要做梦。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鬼医弟子,卢祁已经死了上百年,轮回的尸骨都烂了三回了。” 玉忠:“……” 薛池重重把棋子落在白玉棋枰上,再也无心对弈,起身艰难拖着他的残躯,回房去了。 这一刻,他真恨薛湄。 她把他平静内心全部搅乱了,让他居然胡思乱想起来。 他已经是个废物了,还有什么资格幻想能站起来? 薛湄抱着猫,带着红鸾回到了蕙宁苑,戴妈妈忙问大少爷找她做什么。 “就是说说话。”薛湄道,“安诚郡王来了。” “安诚郡王?”戴妈妈问,“他是谁?” 摘玉轩背后的东家,一直都是很神秘的;而安诚郡王本人非常朴素,平时从不搀和朝廷之事。 平头百姓的,只关心自家柴米油盐。朝中哪怕是死了宰相,也不及她自家破了锅紧急,谁有空天天打听王公贵胄们? 安诚郡王着实太过于低调,他也不是常来见薛池,一年半载来不了几次。而且他每次来,都是做西苑那边的角门。 故而他来了、他走了,在薛家根本没引起什么关注,他们都不知道这位郡王到访。 反正戴妈妈是不知安诚郡王何许人也。 “哎呀,妈妈您不知道吗,上次我说了,就是摘玉轩的东家!”红鸾在一旁道,“小姐卖了珠算给他,他过来见见小姐的。” 戴妈妈:“……” 红鸾的确提过,但她是在摘玉轩送银子来之前提的。 那时候,红鸾不管说什么,戴妈妈等人都觉得她失心疯,谁又记得住什么王爷不王爷的? 后来拿到了钱,红鸾自己高兴坏了,也没顾上说摘玉轩背后的人。 “他、他这么厉害的吗?摘玉轩的东家,那可是极其富贵。”戴妈妈道,“他怎么会认识我们家大少爷?” 薛湄笑了起来。 她没回答戴妈妈的话,而是让她们别再谈论了,要保密,不能到处去说。 “咱们靠安诚王爷赚钱的日子在后头,别自断财路。要是王爷知晓咱们把他的秘密嚷得天下皆知,能给咱们好脸色?”薛湄道。几个人急忙道是,都闭紧了嘴巴,就连红鸾,也不敢乱咋呼了。 第30章 往事成追忆 安诚郡王萧明钰回家之后,沉思良久,仍不知自己的秘密从哪里泄露给了薛大小姐。 好在,那位大小姐并不像是无成算之人,他的秘密,在她处不至于宣告天下。 “薛池的腿断成那样,她真有办法?若这样都有办法,她便不是神医,而是鬼医了。”萧明钰又想。 这女子,倒是有些厉害。 萧明钰沉思着,他的小厮突然快步进来:“王爷。” “说。” “陛下请您即刻入宫,要快!”小厮道。 萧明钰心中咯噔了下。 他有种预感,应该是他瑞王叔的事,得到了确实。 萧明钰的父亲,是皇帝的胞弟;而皇帝,并非太后所生,他和萧明钰早逝的父亲,都是由当初的宫女胡氏所生。 皇帝登基之后,封生母胡氏为东太后,封先帝的继后戚氏为西太后。 那位西太后戚氏,便是瑞王萧靖承的生母。 萧靖承只比萧明钰大几个月,却大一个辈分。 当初他们一块儿在宗学念书,瑞王叔是个性格淡漠之人,从不与众人来往,一下学就去成将军府学武。 萧明钰也时常去成将军府,却不是去习武的,而是去找成兰卿。 成兰卿比他和萧靖承都大一岁,那时他们俩都喜欢她。 不过,成将军更喜欢萧靖承,就将成兰卿许配与他。 成兰卿武艺高强,又明艳动人,戚太后也很喜欢她。定亲之后,她随萧靖承与成将军去白崖镇,不成想被匈奴人掳去、糟践,而后自尽。 萧靖承为她报仇,一人一枪闯匈奴人营地,活捉匈奴单于弘吉提,斩杀四名匈奴猛将,一战成名。 坊间传言他一人杀七百匈奴将士,其实并不是。 是他带过去的五百亲兵,围杀了匈奴单于的七百亲卫。 只是,饶是瑞王战功天下敬仰,也再寻不回当初那女子了。 成兰卿死后,萧明钰便没再见过瑞王叔。 每次瑞王回京述职,萧明钰都会避开,他不想见那人。 不过,这次他却听说了一个秘密。 开春之后,匈奴那边换了新的单于,正在休养生息,西太后戚氏让瑞王萧靖承回京。 一来是述职,二来是要给他娶亲。 戚太后命他暂交军务,回京住半年,尽快娶亲,直到他的王妃有了身孕,他才可以回白崖镇。 萧靖承的确听命回来了。 然而,这次萧明钰没故意躲他,毕竟多年过去了,萧明钰现在又有了寄托,不再记恨他。不成想,他却是一直没遇到瑞王。 后来他隐约听说,瑞王得了急病;也有人说,瑞王是受了重伤;还有人说,瑞王进京的时候遇到匈奴刺客,已身亡。 “匈奴人不知从哪里请了个萨满,对着瑞王用了咒。听说,当时瑞王叔就倒下了,一命呜呼。”这是二皇子偷偷告诉萧明钰。 萧明钰打探过几次,都没有确切消息。 瑞王府里戒备森严,普通人也进不去。萧明钰还听说,这些都是瞒着戚太后的,否则她定然要气出好歹。 现在皇帝请萧明钰立马进宫,萧明钰想:“不会是真的吧?现在藏不住了,要给瑞王叔治丧?” 萧明钰有点唏嘘,毕竟瑞王叔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这么早早就去了,白瞎了他混出来的那一身军功。 早知道如此短命,还不如留在京里享受,去那白崖镇苦寒之地,受那些折磨,不值当。 瑞王叔好歹也是天潢贵胄。 与此同时,薛湄的猫倏然炸了毛,耳朵猛然竖起。 薛湄一愣:“阿丑,你怎么了?” 猫从她怀里跳了下去。 薛湄想要去抓,只是猫身手灵活,快速挣脱,一跃跳上了窗棂,然后借助那株西府海棠树,爬上了墙头。 “阿丑!”薛湄喊它。 它回头,定定看了眼薛湄。 薛湄无端从它的眼神里,读出了它安抚的情绪,就好像它在说:别怕,我会回来。 她这么一愣神,猫已经消失在墙头了。 薛湄甩了甩脑袋,气得半死:“这孽畜,是不是发情了?不行,我得赶紧阉了它,要不然它成天往外跑。” 阿丑有时候出去玩,但基本上都回来,薛湄倒也不太担心。 她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将房门牢牢锁好,又把窗户也锁定,薛湄开启了自己的空间。 她一个意念,人就进入了空间里。一旦她整个人进入空间,她就会从现实的时空中暂时消失。 因此,这般大变活人,若不是知情者,会被吓死。 以前她时常是开会开到一半,被他们将军烦得不行,整个人原地消失躲进了空间。 待她出来时,好几次正好将军一个人在会议室独坐、沉思,然后被她吓一跳,大骂她一顿。 “下次再开会偷溜,老子就把你扔到机甲外,看看你的能耐!”将军说。 他们将军是个贱人,靠着他父亲通天的财力上位,脾气坏,性格暴,不把下属当人。薛湄只是军医,也要跟他们在机甲上做体能训练,薛湄恨死他。 他们时常在背后偷偷骂老大是混蛋,老大早点为军部捐躯。 当然,他们将军肯定知道,只是变本加厉折腾他们。 后来,他们遇到了偷袭,将军为了掩护下属撤退,让自己的机甲自爆,形成巨大的能量场,把自己和敌人全部席卷了进来。 薛湄是他的军医,和他在同一架机甲上,看着他拼劲全力。 他回头对薛湄道:“救不了你,已经来不及送你出去,对不起。” 那是他头一回道歉。 薛湄直到那一刻,才真正理解他,他很爱护自己的下属。 平时苛刻的训练,让他们有了逃命的本事,故而大难临头时,他一己之力牵住敌人,他们有生还的机会。 他用自己的命,给下属们换一条活路。 他真的如他们所愿,为军部捐躯了。 薛湄进了空间,看着空间里还有一瓶威士忌,是她当时偷偷拿将军的。 将军喜欢喝这种烈酒,每次补充物资的时候,会买好几箱。 而薛湄记得,这种酒死贵,一瓶的价格都不菲,这个死富二代居然成箱成箱的买。她和其他几名副将都偷,偷完就说是老大自己喝醉的时候灌完了,不认账。 老大一直都知道是哪些人偷他的酒,不过财大气粗的他不在乎。 薛湄拿着酒,在空间里坐了很久。 她沉浸在往事里,难以自拔。 直到她听到了重重的砸门声。 声音来自她的房间,而不是空间。 薛湄一愣,急忙把意识从空间退出来,人也就出现在了房间里。 “怎么了?”她问。 “大小姐,大小姐,出事了。”外面传来红鸾的声音。薛湄立马去开门。 第31章 做坏事 红鸾声音很急,薛湄还以为是她的阿丑受伤了,急忙出来。 “大小姐!”红鸾一看到她,委屈得眼睛顿时就红了。 薛湄吓一跳:“怎么了,慢慢说。” 彩鸢落后几步,气喘吁吁进了院子,看到红鸾立马要去阻拦她。 “红鸾,你莫要在小姐跟前胡说八道!”彩鸢气息不稳,扶住门框喘个不停。 薛湄被她们吓到了,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大小姐。”彩鸢用力推红鸾,让她先出去。 红鸾已经落泪了。 “你说,谁欺负你了?”薛湄道,“在我面前,没必要遮掩。” “不是欺负我,而是欺负大小姐您。”红鸾不顾彩鸢的阻拦,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温家老太太做七十大寿,温太太过来送请柬。 给家里的诸位夫人送了,请夫人们带着小姐们同去赴宴。但是,温家独独给二小姐送了一张请柬,却没有给您。” 薛湄:“……” 她还以为什么大事。 白白吓一跳。 “是吗?”薛湄笑了笑,“没有单独的请柬,很糟糕吗?” “温家这是不敬重您。”红鸾气哭了,“他们家明明要娶您的。原本姑娘们都没有,怎独独给了二小姐?这岂不是打您的脸?” 温家应该更想娶薛二小姐。 只可惜,永宁侯府舍不得把二小姐嫁商户。听闻薛湄那未婚夫,跟条狗似的跪舔二小姐多时了。 温家和永宁侯府结亲,就巴结薛家来的。 既然要巴结,自然得巴结到点子上。 二小姐是侯爷和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温家当然要待二小姐不同。 庶女高攀不上,反而能娶得了嫡女,这是什么世道? 薛湄觉得,这个年代酷似魏晋南北朝时期,门阀与强宗士族的地位,正在被打破;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也会慢慢被科举取代,寒门庶族逐渐走上政治舞台。 当然,现在得到高位的,都是武将出身的庶士,科举尚未大规模开始,文官还没有被寒门士子占领。现在选的文官,还是“九品中正制”选出来的,就是说,门阀和士族可以对一个人进行评级,“上品”“中品”“下品”等,都掌握在门阀手里,他们会推举自己人为“上品”,然 后可以选官。 当这个选官制度被科举取代之后,门阀和士族的优越性就会彻底被打破。 迟早的! 历史上,很快科举制度就会出现的。 当前寒门将领们的崛起,已经有了苗头,社会不知不觉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由于这个巨变,导致了社会很多规则被打破;而新的规则又尚未建立,故而这个社会都不伦不类。 “也有点像民国时期。”薛湄想。 真的挺像,因为当前也是五分天下,除了薛湄所在的大梁国,还有东南的齐国、西边的楚国,夹在中间的魏国,以及西北的匈奴人。 像民国时期的军阀割据。 在魏晋南北朝之前,寒门和世族是不通婚的,那时候规矩非常严格。小小庶女,绝对没有兴风作浪的可能。 薛湄便觉得,自己这原主是生错了年代。她若是早出生一百年,饶是她姿色再普通,也不会被庶妹打压得如此厉害了。 “时也命也。”薛湄笑了笑。 红鸾不知道自家小姐脑洞这么大,已经把思路跑了一大圈,还以为她家小姐是认命了,立马说:“小姐,您不能气馁。您若是不争,以后温家更会轻待您。” 薛湄见红鸾十分委屈。 若不给她出出气,怕是她非要气出毛病不可。 自家丫鬟这般忠心耿耿,如何能让她失望?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薛湄是不可能嫁到温家的,不过在她还没退亲之前,温家想要糟践她的颜面也是不能够。 “好,咱们去争一争。”薛湄笑道,“别哭了,温太太人在哪里?” “在老夫人的玉堂院。”红鸾道。 “咱们去看看。”薛湄笑道。 一旁的彩鸢快要疯了。 “小姐,万万不可!”彩鸢比红鸾大,也稳重一些,“红鸾这小蹄子作死,非要把这话告诉您。您去了,要怎么说?若是抱怨,更会叫温太太轻瞧了去。” “放心吧,没事。”薛湄道。 彩鸢还是不同意。 她死活拉着薛湄,快要哭了:“大小姐,温家是您婆家,将来一辈子的事。忍忍吧,谁年轻时候不受气?等将来您有了小少爷,有了自己的依仗,再发作也不迟。” 越说越伤心,彩鸢干脆给薛湄跪下了,“大小姐,为了您自己,忍了这口气吧,求求您了。” 薛湄连忙搀扶她起来。 两个丫鬟,想法不同,却都是忠心护主。 薛湄左右为难了。 让红鸾舒服了,彩鸢就要担心;让彩鸢宽心了,红鸾便要气死。 不过,薛大小姐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有了主意。 谁说这个世上没有两全其美? 做不到的人,是他们没本事。但薛大小姐有本事,又有钱。 薛湄心中有了想法,果断对彩鸢道:“好好,我听你的,不去玉堂院闹了。” “真的?”彩鸢抹了抹眼泪。 薛湄点头。 红鸾极了:“大小姐……” 彩鸢狠狠一巴掌拍在红鸾的后背,不顾眼泪朦胧,对着红鸾发火了:“你再挑拨,我便让妈妈罚你了!怎么,我的话、大小姐的话,你都不听了?” 她们三个丫鬟,都是二等的,却因为年纪不同、进府的早晚,也分个高下。 修竹是这三丫鬟之首,她年纪最大,又最稳重;红鸾和彩鸢一起进府的,只是彩鸢比红鸾大两个月,又有主见,她自然就是姐姐了。 “我……”红鸾委屈得吸了吸鼻子,“明天文绮院的下人,还不知怎么抬举她们二小姐,作贱大小姐呢。我是替大小姐不平。” “大小姐去了老夫人跟前,能讨到什么好?”彩鸢道,“你让大小姐去了,被老夫人骂,大小姐才是真正的委屈。” 红鸾很想说,她们大小姐已经不一样了,未必会挨骂。 不过,她不想和彩鸢拌嘴。 薛湄却悄悄拉了拉红鸾的袖子。 她给红鸾使了个眼色。 红鸾看懂了,心中暗喜,嘴上对彩鸢道:“姐姐,我不胡闹了。你去忙吧,我服侍大小姐吃茶。” 彩鸢一口气这才松了下来。 她之前追着红鸾跑,跑出一身汗,这会儿后背汗涔涔的,又有点凉意。 彩鸢怕染了风寒,又叮嘱红鸾几句,去更衣了。 她一走,红鸾立马凑近薛湄:“大小姐,咱们偷偷去吗?” 薛湄失笑:“又不是做贼,偷偷的做什么?咱们不去玉堂院。” “啊?”红鸾很失望。 她还以为懂了大小姐的意思呢,原来大小姐不是那个意思吗? “我们这么办。”薛湄让红鸾凑近,把她的主意告诉了红鸾。红鸾还是小孩子心气。她也不管什么后果,听了薛湄的话,眼睛发亮,充满了做坏事的兴奋。 第32章 探望 事情说完,薛湄再三吩咐。 她叮嘱红鸾:“办事要悄悄的,要谨慎,别让人知晓是你做的;也别告诉妈妈和姐姐们,就咱们俩知晓。” 红鸾连连点头:“大小姐放心。” 她眼睛贼亮,有种做坏事的刺激。 薛湄给了她一个五两的银锞子。 红鸾藏在袖中,转身就要出去了。 彩鸢更衣出来,瞧见了她,不放心,喊了声:“红鸾,你哪里去?” “哎呀,我去借个鞋样子,透透气也不行吗?”红鸾佯装很恼,实则有点慌,头也不回,“我去去便回,大小姐要吃茶呢。” “大小姐要吃茶你不奉茶,还往外跑?你……”彩鸢气得不轻,觉得红鸾越发没规矩了,将来会给小姐抹黑。 薛湄在屋子里笑。 红鸾出去了,猫也没回来,薛湄吃了口茶,打算继续进空间,盘点一下自己的库存。 她空间里的药品和各种医用器械,足以装备自然行星上一个大城市的大型三甲医院,非常齐全。 她出事之前,正好跟着老大回了趟首都星述职,对空间进行了补货。 老大自爆机甲的时候,薛湄想过自己往空间里一藏,暂时消失,躲过那爆炸。然而,空间只能进她一个活人,老大进不了,她不能丢下老大自己逃命;哪怕是逃了,也未必能活命,因为进了空间,她的位置只能小范围移动,她的空间里没有足够的 食物和水,她总得出来。 等她出来,机甲毁了,她就会暴露在宇宙环境里,一秒就会死。 她空间里放着的两间备用宇航服,根本不能阻挡机甲外面的射线,碳基生命没办法在宇宙自然环境下存活。 空间里又不可能装得下机甲。 一台机甲,最小的也有一栋五层楼那么高,更别说遮天蔽日的大型机甲了,这绝不是能装进空间的东西。 薛湄一想到这里,有点走神,大概是因为在出事的瞬间,她没想过逃命。 军人不战而逃,是死罪。 老大在那个瞬间,也没有让她先逃,他知道她和他一样,都是战士。 “……大小姐,您有没有听到婢子的话?”彩鸢的声音,陡然拔高。 薛湄回神:“什么?” 彩鸢:“……” 果然,大小姐在走神,真的是因为温家没有给她送请柬的事吗? “大小姐,婢子方才教训红鸾,不是想让您受委屈。”彩鸢道。 她又把自己言行,跟薛湄解释了一遍。 薛湄哭笑不得:“不妨事,我怎会怪你?我若是连这点好歹也不知,就实在辜负你们待我的心。” 彩鸢眼眶有点湿。 大小姐通透了。死过一回,大小姐什么都想通了。 她终于知晓谁对她好、谁捉弄她了。 “你也去忙,我要练字了。”薛湄道。 只不过,她不好再关门进空间了,还是等晚上有空再说。 薛湄拿出纸笔,开始练习。 她不会写毛笔字,而在古代生活,不会写字总有点麻烦。 薛湄权当自己是度假,练练字也不错。 写得手有点酸了,薛湄停下来,发现她的猫很久没回来了。 以前没这样过的。 “干什么去了?这大半日的也不见回来,不会真的跑了吧?”薛湄有点担心了。 与此同时,萧靖承到了瑞王府。 瑞王府与永宁侯府相距不远,猫跑起来又特别快,他是一路从屋顶跑过来的,没有走地面。 这王府他做人的时候不怎么熟,做猫之后倒是来过无数次。因此,他轻车熟路从后院摸到了他自己的寝卧。 寝卧的屋顶很高,有个阁楼,阁楼上有天窗。 他顺利从天窗进入了阁楼。 萧靖承做了薛湄的宠物之后,不再成天焦虑、愤怒,身上的伤也好了,他终于体会到了做猫的乐趣。 猫的身手极其敏捷,他自己又是个从小习武的,他可以用他的猫身,去攀爬各种高处。 其次,猫的耳朵很灵敏,细微的动静,隔得很远都能听到,他能在夜里听到蕙宁苑倒座里粗使丫鬟们的谈话。 再次,猫的眼睛很透亮,饶是夜里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一比较,萧靖承发现人真是笨拙又愚蠢。 他从阁楼悄悄溜下来,不着痕迹落在了自己床顶上。 房间里一共两个人,却无人发现他。 萧靖承往下看,透过了床顶的木板缝隙、床上的帐幔,他看到了他自己,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脸色已经有点青白了。 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方才在薛湄那里,萧靖承突然听到了他皇兄和他母后的谈话,他猛然一个激灵。 这不是他作为猫听到的,而是他原本的身体听到的。 萧靖承当时吓了一跳,所以不顾一切跑回来瞧个究竟。 果然,他母亲来了。 戚太后眼睛有点肿,倒也没十分失态:“什么名医都请过了,陛下却是今日才告诉哀家!” 皇帝:“不是怕你知道了担心吗?” “他是哀家唯一的儿子,哀家何时不担心他?”戚太后目露哀切,“他这到底是什么病?”“太医都说他无疾,他们用鸭嘴壶给他灌水、灌药、灌米汤,他都能喝下去,他还有气。”皇帝道,“明钰府上有位术士,朕方才请了过来,那术士说,靖承很像是离了魂。 ” 猫听到这里,身子微微发僵,后颈的毛本能全部炸开。 萧明钰府上,有这么厉害的术士吗? 术士知道他离魂了,能否把他的魂魄召回? 做薛湄的猫,虽然什么都便捷,可萧靖承更想做人。 这样,他可以保护她,他的钱财给她用,他的权势为她撑腰。 做猫虽身轻如燕,却也不过是一畜生,再怎么想拼命保护她,都只能给人挠一爪子,见见血,都杀不了人。 这段日子,真正救了他、保护他的,只有薛湄。 “……既然离了魂,想办法给他做场法事。”戚太后道,“不能任由他这么躺着,他得醒过来。” 皇帝:“那术士说自己才疏学浅,没办法,他要去请他师父。他师父远在海外,这一去恐怕得要半年……” “半年?”戚太后的声音发紧。 萧靖承心中,也是一紧。 半年? 难道他还要继续做半年的猫? 那样的话,薛家会把薛湄嫁了,他还怎么照顾她? 不行,半年时间太长了。 “再想办法,让他早点醒过来,我实在无法承受失去他。”戚太后说到这里,再也绷不住,又哭了。 猫叹了口气,视线透过床顶的缝隙,看向了他的母亲——也许,是自己误解了她,她并没有那么糟糕。 然而这一看,猫浑身的毛再次炸起。他看到了什么鬼? 第33章 收买乞丐 萧靖承浑身炸了毛,不敢置信。 他母亲,那位受人尊重的西太后,此刻依偎在皇帝怀里,两人举止亲密。 而皇帝,轻轻吻了下她的鬓角。 萧靖承只感觉从心底发寒。他作为儿子,看到母亲如此做派,简直是恨怒交加。 母亲什么时候…… 其他人知道吗? 宫里虽然龌龊事多,可她与皇帝,到底是母子名分。 这也太恶心人了。 萧靖承自幼长在深宫,他知晓宫里有很多令人不齿的肮脏事,但他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也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父皇若是知晓,非得从坟墓里爬出去索命不可。 萧靖承浑身的毛不受控制都炸起来,很想扑到皇帝脸上去,挠他一爪子。 那是皇帝,普天之下的美人都供他享用,他为何要与自己的继母行为不轨?戚太后的确美艳,可她到底快五十岁的人了。 皇帝就连这样的,也不肯放过? “朕会想办法,沫儿。你别担心,朕会救他的。”皇帝抱紧了戚太后。 萧靖承的毛炸得更狠,特别害怕皇帝接下来说,“……这也是朕的儿子。” 好在,并没有。 萧靖承都不知他母亲有个“沫儿”的闺名,皇帝叫起来却是很顺口。 他心里梗了一口气,更想要挠死他。 作为儿子,自然更偏袒自己的母亲,冷漠寡情的亲娘也是娘。 娘犯了错,儿子自然以为是旁人强迫她,她逼不得已。 萧靖承后背绷得很紧,控制住情绪,没有往下跳去挠皇帝。 若是被侍卫抓住了,猫估计会被处死,那么他的灵魂,是不是也要跟着一块儿死? 一旦他魂魄飞散,他这肉身只怕很快就要断气、腐烂。 皇帝与戚太后在萧靖承的床边待了很久,戚太后还坐下来,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脸。 猫趴在床顶,一动也不动。 直到他们走了,萧靖承的贴身亲卫贺方进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保王爷安稳无恙,这才退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 猫能听到普通人的呼吸声。 此刻,他认认真真听着,那具肉身的确还有断断续续轻微的呼吸。 “我到底是怎么离魂的?难道,真的是被匈奴人找过来的萨满巫师弄的吗?”猫仍是没有动。 他在听自己的呼吸声。 “我怎么才能回去?”他又在想,“怎么才能找明钰,问问他府上那术士到底是谁,他师父可靠谱?” 这些,他都不知道。 要是能开口说话就好了。 他可以悄悄告诉薛湄,让薛湄去帮他。薛湄应该不会害怕,因为萧靖承看到她凭空变出东西。 和萧靖承离魂相比,薛湄那法术更可怕。 “若这个世上,有人能让我回到身体里,一定是她。”萧靖承想到这里,伸长了四肢,打算回去了。 他出来很久,她应该想他了。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这般笃定。 然而他就是知道,没有了他,她会难过;他不见了,她会思念。 因为他是她的猫,也是她的命。 他那颗常年冰凉的心,有了点温暖,慢慢浸润着他。 回去的时候,猫一边奔跑,一边想:“若真要做一辈子猫,留在她身边,倒也没什么不好。” 这世间人情冷暖他受够了。 寻个安稳地方,过这一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回到蕙宁苑的时候,薛湄正打算出去找他,一脸焦急。 看到了他,她立马眉开眼笑。 丫鬟们也开心,纷纷说:“阿丑回来了,就说丢不了。” “阿丑聪明得很,怎会不知回来?” 薛湄抱起了猫,又弹了下它的鼻子:“下次再野跑,我就把你关屋子里,害得我担心。” 说罢,她吩咐丫鬟,“把中午炖的牛肉给阿丑端过来。” 萧靖承肚子有点饿了。 猫吃不出什么味道,却能分辨什么东西对身体好。他把一碗炖牛肉快速吃完了。 他吃饭的时候,薛湄一直在旁边痴痴看着他,表情是开心的。 他也不知自己吃饭有什么可看的,薛湄就是喜欢看。他做什么,她都高兴得不行。偶然他表现得稍微聪明点,她就能兴奋一整天。 “她真好哄。”萧靖承想。 若将来他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娶她回去做王妃好了。 反正她如此喜欢他。 “吃好了吧?”待他吃完了,薛湄又把他抱在怀里,用脸蹭他的毛。 “阿丑真乖。”薛湄吸了几口猫,有点不受控制想要夸奖它。 这么漂亮、这么聪明的猫,一天夸一百次都不嫌多。 她很庆幸自己到了古代。 若是还在从前,她肯定每天在社交软件上晒猫,晒到她的同侪和老大都把她拉黑为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嘿嘿笑。 萧靖承对着她喵了声。 薛湄吸猫吸得心满意足时,红鸾回来了。 红鸾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跟薛湄嘀咕。猫全部都能听得见。 “花了二两银子,收买的都是咱们府上附近的乞丐。” 乞丐? 猫有点好奇,聚精会神听她们交谈,然而她们却不说了。 薛湄冲红鸾摆摆手,笑道:“好了,你出去做事吧,别让戴妈妈说你。” 红鸾笑嘻嘻走了。 薛湄抿唇笑起来,心情也不错。 今天,对于薛家众人,可能是很普通的一天。 不过,薛玉潭心情还不错。 温家单独给她送了张请柬,把她的地位放在诸位小姐之上。 这是她让丫鬟暗示温钊这么做的。 薛湄没办法时常联系到温钊,薛玉潭却是有的。 这个男人生得漂亮,花钱又大方,薛玉潭好几样摘玉轩的首饰,都是他送的,当然要给他点好脸色。 薛玉潭派人让他跟家里说:“单独给我一张请柬,否则我不去。” 温钊办到了。 薛玉潭这么做,当然不是想去温家,也不是为了温钊,单纯是想恶心薛湄。 “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气死。”薛玉潭如此想着。 敢跟薛玉潭作对,都没好下场。 不过,温太太倒也没不愿,还很殷勤邀请她去。看得出来,温家想要巴结薛家,也很刻意巴结她这个二小姐,非常器重她。 薛玉潭却并不稀罕。 要不是为了让薛湄难受,她才不想要这请柬。 温家算什么,谁稀罕他们家的器重? 小小皇商,怎么值得她薛二小姐赏脸? 她让丫鬟放出风声,把此事说得阖府皆知,纯粹是为了打薛湄的脸。 大姐姐那边却没什么反应,这让徐二小姐略感扫兴。 “她不是应该气哭,然后跑到祖母跟前说不公平,再被祖母骂吗?”薛二小姐心想。 她看着那请柬,索然无味。 丫鬟兰佩奉承道:“二小姐,温家只单独给了您。外人都知道,咱们家谁才是最尊贵的小姐。” 薛二小姐笑了笑。 外人早就知晓了。 薛二小姐结识的朋友,全部都是贵女,她的人脉可是大小姐永远比不了的。 “要说起来,咱们大小姐未来那姑爷,长得可真好看。”兰佩突然又道。 薛二小姐也想起了温钊。 老实说,她曾的确有点动心,因为温钊实在太过于英俊。薛二小姐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男子,而这男子又对她百般殷勤,她不能免俗有些意动。 只是,温钊地位不过如此,怎安得下薛二小姐的宏图大志? 翌日,薛二小姐去玉堂院请安,然后陪老夫人用早膳,这是她每日必做的。 不成想,路上却有丫鬟们嘀嘀咕咕,似乎是在说“二小姐”什么的。 明明大小姐的笑话比较足,她们却说二小姐。 薛玉潭耳朵尖,冷淡对兰佩道:“去问问,她们说我什么。若是闲话,便直接打一顿卖出去。”兰佩道是,朝那些小丫鬟走了过去。 第34章 流言蜚语 兰佩走过去,小丫鬟们吓得要散。 “站住。”兰佩厉喝。 她是二小姐身边的二等丫鬟,小丫鬟们哪个不怕她? 在永宁侯府,小姐少爷们身边贴身服侍的,最高品级是二等丫鬟,只有夫人们才有资格用一等丫鬟。 “你们嚼什么舌头?”兰佩冷冷问,“谁说的,说了什么,都给我讲清楚。否则,你们四个人全部打三十大板,卖到娼寮去。” 小丫鬟们吓得半死,全部给兰佩跪下了。 她们开始摘清自己,出卖同伴,把谁谁谁讲了什么,都告诉兰佩。 兰佩听罢,脸色特别难看。 “……是角门上的小厮们说的,不是我们乱传。”小丫鬟哭道,“大家都在说,不止是我们。姐姐饶命。” 姐姐没空要她们的狗命,姐姐怕是自身难保。 这些话去回了二小姐,二小姐盛怒之下,还不得赏她几个嘴巴? 兰佩急匆匆走了。 薛玉潭今日到玉堂院,发现丫鬟们态度有点奇怪。 好像,大家都憋着什么事,不敢告诉她,又暗暗同情她。 薛玉潭再次想起那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心里更加不解了,她略感烦躁。 撩起帘子进了老夫人的寝卧,老夫人刚刚起床,由丫鬟梳理她的头发。 薛玉潭走过去,接过了丫鬟手里的梳子:“祖母,我给您梳头。” 她有一双巧手,梳头比丫鬟还厉害。 薛玉潭还得到了几个保养头发的秘方,给老夫人用了。老夫人这把年纪,头发仍是很浓密,白得也不是很多。 老夫人今年都六十四了,像她这么大的年纪,不少人都白了头,偏偏她还有些青丝,这让她深感得意。 梳头时,外间丫鬟已经摆饭了。 待梳好了,老夫人瞧了瞧,甚是满意:“你的手真巧。” “能服侍祖母,是孙女荣幸。”薛玉潭道,然后又跟老夫人撒娇,“祖母,早上有鸡丝粥没有?孙女馋这个。” 老夫人非常高兴,觉得孙女懂事又娇憨。 “有,特意让人给你熬的。”老夫人笑道。 她们祖孙二人有说有笑,去了梢间用早膳。 老夫人身边有四个一等丫鬟,身份尊贵,薛玉潭也要叫她们“姐姐”。 如今,有两人嘀嘀咕咕的,背着老夫人。 薛玉潭又想起之前遇到那些小丫鬟。 “府上出了什么事吗?”薛玉潭想。 她倒也没问,老夫人不喜欢女孩子咋咋呼呼的,她得稳重,回去之后再打听。 她们祖孙用完了早膳,几位夫人带着女儿们都过来坐坐,除了大夫人和大小姐没来。 大夫人是要礼佛,老夫人免了她的俗礼;大小姐是老夫人不准她来。 几个人公然交头接耳。 薛玉潭的眉头蹙了起来,有点烦躁。大家今天是怎么回事? 她们若是有了新鲜有趣的,都会迫不及待告诉祖母,不像此刻这样遮遮掩掩,私下里议论。 除非,她们议论的是二小姐薛玉潭,怕惹了老夫人和二小姐不开心。 薛玉潭再次想起了那四个小丫鬟。 “四妹,你们在说什么?”薛玉潭瞧见三妹和四妹还在低声交谈,忍不住打断了她们俩,出声喊道。 四小姐一愣。 这位四小姐叫薛沁,今年十三岁,是三夫人华氏的女儿。 因为薛家是三夫人当家做主,因此三夫人生的几个孩子,在府里的地位仅次于二小姐。毕竟二小姐有侯爷和老夫人两座靠山,她们比不过。 四小姐薛沁有点古怪,平时跟二小姐不太亲近,也不愿意到祖母这里来。 听到她问,薛沁立马就要回答。 三夫人却重重咳嗽了声。 老夫人听到了,不明所以:“怎么,是有什么不能说?” 三夫人因出身商户,在老夫人跟前总好像矮了一头,对这个婆婆敬畏有加:“母亲,是沁儿和汐儿打算养只狗……” 三小姐薛汐,也是三房的孩子,今年十五岁,是三房的庶女。 不过,生她的姨娘很早就死了,她一直在三夫人跟前长大,又跟四小姐关系很好,三夫人很喜欢她,把她教养得琴棋书画精通,样样不输嫡出的小姐。 薛汐比较稳重,知道嫡母的意思,抢先接话:“是,祖母,我和四妹打算养只狗儿玩,正在想养个什么样子的。” “才不是!”四小姐薛沁一杆子把母亲和三姐都捅下了水,自己高声道,“我们是听到了一些闲话。” “什么闲话?” “外头都在说,咱们家二姐姐是守寡在家。”四小姐道。 老夫人错愕。 薛玉潭心中也是猛然一跳。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满屋子人除了祖母,其他人都没露出半点惊讶。 也就是说,她们也都听说了。 “哪里来的这种闲话?”老夫人有点不快,同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薛家的二小姐,有没有出嫁,难道别人不知道吗? “谁知道,反正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外头人说,温家老太太做寿,请永宁侯府的女眷们,只要未出阁的姑娘,都没有单独请柬,由长辈带着。 但是,咱们二姐姐却有。二姐姐是早已嫁了回来守寡的,跟咱们不一样。要不然,二姐姐十八岁都还没定亲。”四小姐道。 四小姐很不喜欢二姐,大概是二姐姐在家里太出风头了,还是个庶出,四小姐看不惯她。 她幸灾乐祸把二小姐的闲话,直接抖了出来。 二小姐气得变了脸。 老夫人没当回事,二小姐却知此事严重。 人言可畏,谁知道将来这些闲话会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坏处? “到底是谁传的?”二小姐声色俱厉,此刻的气度充满了威严。 四小姐还是有点怕她,缩了下肩膀:“我哪里知道?母亲……” 现在知道叫母亲了! 三夫人快要被女儿气死了。 非要招惹薛玉潭,又没本事和她硬扛。 “玉潭,你莫要生气,只不过是外头的一两句闲言碎语。”三夫人说。 薛玉潭铁青着脸:“侯府的姑娘家,如何能受这种污蔑?祖母,得报官,让官府查查,是谁在背后给侯府泼脏水。” 老夫人见她恼了,也慎重了点,点点头:“来人,去报知京兆府。咱们堂堂侯府,岂容这样玷辱?” 丫鬟应声而去。 四小姐却非常不服气,很想说:“别人是给她泼脏水,又不是给侯府,凭什么她的颜面,就是侯府颜面? 她算什么?” 不过,二小姐是侯爷的女儿,哪怕她是庶女,四小姐也不敢招惹她。她只能在心里偷偷生闷气。 第35章 庸人自扰 此事闹到报官,意味着薛二小姐真的气疯了。 她特别爱惜名声,因为她除了名声,也没什么东西了。 官府很快派人来查了查。 发现说这些话的,都是侯府附近的人,一些乞丐、做小买卖的,以及前后街上的。 至于谁传出来的闲话,官府查访了两天,也没找到源头。 “听人说的。” “茶馆里的闲话,不记得谁说的。怎么,薛家二小姐不是寡妇?” “侯府亲戚为何单独给二小姐请柬?大户人家做寿,又不是小姐们的花会,是不单独给小姐请柬的。” 此事说不清了。 薛玉潭派人,把这张请柬送回了温家。她是让自己的丫鬟兰佩去的,让兰佩把请柬摔在温太太脸上。 温太太尴尬得无地自容。 温家自然也要生气,温太太把儿子叫过来大骂了一顿。 温钊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十分委屈。 温太太受了薛二小姐的气,不敢找侯府的麻烦,就骂自己未来的那个儿媳妇,想着将来从薛湄身上找补。 她这边还没有气完,又被她婆婆叫过去骂。 “一个庶出的,你们这样给她脸,让湄儿在侯府如何自处?”温老太太怒道。温太太自辩:“还不是她没用?当初想着娶了薛家的嫡出大小姐,是件长脸的事。后来才知,她在家里连庶妹都不如。侯爷和老夫人谁都不看她一眼,反而对二小姐另眼相 看……” “他们眼盲心瞎,你也瞎?”老太太怒道,“你可知那珠算,现如今多少人在用?” “珠算怎么了?”温太太不解。 最近出来的珠算,的确非常好用,而且容易学。 温家做生意的,自然也会去摘玉轩买、学,已经买了七八个。 温太太还特意买了个金制的,惹得不少人羡慕。 大户人家不仅仅账房,就连夫人和小姐们,都以学珠算为荣。 摘玉轩光卖这珠算,日进斗金,生意红火极了。 只是,这跟薛湄有什么关系? “珠算便是她卖给摘玉轩的。”温老太太恨铁不成钢,“你平常到处交际,就没问过此事?” 温太太吃了一惊:“不、不可能吧?” 老太太深深叹气。 温太太震惊之余,又大怒:“这么赚钱的东西,她怎么不给咱们家?听说摘玉轩最近卖这珠算,一天能赚上万两银子呢。”“你还有脸说?”老太太呵斥她,“你何曾将她视为儿媳?你每每去薛家,都是去巴结那老巫婆、那小贱人。就没想过自家儿媳妇,才是正经嫡出的大小姐,她才是温家的脸 面么?” 温太太脸上一阵火辣辣,被婆婆劈头盖脸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太太又是生气,又是尴尬,这件事做得实在糟心,让她两头受气。 永宁侯府那边,下人们已经不准传二小姐的闲话,也有人到处去给二小姐洗刷冤屈。 薛湄的蕙宁苑自然也听说了。 “……说这话的人,嘴巴挺毒。”戴妈妈道,“若是将来有人不查,还以为是真的。” “二小姐今年都十八了,跟咱们大小姐一样大,她还没订婚。咱们大小姐是因为温家老太爷的孝期耽误了,她可不同?”彩鸢道。 戴妈妈:“还不是挑剔?听闻裕王要娶她做侧妃,她都不愿意。” “她想做正妃呢,这个大家都知晓。”彩鸢道。 裕王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 当今皇帝有五个儿子:二皇子裕王、四皇子荣王、五皇子封了太子、六皇子和八皇子年幼,尚未开府。 其他的皇子都夭折了。 而这些皇子里,只有五皇子乃是嫡出。虽然皇帝很不喜欢他,还是给他封了太子。 自古立太子,立长、立嫡。 若皇帝有嫡长子,那便是毫无悬念的太子人选;但很多皇帝的长子,都未必是皇后所出。 庶长子若是很有能耐,因他占一个“长”的名分,也可以争一争。 二皇子裕王,野心勃勃,但不是很聪明。因他知道皇帝不喜太子,而他自己又很有能耐,讨得皇帝器重,有些非分之想。 但他既非长、非嫡,朝中支持他夺位的人不多。这种处境之下,二皇子应该娶个权臣之女,为大业添砖加瓦,他可偏偏深恋薛玉潭。 他想娶薛玉潭为正妃,皇帝不同意。 薛家看重薛玉潭,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若将来二皇子真的有机会登基,薛玉潭做了他的妃,哪怕只是侧妃,也有资格让薛家飞黄腾达。 薛家就是靠皇妃发迹的。 薛玉潭也许可以让薛家重现当年的荣光。 一来二去,把薛玉潭的婚事给耽误了。 薛玉潭也不急,自视甚高,觉得美若天仙,不在乎年纪。 反正裕王还被她牢牢勾在手里。 “裕王也想娶她做正妃,只是皇家不同意。这事,难说。”修竹道。 薛湄轻轻抚摸着阿丑的后脊,又撸了撸它的下巴,看着它在自己手上蹭来蹭去的,心满意足,不接丫鬟们的闲话。 红鸾在旁边笑盈盈的,也不说话,只是暗爽。 她终于给自家小姐出了这口恶气。 小姐让她拿钱去收买乞丐,就收买永宁侯这条街上的,让他们传遍谣言。 这些人的谣言,会最快速度被门房上的人听到,然后传进府里。 除了下人们,谁还对薛二小姐的八卦这么有兴趣? 薛二小姐虽然很美艳,可在整个京都,她不算是特别有名。 永宁侯府的下人和主子们都知道了,造成一个错觉,让薛二小姐以为全天下都知道了。 她气炸了。 “全天下?我的天,要点脸吧,全天下的百姓知道她是谁?”薛湄笑起来。 就像以前看八卦,某不入流的明星买了热搜,大家都是一脸懵逼:这谁?没兴趣知道她怎么了,赶紧滚——薛二小姐的八卦,出了永宁侯府这条街,估计也是这个效果。 所以,薛家报官,弄得轰轰烈烈,京兆府的官员估计一脸尴尬。 屁大点事都报官。 薛湄花了不到二两银子,就让薛二小姐急了一回,她觉得自己挺毒的。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话真不假。”薛湄笑起来,抱着她的猫回房去了。 红鸾笑嘻嘻跟进来:“大小姐,太有趣了,家里都在说二小姐呢。” “就是有点损,毕竟是温家巴结她,她也无辜。”薛湄并不知道是薛玉潭自己去找温家要的请柬,还以为只是温家自作主张。 “她才不无辜!”红鸾立马叫起来,她恨透了二小姐踩着她们大小姐。 薛湄失笑:“好好,她不无辜,别嚷嚷。” 她轻轻抚摸着猫的头,和红鸾又偷偷笑了一回。 此事对薛玉潭打击挺大,因为薛二小姐真以为自己天下闻名,她的八卦也天下皆知。薛二小姐实在太高看了自己,把自己气了个半死,这就跟薛湄无关了。 第36章 你这样痴情 时间一日日过去。 二小姐受了这么一番气,脾气坏了些许。薛湄听说,她打罚丫鬟,非常严厉。 或许二小姐成天盯着薛湄,薛湄对她却无甚兴趣。 她正在自家院子里,换新做的夏衣。 “料子不错。”薛湄抚摸着水粉色绣缠枝蝴蝶直身深衣,感叹说。 这种衣裳类似汉代的襜褕。 薛湄这间,料子轻薄凉滑,做夏衣应该非常舒服。 她知道这个年代的织布并不像清明那般发达,能做出这般的,需要手艺和上好的材料,这料子应是特别昂贵的。 “是啊,全是锦绣坊的料子。”戴妈妈笑道,“京都高门女眷们,都要穿锦绣坊的。有一年咱们家小姐们的衣料用的不是锦绣坊,三夫人就被老夫人大骂了一顿……” 说到这里,她的话打住了。 薛湄抚摸着料子,想起了三婶母。 三婶不喜欢薛湄,毋庸置疑。只是,薛湄却忍不住可怜她。 薛湄对古代的身份地位,没有从小耳濡目染,故而有些无法理解,三夫人为何要这样卑微。 三夫人拿钱养起整个侯府,她理应是爸爸啊。 出钱的爸爸,是理直气壮的爸爸。想给你们穿什么就给你们穿什么,还轮得到老太婆骂她? 不过,三夫人是这个年代的人。 现在还没有科举制,做官都要靠士族推选,商户是绝对没有被推选的资格。没有官员的庇护,越有钱越危险。 三夫人的几个姊妹,都是分别嫁入不同的高门——当然,肯娶商户女的,都是内里落魄的门第。 饶是如此,也给他们家挣来了保障,当地官员不敢对侯府的姻亲指手画脚。 故而,三夫人花钱了,还要赔上笑脸,巴结好婆婆,供养全家的花销。 “三婶真是好人。”薛湄笑道。要是换成了她,她估计立马甩手走人。 三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也觉得憋屈? “唉。”戴妈妈居然挺同情三夫人的。 薛湄就发现,自己身边,不管是妈妈还是丫鬟,个个都善良。 可能,不善良的丫鬟,早已谋算着离开了她,去其他地方了吧?只有真正善良的,才肯留在这个毫无前途的大小姐身边。 “我不喜欢这颜色。”薛湄看了看水粉色的深衣,放在一旁,拿起了浅紫色的,又道,“我喜欢这个颜色。” 猫趴在旁边的窗台上,看着她们收拾新送过来的夏衣。 薛湄说她“喜欢”的时候,萧靖承站了起来,往这边看了眼。 他瞧见了浅紫色。 “小姐,这个好看?”丫鬟问。 薛湄:“嗯,这个更好看。” “大小姐您糊涂了,这个不好看呢。水粉色的才好看。”红鸾笑道。 薛湄也不恼。 萧靖承冷冷瞥了眼红鸾,觉得这丫鬟俗气,只知道什么“水粉色”,反而是薛湄看中的浅紫色,萧靖承觉得很有气质。 她觉得好,便什么都好。 他喵了声。 薛湄立马回头,看到了他,冲着他笑:“阿丑喜欢这件么?” 萧靖承又喵了声。 戴妈妈等人都笑起来。 修竹说:“阿丑跟着大小姐时间久了,不太像猫,像个小孩子。” 萧靖承心头一惊,很担心他过度的行为,让薛湄害怕。 薛湄却丝毫不怕,她笑道:“聪明的猫足有三四岁小孩子的智商。你想想,小孩子三四岁的时候,已经能懂很多事了。” 众人纷纷问真假,都很感叹。 萧靖承便觉得,在薛湄眼里,他什么都好。 他的猫胡子略微翘了翘,掩饰不住内心得意。 他今年运气不错,若能顺利回到他自己的身体,也许他的终身大事就有了着落。 戚太后总催促他成亲、生子,萧靖承从前很烦她那套说辞,因他实在找不到合适之人。 他母亲说很好的女子,他见了,心里多半是很抵触的,并不喜欢。 他第一眼瞧见薛湄时,却不讨厌她,也许因为她眉心有一颗美人痣,的确像观音跟前的童女,让人心生好感吧。 “阿丑,娘换这件衣裳给你看看。”薛湄的声音,让萧靖承回神。 萧靖承又喵了声,代替了他的点头。 丫鬟们对薛湄养个猫儿子的事,已经麻木了,懒得再劝。 薛湄很快换了衣裳出来。 一袭浅紫色衣裙,她宛如盛绽的紫苏花,轻盈妩媚;眉心的红痣,似有点睛之笔,衬托得她眉眼潋滟。 她明明很平淡的外貌,顿时因这打扮多了几分绮丽。 萧靖承定定看着她,心想:“好看。” 戴妈妈和丫鬟们也眼前一亮。 没想到,大小姐穿这颜色,反而比穿水粉色更出众。 因为大小姐皮肤白,而紫色衣裳与她雪色肌肤对比,衬托得她的五官更明艳一些。 “大小姐,温家的宴席,您就穿这身去吧。”戴妈妈道。 薛湄点点头。 她要去温家看看。 如果不出意外,她和温家大少爷温钊的大婚之日,是安排在明年春天。 已经没多少日子了。 怎么退亲,薛湄需得考虑好。首先,退亲需要去官府解除文书。而这个年代,女子没资格给自己退亲。她自己签字的文书,官府也不认。 很可笑,自己的婚姻文书,不管是一开始的结亲,还是退亲,女子都没资格参与。 她是附属品,她的父兄才是她主人。 然后,需得把温家给的聘礼退回去。 她父亲永宁侯不会帮她退亲,薛家也不会把收到的财物吐出来。 但是,薛湄还是有办法的。 退亲,她可以绕开永宁侯,让她大哥薛池出面;退聘礼,她自己花钱消灾。 故而,她得想办法去温家,顺便试探下,温家到底已经给了薛家多少钱。 “就穿这身去吧。”薛湄笑道。 红鸾想到了什么,有点兴奋对薛湄道:“大小姐,二小姐这次肯定没脸去。” 这样,就没人会抢夺她家小姐的风头了。 如果没有二小姐在旁边做对比,他们家大小姐其实也不丑,也不会特别木讷。 只是有时候二小姐故意误导众人,给大小姐使绊子,让大小姐看上去很狼狈。 薛湄笑起来:“她肯定不去。” “大小姐,您还能见到姑爷。”红鸾又道,“大小姐,咱们姑爷肯定也喜欢您这身衣裳。” 薛湄又抿唇笑了笑。 她这个笑容,其实是带着几分坏意,落在萧靖承的眼睛里,却好像她在娇羞。 萧靖承满心打算娶她为妃,直到这一刻,才想起自己忽略了,她还有婚约。 他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去,要怎么办? “嫁了便嫁了。只要我此生还有一日能夺回我原身,你总归会是我的。”萧靖承想。 毕竟,你这般喜欢我,我总不会让你一腔深情错付。你还救了我的命。 第37章 我不傻 五月一眨眼过去,六月便来了。 早起时,空气里带上了炙热,蝉聚于枝头,鸣叫不息。 六月初三,是温家老太太的寿诞。“六月初一,也是温家老太爷的孝期满了。老太太今日开寿宴,既是为了六十大寿,也是为了告诉亲朋,温家的晚辈们可以恢复议亲了。”戴妈妈一边为薛湄梳头,一边告 诉她风俗人情。 大梁国的守孝,规矩很多,也分得很复杂。 皇家的孝期是二十七日,民间的孝期是二十七个月。 而民间的孝期,又份很多种,一家子人,服孝时间也不同。 比如说丈夫去世,妻子要守孝一年;反过来,丈夫不用守;儿孙要为长辈守孝二十七个月,但长房长孙,也就是承重长孙,得为祖父守孝三年整。 薛湄的未婚夫,正好就是温家的承重长孙,他的孝期还没满。 故而,他和薛湄的婚礼,定在明年。 薛湄任由戴妈妈为她梳头。 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发饰很简单,就戴了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簪子,高雅素淡,不像暴发户那般弄得满头珠翠。 戴妈妈又拿出一支翡翠玉镯给薛湄戴上。 玉镯通体碧绿,映衬着薛湄雪色肌肤,越发显得她肤色娇嫩。 薛湄打量了下这原主的身体,自言自语:“挺好看的,怎么大家都不喜欢我呢?” 众人:“……” 哪有大小姐这么自夸的? 婆子和丫鬟们都愣了愣,反而是她的猫,在旁边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应和她,告诉她,她的确挺好看。 薛湄伸手就要抱它:“还是我儿子有审美。” 丫鬟们连忙阻拦:“大小姐,您一会儿又抱一身毛。这件紫色衣裳,不藏阿丑的毛。” 薛湄有点为难。 彩鸢问:“大小姐,你不会打算带阿丑去吧?” 猫已经凑了过来,冲着薛湄又叫了两声,声音与之前的不同,似乎是在表达,它非要去不可。 薛湄自己揣度猫语,乐此不疲:“阿丑想去。我要带我儿子见见世面,总是憋在家里,它会胆小怕事。” 彩鸢:“……” 戴妈妈一脸黑线。 修竹胆战心惊:“大小姐,去了温家,您可千万别这么说话。” “我知道,我不傻。”薛湄。 修竹:“……” 你确定吗大小姐? 薛湄还是抱了阿丑。 为了防止旁人看她的衣裳有异,薛湄决定一路上都抱着它,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这样饶是衣服不得体,客人们也知晓是什么缘故。 穿戴整齐,这次跟薛湄出门的,是丫鬟修竹。 修竹很稳重,戴妈妈再三告诉她,要看好大小姐,别让大小姐做什么出格的事。 薛湄怀里抱着猫,带着修竹去了侯府大门口。 大门口停靠了二辆马车。 瞧见她出来,前面一辆马车的车帘撩起,伸出来一个小丫头的脸。 小丫头十四五岁,有点婴儿肥,头戴两朵珠花。珠花攒了一圈的南珠,珍珠颗颗饱满,俏丽又贵气,珠光把小丫头的脸衬托得越发白净圆润。 “大姐姐,快上车吧,母亲等您多时了。”小丫头道。 她是三房的庶女薛汐,排三,从小没了娘,在三夫人跟前长大。她今年十五岁了,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三夫人出门交际总是带着她。 薛湄含笑点头。 三夫人的马车很宽敞,能容下五六个人,车厢里却只有三夫人和三妹。 “三婶。”薛湄打了招呼。 三夫人不是很喜欢这位大小姐,态度淡淡点头。 三小姐却对薛湄的猫很感兴趣:“大姐姐,你出门赴宴还带着猫?” “是啊。” “它眼睛好漂亮,毛色也白。”三小姐道,“真好看。” 薛湄微笑,对旁人夸她的猫很高兴。 她待要感谢三妹的夸奖,马车却一动,薛湄微微往后仰,她赶紧抱住了自己的猫,有点诧异。 马车出发了。 薛湄问三夫人:“三婶,就咱们三人去吗?” “嗯。”三夫人道。 薛湄:“……” 永宁侯府一共四房,除了长房之外,还有二房、三房和七房。 大老爷、三老爷和七老爷,都是老夫人亲生的,二爷是庶子。 七老爷年近三十,无妻无妾、只有一独女,他女儿年纪小,被他带在身边,此刻不再府里;二房的夫人,在府上没什么地位,也不爱出门。 薛玉潭肯定是不会去的;她不去,也会撺掇老夫人不去,不给温家面子。 到时候,温家怕是要怪薛湄没本事,请不动她祖母了。 好在三夫人去,不至于让薛湄和温家太尴尬。 因此,只有她们三人去温家。 “大姐姐,祖母早起时不太舒服。”三妹怕薛湄尴尬,主动给她寻了个借口。 薛湄:“哦。” 三妹:“……” 你这个明显不相信的口吻,让我怎么接话啊? 三夫人倒是挑了挑眉,看了眼薛湄。 薛湄冲她一笑,露出几分狡猾,三夫人心中一滞,觉得薛湄有点妖气似的。她那眉心痣,不像普通人的痣发暗发黑,亦或者是接近肤色。 她的痣,不太大,却是鲜红。 她年纪不大,脸又白嫩,鲜红痣落在眉心,不怪异,反而挺好看的。但仔细瞧着,莫名觉得她这痣邪气,红得太过了。 三小姐为了缓解那点尴尬,又和薛湄聊起了她的猫。 薛湄也顺势和她说了起来。 “大姐姐,我能摸一下你的猫吗?”三小姐问。 说罢,她伸手过来。 手尚未靠近,猫已经发出呲牙的威胁声,警告意味很明显。 三小姐吓得连忙缩回手。 薛湄笑了笑:“三妹别怪,我这猫有点古怪,陌生人摸它,它非要挠人家不可。” 三小姐尬笑。 说着话,马车到了温府门口。 温家富饶,自然不缺宾客盈门,温府大门口的道路上,已经停满了香车宝马,薛家的马车勉强才能挤过去。 瞧见是薛家马车,有男子脚步轻盈,很高兴朝这边跑了过来:“二小姐……” 待马车上的人全部下来,车帘又放下,并没有二小姐时,他走近的面颊带着浓浓失望。 薛湄看了过去,倒是狠狠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这男子。 他,便是温钊吗?他长得实在太出乎薛湄的意料之外了。 第38章 活生生的蠢货 薛湄穿越至今,快三个月了。 她一直听人说,她的未婚夫温钊很英俊,可她不知到底如何英俊。 她从原主的记忆里,似乎看到的温钊总是有点模糊。 不知是原主没仔细看过他,还是他对原主的伤害太深,原主在死前想要努力忘记他。 原主就是因为送温钊荷包,结果被温钊打发给薛玉潭的狗玩,才气得去理论、被父亲责骂,然后投缳的。 人走到了最后那一步,绝不是一时兴起,永宁侯的责骂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主自尽,还真的不是为了赌气,她是把一切都想透了,该忘记的她都忘记,该记得的努力记得,才安安心心上路的。 所以,薛湄通过她的记忆,看瑞王萧靖承就很清晰,看温钊总是一片模糊。 直到今天,薛湄才真正看清楚温钊的脸。 她叹为观止。 太空时代的整容技术特别发达,想要做一张完美的脸,可以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所以说薛湄是见过世面的。 她看过无数美得超乎想象的人。 她觉得好看,那便是真的好看。 温钊就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 他身材修长,一袭鸦青色直裾深衣,穿在他身上格外清雅;他是斜长的眼、微薄的唇,五官组合在一起,无一处不精致;就连那眸光,都比旁人柔媚几分。 他美得有点男女莫辩。 “真好看!”薛湄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她要是温家的长辈,狠心一点,才不会让他娶什么落魄侯门女,干脆把他卖给某个公主做小白脸,一定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当然,长得像他这样,王爷们说不定也有人愿意做他的靠山。 美色是可以变现的。 薛湄想着:“我要是有钱,我也想养个这样的小白脸。” 真秀色可餐。 “大姐姐!”见薛湄看着温钊出神,三小姐在旁轻咳一声。 大姐姐是看自己未婚夫看呆了不曾? 薛湄回神。 美人温钊的脸已经变了,瞧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来了?二小姐呢?” 当着薛家婶母的面,他问的是人话吗? “他的美貌,不是用智商兑换的吧?”薛湄忍不住嘀咕。 美人的确人人都想要,但如果智商全部贴补了脸,薛湄也不是很乐意养他。太蠢的小白脸不好玩。 她想要机灵、听话、看得懂人眼色的。 温钊一句问话,把薛湄彻底拉回了现实。 “三夫人,二小姐呢?她怎么不来?”温钊不等薛湄回答,锁着眉头去问三夫人。 三夫人忍不住笑。 这位温少爷真有趣,打未婚妻的脸,打得如此直接、响亮。 “温少爷,您是不是记错了,您要娶的可是我们家大小姐。二小姐不来,不是很正常吗?”三夫人笑道。 温钊丝毫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可她答应来的。她还派人告诉我,让我母亲专门给她下请柬,她要跟其他小姐们不一样。她怎么没来?” 薛湄:“……” 三夫人:“……” 三小姐:“……” 他一开口,就把二小姐卖了个底朝天。 三夫人很明显也是吃了一惊,然后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 三小姐也很震惊,二小姐背后这么搞鬼,不怕被揭穿?她好好的,干嘛非要抢大姐姐的未婚夫? 薛湄顿时就不可怜二小姐了,原来她是自作孽。 然后薛湄也肯定了:“不用怀疑,温钊这货的美貌就是用智商换的。” 估计还是好几辈子的智商,换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也怪不得温家不肯用他去换富贵。 就这脑子,不给温家惹事就不错了,所以给他娶个落魄贵女,让他最后稍微发挥点余热。 薛家三女眷目瞪口呆看着温钊的时候,温太太出来了。 温太太忙得脚不沾地,一瞧见自己儿子,心里咯噔了下。 她上前,给三夫人行礼,三夫人还礼;薛湄和三小姐也赶紧给温太太行礼。 温太太却拉住了三小姐的手,赞许道:“三小姐越发好看了。” 她把薛湄晾在了一旁。 若今天二小姐也来了,温太太大概更加捧她,来冷落薛湄。 温太太也是个美人,四十来岁风韵犹存,一张脸居然还能看得出几分青春气,保养非常好。 但是,和她儿子一样,温太太一早也把自己的智商给兑换了出去。 薛湄抱着猫,啼笑皆非。 原主是个有点敏感、自卑的少女,此情此景,若是换成她,怕是已经气哭了吧? 薛湄常年跟着军队在基地、机甲上周转,她脸皮比城墙厚,没事人一样含笑立在旁边。 三小姐却被温太太吓了一跳,敷衍着应付了几句,就把薛湄推上前:“我大姐姐也来了。” 她是个厚道人,不想当众让大姐姐难堪,大姐姐已经很尴尬了。 薛湄神情倒是丝毫没变。 温太太瞧见她手里抱着猫,笑盈盈看着她,那双眸子似盛了一泓清泉,眉心的痣那般红艳,和从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有点吃惊。 大小姐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过,温太太是不喜欢这位大小姐的,因为侯府的人都不喜欢她,温太太也跟着逢高踩低,看不上这位大小姐。 “大小姐。”她语气冷淡。 “太太安好。”薛湄笑道。 “都好。”温太太说了一句,转身去搀扶三夫人,“老太太等你们多时了。” 她领着薛家的女眷往里走。 薛湄落后几步,正好和温钊并肩而行。 上回廊的时候,因为回廊比较窄,而她正在认真听她未来婆婆和三夫人说话,没留神撞了下温钊。 温钊立马瞪了她一眼:“你做什么?” “哎哟对不住少爷。”薛湄非常夸张道歉。 她讽刺得特别粗糙,三小姐和身后跟着的丫鬟们都听出来了,但是温少爷居然没听出来。 他冷哼了声:“别以为你嘴巴甜我就会喜欢你,我只钟情二小姐。” “那将来娶二小姐做妾,好不好?”薛湄道。 温钊一愣,继而脸上浮动了几分向往的痴笑:“真的?” 笑起来好纯真,像个稚子。 薛湄觉得,温钊做了一桩赚钱的买卖,因为美貌的傻子,看起来并不让人讨厌。 智商不要就不要了,无所谓,美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那你回头求求你祖母,让你祖母派人去跟我家里人说。”薛湄道。 温钊犹豫了下。 “真的可以?” “你不是与二小姐两情相悦?她是不是也喜欢你?” “那当然!”温钊立马道。 “她亲口说过吗?”薛湄又问。 温钊立马挺胸:“是的。”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薛湄笑道。 温钊立马跃跃欲试了。三小姐走在他们俩身后,不忍心听了。天喽,她活了十五岁,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蠢货,真是大开眼界。 第39章 天仙下凡 猫一开始见到温钊的时候,目光收紧,他下意识去看薛湄的脸。 因这男人实在太好看,他担心薛湄把持不住,对他情根深种。若是这样,将来抢夺她就比较麻烦。 萧靖承并不在乎薛湄是薛家的大小姐,还是温家的少奶奶。 毕竟现在情况特殊,他只是一直猫,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没办法去计较太多。 然而,听了温钊几句话,猫的眼神就放松了,甚至闭上了眼睛,因为看温钊实在太辣眼睛了。 “一个能打的也没有。”他此刻心里大概是这种感觉。 温钊没资格成为他的对手。 薛湄一路上,跟温钊有说有笑。 温钊觉得,这位大小姐变得通情达理了,不像从前那么拧巴。跟她说话,也是很开心的,毕竟她会捧着他。 他说什么,她都赞许。 就是她赞扬的声音有点夸张。 不过没关系,她愿意夸他就行。温少爷就喜欢别人顺从他。 他是温家长房长孙,温家又如此有钱,他娶姊妹俩乃是效仿娥皇女英,应该传为佳话。 薛家二小姐一直很迷恋他的风采。 只要大小姐不从中作梗,他娶二小姐为妾是顺理成章的。为妾委屈了二小姐一点,不过他会补偿她。 怎么补偿呢? 温少爷沉思了起来。 一行人在温少爷的天马行空中,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温家老太太和薛家老夫人差不多的年纪,但看上去比薛湄的祖母却要苍老很多。 她穿着藏青色缠枝襜褕,银丝挽成低髻,戴一个镶嵌蓝宝石的抹额,手上戴玉镯,非常简朴。 薛湄觉得,温老太太在穿戴上,低调内敛,应该比自家祖母有格调;而温老太太之所以看上去更老,大概是被自家儿孙气的。 长媳、长孙都是天生不带智商、空有一张好脸的品种,任谁都觉得心累。 薛湄以前见过别人养哈士奇——大概就是这种心累吧。 几个人给老太太见礼。 老太太就太懂礼节了。她先和三夫人寒暄几句,问了薛家老夫人的好,然后再和薛湄、三小姐薛汐分别说话。 直到应酬了一圈,她才返回来,继续和薛湄说话。 她言语温柔,问薛湄最近忙什么,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等琐事,让人很亲切。 薛湄也一一回答她,同时也问候她的日常起居。 祖孙俩说得很开心。 老太太很吃惊:“湄儿以前没这么能说会道,怎么像变了个人?” 薛湄则想:“老太太人不错,可惜了。温家哈士奇母子实在不配有这么好的老太太。” 几个人说了片刻的话,又有客人来了。 老太太就让温太太带着三夫人等人去前面坐席、听戏。 温钊也跟着出来。 薛湄没有往前走,反而是对温钊道:“少爷,带我去你家后花园走走,如何?” 温太太蹙眉看了眼她。 尚未嫁过来,这般不矜持,简直是没教养。 薛家的三夫人和三小姐有点可怜她,脑子不清楚,明知人家嫌弃她还要往前凑。 温钊也不是很乐意。 薛湄却冲他使了个眼色。 生怕这二货看不懂,薛湄解释道:“我知道很多秘密,都可以告诉你。” “什么秘密?”钓二货实在太容易了,别说不需要鱼饵,鱼钩都不需要打弯,用直钩都能把他钓上来。 薛湄冲他眨了下眼睛。 于是,温钊同意带着薛湄去温家后花园瞧瞧。 丫鬟修竹想跟着,薛湄不准,让她跟着三夫人去前面。 这个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天气热得厉害,薛湄怀里抱着她的猫,就更加热了。 温钊带着她,往后花园的凉亭走去。 “……你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温钊问她。 薛湄:“倒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就是想问问,少爷对娶我二妹做妾,可有什么办法吗?我父侯未必会同意。” 温钊有点难住了。 他那张英俊到了极致的脸上,露出一点痴傻的空白。饶是纯傻逼,他看上去也很好看,赏心悦目。 “我不知道,我要问过母亲。”温钊瓜子仁大的脑子,装不下什么心事,直接告诉了薛湄。 薛湄眼睛微弯。 她的猫被她放在了凉亭的石桌上,此刻正一眨不眨看着她。 薛湄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少爷,我倒是有个办法。假如你给我二妹的聘礼,和你给我的聘礼一样多,我父侯肯定愿意。” “真的?”温钊大喜。 “当然了。” 温钊用力一击掌,表情上难掩兴奋。 他这么高兴,更显得他天人之姿,容颜绝俗。古代男子束发,他唇红齿白、眼波流沔,简直让人沉沦。 “少爷,你可知道贵府当初给我的聘礼?”薛湄是来办正经事的,不是来欣赏美色的。 故而这么秀色当前,她心绪一丝也不乱。 她要是个君主,一定能抵挡狐狸精的勾引。 “这个,我得去问我母亲。”温家少爷落在了薛湄的陷阱里,还丝毫不觉。 “当初不是应该有礼单的吗?” “有,在母亲那边。” “不如你去拿过来,我帮你看看。我二妹妹从小娇生惯养,普通物件她不喜欢的。你若是送了去,反而讨不到她的欢心。”薛湄又道。 温钊点点头:“的确如此,二小姐乃是天仙下凡,我等俗人不可唐突了她。” 薛湄:“……” 我是俗人,但少爷你真不是啊,你也是天仙。 和你的美貌相比,我那二妹也不过是平凡姿色。 这么美貌却不自知的二货,其实有点天然萌。当然,仅仅是欣赏,做丈夫非要气死不可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温钊道。 薛湄点点头:“少爷快去快回。” “知道。啰嗦。”温天仙抱怨了句,快步跑开了。 薛湄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猫,笑道:“阿丑,那小子是不是长得特别好看?还傻,人形哈士奇。等咱们将来有了郡主府,抢他过来做面首吧?” 猫发出低哮,一爪子朝薛湄打了过来。 好在它没伸指甲,肉垫打得不疼。 薛湄挨了它一下,不相信它真能听得懂,对它这个反应,有点好奇,又有点好笑:“怎么了,你不喜欢他?是猫狗不同窝吗?” 身后突然有男人问:“你跟猫说话?”薛湄吓一跳。 第40章 偷听的郡王爷 薛湄回眸,瞧见一人立在她不远处。 她竟丝毫没察觉。 薛湄身手不算特别好,敏锐度也不算很高,有人若是故意靠近,她没留意到也情有可原。 定睛望去,那人站在凉亭的阴影处,温柔的眸光格外幽静,宛如盛夏里的一缕凉风。 薛湄微笑:“王爷。” 来的人,居然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明钰走进了凉亭,细细打量了下薛湄的猫,笑道:“大小姐这猫,品相很不错,眼睛很漂亮。” 说罢,他看了眼薛湄。 薛湄的五官不算特别出彩,只能算清秀,不过那双眼睛也挺好看,尤其是她眉心的美人痣,宛如朱砂镶嵌。 “王爷过奖,平平无奇一只猫罢了。”薛湄道。 萧明钰不懂薛湄这明着谦虚、暗地里夸自己猫的梗,只是笑了笑。他有双特别好看的手,修长干净,伸过来轻轻想要摸阿丑的头。 阿丑立马呲牙。 薛湄错开一步,避开了萧明钰的手:“王爷,我这猫很凶——您什么时候到的?” “小姐说想让温少爷给你做面首的时候。”萧明钰道。 薛湄:“……” 萧明钰看着她似被雷劈的表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薛湄很快回神,又是一脸恬静无辜。 萧明钰似故意调侃她:“薛小姐志向远大。” “哪里哪里。”薛湄的口吻,已然是无所谓了,“美人千年难寻,想要占为己有,人之常情嘛。” 这回轮到萧明钰吃惊了。 他对永宁侯府也算了解。旁人口中的薛大小姐,毫无尊严,就连家中管事婆子,她都要冲人家献媚,低声下气。 她越是如此,越发没有大小姐的尊贵,更没人把她当回事。 这使得她更自卑,为人有些古怪,旁人不小心一句话,都可能会戳到她的敏感,让她伤心落泪。 可眼前这女子,眉心痣似火,透出一种强烈到灼眼的勃勃生机。 她言语风趣、为人老道,有种久于江湖的老练和世故,怎么都不像传说中那小心翼翼的闺阁千金。 她还自制了珠算。 那珠算,就连她哥哥薛池,都不相信是她自创的。 因薛池的话,萧明钰也以为薛湄的珠算乃是旁人所授,对她并没有特别的另眼相看;直到此刻,萧明钰才多看了薛湄几眼。 “薛小姐爽快人。”萧明钰笑道,“我与你一样,也喜欢美人。” “王爷是喜欢我那未婚夫吗?”薛湄眨了眨眼睛。 萧明钰:“朝中有人好南风,不过本王志不在此。薛小姐莫要担心,本王不跟你抢人。” “那我就安心多了。”薛湄道,“若是您要抢,我可抢不过。” “为何?” “您英俊多金,又权势滔天,小女子哪有资格与您抗衡?不敢和您争。王爷求庇护!”薛湄道。 萧明钰:“……” 不仅落落大方,脸皮还有点厚。 旁人哪怕想要巴结他,都是小心试探,用尽心思讨好。不像她,这样直接说出“求庇护”的话,真正腹黑利落。 萧明钰心情很不错,坐定一旁:“想要本王庇护你,你可有什么资本?” “当然有了。像珠算那般赚钱的东西,我多的是。”薛湄道。 萧明钰心中一亮:“此话可有夸大之意?” “没有。” “那你说说,你还有什么?”萧明钰。 薛湄:“王爷,我来此地是赴宴的,您来做什么我不知,不过此处不像是谈生意的地方吧?” 萧明钰这才感觉自己心急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本王莽撞了。那么,改日请薛小姐去王府小坐。” 薛湄道好。 她又问他:“王爷也跟温家有交情?” “你当温家拿到皇商的资格,是走了谁的门路?”萧明钰笑道。 薛湄了然。 原来,这位王爷是温家背后的大靠山。温家跟着安诚郡王,赚得盆满钵满。 他们俩说了片刻的话,温钊去而复返。 瞧见了他的身影,萧明钰突然身形一闪。薛湄一个眨眼,他人已经在几丈之外的小径,仿佛他刚刚从另一条路走过来。 此人武艺不俗。 薛湄眯了眯眼睛。 猫正在打量她,观察她的表情。 薛湄敛了心神,就见温钊一头热汗冲进了凉亭里,把一张礼单拿给了薛湄:“找到了,你快看看。” 薛湄的目光却瞥向了萧明钰。 温钊顺势看过去,立马恭敬行礼:“郡王。” 萧明钰大尾巴狼似的,装得他真是刚到的,信步走过来,一派温文尔雅,好像刚刚偷听薛湄自言自语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对温钊道:“免礼。” 薛湄也假模假式行礼。 “薛小姐也免礼。”萧明钰道。 温钊有点吃惊了:“郡王认得她?” “本王与你大舅兄乃是同窗,时常去永宁侯府小坐。”萧明钰道,“故而见过薛大小姐。” “我哪个大舅兄?”温钊不解。 萧明钰:“……” 唉,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就不能把美貌匀出一点脑子给他吗? “你二人谈什么?”萧明钰直接绕开了这个话题。 人家男女未婚夫妻见面,不管谈什么,外人都会避嫌走开。但安诚郡王不是一般人,他居然大咧咧坐下来,非要赶这个热闹不可。 好在薛湄知他伪装,而温钊脑子不够使,想不到其他。 “聘礼。”温钊道,“我要纳妾了,她帮我瞧瞧送什么聘礼才好。” 萧明钰那双温柔多情的眸子,睃向薛湄:“薛小姐尚未过门,就张罗替丈夫纳妾,真是贤妇表率。” 他这般调侃,薛湄照收不误:“王爷过誉了,小女子当不起,尽尽本分罢了。” 萧明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找茬没成功,在旁笑得更开怀。 他似围观一场好戏。 而薛湄也在看戏,只是她与他眼中的戏子,是不同的人罢了。薛湄看了眼礼单:“茶四斤、饼一担、两只羊,十两金瓶装酒八樽,果若干,宝石一匣、点翠菱花一对,金烛台四对、红宝石头面两套、孔雀纹锦绸二十匹、玫瑰紫缎二十 匹、白银三万两、黄金一百两。” 薛湄看完了,心想:“我还挺贵的。这钱由我出,我难道是冤大头吗?不行,我得从薛家把这些东西给抠出来。” 这礼单中,白银、黄金除外,还有八个用来装酒的金瓶,每个都是一斤黄金打造,这可就贵了,必须把这个的价值也算上。 她快速把这些东西,记在了脑海里。 安诚郡王见薛湄瞧完了,居然说:“给本王也瞧瞧,使得么?” 聘礼是挺隐秘的东西,除了茶、饼、牲、酒这些必备的,其他各家都不同。薛湄看也就看了,他一个外人居然也想看? 薛湄还没想好拒绝的词,温钊已痛快答应了:“当然使得,又不是什么珍宝,还不给瞧?” 说罢,他从薛湄手中,把那礼单一把扯了过去。 薛湄:“……”脑子这种东西,温少爷一点也没有。 第41章 瞧不起她 薛湄瞥了眼温钊。 若不是他长得这般好看美艳,就他这蠢样,一天打死十回都不够。 安诚郡王不把自己当外人,果真接过了温、薛两家的双封,瞧了起来。 聘礼的礼单,也叫“双封”,是两家各一份。 将来若薛湄的陪嫁,低于这聘礼,她在婆家就要受人耻笑,说她娘家贪墨钱财。陪嫁只能比聘礼多,不能少,这是本朝的规矩。 所以说,养闺女也是很昂贵的,高攀还真的攀不起。 不过,薛湄觉得永宁侯府不会顾忌什么颜面,也不在乎薛湄嫁过来的死活,他们是绝不会把聘礼全部还回来的,更不会多加给她。 安诚郡王看完了,挑了挑眉,笑道:“还不错。” 他又看了眼薛湄。 虽然他没说什么,薛湄愣是看懂了他的表情:以薛大小姐这平凡资质、普通容貌、以及落魄家世,温家肯给这么多聘礼,真真抬举了她。 “是,我家娶亲是很有诚意的。”温钊道,然后又把礼单接过来,“你瞧瞧,二小姐不喜哪些?” 薛湄笑道:“二妹谪仙一般的人物,最不喜金银珠宝。若你纳妾,就照我这份礼单来,不过要把里面的金樽、现银和黄金都去掉,切莫玷辱了二妹妹。” 温钊对这么明显、蹩脚的谎言,竟丝毫不查。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果然还是你了解自家人,我差点要给二小姐十万现银做聘礼呢。” 薛湄:“……” 你这个蠢货,怕是要气死我! 我和她的身价,差这么多,你居然当我面这么说出来! 安诚郡王忍笑快要忍疯了。 在他看来,此事真真有趣。 也许,他并不在乎薛大小姐是否伤心难堪,仅仅是见她吃瘪,就捡到了乐子。 然而,就在薛湄微微变色的瞬间,她手里的猫突然扑向了温钊。 它照着温钊那花容月貌的脸,上去就是一爪子。 顿时见血。 众人一惊。 温钊慢半拍感受到了痛,失声惊呼,而猫立在他肩膀上,另一爪子已经朝着他的眼睛挥了下来。 萧靖承快要气疯。 这个该死的东西,居然说湄儿不如薛玉潭那毒妇!说什么给十万两,却只给湄儿三万两。 萧靖承恨不能一刀捅死他。 然而他现在只是一只猫,没有刀。不过他爪子很锋利,朝着温钊的眼珠子就挠了过去,非要把他一双眼睛抠出来。 这么瞎,留着眼睛有何用? 薛湄大惊失色:“阿丑!” 她这一声喊得又尖又厉,同时速度很快扑到了温钊跟前,一把将猫从他身上摘了下来。 温钊摸了下脸,摸了一手的血,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快要气死了。 “你居然把这种畜生带过来!赶紧给我,我让人打杀了,埋在后院!”温钊忍着痛,怒道。 安诚郡王也没想到,薛湄养的宠物这般暴戾,突然出手伤人,有点扫兴。 他立在旁边,没言语。 他甚至想看看,今天这位薛大小姐,能否保住她的猫。 薛湄抱紧了阿丑,对盛怒的温钊道:“温少爷,别动怒啊!这伤,是你英勇的象征。” 温钊一愣。 他知道,不少人在背后嘲笑他阴柔。他长得好看,不代表他没男子气概。可他从小就有洁癖,不洗习武,把自己弄得汗涔涔脏兮兮的,也不爱打马球。 故而旁人嘲笑他,他也没办法反驳。 薛湄一说英勇,他顿了下:“此话怎讲?”“你回头便说,这是被利器锁伤。今日有贼人混进来,被你阻挠了。那贼人习得邪功夫,手上装铁爪,你与他斗殴时不慎被伤。”薛湄舌灿莲花,忽悠蠢货完全不需要组织 复杂的剧情,“少爷,伤疤可是您最英俊的配饰。” 这话,普通人是很难相信的。 但温少爷他是普通人吗?他不是,他是天生脑子没长全的二货。 他吸了吸凉气,把疼痛压下:“你赶紧把这畜生抱走,今日饶了它。” 薛湄道谢。 温钊不顾自己未婚妻与陌生男子在一起,跟安诚郡王行礼之后,他居然乐颠颠带着那双封先跑走了。 安诚郡王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薛湄也行礼:“王爷,我先告退。” “去吧。”安诚郡王笑道,然后又道,“薛小姐……” 薛湄停住了脚步。 安诚郡王:“我知你有退亲之意。不过,你可能不知当前世道行情。像温家这般丰厚聘礼的门第,怕是很难寻到第二家了。” 薛湄扬眉微笑:“王爷不是觉得难寻第二家,而是觉得我寻不到吧?” 安诚郡王一笑,没有否认。 他倒是真心实意劝薛湄,务实一点,免得将来后悔。他说这番话,没什么恶意,反而是因为欣赏薛湄,说出的肺腑之言。 以她的容貌和她家的情况,她的确很难找到比温钊更好的人。 她不是薛玉潭,没那般美色撑腰。 至于薛湄是否听得进去,那便是她的问题了。 薛湄怀里的猫倏然又拱起了身子,看它这样,是打算也挠萧明钰一爪子。 萧明钰习武,这猫怕是靠近不了他,就会被他一掌击毙。 薛湄抱紧了阿丑,不让它动,笑道:“王爷不用操心,我倒是觉得自己前途光明。也许将来找个像王爷您这样的,也未可知。造化如何,谁知道。” 萧明钰忍不住被她逗乐。 她今年十八了,在大梁国她这般年纪,议亲算是老姑娘。若退亲再嫁,如意郎君真的难寻。 这薛小姐,不太像传说中的卑怯软弱,反而是个嘴上不靠谱的牛皮贩子。 倒也……算个有趣的人。 “那本王就祝薛小姐得偿所愿。”萧明钰笑道。 薛湄再次行礼:“多谢王爷,我告退。” 萧明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还在琢磨,她到底是怎么知晓他是摘玉轩的东家? 他回去之后想了很久,仍没得到答案。 好胜的安诚郡王,没打算直接去问她。他总能查个水落石出,不会栽在这小女子手里的。 他微微笑了笑。 薛湄走出了后花园,往前面宴席的院子走去。 寻一僻静处,她说阿丑:“你要是把他的眼珠子抓坏了,回头还得我去治他,得不偿失。” “他们瞧不起我,我知道。”薛湄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自怨自艾,声音还是很轻松,“不怪人家,是我太低调了。 以后闪瞎他们的狗眼,好不好?阿丑别生气,你若是挠人的时候伤了爪子,娘要心疼死了。” 猫:“……” 在这一刻,萧靖承很想能抱抱她。 他想告诉她,她不比任何人差。这个世上,有人觉得她很好,是无法取代的好。 不管她是现在的薛湄,还是从前那个在河边哭的女子,都非常好。 她不仅可以找到比温钊更好的男人,还能找到比萧明钰更好的,前提是这男人的灵魂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想做她的靠山,让她在京里横着走。 第42章 实话实说 温家老太太的寿宴,办得很热闹。 薛湄抱着她的猫,回到了摆宴的院子,听着耳边锣鼓喧天、鼓乐齐鸣,不时有人欢声笑语,她在走神。 “如何把我的聘礼弄出来?”薛湄想。 她的陪嫁,肯定会很糟糕。 温家给的那些钱财只怕早已进了永宁侯、老夫人和三夫人的口袋。 他们把她嫁给温家,不就是为了钱? 想要找回这么多钱,真不太容易,毕竟钱可能都花完了。 永宁侯府佣人、仆从无数,维持根本不属于他们的奢侈生活,那些钱早已投入周转了。要是为了讨回钱,耽误她退亲,得不偿失。 “我还是先自己出钱退亲,再慢慢和永宁侯府的人斗,把我的损失尽可能弥补回来。”薛湄做好了计划。 退亲分两步走:第一,弄到钱,还给温家。不管温家太太和温钊怎样不给她面子,她也不想占温家便宜,聘礼还是要退的。 哪怕她真的不想退,温家告到官府,这钱都是要退。 第二,给大哥安上假肢,让他能像个正常人走路。由他出面给薛湄写退亲的文书,或者由他出面逼迫永宁侯给薛湄退亲。 钱,还得从安诚郡王那边弄;假肢,她空间里有,只是大哥那性格,恐怕不太愿意接受她的好意。 “慢慢来。”薛湄轻轻抚摸着猫的背脊。 猫喵了声。 这声有点软,似在求饶。 可四周太吵了,薛湄没听到。 而后,温家有小姐过来,与薛湄打招呼。她们都是温钊的妹妹,有一个应该是一母同胞,同样美得不像话。 “湄姐姐。”这位极美的姑娘叫温锦,是温钊的亲妹,比他小两岁。 温锦姑娘跟她母亲和兄长一样,脑子不太好使,貌若天仙,一颦一笑皆能倾倒众生。不过,她性格还不错。 “……湄姐姐,你这猫真好看,能否给我抱抱?”温锦问。 薛湄:“它会挠人的。” “猫还挠人?”温锦诧异,“那湄姐姐你打它吗?上次去宝庆公主府,她家里的猫也挠人,被宝庆公主剁了爪子。” 薛湄:“……” 温家兄妹永远不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所以,做坏事千万别当着这种脑子不转弯的人的面做。 薛湄捂住了阿丑的耳朵,生怕阿丑听到了害怕:“我不打它,也不剁它的爪子,我要努力变得更好。” 温锦一头雾水:“变得更好?” “是呀。这样,哪怕我养个纨绔子,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还要违心夸它可爱。”薛湄道。 这里面的逻辑可能要转个弯,于是温锦姑娘那绝俗的脸颊上,浮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薛湄想,她若是男人,这等绝色佳丽,肯定愿意收集。她跟她哥哥一样,一脸呆滞都不显得愚蠢,反而是让人觉得她天真娇憨。 猫却看了眼薛湄。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知薛湄疼他。 可惜他什么也做不了。 “湄姐姐,郡王说珠算是你卖给他的,真的吗?”温锦发现自己听不懂薛湄的话,很快就重新找了个话题。 薛湄点点头。 温锦:“好厉害。母亲让我学,可惜我学不会。” “不要紧,很多人都学不会。”薛湄道。 温锦大喜:“我要把这话告诉母亲,要不然她成天骂我笨。” 薛湄笑起来。 温锦是一派天真,心中没什么恶念。当然,她这样的脑子,也装不下什么坏主意。 后来,温钊等儿孙过来给老祖宗拜寿。 瞧见了他脸上的伤,老太太吃了一惊:“哪里弄的?” 温钊:“孙儿挡恶徒,这才弄伤的……” 他把薛湄那番话,告诉了老太太。 其他人纷纷恭维大少爷真厉害。 温钊听罢,甚是得意,还偷偷瞥了眼薛湄。 老太太一脸无语。 只温钊那亲妹温锦不太懂人情世故,跟温钊一样棒槌:“大哥,你这伤不像是被铁爪伤的,而像是被猫挠的。” 众人忍俊不禁。 温钊气得要打人。 薛湄低下头,掩饰唇角的笑。 温家兄妹,如果不介意他们低于常人的双商,还是挺好玩的。毕竟他们长得漂亮,美人总是能得到格外多的宽容。 宴席之后,薛家众人要回家。 温老太太亲自送薛湄到了大门口,拉住她的手,再三道:“好孩子,常跟你锦儿妹妹走动,别总闷在家里。” 薛湄看了眼老人家。 对视这一眼里,薛湄很肯定,这位老人家通晓她的心事,知道她想退亲。 温家能有如今这庞大家业,这位老祖宗功不可没。 只可惜,老祖宗总有一天会走的,到时候持家的就是大太太…… 薛湄想了下大太太,感觉温家不用三代了,能富过这一代就算祖坟冒青烟。 “是,老太太。”薛湄眉宇含笑,言语柔婉,一派大家闺秀的娴雅文静。 老太太再次重重捏了捏她的手。 告辞温家众人,薛湄上了永宁侯府马车,往家而回。 “大姐姐,锦儿真好看,比二姐姐还要漂亮。”路上,三妹薛汐与薛湄闲聊。 薛湄点点头。 美人各有不同,依照薛湄的审美,她是更吃温家兄妹的颜值。 薛玉潭也很美,只她的眼尾略微上扬,美得很飒。若她是丰满的唇,她那点飒气会给她加分,可惜她唇略薄,这就导致她生气的时候,她那微扬的眼尾让她看上去很凶。 凶相若藏匿不住,是无法招惹好感的。不像温家兄妹,宜怒宜嗔,都美得惊心动魄。 她和三妹妹一路闲聊,三夫人静默一旁,马车回到了家。 盛夏一日日热了起来。 因没有现代化的钢筋水泥,都市的热浪一到夜里会散去,不至于难捱。 夜风里有三分凉意。 古时有冰窖,不过这个年代还没有,因为生产力跟不上。 薛湄打算等将来自己弄一个。 这天她出门去了,戴妈妈又有些不舒服,彩鸢忙里忙外,红鸾那丫头玩疯了,直到黄昏才放下窗子。 这就导致,夜里薛湄的帐中蚊子极多。 她打了好些,彩鸢和修竹、红鸾也帮忙驱赶,仍是不少。 “你们用什么驱蚊?”薛湄问。 彩鸢:“用艾草。不过艾草难觅,府上哪怕有,恐怕也不给咱们用。” 薛湄:“……” 艾草不是批量生产的,而是野生的,的确不能供应所有人。 薛湄知晓宋朝的“纸缠香”,就是古代的蚊香,用阴干的浮萍加上雄黄,用纸缠起来用。 估计味道不太好闻。薛湄看得了门路,她要把后世的蚊香弄出来,卖给安诚郡王,再换一笔钱替自己赎身。 第43章 蚊香 蚊香最主要的原材料,是除虫菊。 这种菊花原产于地球时代的南斯拉夫,现在薛湄所处的华夏还没有。 故而,想要制作蚊香,替代品就是华夏古老的雄黄,此物也有杀虫之用。 薛湄用自己大脑的个人终端搜了搜蚊香的配方和制作方法。 “艾草粉、松香粉、烟叶粉、木屑粉、少量硫磺粉,以及极其少量的砒霜粉,做成旋涡状的蚊香,可以燃烧三四个时辰。” 硫磺有毒、砒霜也有毒,但是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燃烧起来的时候,这些物质在空间里的释放很少,略等于无,不会让人生病。 哪怕是太空时代,自然行星上用的蚊香,也有不少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翌日早起,薛湄起床,就把这些东西写在纸上,让丫鬟修竹去采办。 修竹是最稳妥的,薛湄很信任她。 “大小姐,这砒霜……”修竹有点为难。 做什么需要用到砒霜啊?万一被府上的人知道了,还不知会说什么闲话。 “嘘,所以才让你去办,而不是彩鸢和红鸾那两个。”薛湄道,冲她眨了眨眼睛,“快去快回。” 修竹:“……” 微微狠了狠心,修竹走出去了。既然大小姐信任她,她就要把此事办妥。别说只是买了,哪怕大小姐让她喝砒霜,她也要照喝不误。 她出去之后,薛湄又喊了丫鬟彩鸢,让她去找个干净的大锅回来;然后让红鸾去找晒粮食用的竹篾。 丫鬟们都去了。 下午时,几个丫鬟热得浑身冒汗,倒是把薛湄要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薛湄让彩鸢把大锅放在一个单独的厢房里,还让抬一个燃烧的炉子进来,然后不准任何人靠近,只让彩鸢在一旁服侍。 她还让彩鸢把她的小箱子拿过来。 彩鸢将那个空空的、上锁的箱子给了薛湄。 薛湄可以直接从空间里拿,也知道彩鸢能接受。可怕吓死她,她还是把手伸进了小箱子里,再从空间里拿出两套防护服、口罩和护目镜。 看着这些东西,彩鸢傻眼了。 “来,帮我穿好。”薛湄道。 她教彩鸢怎么穿。 彩鸢一学就会,帮着薛湄穿好了,薛湄也帮她穿戴整齐。 “我们首先是要分拣,把这些香料里的杂质都去掉。”薛湄道。 她教彩鸢如何做,彩鸢跟着她,动作麻利。 两人分拣香料的时候,都带着口罩,让彩鸢透不过气。片刻之后,她才适应,瓮声瓮气问薛湄:“大小姐,咱们要做什么?” “制香。”薛湄道。 彩鸢:“您还会制香?” “也不是,都是临时学的。”薛湄笑道。 彩鸢:“从哪里学?” “我脑海里有个师父。”薛湄道。 彩鸢手不受控制打哆嗦,后脊僵硬,手里的香料都拿不住了。 大小姐给五少爷治病的时候,凭空变出东西,彩鸢一直没敢告诉任何人。后来,府里传言说大小姐乃是鬼医卢祁的弟子。 上次投缳,让大小姐遇到了鬼医卢祁,故而她现在医术高超。 大小姐现在又说,脑海里有个师父,那么是鬼医卢祁上了大小姐的身吗?薛湄好像能猜到小丫鬟的心思,抬眸隔着护目镜,对她笑了笑:“别怕,我没有被鬼上身,我还是你家大小姐。我脑子里的师父,它只会帮咱们,不会害人的。你们对我好 ,它也会帮你们。” 彩鸢想到现在逆转的形势,以及大小姐变了个人似的,心中已经相信了七八成。 “大小姐,您是怎么凭空变出东西的?” “嘘,不要打听,师父说天机不可泄露。”薛湄笑道,“万一问多了,师父收回了我的神通,我便要重新受家里人的气了。” 彩鸢立马噤声,不再问了。 她心里热气腾腾的,有点想哭。 大小姐得了这样的奇遇,今后谁也不敢害她了吧? 彩鸢手里暖,手上有劲,和薛湄认认真真分香料。 把杂质都去掉了,薛湄开始把这些香料炒熟。 炒熟之后,主仆两人脱了防护服,把门窗透气,然后从厢房里出来。 薛湄还是不准丫鬟们围过来,让她们各自去忙各自的,只让彩鸢在近前。 “把这些都研磨成粉末。”薛湄道。 天气炎热,她和彩鸢刚刚穿的防护服不透气,此刻两人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像是浸在了水里。 研磨香料的时候,又是一身汗。 把香料都磨得很细,然后薛湄又让小丫鬟去厨房拿了个小石磨进来。 将粉碎的香料加水,薛湄用小石磨全部磨成了糨糊状。 做完这件事,已经快傍晚了。 薛湄把糨糊状的香料调配好,放在木桶里,让它经过一夜的沉淀。 翌日早起时,香料沉淀好了,薛湄开始制香。 仍是彩鸢帮忙。 其他人各忙各的,不准过来打扰薛湄和彩鸢。“这些糨糊香料,我们分两批。第一批加入木屑粉,制成香骨,就是看上去比较结实的那一部分;第二批加入清水再稀释,然后放入硫磺、再度稀释过的砒霜水。”薛湄道 。 彩鸢点点头。 做香骨,特别是蚊香那种螺旋状的香骨,就特别不容易。 薛湄也是失败了两次,才终于盘好了一个。 盘好之后,她让彩鸢拿到屋子里的炉子上去烘焙,将其用火暗暗阴干。 薛湄做了十个香骨,直到第三天早上,才阴干成形了。 因里面加了木屑粉,薛湄参考了大脑个人终端上的数据,配制合理,做出来的香骨既能燃烧起来,又不至于太软。 “不容易。”薛湄笑了笑。 彩鸢也觉得不容易。 做好了香骨,便是要把香骨放入第二批调配好的糨糊香料里。 这里面加了雄黄和砒霜,沾的时候需得格外小心。 沾上了糨糊之后,再阴干、再沾,反反复复要四次。 五天之后,薛湄终于成功制成了十个蚊香。 “还是不太成功,我没办法把两个螺旋状的叠加在一起。”薛湄想,“也没事,到时候卖给安诚郡王,他的作坊里有手艺老道的师父,肯定能做出来。” 这天晚上,她特意带着丫鬟们去后花园的小凉亭里用晚膳。 这个小凉亭靠近水边,地势又低,平素蚊虫很多,薛湄想给自己的蚊香做个试验。 她这边在石桌上摆好了饭菜和酒水,又在旁边放了个小桌子,给丫鬟们当餐桌。 一切就绪待要开饭时,倏然有人问:“怎么在后花园用膳?”众人被这一声都吓一跳。 第44章 蹭吃蹭喝 薛湄循声望去,便见一少年立在阴影里,浑身松散,像是骨头太重他撑不起似的,吊儿郎当。 是她五弟薛润。 众人也看清了,纷纷行礼:“五少爷。” 薛湄招呼他:“晚膳用了不曾?要不要填补一点?” 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胃是个无底洞,饶是吃了一会儿也饿。 薛润伸头看了眼。 见薛湄的晚膳有香酥鸭子、烧鱼、烧牛肉、火腿鲜笋汤等九菜一汤,他大吃一惊:“你的晚膳凭什么比我的好?” 薛湄:“我给钱了,一天多给了一两银子。” 薛润更震惊了! 大姐姐这么有钱的吗? 对了,上次大姐姐从摘玉轩赚了二万两,故而她手头很宽裕。 每天贴补一两银子,一个月就是三十两。五少爷想着自己的月例才五两银子,还要外出念书、交际,顿时羡慕嫉妒交加。 “你、你太铺张了,一顿也吃不了这么些!”薛润道。 然后他等着大姐姐邀请他,以后每天都过来蹭饭。 薛湄:“不是我一个人吃。等我每一样都略微动动筷子,就赏给我乳娘和丫鬟们吃呢。” 薛湄一开始要加菜的时候,戴妈妈还不同意。 但是薛湄说越吃越有,富贵会带来好运,戴妈妈接受了她的歪理邪说。 每次的菜,薛湄象征性用筷子动一动,然后就分批赏赐给她们,或者拨一半给她们。 她们吃不完,再分拨给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每顿都没有剩下的,一点也不浪费。 大家吃得饱、吃得好,做事既勤快又细致。 听说外面不少丫鬟羡慕得不行。 当然,现在羡慕的人多了一个。 五少爷看着仆人们吃得比他还要好,就差泪流满面了。 “好了,坐下吃饭吧。”薛湄笑道。 丫鬟们摆好了碗筷。 薛湄先用筷子在每个菜碗里拨一下,然后就开始分菜了。 “我爱吃香酥鸭子,你别拨了。”五少爷很护食。 薛湄:“那你要一整碗都吃完,吃不完我得打你了。” 五少爷:“烦人!” 薛湄:“……” 她轻轻在这中二少年的额头敲了敲,然后开始分菜。 戴妈妈等人是四人,薛湄和薛润是两人,故而每道菜她都分了三分之二出去。 薛润心疼得快要哭了,又不好意思承认,毕竟少爷这么拽,才不会为了一口吃的和你们计较! 分完了,众人坐下吃饭。 薛润已经吃了 一顿,胃口还是不错。他正在长身子,每次三顿饭压根儿不管饿,才吃完没多久,他胃里又空了。 吃饭时,众人都不言语。 薛润发现,大姐姐吃饭,她的丫鬟和妈妈也在吃,而不是像其他屋里的那样,等主子吃完了下人再吃。 大姐姐变得很奇怪了。 薛润也没问。他这种叛逆期的少年人,最讨厌规矩。大姐姐这样反常的,他反而觉得很好。 待吃了个半饱,他才问薛湄:“怎么在后花园吃饭?” “我自制了一个蚊香,试试效果如何。”薛湄指了指旁边。 薛润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 旁边一个小小铁锥支撑着,盘得很奇怪的东西在烧。 他凑过去闻了闻:“一点也不香,味道还怪。什么叫闻香?其他的香不都是闻的吗?为何不香?” 少年十万个为什么,把薛湄逗笑了。 薛湄同他解释:“此蚊非彼闻。蚊是指蚊虫。蚊香,便是用来杀蚊虫的香。你已经坐了片刻,是否感受不到四周有蚊虫萦绕?” 薛润一愣。 此处名叫扶玉亭,临近池塘,地势又特别低,终年潮湿。 扶玉亭靠近后花园的小门,薛润时常从那边翻出去玩。今日他们同窗要在百花楼摆宴,家里肯定不会同意他去吃花酒,所以他打算偷偷翻出去。 不成想,他才溜过来,便瞧见了大姐姐。 他好奇大姐姐做什么,又被她丰盛饭菜吸引,顿时想不起外面的莺莺燕燕了。 百花楼是姑娘漂亮、酒好喝,但饭菜可没这么可口。 对于薛润这个年纪的男孩而言,饭菜比较重要。 薛润亦想起,去年他也是从这里翻出去,正好碰到他那位恶毒的二姐姐,和大姐姐的未婚夫温钊在后花园偷偷密谈,他怕被抓到,就藏在了扶玉亭旁边。 回去的时候,他浑身都是包,差点被蚊子吃了。 别说夜晚了,饶是青天白日的,盛夏时节扶玉亭的蚊虫也成群结队。 而此刻…… 此刻更深露重,他们坐在扶玉亭里,居然吃吃喝喝、悠闲自在,并无蚊虫靠近。 这也太神奇了吧? “此物这般管用?”薛润震惊了,“那以后,我们同窗夜里在郊外作诗,就可放心赏月,不用担心蚊虫了。” 薛湄失笑:“你还会作诗?” 薛润一阵尴尬:“我不会,他们会,我在旁吃酒。” 薛湄又笑起来。 薛润摸了摸鼻子:“不会就不会,小爷本就不喜文墨,是父侯非要逼我念书的。若我说,我宁愿去习武。” 薛湄:“你可以请求父侯嘛。” 薛润不想提这个,注意力都在蚊香上:“大姐姐,你得送我一个!” 好像他是头一回开口叫她大姐姐。 薛湄听了,却是不为所动,摇摇头拒绝了他:“我打算卖给某位神秘的大财主,换一大笔银子。待他那边大量产出,放在铺子里卖,你再去买不迟。” 薛润一听,眼睛微微发亮。 “还是卖给摘玉轩吗?”薛润问。 薛湄摇摇头:“摘玉轩又不是香铺子。” 虽然不是卖给摘玉轩,却是卖给安诚郡王,因为小郡王的产业遍布天下,他除了首饰铺子,香铺子也不少。 薛润:“能卖多少钱?” “我是把制香方法卖给他,他再去生产、贩卖,所以得卖个二万两吧。”薛湄道。 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尽快凑齐温家的聘礼钱了。 她卖的不是蚊香,而是专利。 薛润:“大姐姐,我以后每天都去你那边用晚膳。” 众丫鬟都忍不住笑了。 薛润被她们笑得有点尴尬。但是管它呢,吃饭要紧。 大姐姐的美食也未免太多了。 她还有钱。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薛湄笑道。“什么条件?” 第45章 郡王府 薛润为了吃的,预备什么都答应。 薛湄:“今后,我说什么, 你听什么,不得忤逆我。” 薛润:“……” 你又不是我爹。 但是他爹,给他的也只是份例饭菜,没有大姐姐这边丰盛。 大丈夫能屈能伸。 薛润只犹豫了一瞬,毫无原则妥协了:“好。大姐姐让我吃屎,我也去吃。” 薛湄蹙了蹙眉头:“吃饭的时候说这么恶心的话,怪不得父侯不中意你。” 他们的父亲永宁侯附庸风雅,以博闻广识为荣耀。 结果他两个儿子,一个残疾,一个粗俗顽劣,他就把全部的感情,都投注在女儿薛玉潭身上。 就连薛湄这原主,小心翼翼唯唯诺诺,没有半点磊落风华,自然也不得父亲欢心了。 “父侯一直不中意我。”薛润撇撇嘴,“但又有什么办法,他只有我这一个健全儿子了。报应吧。” 薛湄:“……” 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位少年也甚是可爱。 姐弟俩吃完,丫鬟们也吃好了,上前来收拾碗筷。 还有两个菜没吃完,包括那道香酥鸭子,彩鸢便先端回院子,赏给那两个粗使丫鬟吃。 戴妈妈等人把石桌收拾妥当,端上茶水。 薛润看了眼四周,仍无蚊虫,再次感叹:“你这蚊香真管用。” 薛湄:“严格按配方做的,肯定管用了。要是有了除虫菊,就更管用了,可惜没有。唉。” “除虫菊?” “它长在很远的地方,咱们的船现在还去不了那么远。但是将来可以。”薛湄笑道。 薛润:“你从何处知晓?” “我有个师父。”薛湄道,“我上吊的时候差点死了,他救了我回来,告诉我的。” 薛润一口茶差点呛到了:“大半夜的,你别吓唬人。” “胆小鬼。”薛湄笑道。 薛润听不得旁人说他胆小,很不开心,想要和大姐姐打架。 姐弟俩斗斗嘴,一盏茶吃完,薛湄要回去歇息了。 她抱起了一直安静呆在旁边的猫。 薛润看了眼这猫:“你猫的眼睛奇怪。” “怎么奇怪?” “特别精神,像是会说话。”薛润道,“怪瘆人的。畜生太聪明了不好,大姐姐你以后便知晓了。” 薛湄不予理会。 她没养过猫,又喜欢猫,这就导致她看过的猫视频都是人家剪辑过的。而剪辑过的视频里,那些猫全部像是成了精,薛湄下意识以为,猫狗都通人性。 当然,有些猫不通,可能是特别笨。 人也有特别笨的,更别说猫了,有什么稀奇的。 比如说眼前这位五弟,看上去就不太聪明,还不如薛湄的猫。 五少爷顶着被他长姐嫌弃的目光,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回去了。 翌日,薛湄拿着剩下的九盘蚊香,去了趟安诚郡王府。 薛湄怀中抱着她的猫,丫鬟红鸾用绸布包裹着一个小首饰匣子,主仆二人在临近安诚郡王府一条街就下了马车。 “大小姐,好热,为何要步行而去?”红鸾顶着炎炎烈日,满头是汗。 瞧见她家大小姐,双颊晒得通红,鼻尖布满细汗,也有点狼狈。 她们主仆是要去安诚郡王府,红鸾很担心大小姐这般,失了仪态。 薛湄的丫鬟中,红鸾知晓安诚郡王就是摘玉轩的东家,上次去摘玉轩就是她陪薛湄去的;彩鸢知晓她能从空间里取物的秘密。 她们都很忠心。 “车夫都是三婶的人。”薛湄笑了笑。 红鸾立马明白了。 这些遭瘟的车夫,他们会把大小姐去了何处,如实禀告他们真正主子,泄露大小姐行踪。 “大小姐,您思虑周全。”红鸾道。 “快跟上。”薛湄道。 两人一猫到了安诚郡王府,瞧见王府高大的门楼,以及沉重巍峨的大门,停下了脚步。 红鸾鼓起勇气,上前敲门。 天气炎热,安诚郡王萧明钰正在家中,用珠算算账。 他每隔一个月就要对一次账目。 有了珠算之后,萧明钰越发觉得算账便利了很多,心中想到了那眉心有痣的女子。 他略微出神,门房上的小厮进来通禀:“王爷,外面来了位姑娘,自称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 萧明钰:“……” 他不过念叨了她一句,她居然上门了? 微微笑了笑,萧明钰站起身。他没有拿乔,亲自到大门口迎接了薛湄。 “薛小姐,稀客。” “我打扰王爷来了。”薛湄笑道。 “本王也无事,不打扰,请进吧。”萧明钰道。 王府的门槛做得特别高,薛湄跨过去的时候略有点费力,丫鬟红鸾亦然。 进了大门,迎面是粉彩壁影,遮挡了王府里的景致。 绕过壁影,一个大的空地,两边是抄手游廊;游廊用朱红色柱子支撑,两旁种满花卉,花匠打理得很用心,整整齐齐,空气里带丝丝缕缕花香。 游廊尽头,蜿蜒向上。 萧明钰带着薛湄拾阶而上,便见一处小阁楼,四面用雕花木板做了墙壁。 “夏日此处通风阴凉。”萧明钰解释。 他时常在这里待客。 薛湄打量四周,含笑点头:“果然是精致小楼,甚好。” 下人端了茶水。 两人坐定,红鸾在外面服侍,薛湄把猫放下,任由它跳出了窗外,端起茶喝了两口。 “走过来的?”萧明钰瞧见她满面红潮,越发衬托那眉心痣如血。 他这般询问,带着几分调侃、打趣。 他本不是刻薄之人,明知薛家贫穷,断乎不该用此事来调笑。可不知怎的,他对着薛湄,言语有点不忌。 可能是因他不曾见过这位大小姐窘迫,故而冲她的软肋下刀子。 薛湄:“是。” “薛小姐又受穷了?” 这话,薛湄仍没露半分羞恼,笑盈盈答:“是,所以跟王爷做笔买卖来了。” 脸皮很厚,言辞老辣。 安诚郡王越发觉得这位大小姐不同寻常。 他整了整心神:“什么买卖?” 薛湄把红鸾之前放在桌子上的蚊香,拿出来给安诚郡王。 她告诉他此物是什么,如何用、有何功效,安诚郡王随意听着。 待薛湄说完,他的表情似在走神:“本王有一事,还请薛小姐明示。”“何事?王爷只管问。” 第46章 不受重视 “你到底是如何知晓本王身份的?”萧明钰问。 这个问题,上次薛湄让他自己猜。 他猜了不少日子。 萧明钰事忙,这等不关痛痒的小事,本不该在安诚郡王心上,扰他清净。可他想不通,就很苦恼。 与其费心思,还不如直接问她。 安诚郡王的时间与耐力,都要花在刀刃上。 “王爷与我大哥闲聊,说起了摘玉轩,我偷听到了。”薛湄道,“就是那次,我被大哥的护院石永发现了。” 安诚郡王眼神一紧:“你听得见?” 若他没记错,当时那假山离得很远。再好的听力,恐怕也听不见。 薛湄却只是微笑,对他道:“王爷若是不信,取相等距离,您和小厮走过去说说话,回头我告诉您我听到了些什么。” 安诚郡王心中微动。 他立马起身,喊了小厮。 薛家凉亭与假山的位置,他记得还算清楚,便选了 一个距离差不多的。 他与小厮走过去,说了三句话。 而后他回来,问薛湄听到了不曾。 “听到了。”薛湄道,“王爷说:今晚去依翠楼吃饭,要一道清炒素白,少放盐。” 萧明钰:“……” 王爷见多识广,很少大惊小怪,此刻他怔怔看着薛湄,半晌不言语。 他真的惊到了。 距离很远,话绝对传不到薛湄的耳朵里,哪怕她是再厉害的高手。 她这已经有点诡异了。 萧明钰也终于相信,她上次的确只是听到了。 “你耳力这么好,上次在温家,本王靠近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安诚郡王问她。 薛湄大脑的个人终端,缺少芯片的支撑,偶然用一次就头疼欲裂。 就好像笔记本电脑,虽然自身也带电量,可没有充电器,是不能放肆随便用的;她的个人终端,就像一台笔记本电脑,她植入大脑的芯片,就是它的充电器。 没有了充电器,大脑本身的热量也能开机,但能量持续特别短,几分钟就要关机了,而且一用就头疼。 幸好空间没这些限制条件。 薛湄的头这会儿已经痛得不行,仍是装逼,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时灵、时不灵。”薛湄微笑。 安诚郡王何等眼力,他一下子就看出了薛湄的痛苦。 “她脑子不舒服。”他想,“果然,用这种功夫是很耗费体力的,她已经支撑不住了,怪不得不常用。” 他震惊了,倒也没想过捉弄她。 “薛小姐先回吧。”萧明钰还甚是体贴,“多休息。” “王爷,我的蚊香……” 生意还没谈完。 萧明钰:“本王会考虑,过几日给薛小姐答复。对了,此物用了些什么原料?” 薛湄一一告诉了他。 待说到“砒霜、雄黄”的时候,萧明钰就明白了,他点点头。 薛湄告辞离开。 待她走后,萧明钰看着这黑不溜秋的蚊香,摇了摇头。 “什么驱蚊,这是毒蚊。”萧明钰想,“此物只怕有毒,效果不大。” 他闻了闻,味道非常怪。 味道难闻、外表难看,又掺杂毒物,这蚊香毫无价值。 能买香的,多半是富贵门第,他们熏香要好闻,会花钱买这么个丑不拉几的东西? “盘成这样,是为了增加燃烧的时间。若是直香,一个时辰就烧完了;想要加长直香,香容易断。所以盘成旋涡状,可以燃烧三四个时辰。”这是薛湄的原话。 这倒是有点巧思。 安诚郡王想着,随意把蚊香放在了案几上。 他正在出神,下人回禀说:“王爷,程美人来请安了。” 他回神:“让她进来。” 门被推开,进来一位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的女子。她是圆圆的脸,有肉却不胖,十分讨喜。 “王爷,妾给您做了点甜汤,消暑开胃。”程美人端了托盘进来,里面放了两个盅碗。 “你有心了。”萧明钰道。 程美人放下托盘,开始眼泪盈盈:“王爷好些日子没去看妾了。” 萧明钰连忙搂住了她,将她抱坐在腿上,柔声安抚:“忙嘛。最近想要什么衣料、首饰?告诉管家,让他派人去买,别拘束自己。” “妾倒也不想要这些,不过妾姐夫的事,王爷您……” “好好,马上让人去办,不就是放个知县吗?”萧明钰亲着小妾,将她抱起来,往小阁楼里间走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程美人累倒睡下了,萧明钰走出去,已经更了衣,端起桌子上的甜汤,一饮而尽。 酸酸甜甜,的确开胃解暑。 程美人的厨艺很不错。 喝完了,萧明钰还有事,便先走了,叮嘱下人等会儿送程美人回去。 程美人醒过来,已经半下午了。 她浑身酸软。 郡王爷正值盛年,平素洁身自好,从不在外面眠花宿柳,好体力都给了自己的四名妾室。 每次承宠,程美人最后都是昏死过去的。 “……王爷喝了甜汤,夸美人厨艺好。”小厮见她出来,恭敬道,“美人请回吧,王爷出门去了。” 程美人看了眼桌子上的甜汤,满意点点头。 然后,她又瞧见了旁边的小匣子:“这是什么?” 小厮也不知,伸头看了眼:“好像是香……” 这东西不是王爷的,应该是方才薛小姐送过来的。 而薛小姐来的时候,是这位小厮在旁边服侍,隐约听到薛小姐说什么“蚊香”,说是驱蚊用的。 “什么香,如此奇怪?”程美人好奇。 小厮:“是蚊香,驱蚊用的。” “我那院子多蚊虫,既然是好东西,就赏给我吧。”程美人道。 程美人有点贪婪,心眼不坏。 王爷死了正妃,身边也没侧妃,只四位美人相伴。这些美人个个都有心机,程美人的缺点是贪。 小厮知她这个脾气,又知郡王宠她,比什么蚊香贵重百倍的东西也肯给她,断乎不会拒绝:“美人您喜欢,拿去便是了,小人回头替您告诉王爷一声。” 程美人抱起了那小匣子,出门交给了自己的丫鬟,欢欢喜喜回自己院子去了。 晚夕,萧明钰从外回来,小厮告诉他:“王爷,那蚊香被程美人拿走了。” “什么蚊香?” “薛小姐送过来的。”小厮道。 萧明钰这才想起来。那东西又丑又难闻,效果估计也寥寥,萧明钰本就不感兴趣。程美人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想要,那就给她好了。 “退下吧。”萧明钰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萧明钰见多识广,一个人的能耐,往往在某个方面能发挥到极致,其他方面就不太行。 比如说薛湄,她能弄出珠算,或者说她背后的人给她珠算,就不可能再弄出什么有效果的蚊香。 他没当回事。不成想,这些蚊香却引发了他府上小小纠纷。 第47章 在女人之间挑拨 萧明钰有四位美妾。 他是郡王,依照皇家的规矩,他应该有一名正妃、两名侧妃,这些都是有品级的命妇,要上名册,将来死了要入皇家祠堂。 除了正妃、侧妃之外,郡王娶多少妾室都无所谓,只要养得起。 郡王府的妾室,都依照规矩被称为“美人”,就像其他亲王、皇子们的府邸那样,给她们一个名号。 仅仅是名号,什么“美人”,不算命妇。她们将来要像大户人家的妾室那样,非得有了子女,死了才可入宗祠。 若无子嗣,美人就是普通的小妾,或卖、或打杀,都无关紧要。 萧明钰在十七岁的时候,他心上人成兰卿与他皇叔萧靖承定亲,他便失落了好一阵子。 他母妃去得早,十五岁时父王也去世了。他们家原本是安王府,因“安王”是亲王封号,而他只是个郡王,便加了“诚”字。 安王府子嗣单薄,萧明钰无亲兄弟姊妹。父母去世之后,他继承了庞大家业,开始偷偷摸摸做生意。 皇室与民争利,是要被御史弹劾的,故而他遮遮掩掩,只告诉了皇帝。 皇帝与萧明钰的父亲安亲王,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萧明钰的亲祖母姓胡,他祖父在世时被封“胡昭仪”。 生了两个皇子的后妃,居然只封个三品昭仪,此事有点蹊跷。 只因胡昭仪是宫婢出身。 她是先皇原配皇后廖氏身边的宫婢。皇后廖氏身子柔脆,又曾因生产而大出血,不能得子嗣。 那时候,薛贵妃受盛宠,又生了两个儿子,廖氏很着急。 她求先皇,经过先皇同意了,就选了一位能生养的宫婢,让她在自己宫里服侍皇帝。一旦有了皇子,寄养在皇后名下。 先皇也想要嫡子,无奈太医说皇后断乎不能再生,先皇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嫡子,对江山而言至关重要。 若无嫡子,让庶子继承大统,会开一个特别糟糕的先河。将来皇子们为了皇位,打得头破血流。 先皇自己就是因为嫡出,而被朝臣们拥护,打败了他那些能干的庶出兄弟,坐上了皇位。 若不拥护嫡、长,哪有先皇的好日子? 在这种情况下,廖氏不能生也必须生,所以她提出用宫婢的孩子,先皇同意了。 也正是如此,先皇对胡昭仪很嫌弃,看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其他妃子们,都是先皇钟爱过的,才有机会诞下一儿半女,但胡昭仪的情况完全不同。 妃子们诞下皇嗣,是替先皇绵延子嗣;而胡昭仪诞下的皇子,是给廖氏的。 皇帝和安亲王都是宫婢所生,可寄养在廖氏名下,都占了“嫡出”这个名分,从小由廖氏亲自教导,他们兄弟二人对亲生母亲比较陌生。 廖氏身体本就不好,在皇帝十二岁时去世了。 这也没影响到廖氏名下那两位皇子的地位,因为他们运气特别好,先皇的儿子们一个个夭折,独独他们兄弟俩长到了成年。 此事也有源头可追溯:先皇特别胖,故而他爱女子身材窈窕,腰要盈盈一握。 宫妃们为了讨他欢心,一个个把自己饿得面黄肌瘦、形容枯槁。哪怕是怀孕了,也不敢大吃大喝。 过度的、不正常的消瘦,让宫妃们的身体都不好。母体不健康,皇子们一出生就多多少少有些问题。 有的皇子勉强长到了七八岁,也是体弱多病,而后一命呜呼;更多的皇子,则是生下来没过多久便夭折。 反而是皇帝和安亲王这对兄弟,因他们的母亲是做粗活的宫婢,原本就比较健壮;又有皇后精心喂养,身材丰硕,健康又结实,她的两个孩子身体好,活到了成年。 廖氏去世之后,又过了数年,先皇再娶新后戚氏。 戚氏年纪,和当时的太子差不多。 待先皇去世、太子继位,先皇的那些女人们,要么跟儿子去封地、要么去皇家寺庙静修,也可留在宫里。 至于继后戚氏,肯定要封太后;而皇帝和安亲王的生母胡昭仪,就成了麻烦事。 历朝历代,没这个规矩。 朝臣们也主张把胡昭仪送出去,毕竟皇帝兄弟二人是在廖氏跟前长大,也是寄养在廖氏名下,跟胡昭仪没关系。 一直沉默缩在深宫的胡昭仪,这个时候出来闹腾了。 她哭诉皇帝“不孝”。 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皇帝和安亲王都妥协了,朝臣们也妥协了,给胡昭仪也封了“太后”。 宫中两位太后,分居两宫,就以各自宫殿的方位来区分。 先皇继后戚氏,人称西太后;胡昭仪称东太后。 这是私下里的称呼,并非她们的封号。 所以说,胡太后是萧明钰的亲祖母,虽然他长这么大,几乎没见过她。 他父母去世,只给他留下庞大王府,胡太后以祖母自居,要管他的婚事。 胡太后本人是宫婢出身,有些粗俗,又爱面子,萧明钰只得顺从她。 故而,胡太后给萧明钰指了一位王妃。 这位王妃性格狡猾、贪婪自负,只因会巴结胡太后,深得胡太后欢心。 萧明钰与她,毫无情谊。 可能是老天爷开眼,知晓小郡王不喜王妃,一场大病要了这位王妃的命。 而后,胡太后再次要给萧明钰指婚,萧明钰就说:“祖母,孙儿对王妃一往情深。您做的媒,再也没有比她更好的女人了。孙儿宁愿一辈子不娶,也不能找人来取代她。” 胡太后听了,信以为真。 她此生没办过一件讨喜的事,儿子嫌弃她,那些皇孙们也看不起她,个个把西太后戚氏当亲祖母,只萧明钰在乎她的指婚。 她感动不已。 从此,除非萧明钰自己愿意,谁敢给他说亲,就是跟胡太后过不去。 萧明钰也得到了安宁。 他不喜小孩,也不喜约束,府上只四位美妾,陪着他过逍遥日子。 就连皇帝,也怕自己的生母胡太后犯浑闹腾,不敢管亲侄儿的婚事。 萧明钰的四名妾室,都是他精挑细选的,他对她们都很好,除了在她们进府之初,悄悄用药让她们终身不孕之外。 妾室,就像是安诚郡王的宠物,他先“阉了”她们,然后又对她们很纵容。 所以,当其他三名美人过来控诉,说郡王有了好东西不给她们,独独给程美人的时候,安诚郡王一头雾水:“什么好东西?” “王爷您还装!妾那院子比程妹妹的院子低,还临近水塘,蚊虫更多,您就想不到妾吗?” “赏程姐姐九份,就不能赏妾一份吗?王爷您太偏心了。” “是啊,平时总教我们和睦,王爷您自己偏心成这样,摆明了在我们姊妹之间挑拨,我们如何能和睦?” 安诚郡王:“……” 他早已把薛湄送过来的蚊香忘到了脑后,故而一脸迷茫,不知这些女人说什么鬼话。 “蚊香啊。”另一名妾室提醒他,“那种香特别好用,不似咱们烧艾,屋子里烟气熏人。 此香不熏人,只要点上了蚊虫退避三舍,不敢靠近。夜里开了窗,只留下薄薄纱窗,屋子里又凉快又透气。 王爷得此宝贝,为何只给程姐姐?难道咱们不是王爷的人吗?程姐姐夜里在青莲亭抚琴,悠然自得。 那可是荷叶水中的凉亭,饶是四周围了幔帐,也阻挡不了蚊虫钻进来。用了此香,居然能夜里抚琴安坐,可见是宝贝了。” 萧明钰:“……” 他猛然站起身,往程美人那边去了。 其他三位妾室:“王爷,您到底给不给我们呀?” 小厮们拦住了三位美人,请她们先回去。 萧明钰去了程美人那边,问她蚊香还剩多少。 “王爷,是不是蔡姐姐她们说闲话了?”程美人也不依了,“这宝贝,妾只剩三支了,断乎不会分给她们的。妾还想问王爷再拿一些呢。” “拿出来。” “王爷,您真的要分给她们吗?” “快拿出来!”萧明钰猛然拔高了声音。 他很少对妾室们疾言厉色,程美人被他吓一跳,白了脸不敢再吱声了,乖乖把剩下的三盘蚊香拿给了萧明钰。 萧明钰拿到了,快步往回走。这天夜里,安诚郡王带着蚊香和自己的侍卫,往府中蚊虫最多的青莲亭去了。 第48章 高价卖蚊香 凌晨时分,一场暴雨冲刷庭院,树枝东倒西歪,花盆也被扫落,遍地狼藉。 早起时天已放晴,空气里充满雨后泥土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院中,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们都在扫地。 瞧见了薛湄,她们恭恭敬敬行礼:“大小姐。” 这些丫鬟和婆子们,都是永宁侯府的人,不像戴妈妈等人,是薛湄母亲留给薛湄的亲信。 以往,她们是不太敬重这位大小姐。 然而大小姐发财了,给她们赏钱,提了她们的月钱,还每天都加餐,每顿都分给她们吃。 个个有钱、吃得饱,把大小姐当菩萨似的敬重。 尤其是那两个粗使的小丫鬟,她们俩的月钱,赶得上府上三等丫鬟了,走到哪里都趾高气昂的。 “你们忙。”薛湄微笑,然后喊了红鸾,“去厨房取咱们的早膳,以及给阿丑炖的牛肉和新鲜牛乳。” 红鸾道是。 暴雨之后,阳光依旧炙热,红鸾拿了把纸伞,勉强遮挡一些阳光,打算出门时,见一小厮快步朝蕙宁苑走来。 小厮未语先笑:“红鸾姐姐。” 红鸾认得他,他是大少爷身边的小厮玉忠。 玉忠一张娃娃脸,逢人就笑。他为人机灵又大方,在府上人缘还不错。 红鸾:“这么早,你是到我们院,还是路过?” 玉忠:“是到大小姐院。” “有什么事?” “大少爷请大小姐,有几句话要告诉大小姐。”玉忠道。 薛家孩子们的序齿,是儿子和女儿分开。 若是非要和家里的男孩子们一起排,薛湄这个大小姐,应是四小姐才对,自家大哥和两位堂兄,都比她年长。 “大小姐还没用早膳,你等等再来。”红鸾道。 红鸾不太喜欢玉忠,因为她也不太喜欢大少爷。 在大小姐最苦的时候,大少爷从未帮过忙。甚至,他这亲哥极其冷漠,还不如二少爷那个堂兄。 红鸾是记仇的。 大少爷再怎么艰难,也有夫人,总比大小姐要好一点。 落魄的时候不帮忙,现在见大小姐好了,却跑过来。 呸,不稀罕。 “红鸾姐姐,你通禀一声。”玉忠陪着笑脸。 他叫红鸾姐姐,不是他比红鸾小,而是小厮或者丫鬟们,为表示对其他丫鬟的尊重,以“姐”呼之。 玉忠应该比红鸾大两三岁。 “还没用膳,你听不懂人话么?”红鸾声音拔高,“大少爷有什么话要告诉大小姐的?怎么早先几年不告诉,现在就等不得了?” 玉忠苦笑。 这是怪大少爷从前不帮衬她们小姐。 “红鸾姐姐……” 玉忠还要告饶,尽可能不惹事,蕙宁苑的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另一个葱绿色短襦的丫鬟走了出来:“大小姐问你在门口吵什么,一大清早的。” 玉忠也认识这丫鬟,里面道:“修竹姐姐,大少爷派小人过来,请大小姐。” 修竹看了眼他:“你进来。” 红鸾:“唉,不许……” 修竹瞪了眼她。 待那小厮进去,修竹重重在红鸾后背拍了一巴掌:“一大清早在这里聒噪,晦气不晦气?” “大少爷他……” “大少爷是小姐的亲兄长,饶是他过去做得不对,总要有个人先低头。结一辈子仇怨,对小姐有什么好处?”修竹道,“快去厨房取早膳来。大小姐还好,阿丑饿了。” 红鸾哎哟一声,想着阿丑要是饿极了,她们大小姐恼火的样子,赶紧往厨房跑去了。 那边,玉忠给薛湄行礼,打算跪下,薛湄让他免礼,站着回话。 “……很急吗?”薛湄问。 玉忠:“大小姐,其实是安诚郡王来了。” 薛湄心中了然。 安诚郡王这么一大清早过来,怕是有急事。 他不想惊动薛家其他人,直接去了薛池的院子,让薛池再请薛湄。 倒也是个聪明人。 和亲哥薛池相比,安诚郡王把薛湄在永宁侯府的处境,摸得一清二楚。 薛湄站起身:“行,我随你去。” 丫鬟要跟上。 薛湄让她们都留下:“早膳取了回来,你们分了吃,给阿丑喂食。我去大哥那边吃,不用你们服侍。” 丫鬟们道是。 阿丑却从桌子上跳下来,扑倒了薛湄怀里。 薛湄轻轻摸它的脑袋:“留在家里吃饭,好不好?” 猫死死扒住了她的胳膊。 薛湄无奈,只得带了它去。 到了大哥的院子,果然见安诚郡王立在门口,远远迎接。 “薛小姐……” “王爷这么早来,是不是因为蚊香的事?”薛湄笑道。 昨晚,安诚郡王亲自试验了那蚊香。 点燃无异味,不似燃烧艾草,满屋子烟熏难闻;杀蚊虫效果惊人,青莲亭那般蚊虫重地,能杀得片甲不留。 正如他妾室所言,晚上开了窗户,只留一层薄薄纱窗,点上蚊香,蚊虫不敢进,又透气又清凉,能睡个好觉。 此乃宝物。 一大清早,萧明钰就急匆匆来了,都没顾上吃饭。 他每次来都是找薛池。 薛池住的西苑,正好有个角门,可以自由进出,不惊动永宁侯府其他人。这角门由石永看守,一般人也进不来。 “是为了蚊香。”萧明钰那双眸子,温柔似水。 他这个人,刻薄说薛湄卖不出好价格的时候,也是这般温柔多情。 “王爷,已经过了七日,您才登门,莫不是那蚊香不好用?”薛湄挑了挑眉。 一旁的薛池有点不耐烦,不知萧明钰和薛湄到底说些什么,他有点想要赶人了。 “薛小姐说笑。” “我可没说笑。”薛湄正了正神色,“我送给了王爷,王爷不在乎。既如此,我另寻买主了。” 说罢,她起身就要走。 萧明钰连忙阻拦,冲她作揖:“薛小姐,小王错了,薛小姐大人大量。” 薛池那颗古井般的心,突然动了动,有了点诧异。 安诚郡王何曾这般谦卑? 薛湄也变了很多,那个谄媚不休的小丫头,说两句话就翻脸,眉宇凛冽,颇有气势,一点不像她了。 “什么蚊香?”薛池插话。 薛湄:“驱虫的东西,很好用。” 薛池:“能有多好用?” “王爷晓得多好用,否则也不会清早登门了。”薛湄笑道。 薛池:“……” 她还得意上了。 安诚郡王留住了薛湄,松了口气,和她谈起了价格。 他先问薛湄打算卖什么价。 薛湄想要日子过得舒服,她至少得退给温家四万两的聘礼,还需要给自己留点钱,供应她每日的花销。 于是,她笑道:“三万两。” 薛池听了,瞥了她一眼。 上次珠算卖了二万两,她倒是越发胃口大了。 什么香值三万两? 把黄金融进去,也值不了这些钱。 薛池正在腹诽,便听到安诚郡王道:“薛小姐,小王给你十万两,只不过有个请求,请薛小姐答应。” 薛池:“……” 他一定是没睡醒,做了个怪梦。 梦里的萧明钰,可能是发疯了。萧明钰一个精明的郡王、狡猾的生意人,怎么说出这般不靠谱的话?“什么请求?”薛湄问。 第49章 冷漠的兄长 薛湄一点也不生气。 她只是善于谈判的一些策略,故作恼火而已。 说心里话,她不认识第二个商铺遍天下的人,她的很多主意,卖不出高价,至少卖不出在安诚郡王这边的价格。 一听是十万两,薛湄心中便知后文不简单。 安诚郡王可不是傻子。 “……今后,薛小姐若有了好主意,都卖给本王。”萧明钰说了他的请求。 “今后”是很长一段时间。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也许薛湄自己也有了自己的商业网络也未可知。 她还是喜欢一锤子买卖。 “我不能答应,王爷。”薛湄道。 薛池和猫都看向了她。 这女子能拒绝十万两的诱惑,思虑长远,难不成她还有什么巧思吗? 安诚郡王对她的拒绝,也是很意外。 他这个时候,似乎才明白,此女野心勃勃,绝不是银子能收买的。 “王爷莫急。”薛湄说罢,又补充道,“我的主意,离了您的商铺,也值不了多少钱。若我下次还想到了什么,自然先找您,只是您别再让我等七日了。” 萧明钰:“……” 这件事过不去了,这个有仇必报的小女子。 他无奈摇摇头。 此事,的确是他轻视了。 亦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怎么重视过薛湄。 哪怕到了此刻,他仍是怀疑,这配方是其他人教给薛湄的。 若要弄出来,需得花功夫,也可能会死人,毕竟她用了砒霜和雄黄,所以安诚郡王直接过来找她了。 奉上的银子,他可以成倍赚回来。 比如说珠算,安诚郡王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了。 蚊香此物,比珠算更实用。哪怕是普通农户,只要他们买得起,他们也会点。 有了此物,夏夜能睡个好觉,谁不稀罕它? “王爷,咱们这桩买卖,还算数吗?”薛湄见萧明钰愣神,提醒他。 萧明钰回神:“自然算数。” 薛湄点点头。 她从怀中取出秘方,交给了安诚郡王;萧明钰为了表示对薛湄的尊重,在接过秘方的时候,先把三万两的银票递给了她。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钱货两讫之后,薛湄把银票收入了空间里,安诚郡王迫不及待看起了秘方。 看罢,他请教了几个问题,就起身告辞了。他要把自己几个香料铺子的老师傅都聚集起来,大规模生产蚊香,趁着盛夏赚一笔钱;同时,他也要去趟皇宫,请皇帝赐予金封,此蚊香只能他生产,其他人生产就是大 逆不道。 安诚郡王离开了,薛湄却没走。 她安静坐着。 薛池打量她,她也回眸看他。 兄妹俩就这么相互对视,谁也不挪开眼睛,又不是像在斗气。 薛湄看薛池,便觉得自家大哥其实很好看。 他的五官很英俊,肌肤又是釉质般的冷白,眼睫毛格外漆黑,加深了他的眼神。他那本就不怎么温暖的目光,更冰冷了。 俊而冷酷。 她看薛池,薛池也在看她,眼底的不耐烦消去了一点,更多是疑惑。 疑惑她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难不成,她被人冒充了?故而薛池一直盯着她的脸,想从她面上看出破绽。 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薛湄轻轻咳嗽:“大哥,我还没用早膳。” 薛池记忆中的小姑娘,总是很胆怯,从未这般落落大方,甚至能和安诚郡王谈生意。 他冲门外喊了声:“玉忠,摆饭。” 玉忠应了声是。 很快,玉忠把大少爷的份例饭菜端了过来。 大少爷虽残疾多年,府上不敢苛待他,他的早膳挺丰盛:小米粥、牛肉包、油炸卷酥、杏仁豆腐脑、山药糕,两样酸甜可口小菜、一碟子新鲜素白。 一个人肯定吃不完。 素白是一种蔬菜,薛湄很喜欢吃,她直接把这碟子菜挪到了自己旁边。 薛池:“……” 薛湄毫不客气,先把炒素白吃完了,又把那碗杏仁豆腐脑给吃了。 她一边吃,一边还说:“我每天给一两银子,居然不给我送豆腐脑。” 薛池冷漠:“你就没想过,这是单给我做的?” “是吗?” “因为我爱吃,对我身体好。”薛池道。 薛湄听了,一点也不内疚:“豆腐虽然有很多好处,但也不能天天吃,它里面放了石膏打卤呢。大哥少吃一顿,就当疼妹妹了。” 薛池:“……” 她真的变了,这脸皮也越发厚了,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带着几分慧黠,一点也不像她。 薛池静静盯着她。 薛湄任由他看,不动。 突然,他伸手在她脸上摸了几下。不是简单的触碰,而是想要擦掉她脸上什么似的,通脸摸了一遍。 薛湄还没反应,她的猫先呲牙了。 她担心猫会挠花她大哥的脸,立马腾出手抱住了猫,任由薛池的手在她面颊滑动、触摸。 他动作粗鲁,弄得薛湄有点疼。 “大哥,你作甚?”薛湄心中隐约猜到了,还是装作无知。 这般触碰,怀疑她带着人皮面具。 大哥的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古代真的有那种面具吗? 是不是大哥从话本里看来的传说? “我以为有人取代了你。”薛池也不遮掩,看了眼自己的手,好似觉得触摸了薛湄有点不适,很想洗洗。 “何出此言?” “你以前不这样。” “人是会变的。大哥以前也不这样,母亲也不这样。那时候,大哥还教我下棋,将我抱在怀里读书给我听。”薛湄道。 薛池:“……” 屋子里陡然沉默了下来。 薛池早膳只喝了几口小米粥,实在吃不下了。他沉默良久,对薛湄道:“你可以走了。” “大哥,若不是有所求,我何尝愿意这样打扰你?”薛湄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睛里噙一点若有若无的嘲讽,“反正你们早在八年前就放弃了我,任我在府上自生自灭。 如今呢,妹妹也不是不要脸过来跟大哥叙旧情。只因有一事,想请大哥帮帮忙。此事关乎我终身。从小对我不闻不问,大事上求大哥这一回,大哥请不要拒绝我。” 她这些话,句句刺心。 然而薛池没有心。 他听着,表情不为所动,丝毫也没感受到她的愤怒与绝望。“你没必要说出来,我什么也帮不了你。”薛池眼神冰冷,言语也冷,“你权当你大哥早死了。” 第50章 发脾气 权当他死了? 这倒也不错。 薛湄站起身:“大哥这腿,我原是有办法给你接上,上次也告诉你了。既你这般无情,那我也只好真当你死了。大哥,我先回了。” 她站起身。 临走时,薛湄长袖一挥,将桌子上的碗碟全部扫落。 众人震惊,包括薛池。 薛池没想到,她这么大的脾气,非常意外。 这倒是让他另眼相看了。 他以前很讨厌她那谄媚模样,小心翼翼的,生怕得罪人,像只战战兢兢的鹌鹑。他瞧见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见她完全像换了个人,性格这般刚烈,他反而在心中舒了口气。 “站住。”他低喝。 薛湄立定。 转过脸,她粉腮微扬,带着几分睥睨:“哎哟,大哥你诈尸了?死人也能说话吗?” 薛池:“放肆!” 放肆? 薛湄心中微微一动,这句话是侯府公子该说的吗? 哪怕父亲曾请封他为世子,在他残疾之后又请旨免去了。 薛湄眯起眼打量他。 薛池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而后快速平复心绪,言语有点恼火:“你在我院中摔碗、摔碟,是何道理?” “我不高兴,摔就摔了。”薛湄道,“要不要陪?要不要我拿出银票甩你脸上?你知道我有钱的,方才安诚郡王才给了三万两。” 薛池气得脸色铁青。 他咬牙切齿,那阴森森的眸子越发狠戾乖张,竟意外更显英俊。 这个时候,薛池有点怀念那胆怯的妹妹了。 眼前这位,气死人不偿命。 薛池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好半晌才慢慢问她:“你所求何事?不是说有事要我帮忙?” 他主动低头了。 果然麽,人际关系像弹簧,你强势一点,他就会往后退一点。 一味温柔小意,只会被人更瞧不起,就像薛湄这原主。 既然他主动低头,薛湄也不会深究不放,她这件事除了永宁侯,真的只有薛池能办,其他人没资格替她退婚。 父亲和长兄,是唯二有资格的两个人。 薛湄不想去求永宁侯。 她能理解薛池的坏脾气,对他的冷言冷语也能接受,但是她不能理解永宁侯。 原主宁愿死,也不想再做他女儿了,薛湄也没资格替她做好人。 “我想退了和温家的婚事。”薛湄道,“温钊并非良配,那人太蠢了。我要是嫁给他,就得像他祖母一样,养一家子哈士奇,成天给他们收拾残局,心都要累垮了。” 薛池:“……” 一直清冷自持的薛大少爷,开口提问了,“哈士奇是什么?” “一种狗。”薛湄道,“就是长得特别好看,笑容像天使,一见就容易爱上。但没脑子,破坏力极强,一个不留神便要把家全拆了。” 薛池:“……” 闻所未闻,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狗。 薛池深深叹了口气,他此刻也好心累。他避世多年,却这样狼狈被他妹妹拖了起来。 若不是薛湄摔碗的动作,让他突然意识到,她心中的悲愤、无力与不甘,与他曾经那般相似,他大概是不愿挽留她的。 “……温家的聘礼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只不过他们早就给了侯府,现在应该花完了。我慢慢跟父侯讨要,先拿出钱垫上,把这门婚事给退了。”薛湄又道。 薛池:“你跟萧明钰做生意,便是为了此事?” “对。” 薛池沉吟。 古言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薛湄今年快满十八了。 在本朝,尤其是大户人家、富贵门第的女孩子,多半从十三岁开始议亲。 议亲有六礼,完成需得一年半载的。 等女孩子十五岁及笄,便可待嫁,到了十七八岁,该嫁的都嫁完了。 到了十八岁退婚,再议亲,出嫁就得二十岁。 关键是,稍有家财的男子,不会等到二十岁才议亲;而年纪比她小的,人家也想找个更小的女子;年纪比她大的,多半是鳏夫。 “你可考虑清楚了?”薛池道,“一旦退亲,依侯府的财力,你还能嫁个什么样子的?再说了,你自己姿容不过如此。” 薛湄:“你说我不好看,不要这么直接。” “你本就是个平凡人。”薛池道,“要不然,父亲为何独独不喜你?” 永宁侯自己一表人才,儿女们个个都容貌出众,独薛湄五官平淡,泯灭于众人。 薛湄:“大哥,你扎我心了。” 薛池:“……” 这又是哪里来的鬼话? “大哥,你最不喜欢管闲事,怎这会儿操心起我的前途?你只管帮我写了退婚书,将来妹妹嫁不出去,也不靠你养老。”薛湄道。 薛池:“那最好不过。” “此事办完,你我各自履行完诺言,咱们就权当对方死了,老死不来往,我保证不再打扰你。”薛湄道。 薛池冷哼了声:“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定,一定!”薛湄笑道。 薛池:“那你取纸笔来。” 薛湄喊了外间服侍的小厮玉忠,让玉忠赶紧拿纸笔过来。 玉忠拿了。 薛池就替薛湄写了一封退婚书,承诺退还温家四万两银子,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写完了,他盖上了自己的大印。 薛湄大喜。 她道:“大哥,既然你守诺,我也守诺。让我看看你的腿。” “你已经死了。”薛池道,“我也是死人了,你可以滚了。” 薛池:“……” 不用死这么快,她承诺给他治腿还没兑现呢。 薛池脸上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若薛湄再不走,他只怕要打人。 薛湄只得道:“大哥,你再考虑考虑,我真的可以给你做一个假肢,让你站起身走路,只是稍微有点跛脚,与常人无异的。” 薛池指了指门口,示意她快滚。 薛湄抱起她的猫,带着大哥写的退婚书,圆润滚了。 她一走,小厮玉忠走了进来。 玉忠收起在外面笑嘻嘻的脸,表情严肃,整个人就像大了好几岁:“主子,怎么不让她给您瞧瞧?” “瞧什么?”薛池冷冷瞥了眼他。 玉忠被气势所迫,当时不敢说话了。 假肢,不管是用什么打造的,都跟拐杖差不多,用起来费力。而且,他整条腿没了,关节处如何制造得出来? 安那么个东西,还不如就这样断着。 他早已没有希望了。 从八年前开始,他就是个死人了,现如今不过苟延残喘。 再好的大夫,也医不好他。 “她胆怯谄媚的毛病改了,又添了自吹自擂的毛病。”薛池冷冷想,“薛家的人,许从根上便是坏的。”没人能让他站起来,没有人! 第51章 乘法口诀 薛湄没有拿着退婚书立马就去温家,或者官府。 毕竟是四万两退婚费,她必须慎重。 依照薛湄那个时空的算法,四万两相当于四百万星际联盟币。 四百万,足够她在稍微偏远星系的行星上买一栋很漂亮的庄园了,岂能说拿出去扔了就扔了? 出身孤儿的薛湄,不是挥金如土的富二代。 她要尽可能从永宁侯府把自己的那些聘礼抠出来,能拿到一点是一点。 “有了这张退婚书,就有了条退路。”薛湄想着。 她把退婚书也扔进了空间里。 抱着猫,两人回到了蕙宁苑,戴妈妈和丫鬟们都吃过了早饭,各自忙碌去了。 给猫准备好的炖牛肉和新鲜牛乳放在桌子上,薛湄让阿丑去吃。 不管薛湄给什么,阿丑都吃得很卖力。 薛湄轻轻摸了它两下:“阿丑,娘又有钱了,给你买点什么呢?” 阿丑冲她喵了声。 薛湄听不懂猫语,笑着对它自言自语的。 阿丑刚刚吃完,戴妈妈和修竹抱着珠算就进来了。 薛湄决定教自家的丫鬟们珠算,将来甭管是一直留在薛湄身边,还是出去嫁人,会算账都算一门本事。 这本事,一般的账房先生还不肯教。 丫鬟们个个都上进,都要学。就连戴妈妈,也不甘落后。 薛湄让她们两人一班,轮换着来,这样不耽误院子里的差事。 如果上午是戴妈妈和修竹,下午便是红鸾和彩鸢。 她们买的是木制珠算,三两银子一个,薛湄出钱置办的。 “……退位减,退十补五的减。记住这个珠算口诀,其实很容易。”薛湄道。 修竹和戴妈妈很用心,学了三天就差不多掌握了。 “以前婢子就是不太会用沙盘,戴妈妈教过几次也不会。不成想,用了珠算,一下子就学会了。”修竹道。 戴妈妈:“还是大小姐厉害。” “这珠算厉害。不过,珠算也是大小姐创的,故而仍是大小姐厉害。”修竹道。 薛湄被她们逗乐。 “这也没什么的,算数本就很简单。”薛湄道,“有了珠算的辅佐,再加上九九乘法口诀,算账便很容易了。” “何为九九乘法口诀?”戴妈妈好奇。 薛湄:“……” 她大脑中的个人终端数据告诉她,九九乘法口诀在古中国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 “三七二十一,九九八十一,这种话不是俗语?”薛湄问。 “是啊。” “不就是九九乘法口诀?”薛湄问。 戴妈妈和修竹一脸呆滞。 然而,除了这两句,她们也没听过其他的。 薛湄一头雾水。 她让戴妈妈去打听打听。 打听的结果,就是大家并不知晓什么“九九乘法口诀”,甚至知晓“九九八十一”的人也不多。 倒是“管它三七二十一”,比较通俗,是不管不顾的意思,没人将它和什么口诀联系起来。 薛湄想了想,对她们道:“以前肯定是有过的,许是失传了。” 战国时天下分割,而后多年征战,文化断层是很有可能的。 也或者,她现在存在的时空,并不是古中国,而是她在太空爆炸中被卷入了某个虫洞,进入了平行空间。 “没有就没有,我教你们。”薛湄道。 她开始教戴妈妈等人乘法口诀,教她们在算账的时候用。 戴妈妈听薛湄讲了一遍,顿时吓住了:“大小姐,这可是宝贝,您别乱教。您得留着。” “什么宝贝,不过是算法而已,小孩子都会。”薛湄道。 戴妈妈苦口婆心,劝她把这个口诀作为秘方,就像那些医药世家,只传给自家子弟。 薛湄:“妈妈,整个社会一起进步,我们才能享受到更多的好处。藏掖着,只会让社会停滞不前,我个人也要困在这里。” 这话,戴妈妈没听懂。 “……总之,你们好好学。这个可容易了,一天给我背熟。”薛湄笑道。 丫鬟们忙道是。 戴妈妈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丫鬟们背诵的时候,猫在旁边,默默也背诵。 他那双绿黄异瞳的眸子,一直看着薛湄,心中软得不可思议。 “她怎什么都知道?”萧靖承忍不住想。 薛湄研究出来的蚊香配方,已经被萧明钰高价买走,证明了它的效用;她发明的珠算,让很多人赞服,包括萧靖承。 现如今,她又有了“九九乘法口诀”。 萧靖承是个武将,后勤文书的庶务,不需要他管理。 每次算军饷,他也头疼,他本就不太擅长这些。若是舞刀弄枪,他倒是驾轻就熟。 可学会了九九乘法口诀,再加上珠算加持,萧靖承这个武将都可以去管军需了。那些军需官,再也糊弄不了他。 他从来不知,薛家大小姐这般能耐。 亦或者,她已经不是薛家大小姐了吧?从前那个女孩子,可不会凭空变出东西。 “你是谁呢?” 在西苑的时候,薛池动手摸薛湄的脸,当时萧靖承很想挠他。但他也明白,薛池和他一样怀疑了。 此女子并不是薛湄。 “不管你是谁,我遇到了,你便永远都是薛湄。”萧靖承想。 薛湄教她们乘法口诀,然后还要考校。 修竹学得最快,戴妈妈次之,彩鸢也勉强能跟上。 红鸾死活学不会。 见她吭哧吭哧的,“四六得几”就是答不上来,薛湄笑得不行。 “算了算了,这丫头笨,慢慢学。”薛湄笑道。 反正没有期末考试、没有升学考试,学一年也成,学十年也可,都不妨碍什么。 “你今天最后一名,罚你讲个趣闻给我们听。”薛湄道。 红鸾立马来了兴趣:“大小姐,婢子刚刚听说,西街那边有个新开的布匹行,是三夫人和周姨娘一起入伙的。” 戴妈妈一愣。 旋即,戴妈妈明白过来,阻止红鸾:“别胡说八道,赶紧去背你的乘法口诀。” 薛湄摆摆手:“妈妈您别紧张,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不就是他们拿了我的聘礼去做买卖嘛。” 周姨娘是薛润的娘,永宁侯唯一的妾,她哪有钱做生意?她背后站着的,是永宁侯。 三夫人自己陪嫁的铺子多,又通过手段,把薛湄母亲潘氏的陪嫁变成了永宁侯府公产,然后再与永宁侯、老夫人一起瓜分,资产颇丰。 而后,由三夫人管家,家中大小开支由她出。 薛家需要她的钱财,三夫人需要掌控侯府的权力,彼此一拍即合。 三夫人和永宁侯没必要再一起合伙做买卖,毕竟大家的账目早已分清楚了,除非是有了新的大宗进项,需要通过生意洗刷,变成永宁侯府的。 最近薛家大笔的进项,只有温家给薛湄的聘礼。 他们先合伙开店,然后做假账说亏了,把薛湄聘礼这笔钱吞掉,再通过三夫人自己追加投入,把生意扭亏为盈。 赚到的,就是他们做买卖的,而不是薛湄的聘礼,跟薛湄和温家都无关。他们再瓜分,变成自己的,不管是律法还是道德,都管束不到他们了。 亏就亏薛湄一个人,赢只赢他们俩,果然好筹划。 “我一开始就怀疑自己的聘礼被用掉了,现在证实了。”薛湄道。 “大小姐,你不要难过。” 薛湄微笑:“我难过什么,我得找个机会,把这笔钱找补回来。” “怎么找补?”红鸾很兴奋。 薛湄:“先等着,机会总会有的。”萧靖承在旁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也在想要不要夜里去趟永宁侯的院子,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呢? 第52章 三哥 夜风细细,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凉,薛湄洗了澡坐在临窗炕上,任由丫鬟们给她拧干头发。 待丫鬟们退下,薛湄见自己的猫在旁边打盹,她往自己的空间里去了。 她只要进入空间,人暂时就消失在这个房间,当然她出来还是在此地。 薛湄把自己的银票整了整,又把薛池写好的退婚书收起来,考虑一个合适时机,去趟温家。 “温家的聘礼里,有八个金樽和一百两黄金,加起来便是九百两。而一两黄金,可不止换十两白银,我给温家四万两白银,也是占了便宜。” 但她手头加起来的钱不足五万两,要是全给了温家,她如何在永宁侯府过奢侈的好日子? 薛湄正在盘算着搞钱,突然听到尖锐的猫叫声。 她一愣。 阿丑肯定是醒了不见她,着急了。 薛湄打算立马出去,又担心吓到阿丑,猫还是有点灵智的,故而她在空间里挪动位置,换到了自己床铺上。 再出现时,她人在帐幔里。 阿丑叫得撕心裂肺。 薛湄连忙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啊?” 阿丑的声音戛然而止。 外面传来丫鬟彩鸢的敲门声:“大小姐,猫怎么了?怎么突然半夜叫。” 薛湄打开了门。 “估计是饿了。”薛湄道,“你去瞧瞧,可有什么吃的给阿丑,最好是蒸熟的鱼。” 彩鸢有点诧异。 从来没听阿丑这么叫过。 她去自家院中的小厨房,给阿丑找吃的,薛湄就抱住了阿丑,柔声哄着它。 萧靖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猫的目光锐利,哪怕是漆黑夜里,他也知晓方才房间里根本没有人。他睡着了,突然醒过来发现薛湄不见了,他一时着急,想要喊她。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只是猫,喊出来的声音又尖又锐,把人吓到了。 而薛湄,居然从床上出来。 猫能嗅到人的气味。 薛湄的气息,是一瞬间突然出现的,阿丑知道。 她去了哪里? 房间里若没有暗格,她便是凭空消失了。人怎可能凭空不见? 她是鬼吗? 可听闻鬼身上带着阴寒气,哪怕她装人,猫与狗都能瞧见。 萧靖承看薛湄,就是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很香,能让人心安,并没有什么臭味。他绝非恶鬼。 若她真有神通,她只可能是个仙女。 人间多繁复,有个仙女也不奇怪。 萧靖承定定看着她,怪不得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面善,像观音菩萨跟前的童女。她眉心的痣,那般红艳,不同于其他人的。 她也想真是个神仙也未可知。 她还能变出东西。 萧靖承很想抱牢她。 他在宫里的时候,时常跟着那些宫妃们听戏,听过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 那么,他的湄儿,也是下凡的仙女吧? 萧靖承一时释然。 丫鬟去小厨房找了找,只找到一块生牛肉。 “别给它吃生的。”薛湄道,“算了,我看它现在也不闹了,估计也不是真的饿。你去歇息吧。” 彩鸢道是。 她一走,薛湄舒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阿丑的头。下次去空间,还是要背着阿丑,不能在它睡着的时候。 薛湄头发晾干,她睡下了。 萧靖承趴在她枕边,听着她的呼吸。她像正常人一般呼吸自然,没什么不妥的。然而他还是担心,居然守了薛湄一整夜。 薛湄早起时,见阿丑困得东倒西歪,早饭也不肯吃了,就放下了它,让它在藤编的猫窝里睡觉。 “大小姐。”丫鬟红鸾去端了早膳回来,薛湄要吃饭时,红鸾吞吞吐吐。 薛湄还以为她是为了昨晚说三夫人的事,正要开解她几句,就听到红鸾低声嘟囔:“大小姐,三少爷回来了。您、您别再去他跟前了,他一直戏耍您。” 薛湄:“……” 府上有个三少爷,名叫薛灏,是三夫人的长子。 他之前去了趟昆州,给他外祖母拜寿去了。 原主一直很仰慕三哥,因她三哥文韬武略,又英俊不凡。只可惜,一腔热情贴了冷p股,三少爷非常瞧不起这位堂妹。 他喜欢薛玉潭,故而联合薛玉潭捉弄薛湄。 薛湄的丫鬟们气死了,偏偏大小姐犯贱。 如今大小姐有钱了,也机灵了,应该不会那么不堪吧? 红鸾最近才扬眉吐气,真怕三少爷一回来,大小姐原形毕露,又去三少爷跟前献丑,红鸾非要气死不可了。 “我干嘛要往他跟前凑?”薛湄笑了笑,“犯得着吗?” 然而她不凑,却非要去不可。 薛家平时各自吃饭,如果孝顺的话,就去老夫人跟前吃。 但老夫人一高兴,就要在玉堂院摆膳,全家都必须去热闹热闹。 这样的大聚会,每隔一个月总有那么一两次。 最近老夫人被薛湄气到了,也没心思操持这个,故而很久不设宴了。 三少爷去了趟昆州,也算是千里迢迢而归。 他外祖家是昆州首富,每次他去的时候,只身一人;回来时,至少要带七八车的程仪,都是他外祖母送的。 什么布料、香料就不提了,外祖母甚至连菜蔬都会让他带些回来。 故而三少爷归府,是大事。 “大小姐,咱不必凑上前。”晚宴开始之前,丫鬟们再三劝薛湄,不想她再丢人现眼了。 “知道。”薛湄笑道。 薛湄抱着她的猫,踩着时间,去玉堂院了。 有人比她来得早,这会儿玉堂院里热闹喧嚣。 薛湄进门时,还遇到了一位中等身材、胖胖的年轻男子,给他见礼:“二哥。” 二少爷薛清微愣。 薛清是二房的孩子,他父亲薛景盛是永宁侯府的庶子,这就导致他们全家在侯府很尴尬。 只是,老夫人在世,不准分家,他们才没搬出去。 这位堂妹平时很努力巴结老夫人、侯爷和三少爷,自然没空看她这位其貌不扬的二堂哥。 她主动打招呼,薛清有点诧异:“大妹妹。” “二嫂没来?” “她身子骨不太舒服,有点中暑。”薛清胖胖的脸上布满了汗。他胖,怕热,一路走过来已经浑身冒火。 薛湄哦了声,说改日去看望二嫂,就随着堂兄进了玉堂院。 “薛湄,还不快上前来?”那边,一个清亮浑厚的男声,毫不客气喊了薛湄。 旁边有人附和着笑。 薛湄蹙了蹙眉头。 在家里连名带姓叫她,真真不客气。 她循声望去,便瞧见了三少爷薛灏,也就是原主非常仰慕的三哥。“长得倒是人模狗样。”薛湄心中冷冷想着,上前去了。 第53章 我很有钱的 永宁侯府的三少爷薛灏,是个身材修长年轻人。 他俊美无俦,气质翩翩,一袭青色绸缎深衣,更衬托他华贵无双。 他有双像极了三夫人的眼睛,精明干练,还带几分油滑。 瞧见了薛湄,他似看见丑角,表情很夸张呼唤她,引来旁边人的阵阵娇笑。 旁边这人,自然就是薛玉潭了。 他与薛玉潭从小关系就很好,薛湄这原主非要挤进去,把自己弄得很狼狈,成了三少爷取笑的对象。 丫鬟们都替薛湄难堪。 三夫人低声警告薛灏:“不许胡闹。” “母亲放心,儿子有分寸。”三少爷笑道。 薛湄上前,却直接绕开了三少爷,走到了老夫人身边:“祖母。” 三少爷一愣。 哎哟,几日不见,这位像条狗似的粘人的堂妹,长了出息?故意不看他,等着他先招呼她吗? 不错不错,果然长本事,知欲情故纵了。 三少爷微微一笑,眼睛里全是坏主意,看得薛玉潭咯咯直乐。 “坐下吧。”老夫人冷淡对薛湄道。 薛湄便寻了个地方坐下。 人还没来齐,大家说说话儿。 三少爷见薛湄不理他,也不往他跟前坐,并不介意,笑着走到了薛湄这边:“大妹妹,听说你近来很出风头。” 薛湄微笑:“三哥哪里话。” “风靡一时的珠算,就连我母亲也买了,难道不是你想出来的吗?这可是真厉害。”三少爷笑盈盈,目光似钩子,等着鱼儿上钩。 薛湄笑颜轻展:“小小算数。三哥连这都觉得厉害?我还以为三哥见多识广呢。” 众人:“……” 薛灏眼底笑意一敛,眼眸微微发紧。 “怎么,大妹妹嫌我没见识?”薛灏带着几分压迫感发问。 这个狗一样贱的东西,总围在他身边摇尾乞怜,怎这会儿这般刻薄了? 是那些钱壮了她的胆? “岂敢呀。”薛湄道。她声音拖得很长,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戏弄。 一旁的薛润笑出声。 其他人则不敢笑。 永宁侯府是三夫人当家,她的宝贝儿子三少爷,俨然就是这府中“世子爷”,是可以横着走的。 以前薛湄那般讨好他,令人生厌,是因为她媚上的嘴脸很难看。 众人都诧异看着大小姐。 胆小如鼠的大小姐,怎么突然大变样?她敢这么对三少爷? 不对,她以前连老夫人都敢戏耍,更别说三少爷了。 薛灏的脸色很不好看。 五少爷薛润站起身:“三哥,大姐姐明明夸你,你却听不出来,还反问她,莫不是你脑子不太好?” 众人齐齐变脸。 这府上的少爷小姐们,独五少爷不怕三少爷。 五少爷可是侯爷唯一健全的儿子,哪怕他只是庶子。 他这个庶子,很有可能成为世子;而三少爷想做世子,侯爷未必同意,毕竟他是三房的。 就连老夫人,对三少爷和五少爷也是一视同仁。 五少爷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在外面连宰相的儿子都敢打,何况家中一个作怪的妖孽? “你若是脑子不太好,请大姐姐给你治治。我上次脚上刀伤,金匮堂的大夫都说治不得,大姐姐给治好了。大姐姐很厉害的。”五少爷继续说。 他们姐弟俩一唱一和,弄得众人都尴尬。 神仙打架,他们是不敢搀和的,谁搀和进去就可能成为出气筒。 三少爷脸色慢慢回转,表情里带着冷意,又强撑一点笑容:“原来大妹妹这么厉害,真是我孤陋寡闻。” 说罢,他眼珠子微微一转,“既然大妹妹如此厉害,怎不给你亲哥治治腿?” 五少爷脸色一僵。 这是为难大姐姐来了,这个畜生。 其他人或担忧,或幸灾乐祸,或置身事外,都不开口,静静看着他们三人斗嘴。 就连老夫人,也冷眼旁观。 “大哥的腿是锯断了,怎么能治?”五少爷大怒,声音里带着几分咆哮。 他这么一拔高声音,反而落了下风。 三少爷不紧不慢:“五弟你不是说,你姐姐能起死回生吗?我还以为她什么都能治。既然不能,也不过如此嘛,是不是大妹妹?” 他又笑盈盈看向了薛湄。 一旁的薛玉潭也含笑开口:“三哥,怎么能抹杀大姐姐的功劳?大姐姐可是凭本事从摘玉轩赚了二万两。”三少爷笑容更甚:“要说起来,大妹妹的确好能耐。我都不知道,咱们侯府的名头,能在摘玉轩卖这么贵。要是我知道了,也糊弄点东西,去摘玉轩卖卖,挣个二万两回来 。” “你放屁!”五少爷越怒,越是说不过,更落了下乘,“大姐姐卖的是珠算。” 三少爷稳坐泰山,笑嘻嘻:“五弟你说是,那便是了。假如大妹妹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只怕连二两银子也赚不回来吧?” 众人都看向了这边。 五少爷觉得他们眼底带上了质疑,更加火起,站起身就想要揍人。 薛湄一把拉住了他。 老夫人见两个孙子快要打起来,居然还是为了薛湄这么个贱东西,当即呵斥:“像什么话,都坐下!” 三少爷笑着道是。 他已经稳占上风了,继续道:“大妹妹,你赚回来的钱,应该给侯府才是,怎么能私吞?” 旁边有人帮腔:“的确是因咱们侯府。” 他们之前还觉得薛湄卖了珠算很厉害,现如今被三少爷带偏了,个个都认为那是借了他们侯府的名头。 他们还以为,这侯府真能值点钱呢。 “我卖了东西,都要给侯府?”薛湄笑起来,“我昨日才做了另一笔买卖,用蚊香赚了三万两呢。” 屋子里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 一直安静看戏的三夫人,眼神也紧了一下。 什么蚊香? 三万两,真的假的? 薛玉潭只感觉自己呼吸加剧,有点透不过气。她恨不能扑上前,把薛湄的银票占为己有。 老夫人的表情,也有掩饰不住的错愕。 众人全部看向了薛湄。 薛湄便知道,自己洒下的网,已经网上了大鱼,现在就等着她慢慢收网了。 也许,这一网打捞上来,她能把温家给的那些聘礼全部收回来也未可知。 她眼底有一抹笑一闪而过。 “拿过来我瞧瞧。”老夫人道,不由自主多了份急切。 薛湄没有动。 正好此时,永宁侯进来了。薛湄站起身行礼。 第54章 打个赌 永宁侯进来,瞧见屋子里气氛有点怪异。 所有人的眼睛都发亮,似饿极了的家畜,等着投喂。 他蹙了蹙眉:“在说什么?” 薛湄抢先答:“父侯,我昨日又卖了个东西,赚了三万两,祖母和三哥夸我厉害,给侯府争光。” 众人:“……” 永宁侯的瞳仁,也在瞬间略微紧了下。 三万两? “你卖了什么?”他的声线不由自主收紧,说出来的话便有点尖细,他自己也听出来了,压了压嗓子补救,“卖了什么?” “蚊香。”薛湄道。 她又把什么是蚊香告诉了他们。 待她说完,三少爷又开口了:“大伯,我说大妹妹赚钱,依仗是咱们侯府,钱理应交给长辈,这话不错吧?” 永宁侯点点头。 他们一副要明抢的样子,嘴脸实在很恶心。 五少爷忍不住,站出来大声道:“那是大姐姐的钱,你们要不要脸?” 这话,说得永宁侯恼羞成怒:“孽子,你说什么?” 他眼瞧着就要动怒。 五少爷却丝毫不退:“父侯,您高风亮节,断乎不会行如此无耻之事吧?” 这话说的,跟抽永宁侯耳光似的,永宁侯更怒了。 三少爷煽风点火:“五弟,大妹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可不相信你那腿是她治好的。 也许你伤得并不重,她不过略施小计,就收买了你。她真能起死回生,怎么不敢救治大哥?” 薛家不缺狗腿子,立马有人附和:“就是。” “五少爷,你别跟着裹乱。” “五弟,你这可不是帮大姐姐,而是在害她,教她不孝。” 五少爷快要气疯了。 薛湄见机会差不多来了,就开腔道:“其他不敢说,我医术却是真的。大哥的腿,我也能治。” 众人哗然。 五少爷快要气死了。他吵不赢他们,大姐姐还自投罗网,拖他后腿。 “真的?”三少爷似笑非笑。 “当然是真的。”薛湄道,“给大哥接一条假肢,他就能自如走路,不需要拐杖。只是不可能像正常人那般自然就是了。” 众人:“……” 这怎么可能? 若这个办法有用,早就用了。大少爷的腿是从大腿根断掉了,而不是膝盖之下。也就是说,任何的木头都无法取代他的膝盖。 用木头做假肢,以前也有大夫说过,只是伤口接上容易溃烂,且行动更加不便,还不如拐杖好用。 那是指膝盖之下断掉的腿。 膝盖以上,就是纯废人,大罗神仙也没办法,再好的能工巧匠,也打造不出这种假肢。 大小姐是不是有点飘了,这种话她都敢讲,不知天高地厚。 老夫人和永宁侯听了,纷纷蹙眉,打算呵斥薛湄。 薛湄却继续道:“三哥,你敢不敢跟我打赌?” “好啊,怎么赌?”三少爷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可能要从这狗东西身上赚一笔钱了。 “就赌大哥能站起来、能不依靠拐杖走路,赌大哥能自如在府上走一刻,上台阶、下坡,都可以。”薛湄笑道,“当然,不能强求他更正常人一样,他可能会有点跛足。” 三少爷:“……” 这个愚蠢的东西,真是受不了激将,居然敢应下如此荒诞的赌约。 “好。”三少爷笑道,“那就赌大一点,一万两如何?” 薛湄大喜:“那太好了。”然后,她看了眼众人,“你们要不要参赌?我身上有四万九千九百多两银票,可以赌很多回。你们参赌的话,咱们就请个中间人,先把银票给中间人,这样我也不会耍赖。 ”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都有点兴奋。 这是稳赚不赔的。 大小姐要做散财童子了。 甚好甚好! “我也参赌。”四小姐薛沁立马道,“我没那么多银子,只有五十两。若我赢了,大姐姐是要给我五十两吗?” “是。” 四小姐是三少爷的亲妹,自然要维护自家哥哥,顺便赚五十两。 她这么说了,其他人纷纷应和。 就连薛玉潭,也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参赌吧,图个乐子。我有一千两。” 这是她全部的现银。 永宁侯府不富裕,薛玉潭一个闺阁小姐,能存下这么多现银,是老夫人和永宁侯格外偏心她。 跟薛湄赌,这一千两就要变成二千两了,太容易。 要知道,薛玉潭这一千两存了好些年,还是用尽了办法才存下的。现如今,用它赚回一千两,竟是这样容易。 “大家都参赌了,大妹妹你若是不敢赌,钱也要照赔。”三少爷板起了脸,“否则,我先不饶你。” 薛湄颔首:“这个是自然。” 她瞥了眼众人的兴奋,又看向了三夫人、永宁侯和老夫人,询问他们,“祖母、父侯,你们凑凑热闹吗?三婶,你呢?” 永宁侯打算说句荒唐,然而又想起薛湄的银子,不能全部被母亲和三房哄骗了去,他拧了拧眉:“我也出一万两,这是给你一个教训,可不是父侯贪你的东西。” 老夫人沉吟:“我跟侯爷一样。” 三夫人见永宁侯都不要脸了,她还顾忌什么,立马道:“我也出一万两,要玩就玩得尽兴一些嘛。” 整个屋子里,除了五少爷薛润没有参赌,就是还有一拨人,他们没吭声。 这一拨是一共四个人:是二房的老爷、夫人和他们的儿子二少爷、四少爷。 二房的老爷薛景盛是庶子,在家里不受宠,平日他们的吃穿用度,比长房和三房、七房要差很多。 “二伯,你们不参赌吗?”三少爷问。 二老爷看了眼薛湄,有种同病相怜的难过:“算了,我没钱……” “一二两银子总有的,参赌吧,玩玩嘛。”三少爷道。 稳赚的钱,为何不赚? 那些钱留在薛湄身上,将来带到温家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所以,每一文都要给她扣下来。 温家别想占这么大的便宜。 二老爷沉默了。 四少爷薛淮和五少爷一样大,也是十四岁,却丝毫不叛逆。 四少爷只是冷冷看着三少爷:“我爹也不是真没钱,而是怕输。” 众人一愣,继而哄笑。 三少爷更是笑得打跌。 稳赢的赌局,他们居然怕输?脑子坏了不曾? “二伯,您……” “上次润儿的脚,的确是湄儿治好的。”二老爷愁苦的脸上,带着他的凝重,“我们的确是怕输。” 三少爷对他们无语了。 怎么侯府还有这样的蠢货? 薛湄看了眼他们。 她真没想到,永宁侯府也有心思磊落的人。二房众人不是怕输,而是不想占薛湄的便宜。 身在泥潭里,仍向往光明。薛湄深深看了眼他们,二夫人就冲她微微一笑。 第55章 歹毒的亲兄妹 赌约既成,三少爷就说:“参赌的人,都回去拿钱。咱们请侯爷做个公证,把钱都给他。” 薛湄:“三哥,我父侯自己也参赌,他做公证不合理吧?” 府上有权势的人,都参赌了。 三老爷和七老爷目前不在家,而二老爷是庶子,他好像没这个份量。 三少爷眼珠子转了转,正在考虑请谁做中间人的时候,薛湄又道:“我倒是有个人选——安诚郡王萧明钰,三哥可认得他?” 三少爷自然认得萧明钰。 萧明钰是皇帝的亲侄儿,算得上权贵。不过这位小王爷不干涉朝政,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交际,过分低调,没什么存在感。 若不是薛湄突然提,薛家众人几乎想不起朝中还有这么一位王爷。 “请安诚郡王?”三少爷愣了下,“咱们府上跟他又不熟,他岂能乐意?” 安诚郡王每次来看薛池,都是走西苑那边的角门。除了最近情况特殊,他来了两次,以前也是两三年才登门一次。 饶是侯爷听说了,也不会想着去攀交他。 况且,侯府并不知道郡王还跟薛池保持交情。 “他是大哥的同窗,派人去请他,他应该乐意的。”薛湄道。 “胡闹,郡王也是随便请的?”永宁侯呵斥,觉得女儿异想天开。 薛湄:“父侯,您是觉得咱们侯府没资格请郡王?” 怎么可能? “请不动,何必自取其辱?”永宁侯冷笑了声,“平时不走动,贸然去请人家,谁会搭理你?” “让大哥的小厮去请,应该能请动,他会卖大哥这个面子的。”薛湄笑了笑,“郡王有权势,为人也公正。若没有他做中间人,这赌约我不参加了。” 众人岂能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他们纷纷看向了永宁侯。 老夫人:“派人去请。当年咱们家贵妃娘娘还帮过安亲王,他儿子怎么也要感念咱们家。” “若是请不到就算了。”薛湄笑道,“到时候,请老夫人身边的程妈妈做个见证,也一样。” 永宁侯只得忍了这口气。 现在是晚上了,此事需得等明日再办。 众人各自心不在焉,吃了一顿饭。 饭后,众人散席。 五少爷薛润跟上了薛湄,大怒:“你是不是傻?银子全部被他们骗了去,现在怎么办?” “万一我赢了呢?”薛湄笑道。 五少爷啐了她一口:“你糊弄谁?他们怎么可能让你作弊蒙蔽过去?你必须真的让大哥站起来、能走路。” “对,我说的赢,就是这个意思。”薛湄道。 五少爷:“……”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她又要倒霉了。好不容易赚了点钱,生活有了转机,又被她毁了。 真真气死小爷! 小爷还想每天去蹭饭,只怕也到头了。 五少爷恨不能一头给他大姐姐撞死!能不能不要这么愚蠢? 做个正常人很难吗? 以前她是谄媚丢脸,现在是狂妄自大。 五少爷心力憔悴。 二房那边也回了自己院子。 二夫人想到那个赌约,就道:“湄儿那笔钱,就要被他们瓜分了。” 二老爷:“对她而言是好事。她的财已经外露,又是巨款。若不能分给他们,她别想踏实过日子,迟早要被他们杀人夺财。钱财散尽,保住命,挺好。” 二夫人叹了口气:“这个府里,哪里是家啊?” 二老爷沉默。 “她迟早要嫁出去,比我们好。”二夫人又道,“咱们是一辈子陷在这里,这是命。” 二老爷再次沉默。 这个年代还没有科举考试,武官靠自己立战功、文官靠“九品中正制”推举,凭级。 二老爷薛景盛是个庶子,若需要做官,就需要族中长辈的推举。而现在的族长,就是永宁侯。 永宁侯巴不得这位二弟在家中荒废,从不给他机会。 他们夫妻俩唉声叹气,薛湄去了趟西苑。 已是半夜,薛池睡下了。 薛湄进来,众人吃惊。 薛池被吵醒,没有下床,蹙眉看着站在他床前的薛湄:“怎么又诈尸?” 薛湄笑:“大哥,你别恼,我这次是真有事。” 说罢,她就把今晚打赌的事,告诉了薛池。 她以为薛池会大发雷霆。 不成想,他只是冷冷瞥向她:“知道了,滚出去!” 薛湄:“大哥,你同意参赌吗?如果你同意,我赚回来的钱分你一半。” “你即将输光身家,哪怕有了退婚书也还不起聘礼,在家受人嘲笑、出嫁受人轻视。看你这么惨,我为何不同意?”薛池道。 这是认定了薛湄会输。 薛湄尴尬摸了摸鼻子:“亲兄妹的,别这么毒。” 薛池:“你拿我打赌,不毒?” “我能治好你。”薛湄道,“大哥,你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糕吗?不如让我试试。一旦成功了,咱们能赚不少。” 薛池冷哼了声。 他微微阖眼,像死了似的躺着一动不动,只是嘴皮略牵:“出去。” 薛湄出去了。 她回到了自己院子里,下人们又是一番哭闹。 丫鬟们和戴妈妈都吓疯了,觉得薛湄简直是脑子不清楚。 “以后怎么办,以后要如何是好?”红鸾大哭,“我们院中又没钱,又要受气了。” 好不容易扬眉吐气。 “你们就认定了我会输?”薛湄哭笑不得,“别慌,好日子还在。” 红鸾哭得更大声。 戴妈妈也抹泪,那些钱就这么被大小姐败了出去,她们好心痛。 翌日早起时,薛湄精神抖擞,而丫鬟们和戴妈妈,个个眼睛肿得老高,不知是一夜未睡,还是哭了整夜。 她们似霜打茄子,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就连早膳也不想去取了,还是厨房给薛湄送了过来。 厨娘可能是以为薛湄即将没钱,今早的早膳有点敷衍,而且少了两样小菜。 果然狗眼看人低。 红鸾瞧见这样,更是落泪,心中说不出的凄苦。 永宁侯则派人把玉忠叫了过去,让他去趟安诚郡王府。 他以为,玉忠肯定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永宁侯府的人都打算,让程妈妈做个中间人,这是薛湄自己指定的,没人欺负她。 不成想,玉忠很快回来了,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安诚郡王。 永宁侯微讶,急忙忙行礼:“王爷。” “小王听说贵府有趣事,想请我做个中间见证。侯爷这样信任我,我万分荣幸。”安诚郡王道,“何时开赌?” 永宁侯被他说得飘飘然。他侯爷的名声,居然还能请动皇亲国戚? 第56章 谁会爱慕薛湄? 安诚郡王来了。 此事在侯府传开,大家跟永宁侯一样吃惊。 万万没想到,薛家这点小事,居然真的请动了郡王。 众人都到了前院花厅。 瞧见了萧明钰,三小姐和四小姐微微红了脸,只感觉这位郡王太过于英俊;三少爷热情上前攀谈,一副很熟稔的样子。 倒是二小姐薛玉潭,表情淡淡,神色倨傲。 无利不起早,萧明钰一个郡王,再怎么无聊,也不会跑过来掺和薛家的赌局。他肯定有所图。 这位郡王死了王妃,多年未娶。听说皇帝很器重他,可他不在朝中担任一官半职,光皇帝器重有什么用? 薛玉潭想着:“怕是为我来的。” 永宁侯府,除了盛名在外的薛二小姐,还有什么值得萧明钰这般热心? 他所图的,肯定是薛二小姐了。 薛玉潭不以为意,她看不上萧明钰。嫁给他,就是继室,薛玉潭才不干;再者说,皇帝再器重他,还能让他继位吗? 他什么都不是。 故而,薛二小姐冷艳无视。 只不过萧明钰实在很俊朗,这样的人倾慕她,薛二小姐心中也有点得意,就像温钊那样。 那边,萧明钰已经开口了。他问的,却不是二小姐,而是大小姐薛湄:“听说你家大小姐是个神医?真的能治好断腿吗?” 他居然是看薛湄来的。 薛玉潭眉头一蹙,很是不高兴。 永宁侯:“她只不过是胡闹。” “可大小姐自创了珠算,恐怕不是胡闹吧?”萧明钰道。 永宁侯:“……” 这位郡王是怎么回事?听他字字句句,居然颇维护薛湄,他难道认识薛湄? 不可能啊,自己那女儿长相普通,眉心还有颗美人痣,看上去像菩萨,宝相庄严。男人瞧见这种严肃的,应该胃口全无。 男人都喜欢妖娆妩媚的妖精,谁会去喜欢菩萨? 永宁侯又看了眼萧明钰,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珠算如今很赚钱。”萧明钰笑道,“侯爷教女有方,薛大小姐真是侯府兴家望族之女。” 一旁的薛玉潭冷笑了声。 她这般作态,萧明钰仍是没看她一眼,薛玉潭便想到了“欲擒故纵”四个字。 “看来,郡王手段高超。”她心中有了判断。 就在薛玉潭极端自恋中,薛湄和薛池来了。 薛池自己用双拐,仍是走路艰难,一步步往这边挪。 永宁侯非常好面子,自己的长子这德行,他瞧着很堵心。若非必要,真不想让外人看到薛池。 而后他才想到,这安诚郡王是薛池的朋友,他应该不在意吧? 薛湄上前,先给安诚郡王行礼:“王爷。” “无需多礼,小王今天是来赶个热闹。”安诚郡王道。 薛湄便将他们打赌的事,先跟安诚郡王说了一遍。 薛家其他人参赌的,一共有四万二千两银子,薛湄先把她的那份拿出来,给了安诚郡王。 安诚郡王接过银票,当着薛家众人的面数了数:“数目不差。侯爷,您不曾反悔吧?” “哪里话?陪孩子玩闹,王爷您见笑了。”永宁侯道。 说罢,他拿出十张一千两的银票,给了安诚郡王。 安诚郡王立马道:“小王敬佩侯爷,一言九鼎。父亲肯如此陪女儿顽笑,这是您宠爱她,小王真羡慕。” 永宁侯被这几句话夸得飘飘然。 然后,其他人也纷纷奉上银票。 三少爷薛灏给银票的时候,笑盈盈看着安诚郡王:“王爷,您可要公道,要不然旁人说我们欺负大妹妹。” “你放心吧。小王虽然在陛下跟前说不上话,可东太后是小王的亲祖母。若大小姐言而无信,小王会找更公道的人来说项。”安诚郡王道。 薛玉潭听明白了这话。 看来,外头传说皇帝疼这位亲侄儿,都是假的。 她更是不屑一顾。 众人都给了银票。 安诚郡王拿到了薛家两方一共八万四千两的银票,做了这个中间人。 五少爷在旁边生闷气,心疼大姐姐的钱,也可怜他才吃了几顿好饭,好日子就结束了。 他真是恨死了家里这些人,合伙起来捉弄大姐姐。 还有父亲,堂堂侯爷,这么个老不羞的东西,呸! “等我将来有了出息,你们谁也别想占我便宜,我可不像大姐姐这么好欺负。”五少爷目光阴沉扫过他们所有人。 中二少年热血又冲动,最恨人间不平事。 “薛大小姐给薛大少爷接的假腿,能上台阶、能履平地,能走一刻,便算大小姐胜了;若不然,便是输。”安诚郡王道,“大小姐需要多少时日?一个月?” 一个月是最高期限了。 薛湄微笑:“哪要那么多时间?三天便够了。” 众人:“……” 五少爷无力扶额。 好吧,他承认他偏袒了大姐姐。这次的事,永宁侯府虽欺负人,也有大姐姐自作自受。 “唉,等我将来有了军功,封了官职,我养你吧。”五少爷心累的想,“就你这样的,今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大少爷也看了眼薛湄。 安诚郡王同样顿了下,有点担心薛湄会把这件事办糟。 她怎么如此冒进? “三天真的够?”安诚郡王问。 三少爷立马道:“大妹妹可是神医,能起死回生。她说够,肯定就够,是不是郡王?” “本王还是要问清楚,我这个中间人,便是要公正嘛。”安诚郡王道。 他希望薛湄再想想。 薛湄笑道:“就三天吧。其实三天也有多。” 众人窃窃私语。 看她狂的。 她是不是失心疯了? “她果然是疯了。那些钱放在她手里,可能会被败掉,赢过来是帮了她。”永宁侯想。 嫡子残疾、嫡女疯癫,潘氏生的两个孩子,都有点问题。 早知道当年死活也不该娶她。 那时候的潘家的确很有钱,她兄长还是一方县令,只是没想到潘家败落得那么快。 潘氏不算特别漂亮,永宁侯自己容貌出众、才华横溢,他觉得潘氏玷辱了他。 如今看来,潘氏果然不好,连带着他的嫡子、嫡女都不如人意。 “赌约成。”安诚郡王吩咐道,“第四日上午巳正,咱们再见分晓。” 转身时,萧明钰冲薛湄笑了下。薛湄回以微笑。 第57章 喜极而泣 赌约既成,薛湄跟着大哥去了西苑。 她先丈量了大哥的右腿,然后再丈量他残疾的左腿,记录各种数据。 一边记录,薛湄一边与他闲聊:“当年给你锯腿的,要么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要么是大哥命好。” 薛池倏然想起了当时情景。 八年过去了,当初那种痛,仍让他身子不受控制般痉挛。 哪怕仅仅想起,断腿处隐约还有钻心的痛。他知晓这是他的记忆,不是真的,但汗还是一层层流淌下来。 薛池用力攥紧了拳头:“闭嘴。” 薛湄觉得薛池宅久了,有点毒舌;也可能心理没得到纾解,有些变态。 不过,他肯给她写退婚书,也肯参与打赌,薛湄觉得他还是想要站起来的,哪怕一丝渺茫希望。 打赌给了他借口。 若没这个打赌,他大概是万万不肯尝试的,因为失败的后果,他无法承受。 他不能面对自己燃起可悲的希望,又落空。 打赌是一块很好的遮羞布,让他看上去并非在希望些什么,而是参与一场赌博,跟他自己毫无关系。 这样的他,并不可怜。 薛湄很明白他的心思,没有闭嘴,继续道:“这样的大腿切除,大出血是必然的。若不会包扎,你会失血而亡;哪怕能止住血,术后的感染、败血症,又是一道鬼门关。 两道必死的鬼门关,大哥你闯了过来,你也许不知自己运气到底有多好了。大哥,当初 大夫是谁?” 薛池:“你可以少说点话。” 薛湄笑了笑。 不说算了,她也没真的想知道,只不过是在转移薛池的注意力。 做好了记录,薛湄回去了。 她从空间里选好了适合的假肢,用绸布包裹着,再次去薛池的院子。 这假肢用的太空金属材料,非常轻,比地球时代最轻的材料还要轻三倍,带上之后别说走路了,参加残疾人马拉松跑步都没问题。 “……这个接受腔是吸着式的,你的断肢和假肢之间,不直接接触,避免了摩擦。这个吸附力非常强,你不用担心掉落。”薛湄道。 她拿过来这东西,薛池和两名随从全部愣在原地。 尤其是薛池,心如死灰的他平时面无表情,此刻他猛然睁大了眼睛,一错不错看着薛湄。 他拿起了假肢。 这样轻、关节如此灵活,是她做的? 薛池心中震撼,脸上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你、你做的?” “怎么可能,我要是有这本事就好了。”薛湄笑道,“我买的,别人给我的,正好适合大哥你。” “哪里买的?”薛池的声音发颤。 薛湄:“大哥,你之前还让我闭嘴,你现在也闭嘴吧。这个问题我明显无法自圆其说,你别问,我反正不会告诉你。” 薛池:“……” 薛湄说罢,还冲他眨眨眼睛。 站在旁边的石永和玉忠,也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他们不是大惊小怪的人,此刻却是心头巨震,两人浑身僵硬呆立原地。 薛湄告诉薛池如何安装、如何取下,然后亲自给他示范了一遍。 “好了,站起来试试看。”薛湄道,“这假肢虽然很轻,你别担心弄坏它。饶是你力大无穷,也不能把关节弄断。” 这是太空材料做的关节,韧性非常强大,能承受五千公斤的力,所以人力是难以破坏它的,可以随便走、随便跑。 薛池慢慢站起来。 他不适应,而且害怕。 两名随从立马过来搀扶。 薛湄点点头:“对,先由人搀扶着慢慢走。等你以后习惯了,当它就是你的腿,给它穿鞋穿袜,和另外一条真腿一样照顾它。” 薛池死死咬住了牙关,咬得太阳穴的青筋都暴突了。 他由两个随从搀扶着,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薛湄在旁边,一直教他如何用力、如何和假肢共处。 第二圈,他就拒绝了随从的搀扶,非要自己走。 薛湄在旁边,虚虚扶他一把。 他走得特别慢,能站稳、能挪脚。 真轻,真灵活。 薛池一边走,倏然泪如雨下! 苍天,他从未想过,此生还能走路!这样的假肢,比正常的腿还要轻。 他一开始只是默默流泪,忍无可忍,他放声痛哭。 他的两名随从也跟着抹泪,一起痛哭起来。 主子站起来了。 八年屈辱,以为这一辈子就要躲在薛家这小小庭院里,受尽了冤屈的主子,他站起来了。 他像个正常人了。 “唉,唉!”薛湄被他们哭得也有点心酸了,“别啊,哭什么呢?这是高兴事。” 薛池转过身,用力抱住了她。 他死死将她箍在怀里,差点勒断了薛湄的肋骨,让薛湄几乎喘不上气。 “我的天……”薛湄吐字艰难,“你、你这是恩将仇报,想要害死我……” 薛池这才松了手。 他满脸的泪,却又大笑起来。 清冷毒舌的他,状若癫疯,情绪控制不住。 薛湄看着看着,竟也有些心酸,然后突然有了点幸福。 她做军医多年,随机甲在太空里,发挥作用的时候不多,因为太空战争,一旦机甲被毁,就是机毁人亡,没有救治的必要。 而平时需要大手术的病人,送到行星上的医院,薛湄也在军医院做过外科医生。 医院的设备不是地球时代能比拟的,它几乎可以自己诊断出病症,然后给出疗效甚好的药。 医生更像是工人——操作医疗设备的工人;以及在身体里注入一个空间,成为移动药房。 薛湄不曾从自己工作里得到过满足,因为不需要她出力;上次薛润的伤口,对于她而言也太过于小儿科。 如今瞧薛池这样,反差如此巨大,薛湄才感觉到她做了件好事,才体会到那种“救死扶伤”的成就感。 这种感觉,真好。 她忍不住眼角也湿了。 良久,薛湄和两个随从的情绪都平复了,薛池才慢慢让自己稳定下来。 他扶着墙壁,柜子、桌椅,一步步慢慢走,走得很吃力。 “大哥,不要着急,慢慢来。”薛湄道。 薛池摇摇头:“我急。” 不管薛湄怎么劝他,他都要坚持练习。 薛湄在他的院子里陪着。半个时辰之后,薛大少爷就学会了与假肢共存,他已经能自如走路了。 只是抬脚迈过门槛的时候,他还不太适应。 而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走路,还需要上坡、下坡,像正常人那样,这样薛湄才能赢。 还剩下两天的功夫了,薛池一定要学会。 他要帮薛湄打一场胜仗,狠狠抽侯府那些人的脸,赢光他们的钱。 光想到他们的嘴脸,薛池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薛湄见他这样:“你别失心疯。想要发疯,至少等我把钱赢了再说。”薛池:“……” 第58章 大小姐不会输 接下来几日,薛湄每天都在西苑。 西苑的院门紧闭,侯府的人不知薛湄在做什么,也不知进度如何。 不过,他们是丝毫不急的。 对他们而言,此事毫无悬念,就等着三日之后收银票。 “有安诚郡王作证,旁人不敢说咱们贪墨或抢夺她的钱财。”三少爷薛灏心情非常不错,跟母亲三夫人聊起了这件事,“娘,等拿到了银票,儿子想买小胡山的温泉山庄。” 他一直想买,只是三夫人不同意,因为永宁侯府有一座温泉山庄了,没必要如此铺张买两座。 小胡山是新开发的,不少权贵子弟都有,薛灏没有,他便觉得无面子。 “只不过二千两银子,你既然想买就买吧。”三夫人终于松了口。 白得的银子,自然要花得开心。 “娘,我还想给二妹妹一千两。她一个女孩子家,得有点钱傍身。”薛灏又道。 三夫人冷了脸。 三房有两个姑娘——三小姐薛汐和四小姐薛沁,薛灏都不太亲近,只跟二小姐薛玉潭如亲兄妹般。 薛沁才是他亲妹。 “那你是不是也要给沁儿和汐儿一人一千两?”三夫人斜睨他。 薛灏笑道:“干嘛要给她们俩,两个小丫头片子,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三夫人气结:“你……” “娘,您这是干嘛?玉潭只是我妹妹,又不是我媳妇,您怎么跟恶婆婆似的?难道在这个家里,我连喜欢哪个妹妹的资格都没有?”薛灏问。 三夫人反而被他说得一愣。 她的确管得太宽了。 把儿子管得这么紧,将来儿子没出息的。 “随你。”三夫人道。 薛灏转移话题,说到了薛湄:“那个狗东西真有趣,像变了人。以前一看到我,就迫不及待凑上来。玉潭特别喜欢捉弄她,有次我让她吃虫子,她居然真的吃……” 说到这里,薛灏哈哈大笑。 大妹妹薛湄真比狗好玩多了。 三夫人也笑:“你就知道胡闹。” “这不怪我,谁让她贱?真是贱到了骨头里。我自己两个亲妹还疼不过来,对玉潭好那是格外的情分,她居然往前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薛灏道。 三夫人也不太喜欢薛湄。 “她如今变了很多。”三夫人道。 薛灏摇摇头:“不过是变个法子让我们重视她,骨子里还是个乞丐样的狗东西,求我们疼惜她呢。” 三夫人笑起来。 她对薛湄没好感,是因为三夫人从长房那边得到了很多好处。 本朝有律法,女子陪嫁由自己掌管,婆家不得插手干预。 因此,永宁侯夫人潘氏的陪嫁,都是她自己的,不属于永宁侯。将来,潘氏可以把那些财产留给她儿子,也可以给她女儿。 薛池出事之后,潘氏无心管理,三夫人就在永宁侯的授意之下,对潘氏的那些陪嫁进行洗淘。 比如说潘氏有间非常赚钱的脂粉铺子,三夫人管家之后,先给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涨了月钱,然后又给另外陪房降了月钱,引发其他陪房不满。 不久之后,潘氏自己的陪房,举报脂粉铺子掌柜贪赃。 三夫人去处理,将掌柜和伙计们都调到潘氏陪嫁的农庄上去,然后换成自己的人。 自己的掌柜、伙计,通过做账,让这间铺子亏本得厉害,最后需得卖了门面还债;而债主,就是三夫人的远方亲戚。 待债主得到了这铺子,再转给三夫人,三夫人给一些好处。 不知不觉,这铺子就到了三夫人手里。她当然不敢私吞潘氏的东西,她会交给永宁侯。 而永宁侯不擅长做买卖,自然铺子还是三夫人打理,他只是私下里拥有它。既然是三夫人打理,她自然就有办法克扣收益。 有些不重要的产业,弄下来之后,永宁侯为了笼络三夫人,干脆送给了她。 一来二去,通过三夫人的手段,潘氏的陪嫁不知不觉都变成了三夫人和永宁侯的,也孝敬了老夫人一些。 饶是潘氏去告官,也查不出什么。 占了人家太多的东西,三夫人很提防薛湄,盼着她赶紧嫁出去,从薛家滚蛋。 三少爷薛灏,又去了趟薛玉潭的院子,兄妹二人说起了温泉山庄。 “三哥,到时候你带我去,院子我帮你选,选一个最好的。”薛玉潭道。 “这个是自然。”薛灏笑道。 他们俩很开心。 永宁侯心情也不错,老夫人亦然。 他们甚至都懒得去打听薛湄到底做了些什么,反正她不可能逆天,让残疾成那样的薛池站起来。 五少爷薛润却烦躁极了,成天派人去西苑,可惜进不去。 “四万多两,她得疯。”薛润想到这里,就使劲挠头,快要愁死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如此犯愁。 二房的老爷和夫人,也留意这边,怕薛湄输了钱再次上吊。 薛湄自己的蕙宁苑,愁云惨淡。 丫鬟们个个蔫巴巴的,戴妈妈也吃不下、睡不着;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在蕙宁苑,得到的好处很多,也不想走,更不想大小姐输。 但是大小姐输定了。 她们偷偷抹泪。 不仅小丫鬟们在哭,大丫鬟们也哭,尤其是红鸾。 红鸾哭得快要断气了:“赚点钱多不容易,以后哪里还有这等好机会?就这么败出去了,四万多两啊,足够买四个侯府了。” 修竹眼睛也涩涩的。 彩鸢则想起大小姐上次救治五少爷时,凭空变出东西,又想起昨日大小姐扛了个长长的东西出去,有点拿不准。 “……大小姐没有疯,所以她未必会输。”彩鸢说。 大小姐的秘密,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其他人不知道,所以她这句安慰,大家听了,心里一点也没宽慰到,哭得更伤心了。 这几天,大小姐只是回来睡个觉,一日三餐都在西苑吃。 她回来睡觉,照样能睡熟,一点也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妥的。 丫鬟等人快要愁死了。 一转眼,便是第四日的早晨。 永宁侯府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要去看热闹。 主子、下人们,都在高兴。 “二小姐赚了钱,肯定要赏咱们一些。” “是啊,定然有赏。” “大小姐可怜了。” “可怜什么,她本就不该有那些钱。她将来嫁出去了,咱们又得不到好处。”安诚郡王也早早到了。 第59章 大获全胜 永宁侯府的花厅,围满了人。 主子们几乎全部到了,稍微有头脸的下人们,也挤在院中。 有小厮去西苑门口,等着看大少爷如何被石永和玉忠抬出来,然后通禀。 “王爷今日挺早。”三少爷薛灏坐在花厅里,和萧明钰闲聊。 萧明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揣着贵府八万四千两的银票,我如何敢迟来?若是迟来,你们怕以为我携银票而私逃了。” 三少爷哈哈笑起来,心情非常好,对萧明钰的玩笑也很捧场。 和薛家的人相比,萧明钰的心情反而有些忐忑,不知等会儿怎么面对薛湄。 他扫了眼四周,发现薛家二房的人一个也没来;那位纨绔的五少爷也没到。 眼瞧着就要到巳正,永宁侯轻咳了声:“该来了。来人,派两个人去接大少爷。” 接,就是去抬的意思。 就在这时,三少爷派到西苑门口探视情况的小厮,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少、少爷。” 三少爷蹙眉:“你见鬼了?” “三哥,你这小厮怎么冒冒失失的。”薛玉潭在旁笑道。 小厮的唇色都发白,满头大汗:“少爷,不好了。” 众人不明所以。 稳赢的事,有什么不好? 是大少爷死了吗,还是大小姐无计可施,又闹自杀了? “掌嘴,说什么不好了?”三少爷眉头微蹙。 小厮先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打算再开口,又有小厮冲进来,这次是对着永宁侯的:“侯爷,大少爷来了,大少爷他来了。” “来就来了。”永宁侯好整以暇。 薛池本就是要来的。他不来,此事还无法终结。 “不去接接大少爷,慌张跑回来作甚?”永宁侯不高兴了。 小厮大大喘了一口气:“侯爷,是大少爷他走过来了!他走出西苑了!” “什么?” 这句话,似一个炮仗,在众人耳边炸开,大家都懵了下,脑子里半晌没回味过这句话的意思。 走过来了? 他的左腿整个儿被锯了,他怎么走?用拐杖的话,小厮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难不成…… 不可能! 一时间,所有人都快速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抛去。薛湄不是神仙,她不可能治好大少爷,况且三天的工夫。 “怎么回事?”永宁侯不由自主站起身。 略有点喧哗的外面,突然鸦雀无声;继而有人发出尖叫声:“大少爷!” 永宁侯在内的所有人,起身往外走,想要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院门被推开。 一袭青色素面夏布深衣的男子,缓缓步入院中。他走路有点陂,步子却很稳,一步步朝众人走了过来。 烈日炎炎的盛夏,永宁侯府所有人都似被泼了一瓢冷水,每个人都在打寒颤。 他、他走过来了…… 没有用拐杖,平平稳稳,就像是脚稍微不太舒服的人,他这样走了进来。 怎么可能? 永宁侯府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萧明钰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安诚郡王自负见多识广,此刻眼球也被狠狠震动了一下,几乎要在他眼眶里爆裂。 他看到了什么? 他莫不是天天念叨薛家的这件事,还在梦里,做了个荒诞的梦? 萧明钰快速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掌心传来一阵阵刺痛,而外面火一样的骄阳,晒得他头顶生烟,树上的蝉鸣急促响亮,这活生生的一切告诉他,不是梦。 可不是梦,又是什么? 腿断成那样的人,不用拐杖走到了萧明钰跟前,简直比梦更荒诞。 “不、不可能!”三少爷那张英俊的小白脸上,此刻布满了惊骇。他一时失语了,除了说不可能,再也想不起其他的话。 不可能! 没人能做到,没有人! “你……你是池儿?”老夫人声音打哆嗦,怀疑自己看到了鬼。 “你怎么……”永宁侯此刻也说不出完整的话,“你的腿……” 薛池一路走过来,不知是兴奋,还是因为热,他面颊泛红,让他看上去有些气色。 他仍没什么表情,可眼底的情绪不再紧绷。他轻轻松松的,把裤腿撸了上来:“父侯,大妹妹给我做了假肢。我来证明她的赌约了。” 说罢,他看了眼身后。 身后的薛湄,怀里抱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猫。 猫的眼睛在阳光下,是完全的金黄色和翠绿色,目光格外幽深、阴狠;而薛湄身着紫衣,配着她眉心那颗鲜红痣,她像是误入鬼道的菩萨,妖娆又恐怖。 薛玉潭下意识后退了步。 薛湄环视了一圈,笑盈盈上前:“父侯,我还您一个完整的儿子了;祖母,大哥的腿能走路了,您老人家应该非常高兴的吧?” 众人:“……” 萧明钰:“……” 好个恶毒的薛湄,她要大获全胜,狠狠赚他们一笔,还要让他们感激她,因为她让薛家大少爷站起来了。 作为父亲的永宁侯,敢说自己不高兴吗?作为祖母的老夫人,敢说自己不欣喜吗?作为婶母的三夫人、堂弟的三少爷,还敢诅咒大少爷瘫痪一辈子吗? 大喜事啊! 这女人,简直……简直就是恶鬼! 薛玉潭在这样热的屋檐下站着,浑身冰凉,不停的发抖。 恶鬼,薛湄已经是恶鬼了! 众人一时间心情太过于复杂,反而无话可说,个个呆立原地。 倒是中间人萧明钰,发挥了他的作用。 他走上前,语气略有点夸张:“真的站稳了,还能走路,闻所未闻。薛大小姐果然好医术,神技神技。” “奇技淫巧,不算什么真正的医术,王爷过誉了。”薛湄谦虚着,下巴却微微扬起,带着她的倨傲。 萧明钰又替薛池高兴:“薛兄能站起来,真是万幸。” 薛池冲他点点头。 萧明钰继续道:“我记得赌局尚在,当时约定,大家都还记得吧?来人,点香,大少爷要给咱们走一刻。” 下人们已经交头接耳。 主子们个个白着脸。 就连老夫人,这个时候也只想着她那一万两银子,实在高兴不起来。 一万两啊! 老夫人的心都在滴血了。 而薛池,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灵活自如走上台阶、下台阶,然后在院中、走廊慢慢踱步。 他甚至还跑了几步,行动便捷。 下人们议论声更大了。 一刻钟之后,胜负毫无悬念,也毫无争议。 萧明钰请示永宁侯:“侯爷,您看着赌局,能否下个定论了?” 永宁侯死死咬住了牙关。 萧明钰微笑,当着薛家众人的面宣布,薛湄赢了。 他把八万四千两的银票,亲手交给了薛湄。 在这个瞬间,有人的眼睛差点要滴血了。 薛湄用刀子,在他们每个人心口挖了一刀。 她看着他们的表情,心中倏然涌起一阵快意:“我替你把场子找回来了,薛湄,你看到了吧?”从前你在侯府受过的委屈,都舒展了吧? 第60章 两个不肖子孙 薛湄接过了银票,当着薛家众人,以及下人的面,又递给了安诚郡王。 所有人眼神都一紧。 只听见薛湄声音轻柔:“我年纪尚轻,还没出阁,这钱请王爷替我保管,待我出阁时再取。我信王爷光明磊落。” “湄儿!”永宁侯情不自禁往前站了一步,“怎能再麻烦王爷?” 他可以替薛湄拿着。 薛湄以前崇拜他,视他为天。他现在给她一点好脸色,她应该会欣喜若狂吧? 于是,永宁侯挤出了笑容:“湄儿,这么一大笔钱,王爷拿着也麻烦,你岂不是叫他难做?” 薛湄:“我倒是想给父侯的……” 永宁侯呼吸一紧。 只听到薛湄继续道,“可这些钱里,也有父亲的赌资。若给父侯掌管,怕其他人心中猜疑,无端坏了父侯的公正清廉。还是劳烦王爷吧。” 萧明钰知晓永宁侯府众人心思,却故意和他们作对。 他笑着对永宁侯道:“不麻烦,一点小事。既然薛大小姐信任我,我便替你收着。待将来薛大小姐出阁了,本王再送上。” 薛湄道谢。 众人个个表情狰狞,有人愤怒,有人欲哭,全部变了模样。 大哥在院中已经走得浑身汗透,薛湄喊了他:“大哥,咱们回吧,别太累。” 薛池颔首。 兄妹二人走出了庭院,萧明钰疾步跟上:“等等,本王还想仔细看看薛兄的假肢。” 他跟了过去。 留下永宁侯府众人满室狼藉。 一出院子,薛湄就大笑,快要乐死了。 萧明钰和薛池看着她,都摇摇头,也跟着笑了。 薛湄笑罢,伸手对萧明钰道:“王爷,银票给我。” “咦,不用本王替你保管?”萧明钰笑,同时伸手把银票取出,递给了薛湄。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薛湄的心思,无非是让薛家众人不再打她银票的主意,她可没想过要把银票给萧明钰保存。 薛湄接了过来:“借用王爷这座大山,压一压牛鬼蛇神,岂敢真劳烦王爷?况且,这些钱我有用呢。” 她退亲的钱足够了。 萧明钰看着她把银票塞进袖口中,然后那袖子就似空空的了,他有点好奇。 不过,他没多问。 “……你动了他们四万两的钱财,只怕他们杀了你的心都有。”萧明钰道,“薛小姐,你在府上可要当心了。” “没事,钱不在我身上,他们哪怕杀了我也得不到,暂时应不会动我。不过,多谢王爷提醒,我会小心。”薛湄道。 薛池跟着他们俩,脚步一步不拉。 萧明钰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你这腿……到底是什么花哨?” 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假肢? 关节这般灵活,是怎么做的? 用的什么铁? “没什么花哨,就是假肢。”薛湄笑道,“只不过做得精巧些。” 到了西苑,薛池坐下休息,把假肢取了下来,给萧明钰观摩。 薛池浑身是汗,由两名随从搀扶着去了净房洗澡、更衣。 萧明钰拿在手里,此物不过两三斤,眼底充满了震惊:“这么轻?这是何物?重量不对,这么大的东西,怎可能如此轻?” “这是宝贝。”薛湄笑道。 萧明钰又活动了下膝关节。 灵便、敏锐。 他认不出这是什么,也不知到底怎么做的,就问薛湄:“薛小姐,此物你可有制作方法?卖于我,价格上不会亏待你的。” “王爷,您买这个没用。像我大哥这般高位截肢的,普天之下没几个人能活下来,我大哥若不是有神医相助,就是极其幸运。 若真有个人活下来了,可此物制作费用不是几两银子,而是上万两,谁家用得起?哪怕您买了秘方去,造出来也没市场,不赚钱的。”薛湄道。 萧明钰:“……” 他被这假肢惊艳到了,一时竟如此糊涂。 想他独自撑起这片商业王国,岂是如此没见识的,还要薛湄分析给他听?无非是他被迷了魂。 薛池更衣出来,重新把假肢装好。 走了几步,他动作娴熟。 萧明钰:“你走路不成问题了。” “多练习,别说走路,跑步都不成问题。”薛湄道。 萧明钰感叹良久。 略微坐了坐,萧明钰起身告辞。这次,他是从薛府大门口走的,而不是角门。 他离开之后,薛池问薛湄:“我可要给你银子?你说此物值上万两。” “那是旁人。你是我亲哥,我免费送给你。别说万两银,万两金也使得。”薛湄道。 薛池一愣。 他看了眼薛湄,半晌没言语。 而后他道:“让玉忠去你身边。你这次的确把薛家上下都得罪惨了,要当心。” “薛家?”薛湄听他如此置身事外,用安诚郡王那样的口吻说起此事,有点好奇,“大哥,咱们俩都不认家门吗?” 薛池:“……” 薛湄又道:“小姐身边,放个小厮算怎么回事?再说了,玉忠能管什么用,他还不如我丫鬟机灵呢。” 一旁站着的玉忠:“……” 薛湄闲聊了几句,起身告辞,回蕙宁苑去了。 薛池望着她远去背影,怀里仍抱着她的猫,脚步缓慢悠闲,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真有点洒脱。 “玉忠,从今之后,你暗中保护她。她若有个闪失,你便是死罪。”薛池道。 玉忠道是。 薛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丫鬟们和戴妈妈都听说了,个个伸长脖子等着她回来。一瞧见她,红鸾先失声尖叫:“大小姐!” 戴妈妈打了她一下:“嘘,叫唤什么,没规矩。” 蕙宁苑的众人都乐疯了。 丫鬟们情难自禁微笑,就连粗使的婆子和小丫鬟,也喜上眉梢。 大小姐赢了。 谁能想到,大小姐居然赢了!她的本事,真是出神入化,说一句神医也不为过。 “大小姐,之前她们还哭,就担心您输光了家底。”彩鸢在一旁笑,“只有婢子知道,大小姐肯定能赢。” “你别卖乖,你当时不害怕吗?”红鸾不依了。 修竹:“就是,你少作怪了,你也害怕的。” 几个人笑着打闹。 薛湄在旁边微笑。 她轻轻抚摸了猫的脑袋,对她们道:“我何时办过不靠谱的事?” 众人:“……” 大小姐,你一直不靠谱啊,只是最近有点进步罢了。 红鸾口无遮掩,又问了薛湄大家关心的问题:“大小姐,您的钱都给安诚郡王保管,应该很安全吧?” “对。” “太好了,气死他们!”红鸾哈哈大笑,毫无形态。 这次,戴妈妈没有骂她,也没劝她小点声,而是跟着也笑了起来。一时间,府上每个人都在谈论此事,甚至把消息传到了外面。 第61章 庆贺 是夜,一场暴雨,打得屋脊噼啪作响,大珠小珠滚落似的,热闹喧嚣。 暴雨也带来了凉爽。 蕙宁苑里,戴妈妈冒着大雨,去大厨房拿了些份例的食材过来,给了厨娘五百文钱。 那厨娘接了,样样多塞了她一些,还对她道:“大小姐这回可厉害了,听说三少爷都吃了她的亏。” “唉,愿赌服输嘛。”戴妈妈笑道。 “大小姐怎这么神,就连断腿都能治?”厨娘又问。 “不是治,是做了个假的接上了。” “我亲眼瞧见的,大少爷一路走过来,比我还稳。哪里是假,比真的还要好用。”厨娘又道,“我家附近有个财主,他儿子瞎了眼睛,这个大小姐能治吗?” 戴妈妈摇摇头:“不能。” 被迫唠嗑半晌,戴妈妈拎着食材,回到了蕙宁苑的小厨房,然后在丫鬟们的帮衬之下,做了一桌子丰盛肴馔。 就连那两个粗使的婆子、两个小丫鬟,也在门口的地方摆了小几,一起用膳。 除了菜,还有一坛好酒,是厨娘特意送给大小姐的。 “若换成从前,厨娘那些势利眼,怎舍得给大小姐送酒?”红鸾高兴道,“咱们大小姐不一样了。” 她们正要开饭,院门被人重重拍响。 几个人一愣。 薛湄让红鸾去开门。 打开门,却见一个人穿着蓑衣斗笠,脚下穿着木屐,急切想要推门,差点把红鸾推了个跟头。 “磨蹭什么呢?”瞧见了红鸾,那人还抱怨。 红鸾往后站稳了,头上斗笠差点掉了:“五少爷,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五少爷不理会她,直接往里走。 “大姐姐,你赢了?”五少爷大呼小叫。 薛湄:“你真是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上午的事,全府都知晓了,你才来问。” 五少爷:“……” 彩鸢帮他脱蓑衣斗笠,他的肩头和裤腿还是全湿了,不过他也不在乎,往桌子上一坐,大摇大摆等着吃饭。 “我一早出去了。”五少爷拿起了筷子,往桌子上的菜伸了过去。 他的确是一早就出去了。 他知道今天要见分晓,还以为大姐姐要惨败。他不想看她哭,去了校场。 薛润打算满十五岁就去从军。 若他想要走仕途,就需要上品士族推举,需要通过他父侯的手。 他太恶心父侯了,不想求他。 现如今寒门武将封了五个大将军,还有不少的武官。他们都是被门阀拒之门外的寒士,凭借军功走上了仕途。 皇帝对武将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勇猛、有战功,便可得到升迁。 薛五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他反正是要靠军功混一条出路,将来给他大姐姐撑腰。他命是大姐姐救的。 他今天实在气苦,去校场练了一整天,还遇到了成家的小儿子,跟他切磋了一番,傍晚时才回到府里。 他不想去打听大姐姐哭了没有。 路上遇到他四哥薛淮。 薛淮是二房的,跟他们其他兄弟总好像格格不入,独来独往。 瞧见四哥手里拎了一壶酒,薛润忙问他干嘛。 “家里有喜事,你不知?”薛淮难得对他露出点好脸色。 这时,暴雨已起了。 豆大雨滴落下来,耳边响起哗啦啦雨声,薛淮往屋檐下跑。 薛润追了几步:“什么喜事,你们不是没参赌吗?” 他记得家里除了他,就只有二房众人没欺负大姐姐。 他还挺感激的。 “大姐姐赢了,这还不算喜事?”薛淮道。 雨势更大,劈头盖脸浇下来,五少爷浑身湿透。夏末的暴雨,说来就来,躲闪不及。 他呆立原地的工夫,四少爷已经消失在雨幕中了。 “……我回去一打听,才知道你大获全胜,把他们的钱都赢了过来。”五少爷一边说一边吃,嘴里的残渣快要喷出来了。 薛湄嫌弃:“先吃,吃完再说话。” 五少爷忍不住,咽了口中食物继续道:“莲儿她们说起来,津津乐道,说大哥真能走路了。今晚下雨了,不方便过去,我明早一定要去瞧瞧大哥。” 薛湄:“明早再说。” 五少爷又说:“二叔让四哥买酒回去庆贺,他们替你高兴。” 薛湄倒没想到。 在那个时候,不随波逐流,看得出他们有自己的立场,宁愿冒着得罪永宁侯、老夫人和三房的险,也不肯踩薛湄一脚。 如今薛湄胜利,他们像是自己也出了口气,居然买酒庆祝。 薛湄想到,也许在这个府上,受气的不止是她这个原主吧。 二房那边,因为是庶子,怕是受尽了凌辱。 “那我改日要去谢谢二婶。”薛湄道。 五少爷点点头。 蕙宁苑欢声笑语、酒足饭饱,二小姐的文绮院却是愁云密布。 薛玉潭的乳娘甘妈妈,脸上一个大巴掌印子;而她的几个小丫鬟,都在暴雨里跪着。 一般人家,小姐是要服乳娘的管,将乳娘视为半个母亲。可在二小姐跟前,乳娘也是下人,她不高兴了照样打。 直到后半夜,二小姐气累了,才去睡下,甘妈妈让丫鬟们退下去,更衣梳洗。 “她活该。”丫鬟兰佩给甘妈妈一个冷帕子捂脸,“好不容易存了一千两,全没了。这次,怕是连三少爷也无钱接济她。” 甘妈妈叹了口气。 兰佩咬了咬牙:“她扣的,都是咱们的月钱。” 甘妈妈让她噤声。 兰佩不甘心,睡前默默念叨:“神呐,保佑大小姐,让她折磨死那个贱婢。大小姐真厉害,让她一直厉害下去。” 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再也不用受薛玉潭这贱婢的气了。 老夫人气得一整天就喝了一碗小米粥。 她想派人去跟薛湄说,把她的银子还回去,否则不饶她。 可银子在安诚郡王身上,打死薛湄都无用。 永宁侯自然也是快要疯了,就连他长子重新站起来,都没有让他高兴。 毕竟一万两啊。 就连财大气粗的三夫人母子,都心疼得滴血。 “这个狗东西,我得弄死她!”三少爷薛灏冷冷道,“她以为我们的银子是这么好赚的。”“别胡闹,她有个三长两短,钱都便宜了安诚郡王。”三夫人道,“至少等她把钱拿回来。放心吧,哪怕她嫁到了温家,我还是有办法把这笔钱讨回来,到时候分温太太一些 就是了。” 三少爷深吸一口气,母亲的话他还是没怎么听进去。 他年轻气盛,做事顺风顺水,何曾受过这样的失败?他一定要报复,还要把他那一万两抢回来。 第62章 皇室的傲慢 永宁侯府的事,分成了两拨。 主子们都在心疼钱,疼得快要哭了;下人们都在惊叹大小姐的好医术;以及大少爷站起来了,侯爷是否重新给他请封世子? 此消息也传到了府外。 只是,听到八卦的人,没见过薛大少爷,都说薛府下人“夸大其词”。 “可能就是接个木头削成的假肢,用不了几天的。” “成天这么夸大小姐,是何用意?怎么不夸夸他们家少爷?他们家已经有个出风头的二小姐了。” 翌日早起时,又是晴天,刚刚退掉的暑热,再次涌上,地面生烟。 薛湄很想弄出冰块来,可惜京都应该没硝石。 “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府邸,应该建个冰窖。”薛湄对丫鬟和乳娘道。 她又说什么府邸,大家见怪不怪了。 猫蹲在旁边,正在吃薛湄给他的牛肉。 薛湄今早一时兴起,给他切了点生牛肉。作为一只猫,闻到生肉本能兴奋了下;可作为人的灵魂,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去口。 于是他对着薛湄叫。 薛湄好像很懂猫,一叫她就懂:“不爱吃生的?行吧,拿去煮一煮。” 萧靖承吃到了煮熟的牛肉,心情不错。 他在薛湄身边,是最好的待遇,有牛肉吃、牛乳喝,身体越发结实健壮,他现在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吃饱喝足,薛湄坐在案前练字,萧靖承听闻最近他师父成老将军也回京述职了。 很有可能,师父是听说了他出事,特意回来看他。 萧靖承想去趟御书房,看看皇帝或者朝臣们,可有关于他师父回京的种种言语。到底是忌惮他贸然回来,还是把此事看作一次小小、普通的述职。 趁着薛湄没注意,萧靖承溜了。 离开了永宁侯府,他一路上脚步极快,身手灵活。 他在奔跑途中,也想起了薛池那个假肢。 假肢也是薛湄凭空变出来的,他这次清楚看到了。 “她真是仙女吧,就像七仙女那样。”萧靖承想。 还有可能,她就是观音菩萨跟前那童女下凡来了。 萧靖承到了御书房。 他没打算一次就探听到情况,只是踩踩点,以后可以常来。 不成想,这次在御书房的,却不是朝臣,而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明钰虽然帮了薛湄不少,萧靖承还是对他有些敌意,因萧明钰和薛湄走得很近,而他自己还只是只猫。 “……这就是蚊香。因添加了砒霜和雄黄,侄儿找了两只猫、两条狗、两个下人,分别关在密不通风的房间,点三盘蚊香。 房间里有马桶和饮食、水,三盘点完是十二个时辰,正好一整天,人、狗和猫都无碍。再观察七日,把他们挪到了通风房间,给点上蚊香,同样无碍。 少量砒霜可入药、雄黄亦然,故而此物无毒无害,专杀蚊虫。”安诚郡王道。 萧靖承听到此处,便觉这位侄儿心思也毒,不是个善茬。 “如此甚好,朕今晚用用看。今夏雨水多,蚊虫的确不少。”皇帝道。 安诚郡王又道:“陛下,侄儿想把此物卖到楚国、齐国。他二国位于南边,更潮湿、炎热,蚊虫更多。” “此事可行。”皇帝道。 萧靖承听了,略微诧异。 当今天下分五国,除匈奴外,另有两个与大梁国抗衡之大国:楚国和齐国。 特别是楚国,占据了蜀地,关卡易守难攻,又物资富饶,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是胜梁国一筹的。 几国之间近二十年无大的战事,只有梁国与匈奴人接壤,彼此冲突不断。也正是因为西北的不稳定,军需花销巨大,才拉了梁国的后腿,让它不如楚国强盛繁华。 中原四国无战事,也不通商。 因为曾经商队里混杂了大量细作,几国烦不胜烦,索性一概不准来往。 萧靖承却没想到,萧明钰已经把生意做到楚国和齐国去了。 他这些年,果然长了能耐。 “……陛下,这蚊香又是薛家大小姐卖给侄儿的。”萧靖承走神,听到“薛家大小姐”,这才回神。 他们提到了薛湄。 萧靖承把身子往下附了点。 猫的耳朵灵敏,他听了个一清二楚,果然是在说薛湄。 “关节灵活,假肢又轻,真是神技。”萧明钰告诉皇帝。 皇帝沉吟:“明日你带薛池到御书房,朕亲眼瞧瞧,看看是否有你说的那般巧妙。” “是。” 萧明钰顿了顿,又道,“陛下,礼部缺一名六品主事,能否用薛池?” 科举制还没有出现的朝代,文官的运用,都是士族选拔,然后给吏部选用,再由皇帝定夺。 当然,皇帝可以直接跳过这些,选他中意的人。 “哦,原来你说得天花乱坠,是讨官职来了。怎么,你对薛家的事如此上心?”皇帝似笑非笑看着他,“莫不是看上了薛家大小姐?” 伏在屋顶的萧靖承爪子猛然收紧,弄出了一点声响。 这点声响,屋子里的人没留意到。 就听到萧明钰笑道:“伯父取笑侄儿了。且不说没这回事,哪怕真有,也不好下手,薛大小姐已有婚约了。” 皇帝喜欢他这亲切称呼,态度也和软了很多,想了想才道:“薛池若真从残废站起来,还能正常,这是稀罕事。给他一个六品官,也使得。”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又似想起什么,“这个永宁侯府,就是当初薛贵妃的娘家吧?” “正是。” 当初薛贵妃与廖皇后斗得你死我活。 皇帝和安亲王都是廖皇后抚养长大的,原本对薛贵妃应无好感。 只是有次安亲王高烧,廖皇后当时和父皇斗气,认定孩子没事,不肯给请太医,除非父皇答应她的要求,给他哥哥的幼子也封伯爵。 那时候是太子的皇帝,担心弟弟,万分焦虑中去薛贵妃宫中。 薛贵妃那时候刚刚夭折了一个儿子,听闻之后大怒,立马用她的对牌请了太医。 她可能是移情,看到安亲王就想到了自己去世的儿子,愣是在安亲王床边照顾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 太子虽然不太喜欢薛贵妃,却仍记得这件事。 当然,后来这件事也成了薛贵妃打击廖皇后的手段之一。 太子因此不是十分领她的情,毕竟她用意也不纯粹。 安亲王则是一直很感激薛贵妃。 “贵妃去后,母后就拼命打压薛家,听说薛家那老侯爷嗜赌,也是廖家派人引诱他的。”皇帝笑了笑,“薛家产业输光,若不是他死得早,宅子都要卖出去。” “是,薛家如今是挺寒酸。” “怪不得那位大小姐要自创一些东西卖给你,也是逼急了。”皇帝道。 萧明钰笑了笑。 “伯父,您想见见这位大小姐吗?”萧明钰又问,“那假肢是她做的。” “不了,左不过是一市侩女子。”皇帝说。 萧靖承听了,怒从心中起,恨不能一爪子挠死他的皇兄。 他生得晚,当年宫中廖、薛二人的争斗,萧靖承没赶上。他出生的时候,廖、薛二人都去世很多年了。 他很生气皇帝用这种轻蔑的口吻说薛湄。 “也许,将来你也有求她的时候。”萧靖承脚步轻便,从屋脊上跳开了。他要回去找薛湄。 第63章 他看不上我 蕙宁苑中多了一盆风兰,安诚郡王送的。 风兰轻盈而姣好,浓香馥郁,在窗台上随风而动,将半缕幽香传入室内。 坐在临窗大炕上的薛湄,闻到了这花香,暑意沉沉,她很想睡。 丫鬟红鸾立在她面前,憋得面红耳赤,就是想不起乘法表中“四九得几”,一旁的戴妈妈差点被她气出心梗,体验了一把后世家长辅导功课的痛苦。 薛湄打了个哈欠,有点走神:“阿丑又跑出去玩了,这盛夏何时过去?等秋天到了,弄些什么好吃的?” 她走神也走得漫无目的,那边红鸾终于知晓了“四九三十六”,把九九乘法口诀全部背了出来。 薛湄笑:“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背熟了。” 红鸾高兴起来。 她欢喜道:“我以后也能帮大小姐做账了。” 戴妈妈:“你省省心吧!” 这些丫鬟们,都像是戴妈妈的孩子,她对她们既严厉又慈爱。 薛湄笑得不行。 目前她屋子里几个人挺和睦。小心思肯定都有,但在大是大非上,非常专一:大小姐是她们的天。 她们很维护薛湄。 红鸾背完了,心情轻松,跟薛湄告状:“大小姐,阿丑这几日时常不见了踪迹,昨天夜里还出去了,大半夜才回来。” 她居然跟一只猫争宠。 薛湄:“它怕是到了发情期了,等天气凉快一点,我就阉了它。” “大小姐,您可以买只母猫,这样就有很多小猫可以玩了。”红鸾道。 薛湄:“我不想年纪轻轻当奶奶,我儿子还是做太监比较好。” 红鸾:“……” 薛湄这亲妈,从来没做过节育手术,在脑海中搜了下节育手术的步骤。 倒也挺简单。 红鸾又说起外面那盆风兰:“王爷送的。大小姐,王爷对您挺好的。” “送一盆花就好?” “这花很名贵,定是宫里培育的,岂能到处都有?”红鸾道,“这心意,非常难得。” 薛湄哦了声。 红鸾是个不着调的丫鬟,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会深思熟虑,故而她问薛湄:“大小姐,您跟温家退亲了,是要嫁给王爷吗?” 薛湄诧异看了眼她:“你怎会这么认为?” “王爷不是挺好的?” “傻丫头,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才是重点?”红鸾问。 薛湄:“他没看上你家小姐,这才是重点。” 红鸾:“……” 唉,这也是个问题,自家小姐的确不算什么顶顶好看的美人儿。 要是大小姐像二小姐那么美丽,又有本事,安诚郡王肯定喜欢她,到时候她们就是王府的丫鬟了。 气死二小姐。 “行了,别胡思乱想。”薛湄笑了笑,“去忙吧。” 又隔了两日,安诚郡王派人送了二十盘蚊香给薛湄用。 蚊香也在市面上推广开了。 卖此物的是芫香阁,它是京都很有名的香铺,专门卖各种高档、名贵的熏香,顾客也是高门大户。 薛湄发现,安诚郡王做的生意,都是比较高端的。 越是高端的买卖,赚钱越多。 就像奢侈品,价格远远高于材料本身的原价格,它卖的是一种身价和品位。 比如说摘玉轩,京都女眷没一两件摘玉轩的首饰,是不好意思自称“贵女”的。 薛湄接了过来。 蚊香才上市,短短半个月就卖出了名气。 芫香阁和摘玉轩一样,背后的东家很神秘,没人知晓。 但蚊香配方来自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薛湄,此事也跟着蚊香传开了。只不过,消费者对这种事没兴趣。 “又是这位薛小姐,珠算也是她自创的。” “我怎从来没见过这位?” “永宁侯府的吗?没见过不奇怪,她们家那位庶出的二小姐,比大小姐还要尊贵,哪有大小姐出门的机会?” “听说薛大小姐是鬼医弟子。” “每隔几年就要出一个鬼医弟子,都是骗人的把戏。” “这倒不是,好像是真的。薛家那个断了腿的大少爷,已经能站起来了,他还去了礼部任职。” 众说纷纭。 可是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没有互联网,消息并不会遍地走;蚊香、珠算,目前还都是高门大户的消费,普通人也用不起,市井坊间也没太多的议论声。 薛湄救治的薛润是她亲弟,接上假肢的薛池是她亲哥,他们的事迹说出去,旁人多半是不信。 六月十七这日,五弟早早下学,洗了澡就到薛湄的蕙宁苑用晚膳,众人刚刚将饭菜分布好,就有人敲院门。 小丫鬟忙跑去开了门。 来的,居然是大少爷薛池。 他最近时常走路,也出门,嘴唇多了点血色,而皮肤稍微黑了点,像个正常人了,不再是惨白。 他一袭素白色夏布深衣,气质出尘,小丫鬟微微红了脸:“大少爷。” 薛湄站起身:“大哥怎么来了?” 薛池自己拎了一个食盒,脚步稳健走近了:“也过来蹭顿饭吃。” 五少爷只得也站起来,不情不愿叫了声“大哥”。 “坐下吧。”薛池道,“你总在这里用晚膳?” “大姐姐的饭菜好吃。”五少爷说。 薛池没说什么。 薛湄打开了他带过来的食盒,从里面取出三道菜、一壶酒。 “大哥带过来的都是好菜,这是烧羊肉吗?”薛湄问。 薛池颔首。 薛湄把酒添上,也给五少爷一杯,兄妹三碰了一杯。 “大哥特意过来,单单是吃饭吗?”薛湄又问。 薛池喝了一口酒,呼出来的气息就带上了几分酒香:“来告诉你们一声,我已去礼部就职了。” 五少爷嘴巴里塞满了菜,插话:“知道。老三气死了。” 他口中的老三,自然是指三少爷薛灏。 没有科考的年代,做官靠选举,除了需要好的出身,也需要花钱,甚至还需要一点运气。 有人花大价格打通了各处关节,最后能报到皇帝跟前。 报上去的,肯定不是刚刚好的人数的,而是要多出一些人,供皇帝挑选。 听闻三夫人前年给三少爷疏通过,花了好二三万两巨款,最终到了吏部那边就被打下来了,名字没到皇帝跟前。 吏部可不是那么容易花钱买通的。 三少爷做梦都想当官,结果大哥莫名其妙就被点为礼部主事,三少爷嫉妒得要发疯了。 五少爷讨厌三少爷,自然幸灾乐祸。 “恭喜大哥。”薛湄举杯。薛池轻轻碰了下她的杯子。眸光深邃,他只是那么看着她,没言语,将一杯酒饮下了。 第64章 我又是个残废 薛池选官之事,阖府惊喜。 老夫人特意把他叫到了跟前:“要好好上进,侍奉长官。薛家的前途,都靠你了。” 薛池淡淡应是。 他原本是世子,长房长孙,老夫人自然疼他的。 只是他残疾了之后,也是老夫人撺掇着赶紧废了他的世子之位。 在薛家,人情是淡薄的,利益至上。 老夫人又要看薛池的腿:“给祖母瞧瞧,到底是怎么弄的。” 薛池:“祖母,我怕吓到了您,还是别看了。反正我能站起来走路,便是好事,您说呢?” 老夫人眼角微微湿了:“这是祖宗保佑。咱们薛府,注定是有富贵命,你都这样了还能站起来。” 薛池面无表情。 这时,薛玉潭来了。 她今天穿了件湖绿色百蝶穿花襜褕,身段婀娜,行走若仙。 瞧见了薛池,她笑容满面,似一朵盛绽的夭桃:“大哥。” 薛池冲她略微点头,打算错身而过,她却喊住了他。 “大哥,恭喜你有了前程。”薛玉潭笑道,“今晚我治备薄酒,大哥赏脸饮一杯吧,算是妹妹给大哥道喜了。” “不必,今晚有事。”薛池道。 他的态度不冷不淡,和从前没什么不同。 薛玉潭在家里不曾受过冷遇,笑容勉强了些:“大哥何日有空?” “刚上任,杂事缠身,且我又是个残废,总要多做一点,方不负皇恩。最近都没空,你无需费心。”薛池说。 薛玉潭:“……” 她一时找不到说辞了。 就在她愣神瞬间,薛池已经转身离开,往外走去了。 薛玉潭心中生恨。 她再也没想到,自家残废了的大哥,居然还能站起来。 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却被薛湄那贱婢办到了。 大哥残疾之前,也是很疼薛玉潭的,她在家中是千骄万宠;残疾了之后,薛玉潭主动和他断了往来。 有次,薛池难得出来,由小厮们抬着在后花园晒晒太阳,正好薛玉潭和薛灏也来了。 三少爷薛灏一直嫉妒薛池。 薛池是侯府嫡长子,而三少爷的母亲,手握侯府的钱财,供养他们所有人,他觉得自己理应和薛池平起平坐。 可所有人都敬重薛池,因他是世子。 他有什么能耐? 若不是三夫人,这个侯府还不如破落户,世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薛池断了腿,三少爷找准了机会就会羞辱他,发泄心中怨气。 十二岁的薛玉潭,看不起自己的庶弟薛润,猜度将来的世子之位,肯定是三哥薛灏的,就开始用尽心机巴结薛灏。 她也知道三哥想踩大哥。 那次在后花园相遇,薛玉潭对三哥说:“我刚学会了做鞋,过几日给三哥做一双。” 瞧见了薛池,她又笑道,“我也该给大哥做一双的。” 然后,她似想起了什么,故作懊恼,“我忘记了,大哥没有腿了。” 当时大哥气得眼睛通红,死死盯着他们俩。 三哥在旁笑得很开心。 他们俩从那天才沆瀣一气,慢慢更熟悉起来。 薛玉潭知道,她大哥这辈子都完了,不可能有机会活得像样子,踩他毫无危险。 不成想,他居然站起来了。 而且,他还运气好,认识了安诚郡王,由安诚郡王推举给皇帝,做了官。 饶他腿是假的,他能走路,就没什么大碍了。 薛玉潭想到这里,用力捏紧了手指:“都是薛湄……” 都是她! 薛湄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假肢,装上去像活的一样? “也许,你那假肢是一时的。”薛玉潭眼睛冰冷,似一把淬了毒的利剑,“支撑不了几天。等你这只假腿也坏了,看你去哪里换新的,怎么做官!” 薛玉潭满腹怨气,薛池却无知无觉。 这些年他受过的委屈太多了,多到麻木,也懒得去计较,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薛池这天的确是有事。 安诚郡王约了他喝酒。 酒楼乃是安诚郡王自己的,他们俩寻了个雅间。 “……差事做得如何?”安诚郡王问他。 薛池:“挺好。多谢了。” “不谢。”安诚郡王表情有点严肃,“我已为你寻到了差事,你没有其他要求了吧?” “王爷,别急。”薛池仍面无表情,“今后麻烦你的事,肯定不少……” 安诚郡王沉了脸:“你什么意思?” “把柄在别人手里,就要听其指挥,王爷不懂这个道理?”薛池轻轻抿了一口气。 安诚郡王:“你难道没有把柄?我声张一句,你就是一个死。” “我死了,就拖王爷垫背。”薛池道,“我孤家寡人,原本就是要死的。王爷可是万贯家财、权势滔天,你给我陪葬,乃我之幸。” 安诚郡王:“……” 他深吸了几口气,问薛池:“你还想要什么?” “帮我送封信。”薛池道。 两人不欢而散。 离开的时候安诚郡王走得特别快,脸上带着几分肃杀,让侍卫们低垂了头,生怕触王爷霉头。 安诚郡王坐上了马车,心中五味杂陈。 他受制于薛池,为的不过是一个女人。 “值得吗?”他扪心自问。 也许是值得的,也许不值得,他不知道。在这件事上,精明的安诚郡王,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从未走过那条路,前途在哪里,他看不清楚。 薛池慢悠悠回了家。 他任官的消息,薛家亲戚朋友们都知道了。 七月中旬,天气稍解了暑意,温家特意下请柬,邀请亲戚朋友家的公子小姐们,去温家的庄园上玩。“庄子上临河,种了不少的莲藕。虽说这个时节莲藕不肥,却也是清脆可口;莲蓬也是时令美味,还有荷花;池子里有鱼。更要紧的,是那天凉爽,不如趁着休沐去玩一日 。”温钊过来请薛池。 估计是他家里给了他任务,他把话说得一板一眼的,不太像他作风。 “好,你们费心了。”薛池接下了请柬,同意赴约。 温钊非常高兴,又给薛家其他人都送了。 他这个请柬,是他自己做的宴席,自然可以邀请自己的同龄人。 薛玉潭那里,他特意亲自去了;反而是薛湄跟前,他只是让小厮送到二门上,由二门的丫鬟们递进去。 “大小姐,温少爷往二小姐那边去了。”丫鬟告诉薛湄。薛湄:“……” 第65章 脑回路不一样 薛湄对宴席兴趣不大。 她也不爱出门。 她从前跟着军队在机甲上,一次航巡任务,就是在太空里飘荡好几个月。若宅不住,她非要憋疯不可。 更何况,现在的侯府可比机甲宽敞多了,薛湄一点也不想出门放风。 她待要拒绝,薛五来了。 今天国子监也休沐,薛五风风火火:“大姐姐,咱们要去庄子上玩!” 他乐疯了。 可以去打渔、采藕,还能去凫水。 薛湄:“我不想去,怪热的。” 五弟一愣:“干嘛不去?我很想去。” “你可以去。” “你不去,我也不去。”五弟道,“你为何不去?” 薛湄:“说了,怪热的,我不想出门。你别这么黏人,多大孩子了。” 薛五:“谁、谁黏人?” “我真不想去。”薛湄笑道,“乖啦,你们自己去。大哥估计也会去,温家请咱们,就是为了请大哥。” 温家结交的意图很明显,让温钊跟大舅哥打好关系。 薛五顿感扫兴。 他似霜打的茄子,蔫蔫坐在旁边,居然真不打算给温家面子。 这孩子,实在太恩怨分明了。 薛湄只得道:“那好吧,咱们都去。到时候我给你做烤鱼吃?” “真的?” “骗你是小狗。” 姐弟俩说定了。 就在此时,温钊快步进来了,热了一脑门汗。 饶是如此,他形容也不糟糕,热得红透的脸,似白绸上渲染了一点痕迹,狼狈也是美。 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薛湄瞧见他那嘴巴和鼻子的比例,心中感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 温钊进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狠狠灌了一通,把丫鬟们都看得惊呆了,他才有空说话。 “热死我了,我跑过来的。”温钊道。 薛湄:“作甚?” “后日的宴请,你必须得去,你不去二小姐她也不去。”温钊道。 薛五立马站起身,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温钊并不是那种正常的脑子,也不是故意挑衅,而是他真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真诚反问:“你没听清啊?” 他打算再说一遍。 薛五:“……”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薛湄立马挡在他面前,拉开了薛五:“我本就打算去的。” 薛玉潭非要她去,也许设计了什么鬼主意等着她。 那就让薛玉潭看看她的手段好了。 薛湄可不止是会救人,她还会杀人。 况且,如此薛玉潭够厉害,能算计到薛湄,薛湄正好假装生气,退了温家的婚事。说不定,那时候温家会很干脆同意。 是个好机会。 薛湄不仅要去,还要开开心心去。 而温钊的话,若是其他人说,估计要把薛湄气死。 但是这位少爷脑子只有鸟雀的那么大,和傻子生气,平添烦恼,何况这么个天仙似的傻子。 薛湄答应去,温钊欢欢喜喜走了。 待他一走,薛五不乐意:“你便要嫁给这种东西?” “有什么办法?”薛湄故意叹气,“人家给的聘礼,都在父侯和三婶手里,我要不回来。” 薛五是个傻小子,准备和她一起叹气、发愁。旋即他才想起来,薛湄已经把她的聘礼赢回来了。 “你怎没办法,你钱多的是。”薛五怒道,“你是不是看那小子长得好看,起了色心?” 看看,中二期的少年都承认温钊“好看”,那便是毫无争议的好看了。 薛湄点头:“是啊。” “你、你……”五少爷词穷了,不知该用哪个词骂醒他姐姐才好。 薛湄:“食色性也,有什么可害羞的?你才这么点年纪,已经有两个通房丫鬟了。别说你什么都没做。” 薛五脸涨得通红:“我没有!” “没有吗?”薛湄反问。 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荷尔蒙爆棚,而且对异性充满了好奇。 家里给他两个丫鬟,那是合理合法的。薛湄虽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却也知晓在本朝本代是司空见惯的事。 反正只要她不这么做,其他人如何,她不会多嘴。 “没有!”薛五大喊,“我不要生庶出孩子!” 薛湄:“……” 她没想到,这个中二得有点傻的弟弟,居然也有伤心事,打算安慰他几句。 就听到他说:“你瞧薛玉潭,呸,恶毒丑陋,什么东西!” 他连二姐姐都不叫了。 薛湄:“……” 果然,中二少年的脑回路和正常人就是不太一样。 薛湄扶额:“弟弟呀,你自己也是庶出的。” “我也不是个好东西。”薛五道。 我犯病的时候,连自己都嫌弃呢。 薛湄失笑。 到了日子,薛家安排好了马车,孩子们纷纷应邀去温家的庄子上玩。 众人挤在门口,等着上车。 薛湄信步走了出来。这次,她怀里没有抱她的猫。 因为阿丑一大清早就不见了。 它最近时常往外跑,薛湄认定它是到了发情期。她不阻拦它跑出去,只求它别带只野猫回来。 怀里没有猫,薛湄总感觉有点空,好像臂弯里缺点什么。 她已经习惯走到哪里都带着阿丑了。 三少爷薛灏也去。 瞧见薛湄时,三少爷再次露出他那油滑的微笑:“大妹妹也去?” “是啊三哥。”薛湄同他客气。 三少爷:“回头三哥教你钓鱼。” 上次他们也是去自家庄子上春游,他教玉潭钓鱼,这个狗一样的东西非要凑过来。 薛灏故意捉弄她,踢了她一脚,她跌进了河水里,裙子全湿了,还可怜兮兮替他开脱,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掉入的。 想想就很有趣。 这次,他给她一点甜头,也许她会把自己输掉的那一万两还给他也未可知。 想到钱,薛灏心中一阵火起,快要灼烧了他的心。 “不用麻烦三哥了,我大哥会教我的。”薛湄微笑着,绕过了薛灏,往薛池那边去了。 薛池仍没什么表情,立在马车旁边。 瞧见薛湄过来,他伸出手。 薛湄搭上了他的手,踩上了马凳,上车去了。 薛池居然像个下人,服侍她上车。果然嘛,那废物要不是因为她,也站不起来。他们现如今是和睦了。 薛灏瞧这一幕,心中更怒。 好,她现在有依靠了,看她能靠到几时去! “三哥,消消气。”薛玉潭不知何时走到了薛灏身边,“今天让她有去无回。” 薛灏回头,看了眼薛玉潭。 薛玉潭:“车上说。” 薛灏要乘坐薛玉潭那辆车,把他自己妹妹薛汐和薛沁赶了下来,惹得薛沁大怒。 临上车前,薛灏往这边看了眼,正好对上薛池的目光。 男子幽深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骄阳与人影,落在薛灏脸上,是冰凉刺骨的。 没有恨意,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漠视和轻蔑。 薛灏打了个冷战,莫名其妙被这个眼神吓到了,转身上了马车。而薛池和薛润,居然也没有乘坐侯府给他们安排的马车,而是上了薛湄这辆。 第66章 他的追捧 马车一路出城。 夏末秋初,颓败未显,处处葱郁繁茂。田里庄稼成熟,微风过处,掀起金色波浪。 薛湄看了一会儿风景,才坐正了身子。 薛池不开口,薛五一直盯着他的腿瞧,坐立不安,直到薛湄看不下去了,问他:“你是不是想看看大哥的腿?” 薛五使劲点头。 薛湄:“大哥,把裤腿撩起来,给这倒霉弟弟瞧瞧,他快要烦死我了。” 薛池不动:“烦死了就扔出车外。可要我帮你?” 薛五:“……” 我一点地位都没有的吗? 到了庄子上,薛池仍是没给薛五看他的假肢,把薛五急得挠心挠肺,他实在太好奇了。若不是怕疼,他真想给自己大腿也切断了,然后也换个新的。 那应该很过瘾,吓死那些同窗。 总之,这少年脑子里满满都是坑,只是薛湄不知道罢了。 温家的庄子很简洁干净,下人早已收拾停当了。 庄子门口,停满了香车宝马。 不少衣着华贵的小姐和公子下马车,往庄子里去。 薛湄看了眼:“好像来了很多人。” 薛五告诉她:“温家这庄子地下有温泉水,一年四季开血樱花,很出名。”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血樱花,但应该是樱花种类的。 “那不是春天开?” “就是春天开的。能在夏末还有开,才会引来众人追捧。”薛五道。 薛湄了然。 薛池带着他们俩往前走,难得开了尊口:“温家背靠安诚郡王,还是有些地位的,财力更是惊人。 京都贵胄,现如今爱享受,钱财能换来奢侈,故而富贵门第不受冷遇,温家在京里是有些人脉的。” 薛湄:“……” 她兄弟,一个死宅多年不出门,一个中二少年爱打架,却全部比她知道得要多。 薛湄点头:“原来如此。” 在庄子门口迎接的,是温太太。 她亲自带着女儿温锦,迎接这些贵公子和小姐们。 薛湄觉得大哥和五弟忽略了一点。 温家能招来这些贵胄少年郎,除了财力过人,背后有安诚郡王撑腰,也很有可能是因为温家孩子的美貌。 温大小姐便是像她哥哥一样天仙般美貌的人物。 温太太瞧见了薛池,笑容满面,目光却好奇往他腿上瞟;温小姐则直接死死盯薛池的腿。 薛湄想笑又忍着。 温家的人,实在蠢得有点可爱。可能是都太过于好看,让颜狗薛湄对他们很难产生恶感,美就是正义。 她们母女这么一看,其他宾客或回头、或驻足,也在打量薛池。 薛池仍是冷淡表情,被围观了也不见半分恼怒或尴尬:“温太太,可要我撩起裤管给您瞧瞧?” “好好。”答话的,却是薛五。 薛湄:“……” 薛五以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侯府的智商,薛湄不好再五十步笑百步了。 温太太也很尴尬。 “大少爷哪里话?快请进。”温太太笑道。 温锦则拉住了薛湄的手:“湄姐姐你来了,等了你大半日呢。” 温钊刚刚送了一波客人进去,此刻正好返回,瞧见了薛家众人。 这死棒槌一样的男人,开口就问:“二小姐呢?” 温太太严厉咳了咳。 今天宴请,主要是让温钊巴结巴结大舅哥,他却当着大舅哥的面,打大小姐的脸,真是没救了。 好在,薛池神色仍是淡淡,没露出不悦。 温钊没听懂:“娘,您嗓子不舒服?” 温太太:“……” 不用温钊多问,后面的马车也到了,薛家众人跟着薛玉潭和薛灏,浩浩荡荡走了过来。他们都围着薛玉潭,众星捧月般。 反而是薛湄,只带着自己腿残的大哥和脑残的五弟,气势上比薛玉潭要弱很多。 以前的薛湄,每次跟着家里人一起出门,都要被他们这般捧薛玉潭而气哭。 温钊哈巴狗似的,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薛池倏然低了低头:“何时跟他退婚?” 薛湄:“钱不够。” “八万两还不够?” “我得存点钱,没钱我没安全感。”薛湄笑道。 薛池不太懂什么是“安全感”,疑惑看着她。 薛玉潭的余光,瞥见薛湄和薛池有说有笑。 薛家的孩子都很漂亮,薛湄除外。 故而,薛池也是个英俊公子。他颀长削瘦,下颌的弧度利落,鼻峰很高,侧颜看上去就更俊朗,竟是比三少爷薛灏好看不少。 且这位更好看的大哥,如今有了假腿、有了官职。 这是多么出风头的事。 薛玉潭的预想中,大哥也应该围着她转。她可是薛家最出色的女儿,是薛家的骄傲。 不成想,大哥却跟在那个薛湄身边,两人言语交谈,十分亲密。薛玉潭心中一梗,无端涌上了醋意。 她已经习惯了薛家所有人都捧着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 路过的不少贵小姐,都跟薛玉潭打招呼;也有仰慕她的贵公子,上前见礼。 若说温太太对薛湄是三分热情,对薛玉潭就是十分了。 温锦脑子也不太好,但仍是替母亲和哥哥感到难堪,同时也看不惯薛玉潭。 她挽着薛湄的胳膊:“湄姐姐,我给你留了一个好位置,回头我也送你一些血樱茶带回家。” 薛湄道好。 温锦又去看薛池。 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脸却先红了。 温锦领着她到了宴席的地方。 宴席设在河边的空地上。这块空地,四周种满了血樱树,修饰得非常平整,铺了青砖,地下有温泉水流淌。 这地方,温家以前还借给皇后娘娘开过春宴。 每次春宴,京都有爵位的人家,未婚男女都要参加,薛湄也是头一回见识那么大的场面;也是薛玉潭第一次打开门路,正式认识了不少的贵女。 大家之所以愿意和她结交,是因当时领着她的,乃是裕王殿下。 裕王是当今皇帝的第二子。 他的追捧,让薛玉潭身价水涨船高。不过,皇帝要安排他的婚事,并不会同意他娶薛玉潭做正妃。 当然,做个侧妃也可以。 依照薛家的落魄、薛玉潭的庶出身份,做个侧妃都算她高攀。 可她拒绝了。 裕王居然真的为了她悔婚,年初的时候被皇帝责罚,将他放到了外地去管河道。若明年春上不发水患,裕王才可以回京。 这些,大家都知道,只温钊这个傻子不清楚。但裕王归来,薛家二小姐能否顺利做裕王妃,众人还在观望。 第67章 我在自救 众人络绎落座。 今日多云彩,阳光很清淡,一会儿就被云朵遮住,河边的风又是很阴凉。 空气里带着河水淡淡清香。 这个年代有小几,就是大家席地而坐,各人面前摆放一张小几用膳。 小几上已经摆了茶水和两碟点心。 整个场地,足有后世操场那么大,能容纳上百张小几;稍微用心排座,容纳下两百人也不在话下。 在没有男女大防的年代,女子与男子仍是不同席,这是社会地位决定的,而不是风俗。 男子的席位在西侧,女子都在东侧。 比如说皇城就在西边,以“西”为尊。宫里有两位太后,先皇的继后地位比较高,人称“西太后”,也是这个缘故。 薛池和薛润都坐在了薛湄对面的小几上,中间隔了不少距离。 “温家的确很有钱。”薛湄在心中感叹,下意识想要摸下自己的猫。她总是对着猫自言自语,形成习惯了。 然而,手臂里却没有猫。 “阿丑到底跑哪里去了?”薛湄忍不住嘀咕,“臭小子,今晚回去就阉了你,正好最近天凉了。” 她坐下没多久,温钊也簇拥着薛玉潭等人过来了。 不少人低低议论。 坐在薛湄前面不远处的两名贵女,其中一人冷哼:“勾搭了裕王殿下,又来勾搭钊哥哥。” 看来,这个世上的颜狗不止薛湄一人,还是有很多人吃温钊的颜值。 前面那人说话,便是醋意十足。 “关你什么事?”她旁边的女子,也许是她姐姐,说话不太客气,“温公子可是订了亲的。” “跟永宁侯府那个丑女,真是委屈了他。”女子道。 薛湄:“……” 她见宾客们有人四下里走动,薛湄便也打算四处看看,光坐在这里听闲话,她有点想打人。 然而说闲话不犯法,薛湄打人实在没道理,只得躲清静。 她转到一株血樱树后面,仔细瞧着这树,发现有点类似后世的樱花,只是花瓣比樱花更大,且颜色稍深,深得有点发暗。 “怪不得叫血樱树了。”薛湄心想。 身后倏然有人开腔:“喜欢这血樱树?” 一回眸,是安诚郡王。 薛湄:“王爷,您也来赶这个热闹?” “是啊。瞧瞧热闹。”安诚郡王道,“反正最近赚得多,心情好。” “蚊香很赚钱吗?” “当然,非常赚。”安诚郡王笑道,“光今年就快要回本了,也许还能赚不少。明年便能大赚、特赚。” “恭喜。” “薛小姐的功劳。”安诚郡王道。 薛湄指了指那边:“我哥哥在那边,王爷不如先过去吧。” “我还是更喜欢跟薛小姐说话。”安诚郡王道,“薛小姐不介意吧?” “这有什么可介意的?” “不怕旁人说闲话,毁了薛小姐的清誉?” “王爷觉得我连温钊都配不上,自然更配不上您了。您不怕闲话就行,我无所谓。”薛湄道。 安诚郡王一愣,旋即笑起来。 不少人瞧见他们俩有说有笑,却不太认识薛湄,只当是安诚郡王的婢女。 待宴席开始,鼓乐齐鸣,大家才回到了席位上。 众人吃了顿丰盛午膳。 一道道河鲜,用小碟子装了,摆在众人的小几上,上下一道菜的时候就撤下去。 午膳到了后来,众人就四下游玩,不再坐着。 薛玉潭走过来,对薛湄道:“大姐姐,前面可以划船,咱们去玩玩吧。” 薛湄看了眼薛池和薛润那边。 薛玉潭拉住了她的胳膊:“大姐姐,你还非要等大哥吗?你与大哥,已经这样好了?” “自然不是。”薛湄笑道,目光不动声色,想看看这位二小姐打算搞什么鬼。 她们俩才起身,身为主人家之一的温钊,立马过来了。 “二小姐你们要去游船?我陪你们。” “那太好了。”薛玉潭笑起来,“温少爷能否亲自给我们撑船?” “好。”温钊一副神往的样子。 薛湄觉得,温钊是比薛玉潭还要好看的,不知这孩子怎么就偏偏相中了薛玉潭。 还这样谦卑。 薛湄知道薛玉潭要搞事情,但冤大头估计不会是她,而是温钊。 那就看个热闹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河边有不少的小船,船上都有下人,已经有人坐上去了。 河中央有莲叶,既能采莲,也能钓鱼。 薛湄和薛玉潭上了船,温钊就让下人下去,他要自己划船。 下人很担心:“少爷,您会不会划船?万一……” “给我滚。”温钊呵斥。 下人只得退下去。 温钊居然真的把船划开了,还挺像模像样。 薛玉潭便使劲夸他:“钊哥哥真厉害。是不是大姐姐,你瞧钊哥哥……” 温钊喜不自禁。 薛湄:“是,真厉害呢。” 温钊很满足哼了声,表示接受了薛湄的恭维。 就在他们不远处,有个人单独撑船玩,像是刚刚学会。 薛湄一瞧,又是安诚郡王。 “郡王?”温钊喊了他。 萧明钰回头,阳光下他的脸有一片金芒,让他本就温柔的笑容更显得璀璨明媚:“你们也来划船。” “是。”温钊道,“你自己撑船?我们家下人呢?” “本王让他下船去了。”萧明钰道,“自己撑船才有趣。”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薛湄,“薛小姐,可要试试本王的撑船技术?” 薛湄瞥了眼薛玉潭,立马笑道:“好啊。” 她站起身。 薛玉潭立马出声:“大姐姐……” 薛湄没理会,萧明钰正好把船头凑过来一点,薛湄就这么大咧咧的从船上跨了过去。 温钊还在后面喊:“你当心,掉河里淹死你,这河水很深。” 薛湄已经在安诚郡王的船上站稳了脚。 大家不知道她身份之前,对她很漠视;知道了,就开始指指点点。 薛湄便不在乎了。 薛玉潭一时气闷。 安诚郡王把船往远处撑了,笑着对薛湄道:“咱们俩,可就说不清了。” “没想跟王爷说清。”薛湄笑道,“王爷送上门的便宜,我如何不占?” 安诚郡王笑起来:“你倒是赖定我了。” “倒也不是,我只是在自救。在我们上船之后,我妹妹将半瓶头油倒在了船板上。温少爷那人,脑子又不太好。 回头他滑到落水里了,我那位能言善道的妹妹,怕是会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正求脱身,王爷便来了。”薛湄道。安诚郡王往那边看了几眼。 第68章 溺水急救 温钊划船的确不行,已经与安诚郡王的船离得有点远了,至少听不进那边的说话。 薛玉潭突然高声,好像是制止温钊,便见温钊往她那边走,然后毫无悬念的脚下打滑,温钊直直往水里栽去了。 薛湄唇角微弯。 果然。 薛玉潭这招,估计一开始就是对付温钊的,只是她一个人和温钊在船上,再发生意外便对她不利。 薛玉潭吓疯了,使劲呼救,然后才想起那头油被温钊踩了两脚,已经弄到了她这边,她慌乱中也踩到了。 船上本就很滑,她又慌,脚上全是头油,她直直栽了下去。 “快,快救人!”有人喊道。 而就在他们不远处,有四名贵女非要乘坐同一条船,然后四个人挤在一边的船舷上,怎么劝都不听。 其中一人使劲拉扯荷叶,船夫才想要换个位置,把船压过去,船就翻了。 一时大乱。 薛湄:“……” 温家的人七手八脚去救,然后就听到温太太的尖叫声:“钊儿呢?” 温少爷好像没捞起来。 薛湄算了算时间,微微蹙眉,因为温钊是最先落水,已经过去三四分钟了。 再不捞起来,他怕是要活活淹死了。 大脑缺氧窒息六分钟,人可能就没命。 她没手表,也不知具体到底多长时间了,心里有点怪异。 她是个军医,她的本能会让她想要救人;且她并不想温钊死,一旦他死了,她还得替他守一年孝。 在封建时代,女子地位很低下。 男人死了妻子,都不需要守孝,可以随时再娶;而女人死了丈夫,却要守孝三年;放过婚书的准夫妻,女子也要守孝一年。 薛湄可以想到,若温钊一死,她还得照样退还温家聘礼。 依照她那个二妹的恶毒秉性,在外面给她安个“克夫”的名头,也是很可能的。 薛湄不想温钊死。 至少,别以她未婚夫的身份死。要是退了婚,谁管他死活? 她略微焦急,打算自己下水去捞,有人从水里探出头,是温家的下人。 “找到少爷了,找到少爷了。”下人大声道,然后使劲往岸边划。 萧明钰也往回划。 一共六个人落水,大家都没有了玩闹的心思。特别是温钊,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 因为是临水,以前也发生过落水的事,故而温家早已让大夫在庄子上坐镇。 这方面,温家是很周到的。以往坐镇的大夫都是过来坐坐,然后吃一顿丰盛饭菜再离开,拿一笔赏钱,没什么事。 温家还在考虑,下次是否要请大夫过来,反正也没什么用。 不成想今天却出事了。 出事的人,还是温家少爷。 温太太心急如焚,让人赶紧去把坐镇大夫叫过来。 这次来坐镇的,是京都比较有名的钱大夫。 这边出事,那边钱大夫早已被找过来了,不需要等温太太再派人去请。 小姐们都呛了点水,没什么大碍,温钊的情况却很危急。 大家都围过来看热闹。 温太太直哭:“钊儿!大夫,大夫您快看看钊儿!” 钱大夫经验丰富。 他上前,摸了温少爷的脉搏和呼吸,然后脸色骤变:“太太,您、您节哀,已经没气了,脉搏也无……” 温太太愣在原地,一口气没上来,眼瞧着就要昏死过去,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上涌。 所有宾客都是年轻人,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死人。这个死人还是他们认识的,大家都很害怕,默默往后退。 温锦傻傻站着,有种格外茫然的无措。她像是无法接受现实似的,整个人都没回神,只呆呆看着温钊。 所有人都在后退时,薛湄上前了。 “唉小姐……”钱大夫想要阻挡她。 “我看看!”薛湄。 “没什么好看的,人已经没气了。”钱大夫痛心疾首,“小姐退后吧。” 薛湄不理会。 她知道时间不等人,需得试试。 她上前查看了温钊。 温钊的确是呼吸、脉搏全无,他的嘴唇发绀,四肢末端也出现青紫;薛湄再次扒开他的眼睛,瞳孔散大约莫6mm左右。 这个时候,薛湄也预感不太好看。 温钊这货,怕是一下水就昏迷了,导致大脑长时间缺氧,救上来就断气了。“我需要除颤仪,需要建立静脉通道,需要心电监护。哪怕没有这些,我也需要听诊器和血压计;药物需要肾上腺素、洛贝林、多巴胺静滴等,还是需要强心剂?”薛湄脑 海里快速做出了本能的判断。 可是,她没有带“药箱”。 此刻,所有人围着,她不能随便从空间里拿出东西,会被人当做怪物抓起来的。 不用血压计和听诊器,薛湄也能估计,温钊此刻应该心率、呼吸和血压全部为零。 她以前治病,一直都依靠仪器,所以她曾自嘲是仪器工人。 此刻,却逼得她尽可能靠自己的医术,任何仪器都帮不了她。 “药物用强心剂。”她立马下了判断。 其实最好的应该是阿托品、利多卡因、肾上腺素一起用,还有多巴胺静滴,但是她不能拿出那么多药。 强心剂她有非常小的一种注射液和针,可以放在掌心,神不知鬼不觉。 用强心剂辅助,放开气道,然后做心脏复苏胸外按压。 薛湄虽然想了很多,但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转过,也不过是三秒钟的时间。 因此,在外人看来,薛湄是立马扑到了温钊身边,撕开了他的外赏,用手掌在他胸口按了几下。 这是她把藏在掌心的强心剂打了进去。 然后,薛湄一手托起了温钊的后颈,另一只手按压他前额,气道放开。 开放了气道,她做心脏复苏,口对口帮忙呼吸。 旁边所有人看到此处,都是吓了一大跳。 “她、她亲死人……”不知是谁颤声喊。 钱大夫也被薛湄吓住了,伸手要去拉她:“这位小姐,你……你不能亵渎死者……你快让开……” “这是我未婚夫,不是亵渎。”薛湄一边用力按压,一边快速回答。 她脑海中还在考虑要不要给第二支强心剂,耳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她这些举动,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就连温家人,都吓住了。 第69章 起死回生 温钊是死了。 他掉了鞋袜,一双脚露在外面。哪怕再胆小的宾客,也瞧见了他发紫的四肢末端。 听钱大夫说,早已经没有了脉搏和呼吸。 “她疯了吧?” “天哪,她这是……她到底要做什么?她好吓人。” 一旁站着的薛玉潭,正裹三少爷薛灏找过来的外裳,静静看着这一幕,唇角有个冷笑;三少爷目带鄙夷,也看向了薛湄。 薛池和薛润却都知道,她在救人。 “真的能起死回生吗?这次,可是真的死了,她能回生?”薛池和薛润不约而同这么想。 其他人或敬佩薛湄的深情,或吃惊于她的大胆,或鄙视她的固执,心思不一。 而温锦,终于鼓起勇气上前,触摸到了她哥哥冰凉的手臂和肩膀,她大哭起来,同时去拉薛湄:“嫂嫂,算了!” 她这一声“嫂嫂”,叫得其他人也很心酸。 温太太仓皇落泪,跌坐在旁边,爬向了温钊。她摸到了毫无生机的儿子,再次大哭。 见薛湄还在对着他亲,温太太心中十分感动她的痴情。 “湄儿,我认你当干女儿,我们温家认你!”温太太哭声惨烈,“你让他走吧,让他走吧。” 薛湄:“……” 什么鬼! 温太太和温锦要拉她,却被她甩开了:“别闹,我救人呢。” 钱大夫也在旁边,声音哀痛:“小姐,已经断气很久了,没得救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萧明钰静静看着,眉头微微蹙起。 老实说,他不知道薛湄在做什么。 从前的薛湄他不了解,这几次接触,他发现这女子冷心冷肺,绝不是个对着尸体这般亲吻的疯狂未婚妻。 她到底在干嘛? 温钊已经死了,钱大夫都说了,而且看上去的确没有了呼吸。 萧明钰扫视了一眼众人。 在场约莫五十人,回头把薛湄的这些疯癫行为传开,只怕整个京都贵胄圈子都知晓了。她将来想要再嫁,就是千难万难。 她原本就不算美人,薛家又穷,名声还不是很好。 萧明钰很想去拉她一把。 然而,安诚郡王是个精明到骨子里的生意人,没有好处,反而可能惹闲话,他是不会轻易去做的。 薛湄不值得他这样。 她替他赚钱,他帮衬过她,还给了很多银票,他们俩谁也不欠谁人情了。 众人各有心思。 只薛湄,仍在对着温钊按压、吹气,然后再悄悄加了一针强心剂。 温太太瘫软在地,丫鬟们搀扶起她;温锦也坐在另一边,眼泪流个不停。 时间好像过的很慢,又好像过的很快。 薛湄的手臂酸痛难当,而嘴巴也有点麻木了,浑身出汗,额头的汗珠滴到了温钊脸上。 她到底是痴情,还是疯癫,就要看别人怎么说了。 薛玉潭在人群里,凄切着开口:“大姐姐疯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感觉薛湄是疯了。 就连薛池和薛润,也不能确定她此刻还正常吗? 安诚郡王目光幽深,看着这一幕,仍是不能理解薛湄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明明想和温钊退亲的,跟他并没有如此深的感情。 见她已经累得快要昏厥,薛池终于上前了。 他的假肢跪下来还不太方便,故而他很用力才屈膝跪在旁边,去拉薛湄:“湄儿……” “别吵!”薛湄厉声呵斥他。 薛池的手停在半空。 薛湄再次重重按压。 她一直数着。 大概已经做了七八分钟的心脏复苏、给了两支强心剂,温钊若是醒不过来,就意味着他真的死了。 薛湄也尽力了,问心无愧。 她真的很累。 待她最后一次按压,地上的温钊突然身子一挺,嗓子里呛咳几声,又吐出几口水,然后动了动。 他活了。 突然之间,场面静得骇人,众人只能听到温钊那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停不下来的呛咳。 所有人的眼睛都睁得极大。 安诚郡王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击中,他猛然看向了薛湄。 薛池的眼睛眯了下,既像是意料之中,更像是意料之外。 薛灏和薛玉潭这对兄妹俩,听到了温钊的呛咳,这绝不是死人的动静,他活过来了,两人眼底似见了鬼。 而温太太和温锦,呆呆看着这一幕,母女俩脸上一阵阵空白。 旁边的钱大夫,突然双膝发软,往地上一跪,对着薛湄就磕头:“神仙,神仙啊!不不,是神医,你是……你是鬼医弟子,你能活死人……” 他无语伦次,声音又高又锐,刺入了每个人的耳膜。 寂静一瞬间被打破。 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活了。” “他明明死了,他刚刚一点气都没有了。” “这怎么可能?” 温太太已经上前抱住了温钊:“儿啊……” 薛湄去拉开她:“别别别,你让他呼吸,别靠得太近,别抱他。” 温太太立马松了手。 薛湄太累了,她只有在学校的时候,对着假人进行过这样高强度的急救,在工作里还从来没遇到过。 加上原主身体原本就比较虚,薛湄想要站起来,却踉跄着往后倒。 薛池稳稳扶住了她。 五弟快速上前,他知道大哥的假腿起身也不容易。少年人一手托住了姐姐,一手拉着大哥的胳膊,把他们俩都给托了起来。 薛湄冲他点点头。 场面再次混乱。 那位钱大夫还在跪地,磕头称薛湄是鬼医弟子,是神医。 薛湄没力气让他起来,她现在需要休息一下。 有大胆的上前抹了把温钊。 温钊有了点热度。 众人亲眼瞧着溺水而毙的人,就这样活过来了。 不可思议。 薛湄被她大哥和五弟搀扶着,坐在旁边的小蒲团上休息。 大哥把外裳脱下来给薛湄,让薛湄披着。 “给我倒杯茶。”薛湄道。 薛润立马去了。 片刻之后,热茶端了过来,薛湄一口一口慢慢喝。 不少人回头看她,想要靠过来,又不太好意思;薛池和薛润围着她,并不打算让人靠近。 待薛湄休息好了,薛池道:“回家。” 薛湄身上汗透了,衣服都贴在身上,被河风一吹有点凉飕飕的。哪怕大哥把外裳给了她,也还是冷。 她要回去洗澡更衣,否则肯定要感冒。 “行。”薛湄道。 薛池一把抱起了她。 她一愣,整个人落在了她大哥的臂弯里,笑了笑:“你能行吗?” 薛池没理她。 薛润忙跟上:“大哥我来抱,你腿不行。” 薛池也没理他,快步朝马车走过去。 薛湄对跟着的薛润道:“你去告诉那大夫一声,给温钊开一些清肺的药。还有其他呛水的人,注意保暖,当心肺炎。”薛润听了,转身跑了过去。 第70章 温钊的梦 薛湄太累,她有点脱力了,加上她午膳之后有午睡的习惯,在马车的颠簸中,她竟然睡着了。 她做了个很简短的梦。 其实不是梦,而是一些前世记忆。 她第一次被选派去前线驻守基地,就遇到了将军,也就是她后来的老大。 当时初见,那人英俊挺拔,看不出年纪,有种别样的严肃和正经,让薛湄对他颇有点敬畏。 “啧,派了个女的给我。”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薛湄:“……” 这个人模狗样的仇女直男癌。 “你也是古地球时代东方人的血统?长得还挺好看。”这是他说的第二句话,“干嘛在眉心粘个痣,选美吗?给我揭了。” 薛湄:“……” 第一印象是很糟糕,后来也证明了,那货就是个贱人,他的恶劣脾气罄竹难书。 不过,每每卫生局找薛湄的麻烦,他都会帮忙解决,因为她是他的下属。 太空时代的人,寿命跟地球时代不同,他们人均寿命在一百五十岁左右,青年和壮年持续很长时间。 在五十岁之下的人,看上去都像地球时代二十岁左右。 薛湄与他共事十二年,受过他很多恩惠,也时常被他气得跳脚。当面骂他是贱人,背后会恭敬叫他老大。 他有资格做老大,当然他也非常贱。 出事之前,正好是新年前夕,他们还约好了这次巡航任务结束,就去首都星球降落,然后去最有名的酒吧寻欢作乐,他请客。 结果,他们再也没能回去,在宇宙中被炸成了碎片,又成为宇宙的一部分。 薛湄醒过来时,整个人是躺在薛池怀里的。 她愣了愣。 薛池递了个帕子给她。 薛湄不解:“干嘛?” “擦擦眼泪。”薛池道,“做了什么噩梦吗,哭得这样惨?” 薛湄:“……” 她一抹自己的脸,发现泪痕犹在。真是奇怪,清醒的时候很少会为死亡而痛哭,梦里反而泪流不止。 “突然梦到了一个人。”薛湄道,“我没有救活他。” 薛池:“你……真的是鬼医弟子?” 薛湄很想说,她是后世的人,但这个说法比鬼医弟子更加惊悚。 反正有这样的传闻,她如果不给自己的医术找个合理说法,怕是这件事打发不过去,每次都会被问。 为了避免麻烦,她只得点点头:“应该算是吧。” 薛池眸光微深,带着几分探究。 薛湄挪开了视线。 然后,她瞧见了一旁正兴致勃勃看着她的薛润。 “大姐姐,你也太厉害了,真正的起死回生。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子,不可思议!”薛润道。 薛湄:“也没什么。” 不过,她的医术应该回传扬开。 要是宫里有人需要急救,她的名声传开,会不会请她? 若是请了她,她能治好的话,皇帝会不会真的赏赐她一个郡主? 薛湄觉得经过今天这一战,她的郡主梦又近了一点。 等当了郡主,她就要开个医馆。 医馆也不是为了赚钱,就为治病救人,专供这个年代医学解决不了的急症,就像温钊那样、薛润那样的伤情。 薛湄又有了力气。 与此同时,温钊已经被家里人安顿到了庄子上的房间里。 热水打了进来,他泡个热水澡。 钱大夫依照薛湄的吩咐,给他开了些清肺的药。 温钊不准任何人打扰。 他坐在浴桶里,微微阖眼,来适应眼前的一切。 他觉得,他好像死了一回。 当时他俯瞰众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只是飘飘荡荡的,看到了母亲的崩溃、妹妹的嚎哭,以及薛玉潭。 对,他还看到了薛玉潭。 他特意凑近她,想要招呼她,却瞧见了她脸上那种恶毒又冷酷的笑。 温钊从未见过她这样。 这样的薛玉潭,一点也不美,像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让人瞧见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温钊是没有意识的,他只是本能后退,离她远了一些。 他被哭声唤回,重新看到了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自己,以及薛湄。 是的,他看到了薛湄。 他好像从来没认真看过薛湄,此刻也只能瞧见她的后脑勺。 她正焦急拍打他、亲吻他。 他很尴尬,这么多人看着,她到底在干嘛?他想要推开她,但手穿过了薛湄的身体,变得透明。 没有人能看见他,也没人能听到他说话。 他慢慢意识到,他正躺在地上,而他又飘荡空中,他可能是人魂两分了,他死了。 这个念头让他吓了一跳。 他不再新奇,也不再贪玩,下意识就要往自己的身体里撞。 他不停往下撞,却又轻轻飘起来。 多次尝试,他无能为力,吓得想要大叫,然而张了口发不出任何声音。 薛湄还在按他。 她在救他。 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做,却也知道她是在救他。 她那样急,就好像不把他救活就誓不罢休。所有人都害怕,只有她不怕,就连他母亲都动容了。 温钊还在飘。 他悲哀的想,他要死了,却从来没好好看过薛湄。她这样对他,肯定是爱极了他的,真是该死,竟辜负她。 他有点难过。 然后,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道,将他往下拉,他以为自己要下地狱,大声尖叫,声音却发了出来。 他居然落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之前的种种,到底是真的,还是他昏迷中做的梦? 温钊打了个冷战:“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啊?只是我们看不见。” 他快要把自己吓死了,“做梦呢,我肯定是做梦。” 而后,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被薛湄就醒的;至于怎么救,旁人的描述跟他梦里也基本上一致。 温钊仍是不肯承认自己离魂过,他肯定只是做梦。 “我从未见过这样痴心的孩子。”温太太坐在儿子床边,哽咽着哭道,“咱们得对她好。儿啊,她可救了你的命。” 是啊,她救了他的命。 和薛玉潭那狰狞的面目相比,离魂时温钊看到的薛湄,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 她一定是个善良的人。 “湄儿走了吗?”他问温太太。 “她太累了,先回府去了。等你好了,再亲自像她道谢吧。”温太太道。 温钊点点头。他喝了药,又遭了这么一趟大罪,困得厉害,就进入梦乡了。 第71章 一战成名 薛湄回到家,赶紧去洗澡。 她一路上回来,汗湿衣衫又干了,贴着肌肤甚是不舒服。 丫鬟们准备好了热水。 薛湄坐到了浴桶里,放松身子,双臂的酸痛感终于消失不见了。 她这原主很娇弱,体质不佳。 想她在基地时,老大要求她跟军士们一样,每天八小时常规体能训练,偶然还要加课,把她练得铜皮铁骨。 那些锻炼的方法,薛湄都记得,只是器械没有。但是,如果她想要练,都可以克服。 关键是她不想练。 她懒,以前就没少因这件事当面和他们将军起冲突。 “还是要练练。”薛湄想,“练一套拳吧,还能自保。” 她下着这样的决心,突然窗棂一阵猛响。 薛湄诧异回头,瞧见一团小东西,正想要使劲推开她的窗户。 是阿丑。 薛湄让丫鬟去开了窗栓,把猫放进来。 阿丑瞧见了她,对着她喵个不停,声音很急切,似乎带着三分愤怒。 薛湄:“你是不是饿了?彩鸢,去弄些牛肉给它吃。” 彩鸢转身出去了,把早上煮好的牛肉和牛乳一起端过来。 阿丑不吃,还一脚把牛肉盘踢翻了,只是对着薛湄狂叫。 薛湄从浴桶里站起来,那猫猛然睁大了眼睛,呆立原地,也不叫唤了,似被定住了一般。 “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薛湄顾不上穿衣服,就要去看阿丑。 阿丑往旁边窗台上一跳,猫身轻便躲开了薛湄的手,凭空起跳,身手敏捷上了屋梁。 薛湄:“……” 彩鸢也不解,蹲下用帕子把阿丑打翻的牛肉一个个捡起来。 “大小姐,阿丑怎么了?” 是啊,它怎么了?怎么不停对着她叫? “以前我洗澡的时候,它都是躲出去的,它怕水。”薛湄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然后她抬眸对着屋梁上喊,“阿丑,你是不是受伤了?” “它哪里听得懂?”彩鸢失笑。 猫趴在屋梁上,仍愤怒对着薛湄叫了声。 薛湄坐回了浴桶,她还没泡好,况且水还是挺热的,不泡浪费。 她往屋梁上瞧,阿丑的叫声已经没那么急切,仍是时不时对着她叫一声,表达它的不满。 “它应该是发情了。”薛湄对彩鸢道,“我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把它给阉了。” 在屋梁上的猫全身毛炸起,差点从屋梁上掉下去。 它这次变了调子,不是很急切的叫,而是对着薛湄咆哮、呲牙。 薛湄和彩鸢也不知它到底怎么了,又够不着它就随便它。 外间服侍的修竹等人也听到了,立在门口问:“阿丑怎么叫?它是不是不舒服?” 萧靖承快要气炸了。 他听说薛湄今天救了个死人,那死人还是她的未婚夫,他居然不在现场。 他只不过是进了趟宫,就错过了这么多事,萧靖承那个懊丧,回来对着薛湄发泄他的不满。 可没人听得懂他的话。 薛湄还说要阉了他——萧靖承很想夹紧腿,莫名其妙觉得痛。 真是……气死他了。 正如预想中那样,薛大小姐救治温钊的事,很快传开了。 众人皆惊。 此刻京都普济堂里,坐了七八名大夫。 普济堂是一家比较大的药堂,地位仅次于卢家的金匮堂。 “……我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人的确是死了,呼吸、脉搏全无,嘴唇发绀。那位小姐扒开他眼皮的时候,我凑上前瞧了眼,瞳仁都散了。”钱大夫语带激动。 众人听了,也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普济堂的掌柜周储轻轻咳了咳,打断了众人的交谈。 “她是如何施救?”周掌柜问。 钱大夫:“她使劲按,往他嘴里吹气。她把自己的气渡给了他,把他救活了。这不是凡人,这肯定是医仙。” 周掌柜:“……” 中医不擅长外科急救。 不是说中医没有外科急救,而是这些大夫们都不太擅长,他们学的是望闻问切。比如说外科急救中的接骨,这种大夫低人一等。 一旦遇到了急救问题,他们有点无措,更多是茫然。 “按胸口,就能把死人给救活?别是那温少爷只是背过气了去吧?”有位大夫不服气。 钱大夫:“一个人背气,能背一炷香的功夫,瞳仁能散了?” “反正我不信。”另一位大夫道,“死人怎可能救活?”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信。”钱大夫道,“以前总有什么卢祁的弟子出来,这次只怕是真的。” “又是卢家!出个医术厉害的,就是卢家的人?”更有大夫不屑,“咱们未必不如他卢家。” 此刻在卢家,一位年轻公子,立在祖父和伯父们跟前,有点紧张。 他姓卢,也学医。 卢家是庞大门第,卢老太爷身体健朗,生了七个儿子;而儿子们又开枝散叶,给他生了上百个后辈。 除了长房,其他人都纷纷搬离了卢家老宅,各自安家。 只是,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学医。 在没有科举的年代,读书往往是一种附庸风雅的事,不能当饭吃。若不能习武,那边要找门手艺做,除非是家中富贵逼人。 卢家三房的少爷卢文,认识了一些权贵朋友,这次去了温家的宴席。 他亲眼所见薛湄救治温钊。 此事在京里传开,祖父和大伯等人,听说他就在现场,让他过来讲讲经过。 卢文只过年才有资格见一次祖父,祖父根本叫不出他的名字。 “就是按压和吹气。”卢文跟钱大夫一样,只看到薛湄反复做这两样。 薛湄放开气道,这个动作卢文不懂,没怎么上心;至于她从空间里拿出强心剂,更是没瞧见。 “的确死了吗?”他的堂兄卢殊插话。 卢殊是长房长子,只比卢文大六岁,气势上却似他长辈,让卢文下意识服从。 “是死了,千真万确。”卢文道,“不是背过气,死人我还是见过的,当时他指甲都发绀,就是溺逼之人那种颜色。” 卢家众人心头骇然。 他们反反复复问了卢文很多遍,还是没找到答案,就让他走了。 “祖父,当初祖宗留下的医案中,有记载过老祖宗能起死回生吗?”卢殊问,“她真的是老祖宗的鬼医弟子?” “胡说什么?”老太爷瞪了眼他,“哪有什么鬼魂授医?这种话,骗骗外人罢了。那女子,一定是会咱们不知晓的某种医术。” “祖父,孙儿想去会会她。”卢殊道。 他父亲呵斥:“不可轻举妄动。” 他祖父反而赞同:“他是年轻人,去会会没什么,就当是年轻人好奇,可不是咱们卢家出面的。” 卢家不可能出面。 他们绝不承认什么鬼医弟子,那都是骗人的把戏。卢殊道是。 第72章 温家的感谢 京都这些日子最热门的话题,就是永宁侯府大小姐起死回生的医术。 因这件事,薛家的姑奶奶,带着女儿奚宝辰也回了趟娘家。 老夫人听到她问,很生气:“肯定是假的。” 四小姐薛沁当即反驳:“不是假的,是真的!” 她是三夫人的嫡女,被养得很骄纵,连老夫人的话都敢堵。 当时永宁侯府的孩子们都在。 大姐姐状如疯癫,众人都觉得丢人,但拉不开她。 若她没能救活温钊,她那些行为,会被人嫌恶、取笑;可她成功了,她顿时就成了神医。 所有人提到她,都是一脸敬佩和震惊。 四小姐年纪小,是非还不是很明确,只是与有荣焉。 “沁儿别胡说。”三夫人呵斥她。 四小姐气嘟嘟跑了。 三小姐薛汐追出来。 姑奶奶的女儿奚宝辰进玉堂院打了个招呼,就去蕙宁苑了。 “大表姐。”她欢欢喜喜跑进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薛湄正在逗猫,瞧见奚宝辰进来,心中无缘由涌起一腔暖意。 她很多莫名其妙的感情,都是原主遗留给她、她的大脑自动发出来的。 比如说这位奚宝辰表妹,原主应该跟她关系很好。 奚宝辰和薛湄一样,是高挑个子,尖尖下颌,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里面包裹着什么,打开是一只金镯子,做成了卷草纹的花样,不足八钱重,并不算特别昂贵。 “……新出的样式,也不贵。”奚宝辰道,“我买了两只,这只给你。” 薛湄收了下来,向她道谢。 她请奚宝辰进屋,拿了两支摘玉轩的珍珠头花给她,算作还礼。 她前天去了趟摘玉轩,给自己添了点首饰。 “摘玉轩的南珠,这样名贵,那我可占大表姐便宜了。”奚宝辰笑道。 “别客气。”薛湄笑道。 奚宝辰当即把头花戴上了,心情很好。 “我们在家里听说,你从外祖母和舅舅那里,赚了不少钱。”奚宝辰打听,“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奚宝辰小时候在薛家住过两年。 那时候,她父亲在外地任官,母亲不放心,怕他在任上胡来,就带着两位哥哥去了。 她身体不是很好,父亲又是在南边任官,那边潮湿。 母亲怕她舟车劳顿再添病重,却又不放心她跟着婶母过日子,将她送到了外祖母家。 她外祖母是个不知亲疏的,又偏爱她哥哥们,并不是十分疼她。 那时候,她和薛湄都要受薛玉潭的欺负。两个人都是软柿子,抱在一起哭,年纪又相仿,结下了深厚友情。 每次到薛家,奚宝辰都要给薛湄送些东西。 她送的,不是金叶子,就是金首饰,说是送礼物,其实就是暗中贴补表姐一点。 她算是薛湄唯一的朋友。 听说薛湄大发神威,奚宝辰很早就想要来看看了。 但她又担心外祖母输了钱不痛快,过来受冷眼,直到她母亲忍无可忍,非要回娘家问过究竟,她才跟着来了。 “……也就是说,大表哥真的能站起身了?”奚宝辰睁大了眼睛,“我哥哥说大表哥得了差事,我还以为他们哄我。” “是真的。”薛湄笑道。 奚宝辰难以置信。 她似想起了什么,抿唇笑,压低声音:“那她,是不是要气死了?” 这个“她”,是指薛玉潭。 薛湄很有默契,笑了笑:“嗯。” 奚宝辰笑逐颜开:“真痛快!我没亲眼瞧见,一大憾事。” “她气得打了自己的乳娘,还让丫鬟们在大雨里罚跪,丫鬟们都恨她。”薛湄道。 这是红鸾告诉薛湄的。 丫鬟们总是最先知道各种八卦。 这几个月,在府里高高在上的二小姐,似被人拉下神坛了,屡次丢脸。 二小姐的名声,是一件过期的锦袍,随便破个口子,就一泄千里,把从前的问题都暴露了出来。 谪仙一样温柔的二小姐,其实会打骂丫鬟;她还克扣丫鬟们的月钱,听闻她院中的二等丫鬟,每个月的月钱只有一两银子。 永宁侯府的规矩,二等丫鬟的月钱是二两银子。 “……真不要脸!”奚宝辰笑道,“连这点钱都要,实在太低贱了。” 她就喜欢听人说薛玉潭的种种不好。 这次到外祖家,真真扬眉吐气。 她们姐妹俩说话的时候,外面传开了动静。 是鞭炮声。 红鸾出去瞧瞧。 很快,红鸾回来了,对薛湄道:“大小姐,温家老太太带着人,送礼来了。” 薛湄哦了声。 奚宝辰:“大表姐,你以后就不用担心了。经此一事,温家定然善待你。” 薛湄笑了笑。 温家老太太来送礼,肯定是要去老夫人那边的。若老夫人不派人过来请,薛湄就不好去。 她仍和奚宝辰说话。 后来,老夫人请她去玉堂院。 一家子女眷们都来了,就连一向不怎么凑热闹的二夫人也来了。 薛湄想起二房上次对她的支持,就冲二夫人颔首:“二婶。” 二夫人微笑了下。 温老太太瞧见了薛湄,拉着她的手,眼眶顿时湿了:“好孩子,多亏了你。” “举手之劳。”薛湄怀里还抱着猫,就抽回了手。 闲聊了几句,老夫人摆饭,请温家老太太用膳。 薛玉潭陪坐在主桌,其他人都要换到次桌上去。 奚宝辰很不服气,看向了温老太太,希望这位客人提出一下疑问。 不成想,温老太太什么也没说,好像瞧不见。 奚宝辰有点气馁。 所有人都习惯了薛玉潭的超然地位。 饭后,温老太太告辞,三夫人和薛湄将她送到了垂花门口。 回来时,仆妇送上了温老太太的礼单。 “哎哟,这位老太太真有心,居然是给咱们家每位夫人和小姐都送了礼。”仆妇笑道。 老夫人:“温家也只有点钱罢了。” 言语中,竟是不屑。 瞧不上人家的钱,还巴巴把侯府嫡女嫁出去? 仆妇便开始念礼单。 温家的礼物,是分派好的,分别用各个小箱子装好了,贴了名帖,然后用大箱笼抬进来。 具体到每个人的礼物都有什么,是礼单上也写好了。 仆妇一个个往下念:“金豆子一盒、碧玺佛珠一串,这是给老夫人的……” 然后是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 每个人的礼物都不同。 薛湄的礼物更多一点,都是女孩子家的首饰。 然而再往下念,众人的表情就不太对了。 仆妇使劲往下瞅了瞅,心里咯噔了下。 屋子里一时沉默。原来,温家给薛家每个女眷都送了礼,独独没有给最尊贵的二小姐。 第73章 杀了她 玉堂院的内室,安静了一瞬。 薛玉潭饶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挤出笑容。 温家给薛家夫人小姐们全部送了礼物,就连二房二少奶奶前不久生的一位小小姐,也有婴儿的虎头鞋。 但是,没有二小姐。 二小姐在府里,从来都是拔得头筹,温家却这样打她的脸。 老夫人也很想发脾气,但想着温家给她的金豆子和碧玺佛珠,她的话在嗓子里顿了顿。 “……只怕是,那位老太太年纪大糊涂了,把二小姐给错过了。”仆妇道。 在人前温柔善良的二小姐,冷笑了声:“是啊,错过了就算了,都是亲戚,还能因这小事翻脸吗?” 众人都有点尴尬。 奚宝辰快要笑死了。 真痛快,今天温家这打脸实在太爽了,没白来这一趟。 府上肯定要传遍了。 “再说了,又不是我婆家,是吧祖母?”薛玉潭对着老夫人,笑容真诚了点。 想到那位裕王,宁可得罪皇帝,也要娶她做正妃,将来她的前途,岂是这些小人能比拟的? 温家巴结她的日子在后头。 “对,温家是个什么东西,下贱的商户!”老夫人骂道。 众人:“……” 既然人家是下贱的商户,你们还把大小姐嫁给他们家? 老夫人真是半分也不在乎大小姐的体面。 薛湄静坐,闻言才抬眸:“祖母说得对,有什么了不得的?来人啊,把温家送给祖母的礼物退回去。” 仆妇微讶。 老夫人心头一梗。 薛湄说罢,继而笑道,“算了也别跑那么一趟,怪麻烦的。我不嫌弃温家下贱,那就给我吧。” 众人:“……” 奚宝辰诧异看了眼薛湄。 大表姐什么时候这样狠辣了? 老夫人:“你……” “湄儿,休要胡闹。”三夫人打了个圆场,怕老夫人被气死,“人家送礼的,岂有退回去的道理?” 老夫人的钱被薛湄几乎赢光了,温家送来的金豆子,老人家欢喜得不行,还有碧玺石的佛珠。 一颗碧玺很贵的,做成佛珠需要更多,便更贵了。 若又被薛湄抢去,老夫人得气疯。 “祖母不是嫌弃嘛?”薛湄并没有顺着三夫人的台阶就下,“况且,二妹妹也没有,温家做事太过分了。 三婶,要不你们的也都给我吧,别玷辱了你们。温家这样的门第,怎配和你们来往?就让我这种无能丑陋的人,跟他们厮混吧。” 三夫人怀疑她也要抢走自己的礼物。 和温家比起来,这位大小姐心黑手狠,完全不讲情面。 她以前不这样的。 那个小心翼翼,在人前说话声还没丫鬟大的薛湄,到底哪里去了? “你、你给我滚出去!”老夫人已经不顾体面了。 温家送来的礼物,她一定要保住!这个薛湄,她已经赚了很多了。 她把他们的钱都赢走了。 薛湄道是,行礼离开。 众人劝了老夫人好半晌。 薛湄也没真想夺过来,那她成什么人了?她就是要恶心恶心她们。 一个个装什么清高! 温家替她恶心了薛玉潭,她无论如何也要给温家说句话。 萧靖承把爪子搭在她的臂弯,冲她瞄了一声,似乎在表扬她做得好。 太厉害了。 太解气了! 萧靖承很喜欢这样的薛湄。她脾气暴烈、刚强,再也不用受气偷偷抹泪。 “哪怕我还没变成人,也无人敢欺你。”萧靖承想。 这样,他心里的压力会小很多,也不着急回到人身去了。 他做猫做出了乐趣,觉得人的身体真是沉重又臃肿,远远不如猫。猫不管去什么地方,都能做到悄无声息。 萧靖承最近凭借着这猫身,去了很多地方,已经打听到了不少秘密。 唯一的遗憾,就是薛湄听不懂他的话。 温老太太很快回到了温家,又把孙子叫过来,问他感觉如何。 三天过去了,温钊没有什么大问题,身体挺好的。 “娘,咱们是不是做得过分了?”温太太低声问,“咱们是跟薛家结亲,不是结仇。” “你错了,咱们是跟湄儿结亲,不是薛家。”老太太道。 温太太:“……” 不管怎么说,这次多亏了薛湄。 而薛湄最不喜欢的人,应该就是她庶妹。温家和薛二小姐没什么过节,也知道二小姐是侯爷和老夫人的心头宝,没必要得罪侯府。 但老太太也是女人,她懂女人的心思。 她这么做,就是让薛湄心里痛快一点,扬眉吐气。 这才是薛湄想要的报答吧。 礼物算什么呢? 薛湄的确很快乐。能替原主出口气,为什么要忍着? 反正她看着薛玉潭吃瘪,是很开心的。 府上也很快就传这些话,薛玉潭的名声更降一筹。 她现在唯一的底气,大概就是等明年春上裕王回京,娶她做正妃。 到时候,她才可以彻底翻身,从落魄侯府庶女,变成裕王妃,皇帝的儿媳妇。 那时候,她要踩死温家那商户,以及薛湄! “你没有我这么漂亮,你哪怕不嫁给温钊,也永远找不到权势的男子,你将来注定不如我。”薛玉潭攥紧了手指,“你有钱能如何,你会医术又能如何?” 她从玉堂院出来,脸色铁青。 这个仇,她迟早得报。 想着薛湄的嘴脸,想着自己和三哥计划好的杀手锏,全部没用上,薛玉潭恨得牙痒痒。 她让丫鬟去请三哥。 “杀了她,我一刻也容不下她!”她对三少爷道。 三少爷目光中顿现杀机。 “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办。”三少爷冷冷道,“让她知道得罪我们的下场!她现在名声传扬出去了,不杀了她,她迟早要踩我们。” 薛玉潭点点头。 她问三少爷应该怎么做。 三少爷让她附耳过来,兄妹俩嘀咕了几句,商量了一个对策。 “……再等等,中秋节前夕就动手,让她再活一个月。”三少爷道。 薛玉潭满意点点头。 他们俩说起杀人,就好像吃饭、喝水那般容易,丝毫没心理负担。 薛玉潭轻轻呼了口气,终于能把体面捡回来了。 “对了,在中秋节之前,让她把银票从安诚郡王那里拿回来。”薛玉潭道。 三少爷:“你傻了吗?等她一死,安诚郡王怎么可能贪墨她那些银子?他一定会还回来的。” 薛玉潭一听,深以为然。 她点点头。上次在温家庄子上没搞死她,还让她扬名京师,这次不会了。 第74章 皇帝和太后 对薛湄而言,永宁侯府危机四伏,她一直都知道。 她也时刻警惕着。 尤其是她赚了他们的钱之后,她更是小心,也叮嘱修竹她们几个行事要用十二分心思。 不仅仅提防陷害,还要提防被杀。 因为四万两,可以买薛湄的命。 薛湄被卖给温家,也不就是将近四万两的价格吗? “……我出名了,这名声会带来什么,暂时未可知。”薛湄对心腹众人道,“也成了家中某些人的眼中钉。咱们蕙宁苑,是不是也该有个护院?” “内院不能养护卫。”戴妈妈说。 大少爷身边有两人,尤其是石永,看上去高大威武,可他的确是拿小厮的月钱。只因大少爷从前腿脚不便,需要这样的护院在身边。 石永进出也是走角门,从来不到内院各处闲逛。 薛湄一大小姐,更不可能。 “若有女护院就好了。”薛湄道,“咱们院可以有四个二等丫鬟,目前还却一个。” 缺的,不止是一个二等丫鬟。 猫听到这里,微微抬了抬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泄气把头低下去。 他能帮她找一个女护院,只是他现在是猫…… 萧靖承不再贪慕她怀抱的温暖,他迫切想要变回去。 猫有点犯愁,眼皮都耷拉了。 于是,薛湄中午的时候发现,她的猫没什么精神。 “他是不是生病了?”薛湄摸着它的头,口吻很焦虑。 戴妈妈和丫鬟们凑过来,围着阿丑研究。 院门就在此时响起。 这几日到蕙宁苑串门的人不少,丫鬟们也没在意,红鸾去开了门。 旋即,红鸾声音有点高:“大小姐,大少爷来了。” 大少爷来就来了,可他身后还跟着一名锦衣华服男子。 他是安诚郡王,红鸾见过,有点紧张,说话都快要结巴了。 “请进来。”薛湄在屋子里回应。 待薛池带着安诚郡王进来,屋子里众人都微微一愣,急急忙忙端茶倒水,给王爷上坐。 薛湄则有点疑惑:“王爷,您能这么轻易到我的闺房来?” 安诚郡王:“小王从角门进来的。嘘,莫要声张。” 薛湄:“……” 薛池看了眼安诚郡王,又看了眼薛湄,一本正经做出了解释:“我带他来的,不妨事。” 不是私会,有兄长陪同,王爷到薛大小姐的蕙宁苑来访,情理上说得通。 薛湄总有点受后世电视剧的影响,以为古代男女之间规矩很严格。其实在明朝之前,都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 戴帷帽出门,不是为了遮脸,而是大户千金的矜贵,是一种自我抬身价的做法——我这般尊贵,岂是你能轻易见到的? 薛湄问安诚郡王来做什么。 “也没什么,想请薛小姐去王府做客。”安诚郡王笑道。 薛湄:“王爷,我没什么见识,难道做客是这么请的吗?” “只因府上蒸了羊羔,小王心血来潮,请大小姐和薛兄去品尝。冒昧之处,大小姐见谅。”安诚郡王又道。 薛湄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眸子,倏然从中瞧见了一份凝重。 薛池似乎也感受到了,并不阻拦。 丫鬟们听了,觉得这王爷行事乖张,有些不靠谱。 薛湄见安诚郡王话里有话,恐怕他别有隐情,加上薛池会陪同,她点点头:“那就去尝尝王府的肴馔。” 安诚郡王大喜,站起身。 薛湄进里卧更衣,换了套浅红色绣海棠花襜褕,便跟薛池和安诚郡王走了。 她没有带丫鬟,只是抱着她的猫。 一路上,安诚郡王并没说话。 薛池和薛湄也没开口。 萧靖承看了看安诚郡王,心中倏然明白了点什么。 马车到了王府门口,安诚郡王先下车,却对薛池道:“薛兄,你还是别下了,不如先去逛逛,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到时候自有人等候迎接。” 薛湄看了眼他。 安诚郡王以为她要询问。 不成想,她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没有开口。 薛池眉头微微蹙了蹙,倒也没反对,只是叮嘱薛湄:“要谨慎一些,莫要轻狂乱语。” 薛湄:“是,大哥。” 她随着安诚郡王下车。 进府的时候,王府开的居然不是大门,而是旁边角门。 王爷带着薛湄从角门进入,然后角门又很快关上。 他带着她往里走,突然笑了笑,压低声音:“不要害怕,我就在旁边,有事我会提点你。” 薛湄:“吃个饭有什么可害怕的?” 萧明钰:“……” 种种不同寻常,她不可能看不出来,要不然萧明钰留下薛池的时候,她就应该开口询问了。 但是她没有。 而现在,她这坦然态度,就好像她真什么都不知道。 萧明钰有点捉摸不透她了。 她是不知情况,还是什么都不怕? 两人进了王府的正院,便见门口立了数名护卫,个个身材高大,腰配短剑,形容严肃;还有下人,衣着低调。 萧明钰领着薛湄进去了。 正厅的主位坐了一人,约莫四五十的年纪,坐姿端正,眉目威严,透出不怒自威;下首坐一妇人,平常富贵人家女眷的打扮,着宝蓝色葫芦纹深衣,笑容温婉。 薛湄看了眼这二人,并未多瞧,把猫放在旁边地上,跪地行礼:“陛下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金安。” 两人还以为,是萧明钰提前告诉了她,也不意外。 倒是萧明钰愣了愣,心中微震。 “平身。”皇帝开口了,声音温和。 薛湄才站起身,皇帝开门见山,直接问她:“你有起死回生的医术?” 薛湄:“没有,陛下。” 皇帝一愣。 萧明钰对她这个回答,也是很意外。“……陛下定然是听说了温少爷的事。温少爷只是溺水,心跳骤停。陛下,人的心能停止跳动一段时间,很短的一段时间。一旦心停了,人就呼吸脉搏全无,像死了一般。” 薛湄道。 皇帝瞳仁微微震动,对薛湄这话很意外。 “这不就是死了吗?”一旁的太后开口了。 薛湄微微转过身子,看向了她的方向,再低头回禀:“回太后娘娘,心跳骤停之后,可以通过按压心脏,让它恢复过来。 再辅助呼吸,让气息畅通。只要不超过一定时辰,人就能活过来。这不是什么神技,这是一种常识。” 萧明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是说皇帝和太后无常识吗? 萧明钰看了眼她,真怕她继续口无遮掩,故而出声暗示:“薛小姐,慎言。” 皇帝却摆摆手。 他似乎很多年没听过别人这样说话,竟丝毫没觉得薛湄御前失仪:“看来薛小姐的医术是真出神入化。这等神技,你说来口吻轻松。” 他眼底多了一点欣慰。也许,靖承终于可以醒过来吧? 第75章 初见瑞王 薛湄不是傻瓜。 她有自己的政治敏锐。 萧明钰已经让薛家众人知晓他认识薛池,这次却仍走角门进来;不下请柬、不提前通知,匆匆忙忙要带她到郡王府,有大事。 一进门,门口护卫,个个深藏不露的模样,是皇家侍卫;还有面皮白净的管事,应是宫中太监。 再看端坐首位的男人,和当今皇帝年纪相仿,见到萧明钰进来,丝毫没有起身相迎。 能如此对待安诚郡王,肯定是皇帝了。 而那女人,薛湄一语道破她身份,更简单:她见过萧靖承,知晓他是瑞亲王,而他母亲正好就是戚太后。 萧靖承的容貌,继承了五成戚太后,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皮略薄,眼神怎么遮拦都显得有点冷。 戚太后饶是温婉端方,浑身上下亦有这种冷意。 薛湄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不是古代人,对皇权没有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敬畏。 皇帝、太后,对她而言,就是权势比她高的两个人。 她见过无数权势滔天的大人物,都要小心翼翼的吗?她还给皇帝和太后跪了呢,已经放低姿态了。 皇帝和戚太后乃是继母子关系,两人同时出现在宫外,又让萧明钰悄悄把薛湄引过来,而不是光明正大请她进宫,薛湄心中揣度:“有人生病了,不能叫外人知晓。” 既如此,皇帝和太后就是有事求她。 旁人求她,她还表现得畏畏缩缩,岂不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你怎么看自己,旁人便怎么看你。 薛湄一直站着回皇帝的话。 皇帝感叹完了她的医术,就站起身。 戚太后也站起了身。 她笑盈盈看着薛湄,眸光精锐,笑起来的时候眼底冷意一扫而空:“你搀扶哀家吧。” 这是莫大的荣幸,也是太后对她的认可。 薛湄道是。 她看了眼自己的猫。 这个时候,猫已经不在屋子里了,不知去了何处。 薛湄心中有点急,怕猫丢了。她往四周看,仍不见猫的踪影。 皇帝这时道:“你随朕去一地方,记住了,不要多问、多说。” 薛湄又道是。 “王爷,我的猫不见了,您派人找找。”薛湄搀扶着太后,回眸跟萧明钰说话。 萧明钰:“……” 这个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的猫,这位大小姐,真叫人刮目相看。 戚太后看了眼,没做声。 萧明钰:“薛小姐放心,小王让管家留意。” 薛湄点点头。 她搀扶着戚太后,走在皇帝身后,出了正院。马车停在正院门口,薛湄搀扶戚太后上了马车。 萧明钰没有跟着一起去。 戚太后招呼薛湄:“你也上来,同哀家说说话。” 薛湄又道是。 萧明钰还以为薛湄一个人跟着皇帝和太后走,会害怕,还想要叮嘱她几句,给她壮壮胆。 不成想,这位大小姐晃晃悠悠上了太后娘娘的马车,也没觉察出多大的荣幸似的,就好像是平常随某个长辈出行。 萧明钰眯了眯眼睛,再次对她生出几分好奇。 不应该啊。 普通人第一次见皇帝,哪怕再镇定,都要吓傻。 薛湄却毫无失态。 她难道是常见大场面吗?也不像,她从前名声不佳,连门都很少出。 萧明钰有点搞不懂了,此女身上充满了神秘。 路上,戚太后问她:“你闺名叫什么?” “湄。” “是哪个字?” 薛湄就在掌心写了给戚太后瞧。 戚太后点点头。 “明钰送了哀家蚊香,也送了珠算,哀家还见过你兄长的假肢。没见到你之前,哀家以为你应是个机灵敏锐的女子,如今瞧着你,倒是个敦厚的。”戚太后道。 戚太后对她第一印象不错。 薛湄长得清秀,眉心的痣,总显得她有点宝相,是一副憨厚忠诚的面貌。 再加上她对皇帝说那些话,戚太后不觉得是她态度轻慢,而是觉得她不太擅长应酬,说话直接。 一个直爽又憨直的年轻女子,自然得长辈喜欢。 “娘娘谬赞了。”薛湄道。 戚太后对她挺好奇的,又询问了她一些事。 薛湄说话虽然直接,应答却利落,在太后面前毫无拘谨感,让太后娘娘对她心生好感。 马车走了不过片刻,就停了下来。 这么快到了? 薛湄先下车,再去搀扶太后。 太后扶着她的手,缓慢下了马车。 薛湄看了眼四周,发现马车是停靠在院中的,直接进来了。 她不知此处是何地,却也不像皇宫。 夏末秋初,庭院郁郁葱葱,种满了各种树,落下满地阴凉。 有老仆上前,给皇帝跪下。 “平身。”皇帝道,“速速前头带路。” 老仆道是,领着皇帝一行人往内院走去。 薛湄走得目不斜视。她并非不好奇,只是东张西望显得鬼头鬼脑的,没气质,太后肯定要腹诽她。 她一路管住了自己的眼睛。 因她这般镇定,太后戚氏的确对她刮目相看。 进了院子,只见两名护院立在门口。但皇帝快要靠近时,突然从各个角落出来七八人,跪地请安。 薛湄都不知他们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眼神微微动了动。 “退下吧。”皇帝挥挥手。 侍卫们没有说话,身形一闪又消失了,好像是都跳到墙里面去了。 进了院子,径直到了一处主卧。 屋子里时常通风,味道也不怎么难闻,帐幔用帘钩挂起。 那帘钩被屋顶琉璃瓦落下的阳光映照着,金芒熠熠。有一缕芒便落在了床上那人的脸上,给他肌肤添了几分暖意。 薛湄瞧他一眼,心口猛然直跳,一种不属于她的情绪几乎破壳而出,让她差点失态。 她没控制好,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皇帝和太后已经看向了她。 薛湄知道自己露了异态,便解释:“是、是瑞王!” “你认得他?”戚太后问。 薛湄颔首:“是。” 她深吸了口气,不着痕迹把心底的情绪给镇压了。 这是她原主的心上人。 饶是原主自觉配不上他,也在临死时把他放在心尖上。 他怎么了? “此事不可声张。”皇帝对薛湄道,表情很严肃,“否则朕不饶恕。你瞧瞧他到底是何病。”薛湄道是。 第76章 这种病叫植物人 屋子里很安静。 屋顶琉璃瓦洒下的光线并不充足,故而开了窗。 窗外芭蕉树被微风带过,发出轻微簌簌声,越发显得这屋内更静。 薛湄上前查看了瑞王。 此刻,萧靖承又趴在了自己的床顶,瞧着薛湄的动作。 她看到了他的身体。 只一眼,她就那般惊讶失态,让萧靖承心中微暖。 “你果然记得我。”他想。 快点回到身体里,他想要告诉她,他也记得她。 萧靖承提前跑回来,是因为他知道,皇帝和他母亲请薛湄,肯定是听说了薛湄救活了温钊,想要求薛湄救命。 若她真的可以,就太好了。 萧靖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他想要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他也知道,自己府中已经被自己的亲卫围着水泄不通,外人进不来。皇帝为了保护他,可能猫都不准薛湄带。 而萧靖承想听听薛湄怎么说自己的病,只得提前从安诚郡王府跑过来。 反正又不远。 此刻,薛湄正在给萧靖承的身体做检查。 她还把耳朵贴在他胸口上。 猫的后脊微微发僵——他们俩如此贴近过的,他以前送她回家,是把她圈在怀中的。只是上次他没什么感觉,而这次他依旧没什么感觉。 薛湄看完了,萧靖承听到她问皇帝:“王爷昏迷多久了?” “快四个月了。”皇帝道。 戚太后露出一点泣容,很快又被她自己控制住了。 萧靖承再次去看薛湄。 薛湄露出了几分为难:“陛下,太后娘娘,请赎罪,民女治不好王爷。” “什么?” 皇帝眼底,是浓浓的失望。 萧明钰说薛湄能活死人的时候,皇帝心中涌起了一点希望。 这段日子,他给萧靖承请遍了名医,太医们也时常跟他问候,都没办法。 戚太后轻轻捂住了心口:“真的一点办法也无?” “将近四个月的昏迷,王爷是有点反应的,他应该能喝水、喝药,甚至还能喂点流食,甚至偶然还能打个喷嚏,就是醒不过来,是不是?”薛湄道。 皇帝颔首:“你都知病症,如何不能治?” 戚太后也燃起了一点希望。 这女子没听旁人说过病症,就能一口道得这般准确,果然有点神通。 “陛下,这种病叫‘植物人’,就是人与树木、花草类似,活着,但是不能动、不能言。”薛湄道。 皇帝和戚太后有点震惊。 薛湄的描述,这般精准,她甚至还找到了症名,其他大夫都说束手无策,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么说来,薛湄是更厉害的。 “既有病症,怎会没有治法?”皇帝问她。 薛湄:“民女治不了。” 戚太后也问:“这病是如何导致的?太医们罕见这种情况。”薛湄:“病因很复杂,可能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一时心跳骤停、呼吸全无,但是没有像上次民女救温钊那般,对他救治;也或者是脑子受到了创伤,还有可能是中毒、脑子里 肿瘤等。” 戚太后:“真没得治?” 薛湄摇摇头。 别说古代了,就是到了太空时代,植物人也是很麻烦的一个病。 医学发达到了太空时代,还是搞不懂复杂的人体。薛湄很想给萧靖承做一个神经系统检查,看看他的脑子。 可是她没有仪器。 不知道病因,她不敢用药。 况且,植物人用药也未必很管用,比如说什么高压氧的疗法,效果不是很理想,这个就需要一点运气。 皇帝和太后都沉默了。 他们俩此刻的想法却不太一样。 皇帝想着,此女也不过如此,明钰没见过世面,实在太夸张了,把她吹得神乎其神;太后则想,如果靖承一直不醒,他会不会死? 趴在床顶的萧靖承,一时浑身无力。 她也治不了! 下凡的仙女,也说自己治不了他,他可能真的要一辈子这么躺在床上了。 不,用不了一辈子,他可能很快就会没命了。 “……你觉得,他还有多长的寿命?”戚太后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薛湄:“少则半年,多则好几年。娘娘,您别灰心,这种病虽说医药起不了太大作用,但心怀希冀,说不定他哪一日就自己好了。 还可以时常在他耳边,跟他说说话。王爷可有妻儿?若是他最挂心的人,总在他耳边说话,他应该能早点醒过来。” 戚太后:“……” 妻儿? 当初成兰卿如果不被匈奴人掳去、糟蹋,他也许现在有个家了。 成兰卿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聪明又机灵,戚太后很喜欢这个准儿媳妇。谁能想到,她命那么苦。 被匈奴人的单于糟蹋之后,成兰卿自尽了。 萧靖承为此斩杀匈奴单于,也立志不娶,让戚太后很头疼。 “好了,薛小姐请回。来人,送薛小姐回府。”皇帝不耐烦了。 薛湄:“……” 要这么快翻脸无情吗? 不知为何,薛湄看到这皇帝,总能想起她的父亲永宁侯。 她道是,恭敬退了出去。 皇帝脸色很不好。 戚太后轻轻叹了口气:“陛下,您怪罪她做什么?多少名医都说不行,就连卢家的老爷子都无计可施,她一个小女子,能说出这些话,已然不容易了。” “朕轻信了。”皇帝道,“朕瞧见了薛池的假肢,对她抱了些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所以他有点恼火了。 一点点而已,故而皇帝只是斥退了薛湄,没有惩罚她。 戚太后又叹了口气。 萧靖承无心情去理会皇帝,他又悄悄从天窗爬了出去,往安诚郡王府赶了,他知道薛湄出去了就要去找他。 他心中有点无力。 他真的会死吗? 若他死了,这个世上有第二人能护住薛湄吗? 薛湄被侍卫护送回了安诚郡王府,他哥哥和萧明钰坐着喝茶,猫躺卧在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 薛湄走过去抱起了它,轻轻打了下它的脑袋:“阿丑,叫你乱跑!” 萧明钰让人给她上茶。 退了下人,萧明钰问她:“如何?” “我说我治不了,陛下把我赶回来了。”薛湄道。 萧明钰蹙了蹙眉头:“你试了不曾?” “不用试,我知轻重。”薛湄道,“是不是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这还能不知道吗?” 萧明钰:“……”他把薛湄举荐给皇帝,好像有点太轻率了。 第77章 居然这样喜欢他 安诚郡王留薛湄和薛池用了午膳。 午膳之后,三人闲聊片刻。 庭院树荫再次映上台阶,台阶之下点点青苔,被晒得蔫蔫。 时辰不早了。 薛池有点乏了,起身告辞。 安诚郡王将兄妹二人送到大门口,态度也转变了过来,对薛湄客气道:“薛小姐辛苦了。” “没帮上忙。”薛湄道,“辜负了王爷信任。” “哪里话,薛小姐已然尽力了。”安诚郡王道。 一番客套,薛湄和薛池上了马车。 薛湄坐在车厢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抓住,我的郡主梦怕是到头了。” “郡主梦?” “想做个郡主,能有自己的府邸,随心所欲。”薛湄道,“甚至还能找个借口,比如说终身服侍师父,不嫁人,日子更自在了。” 薛池沉默着。 薛湄等他做出点评,却见他不发一言,回眸看了眼他。 此时日影西斜,骄阳从车窗缝隙中照入,在薛池脸上落下斑驳光圈,让他那冷峻面容多了份温度。 “大哥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的话惊世骇俗?” “没有,只是无能帮你,心中愧疚。”薛池道。 薛湄:“……” 她忍不住失笑:“大哥不必这般,难不成我还会怪你吗?” 她也没指望他帮。 薛池嗯了声,终究没再言语。 薛湄也不说话。 若是其他外科急救,薛湄可以比不擅长急救的中医们厉害;但是萧靖承那种情况,薛湄也没有很好的办法。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 下次宫里哪怕有人出了事,需要急救,皇帝也不会请她了。 皇帝对她今天的表现很失望。 她之前兴致勃勃的计划,都要取消。 薛湄叹了口气。 她轻轻抚摸着阿丑的毛发,也觉得对不住她儿子,没有给它做权二代的机会。 “不必忧心。”薛池安慰她,“也许,将来还有其他机会。” “但愿。”薛湄道。 萧靖承则望着她,心情很低落。 他很失望,自己也许真没办法回到身体里,那么他可能永远都只能是一只猫。 这如何能甘心? 他还想要得到薛湄。 他安静趴在薛湄的腿上,把头在她掌心蹭了蹭。 薛湄轻轻抚摸着他,同时挠了挠他的下巴。他本能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这是表示猫很舒服的声音。 薛池也不开口。 车厢中一时静默了。 兄妹二人回到家,只见小厮玉忠在门口等候。 “大少爷,老夫人请您去趟玉堂院。知晓您今日休沐,老夫人派人找了你好几回。”玉忠道。 薛池:“可知道何事?” 玉忠上前,压低了声音:“三夫人娘家来了位太太,身边带着一位小姐。” 一旁听到的薛湄忍不住笑了。 薛池看了眼她。 薛湄连忙敛住笑:“大哥快去吧,这是好事。” 薛池眉目不动,对玉忠道:“告诉老夫人,我与妹妹去郡王府做客,有点疲倦,腿疼得厉害,改日再去拜会亲戚。” 玉忠略有点为难。 老夫人那意思,非要请到大少爷不可。 薛湄觉得,老夫人想要给她大哥说亲,这是好事;可如此迫不及待,肯定是想娶三夫人娘家的侄女。 三夫人华氏的娘家,仍是昆州首富,这用意就不太纯粹了。 永宁侯府优秀的传统:儿女婚姻,都是敛财手段。 “走吧。”薛池又对薛湄道。 薛湄跟上了他。 他先送薛湄回蕙宁苑。 才到蕙宁苑门口,玉忠又跑过来了:“大少爷,老夫人发脾气,让您赶紧过去,还说要请大小姐一块儿去。” 薛湄看了眼薛池:“大哥,你躲不掉的。” 她想了想, 又笑道,“其实你可以趁机提条件,让父亲再请封你为世子。” “这算什么好事?”薛池口吻冷淡。 永宁侯府没什么财富能继承,反而是责任一大堆,是个特别沉重的负担。 薛池已经甩掉了这个包袱,岂会自己找罪受再背上? 他对玉忠道:“你先回院子,我让其他人去通禀一声。” 玉忠:“大少爷,这不妥吧?万一老夫人不高兴……” 他的话,有点什么暗示。 薛湄不太懂玉忠和薛池打什么哑谜,自己在场可能让大哥与小厮说话不便了,薛湄转身进了蕙宁苑。 薛池快步往西苑去了。 玉忠跟着他:“主子,还是别得罪人。真的要得罪了老夫人,对您也不是很有利。” 薛池想了想,停住脚步:“你先回,我去趟玉堂院。” 玉忠道是。 薛湄不知她大哥去玉堂院做什么,她自己回来之后,遭到了丫鬟们的好奇询问。 “小姐,您和大少爷、王爷去做什么了?” “蒸羊羔好吃吗?” “您怎么瞧着挺累的?” 薛湄:“知道我累,你们还问东问西?帮我散发,我要躺躺了。” 头发一散,薛湄躺在床上,猫跳上来趴在她胸口,一人一猫都很安静。谁也没睡,谁也没发出半点动静。 薛湄的沮丧,和萧靖承一样深。 “我居然这样喜欢他,一看到他就心跳个不停。”薛湄念叨了句。 一直在出神的猫,猛然抬头看了眼她。 薛湄没留意到它的动作,因为她是平躺着的,眼睛朝下不太方便。 她只是在想,若瑞王能醒过来,今后见到了他,还这么不由自主的动心,可怎么好? 萧靖承英俊逼人,军功显赫,又是戚太后的亲儿子,这身份比萧明钰尊贵多了。 原主暗恋他,不关薛湄的事,可她的身体跟着瞎激动,让薛湄有点无奈了。 万一被人瞧出了破绽,她尴尬不尴尬? 她并不想攀皇亲国戚啊,她是自己想做皇亲国戚。 她还在出神,猫爬上来,使劲蹭她的脸,还冲她瞄了声,好像在安慰她。 薛湄:“娘没事,阿丑乖。” 萧靖承:“……” 他很想抱抱她,告诉她没关系,他早已知晓她心意。 他不会辜负她。 他可以给她钱财和地位。只要她不是想母仪天下,皇帝能给女子的,他都可以;他还可以不纳妾,王府就她一人,绝不叫她吃醋。 她的儿子,也会是他的继承人,无人争抢他们的地位。 薛湄没必要为此难过,喜欢他就可以放心去喜欢,会有结果的。然而,他只是一只猫,他满心的劝慰都说不出来。 第78章 请二小姐自重 瑞王府的事,至今遮遮掩掩,外人知晓不多。 薛湄没治好瑞王,无人知晓;她救活了温钊,满城皆知。 不少贵女下请柬邀请她。 对她,众人是一种猎奇心理,并不是真心结交。薛湄不负责满足她们围观猴子的好奇心,一一拒绝了这些邀请。 其中还有一位公主,薛湄也拒绝了。 她在家依旧是练字、撸猫,以及思考什么时候去温家退亲。 她刚刚救了温钊,转身就去退亲,对她的名声是不是有损?她还想等着名声发酵,将来图个名利兼收。 这样,气死薛玉潭和永宁侯。 原主需要这样的出风头,弥补她从前被人忽略的关注;而军医薛湄是个老油条,不在乎旁人的目光。 就在她左思右想时,温钊亲自登门了。 他拎着礼盒,到了永宁侯府,被二门上的丫鬟直接领到了蕙宁苑。 他有点热,看到薛湄时眼神也不太自然。 薛湄问他:“感觉如何,这几天可有什么不适?” “胸口有些疼。”温钊如实道。 那是被薛湄按的。 没有除颤仪,薛湄全靠按压给他心脏复苏,力道肯定很重。 “没事,再养养。你来做甚?” 温钊把礼盒往她这边推了推:“我买了一点礼物,送给你,感谢你救命之恩。” “真会疼人。”薛湄道。 猫在旁边很戒备,死死盯着这边。 温钊则被薛湄的话说得一愣,更加不自然了,目光都不往她身上瞟:“你是我的妻,不疼你疼谁?” “还没成亲呢,别胡说八道。”薛湄笑道。 温钊终于直视了她的眼睛:“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又是亲又是摸,不是我妻,还能是别人妻?” 薛湄:“……”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位同学科普一下急救基础知识。 然而,她没有说,只是笑嘻嘻调戏他:“你亲口说的,不会反悔?” “当然。” “以后不准纳妾。” 温钊哦了声:“不纳妾。” “也不准看别人,只能看我,要觉得我最漂亮。”薛湄道。 温钊看了眼她,有点为难,因为她并不是最漂亮的。 “行吧。”他勉强道。 “要听我的话。”薛湄道,“我说一,你不准说二。” 温钊再次点点头。 薛湄:“你先回吧。” “我才来呢。”温钊立马抗议,居然不留他吃饭。 薛湄:“不听话?” 温钊磨磨蹭蹭站起来:“外面有新开的酒楼,做非常好吃的烧鹅,我请你吃。” “今天没胃口,改日。”薛湄笑道。 温钊只得走了。 离开时,他在小径上遇到了薛玉潭。一想起她那天的笑容,温钊不寒而栗,往旁边一拐跑掉了。 薛玉潭的丫鬟瞧见了,诧异:“是谁?这般鬼鬼祟祟。” 薛玉潭早已看见是温钊了。 上次温家那老太婆羞辱她,她还想着给温钊使坏,让他回家跟老太婆闹,把这口气赚回来。 不成想,温钊瞧见她就跑了。 这个蠢货。 薛玉潭气得差点吐血。 她一口气没上来,心里恨急,对丫鬟道:“去,到外院拦住他,让他到文绮院见我。” 丫鬟菊簪有点为难:“二小姐,他才受了大小姐的恩惠,未必肯来。” “快去。”薛玉潭眼皮微沉。 丫鬟不敢再多嘴,转身去了。 薛玉潭心中稍微轻松了点。 丫鬟的话倒也没错,温钊的确受了薛湄的大恩惠,但是整件事里,最无知无觉的人就是温钊了。 他当时昏迷不醒。 饶是场景恐怖,薛湄的医术令人震撼,她的感情狂热深厚,温钊都看不到。 所以,哪怕温家所有人都感激薛湄,温钊却未必。 温钊一直信任薛玉潭,对她崇拜爱慕,她随意挑拨几句,薛湄的功劳在温钊那里就一文不名;再让温钊回家跟他祖母闹腾,让那老巫婆也不得安宁。 薛玉潭就是要搅合得温家家宅不安。 敢帮薛湄打她的脸,她要让他们好看。 “温钊那个蠢货,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薛玉潭已经在心中做好了编排。 她要把薛湄说得很不堪。 想想薛湄费力救了温钊,温钊却到处说她坏话,甚至对她不理不睬的样子,薛玉潭就打心眼里痛快。 她往回走时的脚步都变得轻盈。 薛玉潭让丫鬟给她上茶,她慢条斯理喝茶、等待。 不成想,片刻之后,却只有丫鬟菊簪一个人回来了。 丫鬟脸色很难看。 薛玉潭的秀眉蹙起,眉峰添了冷意。 丫鬟噗通给她跪下了:“小姐,婢子没用,没拦住温少爷,他、他脚程比较快,从大门出去了。” 薛玉潭突然把茶盏朝她砸过去,砸在了丫鬟的手臂上,茶水沿着手臂流淌了丫鬟一手:“说实话!” 丫鬟快要哭了:“二小姐,是婢子无能,温少爷他不肯来。” 薛玉潭猛然吸了一口气,半晌没吐出来。 “……他说什么了?”薛玉潭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带着她的咬牙切齿。 丫鬟死死咬住了唇瓣:“他说,请二小姐自重。” 薛玉潭猛然站起身,用力踢了那丫鬟一脚。 她是朝丫鬟心口踢过去的。 丫鬟跪不稳,往后跌倒,想哭又不敢哭。 薛玉潭的脸色,已然是铁青了。 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温钊之前在路上遇到了她,就是故意躲着的。 他居然叫她自重! 他算个什么东西,商户子,一辈子也做不了官,无能废物,又愚蠢! 她不过是看他长得还好,又加上他蠢笨不堪,好戏弄,才给他一点好脸色,他居然还拿乔。 这满京都的男人,薛玉潭想要谁得不到,会稀罕这种废物? 他跟薛湄才是绝配,两个蠢货! 薛玉潭气到了极致,更加想要弄死薛湄,心中万分气苦。 再想到自己输掉的那一千两银子,薛玉潭的眼睛顿时通红,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就在此时,二门上的丫鬟进来,给薛玉潭递了名帖。 “二小姐,有人求见。” 薛玉潭气不顺,只由另一名丫鬟接了过来。 她平复了好半晌,才拿过请柬,看了起来。 看到求见的人,她表情微微敛住:“他找我作甚?” 沉吟了一瞬,薛玉潭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头洗脸,出去待客了。 这个家里,她仍是最尊贵的小姐;将来出阁,她是亲王妃。薛湄永远比不过她,永远! 第79章 争宠 薛玉潭出了内院,到花厅见到了来客。 客人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高鼻梁深眼窝,很英俊。 “卢公子。”薛玉潭与他见礼。 卢殊亦行礼。 他们二人有过数面之缘,曾在裕王的宴席上见过。 薛玉潭那段时间睡眠不佳,卢殊说她是肝火旺盛,给她开了点药,让她很快恢复健康。 故而两人有点交情。 “……想见见令姐,请二小姐引荐。”卢殊说明了他来意。 他是男子,不好直接给薛湄下名帖。 薛湄几乎没朋友,卢殊最近打听了一圈,大家似乎都不认识她。 她很少交际。 金匮堂因医术高超,认识很多达官显贵,上次皇后娘娘的春宴,卢殊因未婚的缘故,也参加了。 他还在宴席上见到了薛湄,当时薛玉潭身边有两位男子,好像是薛家的三少爷和温钊,正在羞辱她。 卢殊在旁听了几句,虽然他们过分了点,可那薛湄也实在不争气。 她长相普通,卢殊一点也没替她说话的想法,冷眼旁观。 他觉得薛玉潭应该跟薛湄关系不好,本不想麻烦她。不成想,除了薛玉潭,其他人与薛湄关系更不好。 不得已,他只得登门,拜托薛玉潭帮帮忙。 薛玉潭听了,却是微微变了脸色:“此事,我怕是无能为力,卢公子请回。” 她满腹怒气。 所有人都恭维薛湄,想要见她。她有什么能耐?她长得也不够好看,不过是平凡一人。 卢殊站起身:“二小姐,拜托你帮这个忙。在下听闻令姐打的是卢祁的鬼医弟子名声,这可牵扯到了我们卢家。” 薛玉潭眼珠子转了转,倏然有了点主意:“鬼医弟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下也不知,所以要请教令姐。”卢殊道。 薛玉潭沉吟了片刻。 她生气归生气,并不冲动,也不愚笨。人这一生,总会生大大小小的病。 卢家医术高超、药效果极佳,没必要得罪卢殊这位未来家主。 她忍了这口气,将来再慢慢报复薛湄。 “那好,你稍等,我派人去请家姐。不过,家姐今日怕是无心待客。”薛玉潭道。 “无妨,我可以改日再来。”卢殊道。 薛玉潭让丫鬟进去通禀一声。 他们俩坐下,继续吃茶。 卢殊的目光,轻轻瞥了眼薛玉潭,但见她眼波清湛、姿容绝艳,又想着裕王对她一片痴心,他便不敢轻待她。 片刻后,丫鬟出来了。 “二小姐,大小姐说今日不舒服,不想出来见客。”丫鬟道。 其实丫鬟根本没见到大小姐。 她去蕙宁苑,就被红鸾堵在了门口,冷嘲热讽了一顿。 这丫鬟菊簪以前也欺负过红鸾,如今被人堵住不给进,她又有什么办法? 薛玉潭颔首,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卢公子听到了,我不曾骗你。你若是信任我,我慢慢同家姐说,过几日再请你来做客。她一向不喜交际。” 卢殊起身,拱手行礼:“有劳二小姐。” 他也并不意外。 卢殊回了家,被他祖父叫了过去。 他父亲和叔叔们都在,心情不佳,好像遇到了什么为难事。 “……胡太后请你祖父进宫,问起了宫外女子起死回生的医术,你祖父答不上来,被胡太后骂了一顿。”他父亲走过来,低声把事情告诉了卢殊。 卢殊一愣。 胡太后就是皇帝的生母。 她从前是宫婢,受过太医院的气。封了太后之后,死活不肯给太医院人的面子,大病、小病都请久负盛名的卢家大夫。 卢家有资格进宫服侍的,肯定是老太爷了。 胡太后不找薛湄,不肯给那小丫头体面,免得太抬举她,只问卢老太爷。 不成想,卢老太爷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不知道,不敢欺骗太后。若他胡说八道,胡太后心血来潮找薛湄对质,卢家便是死罪了。 老太爷挨了顿骂,心情很糟糕。 他的确不知薛湄的医术。 “你可见到了薛家大小姐?”老太爷问卢殊。 卢殊摇摇头。 老太爷眉头蹙得更深:“这点事你都办不好?” 卢殊心头一紧:“祖父,孙儿会抓紧。” 老太爷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儿子们坐了坐,也就散了。 卢家的五老爷离开老宅,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小妾过来服侍。 他把今天的事,简单和小妾说了说。 小妾给他揉肩:“老爷,文儿认识那温钊,薛大小姐是温钊未婚妻,不如让文儿去试试? 长孙少爷办不到的事,若文儿办成了,老爷子岂不是要高看你们父子一眼?” 卢文是五老爷的庶子,平时很受父亲的宠爱。只是家中儿孙众多,庶出的孙子很难有机会去祖父跟前露面。 而五老爷自己纨绔无能,也不得父亲欢心。 这小妾是卢文的生母,自然处处替自己儿子打算。 闻言,五老爷心中一动。 他立马把卢文叫过来。 “……我?”卢文连忙摆手,“我跟温钊只是酒肉朋友,一块儿喝过两次酒。那位薛大小姐连宝庆公主的邀请都拒绝,何况是我?我不去!” 姨娘气得捏他的耳朵:“你这个不中用的,你给我去!你要是赢了你大哥,在家里多有面子!” 五老爷也说:“文儿,你一直在学医,只是得不到你祖父亲传,医术有点不济。若你成功了,你祖父肯定得提携你。” 卢文是个医痴,跟着家里的坐堂先生学习。 他是没资格受祖父指点的。 祖父不仅仅是指点,还有抬举。比如说大哥卢殊,若不是祖父带着他、捧着他,他岂能年纪轻轻就有个“少神医”的名头? 卢文觉得自己不比他差。 “那,我去试试?”卢文道,“若是不成,你们可别怪我。” 五老爷笑眯眯:“不会,你尽力即可。” 他还给了卢文二十两银子,让他去请温钊吃饭。 与此同时,卢家老太爷很着急,要是胡太后下次再招他,他仍答不上来,只怕就要失去胡太后的庇护了。 他催促卢殊。 卢殊倒是信心满满。他这样的名声,薛湄如果真的会点医术,应该对见见他很有兴趣。 同时,卢家内部在传笑话,说那个不靠谱的五老爷,居然让他不成器的庶子卢文也去见薛湄。 “这个时候还想争宠,真是可笑。” 卢殊也觉得可笑。 卢文算个什么东西?薛湄若是不见卢家的人,卢殊见不到她,卢文更没资格。 第80章 鬼医弟子的名头 蕙宁苑的那盘风兰,已经凋谢;卷外芭蕉叶,也略有颓败;倒是那株不声不响的桂花树,悄无声息含了苞蕾,似绣妆清婉的佳人,幽香暗藏。 薛湄把西厢房腾了出来,在屋子里摆放了几样东西,开始了她的体能训练。 丫鬟们瞧见了,不知她干嘛,和她的猫一起围观。 薛湄把自己累得半死。 修竹心疼:“大小姐,您歇歇,这是要做什么?” “锻炼。”薛湄道,“以后每日至少一个时辰。” 丫鬟们:“……” 萧靖承瞧着她,发现她练的是一套锻炼体魄的功夫,很是实用。 “她什么都会。”萧靖承想,“不是仙女又是什么?” 薛湄第一天的体能训练,只坚持了一刻,就把自己累得喘不上气。 她决定慢慢来。 出了身汗,薛湄去洗澡,她的猫又跑了。 “阿丑真是个绅士呢。”薛湄道。 “何为绅士?”红鸾问。 薛湄:“……” 她泡在浴桶里,任由红鸾替她揉按肩膀,薛湄心情舒泰。 待洗了澡出来,猫就在她的寝卧里。 丫鬟彩鸢送了一叠名帖进来:“大小姐,又有人邀请您,还有人想要登门拜访您。” 众人对她好奇,一开始是约她;实在约不到,就开始拜访她。 薛湄一概不见。 她虽然不见,却也会看看大家递过来的帖子,做到心中有数,知道是哪些人对她这样好奇。 这次,拜访的请帖里,却夹杂了两位男子。 “卢殊?”薛湄念叨了下这个名字,从原主的记忆里,搜到了此人。 他好像认识薛玉潭,甚至言语中对薛玉潭很是恭维。 薛玉潭的朋友,薛湄搭理都不想搭理。 “修竹,你可知晓卢殊?”到底是卢家的人,薛湄还是多问了一句,因为现在外面给她安的名声,是“卢祁的鬼医弟子”。 卢祁是卢家老祖宗。 所以,她不能说卢家跟她无关,毕竟占了人家祖宗的便宜。 “少神医卢殊?”修竹反问,“就是金匮堂卢家的少东家。小姐您不知道?” 薛湄这回知道了。 她点点头,把请帖放在一旁。 除了卢殊,还有一男子给她下请柬:卢文。 “那你可知道卢文?” 修竹这次摇摇头:“没听说过。姓卢,可能也是金匮堂卢家的人。” 薛湄不可能躲着卢家的人。 她不喜欢卢殊,那就见见卢文吧,把自己当时救治温钊的事,给卢文说说,也就等于告诉了卢家,免得卢家不依不饶给她使绊子。 晚夕,她五弟照例下学到她这里蹭晚饭。 薛湄:“我自己邀请卢文,不太方便,你明日若是有空,替姐姐下个请帖,请卢文到家中做客。” “卢文?” “你认得他?” “不认得,肯定是那个卢家的。”五弟道。 薛湄颔首:“帮我请他。” 五弟没问缘由,点头:“行。” 卢家的几个堂兄弟,一起从药铺的后院回家。 他们都是不太受宠的,跟着他们二伯学医术;也有人跟着坐堂先生。 “卢文,听说你给薛小姐下了名帖,要拜会她?你脑子怕不是糊涂了?” “你未免太功利了吧?大哥都见不到,你能行?莫要给自己难堪了。” “有点自知之明吧。” 这几个堂兄弟,都巴结大堂哥,而且全部都是家中嫡子,对卢文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卢文很生气,却又不敢和他们吵架,怕惹恼了祖父被赶出去。 他父亲虽然是嫡子,却很没用,祖父不喜欢他父亲,更加不喜欢他。 回到家中,卢文又被自己的嫡兄羞辱一番。 “呸,先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害得我们五房被其他人嘲笑。” 卢文灰头土脸回房去了。 他用力攥了攥手指,恨不能也离家出走,像那些武将那样,去西北混个军功。 如今想要出头,没有推举机会的人,只能走军功这条路了。 卢文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叫你痴心妄想。” 就在此时,他的小厮欢欢喜喜跑进来:“少爷、少爷!薛家的请帖,薛家五少爷给您下请帖了。” 卢文一愣。 他先是心头一喜,旋即又忍不住想:“薛家五少爷?他要做什么?” 薛五比卢文小四五岁,不是同龄人,扯不上什么来往,他怎么突然邀请自己? 莫不是觉得他要拜访薛大小姐,是痴人做梦,也想骂他? 卢文垂头丧气。 他心中既不甘,又愤慨。 翌日,他去了趟永宁侯府,在薛五的院子里,却瞧见一女子。 女子上身着浅蓝色缠枝花纹短襦,下着白色长裙,身材高挑纤瘦;她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但眼睛明亮清湛,眉心那颗红痣很醒目。 她、她就是薛湄! 眉心有痣的女子,是她!上次在温家的宴席上,卢文没仔细看过她的脸,现在终于瞧清楚了。 卢文猛然屏住了呼吸。 薛五见他看着自家大姐姐愣神,重重咳了咳。 卢文回神,很是尴尬。 彼此见礼,薛湄就道:“你给我下请帖,也是想问我如何救治温公子的?” “是。” “是你想知道,还是你家长辈想知道?”薛湄问。 卢文如实:“我祖父。宫里的胡太后,她询问了我祖父,祖父答不上来。” 答不上来,也不见你祖父过来请教我。 可见,卢家是很拿乔的。 薛湄很想借用一段时间“卢祁弟子”的名头,给自己的医术找个合理来源,故而她不想和卢家交恶。 “你回家去告诉你祖父,我午膳之后可以去拜访他。”薛湄道,“具体的救治,我可亲自告诉他。” 卢文眼睛里全是狂喜。 “真、真的?” “我戏耍你做什么?”薛湄笑了笑,“你回去吧。今后有什么事,都可找我五弟。若你们卢家承认我是卢祁弟子,你得叫我一声老祖宗。” 卢文:“……”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迫不及待回卢家去了。 于是,半天的功夫,卢家众人都知道,午后薛大小姐要来访。 “大哥真厉害,不仅仅见到了薛大小姐,还能把她请到了家。” “是啊,大少爷名声在外,谁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还是少神医有办法。” 众人说得热闹。 却听到老太爷身边的小厮道:“不是大少爷请的,而是九少爷。” 众人一愣。 九少爷? 哪个九少爷? 卢老太爷的孙子们太多了,众人一时竟想不起还有九少爷这么一号人物。 “五房的庶子。” “叫卢文。” 大家倏然就震撼了。也就是说,大少爷他……败给了五房的庶子? 第81章 教授急救法 span style=''disy:none''>ydfmzz96mt/6dw2w/sfom5u0sbbjf3l4br90p6xhqp2knbrc9hrxm9lgr6ahukfzh2twvicz0qems38ycwnsaa== 第82章 脏腑破裂 马车的到来,打断了卢家祖孙的沉思。 两人抬眸,就见他们家大少爷、人称少神医的卢殊,下了马车。 他跳下马车时,微微抽气,捂住了腹部。 老爷子瞧见了,问他:“这是怎么了?” 卢殊着浅灰色深衣,腹部两个清晰的脚印,像是被人踹了。 老太爷蹙眉。 “祖父,孙儿在路上遇到了宝庆公主的马车。道路窄,孙儿掉头回去,车尾碰到了公主的马。 马儿受惊,又惊了公主,公主就不依不饶,我被公主府的侍卫踢了两脚。”卢殊捂住了腹部,一阵疼痛难忍。 老太爷脸色骤变。 宝庆公主是澹台贵妃的女儿,因母亲得宠,又受皇帝宠爱,非常嚣张。她出嫁后开府,听说驸马时常挨她的打,皇帝还护着女儿。 卢家的少神医在外行走,达官贵人都要给几分面子。 但宝庆公主不高兴了,说打就打。 薛湄最近很出名,是因为她连宝庆公主的邀约都敢拒绝。 大家都很震惊,就彰显了她的名声。 “感觉如何?”老太爷问。 公主府的侍卫,都会功夫。若一脚踢伤内脏,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卢家是大夫,不是神仙,他们不像薛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 “有些疼,回去用药酒擦擦,不妨事。”卢殊道。 卢殊看了眼卢文,表情里闪过三分阴狠。 老太爷也瞧见了,突然怀疑自己这个孙儿有点小肚鸡肠,容不下其他兄弟。 他点点头:“回去休息,今后行事多加小心。” 卢殊道是。 他一边走,心中仍是咬牙切齿,憋屈感一直萦绕着他。 他卢殊明明更有名、更英俊,更有本事,但薛家那小贱人,却非要打压他,刻意抬举卢文。 他们废物之间,相互扶持吗? 卢文这几日很出风头。看不惯卢殊的人,就用他来调侃卢殊,说他比不过五房的小庶子。 卢殊简直就要气炸。 他一气,腹部更疼。 卢殊用手按了按,心中也有点惊。若内脏破损,他怕是没命了。 宝庆公主实在太狠了,那个毒妇! 薛湄去卢家的事,也传回了薛家。 薛玉潭就知道,薛湄没给她面子,没有让卢殊带路,而是找了卢家一个不起眼的小庶子。 薛玉潭脸色很不好看。 “她得意什么,快要是个死人了!”薛玉潭冷冷想着,心中杀意更盛。 薛二小姐平复了下心绪,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晚膳的时候,薛润和薛池兄弟俩都来薛大小姐的蕙宁苑蹭饭了。 薛池比较讲究,把自己的份例饭菜叫人送了过来。 这样,不耽误薛湄院子里主子、下人们的饮食,不占薛湄的便宜。 于是,苦逼的五少爷就发现,这个家里,大哥和大姐姐的饭菜,都要比他的好。 可怜的孩子,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他是侯府庶子,三夫人在饭菜上,并没有特别照顾他。 好扎心。 五少爷含泪怒吃三大碗,算是报了仇。 “……你真的是卢祁的弟子?”薛池问薛湄。 薛湄:“这世上哪有鬼魂?无非是人的事,不能说,才借用鬼神之名。” “那你的医术,不能说?” “怎么说?”薛湄笑了笑,“说我原本死了,换了个本就会医术的鬼上了身,现在是半人半鬼,你觉得这实话有人信?” 薛池:“……” 五少爷则打了个寒颤:“大姐姐,夜里别说鬼,容易出事。” 薛湄笑起来。 兄妹三高高兴兴吃饭。 而此刻的卢家,却出了大事。 卢家所有会医术的老爷和坐堂大夫,全部聚集到了卢家,围在大少爷卢殊的床边。 大少爷疼得脸色惨白,浑身冒汗,在床上打滚。 老太爷脸色白中见青。 因为他做了诊断,发现自己的长孙真的被宝庆公主府的侍卫踢伤了腑脏。 腑脏破裂,人就是必死。 卢家的医术,适合治疗各种慢性病、顽固病,但是这种急性破损,他们束手无策。 老太爷一辈子行医,这会儿反而不敢下结论了,让大家都过来瞧瞧。 每个人诊脉之后,再看大少爷的形容,都吓了一跳。 “这……” “老太爷,我看不出来……” “应该是有点疼,没什么大事……” 所有人说话的时候,力气都很虚,不敢看老太爷的眼睛。 他们都知道,大少爷这回糟糕了。 当初宫里的大皇子,十六岁时候骑马打球,从马上摔下来,又被马踢了一脚,也是正中腹部,疼了一整天而亡,任何药物和针灸都不起作用。 当时太医院所有人都在,就连卢老太爷,也被请了过去。 现在,卢殊这情况,跟大皇子差不多。 卢家这些人,却没有太医院那些大夫们的好医术。 这如何是好? 卢家的长房长孙,老太爷花尽了心思,培养他二十四年。为了追求他医术精湛,老太爷不准他三十岁之前成亲。 这样花费了血本的孩子,却被权贵们一顿打给打死了? 众人心中都戚戚然。 老太爷的额头已经爆出了青筋。 “我要去求陛下,请太医院的人来!”老太爷道。 “可这么晚了!”大老爷连忙对父亲道,“爹,这么晚宫里早已落锁,您去敲门,只怕太医请不来,命还要丢了。” “不能看着他死。”老太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去告诉安诚郡王一声,求郡王帮忙请太医。”大老爷道。 卢家是胡太后跟前的红人,而安诚郡王又是胡太后的亲孙子,他自然和卢家认识。 这位郡王平易近人,跟卢殊还有点交情。 “我去请。”卢家七老爷说。 老太爷点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安诚郡王来了。 他询问了情况,发现卢家所有人都在,全部束手无策,就知道卢殊怕是要死了。 这会儿去请太医,也未必管用。 卢家众人的医术,足以媲美整个太医院。他们全家愁眉不展,太医也无能为力。 安诚郡王还是拿出了他的腰牌,让自己的侍卫去敲几位不当值太医的门。 他请来了四人。 这四人看了卢殊的情况,都是变了脸,说:“腑脏破裂。” 腑脏破裂,无药可医,会慢慢疼痛折磨而死。 大皇子当初也就是这么死的。 当时皇帝杀了五名太医,众人都吓得半死,可他们真的没办法。 这是必死之症。 “卢顺延,当初大皇子的病症,你也在跟前。现在你孙儿病情如出一辙,你请我们来,是何用意?”一位太医怒斥,“毁我们声誉吗?” 接手了必死的病人,最后病人死在了自己手里,就是砸招牌。 大夫们才不肯冒这个险。 太医们更加不敢,他们比一般大夫都要爱惜自己的名声。 卢殊已经痛得进气多、出气少,脸色惨白。 太医们个个气愤,甩手而去。 安诚郡王也有点尴尬,毕竟是他请来的。 只一位姓孙的太医,有点不忍心,又跟卢家大老爷关系不错,留了下来。 “早做准备。”孙太医安慰卢老太爷,“给他一些收敛的汤药,再用针,试试看吧。老太爷,都这个时候了,你们怕什么呢?” 这是劝卢家死马当活马医。 已经没得救了,就别讲究什么策略和方法,该用的都用一用。 反正卢殊最后的死活,不会有人砍卢家众人的脑袋,不同于当时的大皇子,没必要害怕不敢尝试。 也许,就试好了呢? 卢老太爷总归是不甘心自己的孙儿陨命,枯老的手紧紧攥了起来,眼底一片湿濡。 屋子里气氛沉默,所有人都低垂了头。 看着自家大少爷就这样痛死,谁心中都不好受。 这时,一旁的角落里,倏然有人低声开了口:“下午时,薛小姐说她擅长急症,若有急症可以去请她。” 他声音不大,但屋子里太安静了,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起看向了他。卢文被所有人看得手足无措。 第83章 深夜请医 卢文在卢家不太受重视。 陡然所有人瞧向了他,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下意识想要躲闪,脸都涨红了。 “就、就是下午,祖父您也听到了,薛小姐说她擅长急症。大哥这伤势,算急症吧?”卢文声音有点打颤,下意识想要一点依靠。 可惜他父亲站得比较远。 众人回神,都看向了卢老太爷。 “少爷是说那位起死回生的薛小姐吗?”孙太医问。 他也听说了薛湄的事迹。 这件事传得神乎其神。 一般什么传奇人物,都是先在市井坊间流传,再传入高门大户。 薛湄这件事,却是先在富户、权贵之间传开了,就连宫里的人都听说过。 孙太医也擅长一点外科,他接骨比较厉害,也会割脓疮,故而他不太相信薛湄的医术。 他觉得是以讹传讹。 “对,就是她。”卢文道。 卢家众人看向了老太爷。 卢殊的父亲心中大喜,急忙道:“父亲,我和他娘亲自去趟永宁侯府。虽说深夜了,人命关天,薛家应该会通融。” 他让他太太一起去。 卢殊的屋子太小,卢家的大夫又多,这会儿卢殊的母亲被挤在了外面进不来,心急如焚。 老太爷则有点犹豫。 薛湄今天教了他们的急救办法,看上去不过是有点巧思。 她到底行不行? 这大半夜兴师动众,给了希望又无端失望,岂不是叫薛湄也难做? 她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薛家虽然落魄了点,却也比卢家门第高不少,请得动吗? 安诚郡王终于开口了:“这深更半夜,还是别去请了。再说了,薛小姐也不是每一样病都会治。” 萧明钰怕薛湄难堪。 上次瑞王叔的病,皇帝和戚太后请了薛湄,结果薛湄说她没办法治,惹得皇帝和戚太后很不高兴。 薛湄的确不是万能。 现在卢家大半夜去请她,她若是也治不了这个,怎么下台? 她还要凭借那些名声在家里扬威。 萧明钰跟薛湄相识一场,不想看她被人打脸。 “老太爷,依我说还是别耽误了,你们有什么办法就用上。”萧明钰又道,“哪怕薛小姐来了,也只是试试。毕竟,这样的伤,以前没人治好过……” 脏腑破裂,不管再好的医术,也是必死之伤,何必还要挣扎? 薛老太爷的脸色,却露出了一份坚毅。 是啊,必死之伤,还在乎什么?薛湄能治就治,治不好他们卢家也不损失什么。 她不是要自称鬼医弟子吗? 她想要占卢家的便宜,就得替卢家出出力气。 “王爷赎罪,我们还是要去请薛小姐。”卢老太爷道,“若她不来,便是我孙儿无造化了。” 老太爷看了眼大老爷:“带着你媳妇,去请咱们家老祖宗来!” 众人:“……” 萧明钰:“……” 薛湄这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卢老太爷也够阴险的。薛湄若是不肯来,大概就没资格再用“鬼医弟子”的名声;若是她来了,治不好,她也不能再用。 卢家这是逼迫她拼尽全力。 萧明钰想到她说瑞王叔的病,心中摇摇头,觉得薛湄要像得罪皇帝和戚太后那样,得罪卢家了。 这姑娘真倒霉。 名声带给她的,都是坏结果。 为了防止卢家欺负她,萧明钰不打算走了,他要在旁边瞧个究竟。旁处不敢说,若将来卢家给薛湄抹黑,在胡太后跟前,他能替薛湄辩解几句。 “小九,你也去。”老太爷道。 众人又看了眼卢文。 这么大的事,老太爷让他去,他难不成真的跟薛小姐认识? 这位小小庶子,怕是要在卢家占一席之地了。 卢文道是。他们转身要走时,安诚郡王又喊住了他们:“拿本王的这块腰牌去。若永宁侯府大门不给你们开,你们就走西边的角门,那边住着大少爷。就说本王也在场,请他去通知薛 大小姐。” 卢文接了过来,再次道谢。 到了永宁侯府,大门上值夜的小厮,听说是卢家,自然不肯开门。 “走开,你当侯府是什么地方?”小厮怒喝,“深更半夜,谁敢打搅主子们?” 大老爷和大太太看了眼卢文。 卢文没有跟大门上的小厮纠缠,对大老爷和太太说:“大伯、大伯母,去角门吧,别管从哪里进去的,能请到人就好。” 卢大老爷点点头。 角门那边,石永看到了令牌,让他们稍等。 片刻之后,薛池亲自出来了。 他先问了卢家什么事、什么病情。 卢文一一说给他听,甚至还把宝庆公主的侍卫踹人的事都说了。 “王爷让你们来的?”薛池又问。 卢文很机灵:“是,大少爷。” 薛池瞥了眼他,目光里带着三分审视,然后点点头:“你们稍等,我进去看看。” 他一路到了蕙宁苑。 他和薛润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薛湄那边还没睡,只是刚刚散了头发躺下了。 听到敲门声,她又爬了起来。 “……腑脏损伤,必死,习武之人都知道。”薛池道,“萧明钰也在,他让卢家来请你,不知是何用意。你心中有数,去角门推辞了卢家。” 薛湄心头一顿。 腹部受伤,大夫们判断是腑脏损伤,那就是闭合性腹腔实质性脏器破裂? 内出血了吗? 没有ct,唯一的办法就是腹腔穿刺来判断,然后再打开腹部探查。 薛湄有手术刀、手术服,还有消炎药、抗生素等各种药物,这种手术她可以做。 她空间里药物充足。 只要做个破腹探查术,就能救人一命。 可是,这等惊世骇俗的手术,她可以做吗?会被人当成妖怪打死吗? 薛湄沉吟一瞬,对薛池道:“我去看看吧。” 不管是否被打死,她都要治。 她能治、她想治。 到了角门,卢文大概怕薛湄一口回绝,直接对着她跪拜:“老祖宗,我祖父请您去救命。” 薛池:“……” 卢家为了救卢殊,连“老祖宗”这个称呼都能喊出来,这就是承认了薛湄的鬼医弟子身份。 薛湄则是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手术,哪怕是千难万难,她都要做。只要她成功了,卢家就会替她背书,她的医术有了合理的解释,她在这个世界就可以更好生存。 “起来,我去。”薛湄道。 薛池深深看了眼她,目光一瞬间收成了一条线,警告之意特别明显。 薛湄没理他,只对小厮道:“去蕙宁苑,让彩鸢取我的医药箱过来。” 她需要那个小箱子做遮掩。 玉忠道是,转身去了。 薛池见劝不住他,只得对石永道:“去前面敲门,要一辆马车。”他也要去。 第84章 打赌爱好者薛湄 深夜两辆马车,往卢家去。 薛湄与薛池乘坐一辆马车,车厢里还有薛湄的猫和彩鸢。 猫是一步不离跟着她。 薛湄怀里抱着猫,对薛池道:“大哥别怪我鲁莽,我就是想一试。” “若失败了呢?”薛池眉头紧锁。 她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名声,若是失败了,全部都要泡汤。 薛湄:“失败便失败了,谁还能常胜不败?” 薛池:“……” 他看了眼她。 车厢里的光线暗淡,朦朦胧胧中的她,姿容竟有几分绝俗。眉心痣那般红,真像玄女下凡。 他突然想起,当初薛湄要给他接腿的时候,他的不屑;而后她做到了,他的震惊。 她就是能出乎意料。 也许千古难题,到了她手里就不成问题。 最应该相信她的人,就是薛池了。 薛池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只听着马车哒哒声,滚过地面,往卢府而去。 卢府大门虽然开着,却没人来迎接薛湄。 所有的人都在大少爷那边,或者在外围观望。 前面的马车停稳,下来了大老爷夫妻俩和卢文。 薛池先下车,不等薛湄踩马凳,他伸手拦腰一抱,直接将她和她怀里的猫一起抱下了马车。 薛湄:“……” 后面的彩鸢吓一跳,生怕大少爷也要抱她,有点紧张。 却见大少爷已经把薛湄放在地上,转身往卢府走去了。 彩鸢自作多情了一回,脸上有点尴尬。她背着薛湄的“行医箱”,快步跟上了大少爷和大小姐。 一行人疾步往卢殊的院子走去,无人说话。 到了卢殊的院子,其他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小,还有小厮不停跑进、跑出,空气里飘荡着草药的气息。 卢殊的呼痛声也很微弱。 薛湄进来,孙太医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人,愣了愣。 这位姑娘,有点神相——她眉心那颗痣怎如此不同寻常? 除了孙太医,屋子里还有卢家几房的老爷、一些受器重的少爷,还有就是药堂里的几位坐堂先生。 这些人,个个都有医术。 他们心中都很清楚,卢殊这伤情太重,根本没得治。 故而薛小姐来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薛湄先跟卢老太爷见礼,然后上前去看卢殊。 卢殊意识是清醒的,冷汗把他头发都打湿了,他之前痛得几乎昏厥。此刻喝了点卢家的药,疼痛暂时麻木了,可仍存在。 瞧见薛湄上前,他冷冷瞥了眼她,目带三分警惕。 她终于肯见他了。 这些天,他想尽办法见她一面,结果她宁愿见他家那个低贱的庶子,却不肯见他。 卢殊觉得很讽刺。 饶是讽刺,他也快要死了。 “我先看看病人,可以吧?”薛湄问卢老太爷,而不是卢殊。 老太爷点头。 薛湄上前,看卢殊结膜无充血、口唇白干,判断她的生命特征暂时稳定。 她接过了丫鬟递过来的行医箱,从中拿出了她的听诊器。 这个一拿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包括萧明钰。 他们没见过此物。 大夫们不知是什么;而萧明钰则觉得此物通体光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金属,只怕是宝贝。 猫又故技重施,爬到了屋梁上,居高临下看着。 这样,萧靖承可以把薛湄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瞧见了听诊器,猫倒是很淡定。 薛池立在了门口的地方,也瞧了个分明:“那是什么?” 他们各有心思,就见薛湄把听诊器按在了卢殊身上。 隔着薄薄夏衫,听诊器的冰凉还是传到了卢殊的皮肤上,他睁大了眼睛,暂时忘记疼痛,想要看看薛湄。 “心律齐,无心包摩擦音。” 她一边听,一边按卢殊的腹部,询问他哪里痛。 卢殊如实回答了她。 于是,薛湄知晓卢殊是肚脐眼四周疼得比较厉害,双肾区无叩击痛,肠鸣音每分钟两到三次。 诊断完毕,薛湄觉得应该有实质性脏器破裂,但是她需要做腹腔穿刺,来确定是否出血。 她问卢老太爷:“咱们要借一步说话,还是就在这里说?” 老太爷还没开口,卢殊艰难发声:“就在这里说……让我明白……” 他快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听? 薛湄想了想,也的确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便道:“老太爷,你们能确定是实质性脏器破裂吗?” 她这话,老太爷听懂了,虽然他们不这样表述。 “的确是脏腑损伤。”老太爷道。 他用他的话回答薛湄。 薛湄:“那么,我需要做穿刺,来确定是否出血;然后,我需要剖开他的腹腔,看看破裂到底是哪个脏器……” 她的话,引起了屋内一阵哗然。 卢殊的父亲震惊了:“你、你要干什么?什么刺,你要剖开他……” 孙太医听了,也是咋舌。 剖开腹腔,人顿时会没命,这薛小姐实在太过于残忍和大胆。 “对,剖开腹腔,我得找到出血点,然后进行缝合。”薛湄道。 众人再次哗然。 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腹部剖开了,人更加死定了,找到了出血点又能如何? 众人觉得她是胡作非为,满口令人无法理解的胡言乱语。 萧明钰也被吓一跳。 薛池定定看着她。 屋梁上的猫在俯视,心中也有点不确定。 倒是卢老太爷,表情略微躲闪了下。他很快镇定:“薛小姐,剖开了腹部,殊儿一时三刻就要死了。” “老太爷,他现在有几成活命的机会?”薛湄淡淡问。 众人一愣。 卢老太爷也沉默了。 几成? 没有了,卢殊没有活命的机会,他如今就是等死。像大皇子那样,慢慢痛死,汤药只能缓解一时,无人有办法。 自从古至今,这就是死症。 可怜卢殊,天妒英才,他就要这样早早去了。他们卢家世代从医,却在此刻救不了卢殊的命。 “我的办法,有五成的机会。”薛湄道,“无机会和五成机会,您选哪个?” 众人再次看向了薛湄。 孙太医有点恼火:“薛小姐,你是用卢家少爷练手来了?剖开肚子,哪里有五成机会?你是让他死得更快。” 其他附和。 “是啊,你这是要人命。我们好心好意请你,你这样戏耍我们?” “你是不是跟殊儿有仇,报复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薛湄:“我和我哥哥、丫鬟就在卢家。若我是胡说八道,你们打死我三人,绝无怨言;若我成功救活了卢殊,你们所有人敬我一声‘老祖宗’,承认我是卢祁的弟子,将我纳 入你们卢氏族谱。” 卢祁死了两百多年,薛湄这个弟子,绝对超过所有人好几辈,只能用老祖宗来称呼了。 众人又是一静。薛湄看向了卢老太爷。 第85章 剖腹手术 卢老太爷沉默了片刻。 “爹,不能答应,让殊儿完完整整的走吧。”大老爷痛苦道。 其他人也是这个意见。 众人议论纷纷。 就连萧明钰,也不赞同薛湄拿卢殊冒险。 躺在床上的卢殊,此刻却艰难开了口:“我、我想试试……” 最想要求生的人,是他。 薛湄救活了温钊。 当时温钊看上去也是死了,所有人都震惊,没有人能做到,她做到了;她大哥瘫痪成那样,她做了假肢让他站起来。 若这个世上还有神仙,能创造奇迹,就是眼前这人了。 哪怕是死,卢殊也想痛痛快快死,他不想受这种折磨,痛几日再毙命。 “你可想好了?”老太爷的声音有点颤,“剖腹之痛,怕是……” “不会痛。”薛湄打断了他的话,“我有麻药。麻药你们知道吧,就是华佗用的那种,我的更好用。” 屋子里再次哗然。 众人七嘴八舌,问薛湄麻药是哪里来的,从何处得到了华佗的秘方。 秘方失传多时了。 薛湄没理会。 她只是催促薛老太爷:“若要救他,就得赶紧。再耽误下去,真的延误了时机,五成把握要变成二成了。” “好,请薛小姐救我孙儿一命。若你救活了他,卢家承认你是卢祁的弟子,认你做老祖宗。”老太爷道。 薛湄:“您不会反悔吧?” “不会。孙太医和王爷都在场,他们可以做个见证。”卢老太爷道,“薛小姐可要立字据?” “最好立一个。”薛湄道,“免得将来咱们扯不清楚。我也立一个,若失败了就任由卢家处置。” 薛池没有开口阻拦。 反而是萧明钰说话了:“薛小姐,你再考虑考虑。卢大少爷这伤情,可是诸位经验老道的大夫下了绝症的。” “我心里有数,多谢王爷提醒。”薛湄道。 萧明钰递给她的台阶,她不下。 她和卢老太爷各自写了一份字据,都交给了安诚郡王。 萧明钰已经是第二次给她做中间人了。 他跟她到底是什么缘分,要这样纠缠不清? 他接过两份纸,没之前那么轻松了,略带担忧看了眼薛湄。 薛湄不看他,只问卢老太爷:“我可以开始救治了吧?” 卢老太爷点点头。 “你们都出去,请老太爷给我做个助手。”薛湄道。 众人又不依了。 第一个不依的,居然是安诚郡王。 “本王是中间人,若不能亲眼所见,如何公道?”萧明钰道。 “我怕王爷受不了血腥。” “多谢薛小姐关照,本王不怕,我得看着。”萧明钰道。 其他人也纷纷这么说,需要亲自在场。 薛湄:“我需要一间干净的房子,人多会造成感染;进手术室的,除了我和病人之外,只能有四人……” 卢家所有人都吵闹了起来。 他们不放心把卢殊交给薛湄。 薛湄又道:“你们可以选个窗户比较大的屋子,到时候你们在窗口瞧,只要不进去,什么都好说。” 说到了这里,她对卢老太爷道,“抓紧时间吧!” 卢老太爷把话吩咐下去。 片刻之后,卢殊院中的东厢房被收拾了出来。 东厢房前后各两个窗户,可以瞧见里面。 薛湄要了很多的烛台,有放在地上的,也有悬挂在屋梁上的,屋子里光线很明亮。 卢殊被人挪到了两张拼凑在一起的桌子上。 薛湄从空间里拿出了所有的手术用品,包括手术服。 要进手术室的,除了她和卢殊,还有卢老太爷、安诚郡王、卢殊的父亲,以及孙太医。 薛湄让他们所有人都穿上她拿出来的手术服,戴好口罩。 这奇怪装束让他们费解。 薛湄还让他们消毒。 她又拿出了几双手术用的手套,给他们戴好。 这手套又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安诚郡王问:“这是什么?” “手套。”薛湄简单回答。 安诚郡王:“……” 装备齐全,五人一起进了手术室。 薛湄让老太爷做她的助手,因为她觉得这位老先生见过世面,可能会比较镇定;而其他三位,纯属凑热闹。 她又拿出了干净的手术单子,让安诚郡王和孙太医帮忙铺在卢殊的身下。 薛湄的药品,从空间里拿出来放在了她的小箱子中。 她对卢老太爷和卢殊道:“先进行穿刺,确定是否出血。” 她按了下卢殊的腹部,对卢老太爷道:“这是麦氏点,也就是阑尾的位置,我穿刺的地方,就在麦氏点对称的左边。” 她说着,用手指丈量了下位置。 卢老太爷没太听懂,却不多问。 确定好了穿刺点,薛湄进行碘伏消毒,然后局部麻醉。 她拿出来的针,又让卢老太爷等人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安诚郡王是个好奇宝宝,他负责发问。 薛湄:“针。” 萧明钰:“……” 问了跟没问一样。 局部麻醉用的是利多卡因,效果还不错。然后她拿出了穿刺针。 这回,安诚郡王不问了,屋内静悄悄的。 将穿刺针刺入了卢殊的腹腔,看着那么粗的东西进入,孙太医的眼睛瞪得特别圆:“他不疼?” “不疼,有麻药。”薛湄道,“帮我扶一下穿刺针。” 来扶的,是卢老太爷。 薛湄用针管抽取,很快血就被抽了上来,众人再次震惊了。 “有血,是有脏器破裂。”薛湄肯定道。 孙太医很想问,这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安诚郡王不太懂这个。 卢殊的父亲满心疑惑和震撼,全部被他努力压住了。 薛湄又问卢老太爷:“我有两个判断,要么就是肝脏破裂,要么是肠破裂,您觉得是哪个?” “这……”卢老太爷被她问得愣住了,“这个还能确定吗?” “不能。”薛湄。 没有ct,连腹腔积血都判断不了,何况是哪个脏器破裂? 只能剖腹。 “那就剖开看看吧。”薛湄道,“老太爷,我需要您的帮忙,等会儿帮我拭血。你们所有人,害怕就转过身;但是要呕吐一定要忍着出去吐,千万别吐在手术室里。” 几个人不屑。 他们又不是胆小鬼。 薛湄就给卢殊做了全麻。 全麻之后的卢殊,睡了过去,无知无觉。薛湄做了定点线之后,用手术刀划开了卢殊的右上腹,安诚郡王先受不了了,手脚有点发颤;然后,薛湄切开了各层组织,孙太医的脸色惨白;待她彻底打开腹腔的时候 ,卢殊的父亲也要崩溃了。 几个人齐齐变了脸,倒是全部硬撑着没吐。 外面的人从窗户上只能看个大概,全部倒吸了一口气,议论纷纷。 在屋梁的猫,不由自主炸开了后颈的毛。“这样把人的肚子剖开,湄儿,你这次真的能收场吗?”萧靖承特别担心。 第86章 惊艳的术后 切开了腹腔,有血。 薛湄速度很快,娴熟把血吸出,放在旁边的托盘里。 这个时候,安诚郡王已经受不了,转身快步出了东厢房,远远能听到他的呕吐声;孙太医也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卢殊的父亲很不舒服,几乎也要吐,腿脚都在发颤。 没有上过战场,古代的大夫们也没机会见识内脏,这对他们冲击也比较大。 “他哪怕睡着了,也会疼的,他为什么不疼?”孙太医语无伦次问薛湄。 薛湄:“用了麻药。” 孙太医:“……” 什么麻药这么管用啊? 卢家众人在窗外观看,闻到了血腥味,也有人受不了挪开了地方。 薛池站的窗户,是两个年轻后辈。他们已经承受不住,避开了,只剩下薛池静静站着。 “被开膛剖肚的人,像是睡熟了。”薛池的心似被什么烫了下,“若当年,我的腿……” 他的心,狠狠抽痛,就连腿也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薛湄在腹腔内翻检。 这下,孙太医和卢殊的父亲也无法接受,两人一起奔出去吐了。 卢老太爷也是脸色发白,他都快受不了了。 薛湄则很高兴,对他道:“不是肝破裂,谢天谢地。” 最后薛湄发现,是小肠系膜破裂了一个长3cm左右,进行修补就行。 修补结束,薛湄检查了卢殊的腹腔,没有手术中的纱布和棉球残留,薛湄重新缝合了他的肚子。 卢老太爷看着她飞针走线,好似在府中绣花,一时既好奇又惊悚。 她的针脚缝得很整齐,像是千锤百炼过。 缝合完毕,消毒,打抗生素。 “伤口不能见水。等他醒过来,就可以下地走动,动作不要太大,但是一定要走走;我明天、后天都要过来复查。后续的调养,就照卢家的药方来。”薛湄说。 卢老太爷:“这么大的伤口,不会生脓疮?” “不会。”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因为用了抗生素啊。 薛湄不好跟他解释,只是道:“老太爷,如果伤口恶化,您觉得几天之后会恶化?” “明晚就会开始。” “ 我觉得不会,您明晚看看再说不迟。”薛湄道。 她换下了手术服。 手术用的一切,薛湄都收了起来,要了个小房间,把这些医用垃圾都整理好,收回了空间里。 待做完这场手术,已经是后半夜了。 薛湄兄妹俩回家。 猫又跳到了薛湄怀里,薛湄虚虚抱着它,有点疲倦。 薛池一直不说话,直到马车快要到了,他才询问:“你敢给人开膛破肚?” “敢。”薛湄道。 薛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卢家那边,却是无人想睡。 萧明钰漱口之后,被请到了外院的小厢房休息;孙太医住在他隔壁,到他房间里与他闲聊。 “王爷,您说卢殊今晚会死吗?” “我哪里知道?” “那您能弄来薛小姐的麻药吗?那东西太神奇了,割破肚皮都不怕。”孙太医道。 萧明钰淡淡瞥了眼他:“你自己去问她要。” 孙太医讪讪。 卢家其他人,在薛湄的叮嘱之下,暂时不能进去看卢殊,就集在院中。 “只怕熬不过今晚。” “这般重伤,发烧是必然的,要备下雪津丹。” “大少爷原本也熬不过今晚。” “太可怕了,那女子居然敢!” “胆大包天。” 卢老太爷却默默坐在了正院的客厅里,喝着一杯茶,心思不知飘荡到了哪里。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 那时候,卢老太爷自己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他和他祖父在一间偏僻的茅草房里,旁边躺了个乞丐。乞丐被马车撞了,也是腑脏受损。 祖父依照老祖宗的医书,给他破腹。 他在旁边看着,一点也不怕。 “能救活他吗,祖父?”他用稚嫩的声音问。 祖父说:“医书上说可以,咱们再把他的肚子缝合起来。” “可是祖父,上次您给那丫鬟缝合,丫鬟第三天就死了,手肿得老高。这个能活吗?” “但愿能吧。”祖父说。 第二天下午,乞丐就死了。 和丫鬟一样,伤口生脓疮、高烧,伤口肿得像发面的馒头。 他明知道是什么结果,为什么还要让薛湄给他孙儿尝试? 为何? 是不甘心吗? 祖父经过了七次尝试,治死了七个人,告诉他老祖宗卢祁留下来的这本医书,是行不通的,不能用。 一旦用了,就是毁卢家百年基业;而祖父的祖父也告诉他,这医书是邪门歪道,是卢祁的,不能用。 偏偏祖父不甘心,自己尝试了。 而他呢? 他是不是也和祖父一样入了迷? 上次卢殊说,永宁侯府的五少爷,的确是被人缝合了脚,却活了下来。 也是薛湄做的。 老太爷打了个寒颤。 卢殊的父亲离开了院子,要去给儿子置办棺材了。 卢殊的母亲已经哭昏过去两回,慢慢接受了现实,怀着巨大痛苦等卢殊咽气。 “等他一死,祖父扶持的下一个少神医,会是谁?是不是我?”二少爷满怀希冀。 “恐怕是小九。”他的妻子拆台。 众人各有心思。 翌日清晨,卢殊从全麻中清醒过来。 卢老太爷不准其他人进去,只他自己,问卢殊:“感觉如何?” “疼。” 当然疼了,肚子被破开了,当时没有疼过去就是奇迹。 老太爷陪着卢殊,说了半天的话。 卢殊交代了几句之后,力气不济,再次昏睡了过去。 卢家已经采办了白布、准备了棺材,等卢殊一咽气,葬礼就能有条不紊办起来。 老太爷无力阖眼,默默陪坐在旁边,想送孙儿最后一程。 孙太医和安诚郡王都没回家,也在等卢殊的结果。 下午时,卢殊又醒了。 还是疼。 “有点渴了。”卢殊道。 老太爷要亲自给他喂水。 他一直不敢看卢殊的伤口,不敢碰他高烧发烫的身子。 然而,抱起卢殊的头,给他喂水的时候,老太爷的手触及他肌肤,却发现自己孙儿的皮肤,比他掌心温度还要低一点。 老太爷手里的水杯,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一声脆响。 “是不是人没了?”有人问,然后从窗口望进去。 卢殊的父亲带着悲切,进来了,想要劝劝老太爷节哀。 却见老太爷愣愣的,用手去摸卢殊的脑袋;而卢殊,睁着的眼睛转了转,并没有咽气。 老太爷似见了鬼:“不、不可能!” 不可能不发烧。 他又急忙去看卢殊的伤口。 伤口没有化脓,那整整齐齐的针线脚,安安静静落在卢殊的肌肤上,没有丝毫肿胀的痕迹。 老太爷后退了两步。 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伤口、这样的尝试,他跟着他祖父做过了七次。 七次啊,次次都死人,如何发病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卢殊的伤口不肿?为什么他没有高烧?老太爷又打了个寒颤。 第87章 我有药 下午时,薛湄又来了。 卢家老太爷神色恍惚,跟见鬼了似的,问他:“这样的天气,他伤口为何不肿胀、发烧?” 薛湄:“我有药,老爷子,很好用的药。这种药能让他不发烧。” 卢老太爷:“……” 薛湄看了看卢殊的伤口,然后又给他打了一针消炎药。 卢殊身体的确很不错,开腹手术也不算什么大手术,卢殊没出现术后感染。 薛湄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安诚郡王在卢家住了三天,孙太医也赖着不走。 “按说,腑脏破裂,三天怎么也该咽气了?”孙太医道,“肚子还被剖开,伤情添重……” 萧明钰心中也满是疑问。 卢家其他人心思与他们俩相同。 “他到底怎么回事?” “没听说病情恶化,老太爷还让给他开药。” “那女子剖开了他的肚子,但老太爷没让送雪津丹进去。”有人又道,“不可能不发烧、不用雪津丹啊?” “是不是已经死了,老太爷不让说?” 现在那“手术室”,除了卢老太爷和卢殊的父亲,谁也不给进。 薛湄这三天,其实还是每天都来了。 她给卢殊打消炎药,然后又给他伤口换纱布,亲自给他翻身。 “……情况很稳定,接下来就是慢慢调养,可以换到他自己的房间里去,每天都要下床走动。”薛湄道,“还是别太多人探望,最好让他安静休养。” 卢殊这两天伤口一直疼。 他疼得没心情去思考其他,直到昨晚,他才意识到,他这个疼和之前的疼,已经不是一种了。 之前是生命在流逝的疼;现在是伤口在愈合的疼。 他居然……活过来了。 从古至今,腑脏破裂的人,无人能活下来,他成了第一人。 而救他性命的,是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女子。 这是怎样神奇的医术? 卢殊想要给薛湄磕头。 他想起从前任由她受人欺负,没有帮腔,心中万分遗憾和悔恨;他又想起她不给面子时,自己对她的咒骂,更是无地自容。 他恨不能扇自己两个耳光。 卢老太爷却有点精神恍惚,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孙儿,难以置信。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卢殊要挪换到自己的寝卧了。 卢殊的父亲让人来抬,薛湄不同意:“让他自己走一走。术后一定要下地走动,这对他的伤口愈合更有利。” 于是,在卢殊院子里的几个人,瞧见了他好好走出来。 大家似见了鬼。 这天下午,卢家沸腾了、热闹了。 所有人都情绪激动。 “大少爷活过来了,他居然真的活了,还能走路!” “脏腑破裂,大家亲眼瞧过的,他没死!薛家大小姐救了他!” 二少爷的“少神医”梦落空了,愣了很久:“真、真的活了?怎么做到的?” 九少爷卢文则很感动:“薛小姐果然厉害,她就是神医,上次温钊也是她救活的。” 卢家众人说什么的都有,但统一是震惊了。 薛小姐达成了一个奇迹。 谁能想到,她居然可以做到这样! 此刻,卢殊的寝卧里,他正坐着喝药,——他祖父开的,薛小姐也认可的药。 安诚郡王和孙太医围着他,两个人都好奇不已。 萧明钰是个外行人,他的惊讶远远不及孙太医。 孙太医也是出身医药世家,又在太医院任职多年,见惯了各种病情,尤其是他还参诊过大皇子的伤。 没人有办法。 院判说了实话,说这是死症,被皇帝令人拉出去杖毙;其他四位太医想了办法诊断,却让大皇子吐血、腹痛而亡,也被杖毙。 那一夜,太医院所有人的脑袋都摇摇欲坠。 孙太医再也没想到,这种伤情,还有被治愈的一天。 “大少爷,让老夫瞧瞧您的伤口。”孙太医急切道。 卢殊敬重这位太医,果然解开了外裳。 萧明钰也凑上前。 密密麻麻的针脚,没有红肿、化脓。这样的伤口,居然如此平静。难以置信,超过了孙太医的认知。 孙太医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呢?” 卢殊重新敛了衣裳:“孙太医,我活得好好的,这便是可能了。” 其实最激动的,是卢殊。 这是救命之恩。 卢殊没想到,自己此生会欠别人这么大的恩情,一时也很感叹。 他的命,是他祖父都下过决断的,而薛湄将他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我最感激的,是从头到尾,我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卢殊对孙太医和萧明钰道,“你们说薛小姐割开我的肚子,我睡着了,一点也没察觉到。” “她有麻药。”孙太医道,“这麻药,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没见她给你服下。” “我也不知。”卢殊道,“之前我清醒的时候,她穿刺我腹腔,我也不疼。” “是,她那时候也是用了麻药。”孙太医又道。 卢殊这边情况稳定,萧明钰把薛湄和卢老太爷立的字据,给了卢老太爷。 “此事,您老看着办吧,本王要先回府了。”萧明钰道。 卢老太爷接了过来。 孙太医也告辞了。 卢家众人想起了当时的赌约,不知该怎么办。 认这个小女子做老祖宗? 好像挺没面子。 可是不认的话,安诚郡王会怎么想,他可是亲眼见证的。 卢老太爷把儿子、孙子们都叫了过来,问他们是什么意见。 “哪怕我们认,外人也不信。”二老爷说,“这不是胡闹吗?卢祁是咱们祖上,还只是传说,他可是半本医书都没给咱们后人留。” 老太爷身子微微一顿。 卢祁留了。 他留了一大本医案,可惜没有亲自教导,他的用药又失传,导致后人用他的办法,只会治死人。 好在卢家祖上除了卢祁,还有其他神医,他们留下了珍贵的医术和药方。 薛湄用的,的确就是卢祁的办法。 但是这话,老太爷不能说。 “她这神技,能震惊世人,只会给咱们卢家带来光彩,认她做老祖宗有何不可?也许,定了这一位鬼医弟子,以后其他骗子就不敢冒认。”大老爷道。 薛湄救了他儿子,他肯定要替薛湄说句话。 “不认也得认,卢家言而无信,今后怎么在外行走?”这是中间派。 大家讨论了半晌,都看向了老太爷,等他定夺。“认下。”老太爷最终发话,“咱们不能背信弃义。当时我与她立字据时,你们不曾反对,如今也就别反悔。来人,去准备炮仗,去给咱们家老祖宗磕头。” 第88章 公开承认 永宁侯府长街之上,鞭炮阵阵,响彻街道;鞭炮过后,空气里弥漫着火药气息;孩童不知缘故,在后追逐打闹。 大人们也好奇,围上前凑热闹。 永宁侯被惊动了。 “是卢家的人,声势浩大,一大群人。”丫鬟急匆匆跑进了玉堂院,对老夫人道。 此刻,玉堂院里除了老夫人,还有二小姐薛玉潭、三夫人、三少爷以及三房诸位小姐。 “卢家的人?寻仇吗?”三少爷薛灏问。 小丫鬟不知。 “肯定是寻仇。”三少爷自己揣度,“祖母,大妹妹可是对外宣称自己是鬼医弟子,卢家来讨个说法了。” 老夫人一听,气得心梗。 “这个贱婢,成天就知道给我们惹事。”老夫人道。 祖母断乎不该如此骂自己的孙女。 只是,一想到薛湄,老夫人就头疼欲裂,若不是碍于体面,她真想将薛湄逐出家门。 “祖母,您别生气。”薛玉潭柔声安慰。 老夫人很难息怒。 “祖母,咱们去瞧瞧吧。”薛玉潭那温柔的秀眉也略微蹙起了,“总不能叫人欺负了大姐姐,大姐姐到底也是咱们家的小姐,关乎咱们的体面。” 老夫人却不是这么想。 她要去看着,若卢家的人要打薛湄,她就趁机把薛湄赶出府去。 她要亲眼瞧着,看薛湄如何狡辩。 如此不争气,应该把她送到庄子上,任由她自生自灭——走之前,把那八万多两银子吐出来。 “走。”三少爷率先站起身。 出门时,三少爷唇角有压抑不住的笑:今天可以瞧见那贱婢倒霉了。 医术好又能如何? 卢家打上门,从今日开始,她的好名声就全毁了。 看她还得意什么。 安诚郡王知晓了,估计也会敬而远之。到时候,再由侯爷出面,把钱从安诚郡王身上要回来,安诚郡王应该不会拒绝。 三少爷和薛玉潭已经订好了计划,要薛湄的狗命。 在这之前,他们只想把钱拿回来。 三夫人唇角也含笑。 只有庶出的三小姐薛汐,有点担心。她是不忍见大姐姐这般悲惨。 几个人到了大门口时,永宁侯还没来,薛湄也没到。 四小姐薛沁年纪小,古灵精怪。她指了指卢家的老太爷和众人:“你们好大胆子,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敢来闹事。” 卢家众人身后,还有因鞭炮动静而跑过来围观的民众,约莫有上百人,把永宁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太好了,这么多人来围看。”薛玉潭在心中冷笑,“卢家找茬的事,很快就传开。大姐姐真是命不好,才出了点风头,转身就被卢家打脸。” 可怜呐。 不过,大姐姐一直就是个可怜的人,从来没风光过。 三少爷等人的心思,和薛玉潭一样。 五少爷薛润没出去。他不知薛湄半夜去卢家救人的事,只当卢家真是过来找茬,让薛湄不准自称“鬼医弟子”的,心中很着急。 他跑到大门口,想要给薛湄撑腰。 这时,永宁侯也到了。 瞧着外面乌压压的人群,永宁侯的眉头锁得死紧,手用力攒了起来。 虽然是薛湄丢人现眼,可到底关乎他永宁侯的面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永宁侯厉喝。 五少爷跟在身后,也大叫:“你们做什么?我大姐姐医术高超,何曾占过你们卢家便宜?你们敢找她麻烦,侯府绝不饶你们。” 永宁侯回头,瞪了眼小儿子:“你闭嘴。” 五少爷才不想闭嘴。 围观的人这时候看出了端倪,终于知道卢家要做什么了。 “原来是找麻烦的。” “听说薛家大小姐治活了死人,对外说是鬼医弟子。那鬼医可是卢家老祖宗的魂魄,他们肯定不依。” “当然不能同意,以往鬼医弟子,都是卢家赶出京城去的。” “薛大小姐看来也是欺世盗名。” “好好闺阁千金,非要沽名钓誉,可悲可叹。”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 “卢大夫,不如进去说。”永宁侯对卢家老太爷还是很客气的。 毕竟,永宁侯府请不到太医,平时有个头疼脑热,都要靠卢家救命。 谁愿意得罪医术这么好的卢家? 因此,哪怕永宁侯这会儿快要气疯了,说出来的话,也是心平气和,尽可能表明他的态度。 老太爷却摇摇头:“侯爷,我们等大小姐,也只见大小姐,不给您府上添麻烦了。” 围观的人自诩正义,这时候就有人帮腔了。 “让你们家大小姐出来,大家做个见证。冒用人家老祖宗弟子的名声,那就是充当人家的祖宗,人家还不能讨个公道?” “就是,我们可以给卢家作证,你们侯府休要欺人太甚。” “让薛大小姐出来。” 薛玉潭看着这一幕,便知薛湄犯了众怒。 大姐姐,你恐怕连温家这样的富商门第都进不了。你如果去庙里伴青灯古佛,我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毕竟,薛二小姐这样善良。 三少爷也快要乐疯了。 三夫人和老夫人也幸灾乐祸,等着薛湄倒霉,再撺掇侯爷打死这个贱婢。 外面闹哄哄时,一抹淡紫色身影,出现在了薛家众人之后。 她怀里抱着一只猫,脚步轻盈。 众人这才发现,薛家大小姐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和她相比,二小姐娇小玲珑。 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薛大小姐神色慵懒,对眼前一切并无半分惧怕或者焦急,反而是问:“这是怎么了?” 卢家众人全部上前两步。 五少爷赶紧挡在薛湄跟前,以为他们要打人。 却见卢家所有人,包括卢老太爷,双膝跪地,朝薛湄跪拜:“卢氏子孙,拜见老祖宗。” 场面突然一静。 所有人的表情,都卡在了脸上。不管是担忧,还是偷笑,或者兴奋。这个瞬间,大家的表情全部空白了。 乱哄哄的场面,就这样寂静无声,只听到卢家众人对着薛湄拜了三拜:“迎老祖宗回家。” 众人都像见鬼似的,看向卢家众人。 他们跪谁? 他们把谁叫老祖宗? 然后,众人就听到薛湄温柔清脆的声音:“起来吧,你们都乖。” “谢老祖宗。”卢家所有人,包括卢老太爷,都高声这样喊道。 众人:“……” 没有错,他们口中的老祖宗,就是这位薛大小姐。见、见鬼了吗? 第89章 卢家承认的鬼医弟子 静悄悄的场面,一瞬间乱了起来。 永宁侯眼睛瞪得似铜铃,快要把眼珠子瞪出了眼眶。 老夫人整个人呆住,脸上空白了一瞬,只是瞧着底下跪拜的卢氏子孙,怀疑自己在做梦——这是卢家啊,就连权贵门第都要巴结的卢家,神医卢氏! 他们,跪拜薛湄! 他们疯了吧? 三夫人和三少爷对这一幕惊恐交加,母子俩同时回头去看薛湄,充满了难以置信。 薛湄做什么了? 她只是救活了温钊,假冒卢家的鬼医弟子,他们为什么还要跪拜她? 不是上门讨个说法吗? 不是责令她不准滥竽充数吗? 他们,卢家这些能救命的大夫们,他们脑子清楚吗? 薛玉潭则是惨白了脸。 “天哪,永宁侯府的大小姐,真的是鬼医弟子。” “听说她能活死人。” “断了的腿她都能治好。” “卢家——瞧见没有,那是卢家老太爷,他亲自带着儿孙们来跪,这是真的。” “薛大小姐太厉害了,卢家都跪她。” “我听说薛二小姐特别美丽,可我瞧着,薛家没有小姐比大小姐更好看。” 此刻,薛湄慵懒妩媚,怀里抱着她的猫,紫色衣裙给她添了几抹妖娆,她眉心痣那样醒目。 她似高高在上,气质脱俗。 而薛玉潭,努力控制着自己狰狞的面目,神色狠戾,薄唇斜眼,再如何天仙的美貌也经不住这样的表情糟蹋。 薛湄又比三房的两个小妹妹高,且她们俩年幼,还没有长开,是两个青涩小丫头。 这么一对比,的确是薛湄最漂亮。 人身上的气质,能让人容光焕发,春风得意时总会显得既体面又端庄。 薛玉潭听到了这句议论,气得更狠,脸更加扭曲了,凶相毕露。 不少人瞧见了,默默挪开了眼睛,并且在心中评价这位二小姐一脸刻薄相。 薛五少爷则像只猴子,上蹦下蹿:“你们认我大姐姐做老祖宗?你们是承认她是卢祁的鬼医弟子?” “是。”卢老太爷开口,“薛大小姐曾被逼投缳,离魂时遇到了先祖卢祁,受其医术。因辈分相差太大,便只得以‘老祖宗’呼之。” 永宁侯府和围观的人再次震惊了。 自然有人不信。 不过,卢家的人并不解释,卢老太爷对薛湄道:“老祖宗,请移步卢家,给祖宗上柱香。” 薛湄点头。 她走下了台阶,看了眼家中众人:“父亲,我去去便回。” 薛五立马跳到了她身边:“我也要去,大姐姐!” “行。” 卢家备好了马车,薛湄随着卢家众人上车,离开了永宁侯府。 他们走后,人群就散了。 只薛家众人,还立在门口,久久没有挪脚。 大家百感交集,全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没人开口。 老夫人一声冷哼,让众人回神。 “她想去卢家,让她去!”老夫人喝道,“永宁侯府庙小,容不下她。” 薛玉潭搀扶着老夫人:“祖母,您别生气。” “老夫人,大小姐这是给侯府增光啊。”一旁有丫鬟高声道。 众人一瞧,那丫鬟居然是莲儿,薛润的通房丫鬟。 莲儿也不怕众人的目光,仍笑盈盈道:“您方才瞧见了吗,这条街上的人看侯爷、看您,目光里多么崇敬。咱们府上有如此厉害的大小姐,是您和侯爷教养得好。” 老夫人微愣。 继而,她心中泛起了一点骄傲。 “她就是胆大,唉,不管她了。”老夫人道。 转过身时,想了想这话,老夫人唇角有了点得意。 她没留意到街坊们的目光,当时光看卢家的人去了。可能,真的很崇敬吧? 永宁侯也听了进去,摸了摸下巴,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薛玉潭看着祖母,又看着父亲,心中咯噔了下。 她怀疑薛湄要在家里受宠了,会把她挤下去。 众人往回走,薛玉潭回眸,目光意味深长落在莲儿脸上。 莲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周姨娘身后。 周姨娘是五少爷的亲娘,而薛湄又救了五少爷,所以她指使丫鬟帮薛湄说话。 薛玉潭冷笑了声,在心中骂道:“见风使舵的贱妇。” 薛湄随着卢家众人去了卢氏祖祠。 卢祁的灵位摆在最上面,薛湄去上了一炷香,给他磕头。 因卢家是医学世家,父子也是师徒,故而薛湄是他们家的师太祖,也就是师祖。 祭拜之后,众人各自散去。 大家各有心思。 没有太多的人服气,只不过是老太爷在家威望过重,他们不敢反抗罢了。 五少爷由卢文带领着,去卢家正厅喝茶;而薛湄则跟老太爷去了他的书房。 “……我真没想到,你们会给我这么大的面子。”薛湄笑道,“我还以为,您老最多私下里叫一声。” 卢老太爷的表情,一直很严肃:“卢氏素来言而有信。除了兑现承诺,孙儿还有话想要请教老祖宗。” 薛湄吓一跳:“别别别,老太爷您真是折煞我。外头你们别打我的脸就行,在家,你们还是长辈。 家中卢殊平辈的孩子们叫我一声老祖宗就行,你们其他人叫我名字即可,千万别自称是我孙儿。” 老太爷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薛湄又问:“你是想问卢殊的救治办法?当时你也在场的。” “不,我是想请你鉴别一本医书。”卢老太爷神色凝重,“我想知道,这本医书是应被供上高堂,还是焚毁。” 薛湄:“我不是很懂你们的医术,我只会点急救,恐怕没有鉴赏能力。” 中医她的确不太懂。 老太爷以为她是谦虚,拿了过来给她。 薛湄只得拿起来,翻了几页,然后就愣住了。 她表情震惊。 卢老太爷一直看着她,小心翼翼问:“你见过吗?” 薛湄:“见过,这些全部都是外科手术的记载。是卢祁留下来的吗?” 老太爷点点头,目光深重:“我家对外说,卢祁老祖宗不曾留下半本医术,只因他看不起我们,说儿孙无能。 其实,他留下了很多,但是我祖先依照他的医案去治病,只会害死人。慢慢的,他们便不敢。而后卢家医术,都是祖先自己苦学而成,不是来自卢祁。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有很多疑问,但是你的行事手法和他的记载如出一辙,你却成功了。这是为什么,我们到底错在了哪里?” 老太爷目光里带着哀痛。 他是真的不理解。 “你们只错了一样。”薛湄端正了神色。“哪一样?”卢老太爷急忙问。 第90章 是神话,还是穿越? “药。”薛湄道。 “药?”老太爷似乎没听懂,反问。 薛湄很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老人家,是药。这本医书上,记载了治疗过程,却没有写最关键的药。比如我给卢殊做的小手术,需要麻醉药,术后抗感染、消炎,甚至这本书上记载了输血,也需要试纸测试和输血针,你没有这些,简单粗暴割开了人的肚子,的确会导致 感染、发炎,最后一命呜呼。” 老太爷似乎没听懂。 薛湄就跟他仔细讲了讲抗生素和消炎药,以及麻醉药。 老太爷听罢,眼睛骤然发亮:“这些药,你会制?” “我不会。”薛湄苦笑了下,“我有,但不是我制的。我敢肯定,你们家老祖宗卢祁之所以没记载,因为他也有药,但是他也不会制。” “不会制?”老太爷略感震惊。 中医都是全科,他们不仅仅要会所有的病症,还要会制药。 薛湄跟一位医术高超的老大夫说,她不会制药,老大夫无法理解。 “老太爷,我可以肯定,卢祁跟我一样,我们本不属于你们的世界。”薛湄道。 老太爷还是没听懂。 “……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薛湄试图解释,“你们想不到的地方?” 老太爷蹙眉:“你不是薛家大小姐?” “我是。”薛湄道,“这中间牵扯的问题,就跟我的药一样。我其实没什么医术,是我的药好。” 老太爷:“……” 薛湄跟他说得很仔细,他听懂了,也接受了。 原来,这些技术是可以的,但动刀之后带来的问题,是他忽略了的。 老祖宗的医书上,也没记载。 从卢家回去,薛湄坐在车子里,翻看卢老太爷给她的医书——这是卢祁留下来的,卢家承认她是卢祁的弟子,老太爷就把这本书给了她。 而卢家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本医书。 只有等老太爷快要死了,才会传给他儿子,再传给他孙子,世代保密。 “原来,你也是穿越者。”薛湄把手放在这医书上。 世间至今都有卢祁的传说。 卢祁的医术,无人能及。但是听说他性格乖张,不肯传给儿孙。 卢家是凭借他的名声,以及他的儿孙们自己刻苦求学、钻研,才把医药世家延续到了现在。 否则,现在卢祁就只是个孤零零的传说了。 “卢祁,你改变了什么吗?”薛湄又想。 难道,她也要像卢祁这样,只留下自己的名声,不能给医学和后代留下一点东西吗? 那些抗生素、消炎药,她不可能制造出来吗? 她现在是不会,但这些东西在地球时代民国时期就有了,那时候的科技水平,也并不是很发达。 手术刀、针筒、手术服,她难到不可以造吗? 西医在十九世纪就有手术,当时也没ct,人家是怎么做的? 困难是很大的,但薛湄又不是一时三刻就走,她现在才十八岁。 如果她有庞大的财力,她为什么不能培养一个科研队? 卢家那些年轻的孩子们,人数众多,个个都有点医学基础,他们不就是现成的人才吗? 薛湄如果养得起,他们完全可以依照薛湄的做法,替她把麻醉剂、抗生素都研究出来。哪怕失败了,又有什么关系? 至少薛湄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她知道路在哪里。 这条路,她可以慢慢带着大家走下去。 “你只是个医生,也许你还只是地球时代的医生。医生不用去制药厂实习,你生活在分工细化的年代,所以你没办法,你不懂制药。 但是我不同,我有个人终端,我可以查到各种药物的实验方法,我可以自己开个制药厂。而且我还有钱。”薛湄轻轻抚摸着这本医书。 卢祁,你后来回去了,还是死了就消散在这天地间了? 你给世界留下了传说,那么我占了你弟子的名声,咱们把这传说延续下去吧。 她薛湄的后代,决不能拿着卢祁这样的医书,去磕磕碰碰研究,最后绝望。 她来了,不能轻轻松松就走了,她要留下一点什么。 “这是宏伟目标,先慢慢来。当前目标是混个郡主,有地位、有府邸。”薛湄想。 她如今有了卢家的肯定,暂时站稳了脚跟。 她需要多几个医案傍身,加深卢家对她的信任和崇拜,然后他们才会听她的,跟着她去做看似有点荒诞的事。 她的路还很长,她需要慢慢来。 她还年轻,还不满十八岁,至少还有六十年的时间。 “……大姐姐,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薛五重重推她。 猫就对着薛五呲牙咆哮,想要挠他。 薛湄立马抱紧了猫,回过神来。 “你说了什么?”薛湄问。 薛五:“……” 感情他说了半天,大姐姐一句话也没听见? 他是说,卢家居然真的捧着大姐姐,对大姐姐毕恭毕敬。 他询问之下,才知道大姐姐救了他们家的大少爷卢殊。 大姐姐太厉害了吧。 薛湄离开卢家,老太爷召集了自己的儿子们,把自己的意思传递下去:“关于老祖宗救殊儿的事,不要太过于声张。” 众人一愣。 旋即有人明白过来。 “父亲,您是担心得罪太医院的人吗?”大老爷问。 当初大皇子也是脏腑损伤,太医院的人没救活他;现在卢殊同样的伤情,却被薛湄治好了,薛湄又跟卢家挂钩,得罪了人卢家也要受过。 “还是担心宝庆公主府的人报复?” “你们既然知道有这些隐患,就莫要多嘴。”老太爷道,“都去忙吧。” 众人各自有事,纷纷散开了。 安诚郡王则进宫,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了,眉头紧锁。 “是真的,陛下。”萧明钰激动道,“侄儿和孙太医当时都在场,她剖开了卢殊的肚子。” 皇帝就把孙太医叫了过来。 孙太医的说辞,跟萧明钰一样,而且他是带着激动。 “……陛下,微臣第一次见这等医术,真正是华佗转世,卢祁再生。”孙太医说。 卢祁是与华佗名声相似的神医。 皇帝让他退了下去。 心中了然,皇帝没再说什么,只是问萧明钰:“她既这么厉害,靖承的昏迷,她怎会没办法?” “侄儿怀疑,是不是也要剖开胸膛之类的。只是这种话,说了陛下未必肯相信。哪怕叫来了太医,也没人支持她的做法。她怕到时候丢了命,才不敢说。”萧明钰猜测。 皇帝冷哼了声:“她就只在乎自己的生死?” 为了救皇帝或者皇家人的命,这些草民应该将生死置之度外。 先考虑自己,眼里还有君王? 可恨。 “等你府上那术士回来,再看看。”皇帝道,“靖承昨儿还能动几下手指。” 萧明钰心中叹了口气。皇帝不信任薛湄了。 第91章 要叫老祖宗 卢殊一事,卢家内部知晓,没有大肆宣传。 倒是他们承认薛湄是卢祁弟子,此事一时引发哗然,众人谈起来津津乐道。 “只不过是救活了一商户之子,卢家用得着如此巴结她?” “永宁侯府落魄,占一侯爵,还不及卢家体面,怎如此讨好永宁侯府大小姐?连鬼医弟子都肯承认。” 比起好奇,大家更多是不解。 不明白卢家此举用意。 胡太后再次召卢家老太爷进宫,卢老太爷卢顺延就把此事告诉了胡太后,以及种种原委,都说得清清楚楚。 顺便在胡太后跟前告了宝庆公主一状。 “像她娘。”胡太后冷哼,“澹台贵妃也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来人,传贵妃来。” 宫人去请了贵妃。 贵妃看不起这位亲婆婆,但不敢表露,被太后骂了一顿,心里还很委屈。她替宝庆公主辩护:“卢家不是没死人吗?” “那是因为有鬼医。” “太后娘娘,这种话也就是骗骗您老人家,不当真的。卢家那孩子没事,只不过是被踢了两脚。他挡了公主的路,踢他两脚,碍什么事?”贵妃道。 胡太后气得半死。 她又没办法。 她不像戚太后,既有能耐,又掌控后宫的权力。 皇帝的这些妃子们不敬重胡太后,胡太后也只能撒撒火。 胡太后派人去请皇帝过来,主持公道。 皇帝很忙,亲娘又闹事,他心情很烦躁。去了趟胡太后的宫中,他训了澹台贵妃几句,不痛不痒。 “……陛下,臣妾没有说错,卢家的孩子的确没死。就是伤得不重,卢家那老东西跟太后娘娘告状。”澹台贵妃不依。 皇帝冷冷瞥了眼她:“回宫去。” 至于卢家孩子的伤情、薛湄的医术,皇帝都没心情知晓。 他很担心萧靖承。 萧靖承是他幼弟,也是他的大将。现在七月底,白崖镇那边的匈奴人有水草,牛马肥壮,不会犯境;一旦入冬,草没了,牛羊耗尽,他们没得吃,又要抢掠。 年年如此。 白崖镇的成老将军,这次回京述职,打定了主意要告老还乡。 萧靖承是皇帝唯一指望。其他大将,要么不够忠心,要么能力欠缺,都不如萧靖承。 若他不能顶上去,谁知今年冬日白崖镇会造成何等损失。 皇帝对宫里的这些女人们,包括他的皇后,感情都淡淡。 宝庆公主后来听说了。 她不恨卢家,只恨薛湄。上次她下请柬,薛湄居然敢拒绝她。 薛湄并不知晓这些事。 她最近在忙。 忙着修缮卢祁留给卢家的那本医书。 手术需要用什么药,卢祁一概没写;术后有什么并发症,如何抗感染,卢祁也没写。 他的本意是好的——没有这些药,写上去也无用,还会改变历史进程。 薛湄却不在乎。 她不是历史主义者,不会认为改变是什么可怕的大事,她比较乐观。 卢祁的医书很厚,薛湄修缮大概得用一两个月的时间。 这段日子,她不出门了。 在家修修书、撸撸猫、做一套体能训练,然后每天晚上和五弟一块儿吃饭,逗逗小傻子。 薛池偶然送东西给她,不是吃的,就是用的,都是些小玩意儿,哄她开心。 温钊也常来求见,不过薛湄没空见他,往往他来三趟才见他一次。 她甚至还问:“不去我二妹妹那边坐坐?” 温钊现在谈二小姐色变,忙摆摆手:“我不去,我害怕。” “怕什么?” “她凶。”温钊说。 薛湄:“我不凶吗?” “你眉心有痣,凶起来也是菩萨;她没有,凶起来像鬼。”温钊道。 薛湄:“……” 温钊已经十九岁了,还没有开情窍,他对薛湄很赤诚。薛湄的猫一开始还挠他,后来他来了,看都不看他一眼,带着蔑视。 薛湄不知她的猫怎如此表情丰富,乐得不行。 “阿丑要是生活在我们那个年代,肯定可以做网红。”薛湄想。 半个月之后,卢殊勉强可以出门了。 他也来给薛湄道谢。 只不过,他的道谢不够好,他一开口就说:“薛小姐……” 薛湄重重咳嗽一声。 陪着他来的卢文,提醒卢殊:“大哥,要叫老祖宗。” 卢殊:“……” 他憋了好半晌,还是开不了口,非常痛苦。 至于薛家众人,对薛湄的态度也有了点变化。 永宁侯特意派人请薛湄,让她去书房鉴赏他的新作——一副山水画。 薛湄通过原主的记忆,知晓她父亲是个丹青高手,他的画能卖出高价。只是永宁侯碍于面子,从来不肯主动卖画,免得别人说他靠卖画为生,跌了身价。 每次永宁侯有了大作,都会请薛玉潭去,然后教她品鉴。 原主也想去,总是被拒之门外。 永宁侯不喜欢让薛湄去观赏他的大作。 现在,他居然请薛湄了。 薛湄撇撇嘴,很不稀罕,直接对来请的小厮道:“我要做针线了,针黹女红才是我的本分,就不去打扰父侯。” 她已经不需要给永宁侯这个面子了。 永宁侯倒是有点失落,同时也诧异。 “我肯给她好脸,她居然还拿乔了。”永宁侯很不高兴。 老夫人依旧被薛玉潭哄着,讨厌薛湄;三少爷薛灏和薛玉潭筹划着要报仇,两人嘀嘀咕咕,在谋划着什么。 薛湄一概不管,只关起门过她的日子。 到了七月中旬,一场秋雨之后,早晚的空气凉丝丝的,暑热一扫而空。 蕙宁苑墙角的一株单桂树,早早开了花。朝霞披覆时,宛如霓裳笼罩在树梢与屋脊。 丫鬟们叽叽咋咋,因今日要放中秋节礼了。 薛湄站在屋檐下,抱着猫晒晒阳光,听到了这话,就对戴妈妈说:“去置办一些礼节,发给院中众人。若公中发下来的节礼少了,大家会扫兴。” 戴妈妈知晓大小姐有钱,也乐意替大小姐收买人心,答应了。 此时,三少爷薛灏来了。 他着绛紫色深衣,广袖无风而动,气质出众。 他笑着对薛湄道:“大妹妹,好些日子不见了。” 众人都一惊,有点防备。 独独薛湄笑容依旧,怀中的猫也安静,看着走在朝阳里的薛灏:“三哥怎么来了?” “不能来看看你?你以前时常邀请我到蕙宁苑来。”薛灏道。 薛湄:“三哥屋里请。” 薛灏道好,进了堂屋。 丫鬟们端茶,然后纷纷退了下去,只有薛湄的猫还趴在她膝头。 “大妹妹,我来是有事的。”薛灏笑道。“三哥何事?”薛湄也笑着回答。 第92章 请客 朝阳从门口照入,轻尘在光束中轻舞,堂内凉爽宜人,空气里有花香甜,薛湄心情很不错。 对薛灏,她也是和颜悦色。 薛灏笑容亦璀璨:“有家新开的酒楼,叫万寿楼,你可知晓吗?” “不知。” “是我同窗开的。我想带你们姊妹都去捧捧场,要了个雅间。几位妹妹都去,大妹妹你可别扫兴。”薛灏道。 薛湄:“只请妹妹们,不请兄弟?” “他们都有钱,又能吃,不给他们占便宜。毕竟我现在穷,好不容易存下的一万两,都输给大妹妹你了嘛。” 薛湄听了,眉头都不曾动一下,笑盈盈道:“三哥哭穷来了?那我也不敢去,回头你让我请客,我岂不是破费了?” 薛灏:“……” 这个吝啬的蠢货。 “哪里话,怎么是哭穷?”薛灏忙道,“一定要去。我还要给三妹相看一人,你和二妹妹、四妹妹都去帮忙瞧瞧。” 他找了很多借口。 薛湄眼珠子微动。 她眼睛实在很大,眼珠子黑沉沉的,眼波流转间,眉心那颗痣越发显得鲜红,让她的神采更动人。 以前她唯唯诺诺,眼神躲闪,何曾有过这等风姿? “好,我会去。”薛湄道,“三哥是哪一日请客?” “后日。”薛灏道。 薛湄说她会去的。 薛灏得到承诺,高兴起身。 他一走,戴妈妈等人都进来,有点担心问薛湄:“三少爷来做什么?” 上次三少爷撺掇大小姐打赌,他和他母亲输了巨款给大小姐,他杀大小姐的心思都有,怎么会好心好意上门做客? “说后日在万寿楼摆宴,给他同窗捧场,另给汐儿相看未婚夫。”薛湄道。 戴妈妈愣了愣。 “真的吗?”戴妈妈问,“他捧场带二小姐和三房的两位小姐,怎么想到了您?别是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才奇怪。 但薛湄不想戴妈妈担心,也怕她们胡思乱想。 “他想跟我缓和关系吧,毕竟我最近这样厉害。”薛湄用话敷衍戴妈妈等人。 她们都以大小姐为荣,听了这话,居然不疑有他。 “这倒也是。”修竹说。 薛湄:“……” 丫鬟们都好单纯。 薛湄不怕薛灏有目的。自从她拿了他们的钱,她便知自己与他们不共戴天。不找机会害她,反而不正常。 正好去瞧瞧他们的手段。 不过,不能让戴妈妈和丫鬟们知道,免得她们担心,反而坏了薛湄的计划。 这天,等五弟回来,薛湄把他叫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拿出二十两银子给五弟。 “帮我一个忙。”薛湄道。 薛润不解:“作甚?”“后日我要跟三哥和二妹、三妹四妹出去吃饭,三哥订了雅间。你拿着银子,请你的同窗至少四人,待我们雅间上了菜之后,你带着同窗闯进去,就说看到了我们。”薛湄 道。 薛润更糊涂了:“为何?” “让你帮忙,你照做便是了。”薛湄道。 薛润稀里糊涂:“家里四位小姐都在,我带同窗们闯进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薛湄笑了笑,“你听话就好了,别多嘴。” 薛润:“……” “暂时保密,别让三哥知晓我叮嘱你的事。”薛湄又道,“要是你走漏风声,我要打你了。” 薛润:“……” 吃了晚膳,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薛润想了很久,还是没想通。 大姐姐到底要干嘛? 不过,好像还挺有趣。 第三日,仍是晴朗好天气,碧穹澄澈高远,万里无云。 阳光落在身上,似一层温暖的金芒,无盛夏酷热。 薛灏请客是中午,薛湄上午依旧修缮医书,誊抄、加注、标明用药等。 快到中午,薛湄更衣,带着她的猫,让红鸾随她出门。 她还以为,薛灏等人会在大门口等她。 不成想,居然没人告知她,也没人等她。只薛灏院中一小丫头,过来对薛湄道:“大小姐,三少爷说您别忘了。” 都不说什么事。 薛湄微笑。 红鸾诧异:“三少爷怎么回事?他请客,居然不等小姐你。” “无妨。”薛湄道。 猫就在薛湄怀里。 她们俩到了万寿楼,下了马车时,薛灏的两名小厮热情迎了过来。一人对薛湄道:“大小姐,大家都等您。” 另一人对红鸾道:“红鸾姐姐,您楼下用膳。” 红鸾点点头。 薛湄抱着阿丑,随小厮上了楼。 雅间里,居然只有她一人,薛灏并不在。 薛湄好似很诧异,回头问小厮:“三哥他们呢?” “少爷去了趟净房,快回来了;几位小姐出去逛逛了,大小姐您先坐。”小厮说。 薛湄笑笑,舒展了眉头:“这样啊。好,你去吧。” 小厮道是。 关上门,小厮的笑容有点扭曲。 薛湄推开了后窗,瞧见薛润正带着几个人,百无聊赖在街上站着,正往这边瞧。 瞧见了薛湄,薛润点点头,隐没在人群后面,他知道是哪个雅间就行。 薛湄坐下,抚摸着猫的背脊,对它道:“阿丑别害怕,娘会保护你的。” 她做了片刻,薛灏才进来。 “大妹妹,你久等了,方才遇到了我同窗,去说了几句话。”薛灏解释,然后又喊伙计,“上菜吧。” 薛湄:“其他人呢?” “她们出去逛逛了,马上就来。”薛灏道,“咱们先把菜叫上来,她们来了就能吃,岂不是很好?” 薛湄点点头:“三哥思虑得对。” 一桌子菜上来,跑堂伙计退出去,过了片刻,带着帷帽的薛玉潭进来了。 她笑容明艳动人:“大姐姐,三哥,汐儿和沁儿说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叫她们别吃那糕点,非要吃。”薛灏道,“这一桌子菜,她们没口福,那咱们三个人吃吧。” 薛湄笑道:“好,就咱们吃吧。” 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 薛玉潭心情很好的样子,居然对薛湄很客气。 就在他们三交谈甚欢,突然有人粗暴推开了雅间的门。 薛润带着几名少年人,呼啦啦进了雅间。 薛玉潭脸色骤变。 薛灏也措手不及,非常恼怒:“五弟,你作甚么?” 薛润好像不太理解:“我、我瞧见你和大姐姐来了这里,想过来打声招呼。” 薛湄也好像很糊涂:“三哥,你怎么了?” 薛玉潭很想遮住脸,她已经把头偏向了另一半。 而薛润却故意喊她:“二姐姐,你怎么了,是不太舒服吗?” 薛玉潭只得把脸转过脸,艰难道:“没有。” 薛润的朋友们要下去吃饭了,随便聊了几句,一群人又出去了。 这时,薛灏和薛玉潭心情都不太好。他们的计划,出了一点纰漏,不过应该还能补救。 第93章 出了点小纰漏 薛玉潭在桌下踢了一脚薛灏。 薛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再次和薛湄聊天。 他们说起了薛湄的医术。 “大妹妹,你如此厉害,还会治些什么病?”薛灏问。 引着薛湄多说几句话。 薛湄一一告诉他。 话题一断,薛灏就和薛玉潭一唱一和,多附和了几句。 这顿饭,他们吃了整整一个时辰。 饭后,薛灏对薛玉潭道:“大妹妹,你先回去吧,我和二妹妹还要等个朋友。” 薛湄道好。 她到了楼下时,红鸾百无聊赖等了她很久。 红鸾对薛湄道:“大小姐,怎这么久?婢子很担心。” 薛湄却看了眼四周:“三少爷的小厮呢?” “早走了吧,我吃完饭就没瞧见他们。”红鸾说。 薛湄点点头。 她们俩上了马车。 这时,薛灏和薛玉潭还在雅间,两人心情都有点沮丧。 “会有麻烦吗?”薛玉潭问薛灏,“小五瞧见了。他还带了四个同窗,他们也瞧见了。” “咱们得改个说法。”薛灏道,“没关系,一样的。” “就怕不可信,薛池会不依不饶。”薛玉潭蹙眉,“如此倒霉,小五闯了进来。他怎知道咱们在这里?三哥,会不会事情败露?” 薛灏咬咬牙:“不会,就是凑巧。他成天到处瞎逛,被他瞧见了薛湄进来,仅此而已。” 可是薛湄进来都老半天了。 薛玉潭心中隐约感觉很不好。 不过,他们的确还有第二套说辞。为了这件事,她和三哥商量了很久,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 随后,薛玉潭戴上了帷帽,下了楼梯,往万寿楼的后门去了;薛灏稍后一步才下楼,也从后门离开。 两个人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回到了永宁侯府,薛玉潭和薛灏这才一起下车。 他们俩去了薛灏的院子。 片刻,小厮跑回来了,气喘吁吁对薛灏道:“三少爷,成功了。” 薛灏松了口气。 薛玉潭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 “没有再出差错吧?”薛灏又问。 小厮:“没有,您放心吧。” 薛灏让小厮出去,继续打探消息。 薛玉潭回了自己的院子,心情很不错。她回来之后,给自己涂抹了一点口脂,让自己的唇色更娇艳。 丫鬟们瞧见二小姐有心情涂脂抹粉,都松了口气。 薛玉潭又拿出了她的琴,打算弹一会儿,却见薛灏疾步匆匆进了她的文绮院。 “都退下。”薛灏厉声道。 丫鬟们吓一跳,全部退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 薛玉潭也被他吓到了,琴弦断了一根,慌忙站起来:“怎么了,三哥。” “出了点意外。”薛灏脸色阴沉,声音压得很低,“咱们派人绑了薛湄,放了车夫和她的丫鬟,让他们回来禀告,让全府的人都知道薛湄遭遇了强人……” 对,这是他们的计划一部分。 “不是说成功了吗?”薛玉潭脸上退了颜色。 小厮明明说已经成功了。 绑走了薛湄,打晕了丫鬟和车夫,扔在路边。 薛灏的小厮在旁边守着,等他们俩清醒,然后回来报信,嚷嚷得全府都知道。 这样,永宁侯怕是永远都不希望薛湄回来。 被掳走,等于失节,名声全毁。 “但是,车夫和丫鬟醒了之后往回赶,却在半路上又被人劫走了。”薛灏恨声道。 薛玉潭猛然站起身:“什么人?三哥,你当时收买那些人,他们听清楚了吗?” “不知道是什么人,也不知道用意何在。”薛灏道,“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了。” “那就快,让他们别等了,赶紧杀了薛湄。”薛玉潭厉声道。 薛灏:“你傻了吗?车夫和丫鬟不见了,难道没人盯着咱们?现在派人去找薛湄,等于把人引过去。” 薛玉潭:“……” 她真是急疯了,居然想办这样的蠢事。 “可是,三哥,咱们不去的话,他们迟迟不会动手。”薛玉潭突然又想到了这一点,“那怎么办?” 薛玉潭和薛灏做了个特别完善的计划。 先由薛灏约薛湄出门,骗她说其他姊妹也去,用计将她骗到了万寿楼。 出门的时候,他们不等薛湄,不给人瞧见。 到了万寿楼,薛灏先让人上菜,伙计只瞧见了薛灏和薛湄;薛玉潭悄悄乔装上楼,没人注意到她,只当她从未出现过。 离开时,分开走,半路上派人劫持薛湄,打晕丫鬟和车夫,让他们俩回来报信,侯府再惊天动地去找。 找三日,确定薛湄被歹人带去,坏了名节,再由薛玉潭和薛灏煽风点火,让永宁侯和薛家都不想薛湄回来。 然后,薛玉潭和薛灏要亲自去,对薛湄进行折辱。 薛玉潭甚至想要暴打她,出了这阵子受过的气;薛灏也想要折磨她,毕竟她赢了他一万两银子。 他们有很多折磨人的办法,保管叫薛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把薛湄折磨得不成人形,再一把火烧了屋子,将薛湄活活烧死其中。 藏薛湄的地方,是薛湄母亲陪嫁的庄子。到时候,庄户来报,只找到薛湄烧焦的尸首,而不是活生生失节的女儿,相信永宁侯和老夫人会松一口气。 没人会深究。 事情结束,薛灏和薛玉潭出了气,再由永宁侯出面,去向安诚郡王讨要薛湄的银子,安诚郡王肯定不会不给。 哪怕世人怀疑,也怀疑不到薛玉潭头上,毕竟她“从未出现在万寿楼”;而薛灏也有说辞,薛湄以前总是粘着他,薛灏便说是她跟踪了他,非要让他请客。 吃完饭,他们俩就各自散了,他不知道。 他们俩都能摘得干干净净,一点嫌疑都不落。 不成想,薛五突然出现在万寿楼,打破了薛玉潭和薛灏的第一个计划。 当时薛玉潭都慌了。 但想想,他们还是可以依照原来的说辞,说是薛玉潭和薛灏出门吃饭,薛湄非要跟过去的。 也许会有点嫌疑,但也能说得出去,甚至她还可以和薛灏相互作证。 事情仍是很顺利。 薛湄也被绑架了。 可最糟糕的事居然在后面:车夫和丫鬟不见了。 他们本该回来报信的。 他们不报信,侯府的人怎么知道薛湄不见了?怎么知道薛湄被强人掳走,又怎么联想到她失节? “不要慌,约好的三天时间。我们再慢慢筹划,想个周密计划赶过去。”薛灏道,“今晚薛湄没回来,我们就带着祖母去搜她院子,嚷得人尽皆知,效果是一样的。” 薛玉潭眼睛微亮。 车夫和丫鬟不见了,但证据落不到她和薛灏头上,不见了就不见了。 他们仍然能置薛湄于死地。 她必须死。她碍了薛玉潭的眼,她赚了薛灏的银子,她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第94章 猫的秘密败露 两名绑匪此刻也很慌。 他们是兄弟二人,姓孟,靠杀猪为生,也做些不见光的买卖。他们背后靠着一杀手组织,帮他们接生意。 孟氏兄弟心狠手辣,在道上小有名气。 青天白日,他们把人弄到了庄子附近的树林,打算等天黑了再进庄子。 女子他们已经装进了袋子,那只猫也一起被扔了进去。 但此刻,袋子完好无损,口也没被打开,里面的人却不见了。 “人呢?”孟二出了一身冷汗。 一向镇定的孟大,瞳仁也骤然收紧,跟他弟弟一样后背发寒:“袋子是好的,是我封的口子,没人能打开,人呢?” 兄弟俩对视一眼,彼此都吓得额头见了细汗。 而此刻的薛湄,也是大吃一惊。 她让她五弟闯进万寿楼,又通知大哥的小厮,让他下午去万寿楼接她回来。 她以小人之心,做好了准备。 绑匪上来就直接打晕了车夫和红鸾,然后用麻袋套她的脑袋,把她的猫先扔进了袋子,捆住她手脚之后,也扔进了袋子。 猫厉声尖叫,薛湄想让它安静一点,可惜它不停往薛湄身上撞,甚至去咬她手上的绳子。 马车一停下来,薛湄心知不好。 她得先躲进空间。 猫带不进去,但是猫身手敏捷,可以逃开,而且这两名绑匪的目标是她,不会伤害她的猫。 薛湄想得很好,人就往空间里一闪。 她闪的时候,猫正好呲牙咧嘴在咬她手上绳子,而她空间的出入口就在她右手掌心,那里本来该有个芯片的。 和她的个人终端一样,都是植入的芯片。 但是,她穿越之后,这两样跟着过来,而原主薛湄身上并无芯片。 薛湄进空间的瞬间,猫就在入口。 活物是进不来的,她也没避开它。不成想,待她进了空间,眼前却发生了令她震惊的一幕——空间里多了个人。 准确的说,多了一名男子。 男子身无一物,墨发如瀑,静静环视四周,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又似乎有点了然。 薛湄也在看他。 他回视她,没有开口,直到他略微抬了抬手,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时,整个人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快速转身,蹲在了地上。 他浓密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后背。 薛湄这才回神。 “你、你是……”她艰难开口。 她又看到了自己的猫,赶紧走过去抱起来。而猫,只有轻微的呼吸,已经昏死了过去。 “你是瑞王萧靖承。”薛湄把猫轻轻放在旁边,然后解下了自己的襜褕,递了过去,“你先穿这个,我回头给你找几身衣服。” 如此震惊、如此狼狈之下,她看到萧靖承,心还是猛然跳漏了两拍,被她快速稳定住了。 原主到底是有多喜欢他啊? 萧靖承接了过来。 女子外面穿的襜褕宽大且长,薛湄又是高挑个子,她的外裳瞧着也挺宽松的。 他披在身上,露出半截小腿。 薛湄仰视了他。 萧靖承沉默着把衣裳裹好,还是很狼狈,索性盘膝坐在了地上。 薛湄半蹲下来,伸手捏了下他的脸。 萧靖承:“……” 薛湄:“很神奇,我空间里是进不来人的,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空间?”萧靖承薄薄眼皮微抬,有种和戚太后如出一辙的凉意眸光,落在薛湄脸上。 薛湄心中的震惊是惊涛巨浪,心动也如影随形然而她外表不显露,看上去就格外平静。 只是说话的语速稍快。 萧靖承在她身边快四个月了,了解她的一切,把她的这点异样看出来了。 她紧张,他反而轻松不少,神色随意散漫。 “对,这是我的空间。”薛湄道,“你怎么……” 萧靖承声音缓慢:“我就是那只猫。” 薛湄:!!! “五个月前,我回京述职,路上遭遇了匈奴细作,莫名其妙昏迷不醒。待我有了意识,身体已经昏睡了过去,而我变成了一只出生不久的野猫。”萧靖承道。 薛湄:“这是魂魄穿越,跟我一样。” 萧靖承抬眸看着她,目光明亮得几乎灼人。 薛湄被他这么注视,突然觉得他有点像她的将军的神态,一时间既尴尬又惊悚,甚至有点不情愿。 好不容易有个美男子进了她的空间,她可不想是她老大那贱人类型的。 “……你捡到了我。”萧靖承又道,“多谢你。” 薛湄:“……” 猫奴有点委屈了。她想要的,只是一只纯粹的猫,而不是带着人魂魄的猫。 怪不得她儿子跟成了精似的。 它本就是人的魂,的确是猫精。 薛湄坐在地上,沉默良久。 萧靖承看出了她的沮丧:“我也很想回到自己身体里,我没办法。” 然后他又转移薛湄注意力,“咱们此刻在哪里?” 薛湄摇摇头:“暂时不知。” 她终于明白,为何猫能进入她空间了。活人进不了,但萧靖承的魂和猫的躯,都不算真正的活物。 他们俩,是两个零件胡乱搭配的。 在空间里,灵魂也有实体,这种情况薛湄从未遇到过,心中多多少少有点茫然。 “不要怕。”萧靖承又对她道,“我是猫,我能去任何地方。你放我出去,我引人来救你。” 薛湄眼睛微亮。 阿丑只有六斤,猫的身手特别灵活,他的确是可以去很多地方;猫的耳朵又特别灵敏,视觉也好,它应该可以探知很多秘密。 有了它,不就是拥有另一件神秘武器吗? 只要把它放进空间,他们俩就能对话。 薛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不,咱们暂时都别轻举妄动,我听听外面的动静。”薛湄道。 她打开了空间里的扩音器。 除了环境的杂音,就是孟大、孟二两兄弟的交谈。 他们俩吓坏了。 “要不要跑,哥?”孟二问。 薛湄关了扩音器:“那两个绑匪还在,等会儿再说。” 她坐在萧靖承对面,又伸手摸他的脸。 他皮肤触手有点凉。 萧靖承一把捉住了她的手:“你……” 他脸上泛出了红潮。 薛湄觉得这样的他,不太像她老大了,有点好玩。 “我就是好奇。”薛湄道,“灵魂在空间里,是这个样子。我拥有空间十几年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空间……”萧靖承环顾四周,“这到底是什么?” 薛湄站起身:“来,我带你参观。对了,我还有很多的手术服,其中也有男式的,你穿那个吧。” 她兴致勃勃去找了。 萧靖承随着她移动,瞧见了药房,眼睛猛然睁大。他终于知道,薛湄是怎么凭空变出东西来了。 第95章 善有善报 薛湄给萧靖承穿上了手术服。 太空军的手术服是灰色的,长衣长裤,外面加一个罩衣,竟意外和古代男子的穿着类似。 薛湄这种型号的有六七十件,足够萧靖承换。 萧靖承终于穿上了像样点的衣裳,自在了不少。 他随着薛湄在她空间里逛,脚步随意,仿佛巡查的老大。他那冷淡神色,真的很像她老大装逼的时候。 “……这种药,就是麻醉药了。”薛湄道,“还有十几万支。” 她这个药房足够装备一家大型综合性三甲医院,药物和器材都特别多。 “我到了你们这个年代,常用的就是麻醉、抗生素和消炎药。其他的,你们大夫的药比我的好用。”薛湄道,“当然,还有些病症是我暂时没遇到的。” “我们这个年代?” “别装了,难道你真相信我是薛湄吗?”薛湄道。 萧靖承:“……” 他沉吟片刻,随着薛湄走动,两个人在空间里逛了很久。 空间很大。 萧靖承忍不住,又问她:“你——和我一样?借住别人的身体?” “对。” “你原是谁?你长得和薛湄一样,而我并不是猫的样子。”萧靖承道。 薛湄苦笑了下:“我原本就长这样。况且,这个空间用的是我的基因锁做的,薛湄可能就是我前世,否则我也打不开。” 萧靖承听不懂,眉头微拧。 “活人是进不来的,大家基因不同,完全没办法进入旁人的空间。你和猫,可能都不算活的。”薛湄道。 萧靖承:“你如此说话,不害怕吗?” 她丝毫不敬畏鬼神,说起来轻松随意。 “怕什么?在我的地盘,你还打算作怪?”薛湄问。 萧靖承:“……” 薛湄又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听到有人在喊她:“湄儿!” 声音很大,很急切。 薛湄可以在空间上挪动,只是距离不能太远,不能超过她空间的范围。比如说她的空间最大距离约莫一百米,她挪动只能出现在这一百米之内。 她听出声音是薛池,当即抱起了猫,让萧靖承也跟上,往最远处跑去。 跑到了尽头,薛湄意念一动,人和猫都出了空间。 她正好在一颗树后。 薛池慌张寻找她。 “大哥!”薛湄喊了声。 薛池快速走过来,拉起她的手,仔仔细细端详了她:“可有受伤?”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薛池已经能跑了,毕竟他这假肢轻便得过了分。 他眼底带几分焦虑。 “没有。”薛湄道,“玉忠还是赶上了。” “你既知有危险,怎好以身涉险?”薛池怒道。 薛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得看看薛灏和薛玉潭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越过薛池肩头,看向了那两名绑匪。 他们俩已经倒地,生死未知。 “死了吗?”薛湄问。 薛池:“昏了。” “我的丫鬟呢?” “安顿好了,让她暂时去了温家。”薛池道。 “温家?” “若今晚寻不到你,我便让温家派人说留你小住。”薛池道,“至于那车夫,他本就是薛灏的人,故意把他们带到这个位置,我已经处理了他。” 薛湄失笑:“可薛灏他们俩知晓。” “他们不敢声张。”薛池道。 兄妹俩说着话,两人情绪都平复了。 薛池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乱跳的心给安抚。他追过来的瞬间,差点吓破胆。 还好,薛湄躲了起来。 薛池也没问她是如何逃脱的,怎么还在这附近,怎么不往远处跑,他这会儿已经忘记问了。 “先把这两人捆好,询问他们的意图。”薛湄说。 薛池看向了玉忠和石永。 石永将这两人扛上了马车,亲自照看,玉忠驾车;薛湄和猫上了薛池的马车,往不远处而去。 “……这里是母亲的陪嫁庄子,只是田地不太好,收成很差,所以这些年还在母亲的手里。”薛池道,“我在这里有个院子,咱们先进去安顿。” 薛湄看了眼他。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事情略有点蹊跷。 薛池避开了她目光。 进了院子,石永一个人扛起两个昏迷壮汉,进了小偏房。 偏房里毫无动静,但半个时辰后石永出来:“都交代了,大少爷、大小姐。” 薛湄:“那偏房是有密室?” “有。” 薛湄了然,怪不得没听到动静,她点点头:“你继续说。” 石永就把那两名绑匪的话,告诉了薛湄和薛池。 听罢,薛池问:“你先回家吧,这两人交给石永处置,我再派人去温家,把你丫鬟接回来。” 薛湄却摇摇头:“不行,我要等等看,看看薛灏和薛玉潭会不会照原计划,三天之后过来杀我。” 薛池瞥了眼她。 他似乎在猜测薛湄的意图:“要我安排永宁侯过来听情况吗?” “不用,我就是瞧瞧对手的惊讶表情。”薛湄道。 薛池说不动她,只得把她安排在密室,然后带着石永和玉忠回到了永宁侯府。 瞧见他回来,薛湄却没有,小厮赶紧去通禀了薛灏。 薛灏舒了口气。 “看来,计划还有效。”薛灏道,“等薛池放松了警惕,我们就去庄子上。” 薛玉潭有点后怕,同时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三哥,已经败露了吧?若薛湄死了,薛池知道是我们做的。” “他知道又能如何?”薛灏冷笑,“他已经不是薛家的世子爷,怕他做什么?一个残废,站起来了难道就可以当正常人吗?” 薛玉潭心中留了个心眼。 就在他们俩打算去告状,让老夫人派人去搜薛湄院子的时候,温家太太亲自来了。 “……锦儿要留湄儿小住,姊妹俩去庄子上摘桂花了,要做桂花头油。我拦都拦不住,又怕老夫人担心,亲自来跟您说一声。”温太太道。 薛玉潭气得半死。 温家居然帮薛湄遮掩。 这借口找得很好,薛玉潭如果说什么,就等于不打自招。 她才不会给自己留下一点把柄。 故而她咬牙忍住了。 “去摘桂花?很好,那就让你有去无回。”薛玉潭攥紧了手指。 薛灏也感觉扫兴,败薛湄名声这一步已经失败了。 温家原本很不喜欢薛湄,可自从她救了温钊的命,他们就格外偏袒她,暗中帮衬她。 这个薛湄,迟早要成大患,需得早点除掉她。 到了第三日的夜里,薛灏也偷偷出门,去庄子上了。 他让薛玉潭一块儿去。 薛玉潭想要杀薛湄,但同时也想要保护自己。若有个闪失,她就要和三哥一块儿折进去。 她又很想薛湄死,故而她没阻拦三哥,只是道:“你自己去,我要留在府上。人多眼杂,咱们俩人出门,很容易败露行迹。 三哥,你别杀死她,到时候让她活着,在她脸上替我划三刀,然后放火慢慢烧死她。” 薛灏点点头。 他果然神神秘秘,从薛家后面的小角门出去,又让人盯着薛池。 薛池已经睡下了。 薛灏一路上换了三次马车,自以为天衣无缝,往庄子上去了。他一走,薛池也带着人出发了。 第96章 他怎么会死? 这三日,薛湄都和萧靖承在她的空间里。 空间里有点太空军用的营养膏,可以满足人体的基本营养需要,但是很难吃。 薛湄一直觉得此物反人类,但是太空巡航时,机甲里不能见明火,只得吃这种东西,薛湄一看到就很烦。 萧靖承却很喜欢。 对于瑞王而言,食物只是用来果腹,没有什么好吃与不好吃。当他发现此物随便挤一点在口中,就能大半天不饿,人还很精神时,眼睛微微发亮。 “你还真是猫,猫也爱吃营养膏。”薛湄笑道。 萧靖承:“……” 他很喜欢和薛湄聊天。 她不忸怩,不会动不动脸红害羞,半晌吭吭哧哧的说不利索。 也不像原先的薛湄,委委屈屈的,像个满腹委屈的可怜虫——没说可怜虫不好,就是成天哭的话,也会让人心烦。 现在这个薛湄能直视他的眼睛,就当他是个普通人,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言辞简洁,表达清晰。 和她聊天很轻松。 萧靖承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他会努力把自己的情况表述清楚,让薛湄知道。 他们俩用三天的时间熟悉起来。 他问薛湄,有没有办法让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薛湄:“我只是医生,不是神婆。你这种情况,已经超过医学范畴了。” “……就是说,你无办法?”萧靖承问。 “对。”薛湄道。 “你们那里,有没有我这种病症?”萧靖承又问。 “很多。” “很多?”萧靖承立马站直了身子,“那他们后来,死了吗?”“没有呢,不会死,但是和死差不多。”薛湄道,“植物人状态到达三年以上,基本上可以确定脑死亡。那时候,虽然还有呼吸和脉搏,但已经不能算一个人了。如果家属愿 意,可能会让他走。” 太空时代医疗很发达,仍然对植物人没有特别好的疗效。 那时候薛湄有个同事,说是不是没了魂魄,被大家取笑了好几年。 薛湄不知其他植物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是说,我至少还有三年时间?”萧靖承问。 “也可能一年。”薛湄道,“毕竟你得到的看护不够多,跟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 萧靖承轻轻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迫切要做的事,或者要传递的消息吗?”薛湄道,“你可以在空间里写好,我拿出去交给他们。” 萧靖承沉吟了片刻。 有吗? 有倒是有,但好像都不是很急切了。 他想让贺方过来保护薛湄。 然而贺方天生警惕,他还在床上躺着,却又让薛湄拿着他的笔迹过去,贺方可能会以为薛湄在模仿他的字。 模仿得这么像,很危险,贺方为了保护他,先下手为强杀了薛湄。 还是算了。 “没有。”萧靖承道,“只盼能回去。” 薛湄:“……” 她也好想回去。 “总有一天的。”薛湄笑了笑,“你能回去,我也能回去。” 萧靖承的目光一凝:“你要回去?” 薛湄失笑:“你想念你的生活,难道我不想?” “你原本是谁?” “我也叫薛湄,我是一名军医。”薛湄笑道,“只不过,不是现在的军医,是几千年之后。” “几千年?” “是啊,几千年。我肯定是在机甲自爆的时候被卷入了虫洞,才回到了古地球时代。我家祖先一直都是古地球时代的东方血统,所以这也算是我故乡。”薛湄道。 萧靖承:“……” “几千年之后,是什么样子?”他沉默了一瞬,问薛湄。 若不是他变成了猫,和她落在这个空间里,他是不会相信的。 现在,他已经了解到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玄妙,对未来也产生了一点兴趣。 薛湄脑海中的个人终端,可以查到地球时代的历史,以及太空旅行的开端等。 这几天,她一直给萧靖承科普这些,说得她口干舌燥。 萧靖承似乎对她的生活很感兴趣。 薛湄觉得,他有点会撩——只是他是无意识的撩,就是眼巴巴看着你,等着你往下说,充满了好奇和渴望。 简直了! 薛湄嗓子都说哑了。 有人打开密室的门,薛湄带着萧靖承,出了空间。 “大小姐。”有人拿了火把进来。 薛湄装作刚刚睡醒,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玉忠?” “是小人,大小姐。”玉忠笑道,“成了,已经抓到人了。” 薛湄哦了声。 她披上了外裳,连头也顾不上梳,披散着头发走出了密室。 外面地上,倒了一个人。 那人被石永压着,正在奋力挣扎,面容扭曲。 是薛灏。 薛池淡淡立在旁边,表情疏淡,没什么情绪。 薛湄往门外看了眼,略有点失望:“就你一个人?” “就他。”薛池道,“那小贱婢没来。” 薛湄:“果然嘛,薛二小姐可以牺牲掉所有人。” 玉忠在旁解释:“大小姐,他带了火油过来。” 薛湄挑了挑眉。 她怀里抱着猫,微微俯身,询问薛灏:“三哥,你派人掳走了我,又带了火油过来,你是打算烧死我吗?” 薛灏啐了她一口。 然后,他笑了:“你们两个废物,倒是关系还不错。被你抓到了又能如何?怎么,你要打我一顿?薛湄、薛池,你们今天敢动我一下,我以后会报复,你们休想有宁日!” 他声音狠戾,带着警告。 “我好害怕呀。”她声音做作,表情夸张。 薛灏气得心头一梗:“放了我,这件事就算了。否则,你们俩休想收场。我外祖家有的是钱。 这年头,没有钱办不到的事。你们若敢动我分毫,我不依不饶。若你们识相,这件事就算了。” 玉忠和石永看了眼薛池。 虽说有点晦气,但大小姐没受什么伤。 不如让三少爷立个字据,留下点把柄,把他放了。 薛池看向了薛湄。 “湄儿,你觉得呢?”薛池问。 薛湄:“大哥随我处置他?” “他要害你,自然由你处置。”薛池道。 薛灏冷哼了声:“薛湄,你一直像条狗巴结我,现在给你机会。你放了我,咱们两清,今后只要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 “三哥刚刚不是还说,要跟我们不死不休吗?” “你若是动我一下,自然。”薛灏道。 薛湄让石永将他拉起来。 石永照办。 待薛灏起身,薛湄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薛灏的眼睛一瞬间充血,恶狠狠盯着薛湄,似乎要生吞活剥了她。 “看,打你一巴掌就结仇,你可是要杀我的。”薛湄笑了笑。 她转过身。 薛灏待要破口大骂,突然间雪光一闪。 薛湄快速回身,掌心握一把小小手术刀,朝着薛灏的脖子就捅了进去。 然后,她快速拔出小刀。 薛池和两个小厮震惊看着这一幕。 血溅了出来,又几滴落在了薛湄脸上,与她眉心痣相映成辉。她唇色鲜红,肌肤雪白,的确很像堕入鬼道的菩萨。 石永松开了薛灏。 薛灏死死捂住了脖子,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倒地挣扎个不停,眼睛里充满了震惊。 不可能的,这两个废物不可能有本事杀人。 他是永宁侯府的三少爷,他是华家的表少爷,他有身份地位,外祖家又有钱,他前途光明正大。 他杀一个平凡普通的薛湄,不值什么,薛湄这种人,死一个两个没什么的。 可他不会死的。 他为什么会死? 他努力睁大了眼睛,身子慢慢停止了抽搐。 而薛湄,将手术刀擦了擦,收回了袖中。屋子里静得可怕。 第97章 销声匿迹 寂静中,沉默无声。 薛池看着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薛灏,唇角终于浮动了一点笑意。 他看向了薛湄,慢慢伸出手,轻轻擦拭她面颊的血迹。 靠近一点,他将她揽住了,情不自禁拥抱了她:“好利落。” 薛湄:“……” 薛池的拥抱,一触即收,薛湄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到她的猫愤怒叫了声,爬上了薛湄的肩头,对着薛池呲牙。 因知晓这猫身体里住着谁。对他这个反应,薛湄有点好笑,又有点温暖。 她抱住了猫。 看着地上的薛灏,她解释:“不杀他,后患无穷。他这次不得手,下次还是会下手,可能会把目标对准大哥和我。” 薛灏带着火油来,可见他并不想给薛湄一条生路。 他是想要杀了薛湄之后毁尸灭迹,还是想要直接烧死薛湄? 薛湄觉得是后者。 和薛灏相比,她可是直接给了他一个痛快,比他善良多了。 “的确后患无穷。”薛池道。 薛池之所以不动手,并非打算放过薛灏,而是想做个样子给薛湄瞧瞧。 他假装放走薛灏,待薛湄看不见之后,他会亲手宰了他。 薛池不想在薛湄跟前杀人,因为他看到过薛湄救人的样子。 他并不知道,薛湄是个军医,杀人是她的职责,治病也是她的职责,两者完全不冲突。她是医生,也是战士。 给敌人仁慈,就是背弃了自己的信仰,至自己的同胞于险境。 换到薛灏身上,就是至自己和大哥于险地。 “我们先走,石永会善后。”薛池对薛湄道。 薛湄颔首。 他们俩乘坐薛池的马车,去了温家的后门,见到了温锦。 红鸾站在温锦身后,瞧见薛湄就热泪盈眶:“大小姐。” 薛湄让她过来。 对着温锦道谢,薛湄表情真诚:“锦儿,这次麻烦你了。” “你跟你大哥出城去玩嘛,我知道的。我告诉了母亲,母亲也能理解,我们也贪玩。”温锦笑道,然后瞥了眼薛池,脸微微泛红。 薛池冲她点点头。 温锦貌若天仙,又天然呆萌,非常讨喜的。但薛池的神色里,没半分涟漪。 可能他不太喜欢蠢笨的人。 “那我们就回了。”薛湄道,“改日我请你去薛家玩。” 温锦道好。 他兄妹二人离开了温家,没有立刻回到薛家,而是去了客栈。 两人整修了一夜,翌日才回府。 府上倒也没任何动静。 三夫人还不知她儿子失踪了;永宁侯和老夫人压根儿不在意。 看到薛湄和薛池回来,薛玉潭吓得半死,心中狠狠直跳。 三哥呢? 会不会被他们打得很惨? 但是,薛玉潭不敢表露半分。这件事,是她和三哥一起做的,若是三哥受伤,三婶估计要骂她,也会怪她。 家里的钱都在三婶手里,没必要得罪三婶。 薛二小姐装作毫不知情。 隔了一天,三夫人才察觉不对劲,询问薛灏的丫鬟们:“三少爷人呢?” “少爷前天晚上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丫鬟道。 三夫人心中一阵好气,怀疑薛灏是去了秦楼楚馆,被某个小妖精缠住了。 她儿子还没娶妻,就流连花丛彻夜不归,将来名声如何是好? 薛灏今年快二十了,之所以一直没娶亲,是因为三夫人想给他选个官,这样他就可以娶更有权势门第的女子。 三夫人有的是钱,娘家兄嫂也会支持外甥。可惜,三夫人花钱走了很多门路,儿子的官职还是没谋下来。 现在娶亲,只能娶一些和薛家差不多落魄的贵女,或者商户女。 这些,三夫人都看不上,薛灏自己也不满意,才耽误至今。 不娶亲,不代表他可以胡闹。 三夫人派人去寻。 结果,小厮们把城中的馆子都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三少爷身影。 这个时候,三夫人就有点慌了。 官府衙门则在城郊的偏僻小路上,找到了一处烧过的痕迹,痕迹里还有骸骨,应该是马车和马车上的人一起被烧了。 骸骨烧得没剩下多少。 倒是有一块玉佩,高温耐火,上面刻了个“薛”字。 用得起这样玉佩的,肯定有点家底;而京都大户人家,姓薛的不多。 官府一家家上门查问。 当问到了永宁侯府时,三夫人想起自己失踪了两天的儿子,亲自出来见了官差。 看到玉佩,三夫人腿脚一软,当即跪下了。 是她儿子的。 这块玉佩很值钱,是他十五岁生辰时,他外祖母送的。 阖府震惊。 薛玉潭听到消息,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冷得牙齿不停打颤,她能听到自己牙齿敲击腮帮子的声音。 死者找到了,是薛灏。 三夫人痛哭,一定要给她儿子一个公道。 官府就查了此事。 很快,官府查到,薛灏的小厮买了一桶火油。 小厮不知道少爷要火油做什么,毕竟杀薛湄这件事,需得很隐秘,薛灏连亲信的小厮都没告诉。 要不然,他也不必亲自去。 “是少爷让买的,小人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少爷用来做什么。”小厮哭道。 三夫人让人直接把这个小厮给杖毙了。 官府查了几天,觉得可能是天干物燥,薛灏马车上放着火油,车子翻了,火油倒地,车厢内照明的明角灯也碎了。 在翻车瞬间,薛灏很可能被压住了,而缰绳被烧断,马儿挣脱缰绳跑了,任由他活活烧死在马车里。 薛玉潭知道真相。 是薛湄,是她烧了三哥,因为三哥那天是要去杀她的。 薛湄却完完整整回来了,三哥死了。 薛玉潭的手指狠狠攥进了肉里,她半句话也不敢说。 若是告诉了三婶,她也脱不了嫌疑。况且,薛湄的帮手,很有可能是薛池,而薛玉潭跟他们俩一样,都是长房的人。 三婶怒极攻心,未必会放过薛玉潭。 薛玉潭只得死死咬住牙关,什么也不说。 “肯定是薛池,是他杀了三哥,再由薛湄放火烧的。”薛玉潭吓得不轻。 她从来没怀疑过薛湄。 女子哪里敢杀人? 是薛池,他因为残疾而心思歹毒,且三哥以前欺负过他,他要报复。 “三哥,我不会让你白死的。”薛玉潭的眼睛几乎在滴血,“等我做上了裕王妃,我会替你报仇!” 到时候,她要薛湄和薛池碎尸万段。 三夫人死了儿子,在外地的三老爷也赶紧回京了。 这件事还有蹊跷,三夫人仍是要查,她需得给她儿子一个公道。 此时,跟三老爷一起出门的七叔也回京了。七叔一回府,直接来找薛湄了,还带了个小孩。 第98章 小魔女 “湄儿,我们回来了。”七叔尚未进院子,就大声笑道。 他声音爽朗,穿过了层层庭院,落在薛湄的耳朵里,清脆悦耳。 薛湄微笑。 七叔身后跟着两名小厮,扛了不少东西。 原主跟这位七叔,关系很不错,因为她曾经救过七叔落水的小女儿薛涵。 薛涵今年八岁,从小就皮得像猴,不小心滑落了水池,正好薛湄路过,把她拉了上来。 薛湄受了点风寒,病了小半个月。 从此,七叔就对她甚好,每次出门都给她带礼物。 虽然她跟七叔仍是不太亲近。 “七叔。”薛湄怀里抱着猫,立在屋檐下,对他施礼。 七叔薛景廉手里牵了个小男孩:“咦,你真的养了只猫?” 薛湄的目光,则看向了那小男孩。 男孩子头上梳着总角——也就是羊角,一边一个小髻;白净面颊,身穿浅蓝色直裾深衣,眼神灵动得过分。 薛湄没顾上回答她七叔,而是对七叔道:“怎么把六妹打扮成这个样子?” 七叔手里牵着的,正是他的小女儿薛涵。 薛涵是个特别淘气的小孩,捉弄人恶毒又狠辣,甚至弄瞎过丫鬟的眼睛,是那种极品熊孩子。 七叔成过两次婚,两位妻子都去世了——第一位是薛涵的亲娘,难产而亡;第二位是薛涵的继母,三年前去世的,听说她是被薛涵气死的。 如今,七叔也不过二十九岁,是老夫人的幼子,在家中很有些地位,却没想过再成亲;有两房妾室,受不了六小姐,哭求七叔放了她们,七叔把她们俩都放出去了。 薛涵不肯跟家里任何人亲近,故而七叔去哪里都带着她,甚至把她打扮成小男孩。 “出门方便。”七叔笑容爽朗,“涵儿,见过你大姐姐。” 薛涵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薛湄:“……” 七叔对女儿格外纵容,也不教她规矩,见她没礼貌,他像是没瞧见似的,直接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可出风头了?” 薛湄觉得七叔言语轻快得过分,难道他不知家中死了一位少爷吗? 府上这几日可是很压抑的。 “勉强。”薛湄笑道。 进了屋子,丫鬟们上茶,七叔的小厮把礼物堆放在了薛湄的东厢房里,就退了出去。 一旁的薛涵,也坐着喝茶,眼珠子却乱转,盯着薛湄的猫。 薛湄和七叔说话的时候,小丫头就悄悄朝猫走了过去。 她一把掐住了猫的后颈。 被捏住命运后颈的猫,拥有人类灵魂,虽然一瞬间僵硬,而后奋力挣扎。 薛涵见状,手指掐得更紧了。 薛湄正好看到了,立马上前,重重一巴掌拍在了薛涵手背:“松开!” 她一巴掌打得非常重,小女孩子手背顿时就红了。 薛涵在原地愣了愣,继而哇的大哭起来。 七叔薛景廉:“……” 薛湄抢过了自己的猫,看着薛涵嚎啕大哭,去瞧七叔的脸色。 七叔慢慢喝茶,好像他没听到。 薛湄把猫抱了回来,也假装没听到,就着堂妹那尖锐的哭声,询问七叔:“这次回来,还要出去吗?” 七叔也稍微提高了音量:“暂时不出去了,年底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年前收租的时候,出去小半个月。” 薛湄哦了声。 丫鬟们都低着头,没人过来哄薛涵。 薛涵就使劲哭。 薛湄被她哭得受不了了,就放了自己的猫,站起身。 七叔以为她要去哄,急忙道:“湄儿!” 却见薛湄把大门关上了,继而回来坐下,对七叔道:“别吵了外面的丫鬟们。七叔,你说什么?” 七叔:“……” 他们两人一猫,在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中,表情淡然闲聊。 有时候薛涵的哭声太高了,薛湄就稍微提高一点音量,丝毫不受影响。 七叔眉头都没蹙一下。 薛涵哭了很久,直到嗓子快要受不了,突然收了声,走过去端起茶一饮而尽。 薛湄:“……” 七叔笑盈盈问她:“怎么不哭了?” “没用,大姐姐冷血心肠。”薛涵道。 七叔:“知道就好。” “我要去告诉祖母,大姐姐打我,你等着被祖母骂。”薛涵擦了擦眼泪、鼻涕,恶狠狠警告。 薛湄:“去吧,我好害怕呢。” 薛涵:“……” 七叔见闹得差不多,站起身带着薛涵走了。 薛湄依旧送他们父女俩到门口:“七叔,有空来坐。” “不送不送。” “我才不来坐。”薛涵恶声恶气。 薛湄:“没叫你,只请七叔。你下次敢来虐待我的猫,我就不止打你的手背了。” 薛涵:“父亲,她欺负我!” “傻孩子,你颠倒黑白跟我说有什么用?我亲眼瞧见了。你要跟没瞧见的人去说。”七叔说。 薛涵略有所思。 薛湄:“……” 每个熊孩子的身后,都站一位熊家长。 送走了这对父女,薛湄去清点下七叔送的礼物。 有十匹布,都是上品绸缎料子,一匹得七八两银子;有两盒外地的点心;有一匣子珍珠,成色不算特别好,可以做珠花;还有一些胭脂水粉。 薛湄让修竹把东西入库。 “七老爷对大小姐挺好的,就是那位六小姐,真愁人。”修竹说。 薛湄:“脾气坏了些。” “唉,七老爷的两位姨娘,都是被她赶走的。”修竹又道。 薛湄:“不是她赶走的,而是七叔不想要了。” 修竹不太懂。 薛湄微笑:“若不是七叔顺水推舟,哪里由得她闹?小孩子再厉害,也不过是小孩子。她所依仗的,都是七叔的宠爱。” 修竹似乎从来没往这方面考虑。 现在仔细一想,修竹觉得毛骨悚然:七老爷到底是疼六小姐,还是害她? “……你是说,七老爷存了坏心思?”修竹压低声音。 薛湄觉得她脑补的样子很可爱,忍不住笑起来:“你又想多了。若存了坏心思,处理一个小孩子还不容易吗?七叔大概从小就想做个坏孩子,可惜大人管束得太过于严格。 他就把自己从小得不到的,弥补给了涵儿。涵儿种种恶劣行为,七叔是认可的,且纵容和鼓励。” 所以,真正熊的,应该是她七叔。 薛湄不讨厌熊人,只要不是对她即可。 七叔很疼爱薛涵,这点毋庸置疑;薛湄又救过薛涵,七叔对她很有好感,是不会害她。这就足够了。 永宁侯府并没有因为七叔回来而变得欢乐。 家里依旧沉浸在失去三少爷的痛苦之中。 七老爷父女俩回来,众人也不是很关心。只有薛湄在好奇:“七叔,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一眼看不透,挺有趣的。” 第99章 有小鱼干做奖励哟 七老爷薛景廉回到了侯府,先去给薛湄送礼,然后去看了自己的大侄儿薛池。 叔侄俩关起门说话。 “……一切都顺利?”薛池问。 薛景廉:“很顺利。你要的东西,还没有买到。” “不妨事,我也不是很急用,以后再买也不迟。”薛池道。 说罢,他轻轻叹了口气。 薛景廉又拿出一些银票给他:“七叔赚的,你拿一些。如今做了官,处处都需应酬。” 薛池接了过来。 有三万两。 他不着痕迹点点头:“有点多。” “不多,今年你叔父运气好,两趟买卖都有赚头。”薛景廉笑道。 薛池:“你去吧,没事别到我这里来。” 薛景廉站起身。 他目光里含笑,带着几分潇洒,那些恭敬藏在笑意之后。 本打算走,只是不怎么甘心,又回头。 “怎么?”薛池挑了下眉,口吻略带几分不悦。 薛景廉:“想看看你的腿。我在外面,都听说你的腿好了。你的一些老朋友,听闻之后很兴奋。” 薛池眉头再次微蹙。 “怎么,你不愿意见故友?”薛景廉问。 薛池:“我早已没了朋友。” 薛景廉笑道:“我说错了话,你的一些旧识——我当然也很好奇。能看看吗?” 薛池撩起了裤腿,给他瞧瞧自己的假肢。 薛景廉瞧见这么轻便灵活的假肢,心头微震:“湄儿给你做的?这不可能。” “她不同寻常。”薛池道,“她会很多技艺。” “我还听说,卢家的人认她是鬼医弟子?”薛景廉问。 薛池:“叫了她‘老祖宗’,连头都给她磕了,假不了。” “她是如何做到的?”薛景廉不太相信,“真的见了鬼?” “也许。” 薛景廉笑了笑,又道:“突然想起还有件事,差点忘了跟你说——有个人想见见薛湄,就是假装偶遇。若你在她身边瞧见了,别大惊小怪。” “谁?” “影子。”薛景廉道。 薛池神色缓和,淡淡道:“他又回来做什么?” “我哪里知他心思?”薛景廉笑了笑,“我也管不住他。你早点休息,告辞。” 薛池点头。 他生怕薛景廉再次回来问东问西。 直到薛景廉走出了西苑,薛池才轻轻舒了口气。 这天深夜,有人悄悄潜入了永宁侯府的西苑,被石永差点一拳打死。 好在对方武艺也不弱,能接住石永的拳脚。 薛湄并不知这些,她只是本能对七叔产生了一点怀疑和好奇,觉得七叔不太简单。 永宁侯府的丧事,办得很隆重。 亲戚朋友们都来吊唁。 不需要薛湄去哭丧,她也不怎么往前头去。 只是日日夜夜鸣奏哀乐,耳根很难得清净。 这几日,她大哥和五弟每天都到她院中吃晚膳,兄妹三凑到了一处。 五弟来,她能理解,毕竟五弟贪吃;大哥也来,薛湄就不懂了。 “大哥有事?”这日,薛湄早早打发了五弟回去,留下大哥说话。 薛池看了眼她:“不害怕吗?” 薛湄一头雾水:“怕什么?” 薛池目光穿过烛火,带着几分意味深长,落在了她脸上。 薛湄这才明白。 她脸色有种寡情、冷酷的平静:“不怕。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生死关头,讲什么心慈手软?” 薛池:“你是头一回杀人?” “大哥,别问这么单纯的问题,其实你心中早有定数了。”薛湄笑了笑。 薛池:“……” 他见过五弟脚上的伤,那样整齐的缝合,意味着薛湄绝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也见过他剖开卢殊肚子,取出肠子缝合。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惯这种血腥。 薛湄做起来很娴熟自然。所以,她杀薛灏那样利落,也是能理解的。 只是,薛池仍希望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她是谁,从何处来,为什么要冒充薛湄,薛池都不想深究。 也许,她可以永远做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 时至今日,若他仍觉得她真的是薛湄,他就太愚蠢了。 “湄儿,你让我站了起来,我欠你的。今后这种事,让我替你做。”薛池道。 他还以为,她会说些义正辞严的话,比如让他别轻瞧了她。 甚至可能会生气。 不成想,她只是眉眼一弯,带三分俏皮:“好。” 薛池:“……” 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所有的准备都没出现。 薛湄又笑:“不早了,大哥今晚不是打算住在我这里吧?” 薛池起身告辞。 他离开之后,薛湄进了房间,梳洗更衣,就带着她的猫睡下了。 她睡下之后,猫不停撞她的右手掌心。 薛湄明白他的意思,起身确定门窗都反锁好了,重新上了床,放下幔帐,带着猫一起闪进了空间。 萧靖承进她的空间,每次都要先去找衣裳穿好。 薛湄问他:“你有事?” “昨日你那位七叔回来之后,去了薛池的院子。”萧靖承告诉她。 薛湄:“叔叔去看侄儿,有什么不妥?” “他们俩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而且,薛景廉给了薛池很多钱。”萧靖承道。 薛湄示意他坐下。 萧靖承不解,席地而坐。 薛湄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儿子,你操哪门子心?好好做你的猫吧。” 萧靖承反手捉住了她的手。 他薄薄眼皮微抬,目光里的愤怒就遮掩不住:“你大胆!” “你才大胆!”薛湄笑着,想要抽回手,“这是我的空间,你现在是我的人。我是你主子,你搞清楚这一点,瑞王爷。” 萧靖承握得更紧。 薛湄笑容很足,让她眉心痣越发鲜艳。 萧靖承在空间里的实体,手掌莫名其妙总是很凉,他触及薛湄温热的体温,舍不得松开。 薛湄逗猫似的,摸了摸他的下巴。 萧靖承作为猫,很喜欢她如此抚摸;但是作为人,他就很奇怪,眼睛里添了几分怒意:“不可如此轻浮。” 薛湄:“你先松开我的手,再说这种话吧,到底谁更轻浮?” 萧靖承:“……” 他悻悻然松开了手。 “你是不是哪里都可以去,什么都能听到、看到?”薛湄突然问他。 萧靖承颔首:“是。” “那你帮我一个忙。如果你做得好,有小鱼干做奖励哟。”薛湄道。 萧靖承:“……” 好想挠她一爪子。 咦,为什么是挠?他是人啊,又不是真的猫,怎么总下意识想做猫的动作?萧靖承满脸黑线,还是尽了宠物本分,对主人的要求百依百顺:“要我做甚么?” 第100章 瑞王这么厉害 薛湄也没什么危险事让萧靖承去做。 她只是道:“你帮我盯着三老爷,一旦薛玉潭去见了他,你听一听他们俩说什么。” 萧靖承:“不偷听三夫人?” “薛玉潭和薛灏合伙要杀我,她定然知道薛灏的死跟我有关。只是,她不会主动说出来,怕三夫人怒极攻心之下,连她也怪罪,给她自己竖一劲敌。 可我这位二妹妹,很怕风险。她不敢独自承担,也怕我报复,一定会拉人做靠山。她惯常会利用男子,也知晓他们的心思。 三叔痛失爱子,薛玉潭若巧言善辩,她会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还会借刀杀人,用三叔来对付我。”薛湄道。 萧靖承听了,表情一瞬间阴鸷:“除掉她。” 薛湄笑了笑:“我也想啊,可惜没有好机会。” “我可以帮你。”萧靖承道,“猫也可杀人。” “别,阿丑是我的宝贝,你别毁了它。”薛湄道,“我可不想我宠物手上沾血。” 萧靖承:“……” 她难道不知,阿丑是只半死不活的猫?若不是有他的灵魂,它已经不存在的。 他才是阿丑。 他想做她的宝贝,却又不怕沾血。 薛湄反正是不同意萧靖承用阿丑的身子去做坏事。 “你若不听话,我便将你关在空间。”薛湄道,“怎么教不会呢?” 萧靖承无语看着她。 薛湄又笑起来,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萧靖承不喜她这招猫逗狗的动作,猛然站起身。 薛湄的身高足有一米六八,但萧靖承站起身时,要比她高至少二十公分。 薛湄吓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她这个动作,带一点少女娇俏,让萧靖承很有成就感。 萧靖承薄薄的眼皮,也遮不住他微带得意的笑:“你怕什么?” 薛湄看着他:哦豁,还敢挑衅我? 她往前一步,将自己退回的位置重新占领,身子往前倾,几乎靠在了萧靖承的胸口:“你说我怕什么?” 她微微扬起脸,呼吸喷到萧靖承的下巴上,带着女子柔软馨香。 他猛然连退两步,一时狼狈。 薛湄站直了身子,拍了拍不存在的尘土:跟我耍流氓?我们整个基地都是兵油子,从上到下。你还嫩了点,小子! 当耍嘴皮子的遇到了真流氓,甘拜下风。 薛湄心满意足退出了空间,还把猫也抱了出来。 她和猫一出来,萧靖承的灵魂自然也要出来,落入了猫的身体里。 薛湄抱着它,觉得猫比较可爱;饶是它体内住着萧靖承,薛湄对它的爱也丝毫不减。 可能猫奴就是这么无私。 这个晚上,猫出去了。 清早,猫又回来了。 薛湄问他:“打听到什么了吗?” 猫摇摇头,表示没有。 薛湄拿了牛乳和牛肉给他,阿丑吃得很开心,薛湄依旧在旁边围观,摸了摸它的脑袋,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萧靖承蹲了一夜屋顶,这会儿有点累了,吃了早饭就在旁边睡觉。 薛灏的葬礼,七日之后结束了。 三夫人只这么一个儿子,葬礼结束她就病倒了;三老爷心情也很糟糕。 葬礼结束当天,薛玉潭去找了三老爷。 猫一直盯着薛玉潭。 瞧见她去了三老爷的书房,猫跟了过去。 薛玉潭在三老爷书房里说了些什么话,猫全部转告了薛湄。 薛湄见自己猜测果然不错,微微笑了笑。 萧靖承在空间里问她:“可要先下手为强?” “不必。”薛湄道,“我心中有数,会提防他们。” “那丑婢将过错都推给了你。”萧靖承神色不善,“三房的人肯定会知晓,此事跟你有关。” “不怕。乖儿子,你娘又不是吃素的。”薛湄道。 萧靖承:“……” 他只感觉爪子很痒,非要挠她一脸不可。 他再次拉住了薛湄的手腕,将她纤瘦皓腕捏紧:“你再敢从伦理上占我便宜,我绝不饶你。” “你要怎样?”薛湄笑盈盈的,往他身前凑。 她只要靠近,萧靖承就浑身不自在。 薛湄记得他曾经订婚,有个很美的未婚妻,两人一块儿去了白崖镇。有过感情生活,他怎在女子面前还如此拘谨? 薛湄又不漂亮。 男的若是有过情场经历,在大美人面前羞赧是可以理解的。 薛湄这样的,他有什么可紧张的? “你……”萧靖承的耳朵不由自主泛红,眼神不太稳定,不往薛湄脸上落,语气却是很硬气,“我比你还大好几岁,你休要无礼。” “你不想做我儿子?”薛湄笑了笑,站直了点,“那你这样拉我的手,可就是耍流氓了,我要打你耳光了。” 萧靖承:“……” 他松开了她手腕,有点气急:“我同你好好说话!” “我也是同你好好说话。”薛湄道,“咱们俩摆事实、讲道理。我捡到你的时候,你只是猫,对吧? 我养了你将近四个月,将你照料得这样好,你也做了我四个月的儿子。现如今你突然在我跟前变成了人,就不要我这个娘了吗?” 萧靖承:“这是事实?” “对呀。”薛湄道,“难道我白养你四个月?一日为母、终身为母,我便是你的养母。养母跟生母一样恩情,你休想不孝!” 萧靖承:“……” 他磨了磨牙,好想咬她一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所有情绪,对薛湄这番话既不认同,也不反驳。 他实在没力气与她争执。 萧靖承是个武将,手里长刀是他立足根本,他是不屑与人耍嘴皮官司的。 两人退出空间,薛湄让他仍留心三房那边动静。 她自己则依旧修缮卢家医书。 时至仲秋,庭院桂蕊飘香,空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清甜。 薛湄医书也修缮得差不多了。 这时,她收到了请柬,是安诚郡王给她的。 萧明钰邀请她去看马球比赛。 薛湄对马球一窍不通,打算回绝,她弟弟薛润却瞧见了这张请柬。 薛润当即兴奋起来:“是南亭马场的马球赛!大姐姐,你带我去吧,我一直很想去!” “这个很厉害?” “是最大的马球场,养着很厉害的马球供奉,不少王公贵胄都要去。有人还亲自下场,比如说荣王,他可是马球高手。”薛润情绪很激动。 薛湄:“那京里谁马球打得最好?荣王吗?” “以前是。不过前年的时候,瑞王回京述职,把他们全部打趴下了,他一场得十八球,一骑绝尘,无人能及。”薛润道。薛湄轻轻抚摸了下猫的脑袋,笑道:“瑞王这么厉害?” 第101章 我不同意 薛润很崇拜萧靖承。 提到了萧靖承,薛润滔滔不绝,能把萧靖承的战功都背诵出来。 薛湄和猫都认真听着。 “……你这么崇拜他?”薛湄道。 薛润:“我也想像瑞王那般武艺高强。” “你可以练。” “练不成,瑞王天生力大无穷。”薛润道,“且他从小得成将军亲自教导。大姐姐,成将军非常厉害,别说瑞王是他的徒弟,就是他自己的儿女,也被他教得很厉害。” 说到了这里,薛润居然话锋一转,很八卦问薛湄,“你听说过成兰卿吗?” 薛湄微愣。 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 她没什么表示,她怀里的猫猛然炸毛,想要朝薛润扑过去。 薛湄想起很早之前,猫在茶馆里听到说书先生讲萧靖承和成兰卿的事,把那说书先生的脸给挠花了。 猫的爪子是很重的,真下狠手,一爪一条深深血痕。 薛湄怕它也挠自己的弟弟,慌忙抱紧了它,打断了薛润:“你一男子汉,成天说人家女子,羞不羞?” 薛润脸通红,尴尬哼了声,辩解道:“谁有空说她?还不是看你是女子,你们女子就喜欢听这些。” “我不喜欢。”薛湄笑道。 薛润:“……” 这么一打岔,差点忘记了正经事。 薛润让薛湄去南亭马球场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他去。 薛湄点点头:“放心吧,忘不了你。” 薛润离开,薛湄依旧是每天打一套拳、编修卢家医书,然后练练字,逗逗猫,等机会做郡主。 永宁侯府仍有几分丧礼之后的萧条。 这日,薛湄正在院中练字,丫鬟红鸾急匆匆跑进来,脸色有点焦虑:“大小姐。” “慢慢说,怎么了?” “三夫人不太舒服,让二小姐协助她理事。现如今各院的管事妈妈,都要去二小姐跟前回话了。”红鸾急道。 薛湄挑了挑眉。 薛玉潭帮三夫人管家了? 看来,薛玉潭真真好算计。 她掺和其中,极力鼓动薛灏对薛湄下死手。 若薛灏成功了,薛玉潭便可除掉薛湄;薛灏失败了,三夫人伤心过度,薛玉潭能接过家中大权。 她还不需要像三夫人那样出钱。 管家有特别多的好处,比如说权势很高,家中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要敬重她;还可以从中获利。 “她在三叔跟前那样卖乖,三婶让她帮衬管家,情理之中。”薛湄笑了笑。 听说三夫人对三老爷敬爱有加。 一方面,三夫人很仰慕三老爷;另一方面,三老爷曾有个未婚妻,后来莫名其妙死了,有人说是三夫人下手的,三老爷却维护她。 因此,三夫人在丈夫面前,既感激他,又爱慕他,还有点心虚的小心翼翼。 “大小姐,咱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薛湄笑道,“她若是克扣咱们的月钱,咱们就自家花自己的,顺便到处说她坏话。” 薛湄现阶段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 红鸾:“……” 大小姐变得奸诈了,红鸾忍不住欢喜起来。 只有用奸诈手段,才能对付二小姐。 薛玉潭管家之后,在府里下人们中的地位再次上升了点。 她还要让众人每晚去老夫人的玉堂院,一块儿用膳。 “三哥走了,我们需得更亲密。一个家若分散成这样,也没有了人情味。”薛玉潭道。 从此,永宁侯府就需要一块儿用晚膳了。 薛润气了个半死。 他跟着薛湄加餐,已经把胃口养叼了。 全家每晚一块儿用膳,对薛湄而言没什么。只是饭菜稍微差了点,以及她院中的丫鬟和妈妈,再也没得加餐。 薛湄仍是会私下里给厨娘钱,让她送些肉到蕙宁苑。 薛玉潭知晓了,在翌日早上骂了厨娘一顿。 她不准任何院子单独开伙。 “这是专门针对大小姐您的。”红鸾道,“除了您,其他人也没钱天天单独加餐。” 薛湄点点头。 她凭借“加餐”这一手段,笼络了蕙宁苑的人心,甚至让外面的丫鬟婆子们也很嫉妒。 薛玉潭管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这一项给砍了。 薛湄好笑:“不妨事,我今后在月钱上再贴补你们一些。” 薛玉潭想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让老夫人和永宁侯出面,把家里所有下人的卖身契,都收到公中来。 这样,下人们忠诚的,就是侯府。 “还是针对大小姐。”这次,戴妈妈有点急了。 她们蕙宁苑三个二等丫鬟,卖身契可都是在大小姐手里。 “也没关系,我回头来办。”薛湄笑道。 晚膳时候,薛湄主动说起了此事。 不仅仅薛湄不满,还有其他人也不满,比如说二夫人。 把卖身契收到公中,其实就是收到三夫人和二小姐手里。 她们俩不受影响,而薛湄和二房就要吃亏了。 他们忠心耿耿的下人,就要变成三夫人和二小姐的人了。 “母亲,此事万万不可!”二夫人站起来,对着老夫人道,“卖身契本就是各位主子拿着的。若没了这卖身契,丫鬟、婆子们们怎能安心做事?” 薛玉潭:“二婶,下人忠诚的是侯府,而不是各位主子。” “你说得好听。”二夫人瞥了眼她,“二小姐,劝你行事留点余地。” 薛玉潭眼泪涌了上来:“父侯,祖母,我说了什么了吗?哪怕我做错了,二婶提点我就是了,何苦冷嘲热讽?” 二夫人:“……” 永宁侯面色不善,看向了二老爷:“你们若是对玉潭持家有意见,大可搬出去。” 二房的人脸色特别难看。 二夫人气得心口发闷,差点就要吐血。 搬出去? 没有分家,这就是赶他们出去。他们既做不了官,又没办法经商,出去了他们靠什么养活自己? 二老爷脸色很颓败,训斥二夫人:“你胡说些什么!家里大事小情,自然由持家的人说了算。” 二夫人死死咬住了唇。 二老爷:“你向玉潭赔罪。” 二夫人眼泪都上来了,忍着一口气:“侄女,是二婶说话唐突了,你莫要往心里去。” 众人都不言语。 薛玉潭眼角还带着泪,扬了扬眉:“此事就说妥了?” “我不同意。”薛湄突然打破了屋中寂静。 众人齐齐看向了她。 薛湄则询问永宁侯:“父侯,我不同意,要不我跟二叔全家一起搬出去吧?反正我有的是钱,咱们再置办一处房舍就是了。” 众人:“……” 永宁侯:“……” 薛玉潭的眸子顿时一紧。 她没想到,薛湄已经嚣张成了这样。她当着全家的面,如此打父侯的脸,简直可恨!永宁侯的脸色,一瞬间难看极了。 第102章 并不是夸你 父权至上的年代,没人懂薛湄的心思。 他们只见她敢违逆永宁侯,大逆不道,都倒吸一口凉气。 永宁侯也没想到,自己权威受到这样当众挑衅,脸色铁青,质问薛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是给薛湄哀求的机会,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薛湄却定定站着,笑盈盈看向了永宁侯:“父侯,我不同意二妹妹的做法。她当家做主,胡乱出主意,我不服。” “你不服?”永宁侯的手攥得起了青筋,下一瞬便要吃人一般,“她当家是我首肯的,你不服我?”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小姐今日一顿好打,肯定少不了。从此之后禁足、受罚,一样样来。 薛湄也哭了:“父侯,我哪里敢?” 她刚刚还笑意很足,转脸又眼泪涟涟,做戏又快又自然,把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太厉害了吧? 眼泪哪里来的? 比二小姐还能装。 尤其是薛玉潭,心中咯噔了下。 薛湄哭也哭得很好看,因为她不蹙眉、不撇嘴,就是那么大颗大颗掉眼泪。饶是她不够漂亮,此刻伤心欲绝的她,也楚楚惹人怜。 永宁侯的怒意,一瞬间减了七八成。 他翩翩君子,是受不了女人哭泣的,声调也降了点:“哭什么?你这样大逆不道,父侯不过是说你几句。” “我哭,是因为父侯偏心。”薛湄依旧流泪。 大脑的个人终端里放了催泪电视剧的情节,让薛湄一瞬间入了戏,眼泪有点收不住了,“凭什么二妹妹一个人就能代表父侯?我也是父侯的女儿啊。” 永宁侯看了眼她,轻轻叹了口气。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哭什么哭,丧气!” 薛湄立马向永宁侯求救:“父侯……” 众人:“……” 这是二小姐的戏码啊,大小姐什么时候学得如此惟妙惟肖? 薛玉潭的脸都抽了,因太过于生气,想哭也哭不出来,只能看着薛湄如此做作。 老夫人也变了脸。 永宁侯心中甚是不悦。这不悦既有对薛湄的,也有对薛玉潭的。 他让薛湄不准再哭了,然后又给老夫人赔罪:“母亲别生气,都是这些孩子不懂事。” 他数落了薛湄,转而又对薛玉潭道,“你才管家,别事事都要改变。你三婶持家的时候,也没你这些主张。从此以后,还是一切照旧。” 薛玉潭脸色一阵阵白。 她也哭了:“父侯,女儿也是为了侯府好。” 因为薛湄哭在前,她再哭,有点蹩脚。 永宁侯也很烦躁了,“没人说你不好。” 他自己站起身,“都散了吧,今后还是各自用膳,别打扰了老夫人清净。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别胡乱出主意” 薛玉潭心头惊骇。 薛湄对她的指控,父侯居然相信了,还反过来教训了她。 这怎么可能? 难道是因为薛湄那几滴眼泪,让父侯偏袒她? 不是。 薛玉潭很快就想通了,是最近薛湄的表现:她救活了温钊、她让卢家人跪地叫她“老祖宗”,她从摘玉轩赚到了银子,她甚至让大哥站了起来。 这些种种,改变了薛湄在父侯心中的地位。 父侯不再轻视她。 相反,父侯有点想要重新赢得薛湄的敬重,故而薛湄在他面前示弱,流淌了几滴眼泪之后,他就把薛玉潭持家的辛苦全部推翻。 薛玉潭心中恨极了。 三哥的死,她在三叔面前全部推给了薛湄和薛池,让三叔恨上他们兄妹俩;三叔很信任她,还让她帮忙管家。 明明一切都朝她如愿的方向前进,三哥死了她也没受太多损失,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失去了对父侯的掌控力。 薛湄好像摸透了父侯的性格,把薛玉潭那些手段都学了去,让薛玉潭觉得惊惧、愤怒。 众人就这样散了。 晚膳也没吃。 下人把菜分了,给各院的主子们都送了去。 薛池和薛润的份例饭菜,又被转送到了蕙宁苑。 “……大姐姐,你怎么对着父侯哭?”五弟不高兴了,“没出息!” 薛玉潭才那么做。 薛湄摸了摸五弟的狗头:“五弟啊,你还小,不懂这个社会的残酷——甭管什么办法,管用就行,这叫阴险。” 五弟:“……” 薛池默默坐在旁边,端起茶喝了一口,语气淡淡:“你眼泪流得倒是很快,好像真有委屈。” “是,我也没想到,超常发挥。”薛湄笑道。 薛池:“……我并不是夸你。” 薛湄:“……” 她的兄弟都不喜欢她用这种办法,但薛湄无所谓。 白猫黑猫,能抓老鼠就行。 薛湄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 在没有郡主府之前,她并不想和永宁侯撕破脸,还需要住在侯府。 要不然,她何必用“哭”这么下作的办法? 虽然办法不够光明磊落,但很有效果,估计薛玉潭气死了,薛湄又暗爽。 永宁侯府又重新分开用晚膳了,丫鬟们的卖身契,在各位主子手里的, 依旧由他们自己拿着。 薛玉潭实行的几个改革,全部失败。 她要挽回永宁侯,去找他哭诉。永宁侯也有点后悔了,当时不该答应薛湄。 他那时候只是被薛湄哭得心烦意乱。 现在,他也不好出尔反尔,他毕竟是一家之主,只能委屈薛玉潭了。 “父侯知你委屈。父侯有一副新作,你拿去制一扇面吧。”永宁侯道。 薛玉潭:“……” 谁稀罕要什么扇面? 她需要体面。 她也去找老夫人哭诉,老夫人把永宁侯叫了过去,让永宁侯很不满。 “玉潭,你以前很懂事的。”永宁侯对她道。 怎么现在没完没了了? 薛玉潭气得差点吐血。 她不管用什么办法,这次的脸都是丢尽了。丫鬟婆子们早上到她跟前回话,态度都变了。 有些婆子迟到,有些阳奉阴违,有些还敢对着她冷嘲热讽,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薛二小姐好不容易在侯府恢复的威望,再次一落千丈。 薛湄兵不血刃赢了她。 戴妈妈等人很高兴。虽然大少爷和五少爷不赞同薛湄的做法,戴妈妈等人却是高度褒奖了薛湄。 “就应该这样。”戴妈妈道,“在侯爷跟前哭一哭、服个软,又不是什么丑事。” 薛湄笑了笑。 要是光哭有用,原主就不会那么惨了。她之所以哭有用,只是因为她这个人现在做出了一点功绩,永宁侯觉得她有用罢了。 这时,有个陌生的丫鬟,在蕙宁苑门口探头探脑的。薛湄没见过她:“你是谁?” 第103章 若是要你做妾呢? 陌生丫鬟穿着淡红色短襦。 丫鬟着红色衣裳,意味着她是府上一等丫鬟,是诸位夫人身边的。 府上四位夫人,老夫人、母亲潘氏和三婶身边的大丫鬟,薛湄都见过,独独这位很眼生,薛湄猜测她是二房的。 二婶不怎么走动,她身边的丫鬟薛湄不曾见过。 “大小姐,婢子如桦,是二夫人身边服侍的。”丫鬟行礼,态度有些怯怯。 薛湄身边的二等丫鬟,都比她要大方一点。 薛湄:“是二婶找我?” “二夫人亲手做了些点心,让婢子送给大小姐尝尝。”丫鬟道。 薛湄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了个小食盒。 丫鬟彩鸢接了过来。 薛湄又让修竹拿些赏钱给如桦,如桦只得接了,向薛湄道谢。 待要走时,她又折身回来,给薛湄跪下磕了三个头。 薛湄和丫鬟们、戴妈妈都有点懵了。 如桦眼里似噙了一点泪:“多谢大小姐。” “如桦姐,你快起来。”修竹去搀扶她,“好好的,怎么就要行这样的大礼。” “……总之是多谢大小姐。”如桦站起身,快步走了。 戴妈妈等人还是一头雾水。 薛湄:“可能是她的卖身契在二夫人手里,差点被二小姐撺掇交公了。这样的话,二夫人也做不了她的主。” 众人一听,都了然了。 薛湄吃点心的时候,修竹出去了。 二婶手艺不错,送过来的三样点心,其中一样可能是加了鸡蛋和牛乳,有点类似后世的鸡蛋糕,但更酥软。 薛湄很喜欢吃。 修竹出去了一圈,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回来告诉薛湄:“老夫人那边管库房的孙婆子,她侄儿看上了如桦,如桦不同意。” 薛湄:“怪不得了……” 薛玉潭突然想出收卖身契这件事,第一是为了和薛湄作对,其次也是为了巴结老夫人身边的孙婆子。 如桦的卖身契上交,薛玉潭随便使个手段,她的命运就捏在了薛玉潭手里,二夫人再也做不了主。 到时候,别说孙婆子的侄儿,哪怕是外面的乞丐,薛玉潭让她嫁,她都必须嫁。 “大小姐救了她一命。”修竹笑道,“那孙婆子的侄儿,长得特别丑怪,比婢子还要矮几分,又爱喝酒,谁愿意嫁他?” 薛湄笑了笑。 二婶的点心很好吃,薛湄就让戴妈妈出门,买了点女婴的衣物和鞋袜,也去了趟二房。 二房的二少爷薛清,他女儿刚刚六个月,非常好玩。 虽然一个侯府住着,薛湄却是第一次去二房那边。 二叔二叔住在承明院,是侯府的最东侧,也有个角门可以进出。 薛湄来的时候,二婶正让丫鬟在屋檐下挂花灯,马上就要中秋节了。 瞧见是她,二婶立马笑容满面。 “湄儿,你这次可是厉害。”二婶道。 薛湄回以微笑:“只是我会哭,也没什么厉害的。” 二叔也在家,在房中读书。 薛湄就问二叔看些什么书。 “……你二叔幼时习武,有些拳脚功夫,兵器也会些。他现在看点兵法的书。”二婶道。 薛湄:“二叔想做武将?” 二婶叹了口气:“他都这把年纪了,去从军人家也不要他。不过是看着玩罢了。” “不能去兵部找个差事?”薛湄笑道。 二婶:“……” 难道在大小姐心中,找个差事这么容易的吗? 对于有些门第而言,的确很轻松,可薛家却是难于登天。 永宁侯蹉跎到三十七八岁,才在国子监谋了个四门博士的差事,也不过是六品官。 大少爷薛池特别幸运,认识了安诚郡王;又因为他断腿能站起,惹来了皇帝的兴趣,亲自见了他,他才有机会去了礼部,官阶与他父亲相同。 其他人嘛…… 二夫人摇摇头,苦笑道:“差事岂是容易找的?” “也是。”薛湄笑了笑。 薛湄在承明院小坐,回到了自己院中。 翌日,安诚郡王的马球赛开始了,薛湄与薛润去看。 马车到了地方,薛湄与薛润的马车停在了最外围,挤不进去。 薛湄怀里抱着猫,两人打算下车步行,听到了安诚郡王的声音:“薛小姐?” 薛湄回眸,但见一双修长洁白的手,撩起了车帘,眸光温柔的安诚郡王萧明钰,正望着薛家姐弟。 “怎下了车?”他问。 薛湄指了指前面:“过不去了。” 安诚郡王:“上小王的车吧。” 薛湄微微施礼,果然带着她的猫和五弟上了安诚郡王的马车。 马车一路到了马球场内。 马球场有后世足球场那么大,地面光洁如境,似涂抹了一层油;四周是二层旗楼,首尾相连,能容纳上千人观看。 安诚郡王选了个靠近挡板位置的雅间。 从这里,谁投球入网囊,都可以瞧个一清二楚。 “王爷请我的,那我要和您用一个雅间了。”薛湄立马出声。 安诚郡王:“……” 这位大小姐,不知什么是客套。安诚郡王本就打算留她,但她这么一说,还是让他啼笑皆非。 她真是个很有趣的人。 “我若是不愿呢?”安诚郡王调侃她,故意问。 薛湄眨了眨眼睛:“不愿就算了,这么多雅间呢,我挑隔壁的。” 安诚郡王:“……” 本王不值得你坚持一下吗? “自然愿意,我同薛小姐说笑。”安诚郡王不玩笑了,免得弄巧成拙,真把她赶到隔壁去了。 薛润坐不住,想要到处看,对薛湄道:“大姐姐,王爷,我去下面瞧瞧。” “去吧。”薛湄道。 薛湄也把猫放下,任由他到处去看看。因知晓猫体内是个人,薛湄就不再担心他害怕或者走丢。 雅间里转眼只剩下薛湄和萧明钰两人。 她和安诚郡王闲聊:“王爷,上次我大哥的差事,您是如何举荐的?” “怎么问这话?” “我有位二叔,也想得一差事。”薛湄道,“王爷再举荐下,可使得?” 安诚郡王无奈看了眼她:“薛小姐,你让本王为难了。” 薛湄:“王爷本事通天,怎么会为难?若我给王爷一点好处呢?” 安诚郡王打量她,突然兴致所起,玩开笑道:“本王想要的好处,薛小姐可给不了。” “王爷想要什么?” “若要你做妾呢?”安诚郡王那双桃花眼里,带几分促狭。 薛湄想了想:“那我的确是为难王爷了。” 安诚郡王:“……” 一脚踩空是什么感觉,他终于体会到了。他有点尴尬,暗含恼怒看向了薛湄:“你调戏本王?” “别倒打一耙,你先调戏我的。”薛湄笑道,“我一姑娘家都没生气呢,王爷也别生气。” 萧明钰忍不住笑起来。 有些念头,似水波在他心湖里荡开,留下一圈圈的涟漪,让他的心神略微荡漾了一瞬,又恢复平静。 他含笑把目光转向了场地,修长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神色温柔。 就在此时,有人立在雅间门口,声音很高:“我就要这间,把里面的人给我赶出来!” 是女子娇声。 萧明钰蹙了蹙眉头。 薛湄精神一振,敢在南亭马场这样得罪安诚郡王,此事有趣了。什么女子这般大胆? 第104章 郡王的能耐 萧明钰站起身。 门外的人,已经撩起了门帘,走了进来。 薛湄坐着没有动,不由看向了那人。 衣着华贵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与薛湄年纪相当。 女子着绯红色绣金线牡丹襜褕,那金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头上戴着金钗,钗尾衔着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 能拥有这么大红宝石首饰,此女富贵逼人。那红宝石的芒落在她脸上,她清亮眸子更显晶莹。 薛湄打量她,便觉她艳光四射,通体贵气,又敢这么对安诚郡王,肯定是公主无疑了。 “公主,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萧明钰一向温柔的脸上,带三分肃然。 他并不怕事。 敢在南亭马球场对着他呼来喝去,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这位是宝庆公主,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又是澹台贵妃所出,从小万千宠爱,性格骄纵。 她已下嫁驸马宋子弘。 可惜驸马性格儒雅斯文,根本管不住她。她府邸有七八名“幕僚”,个个年轻英俊。说是幕僚,其实就是她养的面首。 皇帝也听闻过,睁只眼、闭只眼,对她很纵容。 萧明钰素来不喜这位堂妹,跟她也无甚交情。 “本宫要这间,你挪换到其他雅间去。”宝庆公主冷淡道,然后她看到了薛湄,一脸嫌弃,“哪里来的丑东西?真是脏了本宫的眼睛。” 薛湄表情柔婉:“公主,您瞧着我丑,那恐怕是您眼睛脏。” 宝庆公主一愣。 她不管走到哪里,趾高气昂,所有人都要捧着她。 她上次吃亏,还是因为冲撞了瑞王叔,被粗鲁蛮横的瑞王叔抽了一鞭子,打在胳膊上,留下一条血痕。 除此之外,宝庆公主长这么大,没怎么吃过亏。 哪怕是在胡太后宠溺的安诚郡王面前,她也是很不客气。 胡太后算什么,老宫婢罢了;安诚郡王又算什么,她父皇不受宠的侄儿罢了,又不是亲王。 突见薛湄这般口出狂言,宝庆公主愣了下,继而大怒:“放肆,哪里来的贱婢?给本宫掌嘴。” 萧明钰的脸已经沉了下来:“公主,这是我的客人。” “让开,否则本宫连你一块儿打……哎哟!”宝庆公主正在叫嚣,突然面颊一疼。 火辣辣的感觉。 萧明钰只是略微抬了抬手腕,就有暗器打在了宝庆公主脸上。 宝庆公主用手一摸,只是摸到了一花瓣。 花瓣打人,能有这么疼? 那么,萧明钰用的,是暗器功夫里的拈花决吗? “你……” “公主,请你尊重一点。”萧明钰沉声道,“下一片花瓣,就不是打在公主的脸上,而是你侍卫脖子上。” “你敢!” “我若不敢,这一片花瓣就不会出现在公主脸上。”萧明钰神色冷峻,“今儿有好看的马球赛,公主换个雅间,欣赏去吧。” 宝庆公主简直气疯了。 她身后护卫数人,都被那花瓣惊到了,不敢贸然出手。 能用花瓣打人,那么安诚郡王就可以用瓜子壳杀人。 惹了安诚郡王,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外人不知安诚郡王经商,不知他用无数的金银充盈皇帝的私库,大家只知道他笼络住了胡太后。 皇帝偏心他,所有人都以为,只是皇帝对胡太后的妥协。 那么多孙儿,胡太后唯一喜欢的,就是小郡王了。 “公主,不如等下次在宫里,再找他的麻烦。”亲信女官低声道,“这马球场是郡王的。” 宝庆公主银牙碎咬,非常不甘心。 她立在门口不动,狠狠盯着安诚郡王和薛湄。 女官将她拉了出去。 到了隔壁雅间,女官低声告诉她:“公主,那眉心有痣的女子,就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薛湄。” 宝庆公主一听,气得心火旺盛。 感情是她? 在这京都,还没人敢拒绝公主的邀请,薛湄是头一个! “好,好个贱婢,居然敢如此对本宫!”宝庆公主攥紧了手指,“她以为萧明钰能给她撑腰?” 雅间里,薛润出去了,猫儿也消失了,宝庆公主闹了一场离开,又只剩下薛湄和萧明钰。 萧明钰恢复了他的温和,慢慢喝茶。 薛湄则很感兴趣:“王爷用了什么手法?公主身边的侍卫都吓住了。” “拈花决,一种暗器功夫,上不了台面。”萧明钰笑道。 薛湄:“能震慑、能杀人,就是好本事。本事还用得着上台面?又不是饭菜。” 萧明钰失笑。 “你到底不讲究。”萧明钰道,然后冲薛湄眨眨眼,“嘘,别这么说话,‘大义凛然’的外衣还是得披着,切不可让人觉得你不择手段。” 薛湄:“多谢王爷谆谆教导。” 萧明钰哈哈笑起来,被宝庆公主打扰的不快,一扫而空。 在京都,除了皇帝,萧明钰可能唯一需要顾忌的人,就是瑞王叔。 瑞王叔军功显赫,可因他是皇帝幼弟,皇帝对他是丝毫不起疑心的。 以前也有人挑拨过,都被皇帝斥退。 萧明钰通晓宫中密辛,皇帝那般信任瑞王叔,不单单是因为瑞王的忠诚,还有瑞王叔的母亲戚太后。 至于宝庆公主,她虽然嚣张跋扈,萧明钰的确没把她放在眼里。 就在薛湄和萧明钰闲聊时,温钊也到了马球场。 他先是遇到了薛润。 “……你大姐姐也来了?”他眼睛微微发亮,“人在哪里?” 薛润正在缠着马球供奉,想要看看人家的鞠杖,随意指了指:“那边。” 温钊喜滋滋跑了。 宝庆公主打算今日在这里要薛湄的狗命,正在吩咐亲信女官,却听到外面男子与人的争吵声。 “我是来找王爷的,我叫温钊,王爷认识我。” “走开。”公主府的侍卫厉声呵斥。 “王爷从来不拦我。”温钊怒道。 宝庆公主心情烦躁,对女官道:“去看看什么人,叫他们直接踹死,别在这里聒噪。” 女官道是。 她出去,掀起门帘,宝庆公主随意看了眼外面,正好瞧见了温钊从门帘底下往内偷窥的脸。 一瞬间,宝庆公主的心似被什么击中。 她猛然站起身。 女官待要出声,肩膀却是一沉。 宝庆公主已经走了出来,上下打量温钊:“你是何人?”宝庆公主虽然很美艳,可温钊是个审美异于常人的。他只看到了公主眼底的狂热,非常不快:“你又是何人?郡王呢?” 第105章 薛大小姐很嚣张 萧明钰听到声音,从雅间出来。 温钊瞧见了,似一只人形宠物犬,兴致勃勃奔向了萧明钰:“郡王!” 他这般热情,搞得萧明钰跟他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似的,萧明钰略微拧眉。 “你怎来了?”萧明钰问他。 温钊见礼,然后才回话:“跟荣王爷过来玩,瞧见了我妻弟,听说湄儿也来了——湄儿呢?” 萧明钰眼角抽动了下。 薛湄在雅间里,听到了“我妻弟”三个字,也有点牙疼。 她只得站起身出去。 温钊瞧见了她,双目放光,很是激动,恨不能摇尾吐舌,对着她大肆殷勤,整个人的言行都酷似宠物狗:“湄儿,湄儿你来看马球赛,怎么不告知我一声?” 薛湄的余光,瞥见了那边宝庆公主,见她也在看这边,就对温钊道:“进来吧。” 雅间外,萧明钰对着宝庆公主拱了拱手。 宝庆公主喊住了他:“那位是温钊?” 她见过温锦,偶然兴起,同意堂妹带着温锦到她的公主府做客。 她也听说过,温锦的兄长极度英俊。 只是没想到,温钊比她想象中更好看。 萧明钰微微眯了眯眼睛:“公主想要做什么?” 宝庆公主眼神发紧:“你大胆,敢这么对本宫!你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萧明钰露了个轻蔑笑:“公主,你先对本王不客气的。” “你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自称‘本王’?你是个什么东西?”宝庆公主怒道。 她是皇帝的女儿,她的兄弟们都是亲王。 小小郡王,有什么资格跟她平起平坐? “本王乃是这南亭马球场的东家。”萧明钰冷冷道。 宝庆公主:“……” 她吃了一惊。 南亭马球场很奢靡,听闻背靠大山,哪怕连宝庆公主也没打听出来。 她还以为,这马球场是她父皇偷偷开的。因为有好几次,她父皇微服带着他们兄妹来看过马球赛。 不成想,居然是萧明钰。 “你居然还敢冒充东家?”宝庆公主不相信,“来人,给本宫教训他。” 公主府的侍卫立马上前。 萧明钰自己的侍卫,也不甘落后。虽然郡王爷一手拈花决,能轻易取人性命。但眼前情景,打架是可以的,杀人是不行的。 对方是公主。 公主府的四名侍卫,与郡王府的四名侍卫,当即打了起来。 场地很小,众人也不敢真的下死手,打得吭哧吭哧的,很是混乱。 萧明钰退回了雅间。 外面传来男子的低喝:“都住手!” 此声有点耳熟。 萧明钰出了雅间,就瞧见自己的侍卫和公主府的侍卫,都跪了一地。 有两名男子,都着青色深衣,年轻男子面容肃穆呵斥。 其中一人四五旬年纪,眸光幽静,神色里带几分不悦,看着眼前的人:“闹什么呢?” 萧明钰:“……” 宝庆公主腿有点软,下意识开了口:“父……” 男人瞪了眼她:“你给我进来,其他人散了。” 薛湄和温钊坐在雅间里,不管窗外事喝茶,顺便点评下马球场,突然间进来好几人,勉强回头。 瞧见青衣男人,薛湄吓一跳,慌忙站起身:“陛下。” 方才呵斥侍卫们的,乃是御前侍卫统领。 薛湄待要行礼,皇帝很不快摆摆手:“行了都免礼,今儿是悄悄出宫的。” 说罢,皇帝随意坐下。 温钊被吓到了,默默后退,站到了薛湄和安诚郡王身后去了。 “……你们俩是怎么回事?”皇帝拧眉,目光里带着不快,“好好的,让侍卫们打架,成何体统?” 安诚郡王和宝庆公主条件反射似的,统一给皇帝跪下了。 “陛下恕罪。” “父皇恕罪。” 皇帝心火更旺盛:“起来,谁让你们跪?出了皇宫,我今日不是你们的陛下,只是你的父亲、你的伯父。” 安诚郡王和宝庆公主匆忙又起身。 “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指了安诚郡王。 宝庆公主心里咯噔了下。 谁先说,谁的话听在皇帝耳朵里,就是先入为主,很占优势的。 她没想到,父皇会把这么好的机会先给了萧明钰。 明明她才是父皇的爱女。 “伯父,侄儿带着朋友看马球赛,先占了这雅间。公主不问青红皂白,进来就要占侄儿这间,要赶走侄儿。侄儿气不过,跟她争执了几句。 原本都消停了,没想到公主又从雅间出来质问。侄儿说我是这马球场的东家,公主不信,就让侍卫先动手的。”萧明钰道。 皇帝听了,眉头拧得更紧,转眸去看宝庆公主:“是吗?” “爹爹,是他先对女儿不敬。”宝庆公主见萧明钰真的改口称“伯父”,她不甘示弱,也换了称呼,“女儿乃是公主,要他一个雅间,他怎么让不得? 他一个郡王,在女儿跟前自称‘本王’,岂不是以下犯上?女儿这才让人给他点教训。况且,女儿也不是针对他。” 皇帝沉着脸,没接话,等宝庆公主继续往下说。 宝庆公主停顿了下,见皇帝脸色丝毫没有回转,声音里带上了哽咽,“女儿是气安诚郡王,他帮外人欺负我。” “哦?” “她!”宝庆公主把手指向了薛湄,“女儿听闻她医术高超,想请她做客,她居然拒绝了女儿的邀请。” 皇帝顺着宝庆公主的手指,看向了薛湄。 就见薛湄神态轻松,皇帝、公主和郡王在场,她面上没有丝毫敬重,完全是看热闹的表情,皇帝心生不快。 这女子太过于大胆,不敬皇室。 “你拒绝了宝庆公主的邀请?”皇帝声音里,有浓浓不悦。 薛湄:“是,陛下。” 雅间里安静了一瞬。 安诚郡王看了眼薛湄。 就这样吗? 说一句“是,陛下”,就结束了?不是诚惶诚恐的解释? 皇帝很显然也愣了下。 安静了几息之后,皇帝确定薛湄没有下文,心中怒意稍重,这女子太过于胆大包天,他语气也偏于严厉:“你因何拒绝公主的邀请?” 薛湄抬眸,直视了皇帝的眼睛,她似乎很疑惑:“民女不想去,跟公主又不熟。怎么,这犯法?” 皇帝:“……” 萧明钰:“……” 宝庆公主:“……” 薛湄一句话,把他们三个人噎得一时都无语了。 要说起来,真不犯法,但她实在目无尊卑。 她眼里还有皇家吗? “放肆,你御前失仪,罪当诛!”宝庆公主厉喝。 薛湄:“陛下说了今日微服出宫,不讲究君臣礼仪。” 宝庆公主:“……” 皇帝:“……”屋子里又安静了一瞬。 第106章 怎么那么喜欢打赌? 皇帝好些年没受过这等挤兑,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心中一阵憋屈。 这位皇帝虽然从小由知书达理的廖皇后抚养长大,天生心眼小,容不下御史们的碎嘴。 这些年,他慢慢收拢权势,御史们被他压得失了声,他心中稍微舒服了点。 不成想,小小落魄女,居然敢这么大逆不道。 偏偏她跟那些讨厌的御史一样,说出来的话让皇帝不好直接发脾气。 “好了,薛小姐不曾御前失仪,你莫要胡言。”皇帝冷冷对宝庆公主道。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生气了。 萧明钰打个圆场,想要替薛湄解围:“伯父,薛小姐瞧见了您和公主,太过于紧张。她不通人情世故,伯父莫要怪罪。” 宝庆公主冷哼:“她就是眼中无尊卑,说什么紧张!” “公主误会了。” “若我打她两个嘴巴,她不躲不闪,便是我误会了她。”宝庆公主道。 她在皇帝面前,也把“本宫”收了起来,自称“我”了。 “这使不得。”萧明钰神色端正了些,“公主,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跌了您的份儿。” “我便要跟她一般见识。”宝庆公主道。 萧明钰去看皇帝,很为难:“伯父,若是不让公主出这口恶气,她怕是不肯善罢甘休。不如这样吧……” 皇帝却打断了萧明钰的话:“她们女人的事,让她们自己看着办。” 居然是放纵公主欺负薛湄。 这也太…… 萧明钰心中生了三分惋惜,怀疑薛湄今天是脱不了身。 她这到底是什么脾气? 若皇帝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君主,也许会欣赏薛湄的不卑不亢。 薛湄听了皇帝的话,对着宝庆公主笑了笑:“打嘴巴,岂不是玷辱了公主?公主又不是婢女。在我们府里,只有婢女才行刑呢。” 宝庆公主:“……” 她真是震怒了。 这女人实在太过于胆大包天。 皇帝也诧异看了眼薛湄,眼底不悦更浓郁了。 永宁侯府的这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薛小姐,休要胡言。”萧明钰差点要给薛湄跪下了。 她真不知什么是恐惧吗? 在护短的皇帝跟前,她这样顶撞公主,对她没什么好处的。 “本宫才懒得打你,你也配?”宝庆公主微微扬了眉,“咱们俩打个赌,如何?” 怎么都爱打赌? 逢赌必赢的薛湄,不知道敌人为什么如此热衷送人头。她好奇问:“公主想要赌什么?” “赛马。”宝庆公主道,“用我府上的庄子,你我各自选十匹马。谁的马能跑到终点,谁就算赢。若是都有马跑到终点,就以马多的一方取胜,如何?” 萧明钰轻轻冲薛湄摇头。 他让薛湄别答应。 赛马是自古就有的,历史上的“田忌赛马”故事闻名遐迩。 不过,宝庆公主的赛马,很残忍。 薛湄绝对不可能赢。 “若本宫赢了,你就到公主府做五年医女,不管你是嫁人生子,都要在公主府;若你赢了,过往一笔勾销,本宫不与你一般见识。”宝庆公主道。 薛湄终于看向了安诚郡王。 萧明钰还以为她要求助,不成想薛湄却是绕过了他,看向皇帝:“陛下,公主这赌约,您觉得公平吗?” 皇帝拧眉:“怎么,你以为不公平?” “民女听陛下的。陛下若是觉得公平,民女便应下。”薛湄道。 皇帝:“……” 好,她居然反将一军。 若是皇帝说公平,就是帮公主欺负她一弱女子,失了天子的体面。 皇帝知晓公主一定会赢,索性做了个明君,无所谓道:“赌资有点不公平。这样吧,若是公主赢了,就照公主说得办;若是你赢了,你可向朕讨要一样东西。” “什么都可以?” “自然要朕觉得合适的,才可以。”皇帝道。 难不成她想做太子妃,皇帝也要同意吗? 薛湄笑盈盈:“多谢陛下。公主,我应下你的赌约,只是我需要两个时辰准备。” 她再次看向了皇帝,“陛下,马球赛快要开始了。您看完两场比赛,两个时辰也就过去了,请您赐予民女这个恩泽。” 此刻是上午,皇帝今日是出宫散心,不到深夜不打算回宫。 听到她这么说,皇帝想到,她即将进公主府,宝庆会活活折磨死她,在她临死前给她恩惠,也不值什么。 “准了。”皇帝道。 薛湄道谢。 “陛下,时间紧急,民女想请安诚郡王帮忙。”薛湄道,“求陛下恩准。” 皇帝也点点头。 萧明钰被迫站在了薛湄这边,好好的过来看比赛,变成了这样。 他和薛湄一起行礼,离开了雅间。 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温钊,这个时候机灵了,也跟着行礼,要退出去。 宝庆公主看了眼他。当着父皇的面,她没敢造次,心中却想这人真够英俊的。 “等薛湄成了公主府的人,她死活都由本宫处置。到时候,将她做成人彘好了,装在坛子里。 至于温钊,他便是本宫的人了。本宫那么多幕僚,没一个比他更好看。”宝庆公主淡淡想着,心情愉悦。 皇帝也终于出了口气,心情也不错。 宝庆公主生性残忍,皇帝是知晓的。只是这女儿对他忠心,又爱撒娇,处处想着他这个父皇,他不深究女儿的毛病。 薛湄和萧明钰、温钊下楼,倏然有一阵旋风刮向了薛湄。 一低头,是她的猫扑了过来。 薛湄抱住了他。 上马车的时候,薛湄非要单独一辆马车,她不肯跟安诚郡王和温钊一起坐。 “我需得想想对策,让我静一静。”薛湄道。 萧明钰无奈看着她:“你现在知道怕了?在陛下跟前,你一句怼一句的,怎么不知道怕?” 薛湄笑笑:“我这个人有点反骨,就是谁要欺辱我,我就要报复回去。” 萧明钰:“……” 他不再说什么,让人重新套了一辆马车给薛湄。 薛湄说回趟城,又问安诚郡王:“王爷,您生意多,知道哪里有最好的铁匠铺吗?” 萧明钰:“你要去铁匠铺?做什么?” “去了您就知道。”薛湄笑道,“您带我去吧。” 萧明钰自己上了马车。温钊想要与薛湄同坐,薛湄的猫朝他呲牙。薛湄抱住了猫,对温钊道:“你坐王爷那辆车,听话。” 第107章 马蹄铁 马车发动,薛湄放下车帘。 旋即,她和萧靖承进了空间。 萧靖承每次出空间,衣物自动脱离;进来时,衣物一般都在附近。 他赶紧穿好。 头发披散着,让他也不太自在,只是自己不太擅长梳头。 “……我逛了一圈,回来时听到你和宝庆在拌嘴。”萧靖承道,“见你没有吃亏,我不曾露面,你可怪我?” 薛湄:“你一只猫,露面了能怎样,挠她一爪子?” 萧靖承:“……” “听说她很不喜欢猫,会让人把猫的四肢砍了。你若是出现,我怕是保不住你。”薛湄笑道。 萧靖承沉了沉脸。 他问薛湄:“你切不可进公主府。进了公主府,你就是她的臣下。她想要弄死你,轻而易举。宝庆心思歹毒,睚眦必报,手段残忍,你进了公主府没有好下场。” 薛湄含笑看着他。 萧靖承眉宇凛冽:“你让人去瑞王府,找到贺方。贺方是我暗卫首领,他有我腰牌。让他跟我母后说,请你到宫里去陪伴我母后。 陛下纵容宝庆,她连胡太后都敢顶撞,独独不敢在我母后跟前放肆。” 薛湄仍是不说话。 萧靖承说罢,薄薄眼皮微抬:“怎么,你不愿?怕我母后不肯庇护你?” “不是。”薛湄眼波微转,笑意很浓,“你觉得我会输?” “对。”萧靖承。 薛湄:“……” 这是怎样的死直男? 你一点求生欲都没有的吗? 萧靖承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错了,依旧实话实说:“宝庆为人残忍,我已同你说过了。她的赛马场,足足有一个庄子大。 观看的人坐在高楼,就是一出高山上修建箭楼;跑道很长,约莫五里地,地面坑洼不平。除了坑洼,宝庆还会在跑道上放铁锥。 她自己训练出来的马,是折损了上百匹才得一匹,知道避开种种危险。其他的马,根本跑不到终点。” 萧靖承摆事实,觉得薛湄完全没有获胜的可能。 他不是那种虚套的油嘴滑舌,明知她会输,还要信任她什么的。 薛湄听了他的讲述,脸色都不曾动一下,好像她压根儿没听懂。 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 薛湄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吾儿别慌,让你看看为娘的本事。旁人赢不了她,那是他们不知道诀窍,娘有个秘密武器。” 萧靖承打开了她的手,攥在掌心。 她的手柔软温热,萧靖承似抓住了暖玉,心中也飘荡起一些暖意:“你再胡说八道!我娘是戚太后,你乃大逆不道!” 薛湄捏他的脸。 “要你甘心情愿认我做娘,有点难,看来我得努力了。”薛湄笑道。 萧靖承脸都黑了。 这是努力的事吗? 她哪怕能上天了,萧靖承也不可能认她做娘的。 她简直是……想法稀奇古怪。 萧靖承端详着她,心中猜测她为何非要认他做儿子? 是害羞吗? 两个人在一起,她不自在,故而没话找话吗? 他将她拉近:“湄儿,你若是想做娘,我孩儿可以叫你娘。” 薛湄抬眸逼视他。 居然调戏她? 这么好的机会,不调戏回去,真是对不起老大多年的栽培。 薛湄笑嘻嘻:“真的,那我迫不及待了。你要怎么给我一个孩儿?你知道怎么做吗,瑞王爷?” 她说话的时候,又凑近点,呼吸几乎喷在他下巴上。 萧靖承连连后退两步,耳根发红,非常窘迫瞪着薛湄。 薛湄啧了声。 一点长进也没有。 萧靖承还想要说什么,薛湄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他出了空间。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薛湄调戏了一通,气得不行,对着薛湄喵了好几声。 薛湄看到猫,并不会觉得奇怪,仍是真心实意疼爱它。 猫叫个不停,薛湄也不恼,随便它叫唤;猫往她掌心撞,想要进空间,薛湄不理会它,轻轻抚摸着它的头。 “放心,我不会输的,我有好东西能赢她。”薛湄笑道。 萧靖承还在叫唤。 薛湄被他吵烦了,抱起猫就对着嘴巴亲了一口。 萧靖承:“……” 猫后颈的毛再次炸起,愤怒叫唤了一声之后,趴在薛湄的膝头,终于消停了。 猫的心如擂鼓,一阵阵敲得萧靖承心慌意乱,开不了口。 薛湄又亲他了。 她不止一次亲他。 薛湄轻轻抚摸着他柔顺毛发,并不觉得自己亲吻了他,只是觉得亲了只猫。 马车到了一处小作坊。 作坊里有铁匠铺子,是安诚郡王自己的产业。 薛湄让人拿了纸笔,很快画好了图,说明白了尺寸,让铁匠去打造。 “……这是何物?”萧明钰和温钊都问。 弯弯的,很容易打造,有点奇怪。 薛湄笑道:“此物叫马蹄铁。” “马蹄铁?”萧明钰反问,“是做什么的?” 意乱情迷中的猫,也回过神,看向了薛湄。 马蹄铁是什么? “我会把它钉在马的脚掌上。王爷,您仔细看过马的脚掌没有,它有一层很厚的角质。每年马房的人都要修理马脚掌,把多长出来的硬壳削掉。”薛湄道。 她又伸手比划了一个约莫3cm的长度,对萧明钰和温钊道,“马脚掌上的角质,有这么厚。 这些角质就像人的指甲盖,哪怕是削了也不会疼,钉上钉子,更加不会疼了。” “所以,你打算在马的脚掌上,钉一块铁?”萧明钰蹙眉,“马儿不会习惯的。”“这块铁类似马掌的形状,马儿很快就能适应,您的担心多虑了。有了此铁,马能更加牢固抓稳地面,哪怕跑道再崎岖也不怕;也能阻挡铁锥和石子,不会损害马蹄,让马 能继续前行。”薛湄道。 萧明钰听了,略微震惊。 温钊不是很懂:“那倒是挺有意思的。” 猫怔怔看着薛湄,眼睛里有两团炙热的火。 如果是真的,那么可以用在战马上吗? 战马的损伤,都是因为马蹄子坏了。若是有了马蹄铁,延缓马蹄的磨损,一场大战下来,应该可以少折损很多战士的性命吧? “真的有效果吗?”萧明钰也想到了这一层,猛然坐正了身姿。 若有用,就是给朝廷出了大力气。皇帝肯定会赏薛湄的。 第108章 快要笑死了 几人都沉默了片刻。 半个时辰,萧明钰的铁匠就将马蹄铁打好了送过来。 一共十份。 薛湄接在掌心:“挺好。” 萧明钰凑上前,仍是不太敢置信:“你有信心能赢?” “王爷,任何马都不可能克服自身极限。宝庆公主的马,不过是比较敏捷、脚掌结实。只要她的马能跑过去,用了马蹄铁的马,也能够跑过去。”薛湄道。 马蹄铁诞生于古罗马,而后在元朝得到推广,当前的大梁国所处的朝代,早于唐朝,肯定没有“马蹄铁”这个概念。 “湄儿,我等着你大获全胜!”萧明钰眼睛微微发光。 他不叫她“薛小姐”了。 薛湄诧异看了眼他,对他改变的口风略感不适应。 倒是一旁的温钊,丝毫没听出萧明钰这称呼的不恰当,还在全神贯注看那马蹄铁,是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的小傻子。 和英俊聪明的安诚郡王相比,薛湄更喜欢这小傻子。 “王爷寄予厚望,我自然不叫王爷失望。”薛湄笑道。 他们几人直接去了宝庆公主的赛马场,距离马球场也不远,只不过两里路。 这次,安诚郡王没有让温钊去。 温钊不同意:“我为何不能去?” “陛下和公主都在,你去合适吗?”萧明钰问他。 温钊:“……” 他被迫留在了原地,只好自己重新回马球场,去找他妻弟薛润去了。 薛湄和萧明钰到了公主的赛马场的时候,萧明钰的护卫去通知了宝庆公主。 正好最后一场马球赛结束了,皇帝看得非常尽兴。 他今天连看了三场马球赛,都是南亭马球场的高手供奉打的。 “明钰养的这些人,本事都不小,比宫里的马球供奉球术好太多了。” 这些马球供奉,是由安诚郡王豢养的,个个骑术精湛、球术超群,平时靠着给打球给贵人们看为生。 类似后世的马球运动员,只是地位没那么高。 “朕今日不枉此行。”皇帝对宝庆公主道,“回头比赛的时候,让两匹好马给她,别让人说你欺负她。” 宝庆公主道是:“父皇您放心吧,女儿不会落下话柄。” 他们到的时候,薛湄等人站在了马厩前。 “那边是我的马,都是比较健壮的。”宝庆公主指了指不远处的马厩,如实对薛湄道。 那边马厩,每一匹马都是单独一个栏,待遇比较好;这边则是三五匹挤在一起。 “……咱们比赛,一人选十匹。未免旁人说本宫欺凌你,你回头去那边挑两匹。”宝庆公主道。 薛湄道是。 她跟皇帝行礼,询问:“陛下,民女可以开始挑选马了吗?” 皇帝略微颔首。 薛湄就让管马的人帮忙,一个个用马蹄铁去对马。 她选了十匹比较健康的。 然后,薛湄笑着对宝庆公主道:“公主好意,民女心领了。不过,民女不想去挑公主的马。若是民女赢了,公主非要说你的马更好,民女反而说不清了。” 宝庆公主:“……” 皇帝也诧异了。 就这样的,薛湄还以为自己有机会赢?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宝庆要跟她做什么?或者说,难道她以为进公主府去做医女,是个好差事? 此女要么狂妄自大,要么愚蠢不堪。 偏偏她还有点名气。 皇帝想到自己居然要看她的比赛,上次还请她去给靖承看病,就觉得自己降低了格调。 他索然无味。 他一国之君,居然给这种货色好脸,太丢人现眼了。 宝庆堂堂公主,和她比赛,也是在太过于抬举薛湄了。 皇帝非常不悦。 宝庆公主先是一愣,继而心中大喜。薛湄非要作死,关她什么事? 为了赢,宝庆公主可以不择手段。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宝庆公主很不讲究,也不会故作姿态,而是对萧明钰道,“你可听到,要做个见证。” 萧明钰:“……” 他跟薛湄,到底是怎样的缘分? 这已经是薛湄第三次与人打赌了,也是萧明钰三次给她做见证了。 难道他注定要见证她一生吗? 真是很诡异的遭遇。 “……是。”萧明钰不情不愿答应了。 宝庆公主不知安诚郡王这一瞬间的脑洞,还以为他是放弃希望了,心中更得意:“那便开始吧。” “等一下公主。”薛湄道。 宝庆公主顿时横眉倒竖:“怎么,你要反悔?” “这倒也不是。”薛湄笑了笑,“只是,请陛下、公主允许,我得给我的马脚上钉上马蹄铁。” “什么?” “就是两个铁条,钉在马的脚掌上,让它像是穿了靴子,能更好走路。”薛湄道。 宝庆公主:“……” 这是什么愚蠢的话? 她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笑话,今天快要乐死了。 皇帝也是啼笑皆非。 畜生的脚,天生不需要靴子。不管给它们脚上弄什么,都只会限制他们的速度,让他们站不稳、走不了路。 “异想天开。”皇帝在心中,已经把薛湄贬到了尘埃里,“朕居然要给她脸面,真是失策。” 皇帝很想甩手走人。 可是,已经到了这里,皇帝现在走,还是找不回面子。还不如留下来看看,等着薛湄失败了,再重重罚她。 “好好。”宝庆公主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你穿、你给它们穿。” 她快要笑死了。 皇帝也无奈摇摇头。 薛湄就让管马的人帮忙,将马蹄铁都钉在了马的脚掌上。 钉的时候,皇帝、公主和安诚郡王、薛湄,已经往高处的箭楼走去了。 几个人上了箭楼,皇帝与公主坐下,安诚郡王陪坐在下首,薛湄只能站立旁边。 薛湄那十匹马,个个脚上都钉了马蹄铁。 皇帝和宝庆公主索然无味,他们俩知道薛湄会惨败,对结果一点也不期待;特别是皇帝,很想甩手走人,无非是给自己女儿撑腰,让女儿赢得更痛快。 萧明钰却有点紧张,盯着外面。 他不知薛湄说得天花乱坠的马蹄铁,是不是真的,此事能不能成功? 和萧明钰一样紧张的,还有萧靖承。 众人在马厩的时候,萧靖承就不在薛湄手里,避免那个虐猫的宝庆公主看到他,他当时落在屋顶。 现在,他站在树梢。 他要近距离看看,这些装了马蹄铁的马,有没有薛湄说的那么神奇。 和他侄儿一样,他也很紧张。猫的爪子死死扒牢树皮,萧靖承居高临下看着那些马。 第109章 很容易过关 比赛开始。 宝庆公主的马,个个在马尾上续了红色绸布;薛湄的马,则系上了黑色绸布。 这样,箭楼上的人可以一目了然看到是谁的马获胜。 皇帝和宝庆公主坐在箭楼的雅间里喝茶。 这箭楼修建在高山上,四周通风,只要不冷,就是极好的观赏点。 它可以俯瞰整个赛道,以及可以瞧见不远处的马球场。 整个箭楼不大,只能容纳三十人左右。 宝庆公主修建此楼,花了大价钱。这些钱,都是她跟她父皇磨来的。 她也许不知道,她父皇私库里的钱,八成是来自她看不起的安诚郡王。 这也是为何,皇帝会在明处、暗处,给安诚郡王面子。 宝庆公主穷奢极欲,又残忍嗜杀,为了她这个赛马场,折损了数不清的马。 当初萧靖承回京,从白崖镇带回来一百匹好马,给了兵部。 不成想,宝庆公主居然去讨要。 兵部的人告诉了皇帝。 皇帝对女儿很宠溺,就让兵部的人分了十匹给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就是弄到这个赛马场,让那些马跑铁锥。 只有在战场上,敌人才会给萧靖承的马下铁锥。 马和兵一样,都是萧靖承的心尖宝。他看到了脚掌鲜血淋漓的马,怒上心头。正好宝庆公主那天进宫了,在戚太后跟前说话。 萧靖承冲进去,给了她一鞭子。 若不是太后厉声呵斥,萧靖承会把宝庆公主打得皮开肉绽。 那一鞭子,也把宝庆公主的胳膊打伤了。 一想到萧靖承,宝庆公主本能害怕。她欺辱所有人,父皇都会帮她。独独在萧靖承的事情上,她父皇会睁只眼、闭只眼。 不仅仅因为萧靖承是父皇的爱将,更因为他是戚太后的儿子。 皇帝跟戚太后…… 这些年,皇帝从不抬举皇后的娘家,也不给澹台贵妃的母亲封号,却给予了戚家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外人以为,他是赏赐萧靖承的外祖家。 其实,他是赏赐戚太后的娘家。 戚太后比皇帝还大三岁,这手段和能耐,让后宫所有的女人都服气——不服气也要忍着,敢挑衅戚太后的,都没有好下场。 宝庆公主走神的时候,听到一声惊呼:“过了!” 她回神。 萧明钰站起身,正兴奋看着跑道。一旁无关痛痒的皇帝,也露出了很意外的样子,伸头往那边看了眼。 宝庆公主顺着看过去,就发现薛湄的十匹马,全部过了第一道关卡。 第一道关卡是泥泞。 马蹄快奔,在泥泞里很容易打滑。 往往这第一道关卡,普通马能一口气折损一半。 可是,宝庆公主看到了什么? 她瞧见尾部绑着黑绸的马,一口气全部跑过了泥泞;反而是尾部绑了红绸的,有一匹在泥泞上挣扎。 她错愕站起身:“怎么回事?” 薛湄那些马,怎么可能如此顺利路过了泥泞? 马都是在快跑的,没有任何马小心翼翼过泥泞。 疾奔之下,就连公主精心驯养的都翻了一匹,何况那些普通的? 那些马,全部都是公主这赛马场的,她知道是些什么货色,不可能如此顺利通过泥泞? “公主,您的马翻了一匹呢。”薛湄当宝庆公主是询问,耐心回答她。 宝庆公主狠狠瞪了眼她。 皇帝也站了起来,走过去细看。 萧明钰脸上,已经浮动了几分激动的红潮,难以置信。 “马蹄铁,是马蹄铁。”萧明钰对皇帝道,“陛下您瞧见了吗,马蹄铁可以让普通的马顺利过泥泞而不倒。” 皇帝略有所思。 然后,就是第二关卡。 第二关卡是障碍,马要跳高、落地。 马儿跳起来容易,落地的时候却很容易撇到脚,再次把马蹄给撇坏。 这一关也是很难的。 宝庆公主相信,薛湄的马肯定要折损在这里,普通马都过不了这一关。 “翻了一匹。”萧明钰高声道。 宝庆公主欣喜,立马去看,却发现翻倒在地的,是绑了红绸的马,是她的,不是薛湄的。 皇帝眼底的表情,从淡然,有点小疑惑,到微微诧异。 第二关,宝庆公主的马又折损了两匹;而薛湄的马,完好无损,全部顺利过关。 因为它们落地的时候,马蹄上的马蹄铁会保护它们的蹄子,更牢抓稳地面。 宝庆公主的脸色变了:“这怎么可能?” 她的马折损,这是正常的;但是普通马一匹也不曾落下,就是不同寻常。 皇帝的眼睛里,诧异变成了震惊。 “居然这么稳?”他回头,问薛湄,给了薛湄极高的荣耀。 薛湄上前,恭恭敬敬回答:“陛下,用了马蹄铁,就是方才禀告陛下的,再马蹄子上钉了铁环。” “如此管用?”皇帝问。 薛湄:“是。” 萧明钰的眼睛,已经在放光了。他整个人都被震撼了。 不管后续如何,能过这么两道难关,说明这马蹄铁真的很管用。 第三关没设什么难处,就是让马儿撒开腿跑。 宝庆公主的马,体力最好,在这一关会把其他马都甩下。 果然,这一关里,宝庆公主剩下的七匹马,全部占了上风, 跑到了最前面。 只需要她的马全部领先,她就没有输。 可是,到了这一关的后半程,薛湄的一匹马,居然加速,跑到了宝庆公主的马前面去了。 长时间奔袭,没有马蹄铁,马的脚掌也会动力不足。 “不,这怎么可能?”宝庆公主不顾仪态,大声叫嚷了起来。 皇帝和萧明钰全部没看她,他们俩正看着普通马,通过马蹄铁,变成世人口中的宝马:能过泥泞、能翻障碍、后续发力强,跑起来更快。 这一关,没有马折损。 跑在最前面的,是尾部系了黑绸的马,是薛湄的;其次是宝庆公主的,但是薛湄的其他马,也是紧跟其后,并没有落下太多。 第四关就很残忍了。 每次,普通马都会折损。 偶然能有一两匹能过去,也是被宝庆公主收拢到自己的宝马中了。 就连宝马,在铁锥中需要折损几匹。 皇帝和萧明钰的眼睛睁得更大,想看看接下来到底是什么场景。 宝庆公主则觉得自己一定会赢。 她没道理。 “最后一关了,不可能输的。”她安慰自己。然后,她的眼睛骤然睁大,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下面的马。 第110章 再次大获全胜 跑马场放的铁锥,并不是特别密集,也不算很深。 因为太过于密集、太深,公主自己的马也要全军覆没,两败俱伤。 一般而言,在第一轮、第二轮的时候,就能把普通的马淘汰到九成。 等到了第三轮,公主的马会超过所有普通马的速度;第四轮的时候,公主的马再折损一两匹,但是普通马几乎就会全军覆没。 公主从来没输过。 不管是用她赛马场预备的普通马,还是亲自带自己驯养的马过来,对手都会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宝庆公主稳赢不输。 但此刻…… 此刻,宝庆公主眼睁睁看着,跑在最前面的是薛湄的那匹普通马。 普通马在跑过有铁锥的路上时,因为那铁锥不够深,它非常利索的……跑了过去。 然后是宝庆公主的马,折损了。 这马蹄子被铁锥刺伤,前膝跪下了。 宝庆公主还有六匹马,依旧在速度很快过这一关卡。 终于,第二名和第三名都是宝庆公主的马。 但是,宝庆公主脸色特别糟糕。 皇帝和萧明钰,已经死死抓住了箭楼上的栏杆,震惊看着薛湄那十匹马,一个个顺利通过了埋有铁锥的路。 赛程结束。 整个赛程时间不长,饶是众人心中活动激烈,那赛程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 箭楼里,除了薛湄,其他三人都是满眸震惊。 终点一共有十五匹马,其中五匹是宝庆公主的宝马;剩下十匹,都是薛湄从马厩里挑选的备用马。 所谓备用,就是条件很差的马。 这些马,皇帝和宝庆公主都知道它们是什么资质。故而,当它们全部到了终点,皇帝和公主心头震撼得无以复加。 只是,他们俩震撼的点,不是同一个。 “这些马蹄铁,若用在西北,能提高骑兵七成的武力,再也不怕匈奴人。白崖镇固若金汤,指日可待,朕再也不用忧心了。”皇帝想。 “本宫居然输了,本宫居然输给了这贱婢!”宝庆公主的震撼在此。 萧明钰也是愣愣的。 他再也想不到,小小两块铁,对马蹄的保护力度这么大! 怎么就没人想到? 薛湄拥有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如此精密的好主意? 萧明钰回眸去看她。 但见那女子静静站立,目视前方,在打量着马群。她粉腮明眸,恬静温婉。 应是最普通不过的五官,只有那双眼清湛,此刻却似有万丈光芒落在她身上,让她的容光焕发,令人炫目。 萧明钰心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令他心悸。 这就是薛湄! 卢家叫她一声“老祖宗”,并不吃亏。 远处的萧靖承,站在最高的树梢,一动也不动。细风碾过,木樨落英缤纷,空气里轻浮着淡淡花香。 萧靖承心中暖融融的,似照进了阳光。 他的湄儿,什么都懂。 她说过,她会赢。 她赢了。 萧靖承忍不住微笑。 皇帝最先从震惊中回神,收敛了自己的失态。他身为君主,见惯了大事小情,已经很多年不曾这样情绪外露了。 他坐回了桌椅前,端起茶轻轻呷了两口,慢半拍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皇帝陛下不介意。 他看向了薛湄:“你跟朕说说,你对那些马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就是让她仔细讲讲马蹄铁。 薛湄:“陛下,就是叫马穿上靴子。人赤脚走路,诸多不便,有了靴子就能日行数里。马也是一样。 万物皆有准则。我们与马一样有腿,我们需要靴子保护脚,马难道就不需要东西保护它们的蹄子吗?” 这个问题,皇帝刚刚还问了一遍。 薛湄很有耐心,再次认真解答。 皇帝:“……” 他之前还觉得薛湄“异想天开”,觉得马这种动物,天生就不需要保护,它们的蹄子就能跑。 不成想,薛湄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皇帝再也不能忽视马蹄铁了。 他心里很激动,心情也特别好,就问薛湄:“此物你是怎么发现的?” “家中一位养马的下人告诉民女的。”薛湄道。 皇帝的手指收紧又放松,来克制自己的激动。 要知道,马蹄铁不仅可以提高骑兵的战斗力,还能节省很多战马的开销,每年省下的军需,那是数以万计。 大梁国一直不如楚国繁盛,就是因为西北的匈奴人时常骚扰他们,甚至想要吞并他们的土地。 为了抵御匈奴人,大梁国付出了昂贵的军需。 小小两片铁,居然可以解决这么大的问题。 没人发现,除了薛湄。 皇帝对这女子再度改观,瞧着她,觉得她那眉心痣很吉利,真像是能庇佑生灵的菩萨。 “好,好!”皇帝大喜,“薛湄,朕要赏赐你!你想要什么,告诉朕!” 薛湄立马跪下了:“陛下,民女想要陛下给民女请封郡主,赐一座郡主府;民女想要兵部的一个官职,六品主事就可以;民女还想要些钱财的赏赐,您看着给。” 皇帝:“……” 萧明钰:“……” 宝庆公主也回神,见鬼似的看着薛湄。 皇帝活了四十几年,也做了九年君主,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从前他问臣子们,想要什么赏赐,大家都是推辞。 “不敢要赏赐,为陛下鞠躬尽瘁,是臣本分。” 大部分的人都这么说。 独独薛湄,直接把她的要求告诉了皇帝。 她生怕说慢了皇帝打断她,这一段话她说得又快又急。 皇帝愣了又愣,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薛湄要四样:郡主封号、郡主府、兵部官职和钱财。 以前皇帝给赏赐,都是他多给一些,臣子们推辞;现在,他居然要跟薛湄讨价还价了。 薛湄和宝庆公主打赌赢了,皇帝说了,可以答应她一个要求;她的马蹄铁,算一个功绩,可以再给她一个赏赐。 “……你只能要两样。”皇帝笑道,龙心大悦,“你要得太多了,薛湄!” 皇帝这么说,一般大臣都要吓死了。 但薛湄不是一般人。 她想了想,甚至抬眸直视皇帝的眼睛:“陛下,民女想要请封郡主,然后要安排二叔薛景盛进兵部任官。” 皇帝沉吟。 要封号、要官职。 “此事,朕暂且不能回答你,你回去等消息。”皇帝道。 薛湄还想要争取下。 萧明钰重重咳嗽。薛湄见好就收,不想惹恼了皇帝,行礼:“是,陛下。” 第111章 温钊很阔气 萧明钰与薛湄离开。 薛湄刚刚上了马车,猫就从窗口翻进了车厢。 萧明钰稍后一步上来,一眼瞧见了猫,诧异:“你这猫怎么时而在,时而又不在?” “它刚刚出去玩了。”薛湄轻轻撸猫的下巴,猫咪发出舒服的声音。 萧明钰:“实在很通人性。” 薛湄:“……” 身体里安一个人的灵魂,能不通人性吗? 薛湄当然不会自私到想让瑞王爷永远做她的猫,但在他能回去之前,拥有如此灵巧的猫,她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作为猫奴,薛湄很想跟安诚郡王多聊聊她的猫。 可是安诚郡王并不想。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我真没想到,那马蹄铁如此有用,湄儿。” 萧明钰说,“此物对朝廷至关重要,陛下会奖赏你的。” 薛湄和猫都看了眼他。 此刻,人的眼神太过于灵动妩媚,不太像人,反而似一只猫;而猫的眼神太过于精锐,酷似人。 萧明钰倏然想到:“你们俩像是互换了灵魂。” 这个念头一起,他自己吓了一大跳,脸色有点不太对了。 “……王爷,认真说起来,咱们还不算特别熟。要不,您还是叫我‘薛小姐’。”薛湄道。 她一开口,破坏了她与猫的和谐,一人一猫都正常了。 萧明钰:“我与你做了两次买卖、替你做了三次中间人,咱们俩还不熟?每次可都是巨款、性命攸关。” 薛湄很赞同点点头:“你说得对,明钰。” 猫猛然抬眸看了眼她。 萧靖承下意识冲她狠狠“喵”了一声。 薛湄笑着捏他的后颈,又撸他的下巴,把猫爷伺候得舒服了,这才消停了点。 萧明钰失笑:“你不叫我王爷?” “怎么,还有这个讲究?” “你可以敬重我一些。”萧明钰故意打趣她。 薛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小王爷。” 一句“小王爷”,带着几分大人呼唤孩子的宠溺,把萧明钰的身份又降了一成。 这个女子,半点亏也不肯吃。 萧明钰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他再次把话题拉回了正途上:“你今天行事,实在太过于狷狂。陛下不喜太出格的人。本本分分,才能讨得陛下欢心。” 他是好意。 既然立功了,就没必要得罪皇帝。 皇帝这次多半会真的封薛湄为郡主,将来她出入宫廷的时机就会很多。若是她自以为离经叛道,就像今日这样说话,能得到奖赏,迟早要出事。 薛湄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旁人的善意,她能感受到。 于是,她对萧明钰道谢:“多谢小王爷提醒。” “我既比你年长,身份又比你贵重,家中无老父,你这一句‘小王爷’,到底是凭借什么?”萧明钰笑道。 薛湄:“凭心所欲。” 就是想这样叫你。 萧明钰:“……” 他自己先笑了起来,然后又叹了口气,认真对薛湄道:“湄儿,女子行事,还是要讲究法度。” “是,多谢小王爷教诲。” 两人逗了几句,马车到了南亭马球场,薛湄接上了五弟薛润,打算回家。 五弟身边,居然跟着温钊那二货。 温钊身后若有条大尾巴,他定然要对着薛湄摇摆不停:“湄儿,我送你回家。” “我自家有马车,为何要你送?”薛湄道。 温钊:“那你送我回家,如何?” 薛湄:“……” 薛润不干了,他很不喜欢温钊,推搡了他一下:“你走开,我们要回去吃饭了,饿死爷了。” “我请你们去酒楼用膳,好吗?天色尚早,吃饭才起更,来得及。”温钊又道,“去踏月楼吃。” 踏月楼是京都比较昂贵的酒楼。 普通一桌席面,不过几两银子;奢华些的,要十几两;而踏月楼的一桌,至少得三百两。 温钊人傻钱多,是踏月楼常客。 薛润当即拉了拉薛湄的袖子:“大姐姐,我饿了。” 这货很想去踏月楼,只可惜自己钱财不够,吃不起;而他的朋友里,也没温钊这种冤大头,想宰一顿都难。 他刚还讨厌温钊,觉得他像个娘娘腔;这会儿又觉得温钊很阔气,做他姐夫也合格了。 “那就去踏月楼。”薛湄笑道,“上车吧。” 然后,薛湄又对萧明钰道,“小王爷,告辞了。” 萧明钰:“……” 这几个不讲究的死孩子! 他堂堂安诚郡王,踏月楼的东家,就站在这旁边,把他们的谈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们去吃饭居然不客气一下邀请他? 既然他们不讲究,小郡王也决定不客气了,直接开口:“湄儿,我也饿了。” 薛湄:“……”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猫再次狠狠瞪向了萧明钰,并且冲他呲牙。 薛湄抱紧了猫,笑着对安诚郡王道:“是温公子请客,改日我再单独请王爷。” “改日请你”,是人类敷衍的常用语,是一种委婉让人家滚蛋的意思。 可小郡王非要跟他们扛上:“别改日,就今日吧。” 温钊已经上了马车,把薛湄和萧明钰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从车窗伸出脑袋:“湄儿,你跟郡王磨什么牙?他要去不是正好吗?踏月楼就是他开的。” 薛湄:“……” 薛润撩起了车帘,诧异看了眼安诚郡王。没想到,这位郡王竟有如此本事,有点吃惊了。 摘玉轩的事,薛湄院子里的人知道,五少爷不知道。 他一吃货,单单听说有名的踏月楼是小郡王的产业,有点心动了。 要是他大姐姐能给安诚郡王做王妃,那岂不是今后去踏月楼就不用付钱? “王爷,您一块儿吧。”薛润难得很客气。 薛湄不知这吃货的想法。她要是知道,非得气死不可了。 最终,安诚郡王还是跟着他们走了,一同去了踏月楼。 因有萧明钰在场,他们几个人吃到了踏月楼非常难得的招牌菜。 临别时,五弟还热情招呼安诚郡王:“郡王,常去侯府做客。” 薛湄照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馋不死你。” 薛湄和温钊分别乘坐各自马车离开,安诚郡王还立在踏月楼的屋檐之下。 已经起了灯,踏月楼屋檐下悬挂两盏大的琉璃灯,灯火映衬之下,流光溢彩,名贵非常。 炫目灯光落在小郡王的脸上,他的眼睛里盛着浓浓的笑意。很久、很久不曾遇到这样有趣的人了。 第112章 以大欺小 薛湄与五弟回家,路上五弟询问她今天跟郡王去了哪里。 “大姐姐,郡王比温钊好。”五弟说。 “嗯?” “你可以嫁给郡王。” 薛湄:“是吗?那我回头试试。不知道郡王他介意不介意做二房。” 薛润愣了愣,然后就愤怒了。 他大声道:“我说真的!” “难道我不是?”薛湄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他,“只准你们男子三妻四妾?我有本事了,也要娶十个八个的。” 猫就在此刻,重重用前爪打了薛湄一下。 他没伸出锋利的爪子,是他最后的克制。 萧靖承觉得薛湄的言行有点眼熟,就是像自己手下那些兵油子,说话荤素不济,脸皮很厚。 他一听到她胡说八道,就想要挠她。 薛湄笑着捏住了他的前爪。 薛润:“……” 大姐姐这个猫,真有点邪气,很像人……咦,他刚刚跟大姐姐说什么来着? 猫这么一打岔,姐弟俩的谈话就终止了。 马车到了家,薛湄回房休息,一夜无梦。猫好几次非要进空间,想和她聊天,都被薛湄拒绝了。 她实在太累。 后半夜的时候,猫也消停了,趴在薛湄的枕边睡着了。 翌日早起,薛湄满心期待着,她的郡主封号能赐下来。 不过,朝廷办事,速度没那么快。 用过了早膳,天气凉爽晴好,薛湄带着猫去后花园散散步。 她早膳有点吃多了。 一人一猫,身后跟着丫鬟红鸾,都是步履轻松散漫。 远远的,她们却听到了吵闹声。 “……这是侯府,你们有本事就搬出去。”有个男孩子如此说。 男孩子尚未到变声期,声音脆又尖锐,能擦着耳膜传出去很远,薛湄和红鸾、猫都听到了。 “大小姐,是三房的六少爷。”红鸾低声对薛湄道。 三叔有两个儿子,除了三少爷薛灏,还有个庶子——六少爷薛沿。 薛沿跟三小姐薛汐是同一个姨娘所出。 “搬出去”这种话,上次薛湄怼薛玉潭管家的时候,永宁侯跟二房的人说过了。 现在,六少爷是对谁说? 薛湄快步往前走。 她瞧见了一男孩,约莫七八岁,还没开始发育,故而瘦瘦小小的。 果真是六少爷薛沿。 不止有六少爷。 薛湄定睛一瞧,发现后花园的凉亭里,有不少人。 其中还有三叔和七叔。 七叔那个倒霉女儿,正依偎在她父亲怀里,还是做小男孩打扮,兴致勃勃看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吵架。 而和六弟对峙的,是二房的四少爷薛淮。 四少爷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跟六弟相当的年纪。 薛湄问红鸾:“那是谁?” “不认得,可能是二房的亲戚。”红鸾道。 薛湄点点头。 她听了片刻。 好像是六弟用弹弓打到了四弟的亲戚,亲戚家小孩哭了,四弟让六弟道歉。 六弟不同意,还挑衅:“你们二房滚出去,你们根本不是咱们侯府的人。” 四弟气得脸色铁青:“你再说一遍!” “再说怎么了,你爹又不是祖母生的,死皮赖脸在侯府蹭吃蹭喝,还带亲戚过来,不要脸!”六弟道。 这个年纪的小孩,真是特别恶毒。 四弟唇色惨白,上前就想要打六弟。 见四弟动了真怒,一旁闲坐的三叔,站起身来:“住手!” 四弟的手很不情愿停在了半空。 这时,六弟趁机踹了四弟一脚,踢在了他肚子上,把四弟踢了个踉跄。 四弟爬起来,上前就要抓他,那小瘦猴似的六弟,已经跑到三叔身后:“爹爹。” 三叔护住了自己的庶子,呵斥四弟:“在侯府你也敢行凶?” 四弟眼睛通红,忍着他满腹的怒气:“三叔,是他先打人,也是他挑衅我,您怎么不说句公道话?” “他在自家府上,还没有玩弹弓的资格了吗?”三叔冷冷道,“你可以避开。若是不愿避开,滚出去便是。” 四弟气得浑身打颤。 七叔父女居然淡然瞧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薛湄看不过眼。 在这府里,二叔全家对她都很好。 “三叔,你这话,敢当着我父侯和祖母的面,对二房的人这样说吗?”薛湄高声。 三老爷回头。 他那双略微下垂的眼皮,轻轻往下一垂,压住了他眼睛里的杀意。再抬起眼帘,他只是眸光冰冷:“我敢不敢,轮不到你一个晚辈质问。” “以大欺小、倚强凌弱,三叔你可真给我们侯府长脸。”薛湄笑了笑,“再说了,你儿子是在自家府上玩弹弓吗?” 她不等三叔回答,笑容很足,“三叔,迟早是要分家的。这侯府,跟你、跟你这儿子,又有什么关系?” 三老爷的表情瞬间狰狞。 他冲到薛湄面前:“你说什么?” 说着话,他的手臂挥了下来,劈头盖脸就要打薛湄。 薛湄怀里的猫用力蹬开薛湄,要朝三老爷扑过去,被薛湄死死抱住了。 猫不甘心拼命呲牙。 四弟薛淮急忙冲到了薛湄跟前,挡住了三老爷落下来的巴掌。 于是,他狠狠挨了一下。 薛湄本是能避开的,只因猫捣乱,她一时无法兼顾。不成想四弟这么一掺和,反而让三老爷得逞。 萧靖承曾经偷听过,薛玉潭告诉三老爷,是薛湄杀了薛灏。 三老爷恨不能将薛湄剥皮抽筋。他想要打薛湄,那一巴掌也是实打实的。 不成想,全部被四弟薛淮挨了过去。 与此同时,薛湄想也没想,反手抽了三老爷一耳光,打得清脆响亮。 四弟猛然睁大了眼睛,薛湄看到了他眼底的震惊和崇拜;而三老爷,难以置信立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半边面颊火辣辣的疼。 旋即他回神,想要打死薛湄时,七老爷已经拦在了她跟前。 “三哥!”七老爷的声音微微拔高,“怎么能动手?你是长辈,动手你落了下乘,可别中了人家的计。” 他这话,虽然是维护薛湄,却也安抚了三老爷的情绪。 三老爷摸了下自己抽痛的脸,恶狠狠瞪着薛湄:“你且等着。” 薛湄淡淡看了眼他。 怕你不成? 猫仍在低低咆哮,发出哈气声。萧靖承做猫做得特别专业,知晓动物的一切习性。 七老爷那假小子女儿薛涵,呆呆望着薛湄,好半晌才回神。 “大姐姐这么厉害的吗?”薛涵摸了摸自己的小脸蛋,决定以后离大姐姐远点,她可不想像三伯那样挨打。 薛湄把四弟和他亲戚家的小孩,送回了二房。她怕二叔、二婶骂四弟,主动把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又让丫鬟拿冷帕子给四弟敷脸。 第113章 借钱 二房气氛很凝滞。 薛湄抱着她的猫,带着她的丫鬟离开之后,二房众人都不开口。 亲戚已经带着孩子走了。 二房几人,全部静坐,个个垂头丧气,心中满了愤怒与憋屈。 “爹,能否让大伯给我们一些田地?”二少爷薛清开口了,“咱们去种地,也能有口饭吃。” 士农工商,做农户并没有什么不好,地位也不低。 总好过在这府里受气。 二老爷之所以一直不走,除了侯府不肯分给他任何家当,也是为了他儿子们考虑。 他们不分家,孩子们就占了个“侯府少爷”的名头,外出念书、交际,旁人高看一眼,也许将来有机缘能被门阀看中,推举做官。 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受气。 只是,永宁侯自负儒雅敦厚,后来没说过让他们二房“滚出去”的话。受气归受气,他们也能厚脸皮挨下去。 上次永宁侯开了口,侯府其他人迫不及待多踩他们几脚。 二老爷从小被三老爷薛景轩欺负,他们俩关系很糟糕,连带着两房关系也不好。 以前三少爷薛灏没死,时常欺负二房的孩子们;现如今,三房的庶子薛沿,也开始欺负二房了。 二少爷薛清年轻气盛,早已忍无可忍。 “只怕不会分田地给我们。”二夫人叹了口气。 二少奶奶在旁边,低声道:“娘,儿媳陪嫁有些田地和钱财,足够咱们生活的,咱们可以搬出去。” 儿媳的陪嫁,是她自己的,不属于夫家。 薛家娶的儿媳妇,个个都是商户。 薛清同样娶了一位富户小姐,姓赵。只是他到底是二房的,身份地位差了一大截,二少奶奶赵氏娘家有钱,却远远不如三夫人华氏娘家那般富足。 “这怎么行?”二夫人立马道,“你如何跟你娘家交代?” 二少奶奶的娘家,把女儿嫁的不是薛清,而是永宁侯府的二少爷。 搬出去,用她的陪嫁生活,没了永宁侯府这个身份,说不定赵家立马就要让女儿和离。 女儿和离,也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她的父兄能帮她办。若她父兄不愿意,她死也和离不了;若他们愿意,她哪怕是再恋夫家也无用。 “娘,人家都说出让我们滚的话了。”赵氏眼泪滚落下来,“怎能让父亲和二郎受这等委屈?” 二夫人眼眶发红,眼泪也簌簌落下。 二老爷、二少爷和四少爷,纷纷低了头。女人的眼泪,像是刀子一样落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自尊割得鲜血淋漓。 本该他们护着她们啊! “爹,娘,咱们去跟大姐姐借点钱吧。”四少爷薛淮突然大声道,“大姐姐有钱,问她借一点,咱们搬出去置办两间茅草屋、几亩田地。 二嫂,咱们不动你的陪嫁,你娘家也寻不到错处。等收成好了,咱们就把钱还给大姐姐。” 几个孩子都看着父母。 二老爷沉吟了。 二夫人:“这倒也可以。湄儿是个好孩子,她定愿意帮咱们一回。” “唉,怎么好开口?”二老爷道,“咱们也没帮过她。” “但咱们也没害过她。”二夫人说,“我去说吧,不要这张老脸了。” 二老爷心中,升起了一点淡淡的光明,就好像多年积压的重云,终于散去了一点,阳光丝丝缕缕落下来。 二夫人果然去找了薛湄。 薛湄对她的来意,一眼就能瞧见。 二夫人拿了自己做的点心,先分给薛湄的丫鬟和妈妈吃,然后感谢薛湄今天维护二房。 薛湄让丫鬟们都下去。 二夫人吞吞吐吐,诉了半天的苦,仍是有点张不开口。 薛湄笑道:“二婶,其实安诚郡王早已把银票都给了我。” 二夫人睁大了眼睛。 薛湄:“嘘,您别说出去,要是父侯和祖母知道了,怕是吃了我的心都有。” 二夫人脸色有点白:“这不行啊,湄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迟早会知道,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顿了顿,二夫人继续道,“你要是不放心王爷,可以先给你大哥。他如今是官身,侯爷不能拿他如何。” 薛湄听了,认真点点头:“行,我回头问问大哥是否愿意帮我。” 她笑盈盈看着二夫人。 见二夫人又端起茶喝,薛湄直接捅破了窗户纸:“二婶是想借钱吗?” 二夫人的脸就红了。 脸皮这么薄,怪不得在薛家活得不好了。 薛家像是大型角斗场,每个人都要拼了全力去争斗,才有一席之地。 软弱、面薄、退让,都只会成为旁人欺辱的对象。 “……做长辈的,从来没帮过你什么,若不是万不得已,二婶也不敢开这个口。”二夫人眼眶有点湿,“想问你借一百两银子。五年之内,一定能还清,到时候给你加利。” 她又跟薛湄说,他们是要去庄子上,自己盖茅草屋,然后买两三亩田地。 好不容易开了口,也只要一百两。 现如今京都附近的田地,肥沃些的,至少是二十两银子一亩;中秋快要到了,今年出去,需得明年秋天才有收成,这一年吃什么? 薛湄觉得,二房的人,跟自己的丫鬟和乳娘一样,全部都是很善良的。 “二婶,我可以借给你一千两。”薛湄笑了笑。 二夫人急忙摆手:“不必。其实我陪嫁还有些东西。” 她的陪嫁,二十几年早已贴补完了。公中给他们二房的东西不多,她有两个儿子,要生活得体面,自己不贴补怎么行? 要不然,何必等到别人赶,他们才想走? 早就该走了。 一千两,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还得起? “二婶,如果你们信任我,不妨再等几日。”薛湄笑道,“过几日,也许会有很好的消息。” 二夫人不解了。薛湄回了寝卧,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给了二夫人:“这个,是侄女给二叔的贺礼。将来其他人会送很多贺礼,可能我这一千两就不值什么了。我先送了,二婶别推辞。 ” 二夫人一头雾水,不伸手去接。 薛湄把银票放在了一个小匣子里,然后塞到了二夫人的掌心:“二婶,你们对我好,我心中有数。 放心吧,咱们的好日子再后头。这钱你先拿着,考虑一个月。若一个月之后你还是不想用它,再还给我不迟。等几日,耐心点。”二夫人仍是云山雾绕的,压根儿不明白薛湄的意思。 第114章 请家法 二夫人借回来一千两银子。 二房众人都非常吃惊。 一千两银子,可以在京都靠近城门的坊间,买一栋小小庭院;或者可以去乡下买五十亩地。 甭管是独立的庭院,还是五十亩地,都算一笔不菲的财富。拥有这些财富的人家,就有些社会地位了。 “大姐姐好大方。”薛四欢喜道,“咱们不仅仅能买田地,还能雇几个长工。爹、娘,咱们什么时候走?” 二老爷既忐忑,又高兴。 毕竟,拿侄女这么多钱,若是永宁侯知晓了,会不会生气? “等中秋节的时候,我跟侯爷说。”二老爷道。 大后天就是中秋节。 只有三天时间了。 到时候全家聚在一起,把此事说破,对大家都好。二房不要侯府什么财产,侯府也节省了一大笔花销,皆大欢喜。 “好好。”薛四雀跃起来。 薛清两口子心情也不错。 只是二夫人,想起薛湄那一句又一句的暗示,有点走神。 薛湄到底想要说什么呢? 听薛湄的意思,二房可能会有什么大喜事,要不然她怎么说一千两是“贺礼”? 贺,从何而来? 喜,又从何而来? 二夫人没把此事告诉丈夫和儿子们,怕他们听了,跟她一样胡思乱想的,心中不定。 他们打算三天后去辞行,不成想当天就出了事。 三老爷被薛湄打一巴掌的事,傍晚时闹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气得半死,让永宁侯去了玉堂院。 “……她目无尊长,若不好好教训,迟早是大祸。”老夫人怒极。 永宁侯听了,先是震惊,继而大怒。 薛湄敢以下犯上,这是绝不能纵容的。作为父亲,永宁侯需得教训她。 “来人,去把小姐带过来。”永宁侯厉喝,“再请家法。” 不是请薛湄,而是要带她过来,就是要直接把她押过去;请家法,是准备好凳子和板子,要直接打薛湄了。 他的话传出来,很快就传开了。 永宁侯的小厮们到了蕙宁苑时,玉忠已经把此事告诉了大少爷。 各院的丫鬟们,也四下通禀。 有人要去看热闹,有人则要去求情。 薛湄换了身素白色深衣,乌黑长发梳了双髻,戴两朵珠花,随着永宁侯的小厮往玉堂院去了。 她到玉堂院门口时,遇到了她大哥薛池。 薛池急匆匆赶来,额头见了汗。 “你又怎么了?”薛池气息不稳。 薛湄:“也没什么。三叔说话不客气,我反驳了他几句,他就要打我。四弟替我挡了一下,我见方位不错,就趁机回敬了他一个耳光。” 薛池:“……” 怪不得府上如此兴师动众了。 他静静看了眼她,倏然眼底有了点笑。 薛湄,她似从来不知“惧怕”,活得热烈又飒爽,就像她眉心那颗痣,明艳如火。 薛湄到门口的事,已经惊动了屋里人。永宁侯的声音尖锐:“还不快滚进来!” 薛池眼眸微沉。 薛湄笑了笑,迈步进了院子,笑容温婉。面对永宁侯和老夫人的怒火,她似看不懂,亭亭袅袅站着:“父侯,祖母。” “跪下!”永宁侯大怒。 薛湄上次对着他哭,不过是暂时不想搬出去;如今她快有封号了,就用不了这么假惺惺。 “父侯,女儿做错了什么?”薛湄收敛了笑容,没有进一步刺激永宁侯,“还请父侯明示!” “你在花园子里对长辈动手,此事是冤枉你吗?”永宁侯面沉如水,已经气得半死了,说出来的话都有点咬牙切齿。 薛湄:“父侯,您听女儿解释。” “你便如实说有没有。” “有。”薛湄道。 “好,你居然敢犯上!”永宁侯厉喝道,“来人,请家法。” 薛池往薛湄跟前一站:“父侯,哪怕是陛下要判人死罪,也要让人申辩几句。湄儿尚未解释,父侯要轻信一面之词?” 老夫人在后怒喝:“一面之词?怎么,你觉得我与你三叔的话,是一面之词?” “孙儿不敢。”薛池恭敬道,“可湄儿既有话说,就该听听她如何说。” “直接打死,还容她狡辩?”老夫人怒道。 薛池不再与她争论,只是看向了永宁侯:“父侯,您是一家之主。对祖母,您可以孝顺,但不能愚孝;对孩子,您可以严厉,但不能暴虐。 您的一言一行,多少人看着,您是侯府颜面。此事重大,更应该兼听则明。父侯,请您三思。” 薛池说得有理有据。 他已经有了官身,永宁侯不能再对他动辄打骂。 他的话,有点份量,永宁侯听在耳朵里,认真想了下,怒意散了三成,对薛湄道:“孽畜,你可有什么话说?” 薛湄表情淡淡。 她穿着素白衣裙,很是简单,略微平淡的眉眼,似泼了一点水就能消散。 明明是个最不起眼的人,可她往那里一站,愣是有种气势,就像她所有的暴戾,都被深藏在水下。 只要有人戳破了她这点宁静,她释放的就是无法抵挡的惊涛骇浪。 永宁侯有些心惊。 他这个不起眼的长女,何时有了这等气势? “父侯,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三叔出言不逊,女儿只是借用父侯的名头压一压他,他当即愤怒了,就要动手。 若不是四弟替我挡一下,他那巴掌就打在了我脸上。若他羞辱父侯,女儿都不敢据理力争,怎有资格叫您一声‘父侯’?”薛湄淡淡道。 众人:“……” 薛玉潭的眼眸顿时收紧。 她知道,薛湄这次又能逃过一劫了。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恶鬼,变得如此能言会道?”薛玉潭心惊,“父侯被她操控在掌心了。” 老夫人气急:“听听,听听她这颠倒黑白的功夫!” “祖母,不如让三叔和四弟过来,咱们对峙。”薛湄道,“这样您就知道,到底是谁的错了。” “你殴打长辈,就是大罪!” “我父侯不是长辈吗?我是为了维护父侯。”薛湄道,“祖母,您为何如此偏心?父侯和三叔,不都是您的儿子吗?” 永宁侯看了眼老夫人。 老实说,老夫人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平时偏心也是有的。 当然,她不可能时时刻刻偏心三房,肯定偏心永宁侯的时候更多。但只要某件事,她是站在三房那边的,永宁侯就会记在心上。 此刻被薛湄这么一点出,永宁侯心中翻旧账了。 “请三老爷。”永宁侯道。 居然真的同意对质了。 薛玉潭更是脸色骤变。薛湄那张嘴,变得好厉害! 第115章 侯府的一切,他都不想要了 薛湄发现,永宁侯的性格,优柔寡断。 这种性格的人,很容易被别人的嘴炮影响。 从前薛玉潭就是靠这招,在永宁侯心中赢得至高地位。 薛湄观察了几次之后,把薛玉潭这招学会了。 果然,百试不爽。 永宁侯半个时辰前还气得非要把薛湄打死,这会儿却要请三老爷过来对质,可见他的风向变化之快。 薛玉潭死死咬住了唇。 小厮们去请三老爷,薛玉潭考虑如何开口,帮帮三叔,到时候打压薛湄。 薛湄则静静站立,不与身边的薛池说话,怀里仍抱着她的猫。 她白皙纤瘦手指落在猫的背脊,与那雪色毛发融为一体。 已入了夜,玉堂院内点了灯。猫的眼睛在暗处更加明亮,似两盏灯,灼灼燃烧,点亮了薛湄的气场。 众人看她,再无之前轻视。 三老爷很快来了。 面对薛湄的信口雌黄,三老爷盛怒,大骂薛湄:“你这目无尊长的东西,居然敢……” “东西?”薛湄立马更高声打断他,“三叔,你看清楚了,我可是永宁侯府嫡出的大小姐。你如此羞辱我,是不把我父侯放在眼里?” 三叔心中一惊,收敛了怒意,冷冷道:“你休要拉扯。我说你,你却拉整个侯府垫背。侄女,这招能骗得过你父侯吗?” 到底是常在外面跑的,管着侯府生意的三叔,一开口就显出了他的能耐。 他并没有被薛湄牵引着走。 薛湄非要拔高自己,他就把薛湄和侯府剥离,两个人都很清楚对方的套路。 “……你先挑拨离间,说将来侯府无我们父子地位。这话,侯爷听了如何想?外人又如何想?侯爷是容不得人的吗?你诋毁侯爷胸怀,我才要教训你。 不曾打到你,你反而打了我一巴掌。我好歹是长辈,你这是何道理?哪怕我不小心打到了侄儿,也是你二叔开口,轮得到你?”三叔道。 薛池听了,看了眼三老爷。 好一张利嘴。 果然,永宁侯又变了脸。 这个家里,谁都可以操控他,因为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立场。 他是听风就是雨。 旁人说了什么,永宁侯就相信什么。 “三叔,您还真是会颠倒黑白。你先说让二房的人滚出去,我才说你与二房一样。”薛湄道。 薛玉潭立马插嘴:“大姐姐,三叔怎么跟二房一样?是不是,父侯?” 已经走到了门口的二房众人:“……” 满屋子丫鬟、小厮,还有全府的人,薛玉潭说二房跟三房不同,打了二房所有人的脸。 一瞬间,二房几个人脸色阴沉。 他们没有开口自辩,永宁侯也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夫人开口了:“让二房滚出去,怎么了?他们早该滚了,一家子吃白食的。” 二老爷和二夫人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丫鬟们窃笑。 小厮们看向他们,目光里带几分鄙夷。 二房的两位少爷,满眸愤怒,又不敢顶撞祖母。 “你为了这些下贱东西,跟你三叔生气,还不该打?”老夫人喝道,“来人,用家法。” 薛湄看向了永宁侯:“父侯,您也觉得女儿维护二叔一家,是错了?您也觉得二房应该被人骂‘滚出去’?” 众人看向了二房。 二老爷和二夫人站在那里,尴尬又愤怒,夫妻俩都气得有点发抖。 永宁侯沉默了下。 他等着二老爷开口,说些讨好的话,把过错揽到二房去。 他也烦腻了二房,每个月要花侯府不少银子。 “不管因为什么,你打你三叔,便是错了。”永宁侯见二房的人一直不开口,如此道。 二老爷身子晃了下。 果然,已经到了这一步。 “侯爷,您别生气,也别怪大小姐。”二老爷终于开口,声音很高昂,带着他无法遏制的愤怒,“此事是淮儿的错,他搀和其中。 我们二房该滚出去,三弟说得对,母亲也说得对。我们会连夜收拾好,明日一早就走。” 众人看着他们。 老夫人冷哼了声,呵斥他:“你吓唬谁?” “母亲,儿子不曾吓唬谁,儿子的确要走了。惹得众人不快,都是我们的错。还请侯爷和母亲别怪湄儿。 若是非要请家法,就打我吧。淮儿顶撞了他三叔,没大没小,都是我教子不严,我替他受过。”二老爷道。 老夫人这个时候,脑子无比清楚:“你既然要走,那就赶紧走。别指望侯府会给你什么,又不是我赶你走的。” “我什么也不要,母亲。”二老爷说。 老夫人松了口气。 她对永宁侯道:“看看,他到底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跟你们就是不一条心。留个外人在家,家宅不宁。 你也别打孩子了,老三也别委屈了,这件事都跟你们无关,你们都是好的,全是有些人作怪。 既然他们要走,人各有志,就让他们走。他们穿的用的,都给他们带着,其他东西不许给。”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二房的人再也没脸落在府里了。 留下来就是大笑话。 丫鬟小厮们,看着他们都目带鄙夷,更别说侄儿侄女们了。 老夫人都说他们搅合得侯府家宅不宁了。 而永宁侯,也急于甩脱二房,早就暗示过让他们滚。只是,他们没地方去,装聋作哑,怎么刁难他们都赔罪,让永宁侯没办法。 老二就是个软骨头,赖上了侯府。 今天,他居然自己说想要走。 这么好的机会,永宁侯哪里还顾得上薛湄犯上不犯上,反正犯的又不是他侯爷的威望。 他要趁机解决二房。 “……景盛,你可想清楚了?”永宁侯问。 这是迫不及待了。 二老爷:“想清楚了,侯爷,我们明早就走。” “不着急,搬家不是一时的。你们院中的东西,都可以带走。”永宁侯道。 二老爷摇摇头:“不要了,侯爷。” 侯府的一切,他都不想要了。 永宁侯又有点生气了,觉得二老爷给脸不要脸。 “你这是跟我们赌气?” 一旁的四少爷薛淮,忍无可忍,抢先开腔了:“你们都把我们羞辱到了这个份上,我们还要你们的施舍?不要,你们自己留着!” 永宁侯狠戾看了眼他。 三老爷开腔:“现在说这种话,怎么以前不走?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你怎么不吐出来?” “吃是应该的。”四少爷一步不让,“祖父把我父亲生下来的,就该养我们。你若是有本事,让祖父把我爹变回去。” 如此大逆不道。 眼瞧着又是混战。 二老爷并不觉得老侯爷必须得养他。这些年承受的委屈,多半是他舍不得侯府这个身份地位,自作自受。 他赶紧捂住了小儿子的口,把薛淮的话堵住了。 薛湄静静看着这一幕。 如果薛湄向皇帝讨要的官位下来了,侯府少了位官身的老爷,不知道他们后悔的表情是怎样的。 毕竟,有人做官,提升的是侯府的威望,而二老爷赚回来的,不管是名还是俸禄,都应该给侯府。薛湄微微笑了笑,并不为二房担心。 第116章 皇帝要给玉潭封裕王妃了? 薛玉潭围观了整场,气得不轻。 此事起因,难道不是薛湄打了三叔?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打长辈,放在任何人家,都是要被请家法的大罪。 哪怕不打她,禁足、跪祠堂,也是应该的。 怎么,大家都去关注二房的去留去了? 二房一群吃闲饭的废物,谁在乎他们走不走。 “父侯,您不要难过。”薛玉潭慢悠悠开口,“二叔全家离开了,您还有我们,还有三叔和七叔呢。” 永宁侯回神。 众人的注意力,似乎也拉回来了一点。 薛湄淡淡瞥了眼薛玉潭。 正好薛玉潭也在看她。 姊妹俩的目光在空气里一撞,有点利剑的芒相撞,彼此都被对方的眼神刺了下。 只是和薛玉潭避开的目光相比,薛湄镇定转开了视线,气势上赢了一筹。 老夫人也想起大家聚集此处到底为什么了。 “要走赶紧走,还在这里聒噪什么!”老夫人喝道。 二老爷见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给老夫人行礼:“母亲,我这就走了。明日一早出府,不过来给您老人家辞行,您老保重。” 说罢,他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 二夫人拉了两个儿子,也给老夫人磕头。 老夫人气色仍是不善,看都不想多看他们一眼,受了他们的大礼,还是气哼哼的,半分情面也不给。 二房众人行礼之后,退了出去。 家里人还在玉堂院,没人在乎二房今后怎么生活。 只有三房的三小姐薛汐,悄悄退了出去,回到房间把自己积攒的十五两银子和三只金镯,用帕子包裹起来。 她不带丫鬟,自己抹黑去了二房那边。 二房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丫鬟们哭得不行。 二房使唤的几个丫鬟、婆子,只有如桦的卖身契在二夫人手里,其他人都是侯府的,却也敬重他们。 乱哄哄的,三小姐去了二少奶奶的院子。 二少奶奶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小女儿,地上有小小姐的乳娘在哭,大意是不想走,院子里也很乱。 赵氏腾不出手,二少爷薛清就上前招呼堂妹:“这么晚怎么过来了?你的丫鬟呢?” 三小姐期期艾艾,将小包裹递给了薛清:“二哥,你们要走了,这些你收下吧。” 薛清拿过来一瞧,脸色微微变了。 “不不,我怎么能拿你的钱?”薛清连忙摆手,“汐儿,你的好意二哥二嫂心领了,东西快收好。” 薛汐缩回手,眼眶已经湿了:“拿着吧。我在府上有吃有穿,我不要钱。你们出去了,还不知什么光景呢。大伯他们太过分了。” 薛清愣了愣,心中五味杂陈。 他只得上前,把薛汐的手从背后拉过来,硬将东西塞回她手里:“好汐儿,二哥领你的情,我们不缺吃的。” 兄妹俩拉拉扯扯,二少奶奶赵氏过来了。 询问怎么回事,二少奶奶对薛清道:“收下吧,这是妹妹的心意。” 薛汐就把小包裹塞给了她。 怕他们再推辞,薛汐赶紧跑了。 薛清说二少奶奶:“怎么能要她的东西?”“她是诚心诚意的。”二少奶奶道,“不接下,她该多伤心!你也是糊涂了,你是堂兄,将来她出阁的时候,你要添箱底的。这笔钱记个账,到时候多几倍还给她,不就是了 吗?” 薛清听了,还是不落忍。 怎么沦落到要年纪小小的堂妹救济? 三妹只是个庶出的,姨娘还死得早,怎么忍心拿她的钱? 二少奶奶也不再多话,把东西放在了自己钱匣子里,继续叮嘱下人们收拾箱笼。 卖身契在二房手里几个人,二夫人都把卖身契拿出来还给了她们,还赏了一两银子,让她们出去自谋生路;在公中的,二夫人每个人赏了五百文钱。 下人们一边抹泪,一边帮忙收拾。 和这边相比,玉堂院那边仍是乱糟糟的。 薛湄打三老爷这事,没完没了。 大家扯了半天,最后永宁侯发了话:“禁足半个月。” 她打了长辈,居然只是轻飘飘的禁足,薛玉潭气得快要吐血。 丫鬟婆子们瞧见了,彼此打了个眼色。 看看,大小姐翻身得如此快。 若是半年前,这会儿大小姐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二小姐舌灿莲花,千般挑拨,又有老夫人助阵,最后大小姐也只是被禁足而已。 禁足半个月,这算什么惩罚? 大小姐本来就不太爱出门。 “都散了吧。”永宁侯道。 出了玉堂院,他喊了管家,让明早准备几辆马车,替二房拉东西,让他们赶紧滚蛋。 二房那边空出来的院子,可以给薛池住。 “池儿既然腿好了,又做了官,也该成亲了。”永宁侯想。 这件事交给谁办? 儿女亲事,一般都是主持中馈的人操持。 侯府主持中馈的是他弟媳妇三夫人。 三夫人痛失爱子,目前把所有事都交给了薛玉潭。 薛玉潭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实在不好管大哥的婚事;而三夫人死了儿子,恐怕也没心情。 永宁侯就想到了潘氏。 潘氏占据了侯府大夫人的名头,又不能管事,永宁侯想起她就生气。 “若是她没了,我娶个继室,这会儿也不用求人。”永宁侯想。 他甚至想再娶个贵妾,能识文断字,帮着三夫人操持家务。 只是他对女色上毫无兴趣,年纪大了又没办法开枝散叶,这个念头就很快消散去了。 老夫人那边,还是很生气。 三夫人听闻丈夫吃了亏,永宁侯居然只是让薛湄禁足,怒从心头起。 儿子死了,他们还是要过日子的。 三夫人才病倒,侯府就不把他们三房当回事了,永宁侯连三老爷的面子也不肯给了。 “明日起,让管事婆子们还到我跟前回话,让二小姐歇歇吧。”三夫人道。 丫鬟去吩咐下去了。 薛湄回到了蕙宁苑,仍是过她的小日子。 不过,府上管事的丫鬟婆子们,都是三夫人的亲信。她明面上、背地里都得罪了三房,这回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她倒也不在乎。 这侯府,她可能住不了几日了。 翌日清早,二房的人就离开了永宁侯府。走的时候,二少奶奶只带了她自己的陪嫁;二夫人只带了两个箱笼的衣物,其他一样不拿。 “暂时到客栈落脚,等收拾好了,我们就搬到庄子上去。”二老爷对早起来送行的薛池和薛润兄弟俩说,“你们都回吧,告诉湄儿一声。” 家里的马车,把他们拉到了一家靠近城门的小破客栈。 二老爷要住几日,所以包下了后院的一个院落,将东西都抬了进去,暂时在这里落脚。 管家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客栈。 回去之后,管家禀告了永宁侯。 永宁侯大大舒了口气。 “终于走了。”永宁侯想。 他心情不错,国子监也不是每天都要去教书,他铺开纸笔,打算写一点文章。 却在此时,有小厮急匆匆跑进来,神色惊惶:“侯侯侯爷,有圣旨,圣旨!” 永宁侯猛然站起来。 是不是皇帝要给玉潭封裕王妃了? “快,去告诉老夫人和家里其他人,摆香案接旨。”永宁侯道,“还有二小姐,让她赶紧来。” 今日,怎么喜事成双?永宁侯唇角有压抑不住的笑意,赶紧去更衣带冠,穿好了他永宁侯的朝服,去前院接旨。 第117章 让他们看看裕王妃的风采 朝廷圣旨,由大太监手执。 大太监着红服,代表他身份尊贵,乃是宫中内侍最高品级;他身边跟四名小内侍,着蓝服,个个表情肃穆。 永宁侯最先出来。 消息传到了内院。 薛家老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乃是一品外命妇,她的朝服复杂累赘,只有逢年过节进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才会穿。 听闻家中来了圣旨,丫鬟们急急忙忙去把那套沉重衣服和头面寻出来;没有诰命的,也要换上尊贵贵气的衣裳。 永宁侯府上下都乱了,全部在更衣梳洗。 只禁足的大小姐薛湄,悠哉悠哉逗猫。她明知萧靖承是人,还是故意逗弄他,让他在炕几上翻跟头。 瑞王爷能屈能伸,又是猫身,索性脸面全部不要了,翻得很灵活。 “天哪,阿丑太聪明了,比红鸾还要聪明。”彩鸢在旁感叹。 薛湄:“……” 红鸾:“……” 就连萧靖承听了,也不觉得这是夸奖他的话,猫胡子翘了下,鼻子里出气。 修竹从外面进来,表情有些凝重。 彩鸢和红鸾陪着大小姐逗猫,此刻都看向了她。 薛湄将猫往怀里一抱,询问:“怎么了?” 修竹表情很沉重,心里万分嫉妒:“大小姐,宫里来了圣旨,怕是要给二小姐封亲王妃了。” 昨天,修竹打听到,被皇帝派往外地的裕王他回京了。只因府上昨儿很混乱,此事修竹还没来得及跟薛湄八卦。 不成想,今天就听闻来了圣旨。 这肯定是皇帝妥协了,愿意让裕王娶二小姐为正妃。 修竹心里很不平。 凭什么二小姐能有这么好的造化?仅仅是因为她漂亮? 薛湄听了,却是心头微动,对丫鬟们道:“替我更衣梳头。” “大小姐,更衣做什么,您又出不去。”红鸾道,“再说了,也跟咱们没关系。” 薛湄冲她挑了挑眉,神秘一笑:“也许,有关系。”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 薛湄见她们不太相信,又道:“先更衣吧。若是没关系,再换下也不迟。反正是在咱们自己院子里,不丢脸,是不是?要是有关系,你们手忙脚乱的,肯定会出错。” 丫鬟们道是。 戴妈妈进来,替薛湄梳头。 几个人一边打扮薛湄,拿出了她那套奢华秋装,又拿出了她最值钱的头面。 戴妈妈也以为是二小姐要封妃。 “亲王妃,这可了不得。”戴妈妈道,“咱们朝廷的亲王妃,可是一品内命妇,哪怕是宫里的贵妃娘娘见到了,也要敬重几分。” 亲王妃,皇帝的儿媳妇,身份能不尊贵吗? 红鸾在旁气哼哼的,心中很不平。 “裕王真是瞎了眼。”红鸾嘀咕,“大小姐,您今后去做皇后吧,气死二小姐。” 薛湄失笑:“你指望温公子能夺取江山做君主?你还是指望我自己做君主吧。” 戴妈妈急忙要捂住她的嘴:“大小姐,慎言,您这可是大逆不道,要杀头的。” 薛湄哦了声,闭嘴了。 丫鬟和戴妈妈喋喋不休,终于替她穿戴好了。 家里其他人,都比她速度快。 薛湄在蕙宁苑里打扮妥当的时候,前院已经设了香案,摆放了蒲团。 永宁侯朝中他的朝服,气度儒雅,清隽贵气,立在众人之前。 老夫人一袭宝蓝色一品诰命朝服,快要把她压垮了,也显出了侯府老封君的尊贵。 三夫人等人,皆是换了自己的贵重衣裳和首饰。 就连七老爷那个调皮的小女儿薛涵,也破天荒穿回了女孩子的衣裙,规规矩矩立在七老爷身后。 太监扫视了一眼众人,记得皇帝特意叮嘱过,薛家大小姐眉心有颗美人痣。 他却没看到有美人痣的姑娘。 众人站立,这时有人姗姗来迟。 太监看过去,只见一女子莲步轻缓,袅袅而来。 她云鬟鸦青,带两支衔了红宝石的金钗,红宝石在骄阳照耀下熠熠生辉,艳红光芒落在她面颊,衬托她粉腮娇嫩。 她着绯红色襜褕,裙边绣了金线,步履间带三分奢华。 太监见是一位佳丽,打起了精神;再看她眉心,并无那颗美人痣,顿时又有点泄气。 他不知这位小姐是谁,为何如此盛装而来,比其他人都要矜贵几分。 “公公,人已到齐。”永宁侯恭敬道,“来人,点香上供。” 这就是催太监念圣旨。 太监的眉头,却是深深蹙起:“这……这人数也不太对。永宁侯,贵府只这些人吗?” 永宁侯立马道:“是,公公,该来的人都到了。” 他心中万分激动。 薛玉潭又要让薛家恢复从前的荣光了。 裕王的母亲可是澹台贵妃,势力雄厚,娘家也有权势。跟这样的人结亲,永宁侯府要翻身了。 薛玉潭心中也欢喜。 裕王昨日才回京,她也听说了。 她昨晚没怎么睡好,不知裕王何时会来见她,也不知自己与他的婚事,到底成不成。 他本该明年才回来的。 中途回来,意味着皇帝对他消气了吧?所以接他回来过中秋节。 皇帝既然消气,自己与他,应该是有了成亲的可能。 薛玉潭想到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心中就恨得牙痒痒。 三哥被杀,她失去有力庇护,光靠祖母和父侯,她总是不太安心。 现如今好了。 她要做亲王妃了。 亲王正妃啊,那可是堂堂正正的皇家儿媳,她可以光宗耀祖了。 薛玉潭微微扬起脸,风华无双,绝不肯叫人小瞧了她去。 她要让这些宣旨的太监们,看看未来裕王妃的风采。 不成想,那太监并没有松口气,甚至好像没看到薛玉潭,只是微微拧眉:“贵府眉心有痣的那位小姐呢?贵府有几位老爷,薛景盛是哪一位?” 薛玉潭身子晃了下。 怎、怎么,不是她封亲王妃的圣旨? 若不是,薛家怎么可能有机会接圣旨? 这位太监他问谁? 薛湄? 二叔薛景盛? 薛湄被禁足了,二叔全家被赶出去了,问他们做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接旨? 薛玉潭那微笑的表情有点僵硬了。 其他人也吃了一惊。 “公公,难道不是二小姐的圣旨吗?怎么问起了大小姐?”永宁侯问。太监的眉头再次蹙起:“侯爷,何人告诉你是二小姐的圣旨?圣旨有两份,一份是给薛湄,另一份给薛景盛,这两人可在?” 第118章 怎么是给湄儿的圣旨? 太监的话,让永宁侯府所有人都震惊。 大家都下意识去看薛二小姐。 不是她封妃的圣旨吗? 薛玉潭脸上的容光和血色,顿时褪得干干净净。她原地僵硬着脖子,像是很费力支撑着她戴着红宝石金钗的头颅。 她的嘴唇翕动,失态问那太监:“公公,您老是不是弄错了?” 永宁侯府没人阻止这话,因为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薛玉潭问完,永宁侯等人不是赔罪,请太监息怒,反而是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太监。 似乎真要等一个回答。 是不是弄错了? 那可是圣旨啊,是皇帝陛下的旨意。 皇帝知道薛湄是哪一号人物吗?皇帝他知晓薛景盛是个老废物吗? 他、他怎么会给薛湄和薛景盛下圣旨? 唯一的可能,就是美艳的薛二小姐啊,她是未来裕王妃,是薛家的骄傲和希望。 太监都是人精,能做到高位的,察言观色功夫一流。 这位宣旨太监,立马把众人心思给揣摩清楚了,想到:“哦,这位就是陛下和贵妃娘娘大骂的薛二小姐?” “想做裕王妃?那除非贵妃娘娘死了,否则她岂能容许自己儿子娶个落魄女,还是个庶女,贵妃可是野心勃勃。” 想到这里,太监又有点好笑。 薛二小姐,真是个可笑的女子。没有任何风声,就妄想一步登天。 亲王正妃,岂是她能肖想的? “听闻这几年风向变了,庶出的也能有些地位。只是没想到,变化这么大。到底是我老了,还是这永宁侯府格外没规矩,把庶出女儿捧得这么高?”老太监又想。 他的心思很多,但都只是一个瞬间、一个眨眼的功夫。 故而,在外人看来,老太监听了薛玉潭的话,微微拧眉沉思了一下,就开口说话了。他呵斥薛玉潭:“大胆!” 永宁侯被这声呵斥叫回了魂。 老太监不再理会薛玉潭,只对永宁侯道:“薛湄、薛景盛何在?速速来接旨,否则就是大不敬了,永宁侯。” 永宁侯变了脸。 “这……公公,薛湄还在自家院中,可我二弟薛景盛,他出门去了。”永宁侯道。 他不敢说薛景盛被他们赶走了。 和薛玉潭的想法一样,永宁侯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薛景盛到底有什么圣旨可接的。 “派人去请。”老太监倒也不急,气定神闲。 也轮不到他着急。 他转身坐下了,继续等。 永宁侯看了眼总管事。 总管事立马退出了院子,吩咐小厮们,一边套马去把二老爷叫回来;另一边去请薛湄。 有人出来,消息就先在下人中传开了。 前院说了些什么,下人们也打听到了,四下里传播。 “不是二小姐封妃,是要给大小姐和二老爷的圣旨。” “难道裕王要娶我们家大小姐?” “糊涂了,大小姐跟温家有婚约的。亲王怎敢抢夺臣民之妻?” “那是为什么?” “更怪的是二老爷,刚刚被侯爷扫地出门,这会儿却要接旨。会是坏事吗?” “坏事的话,不会单独用圣旨吧?” 下人们各种猜测,又会见风使舵,把消息悄悄告诉了薛湄院中的丫鬟们。 于是,修竹急急忙忙跑回来,非常震惊,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大小姐,真的是让你你去接旨。” 其他丫鬟和戴妈妈也惊呆了。 阿丑静静在旁边。 “大小姐,您一开始就知道?到底什么事?”戴妈妈问。 薛湄摇摇头:“暂时还不知。” 见她还站着不动,戴妈妈等人催促:“大小姐,您还不快去?” “是啊,方才就让我们给您更衣梳头,怎这会儿反而磨蹭了?” 薛湄抱起了猫,笑了笑:“我是怕你们临时激动,弄错了衣裳和首饰,才提前让你们准备好的。 不急,我还要等等二叔,估计二叔得要一会儿才能到。再说了,宣旨的公公要等我,又不是我去等他。” 戴妈妈等人还是很急。 薛湄却不紧不慢,定定看着沙漏。 而她的猫,已经从她的怀里跳脱,从窗口爬上了屋脊,消失不见了。 薛湄知晓,萧靖承肯定亲自去前院的屋顶上蹲守,等着听好消息去了。 “……皇帝封赐我为郡主吗?给多少赏钱,给不给建郡主府?”薛湄吃着茶,慢慢想着心事。 沙漏到了头,约莫二叔已经往回赶了,薛湄这才慢悠悠去了前院。 前院中议论纷纷。 只薛玉潭站着,脸色惨白,胭脂似卡在了她面颊上。 她不发一言。 其他人因为太过于震惊,居然不顾那老太监还在,就私下里议论。 老太监也不阻止他们。 “怎么是给湄儿的圣旨?” “二伯怎么了,怎么会有圣旨给他?” 老夫人心中忐忑,看了眼永宁侯。 永宁侯的心情也很沉重,他有种非常糟糕的预感。 他前一刻还在高兴。 赶走了家里的累赘,心爱的女儿又可以封亲王正妃,他永宁侯春风得意。 不成想,后一瞬一切都变了。 他赶走的累赘、他不太喜欢的大女儿,居然要接旨。 隐隐的,像是有什么好事。 到底什么事? 就在永宁侯的前思后想中,薛湄到了。 她先上前,给老太监行礼:“公公。” 老太监让她免礼,然后打量了好几眼这位薛大小姐。 “眉心有痣,是个有福气的。”老太监想。 老太监在皇帝跟前服侍,听安诚郡王说过好几次这位薛大小姐。 皇帝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可安诚郡王有些虔诚和热切。 安诚郡王的身份,老太监自然知晓。现如今的诸位王爷,包括太子爷,没人有安诚郡王富足,也没人比他更受皇帝器重——昏迷的瑞王除外。 “公公久等了。我二叔因多年赋闲在家,被人说吃闲饭的,今日一早赶了出去。这会儿在城郊破客栈落脚,故而回来要迟一会儿。”薛湄道。 老太监:“……” 永宁侯厉喝:“湄儿!” “怎么了,父侯?”薛湄似不懂,转过脸问他。 永宁侯:“休要胡言。” “我句句属实,哪里来的胡言?”薛湄笑了笑,“陛下明察秋毫,这些事他将来会知晓的,不怕被人听了去。” 永宁侯快要气死了。 就在他愤怒之后,二老爷带着他两个儿子,急匆匆回了永宁侯府。他们父子三人脸上带着悲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第119章 郡主飞了 永宁侯府的前院,跪了满地的人,香案也点上了。 老太监拿出两份黄卷圣旨。 第一份是给薛湄的。 “制曰:咨尔薛氏,永宁侯薛景鸿之长女,毓秀名门,秉性温柔,度娴礼法,以立尔为成阳县主,赏赐黄金一百两,钦哉。” 古代圣旨,开头分三种:皇帝诏曰、制曰与敕曰。 诏曰,是指昭告天下,比如说封了太子、皇后之类的;制曰,就是皇帝对臣下的赏赐;而敕曰,是皇帝的警告、训斥。 薛湄这件事,不需要告知天下,仅仅是皇帝对她的赏赐,故而是“制曰”开头。 她还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典故,慢半拍才发现,自己被封的,不是郡主,而是县主。 县主比郡主低一个品级。 薛湄:“……” 好无语,这个皇帝实在太小气了。她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她还以为这个郡主妥妥到手了呢。 不过,皇帝封她的低,那么封二叔的可能就高。 “既然压了我一级,给二叔的官位,应该不是六品主事了吧?”薛湄想。 她上前接旨,磕头谢恩。 前院鸦雀无声。 老夫人诧异看了眼薛湄,再也没想到,皇帝突然就封了她为“县主”。 好好的,怎么封薛湄? 永宁侯也有相同的想法,一头雾水。 老太监念完了薛湄的圣旨,就是念薛景盛的。 薛景盛跟所有人一样,非常的震惊和意外,跪地接旨。 “制曰……”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二老爷薛景盛身子抖了下:他的圣旨,也是制曰,就是说,是皇帝对他的奖赏。 他做什么了,皇帝特意下旨奖他? “制曰:朕治天下,以威武安黔黎未,武职以卫治功受,薛景盛文韬武略,忠心为主,功劳卓著,进尔为兵部侍郎,尔妻窦氏封恭人。” 圣旨读完,二老爷的热血,全部涌入了脑子里,他差点失态。 接旨时,他双手不停打颤。 他被封了四品兵部侍郎,可是为什么呢?他的妻子被封了四品外命妇——恭人。 天降大运,薛景盛整个人懵了。他先谢主隆恩,然后接了旨,站起身时,去问那老太监:“公公,我……” 薛湄在旁撞了他一下,用力踩住了他的脚,不准他多嘴。 然后,薛湄自己上前,对那公公行礼:“有劳公公了。” 她不着痕迹递过两个荷包。 其他四名小太监,薛湄也一一把荷包奉上。 这是谢礼。 内侍们出宫办事,受谢礼是很常见的。 薛湄知道二叔肯定没准备,也没钱准备,所以都替他办好了。 永宁侯这个时候才回神。 老太监接过了荷包,心情不错。 众人将他们送出永宁侯府的大门。 上了各自的马车,老太监打开了荷包,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薛湄给的,一个荷包里是一千两的银票。 “这位新封的县主,也太大方了。”老太监喜上眉梢。 他出宫办差,还从来没收到过这么大的谢礼。 二千两呢,足够他买栋好宅子了。 老太监是见过世面的,此刻喜滋滋的,对这位县主彻底改观了。 而其他四名小内侍,薛湄一个荷包里是一百两的银票,一共二百两。 小内侍们还没见过这么多谢礼,个个比老太监还要兴奋。 送走了宣旨太监,薛家众人还立在大门口,个个都没有从震惊中回神。 七老爷薛景廉跟薛湄关系不错,他上前跟薛湄道贺,又跟二老爷道贺。 “湄儿,恭喜恭喜,你可是县主了。这份尊荣,独一份。”七老爷说罢,又对二老爷说,“二哥,你就更厉害了,兵部侍郎啊!” 兵部侍郎的确算很高的官了。 当前朝廷的官职,除了三公九卿、六部尚书,就是侍郎。 也就是说,全天下那么多官,排在二老爷前面的,不过那么寥寥十几人。 哪怕是你军功显赫,封了大将军,也未必有资格能兵部谋一侍郎之职。 侍郎也分左右,左侍郎位置比较高。依照七老爷的推断,他二哥估计是兵部右侍郎。 二老爷的手还有点抖:“多谢七弟。” 他说话都不利索了。 永宁侯沉着脸。 他堂堂侯爷,却只是国子监教书的。虽然有官职,但无实权,地位连他儿子薛池的六品礼部主事都远远不如。 不成想,他极力想要甩掉的包袱——二老爷薛景盛,却摇身一变成了兵部侍郎,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擢你为侍郎?”永宁侯这话问得,非常唐突和生硬,是极其不礼貌的。 若是二老爷性格跋扈,现在就可以抽打他了。 但二老爷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性格,况且他还没有回神,他两个儿子也处在懵逼状态,没人抽永宁侯。 倒是薛湄,她开口为永宁侯做了解答:“父侯,前几日我和五弟去安诚郡王的马球场玩,偶遇微服出宫的陛下。 我给陛下出一好主意,对军马极其有利,能提升骑兵武力。陛下亲眼见证了,龙心大悦。 陛下大喜,问女儿要什么赏赐。女儿便说,要郡主封号、要给二叔六品主事、要一座郡主府,要黄金。 陛下许是觉得女儿年纪轻,没有给封郡主,也没郡主府。陛下降了女儿的封号,就提升了二叔的官位。 钱财也给了,二叔也得到了差事,说起来真是天恩浩荡,陛下仁慈。” 众人:“……” 她居然敢,她居然…… 居然能在皇帝跟前立功。 其他人想见到皇帝都难,她到底走了什么样子的大运? 她为何运气这么好?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才合适。 老夫人听了,心头震撼,怀疑自己多年疼错了人。薛湄才是真正有本事的,薛玉潭那点勾搭男人的本事,不过尔尔。 “玉潭若有这贱婢厉害,现在怎么也请封亲王妃了。”老夫人想。 而永宁侯,震惊之余,他心中倏然冒起了火气。 “你怎给你二叔请封官位?”永宁侯道。 薛湄眨了眨眼睛:“不可以吗?我喜欢二叔二婶,也喜欢二哥和四弟。况且二叔多年习武,又熟读兵书。 我既是替二叔谋个前途,又是替朝廷举荐人才。陛下都认可了,父侯您怎么质问我?我哪里做错了?” 永宁侯:“……” 我才是你父亲! 你既然有本事,怎么都应该先给你父亲请封官职,而不是你叔父。 叔父能有父亲对你亲吗? 对你有利吗?但是这话,永宁侯不能明说,他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第120章 和气 薛湄说罢,见众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道:“父侯,我先回去了。”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回神。 薛玉潭立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她看了眼薛湄,那目光格外的阴毒。 薛湄假装没瞧见。 半路上,有猫从旁边的树梢,跳到了薛湄肩头。 薛湄急忙接住了它:“你回来了?” 猫冲他喵了声。 薛湄抱着猫,带着丫鬟回到了蕙宁苑。 蕙宁苑里,自然又是一番激动、兴奋。 “大小姐成天说想要做郡主,不成想居然成了县主,真是可喜可贺。”戴妈妈欢喜道。 “大小姐,您也太厉害了。不仅自己得了个县主,还给二老爷挣了个四品官。” “不止,还有一百两黄金,没送过来;另有二夫人的诰命。” “小姐小姐,之前您被禁足,那些下人们都在传,说宫里传旨,是二小姐要封亲王妃。”红鸾兴高采烈对薛湄道,“这回,二小姐要难堪了。” 想着薛玉潭那盛装打扮,那高高昂起的头,薛湄也觉得好笑。 薛玉潭的一生,和这个年代的普通女人一样,都是把自己的荣华富贵寄托在男人身上: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 这不怪她。 当前社会,哪有女子立足之地? 只是,薛湄不喜欢她,仍是可以嘲笑她的愚蠢。 没影的事,她竟是信心满满。 “大小姐,您太聪明了,没有给侯爷请封官位。”彩鸢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对薛湄道,“若是侯爷得了这侍郎官位,他肯定要辅佐二小姐成为裕王正妃。” 薛湄笑了笑。 她当然知道。 不过,她当时给二叔讨官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就是记起,在她与众人打赌,她一定会治好大哥的时候,二房众人明知她会输,也不愿意占她半点便宜,站在她这边的情分。 这是侯府难得一见的亲情。 况且,二房的尴尬处境,总是让薛湄想起了原主。 原主没过一天好日子就香消玉殒,薛湄总是替她不甘心。 她占了人家的身份,就想替原主做点事——原主跟二房没什么交情,但他们的处境,跟她是一样的。 薛湄只能弥补活着的人了。 “侯爷不值得您对她好。”修竹也道。 从前原主非常崇拜永宁侯的。 薛湄可能有逆反心理。给过原主委屈受的人,她都不会让他们好过;反而是欺负过她的人,她不怎么在意。 既然原主那样崇拜永宁侯,薛湄就把蔑视他,把他踩到脚底,让原主知晓,他根本不值得。 况且,丫鬟们说得也对,在永宁侯心中,薛玉潭永远是第一位的。 薛湄换下了自己的沉重衣裳和头面,换了家常深衣,头上不戴首饰,只梳了两个发髻。 她坐下来,打算喝杯茶就去二叔那边瞧瞧。 正好宫里的赏赐黄金到了,由另一名管事太监直接送到了蕙宁苑。 薛湄接了过来,给了五百两白银的赏赐,送走了太监。 将黄金收进了空间,薛湄打算去二叔落脚的客栈时,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请薛湄:“大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说话。” 这丫鬟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 薛湄从前去玉堂院,这丫鬟都是高高仰起头,不可一世。 薛湄待要回答,薛湄的丫鬟红鸾立马道:“你喊我们大小姐叫什么?” 那丫鬟一愣。 能在老夫人跟前做一等丫鬟,自然是个聪明的。丫鬟当即赔上了笑容,改了称呼:“县主。” 薛湄没有扫自己丫鬟的威风,轻轻点头:“走吧。” 红鸾耀武扬威,跟着薛湄和她怀里的阿丑一块儿去了玉堂院。 她们走后,修竹和彩鸢沉默了半晌,纷纷感叹:“红鸾这小蹄子,真会生事,这么快谱儿就摆上了。” 戴妈妈:“你们没瞧见大小姐不生气?你们也要摆好谱儿。今后,你们就是县主身边的丫鬟。” 修竹和彩鸢自我审视,都觉得不能输给红鸾,两人纷纷点头。 到了老夫人的玉堂院,发现三夫人和几位小姐也在,但二小姐薛玉潭今儿不在。 换了女孩子打扮的小魔女——六小姐薛涵,依偎在她父亲怀里,他们父女俩居然也在。 “快,跟祖母说说,你是如何御前立功的?”老夫人难得换上了和蔼表情,对着薛湄笑容满面。 薛湄穿越至今,还是头一回见祖母对她这样客气,心里好笑。 她半真半假把事情说了一遍。 老夫人很感叹,说她聪明:“蚊香是你想出来的,珠算也是,你脑子怎如此灵活?你给陛下献出的,到底是什么妙计?” “此事关乎重大,孙女不知能否外泄。”薛湄笑道,“暂时还不能告诉祖母。待我得了陛下首肯,再跟您说。” “也使得。”老夫人很好说话了。 她心情很不错。 三夫人打起精神,在旁笑道:“咱们府上,添了两桩喜事。湄儿封了县主,二伯得了官身,可喜可贺。” 老夫人让薛湄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对她:“这孩子,怎么不知亲疏?你既然立功了,也该给你父亲、你亲叔叔请官,怎么请到了你二叔头上?他可跟咱们不是一条心。” 当然跟你们不是一条心了。 所以,他跟我是一条心啊。 薛湄微笑,并不打算把好事弄得很糟糕,于是解释:“只因二婶告诉我,二叔熟读兵书。 我想着在御前给朝廷举荐人才,这才推荐了二叔。今后若有机会,我也会推荐其他人的。” 老夫人欣慰点点头。 她拉住了薛湄的手,又道:“最关键的一点,你得替你妹妹说说好话。她和裕王两情相悦,若她做了裕王正妃,咱们家更是锦上添花。” 三夫人心中咯噔了下,怀疑这件事要遭,薛湄估计要翻脸。 不成想,薛湄仍是笑盈盈的:“一定一定。” 老夫人舒了口气:“真是好孩子。” 薛湄眼珠子转了转。 她虽然很不喜欢这夫人,可若是搅合得她和薛玉潭离心,让薛玉潭尝尝她曾经受过的委屈,是不是很好玩? 一旁的七叔,父女俩都在打量薛湄。 他们父女不傻,统一在心中想:以后千万别招惹大小姐。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薛涵,往她父亲怀里藏了藏,不敢和薛湄照面。薛湄太可怕了。 第121章 不可能回去 薛湄和和气气跟老夫人寒暄了几句,打的都是官腔。 她没答应什么,也没付出一文钱,把事情搪塞了过去。 事毕,薛湄带着丫鬟修竹,去了二叔那边。 小客栈很破旧,已经有一位官员,带着自己的随从,死活要让二叔先搬到他家空置的别苑去住。 二叔左支右绌,急得一脑门热汗。 薛湄上前,三言两语,把这人给打发了。 “谁啊?”她问二叔。 “说是兵部的主事。”二叔擦了擦汗,“这叫什么事?” 薛湄笑了笑:“巴结上峰来了,这是个脑子灵活的。” 二叔汗颜。 他还是不太适应。 薛湄见小客栈里乱糟糟的,很显然二叔和二婶都没做好心理准备。 二婶知晓有“好事”,她却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天大的事。 四少爷自己已经笑了半个时辰,二夫人真怕儿子抽风——到底是小孩子,远远不及大人有自制力。 薛湄来了,倒像是来了个主心骨,虽然薛湄是如此年轻的未出阁姑娘。 “……湄儿,我们一团糟。”二夫人拉住了薛湄的手,“还有人来搅合,你说如何是好?” 二少奶奶跟前没有了乳娘,也没有丫鬟婆子,自己抱着才五个月大的小小姐。 孩子不知是受惊了,还是换了环境不适应,不停哭。 二哥也在哄,小两口满头大汗。 四弟在傻乐,跟小客栈的伙计逗趣,也指望不上。 薛湄见他们真真一团糟,笑道:“二婶别担心,都是小事。” 她看了眼修竹,对她道:“修竹,你回去请戴妈妈等人都过来。” 修竹道是。 薛湄又道:“二叔、二婶,你们先换个好一点的客栈,离兵部稍微近些,租一个大院子暂住。 二叔明日就要去衙门点卯,我会让我的乳娘和两个丫鬟留下来,帮忙照顾孩子,二婶您带着二哥和二嫂去买宅院。 至于四弟,他就暂时充当门房的,接下拜访人的名帖,只说目前不适合待客,等安顿好了,再一一请他们,也不会得罪人。” 她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二婶很感动。 二叔也觉得如此甚好。 就是太过于麻烦薛湄。 “你的乳娘和丫鬟们都过来,你可有人使唤?”二婶又问。 “我有三个贴身使唤的丫鬟,过来两人帮忙,还剩一个。我还有两个粗使丫鬟、两个粗使婆子。再说我自己有手有脚的,还要人怎么伺候我?”薛湄笑道。 二婶松了口气。 她果然跟薛湄和二老爷一起出门,寻到了更适合的客栈。 这家客栈也有个后院,可以整个儿包下来,价格是他们现在住的十倍。 可它很气派,庭院整洁,房屋也簇新;被褥干净蓬松,一切都符合二老爷现如今的身份地位。 薛湄财大气粗,替他们租了一个月。 二叔二婶非要推辞。 薛湄笑道:“这个时候,跟我还客气什么?你们都知我有钱,这些是小数目。等将来二叔有了俸禄,难道你们还不还我钱吗?” 二婶便不再矫情。 欠薛湄的太多了。 包下了客栈的后院,店家派两名小伙计去帮忙搬东西。 这个时候,薛湄的乳娘和三个大丫鬟都到了。 乳娘戴妈妈抱过了哭闹不休的孩子,用力抚拍孩子后背,将孩子喝进去的风排了出去,孩子很快就不闹了,依偎在戴妈妈怀里睡着了。 二奶奶快要感动哭了。 “还是妈妈会带。”二奶奶擦了擦额头细汗。 “您别急。等安顿好了,再请个有经验的乳娘,小小姐还是很好照顾的。”戴妈妈笑道。 就在这边井然有序搬家时,客栈门口来了三辆马车。 下来的,是一位着宝蓝色深衣的中年人。他有两条深深的法令纹,看上去很严肃。哪怕他此刻笑容满面,也让人感觉他刻薄。 他是永宁侯府的总管家。 “二老爷,侯爷让接您回去。”总管家轻声细语。 他从未这样低声下气跟二老爷说过话,有点把握不住分寸,神态与语气不太匹配,听上去格外怪异。 他先去了小客栈,得知二房的人搬家了,管家又一路找过来。 二老爷愣了愣。 二夫人看了眼薛湄,不知她有什么想法。 二少爷和少奶奶沉默不做声,带着父母做决定。 只有四少爷,他挨了三叔一巴掌,又受了很多气,恨透了侯府,他死也不想再回去。 收敛了他的傻笑,四少爷薛淮挡住了门,冷冷睥睨管家:“回?您老客气了,侯府高门大户,我们攀不上。” “少爷,到底是一家人,何必为了点小事生分?难不成,你们还要侯爷亲自来请?”管家满面堆笑。 四少爷啐了声:“侯爷亲自来请,算什么荣耀吗?我爹可是四品官,你们侯爷算个屁!” 管家脸上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 侯爷的确不算个什么。 没有权势,那侯府就是落魄门第,名衔只能骗骗普通人。 四品京官,乃是朝廷大员,的确可以不把那种落魄侯爷放在眼里。 “赶紧滚,否则我要打人了。”薛淮道。 二少爷白白胖胖的一张脸,看上去很温和,此刻他也脸色不善:“请回吧。既然出了侯府,我们就不会再回去。” 离开的时候,什么也不要,破釜沉舟。 那时候什么都没有,都可以离开;现如今父亲有了官身,还是四品高官,母亲有了诰命,反而要回去? 管家脸上的笑彻底不见了,也不敢发火,苦着一张脸,打算再去求求二老爷和二夫人。 不成想,他一抬头瞧见了薛湄。 管家当即道:“大小姐,您帮着劝劝。” 薛湄笑:“昨日父侯、祖母和三叔说得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实在没脸劝。” 管家:“……” 他看懂了,这位大小姐是偏向二房的。 哦,对了,二老爷这官位,还是大小姐求来的。 她不给自己的父亲和亲叔叔求官职,反而给一个庶出的二叔,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不懂亲疏的东西,怪不得老夫人不疼她。 “大小姐……”管家还要纠缠。 薛湄当即板起了脸:“你叫我什么?” 管家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 就连二老爷他们,也不太明白,看向了薛湄。 叫“大小姐”怎么不行了? 可管家到底比二老爷他们心思更灵活,立马反应过来,态度更加谦卑:“县主。” 二老爷等人:“……” 薛湄挥挥手:“回去吧,别再这里聒噪。” 管家想到她的县主身份,乃是皇帝亲自封的,不敢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薛湄回头,笑着对二老爷和二夫人道:“二叔、二婶,你们一个有了官身,一个有了诰命,已经不是普通人了。就要像我这样。否则,有些人会纠缠不休的。”几个人都呆了一瞬,然后笑了起来。 第122章 三叔也该有个官身 明天是中秋节。 永宁侯府的丹桂树,开娇嫩细蕊,清香浮动。 入了夜,永宁侯、三老爷和七老爷等人,带着各自家眷,都在玉堂院。 玉堂院开了两桌,摆满了肴馔。 等了片刻,仍不见管家回来。 “母亲,我去前院瞧瞧。”永宁侯道。 他出去,正好遇到管家回来,一路低垂着头,显得很丧气。 永宁侯看了眼他身后,问:“人呢?” 管家表情哀痛:“侯爷,二老爷不肯回来。县主还在一旁搅合,小人请不动。” “县主?”永宁侯愣了下,旋即才反应过来,那是薛湄。 薛湄如今是县主了。 谁能想到,他那容貌平常、才华稀疏的女儿,居然能靠自己挣到县主的封号。 反而是玉潭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目前什么也没有,想做亲王妃还困难重重。 不过,永宁侯也不失望。 侯府今非昔比了。 有了四品的侍郎,又有了一位在圣前受宠的县主,侯府水涨船高,看看谁还敢笑话他们落魄! 有了二弟的兵部官职撑腰,薛家有了政治地位,玉潭嫁给裕王,也更有资本。 永宁侯虽然嫉妒,也生薛湄的气,她把好机会给了老二,而不是他这个父侯。 但都是侯府的人,好处还是他们侯府的。 “不肯回来?”永宁侯蹙了蹙眉头。 真是的,这才得势,就这么大的架子了。 “是。”管家道。 永宁侯摆摆手:“下去吧。” 他径直回了内院。 老夫人等人都看向他,问:“回来了不曾?还等着他们吃饭。” “先开膳。”永宁侯道。 众人见侯爷情绪还好,不再说什么,依言摆了碗箸。 永宁侯这才道:“老二不肯回来,定然是觉得没面子。母亲,咱们想想,昨日说话的确有点重。 他现在做官了,这个面子还是要给他的。明日我亲自去,他肯定会回来的。” 老夫人听了,有些不悦:“他还拿乔了?” 永宁侯:“母亲别恼,我还没有这点容人之量吗?” 他觉得,只要他亲自去,二房肯定会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承认错误,乖乖跟他们回来。 回来了,他们仍是侯府的老爷、少爷,这是何等尊贵? 众人用膳。 三老爷看了眼,突然问:“湄儿还没来。” 以前大小姐在不在、来不来,没人会注意。 “她在二房那边,还没回来。”永宁侯道,“算了,不等她。” 老夫人骂道:“没规矩,入了夜都不归家,她越发不成体统。既然陛下圣眷,她更应该爱惜名声。” “娘,您别生气。”三夫人立马道,“县主怕是也想庆贺一番。” “是啊娘,湄儿自有主张。”三老爷也说。 坐在下一桌的五少爷薛润,诧异往这边看了眼。 三叔、三婶帮大姐姐说话? 他们失心疯了吗? 而后,薛润才想明白:“二叔的官职是大姐姐求回来的,三叔估计也想做官,打这个主意呢。” 真是不要脸。 大姐姐才没有那么好哄。 薛家还是挺高兴的。 吃了饭,众人散去,永宁侯单独留下来,和老夫人说说话。 他们母子说的,居然都是薛玉潭。 “……家里有了个四品侍郎、六品主事,还有个县主,也算发达了。”老夫人感叹,“玉潭嫁给裕王为正妃,陛下应该没那么嫌弃了吧?” “母亲放心,此事肯定能成。”永宁侯高兴不已,“家里这些人,都不值什么,玉潭的前途最要紧。” “可不是嘛。”老夫人也笑道,“十个县主,也顶不上一个亲王妃。他们这些人,只配给玉潭铺路。” 永宁侯很赞同这话。 “我以前总担心,玉潭和裕王做不了夫妻,澹台氏也是很势利眼。现如今,他们还有什么话说?”永宁侯道,“玉潭这样的人品和容貌,配得上裕王。” 薛家不仅有爵位,现在还有实权,薛玉潭的身价肯定要大涨。 “玉潭这孩子,命好。你瞧瞧,裕王才回京,咱们就得了这么两件喜事。”老夫人说。 玉堂院里的母子,筹谋过人。 而三夫人那边,夫妻俩也是难得有了点好心情。 薛灏去世之后,三夫人一直提不起精神;三老爷心里也特别难过。 可日子还是要过的。“……池儿的官位,跟薛湄有关;如今老二的官位,也是因为薛湄。咱们和她亲近些,将来我的官位,也有了着落。”三老爷越想越兴奋,“等我有了官身,你也会有诰命了 。” 三夫人眼睛里微微发亮。 她一商户女,再有钱也低人一等,如今却要和二嫂一样,有个诰命了,如何叫人不高兴? 只是可怜她儿子…… “要是灏儿还活着,他也该得个官身的。”三夫人说到这里,眼泪又流淌了下来。 三老爷劝她节哀。 “咱们都还年轻,再生养一个儿子。”三老爷说,“你得往高处看,有了官位,咱们儿子将来就不必依靠侯府了。” 三夫人点点头。 夫妻俩决定好好笼络薛湄。 至于薛玉潭说,是薛湄害死了薛灏,可薛玉潭自己也拿不出主意,三老爷没告诉三夫人,也打算暂时忽略。 谁知道是不是玉潭的挑拨。 这对夫妻,到底是把自己的前途,看得比儿女还要重要。 薛湄不知道自家这些人的打算。 她要是知道,她能笑死。 她在客栈,陪着二房众人用晚膳。 二叔特意敬了她一杯。 待要多喝,薛湄提醒他:“二叔,您明日早起可是要去衙门点卯的。” 二叔就不敢多饮了。 他特别紧张,不知自己能否胜任,是否辜负薛湄的好意。 薛湄劝他放宽心。 翌日,薛景盛去了兵部,尚书听闻他不是吏部选出来的,而是皇帝钦点的,对他很客气。 同僚们也热络。 询问他关于战术、兵法,问到了薛景盛拿手的,他滔滔不绝,把自己这些年闭门学到的东西,一股脑儿说了。 他还会功夫,兵器都会用。 是个人才。 “怪不得陛下钦点他。”尚书心想,对他也更器重了几分。 薛景盛去了两天衙门,官服做好了,发现做官也就是这样,没什么难的,紧张感消失了大半。 而这个时候,永宁侯府终于确定,二房是不肯再回来了。 二老爷薛景盛的官身,他带来的权势,永宁侯府享受不到。永宁侯出离愤怒了。 第123章 薛池争宠 中秋节如期而至。 众人都觉恍惚。 老夫人和永宁侯,母子俩既愤怒又失落,心情不太好。 二老爷不肯回来。 二夫人甚至不愿回来见见老夫人。 四少爷说话很难听。 明明是被他们扫地出门的人,一转眼有了权势。这权势,永宁侯府还享受不到。 很快,别人就知道二房跟他们闹翻了。 薛玉潭的婚事,不会因二老爷发达而顺利,反而可能更艰难。 “真是贱种。”老夫人骂二老爷,“当初那个唐姨娘,就不是好东西,生出来的儿子也是这种忘恩负义的。 他不想想,谁养大了他和他的孩子;谁帮他得到了官身。” 提到这点,永宁侯心头抽痛了下。 是薛湄。 她帮二老爷得到了官身。 她明明很崇拜父亲的,她所有的好东西,都应该给永宁侯。 以前,永宁侯多看她一眼,她就会很高兴,想方设法讨永宁侯欢心。 她现在是怎么了? 永宁侯觉得自己应该和薛湄谈一谈。 “让薛湄去回禀陛下,撤了他的官身,让他嚣张!不孝之人,必定不忠!”老夫人说。 她果然叫人请薛湄。 薛湄依旧和她打马虎眼,半句话也不肯答应。 除了永宁侯和老夫人不痛快,薛玉潭也静不下心。 裕王回京了,却没过来看她,也不曾递信给她。 明明之前肯为了她顶撞皇帝,现在却又这样冷淡她,让薛玉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中秋了。” 她想起自己和三哥筹划,要弄死薛湄。 结果一转眼,三哥死了,薛湄居然还成了县主。 造化弄人。 “自从她上吊之后,我顺心顺意的日子,就变得这样糟糕。”薛玉潭回想往事,发现所有事都出在薛湄自杀那次。 薛湄真的死了。 不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从前那个薛湄,已经“死”了。 现在这位,根本就不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大小姐根本不会医术,自家人还不知道吗? 为什么祖母和父亲不怀疑? 薛玉潭觉得要把此事说出来,让父侯和祖母去收拾这个恶鬼。 “她若是被鬼附身,应该找个道士来驱驱邪。”薛玉潭想。 三老爷和三夫人那边,一边沉浸在失去爱子的痛苦里,一边坐着发达的美梦。 七老爷今晚有诗会,他带着女儿出门去了。 “各自吃饭吧,今晚不团聚了。”老夫人那边放出话。 薛湄很高兴。 谁愿意挤到玉堂院、和这一家子她不喜欢的人用团圆饭? 蕙宁苑里,大家在做月饼。 “月饼”这种糕点,最早出现在南宋。 这个年代没有。 此前有窑,是用来制作瓷器的,却没有烤窑等东西,制作糕点。 薛湄昨晚突然想到吃月饼,连夜做了个窑,放了十个时辰,今日就可以用了。 “我爱吃鲜肉的。”薛湄道。 她正在做馅儿,弄得满手脏。 丫鬟红鸾很直接:“大小姐,这不就是包子么?” 薛湄:“……” 这丫鬟太不会聊天了,薛湄决定无视她。 入了夜,大哥薛池和五弟薛润踩点似的来了,两个人手里都拿着点心。 五弟带了薛湄爱吃的枣泥酥,大哥带了几样菜和酒。 听闻她们在烤月饼,大哥和五弟也很好奇。 但得知了月饼的制作过程,大哥和五弟顿时没兴趣了。 的确如红鸾所言,不就是包子? 还能玩出花哨来? “……大哥,你这酒跟水似的,还粘牙。”薛湄说。 薛池:“这是最好的桂花酿。” 薛湄:“……” 她再次想起,唐朝时候的烈酒,其实也就是二十来度。 非蒸馏酒,就是把酿出来的酒过滤到渣滓,直接喝。 不仅仅粘牙、味道不香,酒精度数也很难上去。 薛湄会蒸馏酒。 蒸馏酒也是宋代才有的技术,酒香、颜色清、度数高,一出现就会秒杀现在所有的酒。 不过,薛湄既不爱喝酒,却也不缺钱,她决定把这个技能留到以后。 以后需要钱,或者其他东西的时候,再拿出来。 薛湄喝了两口酒,站起身又要去忙。 薛池:“你做什么?让丫鬟们做不就成了吗?” “我烤了一条鱼,看看好了没有,是给五弟做的。”薛湄笑道。 薛润微喜:“给我?” “上次去温家的庄子上,本以为是野炊,答应给你烤鱼的。结果不是。后来又遇到温钊落水,没有兑现。”薛湄说。 薛润早已忘了此事。 他有点震惊:“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 “也没很久。”薛湄笑道,“做姐姐的,不能糊弄弟弟。这次不能明火烤,是直接放在烤窑里的。估计也不错,你等着吃吧。” 薛润顿时大喜,在旁边喜滋滋搓手。 薛池看了眼她:“专门给他做了菜,我呢?” 薛湄:“不曾答应你什么。况且,你不是带菜过来了吗?” 薛池:“……” 薛润看了眼大哥。不知为何,觉得大哥挺吃醋的。 “啧,多大人了。”薛五少爷有点鄙视自家大哥,“还争宠!” 烤鱼是薛湄一个时辰前放进去的,比月饼还要先进烤窑。 这会儿,鱼已经熟了。 因为土豆、胡萝卜这些东西,这个年代还没有,薛湄就用了点其他蔬菜填充,花花绿绿一大锅,把鱼压在了最下面。 薛五少爷迫不及待伸筷子去捞,于是毫无悬念烫了嘴。 “你慢点。”薛湄笑道,“没人和你抢。” 烤鱼鲜美细嫩,又非常入味,比平常煮出来的要好吃很多,薛五少爷眼睛亮亮的,恨不能一头砸进锅里。 薛湄和薛池各自伸筷子,都遭到了他薛五少爷仇恨目光的抗议:“不是说给我做的吗?” “不准吃独食。”薛湄道。 薛五:“……” 薛池吃了几筷子,承认自己更嫉妒了,这鱼前所未有的好吃。 他们三把一盘鱼吃得差不多,只剩下配料的时候,月饼烤好了。 薛湄让他们先尝尝被他们吐槽是“包子”的鲜肉月饼。 因没有其他月饼做对比,鲜肉月饼就并不算黑暗料理,薛池和薛润尝了之后,都很意外。 薛五更直接:“这个太好吃了,大姐姐我全部要了!” 薛池:“……” 中秋节,月凉如水,琼华铺满了庭院。蕙宁苑飘荡着食物的馥香,主子、下人都有美味肴馔,把侯府的丹桂淡香都遮掩住了。 生活,这样热闹而浓烈。 薛池看着烛火下的薛湄,干涸的血管里,似涌入新鲜血液。他又活了过来。 第124章 你连这个都懂 中秋之后,天气一日凉似一日。 薛池从外带了一株茶花树给薛湄,养在庭院中央。早起时,茶花盛绽,层层叠叠花瓣沾满露水,又被清晨骄阳一照,璀璨晶莹。 薛湄依旧早起练一套拳,上午第二次精修卢殊的医案。 她推了很多事。 封了县主之后,不少贵女给薛湄下请柬,邀请她做客。 薛湄仍是一概推拒。 当然,消息灵通的高门女,都跟薛湄划清界限——虽然原本就无交集。 她们听说,宝庆公主大骂薛湄。 薛湄得罪了公主,不少人对她敬而远之。 半个月后,二婶买好了宅子。 宅子距离兵部很近,这就意味它靠近皇城,价格上肯定很贵。 宅子置办好了,薛湄去瞧。 宅子的确就在皇城跟下,离安诚郡王府、瑞王府都不远,墙壁簇新、大门结实,门窗也精致。 “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小了。”薛湄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猫,点评道。 宅子的确很小,只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 二叔乃是四品京官,身份地位都不低,总有客来,家里需得养几个下人。然而,他们全家堪堪够住,二叔有个书房,哪里能有下人住的地儿?“你二叔有了官身之后,你嫂子娘家连夜送礼,送了我们五百两银子。”二婶道,“加上你二嫂的压箱底,凑了三百两。这宅子值一千八百两,我们尽了全力,也没办法了。 ” 薛湄知他们困难。 “今后会有钱的。”薛湄笑道,“宅子小一点没事,至少御史不会弹劾二叔铺张奢靡。” 二婶笑起来。 她这里也很忙。 成了恭人的二夫人,需要交际。而她的次子已经满了十五岁,尚未定亲,这些都需要她忙碌。 薛湄没事,也就不往二房那边去了。 只是听说永宁侯亲自去了趟,四弟薛淮堵住门,不让他进,还说了好些难听话。 永宁侯气得跳脚,回来之后却更刻意巴结薛湄。 薛湄白天忙碌,夜里偶然进空间,和萧靖承聊聊天。 她瞧着他,心已经不会乱跳了。 属于原主的记忆和情绪,都被薛湄占领了。 而薛湄对萧靖承,感觉不是很深。 怎么说呢,萧靖承不是薛湄钟爱的那种男人,她比较爱温钊那种小白脸。 他的外貌和身材,有几分神似她以前的老大;也类似她以前的同事。 她那老大是个贱人,薛湄对着像他的人,总下意识想要揍一拳,或者损他一顿,是很难产生绮思的。 而同事就像兄弟,很难有什么男女之情。生死与共是可以的,一生一世没必要。 萧靖承也像她那些兄弟。 唯一不同的是,薛湄那些同侪之间,荤素不忌,什么玩笑都会开,但她不会这样对萧靖承。 萧靖承是一板一眼的人,你同他说笑,他可能会当真。 他甚至还会脸红。 真奇怪,从军八年,什么荤的素的没见过? 薛湄不算真正的军人,脸皮都比他厚。 后来她又想,萧靖承在军中,肯定是那种特别严肃的将军,杀伐果断、赏罚分明,下属们绝不会到他跟前说荤话。 萧靖承做猫很快乐,偶然要出去打听消息。 裕王回京,他去了好几趟裕王府,甚至还听到了裕王和澹台贵妃母子的谈话。 “……澹台贵妃和澹台府,是不准裕王娶薛玉潭的。”萧靖承把他偷听到的,告诉了薛湄,“你想要抽她就直接用手,她不会是亲王正妃。” 薛湄:“……” 我如此温柔端方一个人,为什么要去抽薛玉潭? 除非她欠抽。 “哪怕她做了亲王妃,你也可以打她。”萧靖承又补充道。 薛湄:“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误以为我喜欢打人?” 萧靖承:“……” 这是重点吗? 难道她以为,亲王妃是可以随便打的吗?要比亲王妃品级更高,才可以,比如说亲王他叔的正妃。 不过,看薛湄的样子,她可能连公主都敢打,更别说什么亲王妃了。 “你还偷听到些什么?”薛湄又问。 萧靖承还偷听到了很多机密。 从前他很想搞懂的事,最近他频繁去人家屋脊上蹲守,终于被他打听到了。 若是能回到身体里,做一段时间的猫,他觉得很不错。 若能随意换到猫身,那就是更好。 “一些你不感兴趣的事。”萧靖承道。 “还有我不感兴趣的?”薛湄笑道,“我什么都感兴趣,你告诉我。” “关于我师父成将军的。”萧靖承说。 薛湄:“他怎么了?” “他不打算再回白崖镇。”萧靖承道,“白崖镇将领的变动,会是大事,朝中不少人搀和其中。” 薛湄点点头。 萧靖承:“你不懂这个,不说了……” 薛湄:“我怎么就不懂?” “你懂?” “无非就是当前寒门崛起,不少寒门将领封侯爵,从军成了一条升迁之路。匈奴人时常来犯,你和你师父驻守的白崖镇战事频繁,危险但军功容易得。 贵胄世家想要压制寒门,眼瞧着苦寒之地变成了香饽饽,打算从中作梗。为了维持自身的高贵和体面,阻止寒士进入他们的阶层,他们会扼杀这条升迁之路。”薛湄道。 萧靖承瞳仁微微放大。 她说得一点也不错。 “你连这个都懂?”萧靖承眼睛里,似簇了一团火,专注而执着。 薛湄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了:“我乱说的。” 真尴尬。 她只是在脑海里搜了搜历史,知道寒门打破世族对官场垄断时,世族门阀的反扑。 所以她说得像那么回事。 门阀的落寞,会成为定局。 现在,只有寒门武将走进上流社会;很快,科举的兴起,寒门士子亦会打破门阀望族对文官的垄断。 那时候,新旧贵胄之间的冲突,会越来越激烈,直到门阀彻底消失。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朱雀桥和乌衣巷的落寞,就是九品中正制被打破造成的,王氏、谢氏垄断官场的局面破除,刘禹锡的这首诗,记载了整个门阀的陨落。 薛湄赶上了变迁的开端。 只要她活得够久,一定可以看到科举制的成熟。 “……你现在是担心自己的亲信,会随着老将军的隐退、你自己的昏迷不醒,而遭受排挤吗?”薛湄问他。 萧靖承点点头。 “我何时能回去?”他叹气。 薛湄不能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的病,不属于她擅长的范围,她只是一名军医,擅长普外科,治不了他这种病。 “总能回去的,要怀抱希望。”薛湄道,“像你,总还能有点希望,比我好多了。”她是回不去的。 第125章 为她好 中秋之后,薛湄的时间好像按了快进。 她宅家练体、反复修改卢祁的医案,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月。 一场初雪,将她唤醒。 初雪不大,只在地面留了一层浅白。薛湄就想起曾经元旦时,他们去极寒的行星上度假,坐在温暖的小屋里,看外面冰天雪地。 “今年的雪有点早。”戴妈妈和丫鬟们把薛湄的大毛衣裳翻出来,很是感叹。 薛湄有两件斗篷,里面用的是灰鼠皮,不重但极其暖和,外面是绸缎面料。 她感叹:“这衣裳很舒服,昂贵的料子用在里面,不显山不露水,只保暖。” 戴妈妈等人笑起来。 这日,薛湄冒雪出门了。 她没有带丫鬟,替她驾车的是大哥的小厮玉忠。 大哥仍住在西苑,他死活不肯搬,永宁侯拿她没办法。 “大小姐,咱们去哪?”玉忠问。 “锦绣坊。”薛湄道。 锦绣坊是京都最好的布匹行,当然这地方不属于安诚郡王,他也不能把手伸到各行各业。 布匹行里,除了有上等绸缎,也有各种皮草。 “大小姐要做衣裳?”玉忠问。 薛湄点点头:“对。” 她一进锦绣坊,就被掌柜的招呼。 薛湄财大气粗,先给了掌柜两个五两的银锭子做打赏。 掌柜的愣了愣。 锦绣坊再有钱,他一个做掌柜的,不可能太过于富裕。 他一个月的工钱,也就是十两银子。 薛湄出手大方,掌柜的更加殷勤:“小姐,您想要些什么?” “我要灰鼠皮,你能调过来多少货?”薛湄问。 掌柜的一愣:“不少呢,只能能有一百多斤。” 薛湄:“不,我不需要这么多。我需要做两件男子风氅、一件女子大斗篷,四件贴身短袄。” 做风氅、斗篷,是很常见的。 可谁家如此奢侈,用灰鼠皮做短袄? 短袄有棉花。 棉花既不如灰鼠皮暖和,也不如它轻便,但是要便宜很多。 “小姐,都是您要自己穿吗?”掌柜问。 薛湄又摇摇头。 掌柜:“这些料子,是能调来的。小姐,锦绣坊的皮子,都是最好的,价格上可能有点贵。” 薛湄:“不妨事。” 她拿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了掌柜:“够不够?” 掌柜:“……” 果然是个财大气粗的。 这些银子,绰绰有余了。 “这是尺寸,以及外面的料子要用不同的。”薛湄道,“我十日之后要。” 掌柜请她放心,一定可以。 十日后,锦绣坊送了衣服到永宁侯府,点名要送给大小姐。 戴妈妈带着粗使婆子们去抬了进来。 打开箱笼,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绣银线云纹的风氅,然后是一件亮蓝色绣团纹的——这两件是男式的。 然后是一件大红绣金线如意纹的大斗篷,镶嵌了白狐毛领。 再下面,是四件小袄——三件葱绿色普通面料的,一脸宝蓝色面料的。 戴妈妈等人看了,有些不解:“小姐,这是些什么衣服?” 薛湄让她们抖开瞧瞧。 戴妈妈就拿起了那间白狐毛领的大斗篷,然后有点惊讶:“挺轻的。” 打开里衬一瞧,果然是灰鼠皮的里衬。 其他每一件都一样。 “灰色这件风氅,是大哥的;亮蓝色那件,是五弟的;大红毛领这件,送给宝辰表妹;剩下四件短袄,你们一人一件。”薛湄道,“等入了冬,大家都不冷了。” 戴妈妈和丫鬟们等人都震惊了。 大小姐,太奢侈了吧? 她们这些下人,有生之年能穿这么暖和的短袄吗? “这……这太贵了,大小姐。”戴妈妈眼眶有点湿。 薛湄笑道:“别声张,咱们自己暖和。这短袄外面看不出名堂,就是普通的袄。” 戴妈妈还要说什么,红鸾已经拿起了一件。 她往自己身上披。 古代的衣服,不会讲究什么版型,更不会有显露腰身的作用,全是大包大裹的。因此,只要大致的身形差不多,做出来的衣裳就合身。 薛湄的三个丫鬟,统一比薛湄矮个三四厘米,胖瘦倒是相似;戴妈妈也跟她们同等身量,但腰身略丰。 哪怕没有拿尺寸去,薛湄描述,锦绣坊也做得正好。 红鸾穿上了,连连感叹好暖和,又轻便。 戴妈妈就让修竹和彩鸢也去穿。 几个人欢声笑语。 薛湄让修竹去趟奚家,把这间大红斗篷送给表妹奚宝辰;另外两件风氅,分别送给了大哥和五弟。 奚宝辰回了礼;大哥和五弟则亲自过来道谢。 晚夕,萧靖承非要进薛湄的空间,薛湄就陪他进去了。 他对薛湄的行为很不赞成:“不可施恩太过。若丫鬟们有了难处,帮帮她们;买那么贵重的衣料,本不是她们该有的,会让她们生出歪心意。” 薛湄笑了笑:“冬日奖赏嘛。” “赏得太多。”萧靖承很坚持,“会过犹不及,湄儿。” 湄儿? 他叫得倒是自然。 不过,他的话薛湄还是听了进去。 薛湄是后世的人,她生活的年代,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哪怕是军中,纪律森严,上下级之间有横沟,上司大于天,他们也是相对平等的人。 因此,作为上司,给予下属稍微高档点的奖赏,这是很常见的拉拢手段。 薛湄的确忽略了一件事:她给予丫鬟们的衣服,是超过了她们该有的阶层。 萧靖承的话不错,他是替她考虑。 但薛湄,她并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她要是处处都有遵守这个年代的规矩,她慢慢就不再是她,会变得面目糊涂。 况且,她的这些丫鬟们,都是她的亲信,她将来会委以重任。 她们,可能不会一辈子在内宅做丫鬟、做管事妈妈、做管事婆子。 萧靖承为她好,她表示感谢,没有反驳他:“我记下了,下次会注意。” 萧靖承点点头。 他欣慰摸了摸薛湄的脑袋。 薛湄:“……” 她觉得萧靖承在“以下犯上”,身为她的宠物、她的猫儿子,他不该用这种宠溺的动作对待她。 薛湄眨了眨眼睛。 萧靖承做起来很娴熟,看似他游刃有余,实则他很快撇开了目光,不与薛湄对视,整个人的肢体动作和表情,都不太自然。 薛湄忍不住笑了。身边全是臭流氓,突然认识这么别扭的人,蛮有趣的。 第126章 议论 第一场雪的半个月后,京都迎来今年的第二场雪。 第二场雪就不像第一场雪那般稀薄了。 洋洋洒洒,下了两天一夜,把整个城市都覆盖了。 处处银装素裹,田地里敛了繁华,只剩下素净。 触目白茫茫。 温锦给薛湄下帖子,请她去踏月楼喝酒、赏雪。 踏月楼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高。它是目前京都最高的楼,足足有四层,约莫十米。 安诚郡王请了能工巧匠,才可以把楼盖得这么高。 “连四层楼都算稀罕事,古代啊。”薛湄叹了口气。 她要不要把水泥弄出来? 要不要提升下冶铁技术,把钢筋也弄出来算了? 如果她把这些想法告诉安诚郡王,小郡王肯定愿意投钱去研究,他是个很有长远目标的生意人。 薛湄这边想着,换了她的厚重风氅,去赴约了。 温锦定了临湖那边的雅间,人坐在楼上,可以俯瞰穿城而过的河流。街道覆盖积雪,三三两两行人路过。 薛湄带着丫鬟红鸾,怀里抱着她的猫,上了雅间。 温锦早早等候。 “湄姐姐,你来得好早。”温锦笑道。 雅间里只有三名少女,正在喝茶。 她们多半和薛家一样,门第落魄,靠祖宗的荣光活着,家里既无权势,也无钱财,才肯和商户女温锦来往。 这些贵女,不会狗眼看人低。 薛湄进来时,她三人站起身,恭恭敬敬给薛湄行礼:“县主。” 温锦愣了下。 “湄姐姐,我忘记了这茬,我要补个礼吗?”温锦问。 众人失笑。 薛湄也笑了,让大家赶紧入座,都免礼。 而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三人。 加上温锦,一共七人,年纪都比薛湄小一点。 她们彼此是相熟的,很快就有了话题。 薛湄安静坐在旁边。她不过分热情,也不冷漠。 温锦特意把话题往她这边引,薛湄也会说上一大串;大家谈论的,薛湄感兴趣,也会插上几句。 气氛很是融洽。 “……县主,听闻您和宝庆公主有些不睦?”有位长脸少女实在忍不住了,询问薛湄。 她们这些人,是没资格和宝庆公主结交的,故而也不怕得罪她。 地位太低,根本无从得罪。 “这倒没有。只不过,我与公主打赌,陛下也在场,我赢了她。”薛湄道,“公主不太高兴,肯定是有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锦都知道此事不妥:“湄姐姐,宝庆公主不喜欢输的。” “我当时也是好胜心切。好在陛下瞧见了经过,陛下替我做主,公主不会如何的。”薛湄笑道。 众人松了口气。 大家热热闹闹笑话、用膳,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 温锦先坐不住了,走到门口去观望。 其他少女也纷纷挤过去。 外面似乎要打了起来。 薛湄隐约还听到了安诚郡王的声音。 她没动,她怀里的猫反而跳了出去,又去赶热闹了。 薛湄:“……” 瑞王爷这么八卦,他自己知道吗?他是不是做了猫就随心所欲,把从前那些好奇心都补了回来? 片刻,争吵休止了。 安诚郡王瞧见了温锦,与她打了招呼。听说薛湄也在,他特意进来,和薛湄见礼。 “难得见县主出来,等会儿小王送县主回府。”安诚郡王道。 薛湄:“那就多谢王爷。” 两个人客套一番,就分开了。 猫重新回到了薛湄怀里。 少女们很惊讶,不过并不是很上心。 安诚郡王和温家关系很好,只是他与温家有生意往来,是仅限于老夫人知晓的秘密,温锦不太清楚这位郡王的真实身份。 因过分低调,安诚郡王在贵女们心中的存在感不高。 有些人甚至不太认识他。 他进来打招呼,少女们没有太过于兴奋,反而是议论起方才的事。 “那个是贺方,瑞王身边的副将。”一少女道。 “打他的,好像年纪不大,是谁啊?” “你连他都不认识,他是成家的七少爷。” “他有多大?不是说成将军的小儿子才几岁吗?” “不止,他十四、五了吧?” 温锦也很好奇:“他为什么要打人?还那么凶,好像人家跟他有大仇一样。” 另一名穿银白色短襦的少女似乎很清楚内幕,立马说:“因为他真的跟瑞王有仇!” 薛湄听到这里,抱紧了自己怀里的猫。 说到了萧靖承,她真怕这货不讲究,仗着自己是只猫,伸爪要挠人。 “瑞王跟成家,不是至交?成老将军是瑞王的师父。” “瑞王还跟成家小姐订过婚。” “可是成家小姐死了。”那位穿银白色短襦的少女,压低了声音,“可惨了,是被匈奴人糟蹋了。 救回来之后,她就自尽了。成家不怪瑞王,但成家小少爷在外说,是因为瑞王没保护好他姐姐。” 薛湄听到这里,一手抱紧了猫,另一只手轻轻撸它的下颌,非常担心它再次出爪伤人。 成兰卿的死,对萧靖承而言,可能不仅仅是伤痛,还有羞辱吧? 那是一场人祸。 他在那场祸事里,失去了他的未婚妻,还要被人非议。 他似乎一听到有人当他面说成兰卿和他的事,就要暴怒。 薛湄站起身:“我下去走走,你们先聊。” 她抱着猫出去了。 出了雅间,薛湄发现萧靖承很安静落在她的臂弯,并没有生气。 它眼皮虚搭着,露出一点沉重。 薛湄慢慢舒了口气。 她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想安慰他几句,又不是很清楚当年内幕,说出来的话肯定驴头不对马嘴。 她只能沉默了。 温锦的宴请快要结束时,温钊来了。 当场少女里,有三人看到温钊就红了脸。 这群颜狗! 薛湄也觉得温钊的颜杀伤力很大,就连她都不能免俗,要多看他几眼——真赏心悦目。 “我都不知你来了。”温钊对薛湄道,“若是早知道,我就早早过来了。你下午去做什么?” “回家。” “别回了,咱们去玩。”温钊道。 薛湄懒洋洋的:“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里?”温钊反问。 这种约女孩子、却不提前做好功课的,都属于作死行为。 薛湄不惯他这毛病,笑道:“我想回家睡觉。” 温钊:“……”午膳结束,众人离开时,薛湄这边却发生了一点不大不小的意外。 第127章 训猫 踏月楼门口,停靠的都是宝马香车,普通人绝不会往这边凑。 薛湄下楼时,温钊已经等候了。 温锦与小姐妹们作辞,转而瞧见了她那二百五哥哥,好奇凑上来:“哥,你作甚?” “走开。”温钊不客气,“我要跟湄儿出去玩。” 温锦也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主儿,当即问:“去哪?” “不与你相干。这么冷的天,你先回家,回头冻不死你。”温钊气哼哼道。亲妹这么大人了,一点眼力也没有,所以不能给她好脸。 温锦:“……” 他们兄妹俩争论不休的时候,安诚郡王的马车停靠了过来。 他冲薛湄使了个眼色。 薛湄微笑,身手利索上了安诚郡王的马车。 温钊和亲妹吵得不亦乐乎,回头发现未婚妻不见了人影,诧异四周一看,只瞧见了薛湄那斗篷的背影。 “唉,你干嘛去?”温钊追了过来,扒着郡王的车。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车夫受了主人的吩咐,打算开路,温钊急急扒上来,车夫又怕摔了他,只得停了马。 雪天路滑,郡王的马目前还不敢装马蹄铁,因为皇帝陛下要先给白崖镇的战马用,不准萧明钰嚷嚷出去,那是机密。 马蹄打滑,往后退了几步。 薛湄是刚刚上车的,她还没坐稳,随着马车这么一颠簸,她和她的猫全部落入了安诚郡王怀里。 猫在这个时候炸了毛,尖叫着喵了一声,冲郡王就是一爪子。 因它的位置稍低,那一爪子全挠在了郡王的脖子上,脖子顿现三条清晰且深的血痕。 小郡王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薛湄直愣愣看着那血痕,鲜血涌了起来,心中万分感叹:“这个臭不要脸的,仗着自己是猫,居然真敢挠人!” 不对,这是他第三次挠人了。 他真是一点做人的自觉也没,做猫做得不亦乐乎。 小郡王的脖子,顿时像是淹没在血水里了。 薛湄呆愣愣看着,一时没爬起来。 萧明钰就在这个时候,和她对视了一眼。他从来没站在站个位置看过她,眼神这般交汇,小郡王心头莫名其妙酥了一下。 她的眼睛,让他想起了南方。 南边不似夏阳城,那边是青砖墨瓦的建筑,下过雨之后,整个世界都沉浸在黑白分明中。 那样婉约而雅致。 薛湄的目光,一如这般。 小郡王还想要说点什么,就见薛湄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白绸,按住了他的脖子。 薛湄是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无菌白纱布。 她下意识抬起了小郡王的脖子,去看他的伤口。 她这些动作粗鲁,整个人好像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个年轻女子,而小郡王是年轻男人。 且这年轻男人刚刚莫名其妙对着她心动了下。 “……有点深,需得用药。”薛湄蹙眉,“最好打狂犬疫苗。” 她为难抬眸,看了眼头都被她扭到后背去的安诚郡王,“王爷,您得去一趟我府上。” 安诚郡王是很好说话的。 但他这会儿,心情很浮躁。他有点愤怒,就连他自己都不知为何愤怒,不是因为被猫挠了,而是因为他自己瞎心酥。 他不是这样的人。 多少年了,他赤诚而热烈,从未改过初心。当初的承诺,他都做到了,而且很多事马上就要实现。 难道他要在现在改了心意吗? 这些年遍布全天下的生意、暗地里的筹划,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他安诚郡王没有这样的大志向,他是为了个女人。 “不必!”安诚郡王把头回到了正常位置,用力推了下薛湄,“你先下车!” 薛湄:“小王爷……” “先下车!”他的声音发紧。 薛湄不是不懂人脸色的,他生气了她还是看得出来,只好道是。 猫早已落在旁边。 薛湄抱起了它。 下了车,她还对安诚郡王道:“王爷,是我没教好猫,对您赔罪。您先消消气,伤口还是要处理的,我晚些时候去您府上。” 车厢里没有回应。 沉默几息,只听到他非常冷淡的声音,却不是对薛湄说的,而是他的车夫:“回府。” 车夫甩响了马鞭。 薛湄抱着猫后退了两步。 她自己的马车也停靠在路边。 温钊还在车外,瞧见了她,就要拉她袖子:“湄儿,乘坐我的马车,我送你回去。” 薛湄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猫:“不了,我的车来了。” 她怕萧靖承等会儿再伤人。 这货到底什么问题,做猫之后就丝毫不顾忌体面了吗? 堂堂一亲王,在外声望那么大,说挠人就挠人,这还要不要脸了? 下属知道了怎么想他? 他皇帝亲哥知道,怎么抹得开脸? 薛湄叹了口气。 温钊还要纠缠,薛湄淡淡道:“你说了听我的话。” 温钊:“可……” “你骗我的?” “不是。” “那就听话,先回去吧。”薛湄道,“待我有空,再跟你去玩。” 真心累,身边这些人,没一个叫人省心。 不是猫就是狗的,薛湄突然觉得宠物不是天使了,而是甜蜜的负担。 回到了永宁侯府,薛湄先进房间,把自己和猫都关起来,进了空间。 她先把猫扔进空间,给他更衣时间,自己再进去。 一进去,发现萧靖承铁青着脸:“你怎可往他怀里扑?” 薛湄:“怪惯性,不怪我。说说吧,你挠人的时候怎么想的?” 萧靖承沉着脸,目光冰凉如水。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打你?”薛湄问他,“养子不教娘之过,你这样胡作非为,我必须得教训教训你。” “你能怎样我……” 他话音未落,薛湄就把针筒扎进了他的后背。 萧靖承整个身子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人软软往下倒,舌头不听使唤了,无法说话。 薛湄给他打了一针麻醉。 “怎样?当然是要惩罚你。”薛湄道。 她转身出了空间。 片刻之后她回来,手里拿了根树枝,是那种软软的。 她拉过了萧靖承的手:“我知道你不疼,但我还是要打。你这么大人了,被我打掌心,不管疼不疼,都能长点记性。 记住了,今后不准你随便挠人。哪怕真的生气了,挠人的时候用力也要轻,最好别见血。你今日挠萧明钰,已经给他造成伤害了。” 说罢,她在他掌心打了三下。 萧靖承身体不能动,但气炸了,一颗心几乎要气得从心口跳出来。 这简直……太屈辱了。 “我告诉你瑞王爷,你可不是真的猫。你若是不听话,就请你离开。”薛湄道,“我说到做到。” 萧靖承的心,陡然沉入了谷底。薛湄没有放他出来,自己拿了些药物,出了空间。 第128章 成兰卿可能没死 雪仍在下。 被马车碾过的道路,重新被雪填埋,世界干干净净。 好像做过的任何事,都不存在。 但发生过,就是存在的。 此刻的成将军府,小少爷跪在成老将军面前,一脸不服气。 成将军一共有七个儿子,都活了下来,长大成人。但其中三人战死疆场,如今只剩下长子、第三子、第四子,以及这位尚未长大的七少爷。 七少爷是老小,跟着成夫人住在京都。 每每他父亲和哥哥们回京述职,都要给他带各种稀奇礼物,很是宠爱他。 成老将军甚至不要求他习武,家里请了坐馆先生,要教小儿子念书。 只可惜,七少爷不是个念书的料子,整日跟着家将舞刀弄枪,现在颇有几下子,能跟他爹对上几招。 全家宠着的小少爷,这会儿被罚跪,包括成夫人在内,无人劝说。 “……我就是不服。”七少爷叫嚷着,“萧靖承是亲王,我不能打他,就连他的狗也不能打?” “住口!”老将军呵斥他。 “你们都没骨气,害怕他!”七少爷气得失去了理智,对着父亲咆哮,“他不过是个王爷吗,怕他做什么?他害死了姐姐!” 成家七个儿子,只成兰卿一个女儿,她才是真正的千骄万宠。 不过,成兰卿从小就不娇气,她是个大方爽利的女子,功夫甚至能跟哥哥们齐平,是个巾帼英雄。 七少爷最崇拜的人就是他姐姐。 五年前,姐姐惨死在白崖镇,对他是种沉痛打击。 他那时候已经九岁了,该知道的事都知道。 若不是萧靖承无能,护不住他姐姐,姐姐就不会受尽屈辱而自尽。 “兰卿是自尽。”大少爷提醒弟弟,“今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还不是萧靖承无能?” “我们也全部都在白崖镇,难道也是我们无能吗?”四少爷烦躁起来,“你休要胡搅蛮缠。” 七少爷就和他吵架。 成老将军被他吵得头疼,铁青着脸,指了指外面:“去跪着,何时反省了,何时再进来说话!” 七少爷气鼓鼓去跪了。 雪还是很大,很快就落满了他肩头。少年人跪得笔直,冰天雪地也无法消融他满心的怒气。 姐姐若不是为了萧靖承,为什么会去白崖镇? 既然她去了,萧靖承就应该保护好她。 她那般美,匈奴的单于觊觎她的美貌,是人之常情。萧靖承应该保护好她,不能让她从白崖镇被人掳走。 就是萧靖承的错。 成兰卿的死,他也有责任。 屋子里的成家父子,都不说话,个个沉默着。 他们从来不提成兰卿。 今天,陡然又被小七嚷嚷出来,几个人心头各有情绪。 大少爷心头有件事,一直很想说,但没有好的机会。 这次他们父子回京述职,王爷生死未卜,父亲要辞官赋闲,一切都要改变,大少爷觉得不能不说了。 正好今天是个机会。 “爹,孩儿打听到一件事,只是一点苗头,不知真假。”大少爷慢慢开口。 成老将军在出神,慢半拍才听到了他的话:“什么事?” “兰卿……她可能没死……”大少爷的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这话一出,成家父子几个,同时变了脸。 三少爷的牙关打颤:“不、不可能!她必须死!” “王爷亲自动的手,他回来的时候,枪头都被血染红了。”四少爷也震惊,“她不可能没死的。” 大少爷心中也是发惊。 成老将军的手指,紧紧攥起:“你从何处听说?” “是她从前用的信鸽,出现在京都。”大少爷道,“那些信鸽都是她自己驯养的,别人养不了。” “那也不能证明她没死。”四少爷的脸色煞白,“爹,除了她,还有谁会养那些信鸽?” 成老将军的手指攥得更紧。 没有人。 那些信鸽传递情报,只成兰卿会驯养,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爹,要不问问王爷,他总归知道得更清楚一点。”大少爷说,“当时杀匈奴七百人,就是为了遮掩这个秘密,王爷不可能放过兰卿的。” 成老将军看了眼儿子。 他什么话也没说,可这一眼传递了太多的消息。 怎么不可能呢? 王爷,他到底是个男人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他真的很有可能放过成兰卿。 成兰卿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替她收拾。为了成家九族的脑袋,为了白崖镇数万将领的头颅,为了萧靖承的性命,只能遮掩。 因此,萧靖承夜闯匈奴营帐,斩杀匈奴单于和将领,将所有的秘密都遮住。 然后,他们对外说,成兰卿被匈奴人掳走、糟蹋、自尽。 扭曲事实,毁了她的名声,保全了数百万人命。 反正匈奴单于死了,知晓秘密的大将死了,成兰卿也死了,全部死无对证。 成家和萧靖承,还能落个受人同情。 可若是成兰卿没死,他们付出这么多,全部成了炮灰。 成家父子至今想起成兰卿,心都是寒的。 只七少爷懵懂无知,不知他崇拜的姐姐,是个怎样丧心病狂的恶鬼。 “王爷昏迷不醒,现在也找不到他对证。”四少爷道,“爹,我亲自去查。” “不,不能去!”大少爷道,“你斗不过兰卿,她是何等机敏!若她真没死,她这些年躲躲藏藏,就是不愿意跟咱们过不去。 你去查,泄露了底,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现在王爷昏迷着,她若是想要报复,咱们可承受不住。” “我们到底是她亲人,未必就……当初不过是道不同……”三少爷插话。 “五年前她不把咱们当亲人,五年后也不会。”大少爷道,“但愿是我们多疑了,王爷说过已经杀了她。” “对,王爷都气疯了,不可能留她性命。”四少爷笃定,“她肯定死了!” 七少爷还跪在院中,还在默默咒骂自己的父亲和哥哥们,以及萧靖承。 他不知道,他如今还能跪着,这些他憎恨的人,为他做了多少。 当初杀匈奴单于、杀七百匈奴人、杀成兰卿,就像下了一场大雪,把所有的肮脏都埋住了。 一切看上去那么干净,就好像从未有过污垢。 但,雪会化吗? 当初藏在雪下的那些秘密,是否有一天会露出来?到时候,成家要死多少人,才能恕罪? 第129章 她向来霸道 半下午时,庭院被雪光映衬着,仍是很明亮。 薛湄换衣,带着彩鸢和行医箱,去安诚郡王府。 这次,她是直接把药从空间里拿出来,放在行医箱里的。 这个行医箱,不再是从前那个简陋的。 她成了卢家老祖宗,卢家老太爷送了她一个行医箱。 薛湄觉得这个行医箱很好,还可以改进一下,就画了图纸,让卢家的匠人重新给她打造了一个。 她这个,更适合放她的东西。 薛湄就把它当一个急救箱,很多急救药品和器材,背上去很沉重。 她不让彩鸢拿,彩鸢不依,非要抢过去。 “小姐,婢子只能帮您办这点事。”彩鸢快要哭了。 薛湄不能剥夺她的价值。 她无奈笑了笑,只能同意了。 带着行医箱,薛湄和彩鸢乘坐马车,直接去了安诚郡王府。 她以为小郡王会生气。 毕竟,中午分开的时候,小郡王的确很恼火的样子。 不成想,再次登门时,小郡王恢复了他的温文尔雅,态度客气请薛湄进府。 这次他是在正院堂屋接待薛湄。 堂屋里烧了炉鼎,源源不断的热流在屋中徜徉。 他脖子上围着一圈东西,散发出淡淡药香。 他已经处理了伤口。 薛湄姿态放得很低,再次向他赔礼道歉:“王爷,我那猫不懂事,都是我的错。我给王爷赔礼。” “一点意外。”安诚郡王道,“县主不必放在心上。” 薛湄又道:“那我能否看看王爷的伤口?” “太医已经处理了。不是什么重伤,一点皮外伤,县主还是别太挂心。”安诚郡王修长手指端起了茶盅,喝了一口。 薛湄想了想,被猫挠几爪子,的确不算什么大伤,点点头不再多言。 她只是把狂犬疫苗这个概念,简单跟安诚郡王说了说:“可能要打五针,十天一次。我不是说一定会有狂犬病毒,可要防患于未然。” 安诚郡王听了,露出了一点为难。 似乎是“五针”这个话,让他很不舒服了。 他摇摇头:“县主也说了,只是可能。本王命大,就赌它不可能。” 薛湄:“有保险的时候,为何还非要冒险?” 安诚郡王:“……” 薛湄再次劝说:“王爷别怕打针,不疼的。” 安诚郡王看了眼她,倏然笑了笑:“县主,在你眼里,好像所有人都有点愚蠢似的。” 薛湄:“……” 这话有点重了。 他说薛湄喜欢自作聪明的意思。 正常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可能会尴尬,亦或者愤怒。 薛湄听了,点点头:“的确,我比较自大。” 安诚郡王:“……” 一拳打在棉花上,还反弹了。没伤到薛湄,反而让安诚郡王有点难堪起来。 “倒也不是所有事,而是在治病这件事上,我占据了很多优势,知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知识,故而我看你们,有些时候很替你们着急。 至于其他事,我倒也没有特别的优越感。可能我跟小王爷打交道的时候,都是我擅长的事情上,给了小王爷这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疫苗还是要打的。若是没事,你好我也好;若是有事,你死了,我不心安,大家都受罪,是不是?”薛湄笑道。 安诚郡王:“……” 她是很嚣张的。 他又想起,薛湄在皇帝跟前,都敢胡说八道;她不敬公主,公主的邀请,她不想去就不去;戚太后抬举她,也没觉得多荣幸。 晃晃悠悠,天不怕、地不怕。 就好像,她只是个过客,她并不在乎生死,也不在乎权势。 她有种别样的冷心冷肺。 安诚郡王突然就觉得,她的性格其实和成兰卿很像,只是成兰卿遮掩得很好。 他对着她心动,可能也是因为成兰卿。 小郡王看透了,心中也轻松了,不再刻意回避她。 “县主说得很对。”小郡王道,“请县主施为吧。” 薛湄道谢。 她拉过了小郡王的手,让他把胳膊露出来,然后给他打了一针。 “还有四针,王爷多担待。”薛湄道。 安诚郡王笑了笑:“无妨,县主是为了本王的健康着想,本王该谢谢你。” 薛湄打好了针,起身告辞。 安诚郡王送她出门,立在大门口的丹墀上,看着她上了马车。 薛湄回头,冲他挥挥手,非常利落钻进了马车里,放下厚厚帘幕。 马车踏破地面积雪,留下深深印痕,将青石板路露出来。 就好像薛湄,她来了,必定要留下痕迹,谁也不能抹去她。 她本是个很不起眼的人,可看久了她,瞧其他女子,都觉得她们不如她婉约韵致,不如她眼眸明亮。 没有那颗眉心痣,她们都是画龙少了点睛,缺那么一点什么。 薛湄说自己“盛气凌人”,安诚郡王感受到了。 她其实是很霸道的一个人。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安诚郡王与她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一开始没察觉到这些,现在才慢慢明白过来。 这时,似有什么东西,扑棱了下翅膀,从屋檐下滑过。 安诚郡王心头猛然一跳,手指暗器发动,朝着声音的方向过去,打下了一只飞过的麻雀。 他拿着那麻雀,还以为是只信鸽,在寒冬腊月里,额头居然见了汗。 “王爷,出了什么事?”侍卫悄悄上前,询问。 安诚郡王心头发悸,徜徉着的温情都淡去了,心口一片冰凉。 “无事,看错了。”安诚郡王道,“把麻雀捡了扔掉。” 侍卫道是。 薛湄回到永宁侯府的时候,已经起更了。 只因到处都是雪,夜仍是有点明亮。大门口悬挂的灯笼,轧了满地红光。 风将细雪吹进了领子,薛湄缩了缩脖子,有点冷。 一人着深灰色风氅,立在门下阴影里,瞧见她下了马车,才往光亮处走了几步。 是薛池。 “大哥?”薛湄喊了他。 薛池打量她几眼:“你的猫呢?” 薛湄:“……” 猫被她关在空间里,这会儿估计麻醉清醒了。 “不知跑哪里去了。它今天挠了人,我教训了它一顿。”薛湄道,“它就赌气跑了。” 薛池:“猫可能没那么多想法。”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兄妹二人往回走。 庭院的光线很暗淡,薛湄与薛池踩着积雪,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而她和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路无话也舒适自然。 到了蕙宁苑,薛池却突然喊住了她:“湄儿……” 薛湄停住了脚步。 “安诚郡王他……”薛池似略有所指。“大哥想说什么?”薛湄笑着问。 第130章 我有件事很好奇 雪光明亮,让漆黑的夜多了几缕芒,视线里的人影既很真实,又略有点虚幻。 薛湄仰视她大哥。 她看不太清楚薛池的表情,只能瞧见他一个笼统轮廓。 “萧明钰是个心思很深的人。”薛池开口,声调很平稳,“若你以为,你能与他深交,便是太天真了。” 薛湄笑了:“他手执庞大生意网,我岂会以为他心思浅。大哥,你是不是担心我自作多情,爱上萧明钰?” 薛池:“……” 薛湄喜欢把什么都拿出来说。 好像,她百无禁忌,任何事在她跟前,都没必要避讳。 这让说话的人,很痛快。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是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带着聪明人的默契;而薛湄,她明明也很聪明,行事却直白。 是个另类。 薛池迟疑了一瞬,点头:“听说你去给他看病……他是陛下偏爱的侄儿,他哪里不舒服了,有人给他瞧。” 薛湄点头:“我也不是想要献殷勤,只因我的猫挠伤了他。” 薛池应了声。 “大哥,进来吃晚饭,吃了再回去。”薛湄道。 她大大咧咧招呼。 她身上透出一股子爽朗劲儿,不管什么心思到了她这里,都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不知痕迹。 薛池:“好。” 刚摆上饭,薛润那小子就冲了进来,手里还碰了个雪球。 “大姐姐,给你。”薛润很热情。 薛湄:“扔出去,脏死了。” 姐弟俩斗了一会儿嘴,直到吃饭时候都不消停。 饭后,众人各自散去。 薛湄梳洗之后,就要睡了。 丫鬟红鸾四下看了看,然后问薛湄:“大小姐,阿丑呢?” 原来,不止是薛湄习惯了怀抱里有只猫,其他人也习惯了。瞧见她的猫不在,都要问。 薛湄:“可能出去玩了。” “这么冷的天,它可千万别迷路。”红鸾有点担心。 “不会,阿丑聪明着。”薛湄道。 丫鬟们都退了下去,薛湄关紧门窗,自己进入了床幔里,熄灭了所有灯,就闪进了空间。 萧靖承席地而坐,正在看抗生素的使用说明。 太空时代,中文的文字保留了下来。使用说明非常长,用了四种文字标注,其中就有中文。 萧靖承在认真研究。 这些文字,个个缺胳膊少腿的,让他看得很不习惯。但是连蒙带猜,他能看懂六成。 薛湄进来时,就瞧见他穿着医生的手术服,长发披散在身后,安静看书。 “……醒了?”薛湄走近他。 原本坐着的萧靖承,倏然起身,冲薛湄袭击了过来。 薛湄一惊,急忙后退。 萧靖承功夫了得,是成将军亲自教的,是战场八年如一日磨砺出来的;而薛湄的拳脚,是锻体用的,花拳绣腿。 几招之后,薛湄失去了招架之力,整个人就被萧靖承圈在了怀里。 她看他,需得扬起脸。 瞧见了他眼底的怒意,薛湄笑道:“先松开我。这样怪暧昧的,我会不好意思。” 萧靖承:“……” 不,她从头到脚,都是一种放松的、自然的姿态,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反而是萧靖承,觉得心跳得很快,掌心也炙热滚烫。 这是他的错觉。 在薛湄看来,他的体温仍是偏凉,比正常体温约莫凉几度。 萧靖承努力稳住了心神,做出了他凶恶的神态:“你敢打我?” 居然是打他手掌心,像父亲教训儿子、师父教训徒弟。 她把自己的地位,牢牢凌驾于他之上,自认是他长辈。 萧靖承很生气。 女人真奇怪,她明明说过她喜欢他的,而且她也很疼他。 可一瞧见他,她能这般平静,甚至要给他当娘。 “敢啊。”薛湄笑道,“我打你,那是严母教导孩子;你这样对我,就是忤逆不道。” 萧靖承:“……” 他手上用力,将她更贴近自己几分。 薛湄的手掌撑在他胸口,两人就以如此暧昧的姿态贴近着。 萧靖承想要再说几句狠话,但这样靠近,他后背微微发僵。做猫的时候,明明更亲近的,他到底是怎么了? 薛湄打量着他,突然说:“你长得很好看。单从魅力上讲,不输给温钊。” 温钊是雌雄莫辩的美,带几分天真单纯;萧靖承是硬朗,下颌曲线利落,五官都偏薄凉,更显得他英俊。 萧靖承一下子红了脸:“休要胡言。” 薛湄:“……” 她从他怀里挣脱,萧靖承被她夸得飘飘然,也没心思再生气了。 两人席地而坐。 薛湄滔滔不绝,说自己打他是应该的, 说他挠人是不对的,萧靖承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他脑海中不停盘旋着:“她说我长得好看。” “她说她很喜欢我。” 萧靖承便觉得,薛湄哪里都挺好的,尤其是眼光格外好。 “……你说你挠他,到底出于什么样子的动机?”薛湄说,“他不是你亲侄儿吗?” 萧靖承这才回神。 提到萧明钰,他隐隐有点不快。 薛湄最近和萧明钰走得很近,她还跟他做买卖。 对萧明钰这个侄儿,萧靖承既无好感,也无恶感。 他和萧明钰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为性格不合,两个人鲜有往来。 萧靖承最好的朋友,是成家的大少爷。 他十几岁的时候常去成家,在成家遇到萧明钰的次数,比宫里还要多。 萧靖承去成家,是去学武。 当他在校场上没看到萧明钰,有点诧异问:“明钰天天来做什么?” “他来找兰卿。”成大少爷告诉他。 萧靖承:“找兰卿做什么?他要学兰卿的暗器,还是学她养信鸽?” 成大少爷:“就不能是私事?” 萧靖承很疑惑:“有什么私事?” 后来成兰卿要跟他订婚,她自己不是很满意,背后说萧靖承“人情世故上,太愚笨了,光一身好力气有什么用?” 萧靖承自以为并不愚蠢,却被成兰卿嫌弃,心里就看不上她那股傲气。 现如今回想起来,他那时候的确有点蠢。 他年少时期,不太懂男女情事,所以没吃过萧明钰的醋,一直知道他喜欢成兰卿,却很少介意什么,对这个侄儿并无反感。 直到现在,才觉得萧明钰的笃定、成熟与游刃有余,是那样讨厌。 真是,一眼都不想在薛湄身边看到他! 不挠他挠谁? “我有件事很好奇。”薛湄打断了萧靖承的沉思。“什么事?” 第131章 萧靖承的梦 薛湄的确有点事很好奇。 “当时,她在河边遇到你,你为什么会对她很有善意?依照你的性格,你应该一脚将她踢下水。”薛湄笑道。 她? 萧靖承没想到,她会把自己和原本的薛湄区分得如此清楚。 至于这个问题,萧靖承不会回答。 他不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任何人。 为何当时没有把薛湄踢下水? 她敢质问他、敢对着他哭,又不是顶好看的容貌,哭起来那般丑,瑞王爷岂会容情? 但是他没有。 理由也很简单,她眉心有颗痣。 萧靖承是个情窦晚开的人,对男女之间那点事他一直很懵懂。 可能是宫里的生活让他很压抑、迷茫,也可能是痴迷武学,让他无瑕旁顾。 和他同龄的萧明钰知道整日往成兰卿跟前跑,他却只知道校场的刀枪棍棒。 女人是什么,是妻是妾,反正就是后院的摆设而已。 直到很久之后,他有一年回京述职,半路没赶上驿站,就在附近的寺庙休息。 是观音庙。 观音身后站一童女,圆嘟嘟的脸,肤白纯红,眉心痣鲜艳。 这个晚上,萧靖承做了个梦——第一次做那种梦,还弄脏了裤子。 入梦的,就是那童女。 此事太过于诡异,萧靖承不会同任何人说起。 第一次见到薛湄的时候,薛湄自己只顾行礼,垂首敛目,根本没看到他那个瞬间的惊讶。 他的表情是有点失态的。 而后他让她“滚开”,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失态,尴尬之下口出恶言。 若薛湄跟现在这个薛湄一样圆滑、老练,她就能听得出,当时的萧靖承语气是虚虚的,是恼羞成怒的,并不是恶狠狠的。 可惜那女孩子太过于自卑、敏感,她没听出来。 为何第一次见面,她哭得那么丑,他却没有将她踢下水? 因为他喜欢她眉心那颗痣。 “我性格不暴戾。”萧靖承道。 薛湄:“……” 她看了看萧靖承的脸色,非常遗憾自己没有读心术。 萧靖承就是有点怪异。 然而,她猜不透。 这个世上人的审美,千奇百怪。 比如说,薛湄一直知晓自己长相普通,她并不为此苦恼,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很普通,而且外貌爹妈给的,又改变不了,除非去整容。 但她老大第一次见到她,说她长得很好看。 她正好符合老大的审美。 而萧靖承呢,他见到薛湄的时候,破天荒露出一点善意,还请她吃乳酪干。 她的五官,是否也正好长在萧靖承的审美上? 薛湄不知道,也不好乱猜。 萧靖承讳莫如深。 他问薛湄:“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薛湄笑了笑,伸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头:“擅自伤人,娘不高兴了,所以要惩罚你。关三天禁闭!” 萧靖承沉了脸:“别胡闹,我有事。” “这可轮不到你做主。”薛湄笑道,“将来你没出息,旁人说你没娘教,我脸上过不去的。” 萧靖承:“……” 他伸手就要抓薛湄。 薛湄扔了个营养膏给他,人一闪,就出了空间。 气得萧靖承原地咆哮。 可惜,他咆哮外界听不到。 后来,薛湄给萧明钰上门打了另外四针狂犬疫苗,心中稍安,这是后话了。 暴雪之后,到处泥泞不堪。 薛湄又在家宅了几日。 三天之后,她把猫放出来,萧靖承的猫身不能吐人言,对着薛湄一通狂喵。 丫鬟们都很诧异。 “阿丑怎么了?” “它这几天去了哪里,好像一直没见到它,准备的牛肉都没吃。” “大小姐,它是不是不舒服啊?” 薛湄失笑,伸手去抱猫:“没事,它出去玩了,回来闹脾气。” 猫作势要咬她。 他咬住了她的手背,尖尖牙齿在她手背肌肤上磨了磨,并不往下咬,嘴里却发出咕咕声,在吓唬她。 薛湄简直要笑疯了,觉得他好可爱。 一本正经的瑞王爷,既调皮又八卦,做猫把他的本性全部做了出来。 不过,被关了三天禁闭,他也的确想明白了一件事,薛湄不喜欢他挠人,哪怕他占理。 萧靖承做猫已经九个月了。 他现在快忘记自己做人是什么感觉了。倒是他与身体的连接,越来越紧密。 瑞王府那间卧房发出来的声音,他偶然能听到。 师父很担心他。 母后每隔三天去看望他一次。 真奇怪,他好好活着的时候,他母亲从来没如此关心过他,好像他可有可无,只有权势和娘家才是她在乎的。 不成想,他半死不活,母亲倒更像一位亲娘了。 “你不能死,不能这样对哀家。”戚太后在他床前,低低哭泣,“你若是死了,哀家怎么办?” 萧靖承不知自己对她,竟是如此重要。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与其说感动,还不如说他有点疑惑——疑惑自己在母后心中,突然重要了起来,怪怪的。 母后早已委身于皇帝,萧靖承作为先皇与母后的儿子,不应该是眼中钉吗? 萧靖承去了趟贺方府上。 贺方正在追查一件事,萧靖承吓一跳,很想要阻止他。 不过,贺方查了一半,又因为其他事放弃了。 十月一过,冬月的京都更冷了。 薛湄把卢祁的医书修改完了,去了趟卢家。 “我改了两遍,字写得不太好,老太爷您有空再誊抄一遍。”薛湄道,“哪里看不清楚,可以问我。” 卢老太爷接了过来,手微微发颤。 “县主,哪怕有了这些药,我们也不敢。”卢老太爷道,“没做过这些。” “可以一个个来。”薛湄笑道,“慢慢渗透。几个孩子里,我看卢殊天赋极佳,他可以先学。” 老太爷点头:“殊儿天生记忆力过人,他能熟背所有医书。” “这的确很厉害。”薛湄道,“卢文也不错,他很执着。” 和卢殊相比,卢文的资质要差很多。 “如果您不介意,等我有了郡主府,这两个孩子就到我身边来,我言传身教。”薛湄道,“把他们俩先教出来。” 老太爷没听懂这话:“什么郡主府?” 薛湄:“……” 说到了这里,薛湄其实有点怨气,觉得皇帝实在太过于小气。他做一个守成之君,倒也不错,至少他很稳重。但是他没有开疆的魄力,做不成这天下的枭雄。 第132章 少神医的别扭 薛湄成了成阳县主,最高兴的莫过于卢家。 卢家众人屈服于老太爷,喊薛湄叫“老祖宗”,私下里不服气的人特别多。 大家都觉得挺委屈的。 因为卢殊一个,他们家认了个活祖宗,怎么都是他们吃亏了。 虽然薛湄让他们叫她的名字,可怎么叫呢? 等薛湄成了县主,众人一则有点荣耀,毕竟她有了封号,有了身家,算是给卢家增光;二来,他们可以叫她“县主”,既尊重她,又不那么夸张。 众人觉得不错。 薛湄自己也挺高兴的。 她与卢家老太爷就着卢祁的这本医书,聊了很久。 “我想自己开府。”薛湄对卢老太爷道,“只是我一县主,还没开府的权力。郡主便可以了。” 古时女子身份底下。 一家,需要有家主。 家主管很多事,比如说税收、户籍,这些都需要男子出面,作为家主,如你不是男子,你便办不了这些。 这可不是单独买个院子那么简单的。 也不像后世,人人可以有身份证,有合法的社会地位。 古时,未出阁的女子是没有这些的。就比如说薛湄要退亲,也得让哥哥或者父亲出面。 甚至,县主都没这么大的资格。 郡主是可以的。成了郡主,薛湄在这个古代社会,才算拥有一张合法的“身份证”,她可以独自存在,可以开府,可以办理她自己的税收,有自己的政治地位,算一个和普通男人齐平的— —人。 古代女子地位低下之处,多不胜数。 薛湄只能往上爬,先改变自己,再慢慢改变他人。 卢老太爷听了,深深看了眼她,并没有在心底嘲笑或者鄙视她,而是很认真替她想了想:“县主,封郡主可不是容易事。” “我知道。”薛湄笑道,“但总有可能的。” 卢老太爷点点头。 薛湄又跟他说:“等我成了郡主,这些手术器材,我们可以打造,先从小作坊开始,慢慢来扩大。 药比较难,实验弄出来时间也挺长的,不过咱们有现成的方案和数据,不会走歪路,就是多花点钱。” 卢老太爷听了,轻轻叹了口气。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卢家现在凭着他们的药和医术,打下了一片天下,他们分号有上百家,进项无数。 只要好好培养孩子们,有接班人,卢家一代代就能继续吃红利,不会倒下。 可这个时候,突然要改变,要去学卢祁留下的东西,对卢家而言太冒险了;需要投入巨大,未必有回报。 卢祁的医术,惊世骇俗,独树一帜,很有可能被其他同行排挤,毁了卢家这两百年声誉。 问题,远远大有利益。 “县主,卢家怕是……” “不,你们不需要做什么,作坊我来建,钱我来投。我需要的是人。”薛湄道,“你们卢氏子孙中,有医术的,这种人才我需要。” “卢文可以改拜到县主名下,但卢殊不行。”老太爷说。 薛湄:“说远了,老太爷,我暂时不收徒。” 她和老太爷聊了两个时辰。 猫听不惯这些大夫之间的话,早已跑了。 薛湄留在老太爷这里用了午膳,下午才离开。 在大门口的时候,她遇到了两拨卢家的人。 第一拨是卢家大老爷父子。 “县主。”大老爷客客气气和她打招呼。 卢殊背脊僵了僵,也称呼薛湄:“县主。” 薛湄瞥了眼他。 大老爷立马呵斥儿子:“胡闹,叫老祖宗。” 老太爷发话,卢殊他们这一辈的孩子,见到薛湄都要叫“老祖宗”,上一辈叫“县主”即可。 卢殊叫不出来。 少神医有他自己的骄傲。他感激薛湄救他的命,却又不肯承认她是卢祁的鬼医弟子。 若是真刀真枪较量,他未必不如薛湄的医术好。 “县主,这就回去了?”大老爷见儿子不肯叫,倒也没特别勉强。 在大老爷看来,卢家感激薛湄,那是卢家人知恩图报,他们还跪了她,算是给足了她体面。 卢家还掉了她的救命之恩。 若是她非要计较,真逼迫卢殊他们全部叫她老祖宗,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是啊。”薛湄笑了笑,“已经叨扰很久了。” 薛湄和卢殊父子错身而过,正好又遇到了卢文等人。 卢文身边有三四个年轻人,都是跟他关系很不错的兄弟,年纪也相仿。 “老祖宗!”和卢殊的别扭相比,卢文热情又坦率,叫薛湄叫得那个响亮,是真心实意的。 薛湄听到这声音,都感觉自己身上充满了慈祥的光,恨不能拿出一把钱赏了卢文。 其他人见了,也纷纷叫老祖宗。 “……从外面回来?”薛湄笑问,“都做什么去了?” “晌午去吃酒了。”卢文道,“吃的不多,老祖宗。” 薛湄:“改日有空,我请你们去踏月楼去吃酒吧。” 几个人一听,十分兴奋。 他们没过去踏月楼。 只知道踏月楼很昂贵,听说菜比金子都贵。卢家有钱,但绝不出纨绔子,因为钱财都是老太爷手里。 就连卢殊,出门也不能摆阔。 几个人更兴奋了,纷纷道:“多谢老祖宗。” 卢殊往这边看了眼,目光深重,带几分意味不明。 薛湄没理会,转身走了。 卢老太爷把自己闷在书房里,看薛湄送过来的这本医书。 他心中游移不定。 要学卢祁的医术吗? 要花大本钱去做什么手术器材、药品吗? 他们卢家,可以治好很多病;而卢祁,擅长急性病。 各有所长。 若是做得好,卢家锦上添花;做不好,就会动摇百年根基,值得吗? 老太爷到了这把年纪,内心还有一团火。他永远记得,他的祖父、他的父亲,到死都放不下卢祁的这本医书。 他们反反复复念叨:“为何不行,哪里错了?” 两百年的问题,在他手里得到了解答,他为什么不珍惜? 祖辈们若是知道了,是否痛心疾首? 老太爷想不通了。 他年纪大了,他也害怕。 晚膳的时候,老太爷没有吃,他整个人还沉浸在这本医书里。后半夜,他打算回院子去睡觉,突然小厮急匆匆跑进来:“老太爷,宫里来人了,出事了。” 第133章 贵妃的病 临华宫住着澹台贵妃。 贵妃貌美,四旬年纪仍比新进宫的十八美人要纤细;贵妃娘家显赫,父亲乃户部尚书,背后有强大门阀做靠山。 贵妃育有一儿一女:裕王、宝庆公主。 按说,她应该是泼天富贵,圣宠不倦。 但是,皇帝经历了他父亲在位时廖皇后与薛贵妃的争斗,很怕自己的女人也掐得像乌眼鸡,故而刻意打压贵妃。 为了让澹台家和背后的门阀安心,皇帝就很宠溺澹台贵妃的女儿宝庆公主,以及对她的儿子裕王给予特殊照顾。 至于宫里其他女人,除了戚太后,无人有地位,皇后云氏也没什么存在感。 平时还算安静的临华宫,这会儿灯火通明,无人言语。 烛火打在窗棂上,映出满屋子乌压压的人影。 皇帝坐在临华宫的外间,与他平坐的,是太后戚氏。 皇后、德妃和淑妃,陪坐下首,都小心翼翼去看戚太后的脸色。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哭声。 寂静室内被打破。 众人望去,就见宝庆公主深夜入宫,听闻澹台贵妃病重,是一路哭进来的。 “母妃,母亲你这是怎么了,是何人害你?”公主大哭。 皇后等人听了,都微微蹙眉,感到说不出的厌倦;而戚太后,神色未动。 宝庆公主冲进了澹台贵妃的寝殿,没有过来给她的父皇、母后和祖母请安。众人都习惯了,公主被皇帝惯得早就没了规矩。 听闻公主在外,抢夺良田,害死不少人,被人告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上门讨个说法,被公主府的侍卫们打了一顿,皇帝都没说什么。 就在宝庆公主进来不久,有太监唱喏,说太后娘娘到了。 众人再次露出一点疲倦。 胡太后来了。 又来了个胡搅蛮缠的。 皇帝等人站起身,给进来的胡太后行礼;皇帝也起身,给母亲见礼,把位置让给了胡太后。 只戚太后没有动。 胡太后看不惯她,却又不敢造次。 “怎么没人告知哀家?”胡太后问,声音里充满了不悦。 皇后等人谁也不答话,反正这后宫她们做不了主,也不会受胡太后的气。 戚太后略微侧了侧脸:“是哀家不准他们去。这么深的夜,不敢打扰姐姐休息。为了个贵妃,怎么能惊动您老人家?” 她说话是很客气。 可大家都来了,独独少了胡太后,胡太后如何肯依? “你们都年轻,没见过世面,哀家不来坐镇,你们全要慌神。”胡太后冷哼了声,“来人,拿哀家的对牌,去请卢老太爷。 哀家早就告诉了你们,宫里的太医都说酒囊饭袋,他们连咳嗽都治不好。这话不是哀家说的,是仁孝文皇后说的。” 仁孝文皇后,指的就是廖氏,“仁孝文皇后”是她的谥号。 皇帝见她有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烦得不行:“母后,您也看过了,先回宫去休息吧。怎么敢让您老人家操劳?” 胡太后猛然瞪向了他:“皇帝是说,哀家不配在这里?” 皇帝:“儿子没这个意思。” 皇后等人跪下:“太后息怒。” 胡太后不理睬,只是催促太监:“赶紧去请卢老太爷来。” 太监道是,转身去了。 这边几人暗流汹涌,那边贵妃的寝卧里,宝庆公主哭声一声大过一声。 终于,贵妃醒了。 内侍急忙来报给皇帝和太后等人。 贵妃刚刚晕迷了过去,太医用针,救了这么久,才让她醒过来。 醒过来之后,贵妃脸色惨白,仍是呼痛。 “好痛,快些拿药给本宫,好痛。”她声音很虚弱,但痛肯定真的痛。 皇帝进了寝殿。 贵妃的寝殿里, 除了宝庆公主,就是太医院的左右两名院判。 诸位太医,也全部都在偏殿侯着。 几个人说起贵妃的脉象:“脉玄数,苔厚,体内有热。用芍药甘草汤,和血养阴、缓急止痛。” “如此疼痛,怕是有淤积,疏泄不达,应该用大柴胡汤,疏利肝胆。” 众人低声议论着。 “可是,已经用了三个月的药,还是不见起色。什么芍药甘草汤、大柴胡汤、六君子汤,全部用过了。”突然有一大夫,出声说道。 众人陡然沉默。 太医们再次想起,澹台贵妃其实不是今天发病的,她已经病了三个月多。 中秋前夕,澹台贵妃腹痛,太医诊断为“肝热气郁、胃腑实热内结”,用了半个月耳朵药,逐渐好转。 当时,澹台贵妃在病中,向皇帝哭诉,想让她儿子裕王回京看望她。 皇帝同意了。 这就是为何裕王提早回京。 回京之后,裕王在临华宫侍疾半个月,一直没空出去见薛玉潭。 贵妃病情慢慢好转,停了药之后才五日,又复发。 反反复复的,贵妃这三个月就一直没好过。 最近她开始发烧,疼痛也加剧。 左院判诊断,说贵妃肝脾两虚,兼有血瘀之证,这才会导致发烧。 院判先开了十四日的六君子汤,然后又开了十四日的四君子汤和当归补血汤。 不成想,贵妃的病情反而加重。 她从前天开始高烧。 高烧不退,贵妃腹痛如搅,脉象危急,终于把皇帝、太后全部惊动了。 今晚,贵妃突然昏厥,皇帝和戚太后等人连夜赶过来。 “宫外有个神医,你们听说过没有?”一旁沉默了很久的孙太医,突然开口。 “卢家的?” “是新封的成阳县主吧?” “听说她能起死回生。” 二老爷薛景盛成了四品侍郎,这算是高官,在朝中算大事。他侄女封成阳县主,也走进了大家的视线。 薛湄救温钊、给薛池做假肢,在太医院广为人知。 “是啊,怎么不请她?” “陛下怕是忘记了,应该提醒他。”孙太医道。 众人陡然沉默了。 谁去提醒? 提醒,等于是引荐。若是出了事,是要担待责任的。 大家都不说话。 “孙太医,既然你先说了,不如你去提醒吧?”有人道。 孙太医:“……” 这群贪生怕死的。 孙太医也怕死,心中拿捏不定。皇帝上次问过了薛小姐,他应该不会忘记的,若他还记得,怎么不请薛小姐? 太医们没把薛小姐盼过来,倒是把卢家老太爷给盼过来了。 卢老太爷上前诊脉,得出了和太医们一样的结论。他要用的方子,太医们都用过了。 “……不如请成阳县主,也许她有巧思。”卢老太爷对皇帝说。太医们推推搡搡的话,被卢老太爷说了出来。 第134章 希望没有害了你 皇帝其实愣了下。 “成阳县主”这四个字,在他脑子里没有片刻停留。 他封薛湄,是礼部商议的。 皇帝觉得薛湄立了大功劳,但很有可能那马蹄铁是她二叔想出来的主意。 因为她年轻,没那么多生活阅历,且她一开口就帮她二叔讨要官职。 她没有独吞她二叔的功劳,故而皇帝考虑了之后,决定重用薛景盛,同时也给薛湄一点甜头。 甜头就是给她封个县主。 皇帝让礼部的人去想她的封号,他自己则全心全意去钻研马蹄铁去了。后来,皇帝也亲自见到了薛景盛,询问了他对兵法的看法。 薛景盛武艺不错,能在御前侍卫首领手下走一刻钟而不落败;他熟读兵书,满腹才华。 皇帝对新的兵部侍郎很满意,就完全忘记了“甜头”薛湄。 直到卢老太爷见皇帝一脸空白,直言说:“就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薛湄。” 皇帝这才想起来。 他微微蹙眉,怎么礼部给她想了这么个封号? 皇帝当时随便看了眼,就沉浸在马蹄铁的兴奋里,没有过心。而后又忙,彻底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以至于,皇帝很不满意这个封号。 原因无他,“成阳”是个地名,名叫成阳县。 依照薛家大小姐那胆大、轻狂的劲儿,皇帝很担心她不满足于封号,迟早要讨要封地。 成阳可是很富足的地方。 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皇帝沉吟片刻,不太想请薛湄。 因为薛湄没治好萧靖承,皇帝一直怀疑她是空有其名,是其他人吹嘘的。 卢老太爷又道:“陛下,草民孙儿卢殊,就是成阳县主治好的。” 胡太后年纪大了,记性却不错:“是不是你那个被宝庆的侍卫打了的孙儿?” 卢老太爷道是。 胡太后对皇帝道:“少神医可是脏腑破裂,当初大皇子一样的伤情,那女子治好了。就让她来试试。” 大皇子的死,是皇帝心头痛。 听到胡太后这么百无禁忌提了,皇帝心中全是不耐烦,很想反驳她几句,又怕她扛出“孝道”的大旗。 治好了脏腑破裂的人? 胡扯,这个没人能治好。 还不知怎么回事呢。 皇帝不以为然,正打算委婉推辞,戚太后开口了:“姐姐说得对,理应请成阳县主来试试。陛下,既然太后娘娘力保,派人去请县主吧。” 卢老太爷听了戚太后这话,心里咯噔了下。 戚太后说胡太后“力保”,就是说,薛湄如果失败了,澹台贵妃死了,就是胡太后和薛湄承担责任。 正好,这样一来,皇帝也不用迁怒太医们。 太医们尽力了,皇帝也需要一个台阶,胡太后是他亲娘,他总不能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何。 澹台贵妃死活,皇帝都不至于很为难。 皇帝根本想不到自己生母即将处于尴尬境地,只是很感谢戚太后替他着想,欣慰点点头:“那就请成阳县主。” 皇后等人低垂了头,一言不发。 胡太后不太懂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以为戚太后在恭维她,又见皇帝同意了她的话,还很高兴:“对,快去请成阳县主!” 卢老太爷:“……” 他会不会给薛湄惹了麻烦? 澹台贵妃这个病,像是淤血之证,但她高热。 卢老太爷之所以推荐薛湄,是因为薛湄说她有药能治高热。 贵妃的高热已经快两天了,太医们的药无效,卢家的退烧药早已送到了御药房,太医院们的就是卢家的。 卢老太爷来了,也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薛湄了。 她说:“我和卢祁能治疗急性病。” 澹台贵妃高热、腹急痛,应该就是急性病吧? 她应该擅长吧? 澹台家可是很有势力的,是门阀之一,手里掌握着选官资格。县主想做郡主,如果有了澹台家的关系,应该会容易点吧? “但愿我没有给你惹祸,而是帮了你。”卢老太爷默默念叨。 皇帝身边的太监,亲自去了薛家。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子时,真正的深夜、后半夜了。 太监敲门,小厮们蛮横惯了,睡眼惺忪骂骂咧咧:“哪个狗日贱东西找死,大半夜不睁开你的狗眼瞧清楚了……” 他还没有挨完,迎面就挨了个嘴巴。 小厮一下子清醒了,待看清楚了门外的人个个是宫里装扮,吓得半死。 “公公,公公饶命!”小厮挨了打也不敢哭,急忙跪下。 “去请成阳县主。”太监声音不高,带三分阴柔,在这寒冬夜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小厮连滚带爬,敲响了内院的门。 值夜的婆子们也不是好惹的。 “宫里的?”婆子啐了声,“你糊弄你娘!赶紧滚去睡,再来敲门,打断你个小狗崽子的腿!” 小厮急疯了。 “真的是宫里的,请县主呢!” “请公主也不行。” 小厮无论如何也敲不开垂花门的门,主子们全部都在内院,他进不去,只得赶紧从角门,跑到了西苑。 西苑值夜的是石永。 听说是宫里的人,石永急忙叫醒了大少爷薛池。 薛池不疑有他,去了蕙宁苑,把薛湄给叫醒了。 薛湄简直要疯。 天如此冷,又是大半夜,正是一个人睡得最深的时候,突然被吵醒,她快要暴怒了。 得住是她大哥,她才爬起来。 “宫里的人。”薛池告诉她,“如果猜得不错,应该是澹台贵妃,听说她病了好些日子。” 薛池曾经宅在西苑的时候,都消息灵通;如今在外做官,更是什么都知道一点。 薛湄坐在那里醒盹,对丫鬟们道:“替我更衣梳洗。” 梳头的时候还在睡。 于是,洗脸的时候,戴妈妈拧了个冷帕子,捂住了她的脸。 薛湄被冻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丫鬟们都在笑。 薛湄很无奈:“妈妈,我到底是谁养大的?” “是我养大的,我才疼你。”戴妈妈笑道。“快清醒一点,可不能这样去宫里。宫里需得处处小心谨慎,别行差踏错。” 薛湄道好。 她从西苑出来,绕到了前院的角门,再进前院,到前院门口。 太监们恭迎她上马车。 薛湄自己拎着行医箱,看到黑暗中有白影一闪,是猫先跳到了马车的顶上。 就知道落不下他。薛湄已经彻底清醒了,抱着行医箱上了宫里的马车,进宫去了。 第135章 薛湄有点崩溃 薛湄只身一人,没有带丫鬟,自己背着沉重行医箱,到了临华宫。 她先被领到了临华宫的正殿。 正殿里坐了不少人,个个衣着华贵。薛湄低垂头,做恭敬状。 几个接触,她已经知晓,这位皇帝喜欢旁人唯唯诺诺,并不欣赏你的个人风采。你再厉害,在他跟前都要装一条狗。 这样的君主,是容不下大才之人,只能容得下颟顸之辈。 薛湄没有大的野心,就想好好活着,所以她不会和皇帝对着干。 让她装狗,她就苟。 于是她态度恭敬行礼,带上了几分忐忑似的:“吾皇万岁。” “平身。”皇帝觉得她今天的态度很好,终于有点像样了,就没有找茬的打算。 薛湄又给戚太后和胡太后行礼;然后在太监的指引下,又给皇后和两位高品级的妃子行礼。 忙碌了一圈,才由太监带领着,去了澹台贵妃的寝殿。 贵妃睁着眼,眼神却很涣散,薛湄进来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床边跪了一男一女——是裕王和宝庆公主这对姐弟;不远处立两名太医,六旬年纪。 薛湄扫了眼,也没看到卢老太爷。 她不动声色,透过寝殿的窗棂,看到了不远处的偏殿,那边人头攒动,应该是其他太医在等候。 薛湄依照太监的吩咐,也给澹台贵妃行礼了。 宝庆公主瞧见了她,顿时大怒:“你来作甚?” “公主,请莫要喧哗。”太监声音威严,“陛下请来的成阳县主,给贵妃娘娘治病。” 薛湄耳朵里听到了响动,快速往屋顶看了眼,突然发现天窗那边,爬进来一只雪白身影。 身影极快,消失在屋梁上。 薛湄:“……” 瑞王殿下毫无尊严,做猫还做梁上君子,真是没什么顾忌。 她唇角一点笑,压抑住了。 萧靖承已经寻到了合适的位置,把自己藏好了。 一般人都发现不了他。 他最近时常偷听,就发现高大宫殿,靠近屋顶的地方,都会有个小小天窗,平时通风透气。 天窗很小,人肯定进不来,又有个小格子窗户。 他的猫爪子灵活,能从里面拨开栓,再溜进来。 萧靖承藏好了自己,就听到宝庆公主的叫嚷:“她会治什么病?让她出去!” “是陛下请来的,两位太后娘娘首肯。”太监不卑不亢,“公主请息怒。王爷、公主,请退后一些,县主要给娘娘请脉。”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地位比公主高。 宝庆公主咬了咬唇,一脸不甘心;可皇帝就在正殿坐着,她又不敢造次。 裕王则打量了几眼薛湄。见她不算特别好看,顿时没了兴趣。 他和公主被请到了正殿。 皇帝呵斥女儿:“胡闹什么?你连朕都不信了?” 薛湄不再关注外面的动静,把自己的行医箱放在地上,拿出了温度计,放到了澹台贵妃的口中:“娘娘含一下,别咬破了。” 澹台贵妃看了眼她。 她似乎不能理解薛湄的意思,只是眨了眨眼睛。 两名院判此刻凑上前。 他们也听说过这位薛小姐,听说她能活死人,是卢祁做了鬼之后收的弟子。 这种说法既惊悚又虚幻,有点见识的人不会相信。 但是百姓不识文断字,他们并不能判断真伪,故而这种说话流传度极高,很多人深信不疑。 薛湄只好自己扶住温度计。 “这是什么?”右院判问薛湄。 太医院的左右院判,相当于后世医院的正副院长——以左为尊,左院判是正级,右院判是副级。 “温度计,可以确定病家发烧到多少度。”薛湄解释。 “有什么用吗?”右院判又问。 “就是判断体温的。” 右院判蹙了蹙眉头,不知道这是什么奇技淫巧。 薛湄等了片刻,拿出温度计:“39.5度。” 高烧。 薛湄又给她测了血压和心律。 她这些东西,都是提前拿出来放在行医箱的,看得两位院判一愣一愣的。 澹台贵妃的血压有点低,心率则过高,达到了120次/min。 她把东西收起来,开始按澹台贵妃的腹部。 太医们看着她,有点震惊,因为他们是不敢去按的。 澹台贵妃下腹压痛、反跳痛明显、肠胀气显着。 依照薛湄的经验,澹台贵妃这样高热、心律过快,血压低的,肯定是感染,有急性腹膜炎的症状,腹腔有脓肿。 但是,没有ct! 薛湄真有点崩溃,没有ct,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我要是有双透视眼就好了。”她恨恨想着。 卢祁是怎么做的呢? 根据他的医书上,他一直都是靠手感。 他可能就是在基层做了很多年的外科医生,所以他的手感很准。 薛湄没这个本事。 她没有卢祁厉害,因为她在基层医院的时候不长,没有那么丰富的经验。她唯一厉害的就是她的药房。 薛湄看完了,问太监:“公公,去哪里回话?” 太监又把她领到了皇帝跟前。 薛湄就说出了自己的诊断:“看似是急性腹膜炎,但民女估计是有脓肿,需得穿刺来确定。” 皇帝和太后、宫妃等人听了,都听不太懂。 “穿刺是什么?” “用一根针,刺入贵妃娘娘的腹腔,看看能否抽出脓性液体。”薛湄道。 皇帝听了,有点恶心。 肚子里面化脓了,这还有得治吗? 外面皮肤化脓了,都可能会死,更别说里面了。 “能治吗?”皇帝问。 薛湄低垂着头:“陛下,民女得先知道是否有脓肿……” “若有,能治?”皇帝打断了她的话,有点不耐烦。 薛湄很认真:“不能保证,民女只能尽力而为。” “怎么治?” “打开腹腔,吸出脓液。既然有脓肿,肯定是某个器官坏了,不严重就修补,严重就切除。”薛湄道。 正殿内鸦雀无声。 就连一向残忍大胆的宝庆公主,都被薛湄这番话惊呆。 他们没见过薛湄治疗卢殊,卢家也没仔细讲过,所有人都震惊看着薛湄。 她说的是人话吗? 她要把贵妃开膛破肚,那贵妃还不如直接死了,好歹有个全尸。 皇帝则略有所思。 和其他不同,皇帝听萧明钰说过这件事。 薛湄治疗卢殊的经过,萧明钰和孙太医告诉了皇帝。 皇帝若是动怒,要了她的命,那就不能怪她藏私了。 也许,她也有惊世骇俗的办法救瑞王,只是她不敢。如果在贵妃这件事上让她大胆救治,她是不是可以放心,从而救治瑞王? 第136章 皇帝左右为难 临华宫的正殿,死寂。 然后,宝庆公主第一个爆炸了,她怒指薛湄:“你想要害死我母妃,你这个贱婢!来人,杖毙她!” 她不等薛湄求情,看向了皇帝,“父皇,您这次得同意,这贱婢居心叵测。” 裕王慌忙跪地,向皇帝磕头:“父皇,万万不可。哪怕母妃命该如此,也不能这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剖开了肚子,肯定活不成,走的时候还不是完整的。 戚太后和皇后、宫妃等人,也是惊呆了。 她们的确听说过这位薛大小姐医术厉害,却没想到她这样轻狂。 胡太后没吱声。 “都起来,不准哭!”皇帝怒喝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骄纵,但深得皇帝疼爱,可见她其实在皇帝跟前很有眼色。 瞧着父皇是真的动怒了,宝庆公主立马收声,不敢哭了,只是怒瞪薛湄,恨不能用眼波杀死她。 裕王也胆战心惊。 皇帝把太医院的左右院判叫了出来,询问他们:“成阳县主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此事可行?” 两名院判一起跪下了。 左院判先开口的:“陛下,剖开肚子,人一时半刻就没命。别说剖开这等刀伤,就是小小伤口,也可能溃烂。” 右院判补充:“陛下,贵妃娘娘还有意识,剖开肚子,岂不是要活活疼死?县主还说要切除器官……这,人没了一样腑脏,更是不可能活。” 皇帝也觉得匪夷所思。 但,明钰和孙太医不会骗他。 “成阳,你怎么说?”皇帝问她。薛湄恭敬施礼,这才回答:“陛下,人体内很多的脏腑,哪怕没有了也能活。比如说脾、阑尾,割了不受影响;两个肾、两个肝,割掉一个也能活,只是体质稍微差点,平 时注意点,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众人再次哗然。 两位院判都是医学世家出身,薛湄的话,简直推翻了他们几十年的学识,他们震惊了,也愤怒了。 “县主,御前不可胡说八道!”左院判的声音里带着愤怒。 腑脏器官,怎么可能割掉? 割掉了还能活命,这是什么疯话? 肾、肝,这些都是维持性命的,平时有点小毛病,人都会不舒服,她居然说可以切除? 这是个疯子! 两百年前的那个卢祁,也没这么惊世骇俗。 “我不曾胡说八道。”薛湄道,“我治好过卢殊,卢家老太爷和孙太医在场。不如请他们俩来问问。” 皇帝点点头,示意太监去请。 果然,孙太医和卢老太爷都在偏殿候着,闻言都进来了。 皇帝问他们。 孙太医抢先,把薛湄救治卢殊的话,一点点告诉了众人:“打开了腹腔,把肠子上有个小口子缝合,卢殊至今活得好好的。” 卢老太爷肯定了孙太医的话。 左右院判有点无力:“这种鬼话,陛下切不可信。” 薛湄无语了。 “把卢殊叫来,看一看他的肚子,不就行了吗?”薛湄道。 两名院判:“……” 薛湄又对皇帝道:“陛下,贵妃娘娘高热,情况很危急。您早下决断,娘娘不能再拖延了。如果想要请卢殊进来,给诸位大人和陛下、娘娘们瞧瞧伤疤,得赶紧。” 皇帝:“……” 她倒是催上了。 皇帝沉吟一瞬,点点头:“请卢殊来。” 宝庆公主有点紧张,生怕卢殊一来,她的父皇和胡太后,又会想起是她叫人伤了卢殊。 不过,卢殊这件事,真有点蹊跷。 宝庆公主府的侍卫,下脚是有分寸的。 当时卢殊撞了公主的车,公主心情非常不好,下令让侍卫踢死卢殊。 侍卫得到的命令是踢死,就绝不可能只是踢伤。 但卢殊的确活了。 这件事,宝庆公主后来也没多想,毕竟卢殊什么也不算,她懒得放在心上。 众人再次等了片刻,把卢殊等来了。 卢殊不是想薛湄那样慢吞吞来的。他接到了命令,快步到了临华宫,在寒冬腊月里出了一脑门汗。 皇帝让他把衣服解开。 皇后等宫妃,都是四旬年纪,是卢殊的长辈。她们似乎更好奇,皇帝没让她们回避,她们就不想回避。 卢殊解开了外裳。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卢殊那条伤疤,清晰可见。 “这……这是缝合的?”右院判惊呆了,“这么长的伤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卢殊:“是成阳县主治的。” 左院判微微眯了眯眼睛,有点阴谋论了。 这到底是真的剖开了肚子,还是仅仅在肚子上划了个痕迹,糊弄陛下来了? 反正他不信。 没人能治如此重的伤! “好了,把衣服穿上。”卢老太爷在旁道。 卢殊赶紧穿好了衣服,然后跪下,低头不敢说话。 皇帝沉吟了。 宝庆公主略有所思。她觉得真有可能,薛湄那贱婢就是有这点能耐。 公主不想母妃去世。 她之所以能耀武扬威,是父皇将对母妃的亏欠补偿给了她;外祖家疼爱她,是因为母妃还在。 若母妃死了,她还能有现在的好日子吗? “父皇,您是天子,您救救我母妃。”宝庆公主给皇帝跪下了。 裕王看得一愣一愣的,旋即才明白他姐姐说了什么,心中大怒。他也跪下:“父皇,万万不可,您饶母妃一命。” 他们姐弟俩起了分歧。 两名院判是站在裕王这边的,不相信薛湄;孙太医和卢老太爷觉得,应该早点给贵妃手术,别耽误时间。 众人各执一词。 在这个时候,皇帝也有点为难了。 他不想贵妃死。 他和宝庆公主一样,知晓贵妃是连接皇家和澹台氏的。 澹台氏乃是门阀,很多文官都是他们推举出来的,天下之师,威望很重。比不上当年的谢氏、王氏,却也是豪族。 可若是不尝试,听太医们的意思,贵妃活命的机会也不大。 贵妃这次突然发烧,又昏厥,很危险。 皇帝心中没个定数,他就下意识看了眼戚氏。 这些年,戚氏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他一点暗示,指明他的方向。事后,戚氏绝不会多提,更不会邀功,会把所有功劳都说成是他自己的英明决断。 而戚氏每次帮他的,结果都很理想。 他习惯性的这么一眼,就看到了戚太后轻轻冲他点点头。 然后,戚太后往前站了一步,自己揽过了皇帝不愿意揽的责任,对薛湄道:“成阳,哀家信你。你好好救治贵妃,治好了哀家有赏,治不好是贵妃的造化。” 两位院判只觉当头一棒,此事定下了。 戚太后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是定局,谁也推翻不了。 两位院判舌尖发苦。 其实再努力一下,贵妃未必没得救。如今,贵妃死定了。 裕王眼睛里也蹦出了怒焰,愤怒里掺杂了无尽的哀痛——母妃活不成了。 其他人,包括皇帝,则很想开开眼界,看看薛湄的能耐。 卢殊尤其好奇。他自己手术的时候,是昏睡着的,他不知道。 第137章 贵妃的肚子外男看不得 在古代,推行西医是如此难。 薛湄却很想尝试。 如果她成功,在很早的年代里,华夏就是中西医并存,将来历史会走向何方? 会更糟糕,还是更好? 薛湄不知道,因为发展是双刃剑,进步越大,带来的危险也越大。 曾经论坛上,讨论过很多:如果穿越了,是尊重历史,还是改变历史? 薛湄是后者。 她拥护改变。 穿越是天意的话,改变就是天意,否则她回到古代没有任何意义。 薛湄深吸一口气,决定好好做澹台贵妃这个手术。 她对卢老太爷和卢殊道:“我需要两名助手,帮我牵引。卢殊,你怕不怕?” 卢老太爷是不怕的。 在卢殊的手术里,他就是薛湄的助手。第一次他都能坚持,第二次更应该可以。 其实,有一名助手也行。 只是薛湄需要发展,她需要拥趸。卢殊医术很好,他可以中西医贯通,学完了中医,为什么不能掌握西医? 他是个人才,薛湄很想让他尽可能发挥最大的潜能。 他可是过目不忘啊。 “我不怕!”卢殊立马道。 薛湄颔首,又给皇帝跪下:“陛下,民女这就要治疗了。民女需要一间干净的屋子、需要两名助手。” 两位院判一起给皇帝跪下了:“陛下,微臣需得看着,不能任由县主胡来。” 裕王也跪在了皇帝跟前:“父皇,儿臣……” “好了!”皇帝声音拔高,带出了他的不悦,“此事由成阳县主说了算。” 他把决断权给了薛湄。 薛湄看了眼众人,见其他人没有要观摩的意思,皇帝自己也不想亲眼瞧着,她舒了口气。 为了皇帝放心,薛湄也不可能真的太过分。 她妥协道:“陛下,院判们是大夫,又是太医院执掌,他们在场是应该的。裕王殿下关心则乱,会妨碍我们,还是请殿下回避。” “你……”裕王震怒。 这女人妖言惑众,要害死他母妃,而父皇和太后听信了她的鬼话。 裕王无法忍受。 “退下!”皇帝对裕王道。 裕王心不甘、情不愿,只能退到了一旁。他狠狠瞪了眼助纣为虐的姐姐宝庆公主,满心愤怒和悲伤。 一旁的淑妃心惊了。 她问皇帝:“陛下,他们、他们剖开澹台姐姐的肚子,这些大夫们,都要在场吗?” 他们可是男人啊。 男人能看贵妃的肚子吗? 皇帝的目光紧了下。 其他妃子们,好像也突然意识到了这点。就连左右院判,也似乎才想起来,慌忙又跪下。 薛湄也跪下:“陛下,医者无性别,只有父母心。生死攸关,还请陛下法外开恩。陛下一代明君,既肯用我这么个小女子,自然也不会在乎这些世俗。” 皇帝沉吟了。 老实说,他早已不到澹台贵妃宫里了。贵妃象征着澹台氏,她的身份,比她的身体更重要。 别说肚子,就是脚也不能叫外男看到的。 “只要能救活贵妃。”皇帝说。 两名院判刚刚闹着要去,现在却死活不肯了。 他们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等着皇帝秋后算账;而卢殊也跪地,不敢造次。 皇帝看到了,心中冒火。 薛湄大声道:“手术台便是战场,尔等奉旨征战,退缩就是逃兵,按罪当诛。” 左右院判、卢殊:“……” 皇帝摆摆手:“特赦你们无罪,都起来吧。” 几个人不敢再推辞了。 左右院判觉得自己糊涂了,心中后悔不已。他们又不是助手,他们本可以不进来的。 不过,贵妃八成是活不了了,看了她的肚子,估计也没什么大碍。 偏殿收拾出来,给贵妃做手术室。 薛湄从空间里拿出手术服,放在箱子里,再拿出来。 宫里的东西,比较方便。 首先,宫里有高度正好适合的桌子,可以充当手术床;宫灯都有外壳,明亮又不怕滴下蜡烛油。 偏殿点了至少三十盏灯。 皇后等人,也很好奇。 德妃悄悄问皇后娘娘:“那位县主,真的会医术?” 皇后不知道,她好奇看过去。 “点那么多灯做什么?” 那边,薛湄铺好了手术单,又把她需要的所有器材,从空间里放到了药箱里,然后摆放在桌子旁。 穿好了手术服,带好了口罩和帽子,大家看上去都有点奇怪。 左右院判好奇不已。 卢殊也觉得怪异。 卢老太爷比较淡定,他默默跟在薛湄身后。 屋子里烧了暖炉,很暖和,太监们把贵妃抬了进来。 贵妃这个时候还是清醒的,只是意识仍是涣散的,高烧不退。 薛湄看着她,对她笑了笑:“娘娘,请您放心,我会救您的命。” 贵妃似乎是听不见,只是眼珠子小幅度传动了下。 薛湄给她身上铺了手术单,遮住了她,只留下小孔,做腹腔穿刺。 左右院判站在旁边,心里压力小了很多,同时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薛湄不解释这种基础性的。 她今天带的徒弟,只有卢老太爷一个人;卢殊是观摩,准徒弟;两位院判纯粹是围观。 薛湄只需要跟老太爷说清楚就行。 “……还是麦氏点对称线上穿刺。”薛湄用手丈量了位置,告诉卢老太爷。 老太爷嗯了声,算作回答。 皮肤消毒、打利多卡因进行局部麻醉,然后开始穿刺。 消毒和打针的时候,右院判问这是什么东西,薛湄简单说了名字,没做具体解释。 穿刺针看上去就比较吓人,这么粗,又长,刺入贵妃的肚皮,左院判吸了口凉气,替贵妃疼。 贵妃却好像没什么感觉。 穿刺,抽取。 薛湄抽出了约莫20ml的脓性液体,对老太爷说:“有脓肿。” 确定了有脓肿,就需要开腹。 薛湄在贵妃的左上腹划了线,然后对贵妃进行全麻。 全麻的时候,两位院判沉默了,卢殊一直没开口。待全麻起了效果,薛湄道:“好,正式开始手术了。我先说一遍注意事项:第一,不管看到什么,不能尖叫,打扰我操作;第二,如果要吐,一定要忍着出去吐,绝不能吐 在手术室里。” 几个人对她这种话,表示很不满。 他们是大夫,不会害怕的。 薛湄从左上腹切开。 卢老太爷按照她的吩咐,在旁边娴熟帮她做牵引,然后擦掉多余的血迹。 卢殊和左右院判瞧见了真实场景,一时头皮都发麻。特别是右院判,腿开始发软了。 第138章 把肾切了 薛湄打开了贵妃娘娘的腹腔。 和上次一样,冲击力度很大,普通人受不了。 但这次,很意外没人出去吐。 卢殊并不是第一次见识人的腹腔。 卢家有卢祁那样的传说,卢殊身为最优秀的后辈,他其实偷偷尝试过。 他用过无名尸体做过练习,看过人体的肠子。 两位院判,上了点年纪,到底见多识广。饶是觉得很受不了,还是能忍住,只是右院判的腿脚哆嗦个不停。 用器材撑开了肚皮,老太爷帮忙牵引,薛湄吸出盆腔的脓性液体,还有些游离性液体也吸出。 “脓性液体吸出了,我们接下来就要找出问题在哪里。”薛湄对老太爷说。 她又开始了翻翻检检。 上次她就是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孙太医和小郡王都受不了跑出去吐了。 这次,薛湄听到旁边有人牙关打颤。 “胃没有问题,十二指肠、空回肠无异常,z宫附件未见异常,胰腺也是好的。”薛湄一个个告诉卢老太爷。 卢老太爷点头。 卢殊在旁边,一一记住。 他记性很好,记得非常认真。他没露出半分异样,让薛湄有点欣喜,觉得他是可塑之才。 一旁的左院判,死死咬住了唇,才没有发出惊呼;右院判的腿一直发抖,实在无法忍受,到底昏厥了。 右院判可能是尿了裤子,屋子里有一股恶臭。 薛湄对卢殊道:“将他拖出去。” 卢殊道是。 薛湄继续手术:“降结肠旁沟处后腹膜水肿,腹膜后腰大肌前有大量脓液和脓苔。” “让我来清除,可以吗?”卢老太爷突然问。 薛湄颔首。 老太爷见过薛湄的手法,学得像模像样。 他们把脓液和脓苔清除干净。 可能是他们的镇定、娴熟,感染了左院判。左院判慢慢平复了,也习惯了点,看得目不转睛。 脓液和脓苔清除干净之后,薛湄脸色就变了。 她最不想要的事情,发生了。 卢老太爷看出她微微僵硬了下,问她:“怎么了?” “是肾脏。”薛湄道,“左肾里面肯定溃烂了,你们看这里……” 三个人都凑近一点。 “这叫肾筋膜,已经穿透了。”薛湄指给他们瞧。 众人看到一个挺大的口子,都大吃一惊。 薛湄目测了下,心中说:“有5cm x 5cm,很严重。” 左院判震惊。 原来,这就是贵妃疼痛的原因。 怎么可能治得好? “这是怎么造成的?”卢殊问。 薛湄:“一般实质性穿透肾筋膜,多半是结石。” 卢老太爷问得更实际:“要补吗?” 薛湄摇摇头:“补不了,得把左肾切掉。” 左院判整个人都震惊了,声音不受控制提高:“万万不可。” “我是大夫,我得对病人的生命负责。”薛湄道,“先切掉。左院判,你去告知陛下一声。” 手术台上,各种各样的意外都会发生,瞬息万变。这个时候,就需要医生自主,提前给家属签好免责声明。 薛湄现在不能退出去,跟皇帝解释。 她也解释不清。 要是皇帝不同意,她就把贵妃的肚子这么敞开吗? 不切掉,贵妃这个糟糕的肾,会真的要了她的命。 薛湄顾不得了。 左院判怒了:“县主,不可……” 他话音未落,薛湄已经拿起了手术刀。 左院判不敢阻止,亲眼瞧见了她把贵妃的左肾切下来,眼前一黑,差点要昏死过去。 他立马退出了偏殿,去了皇帝跟前,依照薛湄的说法,告知了此事。 正殿里的众人,听了左院判的话,个个都呆滞不动了。 戚太后脸色也变了。 她真没想到,薛湄如此不靠谱。 与此同时,薛湄的手术做完了,她开始清理,然后插引流管。 待缝合结束,薛湄全身已经汗湿了。 打了抗生素,伤口进行消炎,彻底结束。 “好了,手术结束了。”薛湄道,“术后应该不需要咱们护理,我会告诉宫婢护理事项。老太爷,辛苦您了;卢殊,你表现很好,第一次上手术这样镇定,很了不起。” 卢老太爷和卢殊:“……” 几个人从偏殿出来,在旁边的梢间,洗手,脱下他们的手术服。 卢殊往外看了眼。 左院判还跪在皇帝跟前。 卢殊突然有点担心薛湄:“县主,此事如何善了?你把贵妃娘娘的肾给切了。” “这个没办法,必须切。”薛湄道,“我是救命的。” 卢殊有点担心。 卢老太爷也觉得此事不太容易处理。 “县主,切了一个肾,人真的不会死吗?”老太爷问。 薛湄:“还有一个肾。要说像正常人一模一样,那肯定不可能。但是,把自己当一个稍微虚弱的人保养,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人体的器官,可以切除,甚至可以把这个人的移植给另一个人,只要合适。” 卢殊猛然睁大了眼睛:“真的?” “对。” 卢老太爷:“惊世骇俗。县主,但愿你不会遇到这样的难题。” 薛湄笑了笑。 换好了,薛湄让他们俩先出去,她把医用垃圾回收,这才出去了。 几个人到了正殿。 皇帝铁青着脸。 薛湄见左院判跪着,也跪到了皇帝跟前:“陛下,成阳擅自做主,是为了救贵妃娘娘的命。请陛下给我三日时间。 三日之后,贵妃娘娘高烧退下,病情稳定,您再请太医把脉。若娘娘没有好转,成阳愿意以死谢罪。” 皇帝仍是不言语。 此事已经发生了,打杀了薛湄都没办法。 卢老太爷和卢殊也进来跪下了。 老太爷道:“陛下,草民没有阻拦县主,草民愿意受罚。” “别说这些丧气话,跟你有什么关系?”胡太后在旁边说,“是这小女子太大胆了。” 胡太后举荐的薛湄,但出了事,她老人家先缩了。 戚太后反而很仗义。 “陛下,成阳县主说了要三天时间。贵妃病势凶险,太医们都说不治。既然县主敢接手,就是她勇敢。 让她在哀家宫里住下,不准她出宫。若三日后贵妃无好转,再罚她不迟。”戚太后道。 是她替皇帝下了决定,用薛湄的。 出了事,她也要承担,否则她成什么了。 皇帝有了台阶下,最终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裕王急了:“父皇……” “闭嘴!”皇帝呵斥他,“退下去。” 宝庆公主还想要开口。见她弟弟挨骂了,她赶紧闭嘴,不再多言。薛湄立马向太监和宫婢交代如何护理,这才跟着戚太后走了。 第139章 她就不怕吗 太后戚氏住在万景宫。 万景宫位于后庭的中间,在皇后宫殿旁边,飞檐吊斗,气派华丽。 殿内安静,燃烧着暖炉,温暖舒适。 戚太后坐下,示意薛湄陪坐下首,又喊了宫婢端茶。 茶水氤氲,薛湄不去看太后,轻轻啜饮,感觉很疲倦,双手也提不起力气。已是黎明,她熬了整夜。 好在太后也有倦色,掩口打了两个哈欠,让女官摆膳。 “县主同哀家一块儿用些,就去歇了吧。你只管安心住下,在万景宫里也别拘束,一切都有哀家。”戚太后道。 薛湄道是。 她太累了,胃口就不太好,勉强塞了点米粥。 女官把她引到了偏殿,替她散发。 散发时,薛湄都快睡着了。 简单梳洗,薛湄倒在了床铺上,甚至没等女官和宫婢、内侍们出去,她就沉入了梦乡。 女官出来,禀告了戚太后:“县主睡着了。” “年纪小,就是这点好,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戚太后笑了笑。 女官亲自为戚太后散发,又仔仔细细把她满头青丝梳通,这才问太后:“娘娘,婢子听说成阳县主把贵妃娘娘的肾给切了……” “是啊。” 女官手上的梳子顿了顿,很感叹说:“婢子还以为是谣言,这可真吓人。那贵妃娘娘还能有命吗?” “谁知道?”戚太后打了个哈欠,仍用手轻轻遮掩着,笑了笑,“若是活不成,有人会给她偿命的。” 女官不由自主回头,看了眼偏殿。 她的声音始终很低:“娘娘,都这样了,那位县主还能睡得着,她真是胆大包天。” 戚太后略有所思。 敢开膛破肚的女子,岂能是胆小的?要说起来,她还真是很喜欢薛湄,薛湄浑身上下都有种憨直的混不吝,比男人还要洒脱。 像她这样性格的,可不多见。 皇帝与皇后等人,各自离开了临华宫,去睡觉了,都熬了一夜;裕王不肯走,非要守着贵妃,被皇帝派人强行架走了;宝庆公主有眼色,早已溜了,甚至出宫去了。 和裕王不同,宝庆公主要考虑后事了。 母妃死了,她如何维持和澹台家的关系。他们这样的门第,血脉是不可靠的,需得有真本事。 裕王很愤怒。 “本王一定要杀了那贱婢,她谋害母妃!”裕王额头见了青筋。 儿子跟母亲关系密切,裕王倒是认认真真关切他娘,和他姐姐不是同一个心思。 太医们留下来照顾贵妃。 卢家老太爷和卢殊也被迫留下。 “大人,此事是真是假?”有太医询问左院判,关于薛湄切除贵妃左肾的事。 左院判点点头。 太医们惊骇,议论纷纷。 中医讲究协调,有言之:“五脏之根本脾也、肾也。” 西医认为可以切掉的脾脏和肾脏,中医认为它们是五脏六腑的根基,是万万动不得的。 肾不足,无以纳真气而为气短,而“肾为肝母”,肾滋养肝,若是肝出了问题,很有可能是肾滋养不足。 如此重要的根本,成阳县主给切了。 太医们惊骇不已。 “孙太医,你不是说这位县主医术高超吗?怎么如此不靠谱?” “如此草菅人命,算什么大夫?在宫里她都敢如此杀人不眨眼,何况是宫外?” “陛下现在让咱们照料贵妃,若贵妃在此时咽气,到底算咱们照料不力,还是算县主的?” 大家都很气愤。 卢殊和卢老太爷沉默不语。 中午时,薛湄到了临华宫。 没有了皇帝和后妃,也没了王爷公主,临华宫里很安静。 澹台贵妃醒了,又睡了过去。 薛湄去给她的伤口换药、消毒,又给她打了一针消炎药。 再给贵妃量了体温、血压和心率。 贵妃体温降了点,已经38.5度了,还是烧;血压升了,到了正常水平,心率恢复到了90次/min。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薛湄去了趟偏殿。 太医院众人都围坐在这里,瞧见了她回来,个个脸色不善。 薛湄与众人见礼,他们勉强还礼。 “……昨日我切下来的肾,诸位可要看看吗?”薛湄问。 她昨日收医疗垃圾的时候,把那颗肾也收回了自己的空间。 太医们愕然。 这位县主,丝毫没有大夫的仁慈和敬畏之心。在宫里她如此大胆,她难得不怕死吗? 太医们不说话,个个恨恨盯着薛湄。 最终,是左院判开口了:“那就瞧瞧。” 薛湄把贵妃的那颗肾拿了出来。 单独拿出来的肾,跟动物内脏也差不多,不至于多恶心。 大家围过来。 薛湄拿出手术刀,切开了这颗肾:“下半部分几乎都烂了。肾筋膜都穿透了,若是不切掉,会感染全身。” 太医们看到了这肾,心中都很笃定:“这没得救。” 烂成这样,肾的确没得救了。 原来,贵妃的性命早已注定了。脏腑腐烂,跟破裂一样,都是必死之证。 太医们全部沉默。 然后他们统一想道:“这位县主,可以做我们的挡箭牌。” 若薛湄不切下这个肾,就是太医们医治不力;她切下了,就是她治坏了贵妃娘娘,到时候她自己承担风险。 “贵妃娘娘少了一颗肾,病愈之后的调养,诸位比我擅长,还请你们多费心了。”薛湄又道。 她把肾放了起来,打算带回去销毁。 诸位太医:“……” 她觉得贵妃还能“病愈”? 这是怎样的狂妄自大? “贵妃娘娘趋于稳定,我便先回去了。”薛湄道。 左院判立马拦住了她:“县主,您还不能走!若贵妃娘娘有个变化,我们不太懂这些,还请您辛劳!” 这是不准薛湄推卸责任。 薛湄看出来了。 诸位太医可以在这临华宫里,薛湄自己也可以。 她点点头:“让内侍去告诉太后娘娘一声,这可以吧?” 左院判点点头。 内侍去了。 戚太后听说,薛湄居然要和太医们留在临华宫,她顿时就猜出了太医们的心思。 而薛湄居然还留下。 “……这位县主,还真有些孤勇。”戚太后笑了笑。 那些太医们想让薛湄承担责任,戚太后是知晓的;而薛湄,她肯定也知道。 她还愿意留下来,而不是派人跟戚太后告状,戚太后便觉得此女有点能耐。 薛湄留在了临华宫。 她是女子,又是县主,戚太后让人收拾出个小偏殿给她单独休息。 太医们没有异议。 薛湄就此住下了,等着澹台贵妃的好消息;而太医们,甚至宫里其他人,都在等贵妃何时咽气。 皇帝已经想好了,要纳澹台家另一名女子为妃,稳固自己和澹台家族的关系。 宝庆公主也在思考怎么和外祖家继续保持联络;裕王满心悲愤,想要杀了薛湄全家,却又听说她是薛玉潭的姐姐,更恨薛湄。 胡太后担心卢家祖孙二人受薛湄牵连,脱不了身,也有点烦。众人各有心思。 第140章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好看 薛湄在偏殿住下。 猫偷偷从窗口爬进来,薛湄把他放入了空间。 等了几分钟,他差不多更衣完毕,薛湄才进去。 “你去哪里了?”薛湄问,“我在万景宫没瞧见你。” 萧靖承整了整头发,有点烦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我到处看看,没有去万景宫。” 薛湄:“有什么可看的?你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萧靖承:“我去听听其他人怎么说。” 然后他问薛湄,“贵妃如何了?她能活吗?” “应该没问题,都挺好的。”薛湄道,“目前看来,一切都会向好的那方面发展。” 萧靖承欣慰,点点头。 “你听到什么了吗?” “你大概都能猜到,无非就是那些妃子们盼着澹台氏死,自以为能取代她。”萧靖承道。 宫里无聊透顶。 萧靖承真是腻味这个地方,虽然这里曾经是他的家。 家让他压抑、痛苦,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定亲都充满了抵触。 而现在,他很想有个家了。 他想娶薛湄为妻。 薛湄不知他心思变化如此之快,简单交代几句,就说:“没什么事就出空间吧。” 一人一猫从空间里出来。 别人不知薛湄带了猫进宫,猫也不打算露面,直接从窗口出去,又消失不见了。 薛湄打算去找卢家老太爷闲聊,就贵妃的病,再做个研讨,太监却领了一男子进来。 男子着玄色风氅,身材挺拔,浑身上下的温润都被这深色笼罩着,显得他有点冷酷,难伺候。 薛湄定睛一瞧,才发现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明钰总是一派温和,薛湄很少见他这幅样子,有点诧异,立在屋檐下看热闹。 她正猜测,谁惹了萧明钰,萧明钰的余光瞥见了她。 他脚步转了弯,朝她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她,声音发紧:“你闯祸了?” 薛湄眨了眨眼睛,似乎很费解。她老老实实回答萧明钰:“没有。” “你是不是把贵妃娘娘的肾给切了?”萧明钰又问。 薛湄:“对。” 萧明钰深吸了几口气。 他看着她,目光里没有了温柔,甚至从容也不见了,只剩下紧迫:“先给我出宫,后面的事再慢慢说。” 薛湄:“……” 她认真品了品安诚郡王这态度、这言语,带着几分试探,反问他:“王爷,您英雄救美来了?” 安诚郡王的唇角抽了下。 这个瞬间,薛湄觉得小郡王有点牙疼了。 “县主,您称我一声英雄,我愧领了。只是您如此自夸,自己承受得住吗?”萧明钰很刻薄问她。 其实,一开始小郡王对薛湄就比较刻薄。 薛湄很少往心上去,也不太在意。 此刻她也不在意。 反正世上没有一朵相似的花。 你觉得我不美,那是你眼瞎,跟我无关。 薛湄:“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好看。”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薛湄先要这么认。 有些人意志力不坚定,会被旁人带着走。若身边人都夸此人好看,独独他认为不好看,他不觉得是那人丑,而是自己的审美扭曲。 慢慢的,他就随大流了。 薛湄觉得自己带节奏手段很不错,反正就是要把小郡王带沟里去。 让他总是嫌弃她不好看! 萧明钰:“……” 薛湄站姿随意,若不是柱子有点冷,她便要斜斜依靠上去,整个人似没骨头。她头一次进宫,也不见她忐忑紧张,就像是在自家庭院。 切了贵妃的肾,所有人都说她死定了,她脸上也不见半分担忧,从容不迫。 她自大,她觉得自己不会输。 她又盛气凌人。 萧明钰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心一点点往下沉沦。 他没办法给自己匆匆忙忙进宫寻个合适的借口——没有其他理由,就是担心她而已。 担心她在宫里受委屈。 萧明钰在皇帝跟前,可不只是一点体面,他能说得上话。 他的话,皇帝也要掂量掂量。 他掌握巨财,他的能量有多大,皇帝是知晓的。 “你说得对。”萧明钰突然道。 薛湄:“哪句话对?” 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萧明钰:“我英雄救美来了。” 薛湄:“……” “这位佳人,你可愿意随本王出宫?”萧明钰问道,“我送你回府。” 薛湄笑了笑:“王爷,我不是不给你表现机会。只是,我还要留下来照料贵妃娘娘。待我给贵妃娘娘拔了管,再随你出宫去。” 萧明钰不懂这话。 他眉头蹙起:“若是贵妃死在你手里,你想过后果不曾?你可知她是谁?且不说她的儿女跟你纠缠不休,单单她娘家澹台氏,就不是你能招惹的。” 薛湄:“好害怕。” 萧明钰差点吐血。 她说“害怕”,表情与神态都无半分惧怕之意,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狂妄。 听闻当年的卢祁,医术比薛湄还要好, 但卢祁不狂,他只是孤僻。 薛湄小小女子,这一身痞气到底哪里来的? 萧明钰微微眯了眯眼睛,有点不太认识她了。她的言谈举止,绝不是小小内宅女该有的。 她是那种常走江湖的人,浑身尘土却被她藏匿起来。“小王爷,多谢你关心我。真的,这个世上关心我的人并不多,我很感激。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但是我做了什么,我心中有数。”薛湄道,“你进来坐,我跟你说说澹 台贵妃的病。” 薛湄转从在医药箱里捣鼓。 其实,她是从空间里,把贵妃那个肾拿了出来。 肾被她擦干净了,并不鲜血淋漓,所以不骇人。“……整个下半部分都烂了。这是结石磨的,导致穿孔感染了,然后就烂了。小王爷您想想,皮肤上有个这么大的孔溃烂,人都要高烧不止,很可能一命呜呼,何况体内?” 薛湄道。 萧明钰很心惊。 那就是说,澹台贵妃是必死之证。 “人体并不复杂,五脏六腑里,为何有些器官分左右两个?就是说,它不是唯一的,不是不能缺少的。”薛湄道,“切掉一个,还是能活。” 萧明钰听了之后,心中升起了异样感觉。 也许。 也许,薛湄她真的能治好澹台贵妃,她不是在任性妄为。 就像她说的,她何时拿过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贵妃她,真的能好?”萧明钰问。 薛湄点点头。 就在此时,有人急匆匆闯了进来,是贵妃身边的小宫婢:“不好了,不好了县主!” 萧明钰心中咯噔了下。 到底是怎样? 他快要急疯了。他却又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着急,这些情绪,快要把小郡王给逼死了。 第141章 我好疼 薛湄听了宫婢的话,赶紧拿上了她的行医箱,要往贵妃的寝殿去。 今天上午,薛湄去睡觉了之后,内侍们把贵妃挪到了她的寝殿,薛湄去看了,引流管没碰到,不妨事。 她的行医箱很沉。 见薛湄拿着,半边身子都歪了过去,萧明钰接了过来,替她背好了。 薛湄:“王爷好有男子气概。” 萧明钰听出来了,她在调戏他。 小郡王在女子丛中游刃有余了二十几年,第一次遭遇调戏,哭笑不得,又有点新奇。 “你省点力气吧。”萧明钰道,然后快步过去了。 只是,贵妃是腹部手术,目前穿得不特别严,外男不能进寝殿。 除了贴身服侍的宫婢,两名院判也只能在帐外候着。 帐内放了一盏明角灯,光线还算可以。 澹台贵妃已经醒了,痛不欲生,一声接一声哀嚎。 宫婢就是因此而吓坏了。 “县主,娘娘她怎么了?怎么疼得如此厉害?”小宫婢紧张问。 薛湄正在给自己消毒,又穿好了防尘服,戴好了帽子和口罩,才进去看澹台贵妃。 贵妃痛得剧烈。 薛湄:“娘娘,我先给您做个检测。若是没什么大碍,您就可以尝试忍一忍,会好的。” 贵妃也是跋扈性格,这会儿却没有发脾气的力气。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当一个人无法掌控生死的时候,她这样脆弱,她根本没资格对其他人呼来喝去。 “疼。”贵妃眼里有泪,说着说着就哭了。 薛湄给她量了体温、血压和心率。 体温又降了点,已经到37度了,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血压升了上来,到了正常值;心率降到了86次/min,也是正常值。 “一切都正常,娘娘。”薛湄道,“疼可能是生理上的,毕竟那么大的伤口。您只能是忍忍了。” “我好疼,我活不下去了,我真的好疼。”贵妃哭道,“救救我,救救我!” 薛湄安抚她:“好好,您别急。” 她给贵妃输液,在输液瓶里按了下镇定的药,会让她的疼痛暂时麻木,然后她会睡过去。 这是不合规矩的。 若是在正规医院,薛湄给这种药,可能会面临被起诉。 但是在机甲上,他们有时候要发挥身体的极限,特别是人机对接的时候,要扩大自身的精神阈值,老大就会让薛湄给他注射一点。 一点点,不会上瘾,对身体是否有坏处,也没个结论。 输液之后,一直疼痛难忍的贵妃,果然慢慢安静下来。 她表情有些空白。 薛湄一直陪着,见她似乎要睡着了,仍是没有出帐子。 贵妃睡了一觉,一直睡到了这天的深夜。 夜里醒过来,贵妃再次说疼。 整个过程,太医们都进不了,皇帝和太后们也被薛湄阻止探望,只薛湄一个人陪伴着澹台贵妃。 术后的第三十六个小时,贵妃的体温正常了。 她还是疼。 但是,这疼已经不像刚刚那般难以忍受,薛湄就和她闲聊。 她跟贵妃说起了宫外的事。 她甚至告诉贵妃,她把贵妃的肾切掉了一个。 “……可本宫没有死。”澹台贵妃很惊讶,“你真大胆,不怕陛下要你的脑袋。” “娘娘您活了,我便是有功劳,陛下岂会轻易要我的脑袋?若是您活不了,那我就要陪葬,也是我活该。”薛湄道。 澹台贵妃看了眼她:“你这个人,一点也不像太医。生生死死的话,太医们是不敢如此直言不讳。” “大夫与病家之间,需要信任。信任是建立在坦诚的基础上。若是我瞒着您,您如何信任我?”薛湄说。 贵妃点点头:“本宫恨旁人欺骗。” 天南海北胡扯一通,贵妃有点疲倦了,就进入了梦乡。 她吃喝了点米汤,没有吃任何东西。 薛湄中途出来了一趟。 因为皇帝来了。 皇帝问她:“朕要进去瞧瞧贵妃,可使得?” 这位皇帝小心眼,最不喜欢旁人的忤逆。薛湄觉得还是不要去探视,但她又不能阻止皇帝。 她拿出了防尘服,让皇帝换上:“术后要防止感染。陛下,请您为了龙体,不要触摸贵妃娘娘,别过了病气。” 宫里的规矩,皇帝是不会到病人跟前去的,就是怕过病气。 但贵妃情况特殊。 依照皇帝的认知,被切了一个肾的贵妃,这会儿应该死了的。 薛湄却说贵妃还活着,皇帝有点不相信,这才非要去看看。 他进了寝殿。 贵妃躺着,胳膊上挂了奇怪的东西,是一种很透亮的玻璃瓶,里面有水,通过小小透明软管,进入贵妃的胳膊。 可能是不太舒服,贵妃睡着了居然有点打鼾。 皇帝很讨厌女人打鼾,可此刻的贵妃,鼾声那么响亮,让皇帝在旁边听了好半晌,心头震撼。 如此响亮的鼾声,就意味着贵妃没有死,精神比之前旺盛不少。 难道,被切了肾真的还能活? 这就太过于诡异了。 薛湄在旁道:“陛下,贵妃的体温、心率和血压,都正常了,这是非常好的表现,没有术后并发症,也无术后感染。 她现在唯一的问题,还是疼。估计要等明天或者后天,她疼痛消失,我才可以给她拔管,才能确定这手术成功了。” 皇帝看了眼贵妃身上的管子,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见贵妃的确还活着,转身出去了。 过了三日,贵妃醒了过来,这次她不疼了。 她有点虚弱。 薛湄再次给她做了检查,一切平稳,她就给她拔管了,并且叮嘱她要吃东西、要下地走动。 “术后一定要下地走动,吃些米粥,暂时要清淡。”薛湄道,“娘娘,到底是少了一个肾,今后要多保养自己。冷了、热了,都要当心些。 只要仔细保养,娘娘长命百岁,百世无忧,不会有任何问题。” 贵妃点点头。 薛湄把东西收走,出了寝殿。澹台贵妃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成阳县主把本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第142章 我可能又立功了 澹台贵妃活了过来。 她由宫婢搀扶着,下地走路。 皇帝正在戚太后的万景宫里,与她说些事情,陡然听到内侍来报,一向自负稳重的皇帝,大吃一惊。 “能下地?”皇帝没见过这种阵仗,声音里的惊讶藏匿不住。 内侍急忙道是:“奴婢亲眼所见,娘娘能走动了。成阳县主说,下地走动对娘娘伤口愈合有好处。” 戚太后心中也是一跳。 切了一个肾,还能走动? 此事若是真的,那薛湄的医术的确出神入化,将来超过卢祁也未可知。 “陛下,去瞧瞧吧。”戚太后道,“贵妃痊愈,乃是大喜事。太医们可是下了定论,贵妃本不治的。” 皇帝自然也大喜。 他当前还需要澹台氏,能维持现状,贵妃还活着,对皇帝和朝政而言,都是最好不过的。 “去瞧瞧。”皇帝道。 他和戚太后一同去了临华宫。 临华宫里,已经围满了人,不少人不请自来。 不过,众人都没进贵妃的寝殿。 皇帝和戚太后来了,妃子们与太医们纷纷行礼。 “都平身。”皇帝随意一招呼,快步进了澹台贵妃的寝殿。 贵妃走了片刻,正半坐半躺着喝些米粥。 瞧见了皇帝进来,她起身要行礼,薛湄按住了她:“娘娘,您现在还不能剧烈运动,千万别把伤口崩开了。” 皇帝立马道:“爱妃免礼。怎样了?” 贵妃还是很虚弱,脸色蜡黄。 大病一场的人,露出点虚弱是正常不过的。 不过,贵妃眼睛里却有神采,不像是将死之人的晦暗。 贵妃有一对漂亮酒窝,一笑就带几分少女娇憨,饶是她脸色泛黄、肌肤生皱,这一笑也有了几分灵动。 “陛下,臣妾已经不疼了。伤口还是有点麻,不过县主说无碍。听闻太医们给臣妾下了‘不治之症’,如今臣妾还能跟陛下说话,是皇恩浩荡。”贵妃道。 她没有哭唧唧的。 贵妃性格和宝庆公主有点像,脾气暴躁、又爱撒娇,对宫人们也很苛刻。 大病一场,她倒是像换了个人,表情里露出来的平静和温柔,是难得一见的。 皇帝顿时想起了年幼时的情分。 “你说话声音挺足。”皇帝道。 贵妃说话,不是很气短。 “……能下地走动了?”皇帝又问。 贵妃:“臣妾吃了点东西,还要再走走。陛下恕罪,臣妾要失礼了。” 她知道皇帝好奇。 由宫婢搀扶着,澹台贵妃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能走,走得挺慢的,但步履稳健。 皇帝真的很震惊。 她活了。 被剖开了肚子,切掉了一个肾,她居然还能走路,还活着,看上去还蛮精神的,皇帝闻所未闻。 戚太后跟在皇帝身后,也是满眸震惊,不敢置信。 他们没经历过卢殊那件事,哪怕卢家复述给他们听,也是耳听为虚。 现在,眼见为实。 薛湄有这等能耐! 这个成阳县主,的确有当年卢祁的风采。怪不得卢家冒着被人耻笑,也愿意认她做老祖宗。 她的确可以让卢家医术锦上添花。 贵妃走了几步就累了,坐下来歇息。 她活了过来,在房间通风的情况下,薛湄说她还是可以适当见见客。 胡太后也来瞧过了。 “哀家举荐的人,自然是好的。”胡太后笑道,“看看,死人都能治活。” 贵妃:“……” 皇帝:“……” 胡太后一说话,总是让人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首先,她没有举荐薛湄,胡太后举荐的是卢家;卢老太爷举荐了薛湄,然后皇帝等人不敢用她,是戚太后力保的。 其次,贵妃没有死。在贵妃还没有痊愈的情况下,胡太后口无遮掩,让贵妃心里很不痛快。 皇帝亦然。 有这么个亲娘,时刻提醒自己是宫婢所生,任何人心里都不会高兴。 何况,这位皇帝心胸有点窄,不是有容人之量的。 他沉了脸。 戚太后见他不悦了,搀扶住了胡太后的胳膊:“姐姐,你上次不是说后背总有些酸痛吗?成阳县主好医术,不如让她也给您瞧瞧?” 胡太后自然说好。 薛湄只好送胡太后回宫,给她看看后背。 胡太后年纪大了,这里酸、那里疼,都是很常见的。 这种慢性病,中医、中药更好。 薛湄在宫里短短时间,已经摸透了胡太后的脾气,她不会说“娘娘没有大碍”,或者说“卢老太爷治得更好。” 她从脑海里搜罗了一圈,说了好些夸张的名字,然后给了胡太后一盒复合维生素。 她是专门装在小瓶子里。 这种小瓶子,也是卢家给她的,是卢家专门装药用的。 “每日早上起来一粒,然后在御花园走半个时辰。不出一个月,您这疼痛就解了。”薛湄道。 早起吃点复合维生素,散散步、晒晒太阳,活动活动手脚,酸痛就消失了。 后世的老头、老太太们,每天晨练,体力比很多死宅还要好。 胡太后信以为真。 她接了过来。 她听了薛湄的话,每日吃复合维生素,然后每天都要咬牙走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 胃口更好了,晒了阳光之后,身体健朗了,睡眠也更安稳。 她那些这里痛、那里痛的毛病,果然就不见了。 从此,胡太后信奉薛湄是神医,还让薛湄每个月送药给她,这是后话了。 薛湄从胡太后那边回来,背着她的行医箱,晃晃悠悠往临华宫走。 这几天,行医箱里的东西,一些用完了,一些被薛湄扔回了空间,箱子变得很轻,薛湄又是高挑个子,随意背在肩头,脚步轻便。 正好安诚郡王赶过来。 两人迎面遇到,彼此都微微愣了下。 然后,薛湄先笑了起来。 “小王爷,我活得好好的,没有死。”薛湄笑道,“我可能又立功了。” 萧明钰也笑。 他的眼睛里,像有光圈,一点点散开,落在薛湄的脸上。 唇角的笑,无法压抑,温柔而缱绻。 “恭喜你。”萧明钰道,“本王就知道,你这个人不容易死。你瞧那草,一年四季旺盛,受过寒冬霜雪,见春风就长;只娇花才春开秋败,需要呵护。” 薛湄捂了捂心口,假装很受伤:“你好毒。” 萧明钰大笑起来。 “小王爷,你得帮我一个忙。”薛湄又道。 萧明钰不解了。 她都成功了,还需要什么帮忙?“什么忙?”他问。 第143章 给他和薛湄做个媒 薛湄需要安诚郡王的帮忙。 小郡王似乎也很有兴趣,愿意帮帮她,而不是一口回绝。 他二人立在阳光里,闲聊了起来。 宫婢、内侍在不远处路过,纷纷避开了这条路,无人打搅。 那些宫婢们,低低议论着。 “是成阳县主。” “贵妃不治,太医院束手无策,她治好了。” “不止,她还切了贵妃一个肾。” “没了肾还能活,这位县主的医术真了得。西太后娘娘还夸她。” “你没听过吗,她是鬼医卢祁的弟子,卢家都承认了,叫她老祖宗呢。” 宫婢们说起薛湄,崇拜之情很深,都是溢美之词。 好像是她们自己这样厉害。 “那是安诚郡王?他与成阳县主很般配。” “成阳县主生得挺好看的,配小王爷倒也使得,东太后该同意的。” 宫婢们可能没近距离看过薛湄,只远远瞧过她,她行走步履闲适,在宫里丝毫不紧张,很不同寻常。 薛湄不在乎旁人议论。 她大大咧咧站在那里,跟萧明钰闲聊,说起了她需要萧明钰帮的忙。 “……我治好了贵妃,陛下可能会赏赐我。这回,我不要金银了,想让陛下封我为郡主。”薛湄道。 萧明钰失笑。 郡主,她上次也是这么提的,皇帝拒绝了。 “郡主有什么好?”萧明钰问。 “郡主可以开府,拥有自己的府邸,可以养家将。”薛湄笑道,“郡主的金宝大印,盖上了官府也认。今后,我自己便有给自己做主了。” 女人是没有印章的。 她们会有个小印,印在她们的书卷上,仅仅是闺阁情趣。 官府不认这个印。 只有成年男子的大印,才有律法效用。 郡主、公主这些女子,是不同于普通女子的。 薛湄反正做不了公主,她就朝郡主这方面努力。 萧明钰听了,觉得她真是不同寻常。她和成兰卿一样,总是看重别人忽略的东西。 哪有女子非要和男子一样? 绝大多数的女子,都觉得她们属于男子是理所当然的。 “县主还不满足?”萧明钰笑。 “县主也没大印。”薛湄说,“不能开府。” 萧明钰收敛了玩笑心情。 他知薛湄是认真要求,他也要尽力而为。 故而,他沉吟片刻,把事情前后都想了一遍,告诉薛湄:“依照本王对陛下的了解,这次他不太可能封你为郡主。” 薛湄微微蹙眉。 萧明钰分析给她听:“其一,你切了贵妃的肾,此事在让庭掖恐慌。功过相抵,陛下不会罚你,也不会大肆褒奖你; 再者,你几个月前才封县主,现在又改口封郡主,便好似陛下恩情不值钱。陛下对自己施恩是很看重的,你若是非要讨要,会惹他不快。” 薛湄听了,点点头。 她知道,和她相比,萧明钰肯定更了解皇帝。 他没有戏耍薛湄,薛湄提出“郡主”的要求,可能什么也得不到,还要挨顿骂。 “这次,陛下若是要赏你,你便要些钱财吧。”萧明钰说,“也别什么都不要。你上次要了,陛下知晓你性格,若你不要,陛下当你耍心机。 陛下不喜人糊弄他,当他的面撒谎。对了,上次你去瑞王府,本王可能说错了话,让陛下误以为你没有全力救治瑞王叔,陛下对此有点不快。” 薛湄看了眼他。 萧明钰笑了笑:“本王并非故意。” “那你如何赔偿?” “将来时机恰当,本王会助你成为郡主,可使得?”萧明钰问。 薛湄这才点点头。 “那便多谢小王爷。”薛湄道。 萧明钰无奈笑了笑。 事情说毕,薛湄要回临华宫,萧明钰要去胡太后跟前请安,两人错身而过。 他闻到了薛湄身上的气息,是带着一种清爽的味道。 进了胡太后的宫殿,胡太后心情不错。 她跟萧明钰说:“哀家引荐的成阳县主,治好了贵妃。那群太医,酒囊饭袋,哀家一直说把他们都赶回去放羊,偏偏陛下不信。” 萧明钰笑道:“祖母,这世上的人多愚笨。要是人人都像您这么睿智,那还了得?看得透的,总是极其少数的几个人。您别跟咱们笨人生气。” “你这孩子,最会说话。”胡太后笑道。 然后,她似乎想起了安诚郡王的婚事,又叹了口气。 “……哀家瞧着,成阳县主倒是个不错的,跟你很般配。”胡太后道,“哀家得给你做这个媒。” 萧明钰心中突了下。 像是有什么奇怪的期盼,悄悄探了个脑袋,看了他一眼。 “祖母,成阳县主的确是个好姑娘,祖母您的眼光总是极佳。只可惜,孙儿没这个福气。”安诚郡王笑道。 胡太后沉了脸:“怎么,你看不上她?”“这倒不是。成阳县主好几年前就订婚了。她未婚夫的祖父去世,赶上了守制,这才没出阁。”萧明钰笑道,“孙儿若是去抢人家未婚妻,御史的吐沫得把我淹死,还要连累 祖母您。” 胡太后没想到这层。 她忍不住有点遗憾了。 萧明钰却没有松口气,反而是心头微沉,有什么压住了他的心。 怎么突然想到给他和薛湄做媒? 祖母已经很多年不提他的婚事了。 时常有贵女到宫里,哄得她老人家很高兴,用意很明显,比薛湄手段高多了,祖母都不曾松口。 薛湄来了,都没怎么讨好她,她居然中意。 萧明钰重重叹了口气。 薛湄不知这些,此刻她已经回到了临华宫。 临华宫里,戚太后和皇帝都在,裕王和宝庆公主也陪坐下首;皇后云氏、淑妃、德妃也不甘落后。 众人看过了澹台贵妃,都很惊讶。 陛下想要赏赐薛湄。 薛湄记住了萧明钰的话。当然,哪怕萧明钰没提醒她,她也会保持自己在皇帝跟前的人设一致。 “你想要些什么赏赐?”皇帝问。 薛湄趁机表功,给皇帝拍拍马屁:“陛下上次封了县主,成阳受宠若惊。只不过,成阳比较穷,配不上县主的尊贵身份,侯府也落魄。 陛下若是赏赐些钱财或者珠宝,让成阳能出门显摆,便是皇恩浩荡,成阳谢陛下隆恩了。” 众人:“……” 宝庆公主翻了翻白眼:哪怕做了县主,薛湄还是这个德行,上不得台面。 裕王吃惊看薛湄,哪有人真的讨要赏赐?一般都是推辞。 皇后等人也睁大了眼睛。皇帝则哈哈笑起来。 第144章 他想要支持薛湄 临华宫里,皇帝的笑声爽朗。 萧明钰的确很了解皇帝,他给薛湄出的主意,正好挠到了皇帝的痒处。 皇帝被薛湄这番话,说得心情愉快。 要是上次萧明钰提点了她,薛湄可能就真的要到了郡主。 “朕钦封的县主,来打秋风,岂不是打朕的脸?”皇帝笑道,“来人,去库房拿五百两黄金,赏成阳县主。” 戚太后错愕看了眼皇帝。 皇后等人也心头骇然。 宝庆公主心中一瞬间涌起了嫉妒,差点就要淹没了她。 裕王跟戚太后的表情一样,也是转过脸看着皇帝。 五百两黄金,那可不是换成五千两白银,而是将近五万多两。 五万多两白银,乃是皇帝私库两个月的进项;朝中三品大员,月俸不过八十两,顶得上封疆大吏几十年的俸禄了。 当然,封疆大吏不可能靠明面上那点俸禄过日子。 一般皇帝赏赐五百两白银,都是赏赐给那些军功显赫的将军。 上次薛湄提供的马蹄铁,皇帝因为压了她的封号,赏赐了她黄金一百两,已然是很高了。 这次她虽然救活了贵妃,却也割了贵妃的肾,皇帝给的赏赐,有点过头了。 淑妃很嫉妒,又没什么心机,立马道:“陛下,是不是太多了点?” 裕王连忙点头:“是啊,父皇……” 太多了! 他堂堂亲王,府上现银也不过几万两而已,薛湄凭什么? 这个时候,没人想起薛湄让贵妃起死回生了,他们都盯着那五百两黄金,全部有点狂热了。 皇帝哈哈笑起来:“县主的体面,朕是要给的。你们都没资格说是多是少,你们去问问贵妃。贵妃若是觉得多了,朕就少给一点。” 太监居然真的进了寝殿,去问贵妃。 贵妃被皇帝特赦,可以不用起床。 很快,太监出来了:“贵妃娘娘让奴婢啐裕王一口,还让奴婢问裕王:成阳县主救了你的母妃,你觉得你母妃的命,不值五百两黄金?” 裕王:“我不是这个意思。” 淑妃咬了咬唇,不敢多言了。 太医们回了太医院,现在只剩下司药在贵妃跟前服侍。 “司药”是官职,就是擅长医术的女官。一般医学世家,传给女子的不多。哪怕出身世家,司药的医术也很平常。 薛湄觉得更准确点,宫里的司药女官,有点类似后世的护士。 薛湄也打算离开,却被人半路拦住。 拦她的,是卢老太爷和卢殊。 他祖孙二人笑道:“县主,太医院的院判,想请您去趟太医院。” 薛湄知道他们想问什么。 她点点头:“那就去吧。” 太医院里,众人的确都非常震惊。 薛湄切下了贵妃的左肾,他们亲眼所见,还看到了那个肾。 他们有很多疑问。 这些疑问,曾经孙太医也问过。 “……县主,剖开了肚子,为何贵妃不疼?她哪怕昏睡过去,也会被疼醒。”一名太医问。 薛湄:“我有麻药。” 她为了验证,从行医箱里拿出一点,对这位大夫道:“给您手上试试。” 她给大夫打了点。 一旁的孙太医叫起来:“县主,也给我打一点。” 薛湄不想浪费那么多的针,也不想浪费麻药。 她空间的储物虽然很充足,但不能再补充了。所以,再丰厚的物资,也有用完的一天,她得节省。 那太医被打了麻药,整个手掌就感受不到了。 他用手掌去拍桌子,毫无痛觉,满眸惊喜:“这也太好用了——县主,你那个刺入皮肤的,是什么?” “是针,这个叫肌肉注射。”薛湄说。 太医还想要问,被另一名太医打断了。 “县主,剖开了肚皮,为何不发烧?在您救治之前,贵妃就是高热,后来反而退烧。”太医问。 “我用了退烧药、补充了体液,以及给贵妃用了消炎药。”薛湄道。 太医要细问,这个时候又被左院判给抢了话头。 “县主,老夫只好奇一样:脏腑真的可以切除?”左院判问。 薛湄就跟他们说,哪些腑脏可以切,哪些不可以;如何修补等等。 “县主,你的医术,到底是何人传授的?”一旁有名太医,最后才开口,“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县主你的药神奇,效果极佳。你所有的医术,都是依仗药。” 薛湄看向了这名太医。 他约莫五旬年纪,面容清瘦,双目炯炯,是难得一见的睿智模样。 薛湄点点头:“您说得对,我医术的确不怎么样。跟诸位相比,其实我也就是普通水平。但是我的药好用。” “这些药,县主是自己制的?”太医又问。 这样厉害的麻醉药,一小瓶得值上千两银子吧? 剖开肚皮都不痛,可见是神药了。 “不是,我从旁处得到的,我不会制。现在不会,将来也许能。”薛湄说。 从太医院离开,薛湄乘坐卢家的马车。 她看了眼宫廷,不知道萧靖承离开了没有。 他到处跑,一直都不在薛湄跟前。 “没事,他身手那么灵活,我担心一只猫做什么?”薛湄想。 车厢里,卢老太爷一直沉默。 薛湄则跟卢殊说话:“你是不是练习过?” 卢殊明白她说什么,神色一紧,不敢去看他祖父的脸色。 “……这有什么?医生就是反复练习的。只是,你能找到大体老师吗?”薛湄又问他。 虽然听不懂,但卢殊能猜到,她口中的“大体老师”,就是他练习用的无名尸体。 一直沉思的卢老太爷,突然看了眼薛湄:“你尊重它为老师?” 老师是个很古老的称呼,这个年代也有。 薛湄点点头。 卢殊很心虚,不敢看祖父的脸色。 他不回答这个问题,转开了视线。薛湄知晓这个年代对遗体的敬畏,也没有继续深究不放。 马车先把薛湄送回了永宁侯府。 回去的时候,老太爷突然对卢殊道:“县主想让我们卢家学习她的医术,她愿意教授,甚至想要研制她那些药。” 卢殊眼睛顿时发亮:“真的?她愿意教?” 老太爷是不想卢殊改到薛湄名下,但薛湄的意思,是可以不用拜师。 “你想学?”老太爷问卢殊。 卢殊很急切:“祖父,孙儿绝不会荒废家传手艺。多学一样,对孙儿和卢家都没有坏处,是不是?” 老太爷听了,点点头。 这次澹台贵妃的事,让老太爷再次对薛湄改观。 她的医术,不仅仅是放开气道、按压胸口;不仅仅是剖开肚皮,缝补肠子;她还会切除肾而保病人不死。 老太爷觉得,值得,值得卢家冒险。他想要支持薛湄。 第145章 发卖薛湄的丫鬟 薛湄回到永宁侯府时,已经是第四日了。 她四日不归家,老夫人和永宁侯气死了。 小厮和薛池再三说明,薛湄是深夜被人请进了宫,但是老夫人和永宁侯不相信。 昨日傍晚,老夫人发火了。 “她封个县主,就不知天高地厚。”老夫人怒道,“宫里请她?也不看看她什么样子,宫里凭什么请她?” 薛池面无表情,淡淡替妹妹解释:“许是有贵人生病了。” “贵人生病,没有太医?”老夫人把拐杖敲得震天响,“她算个什么,还不知有没有医术,宫里治病用得着她?” 薛池不再多嘴。 永宁侯也沉着脸。 “已经三日不回了,别是出了事。”永宁侯道,“还是去报官吧。” 薛池只得又开口:“父侯,的确是宫里请了她去。无需报官。” 薛玉潭沉默陪在老夫人身边。 她看了眼薛池,突然就明白过来。 不管薛湄去了哪里,薛池是知道的,他肯定知晓薛湄的去向。 如果薛湄不是去了宫里,很有可能是跟温钊出去玩了。 薛湄去宫里的可能性很大,因为薛池没必要撒谎。毕竟,卢家亲自跪地,叫薛湄“老祖宗”,薛湄名声在外。 可是,薛湄真的会医术吗? 薛玉潭很怀疑,她觉得薛湄哪怕去了宫里,也会惹祸。 也许,她是被宫里关起来了。 薛玉潭就对老夫人和永宁侯道:“祖母、父侯,大姐姐定然是有事了。上次,大姐姐不是去温家过夜了吗?” 老夫人的想法,果然被带偏。 “好,怪不得你这样替她遮掩!”老夫人怒指了薛池,“你个不争气的,做什么要替她撒谎? 她有什么,不过一贱婢,因她二叔而封了个县主,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你怎么就不知道和玉潭亲近些?” 薛池:“……” 薛玉潭又在老夫人跟前抹杀薛湄了。 老夫人又道:“她既然迫不及待,想要去去温家,就让她去,她迟早是温家的人!来人,去把蕙宁苑封了!” 薛池:“……” 他懒得多讲了,等薛湄回来对付她们吧。 “……祖母,她到底是县主,咱们管不着她。”薛玉潭说。 老夫人立马道:“你管不着,我管得着,我可是一品诰命夫人,她算个什么?她还以为自己翻了天。” 说罢,老夫人让人,去把蕙宁苑的丫鬟、婆子们都捆了,回头再发落;蕙宁苑上锁,哪怕薛湄回来,也没地方住。 看她还回不回来,求不求老夫人! 她若是不求,让她永远滚,说破天去,也是她的错。 她是皇帝封的县主,哪怕她告到皇帝跟前,这不守妇道的行径,三日不归家,永宁侯府也有说辞。 “祖母,还是别做得这么绝。”薛池道。 老夫人见他这样维护薛湄,更生气了。 薛湄封县主,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当时,老夫人很器重薛湄,相信是她给她自己讨来的封号,以及给她二叔求来的官位。 但,薛玉潭是那么容易放过薛湄的吗? 两个月的挑拨,已经让老夫人觉得,薛湄有了县主封号,还不如没有;也让老夫人以为,其实是二老爷自己的本事得了官,顺便给薛湄好处。 反正薛玉潭处处都有踩薛湄一脚。 “你一大少爷,侯府堂堂正正的男儿郎,搀和内宅的事做什么?”老夫人呵斥道,“你回去吧。” 她不听薛池的,连夜封了薛湄的蕙宁苑。 蕙宁苑的众人惊呆了。 红鸾跳起来,跟管事的婆子理论:“这是县主的院子!县主进宫去了,你们要做什么?” 粗使婆子力气大,用破布塞住了红鸾喋喋不休的嘴,将她捆了起来。戴妈妈等人见状,全部惊呆了。 “大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她们四人被关到了柴房,等着处理,戴妈妈心惊问。 “不知道,好久没回来了,也不传个消息。”彩鸢哭道,“家里人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丫鬟们全部往坏处想,吓得瑟瑟发抖,抱在一起哭了。 天气这么冷,几个人在柴房冻得瑟瑟发抖。 蕙宁苑的两个粗使丫鬟和婆子,本没她们什么事,管事妈妈让他们先去下人房,回头会安排安排。 不成想,那才十四岁的粗使丫鬟,冲玉堂院的管事妈妈啐了声:“我才不去下人房,我做人是蕙宁苑的人,做鬼是大小姐的鬼,谁要你们使唤?” 管事妈妈气急,扇了她一巴掌:“也关到柴房去,明早一起发卖,不知好歹的东西。” 然后她又问其他人。 其他三人都表示,自己是县主的下人,宁愿被卖,也不会背叛县主。 管事妈妈有点吃惊了,没想到县主这么会笼络人心。 “冥顽不灵,都关起来。”管事妈妈怒道。 当天夜里,她们抄了蕙宁苑的屋子。 很奇怪的是,薛湄居然没什么好东西,银票更是一张也没有。 一些昂贵的首饰,都不见了。 “看看,这贱婢早就把家搬空了。”老夫人怒道。 薛玉潭还以为,撺掇老夫人这么闹一回,不管薛湄是从哪里回来,都能从蕙宁苑搜出一些银票。 不成想,全部都没有。 薛湄的钱呢? 薛玉潭攥紧了掌心。 翌日,老夫人早起时心情不太好,睡了个回笼觉。 到了晌午,薛玉潭过来请示,问薛湄的那些丫鬟和婆子们,到底卖不卖。 “卖。去把人牙子叫来。”老夫人道。 薛玉潭道是。 她让丫鬟出去办。 丫鬟菊簪高高兴兴去了。 不成想,片刻之后菊簪疾步跑进来,噗通给老夫人和薛玉潭跪下了:“老夫人,二小姐,宫里又来圣旨了,又是宣大小姐接旨。” 薛玉潭一愣,旋即笑了。 太好了。 不管什么事,正好让宫里知晓,薛湄离家出走好几天了,不守家规,无法无法;老夫人则很担心:“这可怎么办?” 薛玉潭扶住了她的手:“祖母别急,孙女出去,跟宣旨公公说明情况。这可不是咱们的错,她是陛下封的县主,咱们管不住她。” 老夫人还是有点担心。若是皇帝怪罪,可如何是好? 第146章 这是家事 薛玉潭决定装傻。 不管薛池话里真假,祖母都坚信薛湄是跟温钊去厮混了,而不是去了宫里,薛玉潭也如此相信。 只可惜,薛湄的银票和贵重首饰,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到了前院,瞧见一着紫衣的太监。 在宫里,紫衣是二等太监,地位比蓝衣高,却低于红衣。 上次给薛湄封县主,宫里派出来的是红衣太监。 应该不再是赐封。 那又是什么呢? 薛玉潭打量了几眼那太监,见旁边几名着青衣的小内侍,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托盘,用红绸布盖着。 像是宫里有了赏赐。 怎么突然就赏薛湄? “……公公,家姐四日不归,目前寻不到人影,还请公公稍待。”薛玉潭道,“公公可知家姐去向?” 紫衣公公瞥了眼薛玉潭,拖长了声音,带三分轻蔑:“你是何人?宫里宣旨,家主不来接旨?你可是家主?” 薛玉潭脸上一阵尴尬。 她把自己当嫡出小姐习惯了,永宁侯府处处都由她出头。 但太监们才不会管这些。 他们只看重身份。 给薛湄宣旨,侯府应该备下香案,永宁侯也该更了朝服出来,和薛湄一起接旨。 此刻,却只出来一位小姐,紫衣公公越发觉得这侯府没规矩。 “公公,侯爷马上就来。”薛玉潭不卑不亢,微微扬起脸,又喊了管家,让管家预备香案。 管家急忙去了。 紫衣公公余光瞥了眼她,还是没把她当回事。 薛玉潭一阵好气。 很快,永宁侯出来了。 他更换了侯爷的朝服,冲薛玉潭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宣旨太监道:“公公,请花厅喝茶。 逆女无故失踪,我们也在寻找,还没找到她人影。不如我替她接旨,回头再让她进宫谢恩。” 公公微微松弛的眼皮撩了下他:“没有这个规矩,永宁侯。那等一等吧,县主也许快回来了。” 永宁侯额头见了汗。 他又派人去了温家,询问薛湄到底在不在温家。 与此同时,薛湄也到了永宁侯府。因卢家与侯府西苑是同一条路,薛湄让卢家马车别拐到前院,就直接在西苑放下了她。 她敲开了西苑的门。 她大哥每天去衙门点卯,只办半天的差,除非朝廷有什么大事,比如说太子大婚、皇家祭祀,才需要礼部忙碌。 薛池正好在家。 瞧见薛湄回来,他脸色有点奇怪。 “湄儿,此事说来有点尴尬。不过,我叮嘱婆子们不准伤了你们的人,还给她们送了两床被褥。 不过,她们这会儿应该吓坏了,你赶紧去瞧瞧。”甫一见面,薛池就如此说。 薛湄立马想到了自己的丫鬟和乳娘,忙问:“怎么回事?” 薛池言简意赅说了:“现在蕙宁苑还封着。” 薛湄:!! 薛池顿了下,又问她:“你在宫里是立功了,还是闯祸了?前院来了位太监,正在等你接旨。” “立功了。”薛湄道。 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大哥,我乳娘和丫鬟们,你照料照料,别让她们被卖出去就行,我去趟宫里。” “怎么又要去?” “被人欺负了,我要去告状。”薛湄道。 薛池:“……” 薛湄转身就走,薛池喊住了她,让她别胡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家宅琐事,闹得这么轰轰烈烈,你自己脸上也无光。去接旨吧。”薛池对她道。 薛湄不是怕闹事。 她想了想,有点不忍心自己的丫鬟和乳娘还关在柴房。 她沉吟着:“那我改日再去告状。我救了澹台贵妃,她可是裕王爷的母亲……” 她拖长了尾音。 薛池无奈摇摇头,笑了:“快去接旨,我跟你一块儿去。” 薛湄不好从内院直接进去,重新从西苑出来,由薛池陪同着,到了侯府前院。 瞧见了她,小厮们欢喜不已。 “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终于回来了。”小厮们嚷嚷道。 很快就报了进去。 永宁侯也松了口气,想着回头再找薛湄算账,先把眼前这关过去。 薛家摆了香案,老夫人没来,在永宁侯的带领下,薛湄、薛池和薛玉潭跪在地上,聆听了圣旨。 圣旨仍是“制曰”,又是赏赐薛湄的。 这次的圣旨比较长,宣旨太监晃晃悠悠,先念了薛湄的封号等,说了些套路化的恭维之词,然后就开始说薛湄的功绩。 “……贵妃危在旦夕,成阳力挽,阎王手里夺回贵妃性命……” 永宁侯听到这里,错愕不已。 原来,薛湄真的是进宫去了,而不是跟温钊出去玩。 薛玉潭身子晃了下。 圣旨上,薛湄救了澹台贵妃? “她如此恨我,又对贵妃有恩,那我跟裕王……”薛玉潭想到了这里,浑身发冷。 宣旨太监最后道:“赏黄金五百两,钦哉。” 薛湄上前接了圣旨。 四名小太监,又把托盘放在薛家的香案上,揭开了红绸。 黄金在阳光下,几乎灼眼。 永宁侯只看了眼,眼神躲闪,欲望几乎要流淌出来。 薛湄随手抓了四个五两金锭子,赏给了紫衣太监。 二十两黄金,价值约等于二千两白银,紫衣公公接了,心中很欢喜。 而薛湄给青衣太监的,仍是银票。 几名内侍告辞,永宁侯等人亲自去送。 回来时,薛湄把黄金全部装进了一个托盘,约莫四十多斤,递给了薛池:“大哥帮我搬回去吧。” 永宁侯似乎想要说什么。 这么多黄金,可以给侯府库房,薛湄已经很有钱了。 顿了下,薛湄却道:“我想起来了,我的蕙宁苑被封了。我要去回禀陛下,单独给我开个府吧。” 永宁侯和薛玉潭都被她吓住了。 她这是去告状。 她刚刚立功,皇帝用赏赐军功显赫武将的黄金赏赐她,可见皇帝多器重她。 若她去告状,哪怕皇帝不惩罚永宁侯,澹台贵妃也要记恨。 今后,永宁侯绝无升迁可能,薛玉潭也永远没资格嫁给裕王。 “湄儿,万万不可。”永宁侯道,“此乃家事。” 薛湄扬眉,眉宇带三分凛冽:“家事?父侯,我进宫照料贵妃,那是奉旨而去。您怕是还不知道吧,当日宫里来宣旨,府上二门的婆子,死活不开门。 当时情况危急,也没人想起这茬。咱们如此轻待宫里的人,已然是大罪。你们还在背后捅刀,我一定要请陛下主持公道。” 说罢,她就要走。 永宁侯阻拦不及,突然出声呵斥薛玉潭:“玉潭,还不快去给你大姐姐跪下请罪,看你办得好事!” 薛玉潭震惊看着她父亲。薛湄也慢慢转过身,带着几分兴趣,看向了永宁侯。 第147章 跪下吧,薛玉潭 薛玉潭的身子发僵。 四周站了小厮、仆妇,父侯在说什么? 他让她跪下,给薛湄赔罪? 薛家二小姐是庶出,可所有人都知她在家是掌上明珠。因此,她出门在外,旁人也要高看她几眼。 若跪下…… 这一跪,就把她薛二小姐的体面和尊严全部跪碎。 她是庶出啊,只要这尊严一打破,她的身份墙倒众人推,她什么都不剩下。 这一瞬间,薛玉潭死死看着永宁侯,眼睛通红:“父侯,女儿是听祖母的吩咐办事。您若是怪女儿,先问过祖母吧。” 她居然也跟永宁侯顶上了。 永宁侯好像第一次见她这么不懂事,不知顾全大局,心中火起。 “混账,你是管家的。事情你办错了,你还要推到老夫人跟前去?”永宁侯喝道,“快给你大姐姐赔罪!” 薛玉潭的眼泪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不能低这个头。 她可以跪永宁侯、可以跪老夫人,独独不能跪薛湄,不能承认她的身份在自己之上。 薛玉潭死死攥住了手指,才没有发抖。 薛湄见状,冷冷道:“父侯,我看二妹妹毫无悔意。我不能忍这口气,我是为贵妃和陛下效力的,断乎不能受此虐待。” 好,她说永宁侯府虐待她了。 这个薛湄,绝不是省油的灯。 薛玉潭哭得更厉害。 “……侯府既然封了我的院子,又不给我说法,那我去宫里住了。澹台贵妃还留我。”薛湄又道。 永宁侯急忙阻拦:“湄儿,万万不可!” 薛池捧着托盘,立在旁边瞧热闹。 今日这事,倒是很有趣。 永宁侯急切看向了薛玉潭,恨不能踹她一脚,将她踹跪下。 而薛玉潭那边,陡然一惊。 澹台贵妃是裕王的母妃,她出身高门,一直嫌弃薛玉潭的庶出身份。若薛湄再挑拨,自己做裕王正妃的愿望,更遥远了。 薛玉潭无论如何都要抓牢裕王。 哪怕真没希望做正妃,侧妃、小妾她都要做。 “大姐姐,是我的错。”薛玉潭哭着,跪在了薛湄跟前,“我持家不力,办错了事,给你赔罪。” 永宁侯见状,顿时心疼起来。 这毕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薛玉潭受此委屈,永宁侯心如刀绞。 “好了,你快起来吧。”永宁侯见薛玉潭的姿态到了,立马道。 “慢着。”薛湄冷冷开口 永宁侯看向了她,目光不善:“湄儿,你妹妹已经跪了,你连这点容人之量也没有?” “父侯,二妹妹管家,宫里来人都敲不开垂花门的门,您还以为是小事吗?她若不认真反省,迟早要酿成大祸。”薛湄道,“让她在这里跪半个时辰,否则我不回蕙宁苑。” 永宁侯的牙关咬得死紧:“你莫要得寸进尺。” “父侯,你让二妹妹陪我赔罪,是权宜之计吗?”薛湄问。 永宁侯:“……” 薛湄这样刻薄、狠辣,完全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他现在既气薛湄,又心疼薛玉潭,整个都快要气炸了。 他沉默着,后背僵直。 薛湄和他对视了几眼,嗤笑一声:“那就随父侯,我不想在这里看你和二妹妹父女情深。反正父侯眼里没有我,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说罢,她看了眼薛池,“大哥,劳烦你了。” 他们兄妹俩走了出去。 出了前院,两人往后院走,薛池说:“薛玉潭是跪了,家里的下人要说些闲话,不过父侯和祖母怕是会更疼她,以为她委屈了。” “是啊。”薛湄笑道,“但是我不在意父侯和祖母,他们心疼谁,我都不关心,我就在乎薛玉潭。她受委屈,我就高兴。” 薛池摇摇头。 “这件事,可以办得更圆滑些。” “对付她,还用圆滑?大哥你碾死臭虫,还讲究兵器和招数吗?直接用脚踩啊。”薛湄道。 薛池:“……” 薛玉潭还在前院跪着。 永宁侯深思熟虑,还是没有叫她起来,虽然她哭得永宁侯快要心碎了。 “玉潭,你这是为了侯府,父侯记得。”永宁侯叹气,“那个孽障,我已经管不了她了。” 下人们都瞧见了。 有机灵的丫鬟,去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亲自到了前院,让丫鬟搀扶起薛玉潭。 她大骂永宁侯:“你就任由那贱婢欺负玉潭?玉潭是咱们家的宝贝,那贱婢算个什么?她有天大的理,也越不过玉潭去!” 说罢,她牵了薛玉潭的手,让薛玉潭去玉堂院了。 那边,几个管事的婆子,忐忑不安,把薛湄的丫鬟婆子们都送了回来,打开了院门。 薛湄房间里被翻检得很乱,管事婆子们要亲自收拾。 “都出去吧。”薛湄道。 管事婆子们道是,匆匆忙忙跑了。 薛湄看了几眼众人,见她们头发有点乱,衣衫有点皱,其他倒也还好,只是都吓坏了。 蕙宁苑从上到下都很忠诚。 “把屋子收拾收拾。”薛湄道。 红鸾帮忙收拾薛湄的寝卧,没顾上诉苦,而是问薛湄:“大小姐,阿丑呢?这几天阿丑一直没回来,它不跟您在一起?” “我瞧见了它,让它去玩了。”薛湄笑道,“别担心它,阿丑很机灵。” 红鸾又说:“大小姐,方才您不该那么轻易让那几个婆子走,应该把她们也关起来。” 薛湄笑了笑。 戴妈妈让红鸾赶紧做事,别挑拨离间。 前院,薛玉潭下跪、罚跪的事,在下人间传开了。 这可能大大削弱了薛二小姐的威望,哪怕老夫人很快去解救她了。 大家都知道,当大小姐和二小姐起了冲突时,连侯爷都要妥协,牺牲二小姐,让大小姐出气。 “咱们大小姐,才是真厉害。” “那是县主,陛下多次圣旨奖赏她。” “这次陛下赏赐黄金五百两,县主真有钱,整个府里怕是独一份。” 薛湄的威望,踩着薛玉潭水涨船高。 玉堂院里,老夫人大骂薛湄,还想要把薛湄叫过去打一顿,但丫鬟很快打听到,说薛湄在宫里立了大功。 老夫人顿时就不敢了,只背后色厉内荏骂薛湄是“贱婢”。 蕙宁苑收拾妥当了,薛湄让厨房单独置办了一桌酒席,让众人在底下小几坐了,一起用膳。 这次,薛池和薛润都被拒之门外,只有薛湄和自己的下人。“你们是不是怪我,没有打那些婆子们,给你们出口气?”薛湄问,“其实,我是有自己的考量。” 第148章 我要娶你 薛湄告诉自己的丫鬟们,她为什么只处置二小姐,却不处置那些管事婆子们。 “……不管她们存了什么样子的私心,主子没发话,她们是不敢动手的。任何事,都要追根溯源,此事错在侯爷、老夫人和二小姐。 我是晚辈,暂时还动不了侯爷和老夫人,只好拿二小姐做做筏子。管事婆子们,再凶狠,也占了个‘身不由己’。 我既不敢动侯爷和老夫人,也就不能对着下人逞威风。”薛湄笑道,“你们都委屈了,回头每个人都有赏,明日一早戴妈妈会发放。” 众人全部站起身,向大小姐道谢。 薛湄这席话,让下人们心服口服,没有说什么。 大家吃了顿饱饭,各自睡下了。 这天晚上,薛湄和戴妈妈单独聊了聊。 主要是两件事:第一,薛湄需要一个会点武艺的丫鬟,一旦出了事,她能保护自己院中这些人;第二,薛湄是县主了,她身边可以用着红的一等丫鬟。 “修竹和彩鸢、红鸾三人,都擢升一等丫鬟;那两个小的,升二等丫鬟;那两个婆子,月钱都升到五两,都算管事婆子。 我这院子里暂时没什么活,为了避免新人进来,也避免人事冗杂,她们仍做从前的差事,只是身份地位不同。 你跟她们说,待我将来出阁了,她们会有更大的用途。能做事的人容易找,忠心耿耿却难得。”薛湄道。 戴妈妈点头。 经过这次事,戴妈妈也看得出来,这些人的确都跟大小姐一条心。 晚夕,萧靖承回来了。 他跟薛湄道:“我在临华宫又逗留了半日。宝庆公主在贵妃面前,说了你好些坏话。” “哦?” “贵妃骂了她一顿,言语里很维护你,还警告公主不许跟你作对。”萧靖承道,“她还算是有点良心。” 薛湄莞尔。 萧靖承又道:“我还去了趟外书房,裕王又跟皇帝提要娶薛玉潭那毒妇,再次被皇帝骂了。他一走,皇帝也去了临华宫,跟贵妃商量,要选裕王正妃。 贵妃说,她早已有了人选,是工部侍郎耿家的小姐。皇帝也同意,着礼部办此事,明日早朝就会吩咐下去。” 薛湄挑了挑眉。 萧靖承说得很认真,看着她:“你还担心?” “不是,我觉得你好爱八卦。”薛湄道。 萧靖承:“你说的八卦,是什么意思?” “夸你的意思。” “听着不像。”萧靖承蹙眉,自己琢磨,“像是在说我像个长舌妇。” 薛湄噗嗤笑出声。 萧靖承沉了脸:“我猜对了?” 薛湄不承认。 饶是她不承认,瑞王爷也看出来了,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许调侃我。”萧靖承道。 薛湄觉得他手掌过分冰凉,寒冬腊月里有点难受,抽回了手,笑道:“好好,不调侃你了。对了,我有一事请你帮忙。” “何事?” “哪里能请到武艺高强的女侍卫?”薛湄道,“我想要一个。” 萧靖承沉吟了下。 “我有两名暗卫,都是女子,个个身手不凡。你如果不怕冒险,去见见贺方,拿我的笔迹给他。”萧靖承道,“你就说,是前年春游时遇到了我,当时我答应你的。” 薛湄问:“贺方容易见到?” “不是很容易,你可能需要明钰的引荐。”萧靖承说。 说到这里,他有点不高兴似的,瞥了眼薛湄。 薛湄不明所以。 “干嘛?” “你为何在宫廷时,与他调笑?”萧靖承问。 薛湄还以为,他要说她是个女的,跟男子调笑很轻浮。 不成想,萧靖承却是道:“与他调笑有什么好的?他不过如此,普普通通一个人。” 薛湄:“……” 安诚郡王若是普通,那全天下就没有优秀男子了。 薛湄认识的这么多人里,目前还真的就属小郡王优秀。 他有智慧、有谋略,生意做得很大。掌控庞大生意网,还会一手厉害的暗器拈花决,能文能武,长得还好看。 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毒舌。 “你若是认得我,便不屑于搭理他。”萧靖承道。 薛湄:!!! 她诧异看了眼萧靖承,发现他是一本正经的。 哪有如此自恋之人啊? 薛湄忍不住被他逗乐:“你为何要跟他比?” “为何不能比?”萧靖承的眼皮很薄,说话时眸光就格外亮,“你觉得我比不了他?” 薛湄:“你误解了我的意思——你好比一匹千里驹,高大健硕,能日行千里,珍贵无比;小郡王像是血珊瑚,晶莹璀璨,华美无双。 若你们俩都值一千两银子,你说谁的一千两更优秀?不能比,完全不是一个种类的。” 萧靖承捉摸了下薛湄的话。 千里驹是活物,血珊瑚是摆件,他觉得自己赢了萧明钰的,眼神软了下来,带上了几分温柔:“你比得不错,但我就是比他好。” 薛湄忍俊不禁。 “儿子,你太自恋了。”薛湄道,“不是要给写信,让我去找贺方吗?” 萧靖承:“你方才叫我什么?” 薛湄:“你为何非要计较?难道我养了你,叫了一声儿子,占你一点便宜不行吗?” “不行!” “小气!” “不是小气,而是不可以。”萧靖承认真说,“待我能回到身体里,我要娶你做瑞王妃。” 薛湄:?? ?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话题跳跃得有点快了。 她品了品这话,问萧靖承:“你是在向我剖白心意吗?” 萧靖承:“你说过,你喜欢我的。况且,你救过我。你做了瑞王妃,其他人谁敢欺负你,我便叫人打他们。 除了皇帝和太后,你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在京里横着走,我和瑞王府的八百家将给你撑腰。” 薛湄:“……” 他不是在告白,而是在报恩。 她无力扶额。 这货好直男,跟棒槌似的。 “那我谢谢你。”薛湄道。 萧靖承:“不客气。” 薛湄忍笑,无力摆摆手:“行吧,你先去写信,我要去找女护院。” 越想,越觉得这货一根筋,还是蛮有意思的。 他是她的猫,薛湄的确自言自语说,她喜欢瑞王,他听到了。 她语境中的“我”,是指原主薛湄,并非她自己。 然而解释,好像她在狡辩。 薛湄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不是她诅咒他,而是实事求是:他哪一天能回去、甚至能否能回去,都是未知。 到那时候,薛湄可能自己做郡主了。 做了郡主,养七八个小白脸不美好吗,谁会嫁人?她自己不能横着走吗,还需要旁人撑腰? 第149章 我想吃鱼 萧靖承写好了信,左思右想,仍是不太放心。 萧明钰跟他不算特别熟,若是让萧明钰去找贺方,贺方是否起疑? 贺方是个非常细致的人,很多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若说起贺方,他除了对萧靖承忠心耿耿,就是对戚家的延平郡主很信任。 原因也很简单,延平郡主戚思然是萧靖承的表妹,自幼爱好学医,曾在白崖镇做过两年军医,认识贺方。 从白崖镇回来,戚思然在太医院挂职,做了个司药。 她偶然会帮宫里的贵人们瞧病。 大部分的时候,戚思然都是四处游走,拜访名医。 她是四舅舅的遗孤,因为无父无母,戚家所有长辈都格外疼爱她一些;就连萧靖承的外祖父,也偏爱这个小孙女。 成兰卿去世之后,戚太后甚至想让萧靖承娶戚思然。 只是,萧靖承对她并无男女私情。 他还没拒绝,戚思然先知晓了苗头,她拒绝了。 倒是贺方,一直爱慕她。 当初在白崖镇,贺方重伤,就是戚思然照顾了他两个月。 贺方只信任萧靖承和戚思然——一个忠,一个是情。 “你别找萧明钰做引荐,你去找延平郡主,就是戚家的四小姐。”萧靖承道,“她跟贺方更熟。” “直接去戚家吗?” “对。”萧靖承道。 戚家是太后的娘家,封了侯爵,跟永宁侯府一样。但地位,就是永宁侯府远远不及的。 “我一小小县主,不知道有没有资格进戚家大门。”薛湄嘀咕。 萧靖承:“外祖家人人和善,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门第,你放心去敲门,不会有人为难你。” 薛湄看了眼他:“你好像对你外祖家很亲近?” “是。我打小不喜宫廷,时常外出,不是在成家,就是在外祖家。”萧靖承道,“有段时间,父皇说让我见识一些人间俗事,特准我到外祖家小住了半年。” 薛湄:“……” 她接过了信纸。 薛湄带了毛笔和纸墨进空间,萧靖承写一手好字,个个遒劲有力,看得出小时候下过苦功夫练字。 薛湄倒是真没想到,她还以为他从小就不怎么读书,只顾学武。 “字写得不错。”薛湄道。 “我外祖父术法一绝,颇有些名气。我只学得皮毛。”萧靖承道。 薛湄笑了笑。 她收起了信,抱起了猫,就要出空间了。 萧靖承又喊住了她。 他对薛湄道:“我想吃鱼,别成天让我吃牛肉。” 薛湄挑了挑眉:“你还挑食?” 萧靖承:“……” 他好委屈,他做了个八个多月的猫,薛湄给他吃了八个月的牛肉和牛乳。 猫虽然没什么味觉,可他是人。 他又不会捉老鼠改善生活。 成天吃一样的食物,任何人都要发疯,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行吧,你好难伺候!”薛湄道。 萧靖承:“看在你养我的份上,我不挠你——你吃八个月牛肉,再来说我是否难伺候。” 薛湄哈哈笑起来。 她突然有点内疚了。 这个时候, 她略有感叹,对萧靖承道:“还是做人好。宠物再受宠,到底受制于人。只有自己挣来的东西,吃着才香。我尽可能想想办法,看看能否把你弄回去。” 萧靖承:“明钰府上有个术士,他去找他师父。原本该回来了,结果至今没消息。我皇兄问了几次,明钰说船只该到了。 若他请回来的师父,真的术法高超,我很有可能就回去了。我不是自己离魂的,是萨满诅咒了我。” 薛湄:“我也听说过,古代的术士和萨满都厉害。” 萧靖承:“要提防这些人。” 薛湄嗯了声,这才出了空间。 这天之后,薛湄时常变着法儿给萧靖承做猫食,不再用牛肉打发他。 她会用鸡肉、驴肉、鹿肉、鱼肉,加上一点蔬菜,有时候也放点米,一点点而已,猫不能吃太过谷物。 萧靖承吃得很开心,每次吃饭就咕噜噜躺在薛湄手边,表示他很舒服。 这是后话。 薛湄拿到了他的亲笔信,更衣梳洗,怀里抱着她的猫,去了趟戚家。 戚氏被封定北侯,宅子就在瑞王府对面,两府大门是面对面的。 瑞王府大门紧闭,肃静,院墙高大却无办法装饰。 而定北侯府戚家,则是另一种光景。 戚家的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寒冬腊月也有点昂然生机,透出主人家的谦和。 门上小厮,言语礼貌,不像薛家大门上的小厮那样盛气凌人。 “我想见见延平郡主。”薛湄递上了名帖,“我是永宁侯府的成阳县主。” 小厮接了过来。 “县主,请门房坐,喝杯茶。”小厮道。 外面北风刮得紧,簌簌往都斗篷里吹,能把人冻个激灵。 薛湄道谢。 戚家的门房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来访的。 有男子,亦有妇人。 薛湄都不认识,小厮请她坐再靠近门口的椅子上,端了杯热茶给她,就进去通禀了。 时不时有小厮进来。 访客有的被请进去,有的被请离开;有人走,又有人进来,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薛湄没有喝茶,将猫放在膝盖上,双手在猫的肚皮上取暖。 猫则打量四周。 片刻,小厮回来了,对薛湄道:“县主,郡主请您进去。” 薛湄没想到如此顺利,当即站起身。 小厮将她领进了门,在大门口的壁影之后,有穿着宝蓝色衣衫的丫鬟,过来领路。 戚家的前院宽大,抄手游廊一眼看不到头似的,走了好半日才走到底,进了垂花门。 垂花门口,是穿葱绿色衣衫的丫鬟带路。 分工非常明确。 这才是古代真正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做派。 和戚家比起来,永宁侯真是个池浅王八多。 从垂花门到内院,薛湄又经过了层层叠叠,绕过好几处假山,进了好几个门,这才到了一处院落。 院落外面种满了翠竹,寒冬时节也郁郁葱葱。风过,竹枝摇摇晃晃,发出细细声响,似波浪。 小院院墙不高,粉白墙壁,墨色小门;门上有一牌匾,上书“杏林苑”。 看来,延平郡主果然很喜欢医学。 “县主,您请进。”丫鬟道。 敲了敲院门,内院的丫鬟出来迎接。 薛湄感觉自己过五关斩六将,好不容易见到了延平郡主,像是她打了一场胜仗似的。延平郡主本人,倒是没有太出乎薛湄的想象。 第150章 她喜欢你你没看出来吗? 延平郡主戚思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立在屋檐下,穿一件银白色长袄,笑容甜美。 她可能常年在外跑,不是那种苍白肌肤,也不黑,气色红润健康。 她的五官明艳动人,瞧见薛湄时,冲她微笑,眼睛弯弯似月牙,笑容格外甜美。 “……快请进,薛小姐。”戚思然道,“我早就听说了你,还想着等手头这些事忙完了,去拜访你。” 薛湄客气了几句,进了堂屋。 屋子里放了厚厚门帘,挡住了外面的冷空气,又少了炉鼎,炉鼎里似乎还燃了香,清淡香气四溢。 温暖又舒适。 戚思然的屋子很简单,却也很讲究。墙壁上悬挂的画,都是大家名作;用的家具,也是上好花梨木制作。 处处透出世家大族的低调奢华。 薛湄越发觉得自家永宁侯府像暴发户。 不过,她一当兵的,也不是什么有品位的人,只喜欢钱,跟永宁侯府正好相配。要是她穿越到这样权势滔天的门第,她怕是还过不习惯。 “……快跟我说说,你真的把贵妃娘娘的肾切了一个?”戚思然问。 薛湄没想到,她对这个很感兴趣。 “我听祖父和大伯说起,大家都很吃惊。你如今可是京里最有名望的神医了。”戚思然又道。 薛湄:“郡主过奖了,不过一点奇技淫巧。” 戚思然便说她谦虚。 薛湄把自己治疗贵妃的事,又跟戚思然说了一遍。 “……是药好,否则我也不敢做这个手术。”薛湄道。 “你管那疗法叫手术?”戚思然问。 薛湄点点头。 戚思然又问了她,她大哥薛池的假肢,是怎么做的,似乎也特别好奇。 并不是京都的贵女都关注薛湄。 除了特别爱八卦的,就是戚思然这种,本身是医术高超的中医,才会对薛湄的那些事很感兴趣。 薛湄也一一说给她听。 戚思然惊叹了很久。 薛湄见她没完没了的,就主动说明了来意:“我院中丫鬟仆妇软弱,我不在家,居然有人能搜我寝卧。 故而,我想要一身手厉害的护院。我听说瑞王爷身边,有不少武艺高强的,应该也有女子。” 她一提瑞王爷三个字,戚思然的表情就变了下。 戚思然神色里,带几分黯然。 “……这是瑞王曾经给我的,他说我若有了难处,可以向他提一个要求。我进不去瑞王府,想求郡主帮忙引荐。我知晓郡主跟瑞王关系匪浅。”薛湄道。 戚思然却是一愣。 她眼睛里闪过一点什么,好像薛湄说她跟瑞王关系好,她很高兴似的。 她接过信,一看就说:“是瑞王的笔迹,没有错。” 趴在薛湄腿上的猫,好奇看了眼她。 贺方认识萧靖承的字,理所当然,戚思然怎么会认识他的字? 他们俩,也不算特别熟。 萧靖承这个人,大概跟女子都难真正熟起来,毕竟他这么死直男,是不会跟女子随便逗趣的。 “你在哪里见过他?”戚思然问。 她似乎很介意,就薛湄和瑞王认识的过程,盘问了半晌。 薛湄一一告诉她。 戚思然又端详了她一眼。 薛湄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点警惕。 女子,若不是天生五官明艳动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普通人若是要让人觉得好看,就是要气质、表情和衣着。 薛湄是个在气势上很拿得出手的人。 她那点从容、娴雅,让她明明很普通的容貌,像是镀了点粉。 至少,戚思然没有轻视她,反而很慎重。 “……这点小事,王爷答应了你,肯定会替你办到。只不过,王爷不在京都,恐怕没空。 你若是信任我,此事我替你办,过几日将人送到你府上,县主意下如何?”戚思然问。 猫有点诧异。 他没想到,戚思然不引荐贺方,反而是要自己帮忙。 就好像,她并不希望薛湄跟瑞王府有什么牵扯。 “多谢郡主。”薛湄道。 戚思然微笑起来。 事情说完,薛湄又见她端茶,便起身告辞了。 她从戚家离开,站在大门口,看了看对面。 猫似乎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府邸大门,觉得这大门太过于冷清了,没有一点烟火气。 他对着薛湄喵了声。 “好气派的王府。”薛湄上了马车,才对猫说,“阿丑真厉害,给自己挣了那么大的府邸。” 说罢,她轻轻撸了撸猫的下巴。 猫发现出轻微的咕噜声,很惬意享受她的抚摸。 他被薛湄夸,不免有些得意。 晚夕回到家,薛湄让猫先进空间,等了五分钟她自己再进去。 “我以为她肯定会替你引荐贺方。”萧靖承道,“若她推荐护院过来,你拒绝。不是我的人,我不放心她在你身边。” 薛湄点头。 她自己也不放心好吗? 要是她放心,她干嘛要多此一举,怎么不去外面找一个? “她怎么拒绝了?”萧靖承问薛湄,“她看你的眼神,有点嫉妒。她是嫉妒你医术比她好。” 薛湄:“你这直男,她是嫉妒我有你的信。” 萧靖承蹙了蹙眉头。 直男是什么? 有他的信,又怎么了? “傻儿子,你与她是表兄妹,她又在白崖镇待过两年,你就没看出来她喜欢你?”薛湄笑道。 萧靖承:“一派胡言!” 说罢,他唇角又翘了下。 他有点得意,当然不是因为薛湄猜测戚思然喜欢她,而是她会有这样的误会,说明薛湄是在意的。 她是不是吃醋? “没有的事。”萧靖承跟她解释,他在女子面前,直来直往,压根儿没想过跟薛湄耍心机,“曾经我母后想让我娶她。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拒绝了。” 薛湄:“你喜欢她吗?” 萧靖承:“不。” 她眉心没有美人痣,他一点也看不上。 若说戚思然漂亮,还能比成兰卿更漂亮吗? “她肯定是知道的,所以先拒绝。”薛湄道,“免得你拒绝了,她很难堪。若我是一男子,被女子拒绝,恐怕会意不平,反而将她放在心上。这是策略,你不懂。” 萧靖承:“……” 他看着薛湄。“怎么了?”薛湄觉得他这个眼神很奇怪,有点看不懂了,直接问,“你觉得我说错了?” 第151章 暗卫 萧靖承看着她。 薛湄问他怎么了。 “湄儿,你说女子用策略。你呢?你可对我也用过这招?”萧靖承问。 薛湄:“……” 大哥你太自恋了。 你要不是长如此英俊,就你这直男又自恋,是要打一辈子光棍的。 “不必如此。”萧靖承道,“我不会辜负你情谊。世上有人真心待我,我知珍惜,绝不会让你错付,你放心吧。” 薛湄:“……” 这跟哪跟哪? “王爷,你知道我不是原来那个薛湄,对吧?”薛湄认真同他讲道理。 萧靖承疑惑看了眼她。 “从前那女子,她真心待你。”薛湄说,“我跟你不熟,不曾付过什么,你别多心才是。” “你无需害羞。”萧靖承笑了笑,虽然笑容很浅淡。 薛湄:“……” 这还说不清了。 一心想做郡主、养面首的薛大小姐,觉得无法与此人沟通,暂时关闭了频道连线,自己退出空间去了。 而后,她才把猫放出来。 萧靖承的话还没说完,她就先溜了,让他一阵好气,出来之后对着她喵个不停。 薛湄抱着他,摸了摸他脑袋:“好啦,乖。” 过了两日,果然有两名丫鬟登门,手里拿着戚思然的名帖,要拜见薛湄。 其中一人,就是瑞王府的暗卫,是戚思然问过贺方,向贺方要的。既然瑞王亲手写了信给薛湄,要还她一个人情,戚思然就觉得没必要重新找个人给她。 把人情还了,两清了。 “县主,这位就是您要的人。”另一名丫鬟,是戚思然身边的一等丫鬟。 这丫鬟言辞爽利,落落大方。 薛湄道谢,赏了她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两个银锞子。 “人我留下了,多谢郡主。”薛湄道,“也请郡主替我多谢瑞王爷。瑞王府我进不去,不单独感谢他了。” 丫鬟道是。 回去之后,丫鬟把此事告诉了戚思然。 戚思然听罢,只觉薛湄此人,心思通透,知晓进退,心里舒服了点;又想起她不如自己漂亮,稍微放了心。 端起茶喝了口,戚思然慢慢叹了口气。 她一直以为,萧靖承不喜欢她,是因为萧靖承的眼光极高,而她不如成兰卿好看。 薛湄连她都不如,更不如成兰卿了。 永宁侯府的蕙宁苑里,猫冲薛湄喵了两声。 这是他们的暗号。 萧靖承在告诉薛湄,这是他的暗卫,可以使用,不用退回去。 那暗卫做丫鬟打扮,行迹不露半分,沉默寡言。 “你叫什么?”薛湄问她。 她便跪下:“主人,属下没有名字。属下是行走暗中,不需要名字。” 薛湄:“……” 唉,万恶的旧社会。 有些人不仅没有尊严,连面目都没有。 “我不需要你走在暗中,你就在蕙宁苑吧。这样,你跟我身边的三个丫鬟一样,都是一等的。 既然是一等丫鬟,你平时就要像个普通人。我也要给你取个名字。”薛湄道,“你原本叫什么?” 萧靖承有点替薛湄着急了。 薛湄不懂何为暗卫? 暗卫是从小培养的,天生没有父母亲人,更没有名字。 他们不知自己是谁,没有儿时记忆。 果然,暗卫摇摇头:“没有名字,请县主赐名。” 薛湄不是很擅长取名。 她以前社交软件上的名字,就直接用自己大名,是个没什么秘密的人。 如今让她给丫鬟取,她有点吃力。 丫鬟们的名字,好像都挺吉利的。正好寝卧有扇屏风,薛湄灵机一动:“那你叫锦屏吧。” 中规中矩的丫鬟名。 锦屏道谢。 她是一等丫鬟,薛湄让彩鸢带着她下去,换一套衣裳。 锦屏和彩鸢的身形一样,而彩鸢跟着财大气粗的大小姐,是不缺衣裳鞋袜的,好些还没穿过。 她送了锦屏两身。 “你先穿彩鸢的,下午叫人给你量体裁衣。”薛湄见锦屏更衣回来,就如此吩咐。 锦屏再次施礼:“多谢县主。” “你跟着彩鸢吧。”薛湄道,“有什么不懂,就问问她。彩鸢,你要耐心教导她。锦屏不是从小在宅门里长大,有些你以为很简单的事,她都不懂,你得仔细。” 几个丫鬟里,修竹太过于稳重沉默,和锦屏的性格太像,两人怕是相顾无言,无法顺畅交流;红鸾太跳脱,薛湄担心锦屏被她吵得头疼。 彩鸢既不是沉默型的,也不是聒噪型的,正好带着锦屏。 这天夜里,五少爷晚夕回来,见蕙宁苑锁门了,一时兴起打算爬墙。 被锦屏一脚踢下墙头,差点摔个脑震荡。 锦屏一来就露了一手,自以为闯祸了,忐忑不已。 薛湄没怪她,都是五弟的错,好死不死夜里非要翻墙。 “大姐姐,你哪里找来这么个人?”五弟围着锦屏转了一圈,“看着也不怎么样,身手这样好。把她给我,行不行?” “你什么都想要。”薛湄笑道,“不给。” 五弟:“大姐姐……” “撒娇没用,赶紧滚蛋,我要睡了。”薛湄道。 五弟捧着摔疼的后脑勺,和受伤的小心肝,出去了。 薛湄的生活,重新恢复了安静。 宫里的贵人们,都知道有个成阳县主很厉害;外面也在传说,薛家有个神医大小姐。 澹台贵妃慢慢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操持裕王和耿家小姐的婚事,要彻底断了裕王对薛玉潭的心思。 裕王往薛家来了两次。 第二次来,他心情低落,把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告诉了薛玉潭。 薛玉潭当即哭了起来,很伤心。 “都怪我。若我有大姐姐那般本事,贵妃也不会嫌弃我。”薛玉潭哭道,“二叔做了官,也不帮忙。” 裕王心中微动。 他去了趟二房那边,亲自见了二老爷薛景盛。 他跟薛景盛说,自己想要娶薛玉潭为正妃,请他在朝堂之上,给自己上书;同时,他邀请成阳县主去王府做客。 薛湄接到裕王的邀请,同时二房那边派人叫她过去说话。 她先去了二叔家。 得知裕王想要逼迫二叔跟澹台家作对,薛湄直接道:“你不必理会。他再问你,你就说已经上书了,只是奏章石沉大海。” 二叔点点头。而薛湄自己,没有去裕王府,而是直接进宫去了。 第152章 我想你了 冬月,很少有大雨的天气。 薛湄接到了裕王邀请的时候,是一个难得晴朗的上午,暖得很反常;待她去二叔那边时,天已经变了,开始起风。 明白是怎么回事,薛湄进宫,这个时候,已经下了薄雨。 薛湄直接去了临华宫。 “……我们是小民,不敢与王爷做对。只是,王爷自己的婚事,他不敢反抗,为难我和我二叔,实在有点过分了。 我进宫来,就是想请贵妃娘娘做主。”薛湄把事情,一股脑儿告诉了澹台贵妃。 贵妃还没有彻底痊愈,拖着病体操劳儿子婚事,得到这么个结果,儿子还是想要娶薛玉潭,贵妃简直要气疯了。 “好,他如此阳奉阴违,被那妖女勾了魂!”贵妃道,“你不要怕。他若是敢对你犯浑,本宫第一个不饶他。” 薛湄道谢。 她考虑贵妃要找裕王,不多坐了,起身告辞。 她还没有出宫门,临华宫的太监就冒雨,急匆匆往外跑。 薛湄打算出宫回家,胡太后却听说她进宫了,请她去坐坐。 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胡太后请她看看她的手腕。她老人家这几天手腕疼,可能是扭伤了。 薛湄给了她十帖膏药。 膏药是太空时代的,穿透力很强,作用显著。 教胡太后和女官如何使用,眼瞧着外面的雨越来越大,薛湄起身告辞了。 “……油纸伞也没有,真烦人。”薛湄穿着胡太后宫里给她的蓑衣斗笠,心里腹诽。 这个年代还没有桐油,故而制作油纸伞的关键原料缺了一样。 斗笠是很麻烦的,而且不怎么挡雨。 雨势眼瞧着越来越急。 薛湄好歹在大雨倾盆的时候,到了宫门口,上了自家马车。她刚上车,突然一团雪影从窗口跳进来,扑到了她怀里。 她出门没带阿丑。 这会儿,它突然出现了,肯定是在宫里逛了。 薛湄抱住它。 猫淋湿了,她自己也湿了。 她先把猫放进空间,打算回头去照顾它,让马车离开。 这时,在宫门口停靠了两辆马车,几乎是同时的。 有人高声:“玉潭?” 薛湄听到了,撩起车窗帘,透过层层雨幕,瞧见一辆车上下来一位穿斗笠蓑衣的女子,由临华宫的太监领着,正是薛玉潭。 而喊她的,是裕王。 薛湄告状之后,澹台贵妃忍无可忍,派人去叫薛玉潭了。 贵妃以前从来没召见过薛玉潭,不肯给她这个体面,也想给裕王留点余地。现在,到了撕破脸的时候了。 薛湄很好奇,贵妃会如何。 她放下车帘,把猫从空间里放出来。 “……你去临华宫,看看他们说了些什么。”薛湄道,“记得看完了热闹赶紧回来,免得伤风。” 猫喵了声,又从车窗跳了出去。 薛湄的马车出发了。 薛玉潭和裕王都很紧张,没有人留意不远处的这辆马车。 薛湄坐在车里,想着澹台贵妃会如何安顿薛玉潭?让她给裕王做侧妃,还是做个小妾? 打死她是不可能的。 贵妃看上去很精明,又只有裕王一个儿子,不会把母子关系弄得这样难以收拾。 马车往回走,雨越来越大,道路也泥泞不堪。 冬月如此大雨,真反常。 薛湄还在考虑油纸伞和桐油的事,心道:“等明日天晴了,去见见小郡王,跟他商量商量桐油。 这次不要他的银子,要入股。将来桐油赚的每一文钱,他都要分给我。不知道他愿意不愿意?” 就在此时,马车咯噔了下,往旁边倾泻,然后停下不动了。 薛湄随着惯性往前,头撞到了车壁上。 “怎么回事?”薛湄问。 这车夫不是三夫人的,而是薛池养的三个车夫之一,是薛湄和薛池的亲信。 “县主,车轮可能拔了缝,走不了了。”车夫苦了一张脸,“您等等,小人去瞧瞧。” 片刻之后,车夫告诉薛湄,“的确是车轮拔缝了。” “那要怎么办?” “要回去叫人,把马车拖回去。大小姐,对面就是茶楼,您要不先去喝茶,小人骑马回去,叫人来拉车,顺便接您。”车夫道。 薛湄:“……” 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给裕王和薛玉潭上眼药,遭了报应。 薛湄叹了口气。 如今热,可到底是冬月的热,热得有限。一场暴雨,就开始冷了。 薛湄身上潮湿了。 她想到自己还要在冰凉的茶楼里坐好久,打了个寒颤。 她对车夫道:“你先回吧,别管我了。” 她打算就在车厢。 待没人的时候,她躲进空间,放开扩音器,等车夫回来了她再出来。 车夫很为难:“大小姐……” “没事,你去吧。”薛湄道,“快点,别让我久等。” 要不是雨这么大,她自己对骑马不太熟,薛湄真想自己骑马回去算了。 车夫只得道是。 车夫离开,薛湄打算放下车帘,就见有人穿着斗笠骑马而过。 一共四匹马。 薛湄也没仔细瞧。 那人路过了她,又转而打马回来:“县主?” 薛湄定睛一瞧,发现居然是萧明钰。 这条路,是离宫必经之路,附近的坊间都住着达官显贵。 萧明钰回家,要经过这里。 “好巧。”薛湄道,“小王爷,我刚刚还在想你呢。” 小王爷骑在马背上的身姿,很明显顿了下。 他下了马,打量了下这马车,一下子就明白了,问她:“你打算在这车里等?” “对。” “太冷了。你等着。”萧明钰道。 他对侍卫道:“回府去,套了马车过来接。” 侍卫道是。 萧明钰身上的蓑衣斗笠,不好脱,故而他不方便爬上薛湄的马车车厢;道路旁边就是沿街店铺,屋檐很宽。 薛湄下车,与萧明钰站在屋檐下。 “你从哪里回来?”薛湄问他。 “城外。”萧明钰言简意赅,“你呢?进宫去了吗?” 薛湄点点头。 她就把裕王找她的事,一股脑儿告诉了萧明钰。 “……这次,裕王怕是无法善后了。”薛湄道,“我是不是有点缺德?” 从相识至今,小郡王跟薛湄说话,从来就没追捧过她,只有刻薄的份儿。 此刻也不例外。 他点点头:“缺了大德!” 薛湄忍不住笑了。 她旧话重提:“我刚刚还想你来着。” 萧明钰:“……”小郡王觉得自己受到了调戏,那双温柔的眸光闪了下:“为何想本王?” 第153章 郡王头上有点绿 “想你”这个词,不管是在哪个年代,都有点暧昧。 除非说的人无心、听的人无意。 薛湄自己是个无心的,她也认定小郡王无意,故而没有换个说法。 她的确是在想小郡王。 “桐油”是个很好的生意。 这个年代,别说各种兵器,就是房屋,都有不少木制的。 木头被阳光照晒、被雨淋,很快就要腐烂、变形。 而桐油,可以给木头加一层外衣。 船只、房屋、战车、马车等,都需要桐油,这买卖特别大。 薛湄一直没说,还是那个理由:她现在不缺钱了,又懒得操心。 直到今天,这场雨突然让她改变了主意,她想要一把轻便的桐油伞,怎么就如此难?她不想淋得透透的。 桐油用了几千年,到了太空时代还在用。冷兵器时代的战车、盾牌需要桐油;到了热兵器时代,机械仍是少不了桐油。 地球时代的二战,桐油甚至被列为战略物资。 至于桐油是何时发明的,薛湄在脑海中也搜了下。 按说,战国时期就应该有的,但是她在古代生活了这么久,没有见过;就像九九乘法口诀,该有而没有,不是战时文化断层失传了,就是这是个平行空间。 “……想跟王爷做笔买卖。”薛湄笑道,“王爷肯定也很感兴趣,咱们聊聊?” 萧明钰:“……” 他居然有点失望,是怎么回事? 萧明钰看了眼四周,淡淡道:“这么大的雨,到我府上去慢慢聊。” 说话的功夫,郡王府的马车过来了。 薛湄让侍卫留下,等车夫到了告诉他,免得大哥担心;她则上了马车,小郡王依旧骑马,往郡王府去了。 到了王府,大雨仍是未停歇,四周光线黯淡了下来,已经入了夜。 薛湄的裙摆全部湿了,小腿一片冰凉,她有点发抖。 好想回家! 萧明钰也意识到了,往她脚上看了眼,喊了婢女:“带县主去杏坞,准备热水;去趟蔡美人的院子,拿套衣衫给县主。” 婢女道是。 薛湄瞧着这天色,觉得自己有点轻率了,应该让萧明钰的马车直接送她回府,等过几日天气好了,再跟他谈桐油的事,不急这一时。 现在走也不晚。 她打了个哆嗦:“不瞒王爷,我实在冷得厉害。不如先送我回家,改日有空再细谈。” “还是更衣吧。”萧明钰道,“这样回去更冷。更衣之后,用了晚膳,本王亲自送你。” 薛湄只得跟着婢女去了。 丫鬟们服侍很尽心。 依照小郡王的吩咐,丫鬟去蔡美人的院中借衣裳。 蔡美人和薛湄一样,是高挑身材,胖瘦差不多。 丫鬟去了。 片刻之后,却是蔡美人一起回来了。 薛湄简单洗了。 水比较热,薛湄洗得浑身暖融融的,心情很好。 “县主,妾的衣衫您别嫌弃。”蔡美人隔着屏风,没有往里走。 薛湄由丫鬟服侍着更衣。 待她穿戴出来,蔡美人目光如电,落在她脸上。 小郡王的妾室,个个都是美人儿。 薛湄和蔡美人相比,就有点寡淡了。蔡美人自己也感受到了,身上那种敌意一扫而空。 “早已听闻过县主大名,还是头一回见您。”蔡美人笑道,“县主医术非常了得,王爷时常夸您。” 薛湄笑了笑:“是王爷抬举我了。” 更衣之后,雨已经停了。 薛湄跟蔡美人有说有笑,到了前院花厅用膳。 可能是听闻小郡王把成阳县主带了回来,他另外三名妾室,一起过来了。 屋子里很暖,香气扑鼻,赏心悦目的同时,连呼吸变得甘甜起来。 薛湄真羡慕男人。 小姐姐们这么美,她也很喜欢看啊。 可惜她不能养,要不然怪怪的,走向不太对。 几个人在薛湄进来的时候,身子是紧绷的。待看清楚了她的容貌之后,敌意都减了大半。 小郡王很纵容这些妾室,没有赶走她们,而是问:“一起用膳,县主不介意吗?” “不介意。”薛湄笑道。 这是人家的家里,轮得到她介意? 吃饭时,薛湄与郡王府的四名妾室闲聊,从她的医术,话题慢慢聊到了各自的衣裳首饰、胭脂水粉。 薛湄还告诉她们:“眉形要跟脸型匹配,才好看。比如说程美人,你的脸小巧,太过于温柔,可以画平眉,添一点风采。” 小郡王:“……” 萧明钰每次跟薛湄来往,不是她跟人打赌,就是她治病,亦或者她发明点什么,都是大智慧的。 他觉得,她跟成兰卿一样,是个不一样的女子,气度高华。 但薛湄落入他的小妾堆里,一点也不突兀。和她们聊起女人家的话题,没有她不知道的。 她还教她们如何减肥。 “……果子少吃。你别看果子那样的,以为不会长胖,其实果糖很重的,不仅仅会发胖,还会长痘痘呢。”薛湄道。 小郡王:“……” 女人们见薛湄虽然五官平淡,但肌肤雪白如玉,不擦脂粉也洁白无瑕,个个都觉得她保养有方。 这顿饭,小郡王找不到插嘴的机会,就一直沉默着。 他突然觉得,薛湄要是成了安诚郡王府的王妃,他的后院肯定妻妾和睦。 这个念头,不知怎么就浮动在他心头了。 薛湄并不知道小郡王的想法,她反正是吃得很开心,也聊得很尽兴。 饭后,女人们要薛湄留宿,安诚郡王重重咳嗽,板起了脸。 “好了,县主还有事,你们都散了。”小郡王道。 四位美人只得依依不舍告辞。 她们还对薛湄道:“县主,有空就到王府做客。” “行啊,下次来了,我给你们带麻将。你们正好四个人,可以一块儿打麻将,就不无聊了。”薛湄道。 这个年代没有麻将。 美人们好奇:“何为麻将?” 小郡王又重重一咳嗽。 美人们袅袅娜娜出去了。 小郡王心累按了按太阳穴:“县主,你没必要这么卖力,和她们聊这些。县主平时并不像是对衣裳、首饰、脂粉感兴趣。” “你错了。”薛湄道,“我是没时间,其实我很喜欢的。” 从前在军队,永远都是短头发、军服,她也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可惜没机会。 萧明钰觉得她不爱,真是不了解他。 “你不是有事要跟本王谈?”萧明钰问。 薛湄:“都这么晚了,还是下次吧,我得回去了。” 萧明钰:“……”要不是薛湄是实实在在的女儿身,小郡王真怀疑她看上了自己那些小妾,他头上可能要绿了。 第154章 技高一筹 疏窗紧闭,烛火微摇,开了小天窗的室内,暖炉徜徉。 蕙宁苑的房舍很高,跟其他大户门第一样,靠近屋顶的地方有带着细格子的小窗,冬日哪怕关了窗户烧炉鼎,也不会令人窒息。 薛湄正在给自己的猫泡热水澡。 她从郡王府回来时,猫跟她前后脚到家。 浑身淋透了,猫也很怕冷,不停打哆嗦,薛湄心疼得不行。 洗了澡,薛湄这才将它收进空间。 空间是恒温的,不冷不热;略有点干燥,毕竟是储存药物的地方,不可能潮湿。 薛湄稍后才进来。 萧靖承换了衣裳,薛湄去寻了个手术单,裹住了她的猫,将它毛发上的水慢慢擦拭。 猫像是睡着了,很安静落在她掌心。 薛湄从来不去想,万一萧靖承回去了,她的猫会怎样——若猫体内还有灵魂,仍是活物,它根本不可能进薛湄的空间。 所以说,它和萧靖承是机缘巧合,正好组合在了一起。 薛湄只能趁着它活着的时候,多疼疼它。 萧靖承似乎也看出来她的情绪,在一旁默不作声。 薛湄慢半拍回神,询问他:“临华宫的情况如何?” 萧靖承席地而坐,坐在薛湄和猫的对面,开始讲述临华宫的情景。 太监一路把薛玉潭领到了临华宫,裕王紧跟其后,非常紧张。 那时候的雨是最大的,别说绣鞋裙裾,就连肩膀都被淋湿了。 薛玉潭很狼狈,到了临华宫。 解下斗篷,她那些狼狈也露出了一点可怜兮兮的美,到底是长得好。 裕王心疼极了。 澹台贵妃看她那妖里妖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裕王脑子一根筋,也不知怎么就看上了这贱婢,还如此痴情。 后来澹台贵妃想通了:裕王之所以对薛玉潭痴心不改,是因为得不到。 皇帝一直偏爱裕王,对太子——也就是皇后生的五皇子,反而没有对裕王上心;再加上澹台贵妃自己又能耐,澹台氏势力又庞大,裕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审美。 美女很多,可总有人正好符合另一个人的幻想。 有些人只是终其一生也没遇到。 就像薛湄对萧靖承,薛玉潭也正好是裕王喜欢的类型。 裕王一腔热情,薛玉潭又擅长蛊惑,他在情浓的时候,真的只是想娶她做侧妃。不成想,此事遭到了贵妃、皇帝和澹台氏的反对。 谁还没年轻过? 再加上从小顺风顺水,现在的裕王爷,对薛玉潭还有几分真心难说,但赌气肯定是占了上风——你们不给我娶,我偏要娶! “都是冤孽。”贵妃想通了这点,突然就觉得没必要计较。 让这贱婢进门,又能如何? 再安排两名泼辣、娘家显赫的侧妃给裕王,时间久了,裕王还能有几分情谊? 裕王今年不过十八岁,等过了两年他烦了薛玉潭,贵妃自然有办法弄死她,到时候再娶新妇,岂不是更好? 贵妃看了眼薛玉潭,声音倒也不是十分的冷淡:“怪不得你钟爱她,果然是个美人。” 裕王非常紧张。 “母妃……” 贵妃剐了自己儿子一眼。 “民女见过贵妃娘娘。”薛玉潭跪下行礼。 贵妃看了眼外面,对薛玉潭道:“去门口跪着。” 裕王心疼了:“母妃……” “怎么,本宫不能让她跪着?”贵妃问。 薛玉潭眼泪涟涟:“娘娘别恼殿下,都是民女的错。若是让殿下委屈,民女要心疼,也罪该万死。” 贵妃:“……” 这不动声色挑拨离间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怪不得她小小庶女,能压过嫡姐一头,成为永宁侯府全力扶持的贵女。 哦,她嫡姐,就是救了贵妃性命的成阳县主。 县主每次到临华宫,想要什么就直说,是个爽利性格,没什么心机,可怜见的,被这贱婢算计。 “去吧。”贵妃道。 裕王看着薛玉潭走出去,跪在冬月磅礴大雨里,死死攥紧了拳头,心疼得要滴血,恨不能替她去死。 贵妃不是省油的灯,男人的心思,她能不知道? 要是她不做点什么,那贱婢真要得逞了。到时候,逼了裕王娶耿小姐又能如何?裕王将她收入府里做妾,贵妃还能去裕王府闹腾? 说不定,裕王觉得她委屈,到时候专宠她。 她在生下一儿半女的…… 贵妃想着,那时候,她可能就彻底失去了她儿子。 做在这深宫,地位仅次于皇后,贵妃绝不是傻瓜。哪怕皇帝不宠她,她也能荣华富贵,自然不会输给薛玉潭。 “你心疼了?”她问裕王。 裕王浑身紧绷,不言语。 澹台贵妃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暗哑了,带上了她的沧桑:“生儿子有何用?到头来,做母亲的连让儿媳妇跪一跪都没资格。” 裕王整个人呆住了。 他抬眸,痴痴看着贵妃,难以置信:“母妃……” “你为了她,忤逆陛下,自愿去吃苦;母妃、外祖家的话,全部不听,难道我还不能生气了?”贵妃又道。 裕王连忙膝行几步,爬到了贵妃跟前,抱住了贵妃的小腿:“母妃,儿子不敢违逆您。您生气,要打要骂,儿子都受着,只求母妃全了儿子心意。 儿子与玉潭真心,此志不改。但在儿子心中,母妃是长辈,绝不会因玉潭而轻待了母妃。” 贵妃摸了摸他的脑袋:“唉,冤孽。既你这样有心,那母妃成全你。” 裕王眼底的火焰,几乎要跳跃出来。 贵妃看得心惊。 他真是一根筋了,要跟所有人作对,非要把自己得不到的实现。要是跟他硬扛,这儿子只会彻底和她离心。 “不过,事情怎么办,得由我说了算。”贵妃道。 裕王迟疑了下。 母妃要怎么办? “她是庶女,是不是?”贵妃问。 “母妃……”裕王很紧张。 贵妃打断了他的话:“小小庶女做亲王妃,咱们母子脸上都无光,所以,我们得提高她身价。” 裕王提起的心,又重新放下了。 他就知道,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会和他作对,但母亲是疼爱他的。 “想我澹台氏,一方豪族,百年门阀,你母亲是出身高门,正统嫡女;你父皇千秋万代。 你自打出身,就是血统高贵。让你配个小小庶女,还不是怕委屈了你。可你愿意,又有什么办法?”贵妃道。 裕王听了,突然也觉得,他娶薛玉潭为正妃,有点不太明智。 以前怎么没想过这层,非要较劲? “咱们这么办。”贵妃道。她低低把自己的主意,告诉了裕王。 第155章 裕王准妃 屋外的雨,慢慢小了。 雨滴打在琉璃瓦上,似滚珠。 室内温暖,裕王跪在贵妃面前,听着贵妃柔声筹划着他的婚姻。 “……先放聘礼,定下她是准妃;本宫派两名嬷嬷去永宁侯府,教导她礼仪、规矩,永宁侯府根基浅,恐怕没人教过她。 也不用太长时间,就教她一年。这一年呢,也不是单单教导,本宫也会给她机会,带着她认识京里的显贵。 众人知她是准妃,自然要高看她几眼。她趁机结交人脉,让人忘记了她的庶出身份,将来也不会取笑你。 不过,你外祖家很不高兴,咱们也不能失去澹台氏的庇护,你得娶两名侧妃,都要是澹台氏安排的人。 这一年,两名侧妃都要有身孕,不管是庶子还是庶女,都算你给澹台氏交代了。他们寻不到你的错处,自然不会和你离心。 你再娶新妇。她进门之后,就无人分离你们俩,你也不用再考虑澹台氏,岂不是很好?”贵妃道。 裕王听了,眼睛都发亮。 母妃安排,处处贴心。 裕王想了想,简直是周到极了,没有一点纰漏。 如此周祥的计划,母妃是不是想了很久? 哪怕他要娶个落魄庶女,母妃仍是处处为他打算。裕王突然就觉得对不起母妃,让母妃大病未愈操劳这些。 他眼眶有点湿了:“母妃,是儿子不懂事,沉不住气。您身体不好,还要您劳心劳力。” “唉,母亲这一生,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姐弟俩?”贵妃道,“你想要什么,母妃都会给你的。只要你不与母妃赌气。” 裕王连忙赔罪。 他母妃委屈了。 这委屈,是他要娶薛玉潭,他给他母亲的;但是,他没有这么想,他觉得是薛玉潭给母亲的,让母亲脸上无光。 母亲出身这般高贵,又是这宫里权势过人的宫妃,有个薛玉潭这等出身的儿媳妇,的确很尴尬。 是他自私,没考虑母妃了。 一时间,裕王觉得,把薛玉潭安排成侧妃,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当初看上薛玉潭,就是想让她做侧妃的,他又不傻;可她拒绝了,裕王求而不得,被薛玉潭牵着鼻子走,折腾了这么一遭。 裕王感觉很羞愧。 “好了,你回去吧。”贵妃道,“让她也起来,你送她回府。明日我回禀了陛下,就会给她放聘礼,再派嬷嬷去永宁侯府。” 裕王道是。 他和薛玉潭两人从临华宫离开。 一直趴在屋顶上偷听的阿丑,完成使命,回来跟薛湄复述了他偷听到的种种。 他说罢,对薛湄感叹:“怎会有这么愚蠢的人?裕王被他母亲和薛玉潭玩弄股掌,一点自己主见也无。” 薛湄笑了笑:“有些人就是擅长操控人心。不单单是女人,男人中的佼佼者更多。这是种天赋。” 萧靖承看向了薛湄:“你善此道吗?” “如果非要这么做,我也可以。不过,我平时不用这招。” “为何,这招下贱?”萧靖承问她。 薛湄摇摇头:“是累赘。花言巧语、逢场作戏,说到底都是虚的。我以德服人,凭本事笼络人心,这才是实在的。” 萧靖承听了,深以为然。 他和薛湄的想法一样。 薛湄比薛玉潭要高贵太多了,薛玉潭给她提鞋都不配。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逆反心理,你不给我做,我偏偏要做。若是处处顺着他,他自己反而觉得没意思。”薛湄笑道,“贵妃这招很高明,不愧是澹台氏。” 萧靖承点点头。 “贵妃下聘礼,肯定只是给钱财,而不是婚书。”薛湄笑道,“一年之后,裕王若没了兴趣,薛玉潭什么也得不到了。” 定亲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正常门第之间,要交换婚书,就是写了男女之间的生成八字,去官府盖章。 在有了婚书的前提之下,再行纳采、纳征、请期这些礼数,一步步来。 退亲,不仅仅要退还聘礼,还要去官府解除订婚书。 萧靖承:“宫廷阴私,是最肮脏不堪的。” 薛湄点点头。 她可以走任何一条路,除了进宫。不管是作为皇后、宫妃或者司药,她都不想到后宫去生活。 “……亲王成婚,跟民间普通人成婚,又有不同。”萧靖承对薛湄道。 薛湄有点好奇了,问他哪里不同。 “依照本朝律法,宗室选择正配,需得先请封号。亲王妃,封一品诰命夫人。请了封号之后,婚书才有效用。”萧靖承道。 薛湄听了,微微挑眉:“薛玉潭知道不知道这个习俗呢?” “可能不知。”萧靖承道。 “我敢说,澹台贵妃肯定会在这方面使绊子。”薛湄笑道,“别说请封了,她婚书都不会给。” “裕王头一回成亲,这些礼节,他也未必会去打听;将来他计较,贵妃推说自己也不知,弄错了。”萧靖承道,“女人心思,真真可怕。” 薛湄:“……” 这天夜里,薛玉潭浑身湿透,被裕王送回了永宁侯府。 裕王很激动,还特意去拜见了永宁侯,让永宁侯受宠若惊。 “我母妃同意我娶二小姐为裕王正妃,你们莫要委屈了她,她从明日开始,便不再是你们侯府的二小姐,而是本王的准妃了。”裕王道。 永宁侯呆愣了片刻,继而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这个晚上,永宁侯一夜未睡,喜得几乎要失态了。 薛玉潭回去,泡了个热水澡,又喝了两碗姜汤,翌日还是病倒了,有点发烧。 永宁侯府请了卢家的少神医,也就是卢殊,上门问诊。 薛玉潭是风寒,没什么大碍。 卢殊开了药方,又到蕙宁苑拜见了自家老祖宗,这才告辞离开。 裕王又来了。 “下午,母妃就要派人来下聘礼,已经派两名教导嬷嬷给玉潭,教导她规矩。”裕王道。 永宁侯激动得双手打颤。 老夫人也亲自过来了,看望薛玉潭,同时为薛玉潭高兴。 她老人家的激动之情,丝毫不输给永宁侯。 就连薛玉潭,躺在床榻上,露出舒心的微笑。 她赢了! 她终于可以把薛湄踩在脚下了。薛湄小小县主,怎么有资格跟她这个亲王妃叫板?她从很小时候就知道,她将来会飞黄腾达! 第156章 给我们王爷做王妃吧 古时婚姻有六礼。 就是从议亲到最后结婚,有六道程序。 第一是纳采,请媒人到女方家里,上门提亲;第二是问名,就是提亲女方同意了,把姓名和八字交给媒人,去合姻缘。 这两个程序,也需要送礼的,当然远远不及后面纳吉、纳征的礼物贵重。 澹台贵妃,派的是临华宫一位女官,带着礼物,上门来进行纳采和问名。 走个简单的程序。 贵妃给的礼单,也很简单:绸四段、金五十两、银六百两、珍珠五样、玉如意一对、各色熟绢六十匹,另有一块玉佩。 薛家收下了这些,把薛玉潭的八字交给了临华宫的女官,就等于和裕王结亲了。 民间的婚姻,都是这么办的。 “……这也太少了。”修竹很快打听到了消息,告诉了薛湄。 没有先请封诰命、没有婚书,给少许的聘礼,然后派两个四旬年纪的嬷嬷过来,教导薛玉潭。 永宁侯府众人和薛玉潭,都以为此事板上钉钉。 裕王也保证:“母妃说了,一年为期。这一年你得好好跟着嬷嬷们学习。” 薛玉潭道好,病都减了八成。 蕙宁苑的丫鬟们,有点低落,因为二小姐做了亲王妃,就要比她们大小姐的身份贵重很多。 将来大小姐出阁,温家远远比不上裕王府,更是输给了二小姐。 但二小姐的礼单很少,还是被蕙宁苑的丫鬟们说道。 家里其他下人也议论。 不过,老夫人发话了:“再妄议亲王妃,就乱棍打死!” 私下里,老夫人和永宁侯也嘀咕,这件事到底办得有点简单了。 “……亲王正配,应该是有礼部侍郎上门纳采,再封诰命。”永宁侯还是有点见识的,“贵妃这样,不太合礼数。” 老夫人沉吟片刻:“贵妃说了,一年之后再议亲,现在不过是放个定,让玉潭和裕王爷都安心。一年之后,肯定会依照规矩来的。” 永宁侯点点头。 他和老夫人,都不肯再深想了,也不敢逼迫贵妃和裕王。 人家肯走这一步,已经是纡尊降贵了。 薛家落魄的门第、薛玉潭的庶出身份,嫁给裕王做正妃,是高攀了的。 贵妃心里肯定不乐意。可人家妥协了,侯府还没完没了的闹腾,好事也要黄。 现在要做的,就是踏踏实实,把这一年熬过去。 知情的人,假装不知;而薛玉潭和裕王,都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薛玉潭她再聪明,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闺阁女子。她去打听人家议亲的流程,是不合规矩的,被人知道了会取笑。 她只知道个大概。 而贵妃给她的,正好就是她朦朦胧胧知晓的这个大概。 薛玉潭心中笃定,越发从容。 她刚刚退了烧,风寒稍减,就起床跟着贵妃派过来的两位嬷嬷学习。 薛玉潭很快就发现,这两位嬷嬷特别严格,她需要从早学到晚。 早起是宫廷礼仪,衣着打扮;上午是书法、抚琴;下午是读书、女红;吃了晚膳之后,还需要学习描眉涂粉,甚至需要学习房中术。 薛湄听说了,只感觉后世地球青少年高考时都没这么累,很咂舌:“贵妃真高明,折磨人不动声色,还要让对方感恩戴德。” 一边感叹着,薛湄一边幸灾乐祸的咸鱼瘫,对薛玉潭的遭遇没有半分同情。 “大小姐,贵妃这样下狠心教导二小姐,也许真让她做裕王妃呢。”修竹说。 薛湄:“贵妃想不想,有什么重要的;裕王想不想,也不打紧。” “那谁想比较重要?” “陛下。”薛湄笑道,“陛下公开说过,不喜咱们家二小姐,这件事就成不了。贵妃心中有数,只裕王天真。 贵妃现在要做的,就是既不让裕王记恨她和陛下,又能把此事搅黄。等着吧,二小姐的苦日子在后面。” 除非二小姐能让皇帝对她改观。 不过,这个很难。 皇帝自己是宫婢生的,这就导致了他对出身格外敏感。 他寄养在廖皇后名下,占了个嫡出。因为不是真正的嫡出,所以他格外维护正统,比真正的嫡子还要在乎。 他看不上的,是薛玉潭的出身。薛玉潭再漂亮、有心计也没用,她又改不了出身。 除非薛玉潭能像那些武将一样,在边疆杀敌征战,立下血汗功劳,皇帝才会高看她一眼。 这件事难于登天,偏偏薛玉潭自己无知无觉,还以为糊弄住了裕王,就万事大吉。 薛湄无心情关注这些,她依旧每天逗猫、筹划着和小郡王一起搞钱。 那日之后,薛湄自己设计了麻将的图纸,请了能工巧匠做好了,三天之后送到了郡王府。 郡王府的美人们,个个都认字,打麻将就不费劲。 当然,不认字也没关系,学学就会了,麻将上也没几个字要学的。 她教她们,很快她们就上瘾了。 从此,郡王府的美人们,痴迷打麻将,一瞧见薛湄就开心不已。 薛湄刷足了存在感。 蔡美人甚至说:“县主,你给我们王爷做王妃,我们保证不给你使乱子。” “对,你若是有了孩子,我给世子爷做衣裳,我会做很多小孩子的衣裳呢。” “等世子爷大了点,再生个小闺女,成天牵着玩,也很有趣。” “反正咱们王府大,多生几个都使得。你跟王爷出去做买卖,咱们在家照顾孩子。” 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薛湄的猫就在旁边呲牙。 薛湄急忙把猫按住,免得他冲人家小妾花容月貌的脸上挠一下子。 她哭笑不得。 “……我为何要过来给你们王爷生孩子?”薛湄失笑。 “你不愿意?”程美人有点诧异,“你不知道我们王爷很有钱?” “不是我不愿,而是我未婚夫可能不愿。”薛湄道,“我回头问问他,介意不介意我一人嫁两男的。” 众女:“……” 就在薛湄跟小妾们胡说八道的时候,萧明钰静静依靠着花厅的门柱,把她们的话都听了进去。 薛湄余光瞥见了他,冲他颔首:“小王爷回来了。” 小妾们心里咯噔了下,生怕王爷生气,也怕县主尴尬,今后不来王府玩了。 县主无所谓,县主没有脸皮这种东西。 小郡王似乎也不是很生气。 他瞥了眼麻将,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玩的?” “那王爷快走吧,你和县主换个地儿说话吧。”程美人缺一张就要胡牌,对小郡王的打扰很不快。 萧明钰:“……”薛湄自己没大没小的,把他的小妾们都教坏了。 第157章 鸠占鹊巢 薛湄怀里抱着她的猫,挪步去了小郡王的书房说话。 安诚郡王心情还不错。 薛湄跟他说起了桐油。 “……这东西,我好像在某本书上见过记载。如同麻沸散,已经失传了。”待薛湄描述完毕,萧明钰突然想起了这茬。 “哪本书?”薛湄轻轻抚摸着猫毛,好奇问。 小郡王想不起具体的了。 他不像卢殊,能过目不忘,看过的都记得。“我从小爱读书,什么都爱看一些,看得多而杂,都是随心而看,不怎么熟记。”小郡王说,“好像是这么说的——桐子炒熟,榨油,不得食用,用来保养船只,船只能数年 不腐。” “那就是熟桐油的做法。”薛湄道。 “你会制作方法?”小郡王问。 薛湄点点头。 她不会,但可以直接从个人终端里搜。 桐油树在中国是非常常见的,几乎遍地都有。 这种桐树开很漂亮的喇叭花,接桐油果。桐油果里面的仁,就可以用来专门榨油。 非常方便。 薛湄也记得,战国时期的确有。 桐树到处都是,而好奇心的人绝不止一个,迟早会有人再次发现。 薛湄要赶个早。 “……现在是冬月了,到处都有成熟落地的桐油子。王爷派人去收,就说十文钱一斤,半天就能收很多上来。”薛湄道。 华夏封建社会,很漫长的历史里,都是农耕社会。 冬日是农耕淡季,所有大人、小孩都闲散在家,日子过得很无聊。 有些人家会读书,那是极其少数的,大部分都是游手好闲。 太空时代,自然行星上也有农民,有些行星是农业重点行星,手工农业和机械农业都有。 那时候的农作物品种多,到了冬月也未必能空闲。 但这个年代,农作物的品种比较单调,冬日田地里光秃秃的,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这个想法不错。”安诚郡王道。 薛湄:“那就麻烦王爷了。等收了桐子上来,我再教王爷如何炸桐子油。” 安诚郡王点点头。 今日天气不错,下了几日的雨之后,阳光带上了几分柔软,暖融融照在身上。 薛湄抱着她的猫,尽可能往阳光里站,彼此都需要骄阳。 阳光落在她脸上,能瞧见她面颊细软的绒毛。 安诚郡王从来没遇到过像她这样的人。 若非要说她比较像谁的话,她可能像那些江湖卖把式的——市侩、圆滑、嘴皮子很利索,贪财又厚脸皮。 这些气质,每一样都猥琐。 她要是个中年男人,安诚郡王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是他最讨厌的那种性格。 但落在薛湄身上,就样样都不令人生厌。 她是另一个物种,小郡王似一只好奇的猫,小心翼翼想要走过去嗅一嗅她,对她充满了好奇,却又会故作骄傲,把自己的好奇心藏住。 “你这次想要多少钱?”小郡王问她。 薛湄做生意,有生意人的责任心,自然是早早就把筹码想好了,并不会等到安诚郡王来问她,她才说。 “这次我不想要钱,而是想要股。”薛湄笑道,“王爷这桐油生意,给我一成的收入,如何?” 安诚郡王笑了笑:“你这次聪明了。” 她可能不知道安诚郡王的生意到底有多大。 一成的收入,也是很不菲的。 “我还以为,你不懂要股,只知道要钱。”小郡王笑了笑。 “我又不是傻子。以前不开口,因为跟王爷不熟。要股,便是要看账目。跟不熟的人,开口就要人家给股,谁愿意搭理我?”薛湄笑道。 “现在很熟了,就要宰我了?”小郡王笑问。 薛湄:“王爷别那么小气,我再送你一样生意,我同样只要一成股。” “什么生意?” “桐油衍生出来的——油纸伞。”薛湄道。 油纸伞在太空时代也有。当然,那时候它的欣赏意义,已经大于实在意义。它是地球的物质文化遗产,被保护得很好。 薛湄的祖先是古地球人,她自己长得也有返祖迹象,有地球人的外貌。 而她驻扎的军事基地,离地球不过半个月的航程,有次他们还在地球落脚,赶上了一次油纸伞的展览。 那色彩繁盛的油纸伞,一层层展开,美得炫目,薛湄至今想起,都觉得惊心动魄。 “油纸伞?”安诚郡王反问。 薛湄点点头。 在还没有雨伞的年代,油纸伞就不仅仅是文化遗产了,它会变成生活必需品。 这个生意,收入恐怕不比桐油本身少。 必需品薄利多销,是非常赚钱的。 “很实用的东西。”薛湄笑道,“王爷放心吧,等你弄到了桐油,到时候我做出来给你瞧,你就会心动的。” 安诚郡王没有不信她。 他点点头:“我等着看。” 薛湄事情说完,居然没打算走,而是折身往他内院去。 安诚郡王诧异:“你去哪儿?” “程美人她们留我用晚膳,我们可能会通宵打麻将。”薛湄道,“怎么了?” 安诚郡王:“……” 他的美人们,居然要通宵赌钱,这还有做人家小妾的自觉吗? 薛湄真把她们都带坏了。 安诚郡王:“县主,请你离我后院远点。” “别小气嘛。”薛湄说,“我就是玩玩,又不要她们。” 安诚郡王:“……” 这话说的,歧义很大。 而且,玩也不可以,那是他的“宠物”,不是薛湄的。 安诚郡王几乎崩溃。 他看着薛湄又悠悠晃晃,带着满身的毫不在乎,去他后院打麻将了。 萧明钰站在那里愣了愣,往自己头顶看了看,怀疑自己真的要绿了。 小郡王不甘心,也进内院去了。 结果,他就遭到了嫌弃。 “王爷,不如您去其他府上坐坐,或者进宫去吧。这样,县主在咱们府里过夜,就不会遭闲话了。”蔡美人对他说。 萧明钰:“……” 他自己的家、他自己的小妾,而他居然要被赶出去避嫌。 真是……岂有此理! 小郡王带着他的委屈和不甘心,去了趟春锦楼,叫上了几个纨绔世家子,在春锦楼喝了一夜花酒。 薛湄挤走了男主人,鸠占鹊巢,在王府打了一夜麻将,过足了赌博的瘾,输了不少钱。 会输,也是种本事。成阳县主不缺这点钱,输给她们,也是为了尽兴。大不了,再跟她们家王爷赚回来,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第158章 第一把油纸伞 凛冽西风,呼啸而过,吹落了桐树最后一缕残叶。 树底落了满地桐子。 这是常见的、不值钱的东西,最近几日却引来争抢。 “十文钱一斤,不管品相。” “桐子有何用处?不能吃,会毒死人的。灾荒年里,老鼠哪怕饿死了也不吃桐子。” “不知道,有城里的掌柜带着小伙计,拉了车在孙庄门口收,说每日都来,买够了为止。” “孩儿爹,你去孙庄口问问,到底什么光景。” “咱们庄子上的桐子多,员外又不要这东西,先捡了一点,再去孙庄门口试试看。路又不长,背几斤东西去,还不容易吗?” 反正是冬月了,大人、孩子都闲在家里。 不消停的四下闲逛;顾家的会把犁耙整理好,家具修一修。 孩子们满屋子乱跑。 春上很容易金黄不接,故而冬日就要存粮,一天两顿饭,也吃得稀薄。 半大孩子饿得前胸贴后背,听说捡了桐子就能换钱,有钱就有粮,不管真假,一股脑儿去了。 半山腰上,桐子多的数不完。 一开始,没听到消息的人多;有人消息灵通,但不信。 直到有户人家,父子俩背了十斤桐子,换回来一百文钱,庄子上沸腾了。 “瞧瞧,实实在在的钱,没半点花哨。人家是王府的下人,王爷要这些桐子。” “收桐子的小伙计客客气气,说今年有多少收多少,明年他们王爷要自己种桐树,可能就不收了。” 全家老小,都出动了。 这个年代,因为医疗差、农业也不算特别发达,工业几乎为零,哪怕没有人为节制人口增长,人口也不算稠密。 京都夏阳城,也不过百万人口。 人少、地多,山头更多。 野山上的桐树,的确不少,冬日桐子都落了地,捡就行了。 “往南庄去,那边没人收,他们还不知桐子能换钱,咱们去那边的荒山捡。”有人心思活络,知道所有人去抢,肯定捡的少,还不如走十里路,往远处去。 农户们各凭本事。 安诚郡王只安置了五个点,分别在五个方位上,距离京都二十里地。 第一天效果寥寥,几乎没收到多少,反而是自己去的那些伙计,他们捡了几十斤回来;第二天多了点。 到了第七日,此事疯狂了。 御史们听说了,纷纷议论:“桐子毫无用处,遍地都是,沤肥都没人要。郡王收集它们是何用意?” “郡王哪里是收东西,这分明是送钱,收的是人心吧?” 御史们脑洞很大,连夜写折子,告了安诚郡王一状。 此事很轰动。 别说城外,城内的桐子也被捡光了。 小郡王财大气粗,在距离京城南门五里地的地方,腾出一个庄子,专门做炼油厂。 庄子上雇了附近的农户,帮忙剥出桐子仁。 这是薛湄的主意。 安诚郡王提出过异议:“直接收桐子仁就行了。完整收上来,又请人剥,花钱事小,主要是麻烦、耽误事。” 薛湄没理会他,只是给剥桐子仁的人发了口罩和手套,告诉他们,桐子仁可能有毒,要自己小心。 这也是为什么薛湄不让安诚郡王直接收桐子仁——桐子仁有毒。 百姓们不知注意,剥完了不洗手就吃饭,可能会染病。 “……你如果收剥出来的桐子,农户们会在家里剥。剥出来的,若是有人不信邪,又没饭吃,忍不住吃一口,怕是会丢命; 再有,小孩子嘴馋,大人剥桐子,他在旁边偷吃,防不胜防。”薛湄道,“闹出了人命,咱们这事就得黄。” 出了人命,御史台能用吐沫把小郡王给淹了。 “你考虑周全。”安诚郡王道。 很快,他们就有了足够多的桐子仁。 榨油的工具,是直接买的,因为中国人在汉代就会榨油,有现成的工具、会榨油的老师傅等。 只不过,出油率比较低,程序也很复杂。 这个年代的榨油,是“木榨”。 薛湄教安诚郡王如何操作。 “一定要当心,操作的人带好口罩。”薛湄道,“桐油的气味也有毒。” 榨桐油和其他油又不太一样,薛湄把注意事项都告诉了安诚郡王。 “我要熟桐油,所以要把桐子仁炒熟,再去榨油。”薛湄道。 两天之后,薛湄终于得到了三斤桐油。 这三斤桐油,花了小郡王十二两银子——一千斤桐子,得三百斤桐子仁,炸出三斤油。 一千桐子花了十两银子,剥桐子仁、榨油师父的工钱,花了二两银子。 “咱们点灯用的油,一斤三十两银子,桐油却只一斤十二两。咱们算是赚了。”小郡王道。 薛湄看着三斤桐油,有点咋舌。 太浪费了。 若是后世的榨油机器,三百斤桐子仁,怎么也能炸出一百斤油来。 “成本有点高,拿去刷其他东西,恐怕浪费。咱们在没有更好的榨油技术之前,先用它来做油纸伞。”薛湄道。 安诚郡王:“湄儿,我上次就想要问你,何为伞?” 薛湄:“……” 这个年代,其实也有伞,只不过他们叫“盖”。 盖是不开合的,直接撑起来,上面蒙了绢布等纺织品,王公贵胄才用,遮阳不挡雨,仅仅是象征一种身份。 雨天,要么不出门,要么穿蓑衣戴斗笠避雨。 伞传说是鲁班的妻子发明的,这个只是传说。 而关于伞的最早书面记载,是冯梦龙的小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里的,那是明朝。所以,依照薛湄的推断,真正的伞出现,肯定比较晚。 毕竟,桐油还没有呢。 薛湄只好把如何制作伞的工艺,再告诉萧明钰。 “……咱们得请个好的篾匠。”薛湄道,“由他来制作伞骨,伞面我自己制作。小王爷,你会画画?” “你需要我来画?”萧明钰问。 “第一把伞,将来可以流芳百世,你确定不想参与?”薛湄问。 萧明钰就动心了。 他点点头。 薛湄还想说,她需要绵纸,就是比较粗糙、厚的纸。 转念她又想到,这个年代的造纸术还在发展初期,没到特别成熟的地步,造出来的纸跟绵纸类似。 果然,萧明钰拿给她的纸,质量比较好,很适合做油纸伞的伞面。“你先画画,我来刷桐油。”薛湄道。 第159章 想和我睡觉吗? 桐油刷上去,纸会变得半透明、结实,防雨防潮防腐,有点酷似后世的塑料制品。 这个年代没有塑料,刷过桐油的纸,就格外新奇,美不胜收。 薛湄把纸染成了淡红色,再由小郡王画了梅枝,枝头两只喜鹊。 伞骨需要点技巧。 薛湄跟老篾匠沟通了两天,终于成功制造了一个伞骨。 伞骨做好了,薛湄又让老篾匠帮忙,将伞面粘好。 老篾匠手巧,比薛湄要精细很多,片刻功夫就做好了。 做完之后,他自己试了试,发现此物轻便不说,还特别好看。 榨出来的熟桐油,有点味道,却不像生桐油那么难闻,量放几日,就不熏人了。 “县主,您真是玲珑心思!如此精巧的东西,也只有您能想到了。”老篾匠夸薛湄。 薛湄不太好意思:“不是我想到的,我从书上看到的。” 老篾匠微愣,继而说:“那也是县主您看的书多,其他人怎想不到呢?” 薛湄笑起来。 第一把油纸伞问世,经历了这么多,薛湄对成果非常满意。 做完了之后,她将其悬挂在庭院晾晒。 猫围观了全程,知晓是薛湄独自设计的,这是她的心血,冲她喵了声。 薛湄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油纸伞还要晾晒,小郡王生意很多,去忙其他的了,暂时还没回来,没见到成品。 晚夕,薛湄和猫进了空间。 萧靖承对那油纸伞很欣赏:“的确很美。” 然后,立马话锋一转,“军中战车、弩、盾牌、长枪等兵器,都很容易损耗。一旦上了桐油,就能保存更长时间……” 薛湄:“……” 萧靖承棒槌似的,没看出薛湄不高兴了,继续道:“此物用来做什么油纸伞,真是浪费了。” 薛湄忍无可忍,捏住了他的脸。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都是席地而坐。薛湄空间里除了药,其他东西都不太多,没有椅子。 她捏他的脸,很方便。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要先给你们营地。除了战士,我们普通人也值得享受一点好的。”薛湄道,“瑞王爷,你除了白崖镇,还关心其他吗?” “我关心你。”萧靖承道。 他说话时,总一本正经,双目炯炯看着薛湄,带着几分赤诚。 薛湄被他看得,居然有点心虚了。 “真是娘的乖儿子。”薛湄又捏了下他的脸,“那我回头从份例里,拿出一百斤桐油给你。” “我回不去。”萧靖承轻轻叹了口气。 他连“乖儿子”这个词都不反驳了。 他回不去,桐油再好,又有什么用? 萧靖承在这个瞬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要是回到了身体里,麻烦更多。 因为,他需要去白崖镇驻守,而薛湄…… 依照他对薛湄的了解,薛湄很喜欢京都的繁华,她未必愿意跟他去白崖镇。 白崖镇到底是边疆,哪怕这些年安定了些,也远远不及京都热闹。真的带了她去,萧靖承也心疼。 他有时候两三年回来一次,有时候一年回来一次。 回来也不过几日。 若是这样,他哪有时间见到薛湄? 和他不同的是,萧明钰会留在京都,他成天在薛湄身边打转。 薛湄又跟他做生意…… 萧靖承一想到这里,心抽痛了下,突然觉得萧明钰那侄儿应该一棍子打死。 萧靖承定定看着薛湄。 “若我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我便娶你为妃。到时候,你跟我去白崖镇吗?”萧靖承问她。 薛湄:“……” 她没有和萧靖承吵架。 认真想了想,薛湄问他:“你爱慕我吗?” 萧靖承:“……” “是否一瞧见我,便觉得天地开阔,心情明朗?”薛湄又问,“见不着就想念,瞧见了就开心?” 这个是有的。 因为他是薛湄的宠物猫。 他点头:“是。” 薛湄又看着他,认真问:“那你想跟我睡觉吗?” 萧靖承错愕,脸色都不太对劲了。 他忍着发怒的冲动:“我没那般猥琐。” “这不叫猥琐,这叫正常感情。若男子心悦一女子,自然很想和她亲近,拥抱她、亲吻她,甚至贪慕与她床笫之欢。 你这个年纪,二十四五岁,正值情感与欲望都旺盛。哪怕一点轻微的心动,都会燎原。这些,你幻想过吗,幻想的对象是我吗?”薛湄问。 萧靖承攥紧了拳头。 薛湄端详着他表情,然后做了判断:“你没有。” “你莫要胡闹。你说的字字句句,都是那些浪荡子行为。”萧靖承说。 薛湄很不想戳他。 因为,揭破旁人的伤心事,是非常不道德的。 但是这孩子总想着要娶她,不过是一种报恩心理。 你救了我,你需要正妃的身份耀武扬威,你需要打架时有人帮衬,这些我可以给你,所以我娶你。 婚姻不是这样的。 爱情不加欲望,都很单薄,更何况是婚姻? “你对成兰卿,也是这样礼数周到、客客气气吗?”薛湄突然问。 萧靖承的脸色骤变。 他一瞬间沉了眸子:“谁跟你说了什么?” “我一直知道。”薛湄笑笑,“你不是有个未婚妻叫成兰卿,她自尽了?” 萧靖承在这个瞬间,整个人都充满了愤怒。 试想,未婚妻遭受凌辱而自尽,萧靖承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在尊严上,都饱受折磨。 别说这个男权至上的年代了,后世这种遭遇,也不是谁都可以扛过去的。 没有心理疏导,也许会憋出心理疾病。 做娘的,怎么能戳破孩子心口的伤疤? 薛湄说错了话。 应该慢慢劝他,别把婚姻和报恩联系起来,别阻挡你娘养面首的路,乖乖做个好儿子,一样可以替娘撑腰。 而不是,直接说出成兰卿来刺激他。 “对不起,我说错了话。”薛湄认真向他道歉,言语轻柔,“我与你的关系,不是任何关系的对比,我不该拿任何人来比较。 是我说错了话,你可以生气。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尽量做到。这事是我错得比较多。” 萧靖承的肩膀线条松了几分。 “我想要一样东西。”他的声音有点暗哑。“什么?” 第160章 她是自找的 萧靖承知晓薛湄心意——她要跟温钊退亲。 她是个很厉害的女子,她有自己的主见与想法;她有个神奇的空间,可以让萧靖承在这里与她对话。 蟠龙岂能潜浅滩? 对于薛湄,温钊那池水干净、好看,但太浅了,根本容不下她。 她需更广阔的天地,与更开明的胸襟,去容纳她的种种不同寻常。 萧靖承自负便是这个人。 他对薛湄,只一个要求。 “你与温钊退亲,能否先考虑嫁给我?”萧靖承道,“我只这个要求。若你深思熟虑,仍觉我不好,我不会令你为难。” 他想要做第一候选人,这是他的要求。 薛湄微笑起来:“好。” “不说笑?”萧靖承愣了下。 之前那么多推脱之词,这会儿却如此爽快,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不说笑。”薛湄难得露出了她的一本正经,“我先把你放在第一位,作为我丈夫去考虑。” 不是承诺嫁给他,而是将他作为候选人,这么讲道理的要求,为什么不答应? 考虑一下,又不犯法。 他好好一男的,未婚,一表人才,有权有势,考虑他既不牵涉伦理问题,又不涉及律法问题,没什么不行。 萧靖承是这个世上唯一知晓薛湄全部秘密的人;他是原主记忆里,对她最重要的人。 薛湄与他、原主与他,都割舍不开。 他不强迫她,不胡搅蛮缠,只请求她考虑,薛湄觉得算是很好的了。 谁知晓以后的事? “我想问个尖锐的问题。”萧靖承又道,“为了公平,你也可以问我一个尖锐的。” 薛湄:“……” 她没什么尖锐的问题,她如此温和、文雅一个人。 “你可以问成兰卿。”萧靖承见她犹豫着,还以为她是在拿捏问题尺度。 薛湄:“……” 苍天喽,她其实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她之前拿成兰卿出来做比较,是想让萧靖承冷静点。 别成天想娶她,回去做摆件。 她只是让他想想成兰卿,就知道自己对薛湄不是爱情,而是报恩。 若薛湄真与萧靖承两情相悦,她不会太在乎过去。 过去怎样,都已结束了,无能为力、更改不了。 若介意他有过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不与他牵手现在、筹划将来。非要三者兼顾,薛湄觉得这是无理取闹。 她是个讲理的人。 “成兰卿是我师父的女儿。成老将军有爵位,她是高门女,与我门当户对。”萧靖承眉头蹙得很紧,好像在极力忍着他的愤怒。 薛湄不知他愤怒的原因,只当是成兰卿的死,让他深感痛苦和屈辱,不忍见他这样剖开过去,鲜血淋漓,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 “我还没说完。”萧靖承继续道,“没人逼迫她嫁给我,没有逼迫她去白崖镇。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所以她的死,也是她自找的。” 薛湄:“……” 这回,轮到她蹙眉了。 这叫什么话? 在网络极其发达的太空时代,这段话绝对可以贴无数个标签,能把萧靖承骂得狗血淋头。 “我回答过了,现在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你能否如实回答?”萧靖承快速道。 薛湄:“哦,你问。” 她回神,认真应付他所谓“尖锐”的问题,并且在脑海里想,他想要问什么? 是不是薛湄比较害怕他问的那个? 萧靖承说自己的问题很尖锐,让薛湄快速把他评价成兰卿的死,丢到了脑后。 成兰卿遭到了匈奴人羞辱、自尽,萧靖承却说她“自找”的。 自找的,意思是她承受的一切,都是活该。 薛湄不太了解瑞王。 这几个月的相处,以及从旁处听到瑞王的事迹,薛湄觉得,他不至于这么没有同理心。 这些问题,应该会让她沉思很久,但此刻快速被抛开了。 她回到了萧靖承的问题里。 “你仰慕明钰吗?”萧靖承问她。 他问完,眼睛落在薛湄脸上,眸光冷而锐,要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读懂她对萧明钰的感情。 薛湄:“……” 她所有的准备,都落空了。 她还以为,萧靖承会问她:你对自己取代原来薛大小姐的事,是否内疚? 薛湄很怕他问这个,因为他是唯一知晓内幕的。 原主死了。 薛湄也许失去了从前的生活,但原主失去了性命啊。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没什么比生命更贵重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是薛湄杀死了原主?她的到来,换掉了原主,占领了这具身体。 这算是薛湄此前觉得最难回答的问题。 怎么说,都显得很虚伪。 可萧靖承所谓的尖锐,居然是男女感情。 薛湄一下子就无语了。 在她的世界里,感情的重要性,连前十都排不到。 薛湄从前是个军医,她身边同事都是当兵的。太空军也是军人,在每个行星上都很受欢迎。 退伍之前结婚很麻烦,所以绝大多数的同事未婚。每个月休假两天,他们就到处瞎混,哪些酒吧容易泡到新鲜货,大家都摸得透透的。 薛湄觉得,感情是可以从酒吧里泡出来,就像卫生纸能从超市买到一样简单。 猫都比感情重要。 萧靖承说仰慕,就是问她是否喜欢萧明钰。 “……小郡王人帅,温柔体贴,不像某个棒槌不通女人心思;有钱,势力遍布天下,在朝中的暗势力也很雄厚;会一手拈花决,很有本事。”薛湄道。 萧靖承的心,微微往下沉。 “复杂成这样的男人,我不喜欢。”薛湄道,“太累了。我喜欢像温钊那样的,呆萌、单蠢。当然稍微有点脑子就更好了。” 萧靖承:“……” “你可有发现,其实我可以做第二个安诚郡王。”薛湄见他不是很懂的样子,一针见血。 萧靖承这下明白了。 在薛湄眼里,她和萧明钰是同一片领地上的两只雄狮。 他们俩很难融合,只能是此消彼长。 “当然,有点吹牛了,现在还不及他十万,或者百万分之一。”薛湄笑了笑,“但总有一日,我会比他强大。” 萧靖承唇角,有一抹浅笑。 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你可以有心机、有野心。但是湄儿,你别伤害其他人,别为了你的野心置无辜生灵于险地。” “伤害谁?” “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具体说谁。”萧靖承道。 薛湄从他的话里,读出了一点言外之意。 是成兰卿曾经伤害了谁吗? 她自尽了,她唯一伤害的,不是她自己吗?也许还有关心她的亲人。 第161章 猫的失常 薛湄知晓分寸。 这次,她跟萧靖承谈到了特别深刻的问题,关系好像更亲近了点。 出了空间,薛湄抱着猫,突然有点想:“你什么时候能回到你自己的身体里去呢?” 薛湄不是个软弱的人,不会做无所谓的妄想。 她知道自己捡到的猫,从一开始就没有灵魂,只是正好被人类占据了,所以才活下来。 她很喜欢它,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因此,她内心深处,是暗暗希望萧靖承可以晚点回去,让阿丑多陪陪她。 这些自私的念头,她从来不让它们多冒出来。 直到现在,她不再试图挽留阿丑了。 她顺其自然。 几日之后,萧明钰忙好了,回到了城里,薛湄和他制作的第一把油纸伞,已经散了味道。 瞧见此物,萧明钰先是被美丽外表震惊了下。 此物通体透亮,宛如琉璃,却又轻薄便捷;轻盈,力气稍大的丫鬟就能撑起来。 撑方便,收起来也很方便。 绵纸经过了桐油的进润,变得坚韧无比,又防水防腐。 萧明钰能想象,此物一旦问世,肯定会遭到贵女们的吹捧。 “……比我想象中要好太多。”萧明钰拿起来,转了转,“还是有点味道。” “要再放一放,在通风地方放上半个月,就一点味道也没。”薛湄道,“不是一时半刻能好的。” “真的?” 薛湄点点头。 后世很多的实木家具,都用桐油保养。虽然是后世的熟桐油更清亮,味道也轻,但不可能毫无味道。 家具能用,就意味着味道的确可以散尽。 萧明钰更是高兴了。 薛湄问他:“小王爷,这桩买卖,你有现成的人负责吗?” 除了掌柜,每桩生意之后,肯定还有个负责人。 比如说油纸伞,从桐油的生产到纸伞的上市,这中间就需要人管理。 萧明钰一愣:“怎么问这个?” “我二叔刚刚做官,根基尚浅。他有个长子,就是我堂兄,忠厚老实,但脑子灵活,目前闲在家中。此事若交给他办,他能赚些银子,见见世面,岂不是很好?”薛湄道。 萧明钰笑了笑:“倒也可以。只不过,帮我做事的,都是我的幕僚,身份地位不高。侍郎府上的公子,别嫌弃就行。” “过两年他可能会嫌弃,这一两年他不会。”薛湄笑道,“我二叔自己都还没站稳呢,摆不起官威,他儿子们更是如此了。” 萧明钰颔首,同意了。 给萧明钰做管事,萧明钰同意每个月给三十两银子。 听说二叔一个侍郎,月俸也不过几十两,三十两银子的差事,在哪里都算高得离谱的。 “多谢小王爷,小王爷真是大善人。”薛湄道。 萧明钰无奈摇了摇头:“你忘记了,县主,这是咱们俩的买卖?” “我只占一成,哪里敢说是自己的买卖?”薛湄笑道。 她提供制作方法,一教就会,没什么技术含量。 真正生产、制作和销售的,都是安诚郡王。 薛湄不知她堂哥的打算。 但是,帮安诚郡王做事,并不是做掌柜,只是幕后的管事人,不会影响二哥名声。他甚至还会因为认识安诚郡王,而提高身价。 二哥肯定愿意。 与小郡王说妥,薛湄要去趟二房,要带着她堂兄去见见小郡王。 介绍他们见面之前,薛湄需得先见见自己的堂兄,把事情和他说清楚。 二房的新居,离安诚郡王府上不远,薛湄乘坐萧明钰的马车,两人从油纸伞制作作坊往回赶。 马车里很暖和,有个小小暖炉。 薛湄怀里抱着猫,穿得又很厚,舒舒服服依靠着车壁打盹。 小郡王也略带沉思,没开口。 他们俩各有心思,一路沉默,直到马车停下,萧明钰才回神。 他略感抱歉。 “县主,我失态了。”他道。 薛湄摇摇头:“不曾失态,小王爷真是太客气了。” 萧明钰:“……” 马车是到了二房门口。 薛湄下车,回头二房会派人送她回家,她让萧明钰先回去。 萧明钰是郡王,他去大臣家里,有结交之嫌疑,落在有心人眼里是大事。 故而他不方便往薛侍郎府上去,会被人非议。 薛湄独自去敲门。 刚到门口,她怀里抱着的猫突然炸毛。 猫尖叫了声,从她怀里挣扎,然后爪子抓住了旁边的树,非常灵巧上树,跃上了墙头。 薛湄诧异。 猫立在墙头,对着她瞄了声;然后,它把爪子伸向了某个方向,再喵了声。 那边是瑞王府。 薛湄便知,肯定是他感受到了自己府邸出事,当即点点头:“你去吧。” 白影一闪,快如电,猫就消失在了墙头。 院子里的二少奶奶赵氏,听到了猫叫,下意识觉得有点耳熟,走过来开门。 瞧见是薛湄,赵氏欢喜不已:“县主来了?” 薛湄被这个称呼逗乐,笑道:“二嫂,你再这么客气,我下次就不敢来了。” 她迈过了门槛。 赵氏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带着很强的暗示,薛湄没搞懂。 待她随着二嫂进门,这才明白。 二房今日有客。 来做客的,居然是三老爷和三夫人。 “……一点小意思,二嫂你别推辞。”三夫人如此道。 二叔去了衙门,两位少爷也出门交际去了,家中只剩下二夫人婆媳,和小侄女。 小孩子还没怎么学会走路,由乳娘搀扶着慢慢在屋子里学。 这乳娘就是从前二房用过的。 二房这边得势,还愿意回来跟他们的下人,他们都收下了。 拥挤的院子里,住了七名下人。 这些人,重新找主子家,自卖自身,前途未卜,还不如跟着老东家。 老东家如此得了权势,又是心地仁慈的。 薛湄进来,就见性格温和的二婶,被三夫人逼得有点狼狈。 “唉,这院子这么拥挤,三叔三婶,你们怎纡尊降贵来了?”薛湄笑着,朝那边走了过去。 三老爷和夫人一瞧见她,心里就发毛。 薛湄不需要说什么,随随便便几句话,粘了半天的三老爷和三夫人灰溜溜告辞了。 二婶重重舒了口气,端起茶喝了一口,对薛湄道:“非要给我们送一千两银子,说过年添置些新衣。” 薛湄:“不要他们的,您这边不会太缺钱的。对了,二哥呢?” “他有个朋友请客 ,出去了。”赵氏道,“你找你二哥?”“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薛湄笑道。 第162章 鼻梁不太对 薛湄在二房用了晚膳。 二叔和薛清、薛淮兄弟都回来了,一家人围坐着,小而温暖。 丫鬟如桦在旁布菜,换了粗布衣衫,不似在侯府时着红色料子,脸上却更精神些,眸子也亮晶晶的。 二婶看到薛湄瞧如桦,待如桦退了下去,就道:“她现在不是丫鬟了,半个月前成了亲。” 薛湄有点惊讶了。 “……嫁了林田,就是跟着你二叔进出的那位幕僚。”二婶笑道。 林田是二婶娘家远房亲戚,十三岁时父母去世,千里迢迢投奔而来。 因血缘关系太过于淡薄,他也不好自认是外甥,只求在侯府做个下人。 他父亲读书,教会他一些字,那时候他就是二老爷的小厮。 现如今二老爷有了官身,他身边的小厮难有什么造化,但幕僚可以被举荐为官。 “幕僚”,名声好听点,其实就是自带粮草的家奴,还不如小厮。 小厮还发几个月钱。 做幕僚的,都是看中主人家能“推举”做官。没有科举制,想要做官就要走各种门路,做幕僚很时新。 林田认字,又跟着二老爷练练拳脚,小有本事。 二老爷让他做幕僚,而不是小厮,并非要克扣他那点月钱,而是筹划着将来提携他。 如桦跟他也算从小相熟,两人今年都十九岁了,多年情窦暗生。 林田和如桦心甘情愿,二夫人便做主,替他们俩成了亲。 “那挺好的。”薛湄笑了笑,然后伸手进袖口,看似是从袖袋、其实是空间里,拿出一只八两重的金镯子。 她喊了如桦进来,“这个给你添箱底。” 如桦不敢收。 二夫人笑道:“收下吧,这是县主对你的厚爱。” 如桦这才接了,给薛湄磕了三个响头。 晚膳之后,丫鬟们撤了饭桌,端了热茶,薛湄才说起自己的打算。 “……这门生意是我想出来的,我又不好意思跟安诚郡王多要,只得给家里其他人捞捞好处。 二哥是侍郎之子,去做郡王府的家臣,听上去不够风光。不过,小郡王也不愿意被人说跟官员结交,此事可以保密。 每个月有三十两银子,逢年过节还有赏赐。若是买卖好,说不定有股拿也未可知。所以,我想让二哥去。”薛湄道。 二哥很激动。 他白白胖胖的脸上,浮动着红潮:“湄儿你放心,我能做好。做做生意、管管账目,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也不能轻率。要是出了错,不仅仅是耽误了郡王的生意,也是给你妹妹添麻烦。”二叔道。 听二叔这口吻,是很赞同此事。 正如薛湄猜测那样,二叔暂时不敢搞小动作,把自己儿子安排出去;哪怕其他人想要示好,他也要顾忌。 小儿子还没成年,可以缓缓;大儿子成天闲在家里,都荒废了。 况且,二房是真缺钱。 既然有个好差事,能赚钱,又能结交王爷,为什么不做? 做安诚郡王的幕僚,还委屈了薛清不成? “你们不嫌弃,那我明日过来,带二哥去见见王爷。”薛湄道。 薛清大喜,站起身给薛湄作揖:“湄儿,哥哥多谢你!” 二房用过了晚膳,薛清和薛淮兄弟二人亲自送薛湄回府。 女子起了更还不归家,是很不合适的,于是薛湄去了西苑。 薛池出来,立在角门门檐之下的阴影里,神色莫测。 薛清与薛淮同他见礼:“大哥。” 薛池只是点头:“很晚了,不请你们进来坐,都回去吧。” 二房的两兄弟道是。 薛湄进了角门。 薛池转身,关上门的时候,稀薄月光下,留一个侧颜。 他鼻梁高,下颌弧度又利落,显得他侧颜格外英俊。 二少爷薛清正好瞧见了,脚步微顿。 上了马车,二少爷还有点出神。 薛淮推了推他:“哥,你想什么?” “想大哥。”二少爷如实道。 薛淮不解:“大哥怎么了?” “我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大哥带我们掏后花园的鸟蛋,从树上摔了下来,鼻梁骨给摔断了。”二少爷说。 薛淮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得多疼啊。没想到,大哥小时候也这么皮。” 大哥七八岁的时候,还没有薛淮呢。 “大哥从小性格活泼,皮肤偏黑。”二少爷道,“后来,大哥鼻梁两个月才好。他那鼻梁比别人高几分,有点像大伯,摔断了之后,中间总像是凹进去一块儿。” 薛淮听着,不明所以:“然后呢?” “我方才看大哥,他鼻梁骨好好的。”二少爷说,“况且,他皮肤很白。” “捂白的。”薛淮道,“你也不看看他多少年不出门,你这么捂,你也白。夜里,你哪里看得清?他那鼻梁骨未必就是好好的。” 二少爷笑了笑:“我随口一说。” 薛湄回到了蕙宁苑,梳洗更衣躺下。 她脑子却很不安静。 在二叔那边,萧靖承突然跳上了墙头,离她而去,是发生了什么事? “肯定是瑞王府,是好事还是坏事?”薛湄想。 她猜不透。 瑞王府她肯定进不去。 安诚郡王是不拘小节,自己又经商与民争利,所以他愿意往下结交,三教九流不拘,但真正的高门大户,是不肯跟落魄户来往的。 薛湄想,从前的萧靖承,别说落魄户了,哪怕是权倾朝野的,他也不会放在眼里。 他府邸暗卫很多,门禁森严。 “阿丑,你快回来吧。”薛湄念叨,“都这么晚了,你一只猫能做什么呢?” 她虽然很担心萧靖承,却又知晓他的猫身灵活,不会轻易被人抓住;哪怕被抓到了,谁会在乎一只猫是否偷听? 肯定不会把猫如何。 薛湄就慢慢进入了梦乡。 次日醒过来,阳光照进了窗棂,仍不够暖和。 丫鬟给薛湄梳头。 “阿丑回来了吗?”薛湄突然问。 彩鸢也看了眼四周:“没有,大小姐。” 阿丑好几次彻夜不归,甚至几天不归。大小姐说没事,结果阿丑过几天又自己出现了。 现在它不在,大家都不会大惊小怪了。 薛湄却蹙了蹙眉头。 “昨日还在,出去玩了吧?”彩鸢继续给薛湄梳头,“大小姐,你别担心。” 薛湄道好。 她用了早膳,去二房那边,带着二哥薛清去见安诚郡王。不成想,她却被拦在了安诚郡王府的门外。 第163章 风声鹤唳 薛湄跟安诚郡王关系很好。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到王府来,会被阻挡在外。 “县主,不是不让您进。”小厮赔着笑脸,“王爷说了,这几日不待客,您请回吧县主。” 薛湄一头雾水。 薛清看着薛湄,生怕她尴尬,出言安慰:“不妨事,湄儿,咱们过几日再来。” 薛湄倒没觉得尴尬。 好像尴尬、难堪这些词,县主都体会不到。她只是略有所思,心不在焉点点头:“那好,咱们先回。” 在安诚郡王府们吃了个闭门羹,薛清有点失落。 薛湄却想着其他事,没有在二房多逗留,回永宁侯府去了。 猫还没有回来。 丫鬟们以为,猫经常无缘无故失踪很久,其实他都跟薛湄报备过,让薛湄知道他在哪里。 这次,他走得特别急,薛湄一头雾水。 他知道薛湄会担心的,却迟迟不归。 “这是怎么回事?”薛湄站在屋檐下,双手拢在袖子里,不敢拿出来,外面还是挺冷的。 寒风刮着她面颊,她一个人沉思很久。 想了片刻,薛湄换了套丫鬟的衣裳,又要出门。 红鸾她们吓到了,不明所以。 “你们都在家,锦屏你跟我出去。”薛湄道。 锦屏道是。 她主仆二人去了安诚郡王府的后门。 虽然萧明钰不待客,但府上并非禁卫森严。薛湄到了后门,塞了当值的小厮一个银锞子,让她去找程美人身边的丫鬟。 薛湄来过好几次,记住了几位美人身边大丫鬟的名字。 片刻之后,丫鬟出来了,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谁要见我?” 待看清楚是薛湄,丫鬟吃惊了,急忙行礼:“县主,您、您怎么这副打扮?” “别提了,我想进去见见程美人,可使得?”薛湄问。 丫鬟不解:“有什么不使得?” 这丫鬟有十万个为什么。 薛湄见到了程美人,程美人也很吃惊。 “……王爷呢?”薛湄问。 程美人:“王爷不在家,但是封了垂花门,前院不给咱们去,可能又有什么贵客吧。” 见薛湄微微蹙眉,程美人笑道,“偶然会这样的。我们王爷能接待的贵客,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 “你能确定,王爷不在家?” “对,他不在。”程美人见薛湄还是有点严肃,“县主,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湄笑了笑:“我有点事想见见王爷,都跟他说好了,他却不见。我实在好奇,就打扮成这样,过来找你了。” 萧明钰不在家。 他府上来了贵客,外人不可能打扰;而他自家的美人们,也被控制在内院了。 他去哪里了? 阿丑怎么还不回来? 薛湄又想到,萧靖承曾经对她说:“明钰府上有个术士,去请他师父……帮我回魂……去了海外……” 想到这里,薛湄笑嘻嘻坐下,把所有焦虑都压住了,笑问程美人:“你知道有种洋玩意,能照出特别清楚的人影吗?比最好的铜镜都好。” “是吗?”程美人果然很有兴趣。 薛湄观察,发现程美人喜欢新鲜东西,而且有点贪婪。 萧明钰也知道她这个毛病,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给她。 不给她就闹。 “怎么,你们王府最近没有从海外回来的宝贝吗?”薛湄笑问。 “有呢,王爷昨日才赏我的。”程美人道。 昨日才赏? 也就是说,有人从海外回来了。 可能小郡王自己都不知道,他一开始还跟薛湄去制造油纸伞的作坊来着。 后来分开了,他还有空赏小妾。 直到今日,王府才不能待客。 薛湄跟程美人说了几句,转身就要走了。 程美人还在问:“县主,您说的照人影的玩意儿呢?” “抱歉,最近没空。改日有空的话,再说吧。”薛湄道。 她这是很敷衍。 程美人却把此事记在了心上,打算等得空了再催催县主。 从后门出来,薛湄叫上了锦屏,两个人回了趟永宁侯府;更衣之后,薛湄又出门,仍是带着锦屏。 她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丫鬟和戴妈妈一头雾水。 这次,薛湄是去定远侯府戚家。 可距离戚家一条街的坊门口,关了大门。不少人来戚家拜访,都站在坊门口,询问是怎么回事。 古时的庭院,有坊间。 一个坊间有的几户富豪,有的十几户殷实人家,有的几十户平民,甚至还有上百户拥挤不堪的贫苦百姓。 戚家和瑞王府所在的坊间,只他们两户。 打开门,自由来往;关了门,谁也进不去。 坊门口没有下人,也无告示,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薛湄还打算去找戚思然,打探打探口风,可现在这个情况,她连戚家都进不了了。 她站了片刻。 眼瞧着天色晚了,薛湄才回来。路上,她对自己道:“没关系,也许阿丑一会儿就回来了。” 阿丑并没有回来。 瑞王府的事,讳莫如深,外面一点动静也无。 “你是不是要醒了?是不是有人在给你做法?”薛湄立在屋檐下,“不管是不是,你就不能回来报个信吗?”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 丫鬟等人都看出大小姐心绪不宁。 到了第三天,薛湄夜里就失眠了:阿丑还没回来。 萧靖承不会这样不懂事,任由她瞎担心。 “萧明钰请的术士,恐怕是回来了。如果师徒两人回来,一人在瑞王府做法,另一人暂且在安诚郡王府落脚。 但是,他们不想受外人打搅,可能是有什么忌讳吧?”薛湄自己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却阻挡不了她的担心。 一想到,萧靖承如果回到了他的身体里,阿丑就永远都回不来,薛湄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她甚至有点想哭。 哭这种情绪,很早就离开了她。除了在梦里,她连生死都不落泪。 现在却有这种冲动。 天知道她多喜欢猫! 她把阿丑一点点养那么大,大半年了,哪怕阿丑身体里住另外一个灵魂,它也融入了薛湄的血液里。 她的寝卧,到处都是阿丑掉的毛。有时候穿件深色衣裳,就弄了满身。难道,她连跟它最后告别都没机会吗? 第164章 请薛湄救命 阿丑一直没回来。 薛湄去了两次安诚郡王府,都进不去;戚家和瑞王府的坊门,仍是紧闭。 到了第六天,薛湄心中终于平复了下来。 她这个时候意识到,她并不是这个世界上流社会的人;而瑞王府,是真正的高门权贵,她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她依旧去油纸伞作坊。 小郡王没来。 二哥薛清的差事,没经过小郡王同意,薛湄也不好直接带人过去,故而这几日她都是独自前往。 作坊又制作了五把油纸伞,晾着通风散味。 薛湄空闲时,也去了趟二房。 “二哥放心,差事是定下来的,只是小郡王这几日有事不在家。”薛湄说。 薛清很相信薛湄,点点头。他甚至对薛湄道:“你别催王爷,等他有空。” 薛湄道好。 她又问二叔:“最近朝廷有什么大事吗?” 二叔摇摇头:“没有。怎么,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倒没有。”薛湄笑道。 她打了个马虎眼,把此事给揭了过去。 回到家中,薛湄觉得做什么都不对劲,提不起精神。 丫鬟们后知后觉发现了。 “阿丑一直没回来。” “大小姐心情不好,肯定是担心阿丑了。” “咱们去找找吧?问问大小姐,阿丑是在哪里丢的。” 她们果然小心翼翼去问薛湄。 薛湄失笑:“阿丑没丢,我知道它在哪里,你们别操心这个了。” 众丫鬟们还是很担忧。 一个人心情好不好,关心她的人自然看得出来,哪怕她再装得若无其事。 因为你不可能时时刻刻表情管理,放松的时候,情绪就会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薛湄不仅仅是情绪低落,她还会叹气。 六天了。 “要不干脆去问问戚太后?”薛湄想。 可是怎么问? 瑞王的事一直很保密,这会儿也不让外人知晓,薛湄跑过去问,戚太后不会当她居心叵测? 况且,戚太后未必在宫里。 去了宫里,想到万景宫去看戚太后,肯定也是安诚郡王府一样的待遇:太后忙,不见客。 “猫总能脱身的,除非……” 薛湄深吸了好几口,开始锻体。 她把自己虐得一身大汗,在寒冬腊月里头发都汗湿了,终于舒服了点。 一直到了第九天的晌午,薛湄打算吃午饭了,二门上的丫鬟急匆匆跑进来通禀:“县主,有位将军,他、他说要找您。” “将军?”薛湄心头跳了跳。 丫鬟道是:“他说请县主治病,情况紧急。” 薛湄也懒得更衣梳头,穿着她家常长袄,外面罩了斗篷,带上了丫鬟锦屏,就往外走去。 她瞧见一陌生男子。 男子着玄色风氅,身材壮实,眉目锋利,浑身上下透着杀伐气。 薛湄不认得他。 身后的锦屏,却是半跪而行礼:“统领。” 统领? 薛湄很快反应过来,这人是瑞王府的暗卫首领贺方,是萧靖承的亲信。 她微微蹙眉。 贺方给薛湄拱了拱手:“听闻县主医术了得,想请县主去看一病人。” 薛湄:“是什么病?” “县主,是瑞王爷,您以前看过的,您也知晓他的病症。”贺方道,然后冲薛湄使了个眼色。 薛湄心头,却是微微一沉。 她没有多问,点点头:“我记得瑞王爷。” “瑞王久病不愈,属下以为,他应该醒了,无论如何要请县主尽力救命。”贺方道。 薛湄轻轻闭了闭眼睛。 贺方的暗示,她听懂了。 她对锦屏道:“你去叫彩鸢,把我的行医箱送过来。” 锦屏道是。 很快,彩鸢把行医箱送到了薛湄手里。 薛湄乘坐马车,没有带丫鬟;贺方等六名侍卫骑马,马车在几匹马的簇拥之下,快速往瑞王府飞奔。 晌午阳光明媚,车厢里的光线充足,薛湄淡淡盯着自己的臂弯,沉默良久。 她对自己道:“难过一下吧,然后就算了……” 算了,生离死别,不过人生常态。 她的猫,并不比其他任何生灵的命贵重。失去了,就难过一下。然后,算了。 薛湄轻轻依靠着车壁,眼泪滚落了下来。 待马车到了瑞王府,她下车时,贺方只瞧见她眼睛有点红,泪痕已瞧不见了。 马车是直接进来的,在瑞王府的垂花门口才停。 贺方快步往里走。 薛湄经过一段时间的锻体,体能大幅度提升,可仍是没办法跟贺统领相比,她小跑着跟上,气喘吁吁,在寒冬腊月里出了一身大汗。 瑞王府的正院,站满了侍卫。 有道士设了高高祭台,祭台上还有一位老者独坐。 薛湄绕过去,在堂屋瞧见了皇帝、戚太后、安诚郡王萧明钰,还有一名精神矍铄的老者、一名中年人,以及穿银白色长袄的美人。 美人是延平郡主戚思然。 薛湄一一行礼。 皇帝、戚太后和萧明钰,对她的到来不是很热情。 贺方给皇帝跪下:“陛下,让县主试一试吧。” “唉,你就是太固执。”皇帝道,“若不是看在你对靖承忠心耿耿的份上,岂容你这样胡闹?县主上次就说她不能治。” “陛下……” 皇帝挥挥手:“你带她进去。” 贺方道是。 薛湄看了眼他。 这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看懂了贺方的暗示,因为有些事,贺方都可能不明白,但薛湄清楚。 她随着贺方到了萧靖承的床前。 男人还是躺着。 和上次相比,他又瘦了。 他原本就不胖,现在却显得异常的瘦,面颊颧骨都突了出来。 饶是这般瘦骨嶙峋,他也不丑。 他可能本就是像戚太后那样的冷白皮肤,只因在白崖镇时间久了,晒得有点粗糙。经过了快十个月的昏迷,他脸和手上肌肤,又恢复了一些苍白。 薛湄看了他一会儿。 她又看了眼贺方。 贺方点点头:“县主,劳烦你了。” 薛湄坐下,假模假样拿出了她的听诊器,给萧靖承做检查。 坐在外间的,除了薛湄认识的人,剩下就是萧靖承的外祖父和大舅舅。 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戚思然往寝卧这边看了眼,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叫她来做什么?”戚思然还是不太明白。 这次,是贺方非要请薛湄。 他以前好像都没听说过成阳县主。上次要暗卫给薛湄,他也没多问。这会儿却力主,非要县主来给瑞王治病,也不知他到底怎么回事。“贺方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戚思然一直盯着寝卧的方向,半晌都不眨眼。 第165章 瑞王醒了 安诚郡王心中,也满腹疑窦。 他府上有位术士,是真有些能耐,比钦天监的人还厉害,算年景、晴雨,特别准。 只是他爱喝酒,不愿意受钦天监的约束,才在小郡王府上做个幕僚。 小郡王给的钱,比钦天监多;又自在。 至于他请回来的师父—— 这位自称是广微真人,更是仙风道骨。他能根据小郡王的面相,道出他七八岁时候的事,特别神奇。 广微真人被请到了瑞王府,一见面就说:“没什么大事,魂魄不全。待老道做法,将它魂魄召回。” 他设了祭坛,开始做法。 半个时辰之后,那老道居然说:“可以了,瑞王爷应该会醒,现如今他宿相完整,魂魄归位了。” 可瑞王爷并没有醒。 广微真人诧异了。 瑞王爷一直都有呼吸、脉搏,甚至偶然能打个喷嚏,喂他流食也能吃,他只是不能醒。 待广微真人做法完毕,瑞王爷还是那样,众人没什么感觉。 装睡还是真睡,大家都区分不了。 广微真人蹙了蹙眉头,就道:“那就设个祭台,老道做七天法吧。七天之后,王爷肯定愿意醒过来。” 听他的意思,竟是觉得瑞王叔装昏。 小郡王觉得此事略有点蹊跷。 广微真人很镇定,说此事已经成了七八,就等最后一个机遇。 然机遇是什么,他又不说。 安诚郡王推荐他过来的,他这么高深莫测,皇帝和戚太后都很着急,萧明钰自己也急了。 “他到底行不行?” 广微真人一直在门外做法,天寒地冻的,他不吃不喝,看上去也没冻僵,更没有饿死,非常神奇。 屋子里一直有人。 戚太后守在这里,实在不行了就去旁边小暖阁打个盹儿。 皇帝倒是每天都要去上朝,只是每天过来一两个时辰。 戚家的人也寸步不离。 戚思然更是殷勤。 萧明钰会做人,戚太后不走,他又怎么会走? 今天早上,戚家老侯爷和国舅,要回去更衣;戚思然也跟着回去梳洗,萧明钰抽空回了趟家,只留下戚太后。 戚太后太累,又在小暖阁休息。 当时,好像大家都不在了,只有贺方在瑞王叔跟前。 待他们回来,陛下也下朝了,贺方跪在皇帝跟前,非要说请成阳县主。 他之前都不知成阳县主这个人。 莫名其妙的。 “陛下,广微真人再厉害,多请个人来看看,也能多份希望。”贺方道,“微臣斗胆,请陛下容许成阳县主过来救救王爷。” 皇帝说薛湄不行。 戚太后也不太抱希望。 但贺方非常坚持,一直跪地不起。 他甚至道:“哪怕成阳县主救不了,也不妨碍什么。她原本就知道王爷病着,让她来瞧瞧,不会泄露机密。” 他连这话都说了出来。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听就觉得,贺方是想方设法要把成阳县主弄过来。 为什么呢? 他好像知道点什么。 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皇帝沉吟片刻,同意了。 皇帝也觉得贺方别有所图,却又不知道他到底图什么? 把成阳县主弄过来,对贺方有什么好处? 其实,萧靖承的生死,关乎在场所有人的,只是感情;关乎贺方的,却是命运。 没有了瑞王,贺方这个统领,价值又在哪里? 所以,他是最希望瑞王爷醒过来的。 大家都想明白这点,才没有反对。 薛湄立在萧靖承床前,检查了他的体温、心率和血压。 他的身体原本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他只是植物人症状,醒不过来而已。 现在,也没什么差别。 薛湄看了眼贺方,道:“需要我做什么?” 贺方目光里带着浓浓的暗示,说出来的话却是中规中矩:“县主,您是神医,请您尽力救治王爷。” 薛湄叹了口气。 “那就打一针吧,看看有没有效果。”薛湄道。 她出了寝卧,重新到了皇帝和戚太后跟前,把自己的治疗方法说给他们听:“王爷的身体,和从前相比并无异常。 我想给王爷用药,此药可能会有点刺激性,让他醒过来头疼。但是,能刺激大脑。因没有先例,我也不知是否有效果。” 她这是想要瞎猫碰死耗子。 戚太后想到,她敢切澹台贵妃的肾,就知道她大胆。 “……就是,坏的效果,可能比好的效果大。未必能唤醒王爷。”薛湄又道。 其实没有这种药。 她就是随便打点生理盐水,做做样子。 “那就试试吧。”戚太后道,“想要痊愈,总得冒险。” 澹台贵妃、卢殊,不都是薛湄冒险救的? 戚思然在旁边,沉默不语,没有开口阻止;皇帝有点绝望了,所有希望都落了空。 “你去打。”皇帝淡淡道。 术士不行、神医不行,靖承也许是真的活不过来了。 薛湄道是。 她进去,给萧靖承打了一针。 打完了,她重新回到了堂屋,坐在了最下首的椅子上。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广微真人来了之后,萧靖承也无法醒过来,让戚太后他们都有点清醒了。 根本没什么指望的。 戚思然不甘心,还要想办法。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萧靖承的去世,她要救活他。 她尝试了一种新药,甚至让贺方帮她关了十二个死囚,用他们试药。 已经死了三人,但剩下的人药物反应也不理想,戚思然还在努力。 她不怕死人。 只要能救活瑞王,她可以付出更多的人命——反正又不是她自己的命。 薛湄的到来,让戚思然有点压力。但是她很快就镇定了,她知道薛湄上次就失败了。 她不可能成功。 薛湄再有能耐,只是点巧思,就像会接骨的大夫,不管他手法多神奇,在其他大夫眼里,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低人一等。 萧明钰则很不想薛湄再次搀和到瑞王叔的病里。 成功的机会很渺茫;失败了,皇帝对她的信任又要消减不少。 众人各有心思。 贺方低垂着头,进去看萧靖承。 不过片刻钟,贺方急急忙忙从寝卧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皇帝跟前,那膝盖是重重磕在地砖上。 他声音很高昂,情绪激动:“陛下,太后,王爷醒了,王爷睁开眼睛了!” 屋子里众人都被这声音镇住。 只薛湄,看到贺方眼底其实很冷静,没有半分狂喜。她微微闭了闭眼睛,很想回家。 第166章 功劳让给薛湄 瑞王醒了。 他醒过来之后,面对挤在他床前的人,他有片刻的迷茫。 戚太后难得失态,在他跟前喜极而泣;皇帝也是惊喜交加,脸上浮动的笑容情真意切,一瞬间的喜悦是做不了假的。 戚家老侯爷和国舅,与戚太后一样,眼睛都有点湿。他们的兴奋,远远胜过了皇帝,以至于都有些想哭。 戚思然也是很惊喜,但是她的喜悦之中,带着那么点失望,一时间心情很复杂。 薛湄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 众人挤进了萧靖承的寝卧,薛湄没有去。 萧靖承大病初醒,只是怔怔看着所有人,没言语。 室内传来了哭声。 高坐祭坛的广微真人,慢慢站起身。他须发皆白,步履从容。在寒冬腊月的室外独坐,人一会儿就要冻僵。 但这位真人,面颊红润,眼神精锐,毫无寒气。 薛湄见他过来,朝他行礼:“老神仙。” 广微真人看了眼薛湄,眼睛里的笑意更盛:“唉,又遇到了。你们啊……” 薛湄一愣。 “您见过我?”薛湄反问。 广微真人:“我见过卢祁。你和他……” 说到这里,他微微压低了声音,轻轻笑了笑,“你们的宿相会动,从很远的地方而来。” 薛湄是太空军医,她自然不相信看星宿算命这回事。 但这位老真人,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不同寻常。 他着道袍,宽宽松松,毫不保暖。可不知为何,薛湄立在他旁边,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来的热量。 若不是他练功,就是他真有能耐。 他一见面,就点破了薛湄是穿越者的身份,跟两百年前的卢祁一样。 薛湄则打量他,见他虽然满头白发,面容看上去也不过六十来岁,他见过两百年前的人吗? 有那么夸张? “老神仙,您替我保密。”薛湄很快收敛了心神,笑了笑,“我不会做大恶,不会祸苍生。” “你自然不会,你身上带佛光。”广微真人笑道,“活着,便要好好珍惜,你是个好孩子。” 屋子里的哭声,似乎更大了。 是戚太后的声音。 薛湄往那边看了眼。 广微真人含笑打量她。 薛湄再次对他作揖:“您真厉害!” “唉,我就说哪里不对。”广微真人很好脾气笑了起来,“原来在这里。” 怪不得瑞王一直不肯“醒”,他在等人呢。 “我要占您的功劳了。”薛湄微微闭眼,真是有点难为情。 “功名利禄,与我是身外物。”广微真人道,“但县主身在红尘内,也许你更需要。让给县主,不亏。” 薛湄好像没有自我介绍,也无人为我们介绍彼此,他就口口声声县主。 哪怕这老者是江湖骗子,也是个骗术高超的。 薛湄再次作揖:“我如何报答真人?” “你若有本事,就维持这天下百年内无战事吧。”广微真人笑道,“据我观测天象,近十年该有一场大乱。不过,乱势未定,是人祸。人祸,人能改。” 薛湄又是一愣。 她有这个本事吗? 薛湄一直也没什么太大的追求,就是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把西药弄出来,然后把医术传承下去。 有权,能在古代封建社会活得像个人;有钱,她庞大的构思需要钱来支撑;有人捧着,所以想养几个好看的面首。 而家国大事,她没想过参与。 这位真人,说话就像公园里晨练的老大爷,就那么随口一说,话都是轻飘飘。 不知为何,薛湄仍感觉有什么沉重,砸在了她的肩膀上。 便宜不好占,萧靖承坑死她了。 贺方快步从寝卧走出来,寻找薛湄。 看到了她,他松了口气:“县主,王爷想见见您。” 薛湄颔首。 广微真人冲她点点头。他仙风道骨,笑容格外慈祥。 薛湄进了寝卧,就见萧靖承已经坐了起来。 他显得很虚弱,用力看着薛湄,似乎想要把她的样子记牢。 他望着薛湄,冲她轻微点点头,声音很低沉:“我要睡一会儿。” 说罢,他轻轻阖眼。 薛湄:“……” 这位号称战无不胜、力大无穷的王爷,除了爱挠人、爱八卦,现在还添了一样:会演戏。 薛湄真有点无语了。 萧靖承要睡,其他人不敢阻拦,纷纷退出了他的寝卧。 闭上了眼睛的他,却又睁开了眼睛:“县主……” 他喊薛湄。 众人都回头。 萧靖承半死不活似的:“听闻是县主救活了我,请留步。” 戚太后急忙道:“对,成阳你留下,再给他瞧瞧。” 薛湄道是。 众人退出了萧靖承的寝卧。 大家各有情绪,戚太后和戚家是最开心的;皇帝也舒了口气,龙颜大悦;戚思然的高兴,则被担忧冲淡了。 她往寝卧看了眼。 薛湄治好了瑞王……戚思然幻想过,这个机会是她的。然后,她就有机会成为瑞王妃了。 不成想,薛湄后来者居上,竟被她做到了,她的医术有这么神奇吗? 寝卧里,萧靖承又半坐起来。 他的虚弱不是假装的,躺了十个月,他的身体需要一步步慢慢恢复。 “……你可担心了?”他低声问薛湄,说话气息很不足,声音低低的。 薛湄点点头:“挺担心。” “我没事。”他道,“我九日之前就醒了,这几天躺着静养。刚刚醒过来时,手脚还不太灵活,现在能自己撑着坐起来了。” 薛湄又点点头。 萧靖承端详着她脸色,不确定问:“你可有不高兴?” “没有。”薛湄道,“你能醒过来,这是好事。只是,这不是我的功劳,我受之有愧。” 萧靖承:“是我欠考虑。那位真人,我会感谢他。” 他是想把这个功劳给薛湄。 这样,他去找她,就不会显得突兀;他想要娶她,母后也不会反对。 他不再是猫了,他需要考虑周到。 “……你不问问我其他事?”萧靖承见薛湄,觉得她情绪还是很低落,就主动开口。 薛湄:“嗯?” “猫。” “哦。”薛湄深吸了一口气,“它埋在哪里了?” “后院。我醒过来之前,是在自己的账顶。”萧靖承道。 他指了指床顶。 薛湄抬头看了眼。 “后来就突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拉着我往下坠。”萧靖承道,“它在上面,像是睡着了。 我让贺方偷偷拿了下来。过了一夜,它就没气了,贺方把它埋在了后花园,要不要让贺方带你去看看?” 薛湄:“好,我去看看。你休息吧。” 萧靖承道好。 他拉了下薛湄的手:“我精力不济,要睡了。你明日再来,以后每天都要来,直到我‘康复’。” 薛湄没言语。 她情绪一分不动,似风平浪静的湖面。底下是怎么的暗流汹涌,面上都看不出分毫。 萧靖承无法猜测她此刻的心情,而他脑袋昏沉沉的,也毫无力气去猜。他睡着了。 第167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冬月末,庭院虬枝光秃秃的,西风扫过,沙沙作响。 阿丑有个小小坟墓,堆起来的土包,没有立墓碑。 它是葬在桃花树下,明年春上的时候,桃树开出满枝头的花,其中就有阿丑遗体滋养出来的。 阿丑其实从来没活过。 薛湄捡到它那天,它没有灵魂,是被瑞王占据了的。 既没活,也不会死。 薛湄蹲下来,用手掌轻轻按了下小坟上的土,那土冰凉,再也没有阿丑毛发上的温暖。 “睡吧。”薛湄低声道,“等开花了,我来看你。” 她站起身。 贺方在身后,用一种很古怪的目光打量她。 虽然帮王爷办事,可贺方心中有说不清的疑惑。 王爷怎么认识成阳县主的? 这猫是怎么回事? 王爷为什么非要把功劳给成阳县主,明明救活他的是那广微真人,他不怕得罪真人吗? 那广微真人好像很有能耐的样子。 祭拜完了猫,薛湄从瑞王府回到了永宁侯府。 她没有走大门,而是直接从西苑进来。 路过后花园,瞧见了二小姐薛玉潭的丫鬟,正在遛狗。 狗是福头,通体雪白。 不过,二小姐好像并不是很喜欢狗。这狗是侯爷送的,二小姐对外说很疼爱它,也是好吃好喝养着。 但她从来不像大小姐喜欢猫那样,时刻不离抱着。 大部分时候,也是丫鬟们带着福头出来遛弯。 “县主。”丫鬟叫兰佩,高挑个子,颧骨有点高,让她的面相略刻薄。 依照红鸾他们说,兰佩看上去很凶,性格其实还好;薛玉潭的乳娘甘妈妈瞧着严肃,实则也软弱无用。 倒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菊簪,闷声不响,瞧着忠厚老实,却是深得二小姐真传,是个外表无害、内在恶毒的。 “遛福头吗?”薛湄看到了它,想起了自己的阿丑,声音有点涩。 兰佩道是。 她抱起了狗,略微后退两步,对薛湄行礼:“县主您别害怕狗,福头很乖的,她从来不咬人。” “我知道。”薛湄笑了笑。 错身而过,薛湄回到了自己的蕙宁苑。 她一回来,把自己锁起来,然后进空间去了。 丫鬟们都不知大小姐到底怎么了,很担心她。 “阿丑好久没回来了。” “大小姐疼阿丑,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怪不得她这段日子都不太对劲。” “大小姐也不说是在哪里丢的,咱们一块儿去找找呀。” 众人使不上力气,在外急得团团转。 特别是红鸾,干脆出了院子,打算去随便找找,闷在屋子里也担心。 兰佩遛狗还没回去,撞见了红鸾:“你去做什么?” 红鸾现在是一等丫鬟了,她在府上有资格着红;兰佩到底只是二等丫鬟,还得穿绿。 瞧见兰佩没大没小的,这么直眉愣眼的问,红鸾当即不高兴了,斜斜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衣服上。 兰佩不傻。 在二小姐身边做二等丫鬟,若是傻,早就被处置了。 “红鸾姐姐,你做什么去?”兰佩急忙加了称呼。 红鸾不理会她。 “阿丑,阿丑你哪儿去了?”红鸾在后花园喊了一通。 兰佩这才知道,大小姐的猫不见了。 回到了文绮院,兰佩把此事告诉了甘妈妈,说大小姐的猫跑丢了。 她又告诉小丫鬟们:“县主的猫丢了。你们谁瞧见了,捉住送到蕙宁苑去,县主肯定有赏。” 小丫鬟们眼睛发亮。 县主非常有钱,比整个侯府还要富足;县主对下人大方,听闻前些日子误抄蕙宁苑,丫鬟婆子们誓死效忠,是因为县主私下里的贴补,每个月比她们的月钱要多两倍。 县主的院子里,粗使婆子五两月钱,赶得上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了。 谁不眼馋? 找到了县主的猫,送过去,轻则有赏赐,重则县主把自己调进蕙宁苑,从此就享福了。 县主不仅月钱给得多,人还特别和善,从来不打骂下人。 当初抄蕙宁苑,听闻红鸾几个撺掇县主给负责抄捡婆子们难看,县主却说她们“身不由己”,是听主子们的话办事。 那些管事婆子们听说了,私下里都要赞县主仁慈。 一时间,侯府上上下下都在找猫。 外院的小厮们还在附近寻找,忙忙碌碌。 第二天,薛湄从空间出来,就听闻有七八只猫送到了蕙宁苑。 丫鬟们都跟阿丑很熟,大小姐的阿丑非常聪明,一试就知道都不对。 薛湄听了,既好笑,又略感心酸。 她顿了顿,召集了蕙宁苑众人,对她们道:“不必忙着找,阿丑已经去世了。” 众人:“……” 红鸾快要哭了:“不可能,阿丑无病无灾,活蹦乱跳的。大小姐,定是你弄错了。” 薛湄:“我不曾弄错。阿丑在十日前就去世了,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没告诉你们。” 红鸾立在那里,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修竹和彩鸢心里也很难过,却不敢哭,纷纷劝红鸾,别招惹大小姐。 红鸾始终有点小孩子心气,哇的大哭起来。 薛湄仿佛觉得红鸾的哭声解压,并没有阻止她。 她做门口的台阶上,让红鸾也过来坐下,慢慢哭。 “你们都去忙吧。家里其他人,谁捉了猫过来,甭管是不是,都是他们的好心。每个捉猫进来的人,都赏二两银子,戴妈妈你去办。”薛湄道。 戴妈妈道是,去拿钱了。 有人替大小姐办事,大小姐赏了,将来其他人会更忠心、更乐意为大小姐效力。 这些忠诚,比钱财重要。 戴妈妈明白这个道理,没有扣扣索索,把钱拿出去赏了。 侯府众人欢欢喜喜,跟过年似的。 薛玉潭后知后觉才知此事,有点恼火,也很嫉妒。 她对两个管事的嬷嬷说:“家姐又在邀买人心了。” 这两位嬷嬷是贵妃身边的,将来还是要回宫。在她们面前给薛湄上眼药,免得薛湄反过来,在贵妃跟前说她的坏话。 毕竟,薛湄治好了贵妃。 不成想,那两位嬷嬷不为所动。 另一位嬷嬷甚至教导薛玉潭:“下人们给县主出力,县主就出钱奖赏,这叫赏罚分明。 二小姐,你应该向县主学习,不要舍不得钱财这些身外物。像县主这种,才是大大方方侯府小姐的做派。” 薛玉潭听了,脸色不受控制白了。 她本想给薛湄使绊子,不成想在管事嬷嬷眼里,却成了她心疼钱,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她还只是准妃啊。 要是嬷嬷们不满意她,如实回禀了贵妃,她这个准妃能否真的成为亲王正妃? 薛玉潭打了个寒颤,连忙道是。 瑞王府那边,萧靖承第二天醒了过来,能下地走动。 皇帝、太后等人,都来看过了他;萧明钰也好奇,围着他看了半晌;延平郡主戚思然眼泪汪汪,说很欣慰他能苏醒。 萧靖承表情都是淡淡。 他原本就是个性格冷漠至极的人。 他沉默着,从早等到晚,也没把薛湄给等过来。入了夜,萧靖承要做一件让大家意想不到的事。 第168章 讨她欢心 入了夜,瑞王府明灯高照,暖融融灯光洒满庭院,似能驱散冬夜寒冷。 屋子里却无笑声。 戚太后等人很紧张,因为萧靖承非要出门。 “贺方,备马。”萧靖承吩咐。 他想要挪动自己的双腿。 他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路,浑身酸痛难当。 他做猫做久了,很喜欢那身轻如燕、来去无踪的感觉,现在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拖着这累赘,萧靖承心中恨得紧。 他死死咬住了牙关,额角青筋都蹦了出来。 戚太后既是担忧,也有惊讶:“你去哪儿?有什么事,让贺方替你办。” 萧靖承挣扎这么几步,浑身见了汗。 整整十个月,他的筋骨僵硬了、肌肉萎缩了,他像个痨病鬼,双腿拖不动自己的身躯。 不管是猫,还是曾经武艺高强、力大无穷的瑞王爷,都无法接受。 “我要去永宁侯府。”萧靖承咬着牙,一字一顿,“她没来看我。让她每日都来,她没来,定是躲在家里伤心……” 萧靖承回到了身体里,见薛湄看他时那略带生疏的眼神,他突然就明白——她深爱的、她视如生命的,不是他,而是那只猫。 他回来了,猫走了,他等于是夺去了她的最爱。 她本该来王府的。 他大病初愈,若她心情稳定,她需得照料他,以防他再出事。 萧靖承也以为,她一定会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难过。她伤心得根本无心应付任何人、任何事。 “治好”了瑞王,萧靖承可以帮她讨要个郡主,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 她知道他的意图,却仍是避开,可见她的失落。 “谁?”戚太后被他说得一愣。 萧靖承:“成阳县主。” 戚太后:“……” 萧靖承又对贺方道:“去找一窝小猫,刚刚生出来的就行,最好有纯白色、鸳鸯眼的。” 他说着,又艰难挪动步子,非要出去。 戚太后震惊片刻,终究清醒了点,立马阻拦他:“外头冷,你刚刚醒过来,不能吹了这夜风。” 他现在很虚弱。 “……成阳县主是永宁侯府的大小姐,没有大事,半夜去找她,岂不是给她添麻烦?”戚太后又道。 萧靖承呼吸很急促,不理会戚太后的话。 戚太后按住了他的手,强行拉住了他:“别急,你真想见她,派人去请她过来。” 萧靖承转眸看了眼戚太后。 他们母子俩如出一辙的眼睛,定定看人的时候,眼神格外的冷。 戚太后被他看得心头一阵发虚。 “那算了,还是等天亮。”萧靖承道。 他摆开了戚太后的手,自己慢慢在屋子里踱步,没有回到床上去。 戚太后舒了口气。 见贺方还留在原地,萧靖承抬眸看了眼他:“愣着做什么?去找猫。” 贺方道是,一头雾水。 他帮王爷埋了只猫,又领了成阳县主去看,这件事他一直糊里糊涂的。现在,王爷又让他连夜去找小奶猫。 王爷和成阳县主,好像很熟。 除了成阳县主拿着王爷的笔迹,要一个暗卫之外,贺方不知成阳县主怎么认得王爷。 这些年,贺方时刻伴随王爷左右,王爷认识哪些人,他都清楚。 没有成阳县主。 萧靖承躺着,又是一个寂静得让人心慌的夜。 过去的十个月,他总是睡在薛湄的枕边。偶然他要出去,半夜才回来,薛湄睡熟了,有轻微的呼吸声。 他会蹭一下她的脸。 薛湄睡眠很好,但不深。他蹭一下,她会醒,然后轻轻摸摸他,不带任何意识的,转过脸又睡着了。 翌日她肯定记不起自己昨晚被吵醒过。 现在,屋子里很暖和,被褥也干净蓬松,但萧靖承睡不着。 缺一个人,高床锦被也让人浑身不舒服。 “怎么不来看我?”萧靖承轻轻攥了攥手指,“你答应了的,湄儿。” 不仅仅答应来看他,也答应会考虑嫁给他。 怎么他醒了过来,不见她高兴? 猫很重要,他不重要吗? 萧靖承睡不着,就很想从窗口跳出去,趴在某个屋顶,听一听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如今不是猫了。 人生如此得失,他不知什么是最好的。不过,做人总好过做猫,因为薛湄也是人,他与她不能是两个物种。 萧靖承到了后半夜才睡。 他的身体虚,一觉睡着了无知无觉,已经日上三竿了。 待他醒过来,快到了午膳时辰。 他爬起身,就不愿意再睡,要自己在庭院里走动。 贺方想搀扶他,被他拒绝了。 他一步步走得很慢,又问贺方:“猫找到了吗?” “刚刚送进来,找了两窝。不过,只有一只是白色鸳鸯眼的。”贺方道。 萧靖承:“拿进来我瞧瞧。” 贺方喊了人。 很快,侍卫抱了只箩筐进来,上面盖了盖子。 箩筐是竹篾编织的,很透气,盖上了也无妨。 打开,里面乱七八糟滚了七八只小猫,个个憨态可掬。 萧靖承原本不喜欢猫的,现在瞧见了,却意外的亲切。 他抓起那只白色鸳鸯眼的,很像阿丑,看了又看。 他不确定,薛湄是否还想要一只像阿丑的猫。不过,她喜欢猫,这是毋庸置疑的。 “你亲自去趟永宁侯府,送给县主。”萧靖承道。 贺方看了眼他:“王爷不去?” 昨日夜里闹腾着要去,这会儿可以去了,他又让贺方代送。 萧靖承:“不去了。” 她不来,肯定是不想见他,并非进不来。既然她不想见,萧靖承就不能逼迫她。 这段日子相处,萧靖承了解薛湄。 薛湄看上去闲散慵懒,那是没触碰到她的线。一旦有人强迫她,她会露出她的强势。 当有事的时候,她的性格盛气凌人。 萧靖承自然不愿意给她不痛快,让她对他设防。 今日不来,以后总会来的吧? “你去送。”萧靖承道,“顺便告诉她,我已经好多了,都是她救治的功劳。等我好了,亲自答谢她。” 贺方道是。 幼猫被送到了永宁侯府,贺方在外院,交给了小厮;小厮抬进了二门,交给垂花门上的丫鬟,再抬进了蕙宁苑。 蕙宁苑众人看到这些幼猫,都很开心。 薛湄瞥了眼,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大小姐,您快看呐,这只长得好像阿丑。”红鸾欢喜道,“这是谁送给您的?” 薛湄却没看这只,而是把目光落在另一只身上。这群幼猫里,有只很不同寻常。 第169章 地堡很安全 薛湄看中了一只橘猫。 小橘猫是橘白两色,胸口一大片白的。在一群幼猫中,它格外有力气,努力想要往外爬。 薛湄冲箩筐里伸手。 那猫勾到了她的衣服,顺着她的手臂往上,落在了薛湄的臂弯里。 小小一团。 幼猫眼睛上还有一层灰蒙蒙的膜没有褪尽,此刻怔怔看着薛湄,无端添了几分憨傻。 她不想再养阿丑那样的猫了,聪明,但命短。 她要养只能吃能睡、蠢一点但结实长寿的猫。 “就要这只了。”薛湄道,“其他的还送出去。” 她又对锦屏道,“你去吧,替我谢谢贺统领,就说猫我很喜欢。王爷有人照顾,不需要我。待他好了,我再去看王爷。” 锦屏道是。 她原话说给了贺方听。 贺方没见到县主,无端有点烦躁,怀疑自己回去不能交差。 王爷是很想自己见见县主的,昨儿夜里闹着要出门;好不容易妥协了,派了他来,却又…… “你再去告诉县主一声,就说我想要见见她。” “统领,您不是我主子,县主才是。县主的意思,已经说了。”锦屏面无表情道。 贺方:“……” 他诧异看了眼这暗卫,从来不知道她如此大胆。 想了想,到底不太敢唐突成阳县主,贺方带着剩下的猫离开了。 一边骑马往回赶,他一边还在心中腹诽。 依照他们王爷的权威,永宁侯府、成阳县主这些小角色,王爷的名声说出来,足以吓得他们瑟瑟发抖、诚惶诚恐。 他这几次登门,都没有直接报瑞王府,而是报了自己的名字。 永宁侯可能不知道他这号人,并没有迎接出来;成阳县主是知晓的,但态度散漫。 贺方回来,将事情如实回禀了萧靖承。 萧靖承用过了早膳,就一直在院子里走路,任由冬日微带寒意的阳光落满了头脸。 他越走越快,脚步越来越灵活。 “留下了哪一只?”萧靖承问贺方。 贺方突然觉得,王爷好像有点紧张。 “一只杂毛的。”贺方道,“又黄又白,反正是不太好看。” 萧靖承那紧绷的肩膀,倏然就放松了。他脸上没有多余表情,轻轻点头,贺方却感觉他是松了口气。 为何要松一口气? 他是害怕成阳县主留下哪一只? “把其他猫都送回去,善待它们。”萧靖承说,“切不可胡乱一扔。给主人家几个钱。” 贺方道是。 他转身要走,听到萧靖承又喊他:“贺方?” “王爷,您吩咐。” “关在陈庄的那些人,都送回牢里去。他们是死囚,等着秋后问斩的。哪怕他们要死,也是一刀杀头,而不是被人慢慢折磨而死。”萧靖承道。 贺方一愣。 他慢半拍才回味过来,王爷说的是哪里。 贺方前些时候利用自己的权势,以及跟大理寺的关系,要了十几名死囚。 这些死囚,牢里可以报是他们病死了,一个月报五六人,不会有人查。 贺方把死囚送给了戚思然,是戚思然要的,因为她要用他们试药,给王爷用。 此事关乎王爷,贺方才同意的。 死囚给了戚思然,戚思然跟他说,放在了陈庄。 贺方没有去看过,对这件事也不是很上心,却被王爷点了出来。 “是,王爷。”贺方后背闪过一点寒意,感觉王爷是生气了。 王爷怎么知道的? 萧靖承做猫的时候,去了很多地方。 他来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王府。在这府里时常遇到戚思然,他一开始没当回事;后来听薛湄说,戚思然爱慕他,他就开始留心了。 这女子既然爱慕他,那么她时常过来看他,就不单单是亲戚之间瞧一瞧了。 那次,戚思然过来,跟贺方说过了她的药:“这次又失败了。不过,已经改善了些,下次也许可以。我要再尝试尝试,一定可以唤醒王爷。” 萧靖承很想醒过来,也好奇她到底弄了什么药,就跟踪了她。 他跟着她到了陈庄,才知道那边有个地牢。 地牢里关了好些死囚,地牢顶部是靠近地面,有通风的窗户。 萧靖承在那里偷听了好久。 他亲眼看着戚思然让下人把药灌给死囚,那死囚当天晚上七窍流血。 真可怕。 戚思然医术未必不好,心肠必定狠毒。 薛湄也狠,当薛灏纠缠不休,甚至想要杀她的时候,她会利落杀了薛灏,可萧靖承不觉得她可怕。 戚思然这行为,却让人毛骨悚然。 萧靖承不停走动,三日后差不多能如常走路了,就是还有点虚,要慢慢锻炼回来;每次走路,还是会出一身汗。 到底躺了这么久,不是一下子能恢复的。 皇帝大喜。 戚太后也安心了,脸上挂着温婉慈祥的笑;戚家的老侯爷和国舅,也算是放了心;戚思然眼眶微热。 戚思然不知自己的事情败露。 贺方心悦她,跟她说话就很委婉:“既然王爷醒了,那些死囚还回去吧。” 戚思然不是个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她只是给萧靖承找药。 萧靖承不需要那些药了,死囚自然可以放掉,她没有多心。 成老将军也带着长子成湛登门,看望萧靖承。 成湛跟萧靖承关系特别好,两人是从小的交情。他似乎有话要给萧靖承说,然而欲言又止。 成老将军给成湛使眼色。 “……你是不是想问成兰卿的事?”萧靖承看出来了,直接问。 成家父子在书房讨论成兰卿到底有没有死,作为猫的萧靖承正好偷听到过。 成湛一惊:“你也听说了?” 成老将军也目露错愕。 “没有。她已经死了,此事我告诉过你们的。”萧靖承道,“你要是不信任我,当时你自己不去动手?是你们父子四人一致让我去的,这会儿又担心了?” 成湛:“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别担心。”萧靖承蹙眉,“不要提她了。” 成湛颔首。 成老将军也叹了口气,紧紧蹙起的眉头,好半晌都没有放开。 萧靖承跟他说话,就不会像跟成湛说话那样生硬威严,虽然成湛早已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 他换了个稍微不那么冷漠语调,对成老将军说:“师父,我办事不会出纰漏,您放心吧。” 成老将军只是深深叹了口气。“草木皆兵。”成老将军道,“都怪我,从小纵容她太过了。” 第170章 瑞王来了 萧靖承见了成家父子,听了一耳朵“成兰卿”,心里烦得不行。 他把贺方叫到了跟前:“地堡还安全吗?” “主子您放心,地堡固若金汤。”贺方道。 他又问萧靖承,“怎么突然问起了地堡?” “无事。”萧靖承道。 他很想念薛湄。 又是三天不见她的面了,嗅不到她身上气息,听不见她的呼吸声,萧靖承心里空了一块。 转眼就到了腊月,快要过年了。 萧靖承实际已经醒过来二十天,但众人知晓只有十二日。 他身体无病无灾,躺着让他消瘦,他刻意滋补之后,脸上有了点肉;腿脚和手臂也有劲,能跑能跳。 这十二天,薛湄没有再来过瑞王府。 就好像过去十个月,随着猫的去世,都结束了,她跟萧靖承没什么关系。 腊八这日,瑞王府做了腊八粥,宫里也赏赐了不少。 萧靖承就让人装了一个食盒,要亲自去永宁侯府找薛湄。 他本不想逼迫太狠,但十二天真漫长,他忍不下去了。 哪怕他这几天狠补,每顿食量都是从前两三倍,他仍是比原本瘦了个七八斤。 他也捂白了。 为了不显得那么单薄,萧靖承换了件白色夹棉深衣,外面照白绸缎风氅。 他出门的时候,正好遇到戚思然,她要进宫去看戚太后。 萧靖承在大门口,等待侍卫牵马过来。戚思然怔怔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似的,他略微颔首。 他很少穿白色衣裳,戚思然没见过他这么打扮,惊呆了。 萧靖承翻身上马。 戚思然的马车也过来了,她坐上了马车,想着:“他是不是也进宫?” 心口直跳,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萧靖承到永宁侯府的时候,侯府有点尴尬。 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侯府所有人想当然以为是给二小姐薛玉潭的,毕竟她是裕王准妃。不成想,小太监却说是给大小姐薛湄的。 “贵妃娘娘赏的。大小姐救了贵妃娘娘的命,这是贵妃娘娘份例里特别赏下来的,连公主都没份儿。”太监对薛家众人道。 太监是送到玉堂院的。 薛湄被叫过来的时候,太监打算回宫复命了。 她塞了个荷包,里面装了一百两的银票,给小太监。 太监听说过成阳县主大方,拿到荷包高高兴兴走了。 宫里赏赐的腊八粥,都是用坛子装着,用绸缎包裹紧,送到府上仍是热的。 这会儿,二小姐脸色很不好看。 老夫人是站在二小姐这边的,也沉了脸。可是贵妃娘娘赏赐的,她又不敢造次。 “盛了出来,分给大家吃。”老夫人冷声道,“咱们都沾沾大小姐的光。” 这话冷嘲热讽。 薛玉潭在旁一直沉默不语。 永宁侯看了眼她,安慰她道:“你即将是儿媳妇,哪有婆婆给儿媳妇送礼的?贵妃没把你当外人,才专门送给你姐姐。这也是器重你。”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安慰薛玉潭。 薛玉潭脸色稍缓。 薛湄笑了笑,不以为意。 薛池看了眼她,没什么表示。 就在众人要用早膳的时候,外面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可见跑得有多快,气息都不稳:“侯、侯爷,瑞王、瑞王爷来送腊八粥了。” 所有人一惊。 京都最有权势的王爷,自然是瑞王。 瑞王执掌几十万兵马,又是皇帝幼弟,功勋卓著。朝中权贵,无人能在瑞王之上,哪怕是皇帝,对他也要敬重三分。 他生病的事,之所以一直瞒着,就是怕主帅出事,军心不稳。 他突然来送腊八粥,薛家上上下下都只有一个感觉:小厮认错了人、听错了话。 小厮连滚带爬进了玉堂院,被永宁侯呵斥了一顿。 “慢慢说,急什么?”永宁侯道。 小厮:“瑞、瑞王……侯爷,是瑞王!” 永宁侯的眉头蹙起:“什么瑞王?” “来了位王爷,他给县主送腊八粥,他说他是瑞王爷。”小厮已经能顺利说话了,把快要喘出来的肺压了回去。 永宁侯再次蹙眉。 怎么回事? 瑞王那么空闲,要给薛湄送腊八粥?哪怕她封了县主、救了贵妃,也不过如此,岂能让瑞王爷另眼相看? 薛玉潭却是心中一个咯噔。 不会的,薛湄没那么好的运气。 她怎可能认识瑞王? 听说瑞王一直不在京里,好像也不在白崖镇,今年换防去了南边。 哪怕薛湄真的认识,瑞王也不会给她送腊八粥。 腊八粥不算什么大礼,这中间的门道却很多。 一般的关系很好的亲戚之间,相互赠送;宫里赏赐的腊八粥,也只赏赐王公贵胄,代表皇帝对他们的亲近。 它不是按照权势的高低。 送腊八粥,意味着私交很好。若没有私交,只是公事上的往来,不会在腊八这天送粥,而是送其他贵重礼物。 瑞王哪怕认识薛湄,也不会熟悉到这种程度。 不是薛玉潭轻瞧薛湄,而是瑞王没这个时间。 忙得脚不沾地的瑞王爷,哪有时间和薛湄建立私交? “父侯,女儿揣度,或许是哪位王爷同小厮说笑,也或许是小厮听错了。”薛玉潭道。 老夫人颔首:“肯定是听错了。” 小厮跪地:“老夫人,小的不敢,那人的确自称是瑞王。” “什么样子的一个人?”薛玉潭又问。 小厮想了想,不知如何回答,转眼瞧见了薛池,立马道:“跟大少爷身量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挺白,着白绸风氅。” 薛玉潭蹙眉。 永宁侯失笑:“瑞王能是这个样儿吗?他一武将,怎么也要比池儿粗壮些。再者,白崖镇风吹雨淋的,还能白?肯定是谁跟咱们说笑。” 既然是说笑,又敢冒充瑞王,肯定是个不着调的。 永宁侯:“池儿,你出去会会他,看看谁如此戏耍咱们。” 他又说薛湄,“你也别什么人都招惹。” 薛湄笑了笑:“父侯教训得是。” 她也站起身,怀里抱一只杂毛小奶猫:“父侯,既然是给我送礼的,应该是我认识的人,我跟大哥一块儿去瞧瞧。” 永宁侯摆摆手。 薛湄站起身。 兄妹俩一块儿往外走,薛池看了眼薛湄怀里的猫,问她:“这是哪里来的?从前那只呢?” “那只去世了。这只新得的,叫胖妞。胖妞,给舅舅问安。”薛湄道。 薛池:“……” 第一,小猫并不胖,叫这么个名字,主人是有多懒?第二,薛湄的孩子才要叫薛池舅舅,而薛池不想当这个便宜舅舅。 他一言难尽看了眼薛湄。 薛湄又道:“这次是个女孩,是我闺女。” 薛池:“……” 算了,她高兴就好。 兄妹俩到了外院,只见一男子立在侯府的堂屋,正在打量中堂的那一幅画。 他在屋子里脱了风氅,一袭白色深衣,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戴一玉冠,鬓角乌黑;深衣裁剪合度,勾勒了他腰背曲线流畅。 听到脚步声,他准过脸,目光一下子锁定了薛湄。 他的确有点白,不过是苍白,长久不见日光那种白;高鼻梁、薄嘴唇,尤其是那双眼睛,光华内敛,眼皮薄而透出几分凉意。薛池愣了愣,薛湄也愣了下。 第171章 这位王爷好帅 薛湄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靖承。 记忆里的那次初见,他一袭黑衣,不显山不露水,神色冰冷;第二次见面,是在他病榻前,他当时人事不知。 再相见,他在自己空间里,穿她找出来的手术服、披头散发。 一个人再天仙,那么不修边幅,也谈不上多有气质;而一个人的五官,没有气质的支撑,它会单薄,美丑都被模糊化。 况且,空间里的萧靖承,可能是他的自我意识,那人偏黑,也更壮实一点。 他醒过来,肉身已然瘦骨嶙峋,面颊深凹下去。 所有形象拼凑起来,萧靖承在薛湄心中,都是个冷漠寡言,略有点粗糙的军人形象。 但眼前这位瑞王,没有空间里的意识形体壮实,也不像刚醒来那样削瘦。 他身材颀长,肤色白净,穿一袭银白色绸缎深衣。衣服上用银线绣了暗纹,微微一动就有光华流转。 人一白,头发和眼珠就格外的漆黑。 萧靖承本就很好看,此刻的他,俊美无俦,有点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英俊中带三分矜贵。 薛湄便觉得:“真好看,比温钊那货还要好看不少。” 她见薛池也愣神,薛湄便行礼:“瑞王爷。” 薛池先是被萧靖承的外表震了下,想象不到京里还有这样矜贵谪仙般的人物;听到薛湄叫“瑞王”,他的惊讶更加掩藏不住了。 瑞王是个在白崖镇驻守八九年的武将,怎么会如此肤白儒雅? 他有点不太相信,怀疑薛湄弄错了。 再说,薛湄怎么认识瑞王的? 萧靖承却丝毫没留意到薛池的失礼,他只是紧紧盯着薛湄,像是要把她牢牢记住。 见她一面太难了。 瞧见她怀里抱个橘黄色的杂毛小奶猫,萧靖承莫名烦躁,他居然很吃醋。 这种杂毛小孽畜,居然取代了他的位置! 猫冲着他喵了声,带三分挑衅,萧靖承心头一梗,好气! 薛湄抱住了猫,萧靖承后知后觉还礼:“县主。” 两人见礼完毕,见薛池还在愣神,薛湄道:“大哥,这是瑞王爷。” 薛池仍是不太相信。 薛湄没有多做解释,因为瑞王昏迷的事,是不能对外宣扬的。 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薛池也没必要知道。 “……我给你送点腊八粥,是我府上厨子熬的。”萧靖承说明了来意,“这些日子,你怎么不往瑞王府去?” 薛池诧异,看了看萧靖承,又回眸去看薛湄,心中还是很震惊。 薛湄则微笑:“王爷本就没什么大碍,我去了也帮不上忙。” 况且,萧靖承位高权重,王府是重地,暗哨无数,薛湄去了也不是很方便。 别说其他下属,就是萧靖承最信任的贺方,瞧见薛湄也是一脸的怀疑和警惕。 萧靖承:“你叫我什么?” 薛池:“……” 应该叫他什么? 瑞王何时跟湄儿这样熟悉了? 他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 薛湄的笑容,仍是那样没心没肺,有一点痞气:“叫王爷啊。王爷想让我叫你什么?” 萧靖承:“……” 他暗暗磨了磨牙,有点想挠她一爪子。 不是萧靖承多心,薛湄待他——这个他,有几分疏离。 她对猫,是极其宠溺,哪怕知晓它身体里住个人的灵魂;她对空间里的萧靖承,也是平起平坐,还能调戏他几句,不会想到他的身份地位。 但面对实实在在的瑞王萧靖承,她既无调侃之心,也无亲近之意。 就好像,他们只是陌生人。 明明同床共枕十个月,明明亲密无间,她怎么说疏远就能疏远? 萧靖承心中懂得,不管是猫,还是空间里的他,和现在的他都不一样。 可对他而言,薛湄还是那个人,一样的人。 他没有半分陌生感,故而他明明知晓薛湄还不能适应,心里还是挺急的。 迫不及待想要见她。 “我还没用早膳,正好带了腊八粥过来,请我去蕙宁苑用膳,行么?”萧靖承问。 薛湄待要拒绝,却瞧见了他的目光,有点像阿丑的眼神,她心中发软。 “行。”薛湄笑道,“王爷别嫌弃蕙宁苑寒酸就好。大哥,既然王爷要去用膳,也请你作陪吧。” 萧靖承不满,看了眼薛池。 薛池则看向了薛湄。所以,就让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吗?一个完全陌生的瑞王,一个本该是粗糙的武将,这样翩翩公子出现,对薛湄如此熟悉,知晓她的院子叫蕙宁苑,种种不同寻常,薛池 就要假装自己眼瞎耳聋吗? 薛湄冲他微微一笑,半句不解释,居然是真的要他装聋作哑。 薛池无力翻了个白眼。 小厮们战战兢兢抬了东西,往蕙宁苑去了。 薛湄怀里抱着她的胖妞。 胖妞现在一点也不胖,但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它不俗的饭量,胖起来是迟早的。 一边撸猫,薛湄一边和萧靖承闲聊,薛池走在他们俩身后。 “……很喜欢这猫?”萧靖承目光微凉,“看着不太聪明,也不是很好看。” 以前的阿丑多漂亮,雪白毛发、鸳鸯瞳,这胖妞一根毛都比不上。 薛湄对他跟猫较劲的事,有点好笑,道:“我以前也觉得,猫要聪明、要好看。但是阿丑不见了,我现在觉得猫健康就好。” 萧靖承:“……” 薛池走在身后,心想这两个人当我是死的吗? 话锋这样,谁听不出他们话里有话? 薛湄那只白猫,的确很机灵,薛湄也非常喜欢它。听薛湄说过,白猫是死了的。具体怎么回事,薛池问了一次,薛湄不肯说。 现在,她和萧靖承就那只猫打哑谜,薛池完全听不懂了。 他默默跟在身后。 三人一行到了蕙宁苑。 蕙宁苑里,丫鬟婆子们没见过瑞王爷,都怔愣住了。 如此英俊、气质高华的公子,是谁? 彩鸢、红鸾和修竹,统一想到:“世上还有比安诚郡王看上去更尊贵、更英俊的人?” 眼前这位,的确是气度不凡。 锦屏则跪下了:“王爷。” 萧靖承让他起身:“你以后是县主的丫鬟,不必对我行大礼。” 锦屏道是。 丫鬟们面面相觑。 这是哪个王爷? 薛湄对她们道:“这位是瑞王。好了,收拾梢间,摆箸,王爷还没用早膳。”丫鬟们道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瑞王到底是哪一尊神。 第172章 谁敢冒充瑞王? 萧靖承在蕙宁苑用早膳,丫鬟们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薛池本就是少言的性格,他也不开口;薛湄轻轻抚摸着怀里的猫,而猫儿不停挣扎,很想要尝尝薛湄面前那碗粥。 薛湄不打算吃了,只好把猫抱上来,任由它蹭住粥碗,喝里面的热粥。 丫鬟们想要提醒薛湄,又不太敢开口,都很担心,怕瑞王爷生气。 瑞王爷不生气,就是有点吃醋,因为薛湄从来没这样纵容过他。 每次他过分了点,薛湄就要揍他,还说“养子不教娘之过”,现在她任由猫上桌,倒是不怎么教了。 粥有点烫,小猫被烫得打了个激灵,炸了满身的毛,使劲甩甩舌头,转而又凑上前喝。 薛湄溺爱看着它。 萧靖承嫉妒到了一定的程度,就有话说了:“不管管它?” 薛湄看猫看得入神,笑了笑:“不管了。我想通了,猫不过短短十来载的寿命,随心所欲过吧。它没规矩也没事,左不过是只猫。” 萧靖承:“……” 薛池则看了眼他。 和薛池一样,丫鬟们也是一头雾水。 早膳用完,萧靖承转颐对薛池道:“你先回吧,我坐坐就走。” 薛池:“王爷,这不恰当,舍妹是闺阁千金,不方便在院中待客。” 萧靖承眼眸一沉。 他沉脸时候,颇有气势,把将军的威严拿得很准。 但薛家兄妹都有个本事,就是装傻。哪怕你再凶 ,我看不见。 于是,薛池毫不在意:“时辰不早,王爷早膳用完,也该回了。” 薛湄看着猫儿吃得满嘴、满胡子,有点嫌弃,没有去抱它,任由它吃个不停。她自己站起身:“王爷,我送你到二门上。” 萧靖承却不肯走。 他振振有词:“有些事,还想请教县主。” 他不走,薛池也不走。 丫鬟们撤了碗筷,他们三个人坐下闲聊、喝茶。 薛湄把吃饱喝足的猫抱在怀里,仔仔细细擦拭它脸上沾的米粥。 萧靖承说有事请教,可到头来,他扯的都是废话,一句正经事也没有。 “……你好好养病,什么都别多想,健康要紧。”薛湄对萧靖承道,“等过了正月,你要去白崖镇的时候,我送你一样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萧靖承立马问。 薛池又看了眼薛湄。 养病? 瑞王生病了吗? 看瑞王的样子,的确像是久病之人那种苍白。怪不得了。 “一种刀。”薛湄道,“你肯定会很喜欢,也没见过。” 萧靖承知晓她有数不尽的宝贝,点点头:“好,我等着。” 薛池不动声色,没有多问。 就在他们几个人闲坐的时候,裕王也到了永宁侯府。 他亲自给薛玉潭送腊八粥。 前几日,薛玉潭的丫鬟菊簪给裕王送了双鞋子,说是薛玉潭亲手做的。 菊簪话里话外,是母妃身边的嬷嬷们,对薛玉潭太严苛了。 但是母妃告诉裕王,当初她们被选了皇妃时,也是受训一年半,一共八位嬷嬷,那才叫受罪。 两位嬷嬷就喊累,裕王怀疑薛玉潭吃不得苦头。 他心中有点腹诽。 不过,他还是很爱薛玉潭的,正好又是腊八,就借着送粥,到了永宁侯府,来安慰薛玉潭。 薛玉潭今日歇息一日。 她逢年过节可以休息。 三老爷、三夫人和永宁侯也没走,陪着老夫人闲话家常。 听闻裕王来了,永宁侯府众人立马去前院迎接。 在外院花厅坐下,佣人抬了两只炉鼎进来,开了背风的半扇窗户,屋子里很快就暖和了。 大家对裕王都极其殷勤、客气。 薛玉潭小意温柔,坐在裕王下首,娇贵且妩媚。 裕王本想告诉她,等过了年自己就要先娶侧妃了。 她与他的婚事,他答应了母妃,要等两名侧妃诞下孩子再开始。要是侧妃一举得男,就太好了。 不过,今天裕王心情不错,见薛玉潭又这般温柔可人,扫兴的话就咽了下去。 “……母妃宫里的粥,我们今年也没得。澹台氏那边人多,分分就不够了。”裕王解释,“没给你们送,莫要多心。” 众人听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果然是连裕王都没有。 这个贵妃,太不知亲疏了吧?薛湄救了她,却也割了她的肾,到底不如太医们稳妥,怎如此善待她? 薛玉潭眼珠子微微转了转,笑着对裕王道:“王爷,其实我们得了。” “得了?”裕王微愣,继而很惊喜。 母妃给玉潭送了? 这个世上,果然是母亲最疼他。他看中的人,母亲也另眼相看。 不成想,薛玉潭却继续道:“不过,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家姐成阳县主的。” 裕王:“……” 他一时有点恼火。 他太天真了,母妃绝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她到底还是不太喜欢玉潭。为了他,母妃才委曲求全。 “家姐声望比咱们高,这无法嫉妒。”薛玉潭又笑道,“哦对了,今日瑞王还来看她了,不知道这会儿走了没有。” 裕王回神。 “谁?”他似没听清。 “瑞王。”薛玉潭道,“父侯,小厮是这么通禀的吗?” 永宁侯笑了笑:“也不知是谁同咱们说笑,非要自称瑞王。人已经走了吧?来人啊。” 小厮进来应答。 “早上自称是瑞王的人,已经走了吧?后来是怎么说的,到底是哪位贵人?”永宁侯问。 小厮恭敬回禀:“侯爷,人还没走,由大公子陪同着,去了大小姐的蕙宁苑用早膳。客人说自己没吃饭。” 众人:“……” 裕王猛然站起来。 他冷笑了声:“本王要去瞧瞧,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冒充瑞王叔!” 萧靖承生病,这件事裕王知道。他母亲澹台贵妃消息灵通,从戚太后那边打听到了端倪,又告诉了他。 还是他一开始大嘴巴告诉安诚郡王萧明钰的。 至于薛湄去给萧靖承“治病”,让萧靖承醒过来,此事暂时保密。 皇家打算把瑞王生病整件事都遮掩住,不叫外人知晓。 裕王知其一、不知其二,听说了瑞王叔躺了十个月,大病初愈。 一个刚刚醒过来的人,哪怕真有事要出门,也是去见至关重要的,绝不是什么下贱的成阳县主。 冒充瑞王的人,也是胆大妄为。 今日,裕王就要替皇家教训教训这个登徒子。 瑞王叔都敢冒充,吃了熊心豹子胆!“侯爷,前头领路。”裕王恨恨道。 第173章 你让我跪下? 裕王恨得牙根痒痒。 天子脚下,何人敢冒充瑞王叔?哪怕是说笑,也犯了大忌讳。 裕王是受宠的皇子,为了皇家体面,也断乎不会给那人好看。 永宁侯略有点迟疑。 虽然不可能是瑞王本人前来,但能进侯府,又跟薛湄这个县主相熟,还敢拿瑞王的名头出来唬人,也不是平头老百姓。 裕王天不怕、地不怕,永宁侯府却不敢得罪人。 “王爷,您消消气。”永宁侯劝道,“也不知是哪个不开眼的,说这种风凉话。今儿过节,王爷息怒,回头告知陛下,再教训他不迟。” 裕王哪里肯依? 永宁侯不说这话,他若是自己回转了,倒也算了;但永宁侯不许他去,他就非要去。 裕王从小就长了根反骨,别人越是不许,他就偏要做到。 比如他一开始被薛玉潭的美色迷惑,薛玉潭说自己身份卑微,他不可能娶她做正妃,不过是哄她。 他就偏偏要娶她。 哪怕皇帝不同意、母妃不乐意,他也要做到不可。 跟皇帝他都要较劲。 薛玉潭没有旁的本事,琢磨男人心思,那是一琢磨一个准儿。 “等会儿有好戏看了。”薛玉潭在心中微笑。 她是故意的。 她就是想要撺掇裕王闹事,自己看一场热闹。 对薛玉潭而言,让薛湄难堪,是她人生一大快事吧。 她有裕王如此位高权重的人撑腰,还怕薛湄什么?踩死薛湄,跟碾死蚂蚁似的。 哪怕薛湄和安诚郡王相好,也不值一提。一个郡王,能跟裕王比吗?裕王可是亲王。 “……岂有此理,本王既然遇到了,就不会坐视不管。”裕王道,“侯爷带路。” 老夫人也道:“到咱们家,冒充其他王爷,将来有个闪失,咱们也要受过。去瞧瞧是什么人物,敢这般大胆。” 众人都站起身。 薛玉潭搀扶老夫人,走在最前面;裕王和永宁侯紧随其后;三夫人和三老爷也跟着。 前不久回府的七老爷,又带着他的小女儿出门了,不在家里。 薛湄的蕙宁苑门口,站立着薛池和萧靖承、薛湄。 知晓萧靖承有话说,薛湄便对薛池道:“大哥,你先请回吧。” 薛池:“我送王爷出去。” 薛湄:“大哥……” 薛池睃了眼她,眉峰带着锋利,不容拒绝。 薛湄没办法。 萧靖承冷冷瞥了眼薛池,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残疾,又是薛湄的大哥,若萧靖承连这种醋也要吃,就实在太过于无理取闹。 丫鬟们不敢跟着。 三人往外走,萧靖承又邀请薛湄改日去王府做客。 “好,到时候去。”薛湄道。 远远的,薛湄余光瞥见有一群人往这边来,打算带着萧靖承绕路。 旁边就是回廊,可以从西边的甬道绕出去。 “王爷,走这边吧。”薛湄笑了笑,“好像有人来了,别冲撞了他们。” 萧靖承知道这条路。 此路更长,出去需要更多时间,他可以和薛湄多呆片刻。 “好。”他很好脾气。 骄阳已经升起,甬道里阳光充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薛湄怀里的胖妞,眯起眼打盹,很是惬意。 萧靖承不由自主,也伸手摸了摸胖妞的脑袋。 胖妞在他掌心蹭了下手。 萧靖承就想到,自己除了薛湄,谁也不给摸。这胖妞随便就可以撸两把,真是个没原则的。 不如他。 萧靖承获得了细微的平衡,心里舒服了点。 薛湄等三人往旁边甬道拐,老夫人一行人直到走近才瞧见。 那时候,薛湄他们已经快走到甬道的尽头,要出后院了。 裕王高声呼喝:“站住!” 薛湄和萧靖承慢悠悠闲聊,没防备是喊他们,都没回头;倒是薛池,站定看了眼。 薛池见过裕王的。 此刻的裕王,气色不善,急匆匆朝这边奔过来,身后还跟着侯府众人,薛池有点糊涂了。 这是做什么? 瑞王好像是裕王的皇叔吧? 过来请安的吗? 可看裕王的样子,阴沉着脸,面容带三分肃杀,倒像是寻仇来的。 薛池蹙了蹙眉头,喊了前面的薛湄和瑞王:“有人来了,你们俩等一下。” 薛湄回头。 这时,萧靖承还在看她怀里那只猫,脸正好被薛湄挡住了。 裕王只看到一个背影。 那人着白色绸缎风氅。虽然大氅上用银线绣了暗纹,阳光一照,那些暗纹的光似水波荡漾,贵气逼人,可瑞王叔才不会穿这种衣服。 这般矜贵如玉的装扮,怎么可能是瑞王叔? 瑞王叔是个粗人,只会舞刀弄枪。 “你是何人,居然敢冒充瑞王?速速跪下,否则本王要亲自斩杀你。”裕王厉声道。 身后跟过来的薛家众人,纷纷瞧热闹。 特别是薛玉潭,眸光里带三分冷嘲,淡淡瞥着薛湄。 薛湄露出了诧异。 永宁侯和老夫人、三老爷三夫人,瞧见了薛湄的诧异,以为她害怕了,心中都有点舒服。 老实说,他们被薛湄压得有些抬不起头,居然都希望看着薛湄倒霉。 这位客人,千不该万不该冒用瑞王的名头。 也是薛湄活该,正好裕王今天来了。 若是平常,她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裕王狠狠盯着那白衣公子。 那人听到了他的声音,不紧不慢抬头,静静看了眼裕王。 那薄凉目光,落在裕王脸上,把裕王冻了个激灵。 薛家众人也终于瞧见了他的面容。 是个很俊朗的年轻人,气势不俗。他五官未必比温钊精致,但整个人的贵气,却是温钊比不了的。 故而,他瞧着就很是好看。 薛玉潭心头跳了下。 有点像她初见温钊时,那般心动——看到美男子,正常人都会心动一下,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她急忙遮掩。 幸好裕王自己也有点失态,没留意到薛玉潭。 薛玉潭松了口气。 这是何人? 永宁侯和老夫人等人,也在猜测,这位到底是什么人。 是哪个商户人家的吗? 唉,薛湄虽然封了县主,到底不如薛玉潭,能结交裕王这等权势亲王。 薛湄认识的,不过小小郡王,看上去还没什么本事。 “你让我跪下?”那人站直了身姿,整个人的温润荡然无存,浑身顿时似淬了寒冰,叫人下意识想要服从。 这等威严,不是一日能练就的。 永宁侯等人,皆有些心惊,不知这位是装傻,还是真有点能耐。 他敢这么跟裕王说话? 薛玉潭好奇看了眼裕王。 但见裕王脸色煞白,仓促着弯下腰行礼:“皇叔。”场面一时寂静。 第174章 皇叔的威严 裕王恭恭敬敬,腰弯了下去,态度说不出的谦卑,还带三分惧怕。一声“皇叔”,如平地起雷,永宁侯府所有人,都惊愣原地。 冬日暖阳下,大家都白着一张脸。 这若是半夜,个个酷似鬼,非要吓坏旁人不可。 薛湄抚摸着猫的脑袋,表情淡淡。 薛池唇角微扬,又忍住了笑意,心中对萧靖承的敌意顿时减轻了不少。瑞王这身份地位,是很能给他妹妹镇场子的。 别管他们俩是怎么认识、又为何这般亲近的。 “……你让我跪下?”萧靖承静静看着裕王,“谁给你的胆子?” 裕王没有了趾高气昂。 他们姐弟再嚣张,甚至在皇帝面前也敢造次,因为皇帝偏袒他们,甚至要顾忌他们外祖澹台氏。 但瑞王不会。 瑞王既不偏袒他们,又不把豪族澹台氏放在眼里。 宝庆公主作贱了瑞王叔带过来的几匹马,瑞王叔就敢在戚太后的宫里,拿马鞭子抽她。若不是看着戚太后,他非要把宝庆公主打得皮开肉绽。 更惨的是,皇帝的确很维护裕王和宝庆公主,前提是他们别冲撞了瑞王叔。 一旦他们和瑞王叔有了矛盾,皇帝肯定会站在瑞王叔那边。 皇子们,无人有瑞王叔这样的权势。 具体因为什么,大家各有猜测,只是为皇家讳,不敢说而已。 “皇叔,侄儿眼拙,不知道是您。”裕王快要哭了,非常担心瑞王叔当着薛家众人打他。 这样的话,他彻底没颜面。 他额头都见了冷汗。 瑞王叔一因受宠,二因自身实力过硬,最不讲情面的。 “不知道是我?”萧靖承的声音更冷。 他装温和的时候,可能会显得很生硬、生疏,但冷言冷语、沉眸板脸,他驾轻就熟,从小就是这么个性格。 “……若我不曾记错,我是通禀了才进薛家大门的。”萧靖承道。 他猛然扫视了众人。 永宁侯被他目光所慑,噗通一声,居然给他跪下了:“王爷。” 其他人愣愣的,也要跪。 萧靖承厉喝:“起身,谁准你跪?本王不是陛下,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你是要陷本王于不义?” 永宁侯慌慌张张又爬了起来。 侯府其他人,微弯的膝盖又直了起来,个个脸色凄惶。 他教训完了永宁侯,又对裕王道:“今日若不是我,你打算做什么?若是其他人,来见见成阳县主,还特意避开了你们走路,你也要寻人家晦气?” “皇叔,侄儿不敢!” “你不敢?”萧靖承冷哼,“当面撒谎,打两个嘴巴。” 裕王死死咬住了唇。 当着薛家众人的面,他若是打了嘴巴,就是威严扫地了。 “怎么,你要我亲自动手?”萧靖承道。 他说到这里,瞥了眼在旁边看热闹的薛湄,用眼神暗示她。 薛湄:“……” 这个戏精瑞王,如此发狠跋扈,居然是替她撑腰。他现在正在暗示她,让她开口求情,卖个人情给裕王。 从此之后,裕王对薛湄就要敬畏几分。 儿子好孝顺! 上次他把那么大功劳安在薛湄头上,薛湄不敢接;但这次,小小恩惠,还是可以的。 萧靖承时时刻刻给薛湄造势,真是个乖孩子。 “王爷,都是我的错。我不曾把与您相识的事,告诉家里人。家里人以为是冒充,再加上我这位二妹妹,平素就喜欢瞎琢磨,肯定是她误导了裕王。 您别跟裕王计较。您到底是长辈,孩子做错了事,教训几句就好了,动手万万使不得。”薛湄道。 薛玉潭:“……” 她快要吐血了。 薛湄居然公然给她使坏。 虽然,薛湄说的是实情,但她不提,裕王肯定想不到这头上;她现在说了,裕王受了委屈,肯定要把气撒在薛玉潭身上。 饶是薛玉潭巧舌如簧,这次躲了过去,裕王有空想起来,心里也有根刺。 这个贱婢! 薛玉潭自负没有对不起她,哪怕以前撺掇她未婚夫不理会她,也没到这么狠的地步,她居然这般恶毒。 她快要哭了,哽咽着开口:“王爷,我……” 裕王听到薛湄替他求情,感激不已。他还没等到瑞王叔松口的话,薛玉潭却这般作态,把裕王吓了个半死。 这女人要是胡扯,再次惹恼了瑞王叔,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瑞王叔不仅仅敢在薛家抽他。真的惹了他,他敢在朝堂上打人。 那时候,裕王彻底丢人现眼了。 “住口!”裕王厉喝。 薛玉潭的话,一下子堵住了。 萧靖承那边沉吟一瞬,道:“成阳县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既然她求情,我要给她这个面子。你们都退下吧。” 说罢,他自己转身往前走。 薛湄快步跟上。 薛池这次没有继续跟随着,而是留在了原地。 待萧靖承走出了垂花门,裕王才敢直起身子,他在寒冬腊月里一脸汗。 他的丑态,被薛家众人瞧见了,又想起薛玉潭的挑拨,裕王恼羞成怒,恨怒交加。 他冷冷剐了眼薛玉潭,转身往回走,尽量错开瑞王叔。 薛玉潭心头凉了半截。 永宁侯等人,仍是目瞪口呆,定定看着萧靖承消失的方向。 他刚刚说什么? 他说,薛湄救了他的命? 薛湄什么时候救了他的命? 她的运气也太好了,她居然真的认识瑞王。她那个诡异的医术,竟然治好了瑞王? 瑞王是什么病? 薛湄的医术,到底是哪里来的? 裕王快步走了,薛玉潭回神之后,急急忙忙去追裕王,打算再跟他解释。 薛家其他人,立在甬道上,阳光铺陈了他们满身,他们呆愣愣的,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湄儿,她、她认识瑞王啊?”老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飘,似乎不太真实。 永宁侯也是呆呆的,继而他心头浮动了懊丧。 他最近是怎么回事? 若是瑞王刚来时,小厮的通禀他相信了,隆重出来迎接,瑞王现在对他的印象应该很好吧? 他毕竟是一表人才,入朝为官也很体面。只要瑞王说句话,什么都有了。 永宁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对视一眼,也看到了彼此眼底的后悔。 他们为什么要给薛玉潭那庶女体面?她那亲王妃,还是没影儿的事,薛湄却认识瑞王。 光认识,都了不得了,瑞王还给她送腊八粥。 “哎呀,我忘记了件事。”就在众人沉默里,老夫人突然一戳拐杖,大声道。 众人回神。“母亲,什么事?”永宁侯问。 第175章 好东西先给薛湄 老夫人一出声,众人都看向了她。 “……这么冷的天,上次给湄儿做的那件白狐皮毛领斗篷,至今都忘了送过去。”老夫人道,“瞧我这糊涂!” 众人:“……” 侯府现如今还是三夫人当家。 痛失爱子之后,三夫人正在调养身体,打算再怀一个。 她之前不想要孩子,每次与三老爷同房都算着日子,加上三老爷在家的日子不多,又有几房姨娘,就一直没怀。 现在,三老爷要在家,等到她重新有了身孕为止,外面事都让七老爷去办;姨娘那边,三老爷一个也不沾。 夫妻俩感情胜似新婚,三夫人也慢慢从爱子的去世中缓过来,重新持家。 正好薛玉潭要跟着嬷嬷们学宫规,她也没空帮三夫人了。 家里的用度,都要经过三夫人的手。 因此,三夫人很清楚,家里新做的白狐皮毛领斗篷,只有两件——这种斗篷,只年轻女孩子穿好看,老夫人让给薛玉潭和三夫人的嫡女薛沁各做了一件。 前日才做好。 老夫人还说,等过年的时候再给她们,免得她们耐不住,中途就穿了,过年时不簇新。 不成想,老夫人这会儿急忙忙改口,说要给薛湄了。 “母亲,本该我送过去的,是我忘记了。”三夫人接话,“我还给湄儿打了一副红宝石的头面,正好也一块儿送过去。” 永宁侯和三老爷不言语了。 薛池在旁边听着,心里觉得好笑。 依照大妹妹那狠劲儿,她们愿意送,她就敢收。 他摇摇头,不想再看祖母和三婶的丑态,慢慢踱步回去了。 三老爷的余光瞥见了他,看了他好半晌。 薛池走路时,后脊是紧绷着的,没有半分松懈,就显得他格外挺拔。他走得挺稳,只稍微有点跛足。 一般跛足都难看,但薛池腰腹以上,几乎都是稳的,肩膀平整不动,那点跛足丝毫不影响他的仪态。 他仍是玉树临风。 从何时起,薛池这样讲究了? “他以前有点憨直,又顽劣。”三老爷想。 薛湄不知家里这些动向。 她送萧靖承到了大门口,萧靖承低声对她道:“以后谁敢欺负你,直接抽他。他若是不依,你就让丫鬟去瑞王府搬救兵。我说过了,我要让你在京里横着走。” 薛湄失笑。 她以前有点天真,觉得瑞王能做到的,她也可以。 现在却发现,这种浑然天成的皇家气度、威严,是深深刻入这个年代人的意识里的。他们遇到皇权,下意识服从。 萧靖承的地位,仅次于皇帝。 而有些事,皇帝不可以做,他却可以。 裕王姐弟俩那么嚣张,连皇帝都敢顶撞,但是在萧靖承面前老老实实的,像两只受惊的小鼠。 实在……有点爽。 薛湄笑起来:“好,多谢王爷。” “别如此客套,你可以叫我名讳。”萧靖承道,“我名靖承二字。以前有个字,不过是先皇所赐,他驾崩之后,我为了敬重他,已经不用了。” 薛湄:“……” 萧靖承:“除夕夜,你和你哥哥、弟弟从西苑出来,咱们去踏月楼看烟火。” 踏月楼是京都最高的楼,也是萧明钰的产业。 每年到了放烟火的时候,踏月楼的雅间都要被订满,一间千金难求。 薛湄笑道:“到时候看,未必能溜出去。” 萧靖承不再说什么。 他深深看了她好几眼,准备上车的时候,又道:“我明日叫人送五万两银子给你。” 薛湄:??? 她目前不缺银子。 “去温家把婚事退了,别再拖延。温钊过了年,孝期差不多就满了,人家也要趁着正月走亲戚时挑选新妇,你别耽误了别人。”萧靖承道。 薛湄:“……” 这倒是句实在话。 萧靖承这货,说话直接,但心思细腻。擅长战术的人,估计都是这样,该细致的地方一丝不苟吧? 薛湄点点头:“我会的,找个机会就去。不过,不需要你的银子,我现在有钱。待我没钱了,再去跟王爷您打饥荒。” 萧靖承见她还是叫“王爷”,叹了口气。 两人作辞,薛湄回到了后院。 她回来的时候,裕王还没走,被薛玉潭拉着去了文绮院说话。 薛玉潭百般挑拨,又把错过从她自己身上摘清,推到了薛湄头上。 “……瑞王是怎么回事?家姐怎么会救了他?”薛玉潭问。 裕王觉得,瑞王叔已经醒了,没必要再遮掩,就道:“他昏迷了快十个月。你瞧他白的,从前他天天在白崖镇,能那么白吗?” 薛玉潭诧异:“他是被家姐救活的?” 薛湄的医术,神奇到了这等地步吗?若是真的,就有点可怕了。 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薛玉潭想不通,唯一的解释,就是薛湄被人掉包了。眼前这个,是一个和薛湄长得像的人而已。 然而,她跟薛湄不熟,又没办法佐证自己的猜测,一时间非常痛苦。 又说了几句,薛玉潭送裕王出去。 她回来时,瞧见老夫人院中的大丫鬟,带着两名粗使婆子,往薛湄的蕙宁苑那边去。 “这是做什么?”薛玉潭问。 大丫鬟:“老夫人说,给大小姐做了件大毛斗篷,让婢子赶紧送过去。” “是吗?”薛玉潭见妇人们抬着的箱笼虚掩,随手打开。 她瞧见了那间毛领斗篷,心中一顿:这是给她的。 三婶送过来的时候,她正好在跟前。祖母说过年要添新衣,但不能现在放下去,要留到年前。 现在,离过年还有二十来天,祖母却巴巴叫人送给薛湄。 她们……竟然又把属于她的,给薛湄! 这府上最好的东西,从小都是先给薛玉潭挑选;她剩下的,才是三夫人的嫡女薛沁挑。 待薛沁挑剩下的,这才轮得到其他人。 不成想,现在风水变化得这么快。 原本她要做亲王准妃,可以压得薛湄抬不起头。 可现在…… 薛玉潭不能多想,一想就气血翻涌,整个人都要气疯。 衣裳送到了蕙宁苑,薛湄果然很高兴:“正好,我有件事要办,就缺个好东西做引子,如今有了。替我多谢祖母。” 她给送东西的丫鬟和婆子赏钱,让她们回去复命。红鸾过来,看这斗篷,询问薛湄:“大小姐,您要办什么事?” 第176章 王爷要避嫌 腊八这日,薛湄注定难得消停。 送走了老夫人的丫鬟,三夫人亲自过来了。 她送了薛湄一套头面。 头面是用黄金打造的,镶嵌红宝石,其中有一颗足有拇指大小,非常名贵。 瞧着这套头面,精致又透出几分活泼,用的料子讲究,同时不沉重。 黄金多半是镂空;红宝石只一颗大的,其他都不算夸张,黄豆大小。 既昂贵,又俏丽,肯定是给四小姐薛沁打造的。 薛湄也照单全收。 她母亲潘氏的陪嫁,被三夫人刮去了九成,虽然三夫人最后只拿了两三成,可值这套头面了。 薛湄照收不误:“多谢三婶。” 三夫人带着三小姐薛汐、四小姐薛沁一块儿来的。 此刻,薛沁就有点不情愿了。 薛湄见状,从空间里拿出四朵珠花,都是摘玉轩的,赏给了薛沁和薛汐。 珠花很漂亮,南珠大又圆润;扎珠花用的绢,也是难得一见的彩菱绸,一年才产十匹,都要进贡给宫里。 “大姐姐,你也太阔气了。”四小姐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这种珠花,是新做的样式,定都订不到的,要十五两银子一朵呢。” 十五两银子,够买一亩地的,在权贵小姐们手里,却只是值一朵珠花。 三小姐也咋舌,伸头看了眼。 四小姐很激动。 过年的时候,戴两朵这样的珠花,可比母亲打造的那头面有体面。 红宝石头面,都可以打,但珠花却难买到。 “多谢大姐姐。”四小姐连匣子都端了过去,紧紧抱在了怀里。 三夫人轻咳:“给你三姐两朵。” “三姐不要,三姐不爱出门。”四小姐道。 三小姐连忙摆手:“我不要我不要,我不太爱珠花,都给沁儿吧。” 薛湄笑了笑,对薛沁道:“你给汐儿两朵。等我有了好东西,回头送你一把。” “一把?”薛沁不太明白这个词,一把是什么东西? 珍珠? 宝石? 要不然,什么东西用一把? “一把”米?肯定是很小的东西,才用手去抓一把的。 她有点迟疑。 薛湄笑道:“你不相信我?那回头我送给汐儿,你可不能眼馋。” 四小姐立马把两朵珠花让给了三小姐,对薛湄道:“大姐姐,别呀,我也要!” 三小姐不接,却看三夫人的脸色。 三夫人表情和蔼:“快接着,别惯着你妹妹这毛病,她就是爱吃独食。” 薛三小姐这才道谢,仔仔细细捧在掌心。 薛湄看在眼里,发现三妹小心翼翼,三夫人并不觉得自己刻薄,反而觉得自己很有威严,居然露出一点洋洋得意。 薛湄笑了笑。 前些日子,二嫂还让薛湄多照顾三妹。 听二嫂说,二房搬家那天,三妹把自己的积蓄全部送给了二房。 三妹平时闷声不响的,总跟着三夫人和四小姐,看上去毫无主见,实则心思很通透,为人又善良。 两位妹妹高高兴兴捧着珠花走了,薛湄也接下了三夫人的头面。 过了一日,薛湄去了趟安诚郡王府。 她这次带着是胖妞。 安诚郡王看着她臂弯里那只黄不拉几的猫,感叹说:“真丑。” 胖妞听了,不为所动,把头往主人的臂弯里埋,一副吃饱喝足大爷要睡觉的样子。这要是阿丑,非得挠安诚郡王一爪子。 “这么厉害的王爷,对一只猫进行人身攻击,不跌份吗?”薛湄笑道。 安诚郡王:“实话实说也不行?” “要培养审美。你以前也觉得我不好看,现在不承认我是佳人了吗?”薛湄道。 安诚郡王:“……”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要说起来,他和薛湄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应该是从瑞王叔醒过来那天开始。 他府上有个幕僚是术士,术法真不错,不是浪得虚名。此人名叫云秋,性格散漫懒惰。他千里迢迢,找回了他师父广微真人。 后来,皇帝私下里跟萧明钰说:“这件事有点蹊跷,靖承不像是被成阳县主叫醒的,而是被广微真人。” 萧明钰也觉得真人厉害。 真人大冬天着单薄道袍,来去如风,一点也不怕冷。就这一点,比一般习武的人还要强悍几分。 萧明钰也不知薛湄和瑞王叔是怎么认识的,他懒得去探究,只是想要笼络住广微真人。 广微真人说话,是飘来飘去:“王爷莫要费心思了。老道这次出山,看的不是那不孝劣徒的面子,也不是看着你安诚王爷。 天下大事,最近起了波澜,天象异常难测。本不该有祸事的,但人为逆天,会改变天道,这才出来瞧瞧。” 萧明钰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老道士又说:“王爷,您也该收收心,贪将是你最大的绊脚石。别贪太多,免得将来一无所有。” “我一无所有?”萧明钰诧异。 老道士神秘一笑:“可能还剩下万贯家财吧。不过,小王爷您不贪财,有没有,对您有何意义?” 萧明钰:“……” 当天夜里,老道士就告辞了。 翌日,云秋也来辞行。他苦了一张脸:“被师父教训了,说我荒废。我该寻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去修炼几年了。小王爷,多谢款待,将来我出山了还找你。” 他也走了。 萧明钰还没来得及挽留,整个人愣在原地,有点傻眼。 他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就连腊八节,他都忘记了给亲戚朋友送粥。 好在,他也没什么至亲。 “……你可是有事?”萧明钰问。 薛湄:“大年节下的,知晓您忙,没事岂敢登三宝殿?有件事和您商量商量,关乎我的终身大事。” 萧明钰的心头,似灌进了一点什么。 “终身大事?”他说这几个字时,声音莫名轻了几分,“你的终身大事,不是定了吗?” “定了也能改。”薛湄笑道,“我现在想改改,请王爷帮个忙。” 萧明钰:“……” 这种事,他怎么帮忙? 他搀和一脚,岂不是徒惹嫌疑? 若将来他娶了薛湄,御史肯定要怀疑是他破坏了薛、温两家的姻亲,给他安个“强抢臣妇”的罪名,他冤枉不冤枉? “我得避嫌吧?”萧明钰问她,“我能帮什么忙?” 薛湄倒是被他说蒙了:“你要避什么嫌?”此事,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第177章 我想给你攀附 薛湄有点懵。 安诚郡王见她不懂,自己先笑了。 小郡王脸上没有初入情场男子的拘谨,精于世故,又知道薛湄老练不怕羞,开门见山:“将来你我若有个前途,岂不是叫人疑心我故意使坏?” 薛湄:“……” 小郡王是个很英俊的男子,年轻有魄力,生意做得很大。 只不过薛湄目前中意的,是温钊那种类型的小白脸。 薛湄不是不喜欢温钊,而是不喜欢温钊那种性格的做丈夫。 丈夫,美丑、权势都不论,只不能是温钊那种智商的。 温家现如今待薛湄不错,况且萧靖承说得对,人家过年也要相亲,薛湄有了退亲之意,就不好再耽误人家。 而薛湄对小郡王,没有半点想法。 “王爷,您这庙小了点。”薛湄笑了笑,“我是个慕强的人,得攀最高的枝头。您忘记了,我治好了瑞王爷吗? 昨日,瑞王爷还给我送了腊八粥,他对我倒是很感激。我得攀附上他,您就别担心了,咱们俩不会有什么前途。” 萧明钰忍不住被她逗乐。 他自然当薛湄说笑。 依照瑞王叔那性格,别说薛湄了,哪怕是再天仙的女子,他也是淡淡。 当初成兰卿就嫌弃他不开窍。 “这可有点难了。”萧明钰笑道,“不过,对你而言,攀附皇家任何人都难。我这边,你也是难。” 薛湄:“……” 那你还避嫌个什么鬼? “本王说实话。”萧明钰道,“本王想给你攀附,你还不感激?” “多谢小王爷。”薛湄说。 小王爷损了一顿薛湄,好像得到了莫大的胜利,心情好了不少。 这种幼儿园级别的闹腾,薛大小姐压根儿不在乎。 他这么一打岔,薛湄差点忘记了来意。 强行把话题拉回,薛湄跟他说了说自己的想法。 “……王爷可能要吃点亏,我将来可以给王爷其他补偿,你知道我主意很多。”薛湄道。 安诚郡王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他又想起另一件事。 “你说引荐你二哥给我,此事没了下文,现如今他是怎么考虑的?”安诚郡王问,“我怕他觉得委屈,到底是侍郎府的公子。” “我二叔那个侍郎,根基太浅了点。”薛湄笑道。 萧明钰同意了薛湄的要求。 今日时辰尚早,薛湄见机会还不错,就对萧明钰道:“索性今日就让我二哥来,王爷见见。拖来拖去的,又不知哪一日时机合适。” 萧明钰颔首。 他让管事的去了趟侍郎府。 两家离得很近,半个时辰之后,薛湄的二哥薛清,跟着王府管事回来了。 给萧明钰见礼之后,薛清坐在下首,有点紧张。 薛湄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拘束。 “……这桩买卖背后,有个人看着,事情虽然不大,但毕竟琐碎,需得是我和县主都信得过的人。”萧明钰道,“我一年给你三千两银子,希望你不要嫌弃。” 薛清吓一跳。 他以为,做个管事的,一个月几十两银子,又能结交安诚郡王。他很满意,认定是个极好的差事。 不成想,安诚郡王如此大方,一个月要给他二百多两。 薛清很老实,感觉受之有愧。 薛湄却暗暗朝他使眼色,见他还是一脸诧异和为难,薛湄主动开口了:“小王爷,这可就说妥了,不得反悔。不如先预支半年的工钱?” 萧明钰:“这个自然没问题。” 薛清:“……” 就这样,薛清的差事定了下来,还从王府拿到了半年的钱——一千五百两。 他和薛湄一块儿在王府用了午膳,然后兄妹离开。 路上,薛清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薛湄笑道:“二哥,你好好做事。将来这油纸伞的买卖,肯定是巨大的。你帮王爷赚回来的,可远远不止这点钱。你应得的。” 薛清点点头。 他又很欢喜,对薛湄道:“此事说来也凑巧:咱们后面那户人家,跟咱们家原本就是一处宅子,他们落魄了,就把前院隔出来卖了。 卖了前院,不到一年都亏空了,现在后院也要卖。听闻他们是打算回原籍,原籍还有田地和房舍。 爹娘这几日还想,万一后院卖给了不知名的人家,咱们也不得安宁,毕竟挨着。有了王爷给的这笔钱,正好把后面也买下来,就有个像样的院子了。 大妹妹,欠你的钱,可能暂时还不了,要等明年年底才有。” 薛湄笑了笑:“你们也太老实了,这点小钱派个人去告诉我一声,还用为难?” 她又跟着二哥去了二房。 把银票给了二婶,二婶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可占了王爷大便宜。”二婶道。 “没有,是我的功劳,不跟王爷相干。”薛湄笑道,“王爷还求我做这个买卖。你们放心用吧。” 后来,薛湄听说二房很快就把后院买了下来,重新打通了,就有了个稍微正式点院子,二叔也有了四品京官该有的气度。 这两进院落,其实还是小。 但考虑在皇城根下,二房根基又这么浅,能有这么大的院子,已然是很不错了。 至于家业,慢慢置办就是了。 薛湄在二房用了晚膳,才回到了府里。 和萧明钰说妥之后,薛湄带了两把油纸伞,又带上了两名丫鬟,还拿上了老夫人给的那件白狐皮斗篷,往温家去了。 她怀里揣着五万两的银票,以及大哥薛池替她写的退婚书。 到了温家,薛湄直接去看老太太。 温锦、温钊兄妹俩不在家,都出去玩了;温太太有个宴席,也出门去了。 薛湄把斗篷给了丫鬟,“这个送给锦儿,你替我拿过去吧。” 这是薛家老夫人给她的。 薛湄当时就想着,拿它做人情,送给温锦。 丫鬟道是。 温家老太太笑道:“你太破费了,你锦儿妹妹什么衣物没有?” “我的一点心意。”薛湄笑道。 这是敲门砖,让温家放松警惕。 果然,温老太太没有多心,只当她是来送礼的。 气氛松懈,谈事情就容易。 薛湄开始了正题。 “……冒昧打扰您,是有个好东西想给您瞧瞧。”薛湄笑道,“目前还没有上市,您看看潜力如何。” 说罢,她的丫鬟锦屏和修竹,一人拿了一把油纸伞进来。 油纸伞不算轻便,但丫鬟们力气都不小。 温老太太笑了起来:“是什么好东西?” “此物名为‘伞’。”薛湄笑道,“是雨具,取代蓑衣斗笠,是不是方便很多?” 锦屏撑开一把。 这把是淡红色的,上面画了疏疏郎朗的梅花,被桐油浸润的绵纸结实、坚硬,又呈现半透明状。 一撑开,别说老太太,就是在屋子里侍奉的丫鬟、妈妈们,个个都眼前一亮。好漂亮的物什! 第178章 退婚 油纸伞非常美丽。 别说古代人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哪怕是到了后世,太空时代,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油纸伞也靠自己的美貌,征服世人。 初次问世,萧明钰为之惊艳,温老太太自然不能免俗。 她这院子里,都是丫鬟、妈妈们,哪个女人能抵抗油纸伞的诱惑? “拿近一些,我瞧瞧。”温老太太道。 薛湄让锦屏上前几步。 丫鬟们也凑上来瞧。 温老太太摸了摸这伞面,触手有点硬:“这是何物?” “暂时还不能告诉您。”薛湄笑道,“总之是好东西。好看只是其一,它最大的作用,是防水防腐。” “防水?” “对,所以能当做雨具,下雨天撑起来遮雨。”薛湄笑道。 她让丫鬟们去端水过来。 丫鬟很急切,迫不及待想要看个究竟,去端了水进来。 薛湄让众人移步到了院中,把伞放在地上,然后水泼了上去。 很快,水就沿着伞面,一滴滴掉下来。 众人再次惊叹。 “真的防水。”有个丫鬟道。 薛湄:“它不是花哨,也不是用一次就不行。正好院中有水缸,我把这油纸伞放进去,回头你们再拿出来,仍是一样的,半点不会坏。” 说罢,她收了起来,往那口大缸里一放。 老太太的院子里水缸,多半是用来储存水,也可能用于防止起火。 薛湄院子里墙角也有两只,每天粗使的婆子们都要给它们换水、抬水再倒进去。 把这只伞放在水缸,还有一只在修竹手里,薛湄让修竹也打开。 “这是一只淡绿色的。”薛湄笑道。 淡绿色的雨伞,绘了竹枝、喜鹊,撑开也是美不胜收。 众人啧啧称奇。 老太太心中,却有点很不好的预感。 “您觉得这伞如何?”薛湄问她。 老太太笑道:“自然都是好东西,好看、实用又新奇……” “一经上市,必定能大卖,这伞的货源,我可以提供给温家。”薛湄道。 老太太:“那自然最好不过了。” “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 薛湄没有说,而是看了眼四周。 老太太会意,对满屋子服侍的人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鱼贯而出,屋子里只剩下薛湄和老太太时,薛湄这才轻声开口:“老太太,温家待我不薄,您也是我敬重的长辈。 对您、对温家,我无轻视之心,此事也是考虑良久,并非一时意气用事。温钊英俊不凡,我容貌普通,配不上他。” 老太太心头咯噔了下。 果然,是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 “……这是退婚书和五万两银票,聘礼我退还了。温钊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不能对不起温家,也不能对不起您,所以我准备了两个补偿。 第一补偿,就是这油纸伞生意。这是我和安诚郡王合伙做的,将来肯定火爆,日进斗金,货源在郡王手里,你们也拿不到。但是我开口了,郡王同意分利润给你们。 第二补偿,就是温家可以对外说,是温钊要退亲,他不要我了,保全他的名声。 你们只说,当初结亲的时候,侯府送错了生辰八字,现在知道真实的,发现我和温钊八字相克,所以温钊要退亲。” 订婚这么多年,突然要退婚,说侯府隐瞒了八字,然后八字不和,倒也是个像样的理由。 当然,更深层次的,由大家去猜测就是了。 薛湄肯定要受到冲击。 男子到底与女子不同,退亲了薛湄面临的压力很大。 她这么说, 非常有诚意了。 温老太太见她一肯让巨利,二肯毁名声,就知道此事没有回转余地。 薛湄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好了。 温老太太能撑起庞大家业,她老人家本就不是个俗人。 “湄儿,我只是舍不得你。”温老太太道,“从结亲开始,我就很喜欢你这个孩子。 当初我一眼就知晓你稳重、善良,有些卑怯但不偏执。后来你变了点,很有主见,说到底还是个肯吃亏的。 旁人也许会猜疑,你是为了封号嫌弃钊儿,我知你并不是这种性格。要说起来,钊儿实在配不上你。” “不是说配不配得上,而是不匹配。”薛湄笑了笑,“我跟他的性格,南辕北辙,强扭在一起,也是一对怨偶。对他、对我都不好。” 老太太叹了口气。 “东西我收下了,温家会去官府解除文书。”老太太道,“你的好意,我也受了。” 反正都要退亲了,生意接下来,彼此不亏欠。 薛湄再次道歉。 没有纠缠、没有质问,也没有打悲情牌,一切顺利得超过了薛湄的想象,薛湄很感动。 老太太真是个人物。 两把油纸伞给了温家,薛湄让温家的掌柜去跟薛清接触,温家需要多少货,可以和薛清商量。 此事,也是薛湄经过安诚郡王首肯的。 小王爷说,这个生意没有薛湄,根本做不起来,所以他同意让薛湄占占便宜。 从温家离开,薛湄直接回了永宁侯府。 晚夕,温家老太太把几个儿子、儿媳妇都叫到了跟前。 她拿出油纸伞给他们瞧。 “……在水缸里泡了四个时辰,竹竿都没变形,更别说这个纸了。”老太太道。 她有五个儿子,温钊的父亲是老大。 家里做生意,儿子们个个都是生意精。 “竹片泡水不变形?这很蹊跷了,用什么?” “这是何物?不可能是纸,也不是绸缎,更不像贝壳。这样轻薄透亮,真神奇。” 老爷们研究了半晌,还是看不出到底怎么做的。 太太们则个个直了眼睛:“可真漂亮。” “下雨天出门,再也不用带难看的斗笠了。” “夏日也能遮阳。” “这是外面来的吧?是西域还是海外?” 老太太见他们都震惊了,如实道:“这是成阳县主送过来的,是她和安诚郡王合伙的买卖,他们自己制造的。” 众人沸腾。 成阳县主是他们家准儿媳妇,也就是说,他们能分一杯羹吗? “娘,这东西容易卖,价格也上得去。况且,此物就像木屐,一下雨就要用,坏了还得再买。”大老爷说,“这可是赚钱的好机会。” “这个机会,咱们温家要不要?”老太太问他们。 众人异口同声。 肯定得要啊。 “那好,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成阳县主给咱们供货的条件,是咱们同意她和钊儿解除婚约,这是她的退婚书,和还聘礼的五万两银票。”老太太道。众人:“……” 第179章 温钊的糖 腊月十五,离年关近了些,京都又下了一场雪。 皓雪兆丰年,这样连绵大雪,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姓,都很高兴。 只是白崖镇那边,又遭到了两次匈奴人的偷袭。 这些年,白崖镇守将跟匈奴人打交道,有了经验,没有让匈奴人得逞。 成家父子和萧靖承都回京了,白崖镇只有两名守将,朝廷官员们还是很担心,催促瑞王赶紧回去。 以及,要派遣新的将领。 萧靖承暂时不想回去。 “成将军有三个儿子,跟我一样,都在白崖镇长大。多年戍守,经验丰富。让他们三人都去白崖镇,锻炼一年。” 提到此事,萧靖承对皇帝建议,先把成湛兄弟三弄过去。 “成老将军在白崖镇积威深重,成家少主们去了,将领们都要给面子;二则,看看成湛的能耐,他若是能独挡一面,国家多一位栋梁之才。 我暂居京都一年,给他们适应时间。哪怕没有我,将士们也不能惧怕。他们是朝廷的将士,不是我萧靖承的,断乎不能没我不行。” 皇帝听了,点点头。 这个弟弟,没什么野心,只会打仗带兵,让他感觉很省事。 “你从十五岁就在边疆,至今也八九年了,朕何尝不想你多在京里?你母后很担心,也该留在京里一年半载。 朕早就想说,又怕你多想,以为‘飞鸟尽、良弓藏’,也寒了其他将士们的心。既然你自己愿意留一年,这是好事。”皇帝道。 这两年参奏萧靖承的折子,的确不少,个个都说他“功高震主”。 笑话,皇帝这个主,是那么容易被震的吗? 再说了,萧靖承是他亲弟,是戚太后的儿子。 有个万一,将来皇子们不争气,江山落到萧靖承手里,也没辱没列祖列宗,还是他萧家的嘛。 萧靖承不照样要供奉他香火,敬重他是先皇,修缮他的陵墓? 皇帝很多时候小心眼,但在戚太后母子俩身上,他又格外想得开。 萧靖承在皇帝跟前说,要在京里修养一年,毕竟他昏迷那么久,修养是应该的。 戚太后问起,他就说:“儿子有些迷茫,不知这一生所求为何。昏睡一场,脑子更混沌了,我要理一理。我想换一种日子,过着试试看。” 这套说辞,击中了戚太后。 戚太后心中震撼,颔首:“人活一生,总要图点什么,否则稀里糊涂。流血流汗,都没什么意义。你愿意停下来想想,这是好事。” 下属那边,萧靖承则说:“我在白崖镇威望过重,上对陛下,下对你们,都不太好。 我赋闲一年,一旦有了军功,就是你们自己的,你们也能服众,升迁得更加理直气壮。陛下也放心,不管有没有我,白崖镇都固若金汤。” 下属们听了,以为他是为了他们的前途,才要避嫌,躲开这一年。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激他。 就连贺方,也以为他是大局为重,政治考量。 其实萧靖承真正所想,乃是:“这一年一定要把湄儿娶回家!” 娶回家之后呢? 将来,要不要带着她去白崖镇?自己是否该在兵部谋个官职算了? 现在的兵部尚书,他很不喜欢,可以找个机会踢掉他。也可以去工部,管天下钱粮,应该很威风。 萧靖承想着,趁雪还没有下大,打算再去趟永宁侯府。 他想从西苑进去,不给永宁侯面子,免得永宁侯到处去说,瑞王时常到他府上,给永宁侯和薛玉潭那贱婢增光。 他瑞王爷的体面,只会给薛湄一个人。 到了永宁侯府,西苑的门却无论如何也敲不开。 永宁侯府的院墙,萧靖承做猫的时候,翻过无数次。 就在他要直接翻墙进去的时候,贺方拦住了他:“王爷,还是走正门吧。万一被人告了一状,御史们又要啰嗦了。” 萧靖承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贺方还是不太懂,王爷怎么对成阳县主这般不同寻常。就好像,他们俩特别熟,特别亲密。 萧靖承只好走前院。 待他到了前院,见地上落满了雪,又被人踩出泥泞痕迹。 有人在门口吵闹。 “……怎么就八字不和了?”那人非常生气,“当初结亲的时候,没提半句,现在后悔了就说八字不合?” 此人是温钊。 小厮们很尴尬,拦着不给他进。 正闹得不可开交,大门口出现一抹大红色身影。她高挑窈窕,着大红绸缎面料的斗篷。斗篷上落了雪,又滚落下去。 似一朵盛绽的梅,是漫天素色里的一点娇艳。 “薛湄!”温钊一瞧见她,声音更大了,“薛湄,我不嫌弃你八字克我,我命硬!你不要退亲,你听我说!” 薛湄:“……” 萧靖承:“……” 雪还在下,小厮们都在瞧热闹,薛湄板起了脸,对温钊道:“进来说,外面天寒地冻的。” 萧靖承上前几步。 薛湄对他行礼:“王爷。” 温钊回眸,看了眼萧靖承,发现此人比安诚郡王还要高,身上散发着冷气,不太认识。 “你有麻烦?”萧靖承问,余光瞥向了温钊,那眸光带着锋利,“若是有人纠缠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撵走他。” “没有。”薛湄却道,“别闹了,你们都进来吧,在大门口像什么话!” 薛湄不好在蕙宁苑款待男客,大哥今天不在家,说要去趟外祖家,她就把他们俩都领到了五弟那里。 她五弟正在补功课。 就像暑假结束要开学的孩子,拼命补作业那样,五弟正在补字、文章,忙得脚不沾地。 薛湄借用他院子待客,他也没空出来。若是写不完,过年时候父侯不准他出去玩。 薛润的丫鬟莲儿上茶。 温钊情绪很激动。 薛湄端起茶,淡淡喝着,侧耳听他发火,不时点点头;萧靖承气场十足,坐在旁边沉默寡言。 “……你听进去了吗?”温钊喋喋不休,“我不同意退婚。” “此事已定,别闹了。”薛湄笑道,“我有一种很好吃的糖果,你要不要?” 萧靖承看了眼她。 这是他对付她的办法。 不对,应该是原先那个薛湄。 第一次见面,她哭个不停,萧靖承就拿乳酪干哄她。 “什么糖果?”温钊一下子就被带偏了。 薛湄拿出一颗,给了温钊。 温钊尝了尝,先吃出了花生味,觉得非常好吃,有点甜又略带点苦,回味很香。不对啊,他是来吃糖的吗? 第180章 王爷的动机太单纯 薛湄用几颗糖,把温钊给打发回去了。 温钊和薛湄一样大,十八岁,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半大孩子;再加上他天性至纯,不谙世事,毫无城府,更像个孩子。 糊弄他,一点也不难。 三言两句的,薛湄就把温钊给安抚了。 薛湄退亲的事,过了官府名目,已经三天了。 此事并没有天下皆知——薛湄本身就不是什么名媛,京里知晓她的事迹,却不太清楚她这个人。 往往提到她的医术,旁人会用“卢家老祖宗”来替代。至于老祖宗本人,很多人没把她和永宁侯府的大小姐联系到一处。 还有就是,薛湄退亲这件事,能谈论的噱头不多。 她跟温家达成了协议。 薛湄退回的聘礼,比温家给的要多一些,温家没吃亏;她送给温家的生意,能赚钱,况且又是长远之计的买卖。 温家对外说:“侯府当时隐瞒了大小姐的生辰八字,现如今大小姐才说出来。一合八字,居然是相克的。” 有了薛池写的退婚书,温家不需要跟永宁侯交代什么。 永宁侯很生气,派人去质问,毕竟当初并没有说错八字。 温家拿出了他长子亲手写的退婚书,永宁侯也不占理。 就这样,温家退了亲。 是温家不要薛湄,应该温家被人唾弃;但知情人都说,薛湄封了县主,很有可能是她看不上温家。 薛湄表面上吃亏,实际占便宜。 舆论没办法站队,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往往是引人愤怒的事,才会引发大的讨论。 薛湄这件事,她和温家都得好处,都有吃亏,看客们找不到共鸣,就散了。 萧靖承端起茶盏,茶水氤氲中他的眸子,那些精锐的光都收敛几分:“事情办得很快。” “我早就想办了。”薛湄笑了笑,“我大哥那封退婚书,写了很久,我一直没拿出来。如今快到了年关,机会又合适,就退了。” 萧靖承颔首:“这样很好。温钊不配你,你可以寻个更好的。” “像你这样的?”薛湄笑问。 她与他,没有了一开始见面的拘谨,薛湄就开始调戏他了。 萧靖承认真点头:“像我这样的!” 薛湄:“……” 关键是,你想要娶我的动机太单纯了,就是想报恩,对我都没什么不纯洁的想法。 这叫婚姻吗? 薛湄觉得,自己真嫁给了萧靖承,去瑞王府就不是做王妃,而是做太妃。 她这儿子,要把她供起来。 她想做郡主,而不是太妃。 “再说吧。”薛湄笑了笑,“我暂时还不想考虑婚姻。” 萧靖承:“……”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外面的雪更大了,那条小路已经被雪掩埋。 萧靖承告诉薛湄:“我要在京里住一年。若将来得偿所愿,也许就不去白崖镇了。我为朝廷征战九年,也该享享福。” 薛湄点点头:“是的,正常退伍,是合理要求。” “退伍?” 薛湄待要跟他解释,外面传来脚步声。 远远瞧去,一人冒雪而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 是永宁侯。 萧靖承顿时沉了脸。 他这个人有种很奇怪的气场——跟薛湄说话时,他虽然谈不上温和,可言语轻柔,像个翩翩佳公子。 但一旦有了外人,特别是他不喜欢的人,他顿时就像上了一层外壳,浑身上下有种“生人勿进”的冷意,能让人冻个激灵。 薛湄又想起了她的老大。 那人耍贱的时候,能把人气死;但他装逼的时候,又没人能敌过他的杀气。 是个多面手。 就像萧靖承这样。 薛湄自己打了个激灵,对萧靖承那点“色令智昏”小心思,顿时没有了,甚至很想离他八百远。 你像谁不好,非要像那贱人? 薛湄也好无语。 她和萧靖承各有心思的时候,永宁侯带上笑容,进了五少爷的院子。 “王爷。”他给萧靖承见礼。 萧靖承是亲王,受永宁侯这一礼也使得。他半晌才道:“侯爷不必多礼。” 永宁侯直起身:“王爷登临寒舍,晌午略备薄酒,还请王爷赏脸。” “不必了。”萧靖承道。 “小女即将要嫁裕王,迟早是一家人,王爷无需客气。”永宁侯笑着,又想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萧靖承冷冷睨着他:“你女儿嫁给谁,跟本王何干?” 永宁侯没想到他气色如此不善。 在自家侯府,他居然给自己脸色瞧,很是尴尬。 薛湄笑着打了个圆场:“父侯,王爷今日事忙,不留下用膳。” 她站起身,“王爷,我送您出去吧。” 萧靖承嗯了声,站起身。 他丝毫不给永宁侯面子。 永宁侯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他。他认得薛湄,自己是薛湄的父亲,跟他打了个招呼,他怎么这幅态度? 是不是薛湄说了他的坏话? 想到这里,永宁侯觉得很有可能,薛湄最近很不敬重他这个父亲了。 要她何用! 永宁侯又想起,她联合自己大哥,退了温家的婚事,还退了五万两的聘礼,心中一阵好气。 薛湄行事,他半分也看不上。 他本是很生气,才没有找薛湄说道的。 “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再给她寻一门亲事。她留在府里,败坏我们府上名声,对玉潭不好。”永宁侯想着。 薛湄再厉害,也不过是女儿家,她的婚姻还要靠父母做主。 薛湄不知她父亲的想法,送萧靖承到了大门口。 “……真的不用我向陛下给你请赏?”萧靖承又问她。 她“治好”了萧靖承,萧靖承是打算给她请一个郡主封号的,这也是他装睡的目的。当然,更深层次的目的,就是他频繁找她的时候,母后和皇帝不会起疑。 薛湄却拒绝了封赏。 “还是那句话,我想要个正正经经的郡主。这件事,陛下看在眼里,哪怕封了我做郡主,他也不痛快。 况且,你的病,陛下和太后一直遮掩,陛下也寻不到封赏我的借口,别叫他为难了。”薛湄道。 他们俩正在说话,突然有一辆马车,停靠在永宁侯府门口。 马车上下来一男子。 男子很年轻,一张稚嫩的脸,和薛润差不多大,十五六岁的样子。薛湄不认识,好奇多看了几眼,不知他是谁的亲戚,怎么到永宁侯府来了。 第181章 要奉献自己 皓雪轻盈,宛若杨絮蹁跹,视线所及都洁白。 马车上伸出半个身子的男孩,眼睛与睫毛都染了一点雪,越发显他清冷。 他眸光落在萧靖承身上。 萧靖承轻轻冲他颔首。 薛湄好奇,又看了那男孩一眼,对方却不看薛湄。 “哦,不是侯府的客人,是来找瑞王的。”薛湄心想。 萧靖承也没介绍那男孩,只是对薛湄道:“我先回了。你退亲之事若有人刁难,你告诉我。” 薛湄啼笑皆非:“好。” 萧靖承上了那男孩的马车,撩起车帘又看了眼薛湄,似有不舍。 薛湄冲他摆摆手,自己先折身回去了。 马车离开了侯府大门口,薛湄这才站定,站在门槛里往那边看了眼。 她打算回蕙宁苑,半路却遇永宁侯。 永宁侯本不想理她,但见瑞王对她这般热情,还不知是什么光景。若她将来有个造化,成了瑞王侧妃,那也是了不得的。 还是别得罪她。 这个女儿,仍是那样清秀得略有点寡淡的眉眼,可整个人不一样了,就连走路都带着慵懒,娴雅而清贵。 她从小唯唯诺诺,显得特别不中用,那眉眼就越发让人看不中。 现在仔细瞧她,有眉心那颗痣,又一袭红色斗篷,竟也有五六分的娇艳。 “你到书房来,我有话跟你说。”永宁侯道。 薛湄哦了声,不以为意。 她漫步跟随永宁侯,去了他的书房。 坐定之后,佣人上茶,永宁侯就开始数落她。 “……退亲这般大事,你跟你哥哥胡闹就定下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永宁侯开门见山。 薛湄没开口,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论。 听了半晌,薛湄只听出两个意思: “温家当初巴结咱们,他们低声下气。你的生辰八字毫无错处,你现如今是县主了,可以寻他们一个错,就不必还那五万两银子。” 此其一,想要吞没温家聘礼,哪怕那些钱都被薛湄赢走了。 “你妹妹快要封裕王正妃,这个节骨眼上,你被温家退亲,伤的是咱们整个侯府体面。 你这样,不仅我脸上无光,就连你妹妹也要受拖累。有个亲王妃的妹妹,难道对你没好处吗?你怎如此不肯顾全大局?哪怕你不喜温家,也等玉潭的事定下再说。” 此其二,伤了永宁侯的颜面,动了薛玉潭的蛋糕。 薛湄听了这些狗屁话,丝毫不恼。 她慢条斯理喝茶,一一反驳。 薛湄:“银子是要退的,否则更是伤侯府体面,叫温家指指点点。若连商户都看不起咱们,我岂不是更对不起祖宗和父侯?” 永宁侯:“……” 薛湄:“裕王看中的是二妹妹,并非侯府。父亲,您也别多心。” 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永宁侯被她顶得心火旺盛。 他要发作,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梗得脸都红了。 薛湄一杯茶喝尽:“父侯,女儿告退。” 永宁侯看着她出去,想着她认识瑞王,居然不敢阻拦她了。 薛湄怎么变了这么多? 她以前可以为了侯府、为了这个父侯,不顾一切的,什么都可以奉献。 让她以侯府嫡女身份嫁商户之子,她也同意了,没闹半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把侯府和这个父侯放在眼里了? 她以前也处处让着玉潭。 玉潭有能耐,她可以让薛家重现荣光。大家先一块儿使劲,把玉潭捧起来,薛湄也是明白的。 可她现在却偏偏要跟玉潭作对? “这么不懂事,以前不这样!”永宁侯想,“好像是上吊那次之后……” 对,她还说自己遇到了卢祁的鬼混,卢祁传授她医术。 现在想来,此事倒不像是假的。 “她真的鬼上身了吗?”永宁侯打了个寒颤,“要不要请个高僧来给她驱驱邪?” 他只是想想,没有真的如此计较。 不过,他要是告诉薛玉潭,父女俩大概能一拍即合。 永宁侯沉思很久之后,决定去趟入淮阁。 入淮阁是侯府被遗忘的地方,住着他的原配正房夫人潘氏。 夫妻俩不怎么见面。 上次见潘氏,还是前年除夕,去年她连除夕都没出来。 老夫人反正不喜欢潘氏,她来不来也无所谓。 永宁侯陡然来访,入淮阁众人倒也非常淡定,没人惊慌失措。这让永宁侯没有成就感,就好像她们从来不期待他来。 潘氏还在礼佛。 丫鬟端了茶,默默退了出去,并没有告知永宁侯,潘氏什么时候好。 永宁侯待要发作,然后才想起,这丫鬟是个哑巴。 他等了一刻,潘氏才从佛堂出来。 夫妻俩寒暄一两句,就陷入了沉默。 永宁侯跟她情谊淡薄,也没什么可说的,开门见山道了来意。 “……你今年得出来主事。池儿现在能走路,又有官身,他的婚姻得操持起来了。他是侯府的嫡长子,他的婚姻交给其他人,我都不放心。 湄儿退了亲,年纪又大了些,长得也不算顶好看,但她到底被封了县主,婚姻也不难。 润儿年纪小些,过了年也满十五,不是小孩子了,你也要替他寻谋几个合适的,到时候我交给三弟妹去办。”永宁侯道,“此三件事,你得办妥。” 潘氏颔首:“是,侯爷。” 她虽然态度恭敬,可肌肤苍白偏黄,唇色也白,苍老之态很明显,永宁侯又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他道:“快过年了,你早日出来,就搬回正院吧。你也要添些衣裳、胭脂水粉。” 永宁侯决定暂时把正院让给她,他自己去周姨娘的小院凑合一个月。 这天夜里,侯府很安静。 第二日,薛池带着小厮从外地回来了。 他回来的当夜,潘氏再次悄悄离开了入淮阁,去了西苑。 “你先染一场风寒。”薛池对她道,“让我们过个好年。湄儿好些年没痛快玩过了,家里别有什么事。 待过了正月十五,你就可以离开了。到时候就说入淮阁起火,大夫人被烧死其中。” 死了母亲,他和薛湄就可以守孝二十七个月。 他们的婚事,也可以再拖两年。 于是,翌日永宁侯就听说,潘氏病下了,是风寒。 她不发烧,但打喷嚏、咳嗽,会过人。 “让她别出来了。要是大家都过了病气,这年就没发热闹了。”永宁侯很嫌弃,“真是一点事也顶不上。”薛湄还去看了潘氏。 第182章 宴席 自从上次,薛湄差点揭穿了潘氏念“假佛”,她每个月去请安,潘氏就找理由不见她了。 这次倒是见了。 薛湄不会请脉,只知道潘氏的确是感冒了。 感冒只要不发烧,还是别用药为好,熬一熬还能锻炼下免疫力。 “……别过了你病气,快回去吧。”潘氏很虚弱,掩住了口鼻,不太想见薛湄。 薛湄也演不好这虚假的母女情深,说了几句场面话:“娘您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如果公中不方便的,派人去告诉我一声,我买了给您送过来。” “你有心了。”潘氏眼睛弯了弯,“快去吧,这大年下的,你别从我这里过了病,回头玩不痛快。” 薛湄没说自己过年要去玩。 不过,也随便了。 她甚至懒得多猜测潘氏的心思,反正她知道潘氏不会害她就是了,顶多是无视她。 从入淮阁出来,跟着薛湄的丫鬟红鸾不肯回院子,非要拉着薛湄去后花园走走。 “……大小姐,咱们晒晒日头,不用着急回去。”红鸾道。 古代人也知道太阳光能杀菌。 从病人的房间出来,晒晒太阳有好处。 薛湄依了她。 她们逛了半个时辰,回来时全身暖融融的。 戴妈妈和修竹、彩鸢正在拆名帖,都是京都贵女们送给薛湄的,邀请薛湄春节去赴宴。 高门富户,春节宴席在腊月初就会安排妥当,然后下名帖。 薛家也有宴席,三夫人特意派人告诉薛湄,正月初五是姑娘们宴请的日子,她们姊妹可以一股脑儿把自己的朋友请过来。 只是,要在腊月二十八之前,把名帖告诉三夫人,三夫人好预备。 “一天要收五六十张。”彩鸢在旁笑道,“二小姐那边,一天不过十几张是咱们大小姐厉害。” 这些消息,丫鬟们私下里早已知晓了。 谁接到的请柬多,谁就有面子。当然,谁邀请来的人多,谁更有面子。 往往不是真正大族的小姐,正院里的宴席是做不起来的。 比如说,从前的薛玉潭,她就没有成功过一次。 因为,日子只有那么几日,但门第多如牛毛。 薛湄也成不了东道主,那么她就做客人。她需得选个适合的,去参加一两场。 “看这些做什么?就去温锦的。”薛湄笑道。 温锦能做起来局。 她虽然有点傻,但长得漂亮,家里有非常有钱,一干女孩子们都愿意围着她。 “延平郡主给我下请帖了吗?”薛湄又问,抱起了在一旁啃名帖的胖妞,轻轻将它放在膝头。 彩鸢从一众请柬里,找到了一张,比较低调奢华,不张扬却又不至于简陋,符合延平郡主的性格:“有,是正月初七。” 温锦的宴席是正月初三。 “就这两家,给我回名帖。”薛湄笑道,“其他的,都扔了吧。” 丫鬟们有点为难了。 修竹沉吟片刻:“大小姐,还有三位公主的邀请呢。” 当今皇帝的女儿中,只有三位出嫁开府了。 也就是说,宝庆公主也请了她。 这位不知安了什么心思。 “我若是去了某位公主的,就要得罪另外两位。难道她们三,日子是错开的吗?”薛湄笑问。 不太可能。 正月好日子就那么几天。 有些时候,公主们彼此打擂台,可能会选在同一天,到时候你给谁面子,就是公开站队。 你自己背后的势力、公主背后牵扯的势力,会搅合在一起,是一种信号,政治目的非常明显。 这个复杂着呢。 “不是,三位公主都是正月初四,这天日子不错。”丫鬟道。 薛湄耸耸肩。 这不就得了吗? 公主那边,薛湄一个也不沾。 她们可都是萧靖承的侄女。 若是她们敢跟薛湄过不去,薛湄就要去找自己儿子告状了,到时候那些公主们得哭着叫她祖宗。 去延平郡主那边,薛湄也不是单纯赴宴,她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 “给宝辰表妹送年礼了吗?”待请柬都收起来了,薛湄问戴妈妈。 奚宝辰是原主最好的闺蜜,薛湄也很喜欢她。 “送过了。”戴妈妈笑道,“这是礼单,您瞧瞧。” 薛湄接了过来。 礼物是戴妈妈去办的。 有六朵摘玉轩的珠花,就是让四小姐薛沁都羡慕不已的那种。 摘玉轩这次只做了五十朵,因为这种彩菱绸极其难得,萧明钰只能拿到两匹,剩下的送到宫里去给两位太后和皇后了。 两匹布,制成五十朵珠花,可京都贵女、贵妇,成千上万。 大家买珠花,不像其他首饰单独买,珠花至少是一对。 薛湄一口气要了二十朵,萧明钰当时很牙疼,却也不好不卖给她,反正她给钱了。 除了珠花,还有十匹绸缎、两件斗篷、两双鞋;两只玉镯;一包金叶子,约莫八两黄金。 “不错,妈妈你办得挺好。”薛湄笑道。 “以前都是宝辰表小姐接济您,我们心里都有数。”戴妈妈道。 “对,我们得感恩。”薛湄道。 年礼给奚宝辰送了过去。 翌日,姑姑亲自带着奚宝辰回了趟娘家,要感谢薛湄。 薛湄被叫到了老夫人的玉堂院。 薛玉潭不在,她要跟着嬷嬷们学规矩,时常都不在老夫人身边。 奚宝辰给薛湄使了个眼色,有点尴尬。 姑姑这个人,心思比较机敏,不像老夫人古板。 “……你和宝辰这样要好,姑姑就拜托你,正月带着她走动走动。”姑姑说。 这是想让薛湄去某家宴席的时候,带着奚宝辰。 奚家在京都无名无姓,还不如永宁侯府有个爵位撑腰。 早年和奚家结亲,是因为奚家乃清贵门第,与豪族有些连带关系。 豪族掌握着推举官员的权力,永宁侯是打这个主意,才把妹妹嫁到奚家。更高的门第,他也攀交不上。 奚家姑父曾经做过四年的县丞,政绩不佳,但捞钱很有一手,考核时被罢免了。 姑父有些家底,这几年他们父子三做生意,奚家实则挺富饶的。 当然,远远没到温家那等豪富的地步。 姑姑眼界高,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着,奚宝辰也耽误成了老姑娘。 现在让薛湄带着她去宴席,就是想要让她结交点人脉。 “姑姑,您嫌弃不嫌弃温家?你要是不嫌弃,我就带表妹去温锦的宴席。”薛湄说。 姑姑倒是愣了下。旋即,姑姑点点头:“哪里敢嫌弃?” 第183章 一些美梦 薛湄与奚宝辰出了玉堂院,表姊妹俩沿着回廊散步,丫鬟们没有跟上。 胖妞被薛湄抱在臂弯。 奚宝辰:“你这猫,不是从前那只。” “对,从前那只去世了。”薛湄道。 奚宝辰立马关切:“你不要伤心。” “不算什么意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十分伤心。”薛湄道。 “这只很活泼。”奚宝辰道。 薛湄笑起来。 说完了猫,奚宝辰说起了她母亲的来意,甚是尴尬。 “……她现在知道急了。从前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奚宝辰叹气,忍不住抱怨。 薛湄:“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你更好?” 奚宝辰又叹了口气。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跟薛湄说起了秘密话。 “我娘其实也不是挑,她是异想天开,想让我做王妃。”奚宝辰道。 薛湄:“……” 王妃哪有那么容易? 朝廷就那么几个王爷。王爷们自身也要结交势力,多半会跟门阀、望族联姻,娶世家女。 除非那王爷自身实力硬,就像萧靖承,谁也不靠,才可以取个不在乎门第的。 裕王非要娶薛玉潭,就连皇帝都担心这个儿子将来没有依靠,要被其他儿子们迫害死。 “……大概是我九岁时,跟随父亲出行,在路边救济了一个昏迷不醒的道士。道士自称是饿晕了。 爹爹给了他一些钱财,又舍了他两套衣裳,道士很感激。他就说,我瞧着是富贵命,将来可以嫁亲王。”奚宝辰又道。 薛湄笑了笑。 奚宝辰:“我娘当时本不信的。可后来不知怎的,她反而动了心思。特别是那位……” 她往薛玉潭的文绮院方向努努嘴,“勾搭上了裕王之后,我娘便觉世上未必没有万一之事。” 薛湄不懂相面,她听了,始终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奚宝辰又道:“其实,后来那道士走的时候,又跟我说,向来富贵路崎岖,走不好一双脚就鲜血淋漓。若能看开,未必没有前途。 听听,他还是觉得我成不了王妃。总之,他自己前言不搭后语,糊里糊涂的一席话,我娘还奉为圭臬,何等可笑?” 薛湄忍不住被逗乐。 奚宝辰见她一直不开腔,问她:“你信这些话吗?” “道士占卜的话,我原本是不太相信。”薛湄道。 “原本?” 薛湄点点头:“但是我最近,遇到了一位特别厉害的老神仙。他没有一句废话,句句都能听。 不过,我听说真正的术士,不会占卜前途,因为泄露天机遭天谴。故而,那道士有没有能耐?也许有;他的话要不要听?听一半,别抱希望。” 奚宝辰颔首。 薛湄又笑道:“再者,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又有什么办法?” “是啊。”奚宝辰叹气。 烦恼完了自己,奚宝辰又想到薛湄刚刚被退婚,也有点为她担心。 “……我没过来问你,是我觉得,应该你想退婚才对。”奚宝辰道,“是不是?” 薛湄点点头。 “怎么突然想退婚?” “等正月初三,你见到了温锦,也许有机会见到温钊,到时候你自己瞧,就知道为什么了。”薛湄笑道。 她突然买了个关子,让奚宝辰对跟着她赴宴的事,充满了期待。 薛湄留在玉堂院,陪着姑姑和奚宝辰用了午膳,派丫鬟去了趟温家,让温锦给奚宝辰补送一张请柬,直接给丫鬟拿到永宁侯府来。 温锦同意了。 老夫人疼女儿,留姑姑和奚宝辰住一夜。 奚宝辰接到了温锦的请柬,虽然是薛湄讨过来的,还是正正经经写了回帖。 “大姐姐,我跟你去蹭宴席,旁人会不会说闲话?”奚宝辰写完了回帖,又有点不太放心。 薛湄接了过来,让丫鬟拿出去,派人送到温家。 “怕什么?有些时候就是要脸皮厚一点,不妨事的。”薛湄笑道。 晚夕时,三夫人等人,都到玉堂院用晚膳。 薛池也来了。 他是听说薛湄在这边,特意过来的。他有话要告诉薛湄,可客人在,奚宝辰与薛湄寸步不离,薛池就打算明日再说。 瞧见薛池,奚宝辰有点脸红,拘谨站起身:“表哥。” “坐。”薛池态度随意,不冷不热。 奚宝辰坐在了薛湄旁边,始终有点羞赧。 三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有了个主意。 用过了晚膳,奚宝辰到薛湄的蕙宁苑睡,表姊妹俩打算睡一床。 三夫人则留下了,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吃茶。 “姑奶奶,我有件事,倒是想问问您的意思。”三夫人笑道。 “何事?”姑奶奶端起茶喝了一口。 三夫人就把她的想法,跟姑奶奶提了。 老夫人在旁边听着,很是赞同。 她们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避开丫鬟婆子们。 随着薛湄的富足,蕙宁苑成了整个侯府消息最灵通的院子。修竹闷声不响,却结交了好几个擅长打听的。 三夫人跟姑奶奶、老夫人说了什么,修竹很快就知晓了。 她告诉了彩鸢、红鸾和锦屏。 “真的吗?”红鸾听了,忍不住咯咯笑,“谁去说给大小姐听?大小姐肯定很高兴。” 薛湄和奚宝辰沐浴之后,两个人坐在炕上,旁边放着炉鼎烘头发,就听到丫鬟们在外间嘀嘀咕咕。 特别是红鸾,好像还提到了表小姐,让薛湄和奚宝辰都很好奇。 “红鸾。”薛湄喊了声。 红鸾进了里屋。 “你们说什么呢?”薛湄笑问,“又有什么新鲜事要告诉我?” 红鸾看了眼奚宝辰,抿唇笑了:“大小姐,我偷偷告诉您。” 说罢,她就要靠在薛湄说悄悄话。 奚宝辰自然不依:“不许,定然是说我的坏话!我方才听了一句,说表小姐什么的。” 红鸾:“不是。” “那你当我的面说。”奚宝辰坐了起来,把薛湄往身后拉,挡在了她和红鸾直接,“不许你们俩偷偷讲。” 红鸾坏笑:“表小姐,是您让婢子说的,您可不能恼了。” “我恼什么?你快说。”奚宝辰笑道,被红鸾吊起了胃口。就连薛湄,也忍不住催促红鸾:“别卖关子,哪里听了表小姐的什么闲话,快讲给我们听听!” 第184章 除夕约会 红鸾卖了关子,吊足了自家大小姐和表小姐的胃口,这才笑嘻嘻道来:“三夫人跟姑奶奶提,想要亲上加亲,让咱们家大少爷娶表小姐呢。” 的确是这个话。 一个时辰之前,薛湄和奚宝辰离开了玉堂院,三夫人就把自己的筹划说了。 “……宝辰跟玉潭差不多的年纪吧?”三夫人问姑奶奶。 姑奶奶一头雾水,怎么问起了她女儿的生辰? 她还是如实回答了:“比玉潭小四个月,比湄儿小半岁。” “那也快十八了。”三夫人笑道,“侯爷托我,给大少爷相看一个合适的人选。我瞧来瞧去的,都不太好。 倒是咱们表小姐,生得美丽端方;自家亲戚,信得过人品;表兄、表妹,亲上加亲。姐姐意下如何?” 姑奶奶有点心动。 她今日见到了薛池,真正一表人才。 他生得英俊,有侯爷的风采;他虽然残了一条腿,但他能站起来,走路时候很稳,一点也不丑;他还有个官身。 这是最难得的。 现在做官特别难,京官也不过那么些人。 薛池能有这个造化,就是万里挑一的。若不是他腿残了,也轮不到奚宝辰。 姑奶奶做了好些年“亲王妃”的美梦,一直不敢对外人说,只是耽误了奚宝辰。拖到如今,她也现实了些。 “这倒是不错。”姑奶奶道。 老夫人笑了起来:“那正好,亲上加亲。” 三个人说得热闹。 薛池的婚姻,一直没定下来,除了薛池的母亲潘氏不管家,也是因为老夫人诸多挑剔。 对亲外孙女,她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宝辰是个好孩子,就是有点拎不清,成天躲着玉潭,不知道跟表姐亲近亲近。”老夫人说。 可奚宝辰跟薛湄关系很好。 薛湄现如今很有出息了,她还认识了瑞王。 “……老夫人很满意。”红鸾笑着对奚宝辰道,“恭喜表小姐。” 表小姐不像她家大小姐那样厚脸皮,听了这些话,已经尴尬得无地自容,一张脸通红。 “胡说八道!”奚宝辰转过脸,起身进帐内去了。 薛湄看她形容,居然是娇羞。 奚宝辰看上了大哥? 虽然是很好的事吧,但薛湄对近亲结婚有点担忧。 近亲繁殖的弊端,说了也没人相信,奚宝辰还会多心。 薛湄让丫鬟们出去了。 她头发也干了,也进了帐内。 奚宝辰躺下了,瞧见薛湄进来,赶紧阖眼,生怕薛湄多问。 “……你想嫁给我大哥?”薛湄还是问了。 她已经吹了灯。 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奚宝辰说话也自然了很多:“我总要嫁人的。” “其实我不太了解大哥,所以不能告诉你这门婚事好不好。”薛湄道,“只不过,大哥可不喜欢祖母和三婶,她们做的媒,他很有可能会抵触。” 奚宝辰急忙问:“那怎么办?” 薛湄听了,不免微笑:“你还是想的。” 奚宝辰:“……” 两人沉默了片刻,奚宝辰才慢悠悠开口。 “大哥长得好看,比其他人都好看一些。”她道,“能嫁给他,没什么不好的。” 她很愿意。 大家都是俗人,跪给颜值也是人之常情。 薛湄忍不住笑了笑:“我也觉得大哥长得很帅,他的侧脸更好看,你发现没有?堪称惊艳了。正面也好看,却比不过侧脸。” 奚宝辰被她说得一头雾水。 没有相机的年代,谁讲究正脸、侧脸?谁注意角度? 奚宝辰只笼统觉得薛池英俊不凡,从来没想过他哪点更好看? 姊妹俩说了半夜的悄悄话。 姑奶奶又住了两个晚上,商量起了儿女婚事。 永宁侯不太满意。 姑奶奶不依了:“当初嫁到奚家,我可是顺着你的意,你说奚家与锦阳奚氏关系匪浅,能得推荐。大哥,你别逼我说难听话。” 永宁侯:“……” 事情最后也没定。 奚宝辰来的时候,满心郁结;走的时候,满腹担忧。 这个新年,她注定是过不好了。 转眼是除夕。 永宁侯府用过了年夜饭,就要在一处守岁。 请了个戏班子,热热闹闹的,声浪鼎沸。 薛池对永宁侯道:“这几日天气反常,我腿疼得紧。” 今天格外温暖,似仲春,气温不太对劲,还有点闷人。 “那你早点回去歇息吧。”永宁侯道。 薛湄也站起身:“父侯,女儿送大哥回去,也去睡了。” 她这不合规矩,但永宁侯对她毫无办法,只得也同意了。 他们兄妹俩先离席了。 走的时候,薛湄还轻轻踢了一脚五弟薛润。 台上正是打戏,薛润看得入了迷,被踢一脚也没反应过来。 薛湄不再理会,跟着大哥走了。 她到西苑时,丫鬟锦屏手里拿着她的大斗篷,等候多时了。 薛池也加了件大斗篷。 兄妹俩打算出门时,薛润那傻小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气喘吁吁跑来了。 “原来你们是要出门,大姐姐你不早讲。”薛润道。 薛湄:“……” 一开西苑角门,有辆平顶大马车停在门外,只两匹马拉车,很是低调简朴。 车夫则是一位年轻人,他恭恭敬敬放下了马凳。 薛湄踩了上去,薛池在旁搀扶了她一把;旋即,薛池自己也来了。 薛润最后一个上来。 车厢里悬挂两张明角宫灯,随着马车的晃动,灯火摇曳。 另有一人,安静而坐。 薛润吓一跳,没提防还有其他人,且是男子:“你谁?” “他就是你崇拜的瑞王。”薛湄笑道,“这是傻小子,成天念叨着,却不认得真人了。” 薛润:“……” 他一时激动不已。 他没见过瑞王本人。 瑞王第一次到侯府,他不在家;第二次,瑞王到了他院子,但他当时在抄文章,忙得不可开交,且他姐姐告诉他,只有温钊。 薛润自然以为,大姐姐待的客人,只温钊一人。 不成想,那天还有瑞王。 薛润后悔得要撞墙。 今天终于见到了真人,薛润又有点不太敢认。 他想象中的瑞王,应该身材魁梧,壮如一堵墙。可眼前这人,在朦胧宫灯照耀下,墨发白肤,跟温钊那个小白脸似的。 这……是瑞王爷? “你冷吗?”瑞王萧靖承的注意力,都在薛湄身上,他摊开双手,“我捂了半晌,给你暖手。”薛湄接了过来,好奇是什么东西,然后就差点烫到了手。 第185章 萧靖承的浪漫 萧靖承递过来,是滚烫一玩意儿,薛湄下意识想要扔出去。 “什么?”她拿起来端详。 绸缎裹在外面,触手挺柔软的,似乎是一层又一层;里面稍硬,烫便在其中。 “一块小小铁球,我出门之前一直放在开水里煮。一路上我都捂住,热气散得慢,你能暖一晚上。”萧靖承道。 薛湄:“……” 她看了眼这细皮嫩肉的男人,心想捂得再白,也改不了他皮糙肉厚的内在。 幸好他只是煮在热水里,若他烤在火炉里,这会儿薛湄和他都要被烤焦了。 然而,薛湄没有抱怨。 苦寒夜里,有人给你递过来一手温暖,谁能不感动? “真体贴!”薛湄笑着放在了掌心,片刻就感觉手掌都快要烫红了,她也没声张。 母爱就是如此伟大。 萧靖承:“……” 薛池和薛润都看了眼她。 他们家大小姐,好像有点……傻。 “真体贴”这种话,说来应是情意绵绵;但从她口中说出,愣是有种老母亲打发儿子的感觉。 再看旁边的瑞王爷,脸色微沉,薛家兄弟对自己的判断更有信心:“没有错,她占人家便宜,要给人家当娘了。” 这世上事,大概没有薛湄不敢的。 除夕之夜,城里鞭炮、烟火不断,不时有光亮在车帘外炸开,照得车厢忽明忽暗。 薛润跟大哥不同,他总在偷偷打量瑞王爷。 于是,薛润这傻小子就发现,瑞王爷的手,居然覆盖在他大姐姐的手背上。 大姐姐闲闲依靠车壁坐了,只是把掌心的东西给了他,倒也没生气,就抽回了手。 薛润还要看,大姐姐不高兴了:“非礼勿视,傻小子,你使劲盯着我们作甚?” 薛润:“……” 萧靖承:“……” 这么一嚷嚷,萧靖承坐稳了。 一行人去了踏月楼。 踏月楼是小郡王萧明钰的产业,最顶上一层叫观景阁,是整个京都,也是整个梁国最高的楼,平素不开的,只供应除夕赏景。 这不是有钱没钱的事,看小郡王高兴不高兴。 今年,公主、王爷们,想要此处都被拒绝。 因为瑞王叔要用。 萧靖承带着薛家兄妹三人,上了踏月楼的最高层,可以俯瞰整个京都。除夕处处灯火,家家几乎悬挂花灯,屋檐下、树梢上,都有灯火摇曳。 人间盛景,繁华热闹。 薛润很激动:“原来往下看,京都是这个样子!” 他深感新奇。 薛湄看了几眼,忍不住笑道:“这就算高楼了?没出息,将来等你姐姐发达了,咱们盖个更高的。” “再高就要塌了。”薛润道,“大姐姐你可别吹牛,这踏月楼花费的,可不只是钱。京都有钱人多的是,独独只有这一栋建成了。” 薛湄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萧靖承没言语。 薛池目光扫了眼他,也没吱声。 就在薛湄和薛润姐弟俩插科打诨中,倏然远处放了烟花。 这次的烟花很不同寻常。 火树银花,从地面升起,升到踏月楼还要高的位置,再慢慢散开、垂落。似漆黑天穹洞开,灼目火花从天际洒下,团团怒绽。 薛湄看得呆了呆。 她没想到,古代也有如此精巧的烟火。再想到,烟火就是古地球时代的产物,她又莞尔。 “喜欢吗?” 身旁这人,修长手指搭在观景阁的栏杆上,闲闲而立。哪怕只是这般静站,他站得也比旁人稳,腰背更笔挺。 这男人身材结实精瘦,再腰腹平稳,浑身上下曲线流畅优雅,就会显得很有气质。 薛湄看他,不知他本就是这样,还是生病让他有了点改变。 他不太像冷兵器时代的大将,因为这个年代的大将,用重刀、长枪,需要力气极大,人也很魁梧。他更像是太空时代的将军,维持极好的身材,用的是战术,机甲、粒子炮、激光枪这些先进武器是他手中刃,精准打击不需要用蛮力——太空军都苍白,但是体态极好, 因此他们比男模特还要受欢迎。 后来薛湄又想到,人说萧靖承天生力大无穷。 不需要把自己练的满身肌肉,他也能操持得起沉重兵器。 他是真好看,就是有点像薛湄那些同事,甚至有点像她老大,让她感觉很糟心。 下意识想跟他称兄道弟、本能觉得跟他乱搞要上军事法庭,薛湄需得特意提醒自己,才能对着他犯犯花痴。 “你有心了,我很喜欢。”薛湄笑道。 薛润忍无可忍了,觉得亲姐不开窍,实在替她着急:“大姐姐,你说话口吻跟祖母似的,‘好孩子,你真孝顺’。” 薛湄:“……” 萧靖承:“……” 瑞王爷觉得好扎心。他可以装聋作哑,随便薛湄作为,但是被薛润这个傻小子点破了,他就有点难忍了。 薛池拉过了五弟:“好了,大家都知道你脑子不太好使,别卖弄。” 薛润:“……” 一场烟火,持续了一刻才结束。 放的烟花,都非凡品,全是供应皇宫最好的,别说薛润,薛池都看呆了。 薛湄看过无数次的烟花,却也不及这次的震撼。 它繁复谲滟,像在人间下了场花雨。 萧靖承此举,很是用心了。别说他们在观景阁四人,就是楼下诸位、附近街道、院落的人,也纷纷抬头观望,个个称奇。 “这是哪里放的烟火?堪比往年宫里放的。” “那好像是踏月楼的方位,不是宫廷。” 除夕夜,今年萧明钰没有在家陪自己的四名小妾,而是到了踏月楼。 不是他不想,而是用过晚膳之后,程美人问他:“王爷,您打麻将吗?” 王爷想要的除夕,是大家凑在一块儿,谈谈诗,或唱个小调,弹一首曲子,或者跳一支舞,而不是打麻将。 “不打。”萧明钰当时就不太高兴。 程美人看出来了,小心翼翼对他道:“那王爷,我们四个人可以打吗?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萧明钰:“……” 他想要再纳几个温柔知意的新人儿,而不是这四个麻将搭子。 从前,她们还会相互吃醋、较劲,现在她们有了什么矛盾,都在麻将桌上解决,甚至为了打牌而不得不放下成见。 简直了! 和睦得任何人都插不进去,包括小郡王本人。 小郡王很无奈,只得到踏月楼赶个热闹,顺便想要瞧瞧瑞王叔打算带什么人来赏景。 看到那些烟花,萧明钰也是很感叹:“没想到,瑞王叔这么个粗人,也有心细的一日。他邀请了何人?” 萧明钰就要上观景阁。 萧靖承的侍从回禀了。 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主人要上来,没道理阻拦。 萧靖承颔首:“让他上来吧。”萧明钰踩着逼仄楼梯,上了观景阁,然后就愣住了。 第186章 你是最特殊的 若有人了解瑞王萧靖承,便知此人性格冷漠、乖张。 他领兵九年,在百万将士心中威望过高,朝臣们一再参他功高盖主,对他恐惧、忌惮又依赖。 在京都夏阳城里,萧靖承是一人之下最尊贵的。 听闻前年他回京述职,戚太后要为他相看一贵女为妃。 那位小姐国色天香,又出身门阀,身份地位仅次于公主,是天下男子梦寐以求的。娶了这些门阀女,就是豪族的女婿,做官指日可待,比做皇帝的女婿还风光。 毕竟,做了皇帝的女婿,多半是公主的臣下,没有半分尊严,还不能做官。 如此优秀的嫡出小姐,从小千骄万宠,不把天下男儿放在眼里,独独相中了瑞王。 可见面之后,那位小姐死活不肯再提此事,并快速与其他人订了亲。 萧明钰后来听说,是因为那小姐在瑞王跟前自惭形秽。 瑞王说:“滚开,别玷辱了本王眼睛。” 旁人说这种话,只是令人生气,但瑞王这席话,摧毁了那小姐的自信。 萧明钰便觉得,普天之下,没有女子值得瑞王花心思,他将来定是随便娶一人,搁置在京都的瑞王府做摆设。 毕竟,他连成兰卿都不待见。 可现在,他大张旗鼓讨好一女子。半月之前,他借好踏月楼的观景阁,从宫里要了上供的最好烟火;做了几套新衣,认认真真打扮自己。 萧明钰很好奇,瑞王是为了谁,直到他看到了薛湄。 薛湄并不觉得多荣幸似的。 烟火看完了,她正坐在桌前吃枣泥酥。可能是有点饿了,她吃得很香甜,让人瞧着都有食欲。 萧明钰震惊了。 “皇叔。”萧明钰见礼。 萧靖承略微颔首。 他问萧明钰:“烟火看完了,你这边可有什么好玩的?” 萧明钰还在震惊之中,脑袋是懵的,这会儿哪里想得起来? 薛湄抢先说了话:“别准备了,叫一桌宵夜,咱们吃了各回各家,我困了。我听闻明日一早,有诰命在身的外命妇,都要进宫去拜年。 我也是县主,按说不能免这个礼儿。进宫得早起,我不陪你们熬夜了。” 萧靖承颔首:“那就弄些宵夜吧。明钰,都叫些上来,若有鸡汤,做汤的鸡要三个月内的鸡,不能太老。” 这是薛湄曾说过的话。 旁人都要吃老母鸡汤,但薛湄说:“鸡汤哪里能养人?炖出来的,全是脂肪,只那点儿味道鲜美。 往往是嫩鸡才鲜,老母鸡都老成那样了,根本不好吃。我做汤的鸡,都不能超过三个月。” 萧靖承在她身边多时,也喝过那些鸡汤。 他做猫,是尝不出人间滋味,反正薛湄很喜欢喝就是了。 “做汤不用老鸡?”一旁的薛润好奇开口了,“那能好吃吗?” “我喜欢吃新鲜的。”薛湄道。 萧明钰狐疑看了眼众人,突然觉得萧靖承很了解薛湄,因为薛湄时常行众人费解之事,用仔鸡做汤,真像是薛湄能说出来的话。 “来人,吩咐下去。”萧明钰道。 这几日天气反常温暖,入了夜起风,隐约要下雨了。 这会儿凉丝丝的。 外面仍是很热闹。 薛润从来没除夕夜出来逛过,每每都要在家陪着祖母守岁。 他不耐烦吃什么宵夜,站起身:“我下去走走。” 薛湄:“别乱跑。我们等会儿回去,找不到你就不等你了。” “没事。”薛润已经咚咚咚下楼去了。 他一走,薛池也立起身。 “抱歉,我去趟净房。”薛池道。 他下去之后,观景阁只剩下薛湄、萧靖承叔侄俩。 萧明钰满腹疑问,不知从何说起,看了眼薛湄。 薛湄冲他笑了笑:“小王爷怎不在府里守岁?” “你还好意思说?”萧明钰笑道,“我那四位妾室,全部沉迷麻将,谁也不肯好好吃饭了。” “这不怪我。”薛湄笑道,“是王爷您魅力太小了。” 萧明钰府上四妾,个个都没孩子。具体因为什么,她们估计有自己的猜测。不敢抱怨、不能离开,就只好踏踏实实过日子。 没有孩子,她们的前途就只有自己,那当然就是自己怎么开心怎么过。 从前没有麻将,倒也好说,大家规规矩矩过日子。现在有了,就没日没夜玩了起来。 赢了高兴,输了也不恼,反正东西和钱财都是小王爷赏赐的。 “皇叔,麻将是……”萧明钰怕萧靖承听不懂,跟他解释。 “我知晓麻将。”萧靖承打断了他的话,“你府上的小妾,都赢不过湄儿。你莫要小瞧了麻将,真玩起来,你也未必会赢,那里面的门道很深。” 萧明钰:“……” 安诚郡王消息灵通,搜罗天下,也没人知晓麻将,除了薛湄。 瑞王叔是怎么知道的? 他叫薛湄什么?这样亲切称呼,他和薛湄好到这个程度了吗? 萧明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萧靖承又道:“我欠你一个人情。你请过来的道士,唤醒了我。当然,若没有成阳县主,我也不能彻底苏醒。” “皇叔客气了。” 很快,宵夜端了上来。 萧靖承拿过碗,舀了一碗鸡汤,放在了薛湄跟前,叮嘱她:“有点烫,慢慢喝。” 萧明钰的瞳仁微微放大,跟见鬼了似的。 萧靖承又夹了两个卷子:“油炸的少吃,夜里只能吃两个,可以吧?” “行。”薛湄道。 萧明钰错愕看看这个, 又看看那个。 瑞王叔不仅跟薛湄很熟,而且是一种谦卑的姿态,很纵容薛湄。 身为先皇幼子的萧靖承,从小就是被惯着长大的,他天不怕、地不怕,就连皇帝,他也未必放在眼里。 他这么温柔小意服侍人,萧明钰想都不敢想,震惊得无以复加。 薛湄瞧见了,笑道:“王爷喝鸡汤,很鲜。赏厨子。” 她拿出了一个五两的银锭子。 萧靖承喊了侍从,侍从就拿了下去。 萧明钰喝了几口鸡汤,也觉鲜美无比。一来是鸡嫩,二来是放了不少的菌菇,让鸡汤格外可口。 “明日你进宫拜年,我去接你。到时候我带着你,先去给太后磕个头,就回府吧。”萧靖承道,“外命妇几百人,都要在宫门口排队,不能吃不能喝,能累断半条命。” 薛湄:“还是照规矩来吧,没有特殊的。” “你即将要做亲王妃,怎么会不特殊?”萧靖承道,“挤在那些人里,累坏了你。” 一旁的萧明钰,满口鸡汤全部喷了。 薛湄端起碗,避开了他,但是满桌宵夜无法幸免。 “咦!”薛湄有点嫌弃,又有点心疼。萧明钰:“……” 第187章 偏要你动情 萧明钰听了那席话,心头各种滋味。 首先占据上风的,是愤怒。 想当初,成兰卿才貌双绝,就连戚太后都赞她。可从小到大,萧靖承就没好好看过她,定亲了也不过如此。 她的事上,总归是萧靖承对不起她。 瑞王叔若一直都是这么个性格,萧明钰倒也不会多想。 可转眼,他对另一个女人这般小意温存,记得她爱吃什么,给予她特殊。 凭什么! 萧靖承当年待成兰卿有这一半,成兰卿何至于走错路? 愤怒之余,萧明钰也有说不出的疑惑。 萧明钰算是了解薛湄,她生在京都、长在京都,跟瑞王叔没什么关系。瑞王叔对她这样亲昵、熟稔,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给瑞王叔下药了吗? 这是萧明钰最明显的两种情绪,自然而然。 他努力压住了愤怒,也把疑惑藏好,才想起自己其实对薛湄也有过小心思,瑞王叔又要抢走他相中的人了。 经历了世事,特别是生意做得这么大之后,萧明钰早已不像当年那般青涩。 他会动一动念头:若我娶了她,倒也甚好。 但是很少动心。 他的心,早已交付出去了。 只不过,人对于得不到的,往往更加上心。 就如他念叨成兰卿多年,难道不是因为得不到吗?当他知道自己和薛湄没有结果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丝痛苦。 “亲王妃?”萧明钰脑海中的念头,风驰电掣,表面上却不过那么几息功夫。他擦干净了唇角,“皇叔要成亲了?” “别听他胡说,还早。”答话的是薛湄。 萧明钰目光转向了她:“那么,恭贺县主了。” “说了还早。”薛湄笑道,“你做什么不高兴?还惦记着我呢?” 萧明钰:“……” 他从未遇到过像薛湄这样的女人。 她的洒脱不羁,往往是男子都不如的。 萧明钰总想起当年,青涩又浓情的自己,在成兰卿的事情上,没有说过半句话。 那时候自惭形秽。 这满朝男儿郎,他独独服瑞王叔。在瑞王叔面前,不战而降。 成兰卿被指婚后,萧明钰离开了京都,出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回来之后,成兰卿去了白崖镇。 而后很多年,午夜梦回,他恨自己为什么怯懦,为什么不争? 他不如瑞王叔的地方的确很多,但他也有能胜过瑞王叔的。 现如今,他突然有了一股怒意。他并非那么想娶薛湄,但他为什么要退让? 他已经能与瑞王抗衡了。 “……县主大才,一直惦记着。”萧明钰笑容温柔,修长手指轻轻敲击了下桌面,语言格外绵软,“既然还早,那我就要试一试了。” 萧靖承沉了脸。 薛湄笑道:“挑拨一句你就上心了,真可爱啊。” 萧明钰:“……” 薛湄这招猫逗狗的,哪里敬重他半分? 瞧她这样,是既不爱他,也不爱瑞王叔。 要说起来,成兰卿对他和瑞王叔可都有情谊的,只是深浅不同。 薛湄看似慵懒散漫,心无大志,其实是冷心冷肺,任何人与事都难在她心上,故而她也不需要什么“大志”。 这反而激起了萧明钰的斗志。 “想我安诚郡王,这般家财,天下最优秀的女子也配得,偏偏你不上心!不上心,就偏要你动情!”萧明钰想。 到时候赢了瑞王叔,才叫痛快! 这一桌子宵夜,都被萧明钰喷了鸡汤,没发再吃,薛湄站起身,要告辞回府去了。 “我有些乏了。”她喝完了手中鸡汤,“不用送,王爷派人把我哥哥和弟弟逮回来,我们该走了。” 仿佛那不是她的哥哥弟弟,而是她带出来玩的两只雀儿。雀儿一出笼,这会儿全飞了。 “我让人去找。”萧靖承道。 不管萧明钰是何等心思,萧靖承都不放在心上。 他常年驻守白崖镇,跟匈奴人一次次交手,白崖镇固若金汤。 匈奴那边可出了不少大将,有谋略、有力气、有擅长射箭,都丧命萧靖承刀下,他靠的可不是蛮力。 “精准”,是萧靖承最常用的策略,屡试不爽。 打仗的时候,谁是主帅,先打谁。 若“娶薛湄”也是一场战事,那么攻下薛湄本人,就是万军之中,直击主将。拿下这个主将,再多、再精锐的兵,都是散沙。 萧明钰喜欢她、薛池这个做哥哥的可能会反对、母亲戚太后和外祖家不赞同、戚思然不甘心,这些都只是外围精锐骑兵,待萧靖承拿下了“上将”薛湄,这场仗他就赢了。 他们是否高兴,萧靖承不在乎,他们成不了气候。 故而,哪怕小郡王的醋意翻天了,萧靖承也没说半句话,只是道:“走吧。” 他们下楼时,薛池靠着马车,正在看不远处的灯与烟火。 “怎么不上去?”薛湄问。 薛池:“那观景阁很拥挤,加我一个更挤了。这不,你自己都逃出来了。” 薛湄:“……” 远处,有瑞王府的侍从,正把薛润带了回来,交给了薛湄。 薛湄道谢。 她不让萧靖承送,明日他也要忙一整天。 “先告辞了,多谢王爷款待。”薛湄笑道,“改日回请王爷。” 萧靖承颔首。 薛润跑累了,拿起一个牛皮袋,里面装了酒,这是他在夜市买的。 “渴死我了。”薛润道。 他拿起来,灌了一气。 这辆马车是薛池的,之前跟在萧靖承的马车后过来的,由玉忠驾车,石永护卫。 车厢里一盏宫灯,很暗淡。 薛湄可能有点困了,阖眼打盹,时不时打个哈欠;薛池沉思,不发一言。 薛润那傻孩子拿酒解渴,殊不知酒的后劲足,片刻他就眼皮发沉,溜到了地上,就躺在车厢里睡着了。 良久,薛池突然道:“好像,两位王爷都想要娶你。” 薛湄点点头:“是啊。” 是啊? 就这么冷淡吗? 两位这样优秀的王爷,她不应该高兴,或者羞涩吗? 薛池被她这个回答愣了愣,竟语塞了,好半晌才接了自己的话:“你的意思呢?中意哪个?” “都中意啊。”薛湄道。 薛池:“……” 这还怎么往下聊。 “可只能嫁一个。”薛池咬了咬牙。 薛湄打了个呵欠:“那就一个也不嫁,都娶回家不好吗?” 薛池:“我同你认真说话。” “我也是认真的。”薛湄笑道,“看看谁不愿意,谁就非真心。正好出局了一个,剩下就不用挑了,不是很省心吗? 大哥,别人给我难题,我就要解吗?我就不能踢回去,让他们自己解了再告诉我?你真是死脑筋。” 薛池:“……” 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了。有人在车帘外高喊:“薛兄,薛兄是你的马车吗?” 第188章 你很好看 薛池不动声色,看了眼薛湄,然后撩起车帘。 外面站了一人。 “……我跟兄长们出来玩,他们故意丢下我。远远瞧着像你的小厮,一拦果然是。”那人笑道,“带我一程吧,薛兄。” “不方便,舍妹在车里。”薛池道。 “好像要变天了,也怪冷的。”那人声音里带了哀求,“有好长一段路,我得走断腿。” 薛湄从车里看了眼。 那人似乎一直盯着马车,专门等薛湄。薛湄一伸头,他立马双目炯炯往她脸上瞧来。 除夕夜很暗,车上挂着的马灯也不够明亮,那男子的眸光精锐。 他瞧见了薛湄,顿时露出微笑,一口整齐的牙齿:“县主,我叫姜东安,是你大哥同窗。咱们算相熟了,带我一程吧。” 薛湄诧异看着这人,因为觉得莫名的熟悉,甚至有点没由来的亲切感。 但是她的生命里,并没有一个像他的人。 她看了眼薛池。 薛池拧眉:“抱歉,不是很方便。” 薛湄则道:“大过年的,带上他吧,咱们马车宽敞。大哥,咱们家小姐不避讳这些。” 那人立马道谢:“多谢县主。” 他不待薛池回答,自己跳上了马车。 石永伸手拦了下,被那人推开了,他很自然熟进了马车。 马车里只有一盏明角灯,但坐久了,眼睛适应光线,反而更清楚些。 “……县主,我之前还见过你,不知你可有印象?”姜东安非常热络,笑容憨憨的。 薛湄端详他,还是觉得不认识,就摇摇头:“我不太记得了,姜兄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姜东安摆摆手,“我还会怪你吗?咦,谁睡在地上?” 他这么一偏头,侧颜更熟悉更强烈;薛湄在微淡的灯火下,瞧见这人鼻梁上有个小坑儿,像是摔了。 她突然觉得,这个姜东安,侧颜有点像她大哥薛池。 怪不得觉得亲切了。 薛湄笑了笑,放松了警惕。 “是我弟弟。”薛湄笑道,“他喝醉了。” 姜东安收回了目光。 他继续和薛湄闲聊,片刻之后马车又停了,到了一处坊间。 姜东安下了车,还对薛湄挥挥手:“县主,改日请你到寒舍做客。我也有个妹妹,跟你差不多的年纪,和你一样好看。” 薛湄:“……” 陌生男人夸她好看,除了她那个审美奇葩的老大,这还是头一遭呢。 薛池似乎很不喜欢这位聒噪的同窗,捏了捏鼻梁。 回到了府上,薛湄就把此事忘到了脑后,梳洗更衣,去睡下了。 薛池那边熄了灯,却有人悄悄潜入了西苑。 正是那位“姜东安”。 玉忠沉了脸:“主子不高兴了。你也忒大胆,谁准你直接拦车的?” “我想跟她说句话。”姜东安委屈,“在踏月楼门口,只是匆匆见了眼,没瞧仔细。” 薛池在里卧,让玉忠把人带进来。 石永打了热水,薛池正在洗脸,用巾帕捂住了口鼻,只略微扫了眼姜东安。 “看得如何?”薛池淡淡问他,声音被巾帕捂住了,听起来嗡嗡的。 姜东安搓了搓手:“真不一样了,她大大方方的,瞧着真精神。” 薛池嗯了声。 “还是挺好看的。”姜东安又道,“有点像我。是不是主子?” 薛池白了他一眼。 姜东安嘿嘿笑,又说:“同一个娘生的,肯定像了。主子,我什么时候能认她?唉,我小时候还抱着她,给她念书呢,那时候她跟我可亲了。” 薛池用力把巾帕摔在脸盆里。 姜东安不知自己哪一句惹了主子不快,疑惑看着他。 “你的话太多了。”薛池冷冷道,“回去吧,尽快离开梁国。” “不行啊,我货还没进到。”姜东安道,“我特意跑这一趟,就是为了这些货,没有拿到我暂时不好走。” 薛池怔愣了下:“怎么还没有拿到?” “那边好像是过年时候,要做炮仗,用了很多。”姜东安说,“新的还要等一等。反正这些火药我都要的,一定要拿到才能走。” 薛池的脸沉了下去:“是不是他们起了疑心?” 姜东安也是一愣:“不至于吧?我没露馅儿啊。” 薛池:“……” 玉忠也有点不安了。 石永白了眼:“你这么蠢,露馅了可能都不自知。” “你说我蠢?” “对!” 两人眼瞧着又要打架,被玉忠隔开了:“都消停点!” 那边,薛池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这天夜里,薛池随意更衣,又去了玉堂院;旋即,他和七叔薛景廉在屋檐下说私密话。 薛湄对今晚之事,没有多心。 理由也很简单,那个姜东安给她的感觉是亲切,就像细细撒入车厢的阳光,不会在心尖留下阴霾。 她回府之后梳洗,看了眼外面,隐约有几滴雨落下,又似寒冬的冷风,不能确定。 丫鬟彩鸢服侍她躺下,薛湄迷迷糊糊说:“这几天回暖,今晚变了天,不知明天是雨还是雪。” “大小姐想要下雨还是下雪?”彩鸢问。 薛湄:“自然是下雨了。” “为何?” 薛湄神秘一笑,翻过身去睡,并且叮嘱彩鸢:“你也去睡吧,不用值夜。” 彩鸢道是。 大户人家,主子跟前不需要值夜的极少;而值夜是个辛苦活,夜里睡眠总是被打断,次日又没空补。 在薛湄跟前服侍,众人特别忠心,除了薛湄月钱给得多、赏赐丰厚,还因为她不磋磨人。 她知晓丫鬟、婆子们吃不饱就没力气做活,睡不好第二日不敢补觉,故而叫她们吃好、睡好。 彩鸢想着心思,回耳房去睡下了。 刚躺下,彩鸢听到几滴声音,而后渐渐密集。 “……真下雨了。”彩鸢推窗去瞧,忍不住笑了,“大小姐心想事成。” 新年早晨寅正,也就是早上四点,薛湄被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吵醒了。 她没睡好,有点头疼。 彩鸢欢欢喜喜告诉她:“大小姐,下了一夜的雨,这会儿还没停。瞧着那架势,今日停不了。” 薛湄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披了衣裳出来瞧,果然见外面雨幕密密,一时半刻无法停歇,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及时雨,太好了。” 戴妈妈等人早已起来,掌了灯。红鸾搓手,提了一壶热水给薛湄洗脸,有点不解:“下雨有什么好?大小姐您还要去宫里拜年,若是下雨,湿了衣裳,会很冷的。” 第189章 名满京都的油纸伞 大年初一,诰命夫人与有封号在身的公主、郡主、县主,都要进宫朝贺新旦。 薛家老夫人子正才睡,卯初又起。好在老人家的睡眠少,她也不痛苦。 薛玉潭昨日夜里没回文绮院,住在了玉堂院的暖阁。 老夫人起,她也跟着起,为老夫人梳头。 丫鬟们进来,为老夫人穿上了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 薛玉潭目露艳羡:“这诰命夫人的朝服,真气派。” “待明年,你也有了。”老夫人笑道,“好孩子,你是个有福的。” 薛玉潭羞赧一笑,带上了期盼。 她暗暗攥了攥手指。 明年,她一定可以穿上这样的朝服。她甚至无需早早进宫,而是除夕夜陪皇家守岁,歇在宫里。 老夫人早膳不太敢多用,只吃了两口点心。今日一上午,肯定去不了净房,汤汤水水的,一点也不敢吃。 “……县主起了吗?”老夫人放下了筷子,又问丫鬟,“让她到我这里用膳,别耽误了时辰。” 薛玉潭看了眼老夫人。 老夫人仍是很疼她,但瑞王来过了之后,老夫人对薛湄就客气了很多。 这让薛玉潭很嫉妒。 祖母明明该是她一个人的,独宠她的。 外面还在下雨,温度骤然剧降,比下雪还要冷。 丫鬟出去了,片刻回来,裙裾已经湿了,穿着蓑衣的肩头,也湿了一块,可见外面的雨下得很猛。 “老夫人,县主已经走了。蕙宁苑的戴妈妈说,县主去了二房,要同二夫人一起进宫拜年。”丫鬟回禀。 老夫人:“……” 她冷哼了声,觉得薛湄真是不识抬举。 看着她结识了瑞王,老夫人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冷淡道:“算了,她是烂泥扶不上墙,我没得给她脸。” 薛玉潭亲自为老夫人穿了蓑衣,戴了斗笠,搀扶老夫人出门。 到了大门口,老夫人上了马车,由两位丫鬟跟车。 坐在车厢里,老夫人想着薛湄和二夫人。 “……当初要不是玉潭管家,把家里弄得一团糟,老二夫妻俩就不会走。这样,一家三人去拜年,该多气派。”老夫人这会儿不反思自己,反而怪上了薛玉潭。 她怪完了薛玉潭,又怪薛湄不懂礼数,更恨二夫人不肯回府。 马车徐徐到了宫门口,远远就被拦下。 不少诰命夫人,也纷纷下车,要步行过皇宫的护城河桥。 雨还在下,雨势的确不小,蓑衣再严密也有点挡不住了。 众人皆是朝服,衣裳、首饰特别沉重,再穿蓑衣斗笠,这群养尊处优的太太、公主们,都脚步迟缓。 老夫人来得比较早,在皇城门口的庐棚里站定了。 陆陆续续有人来,都依照内侍的指引,站定了位置,等着依次进皇宫。 前后左右的诰命夫人们,平常时节肯定要闲聊,但这会儿大家都累,雨声打在庐棚顶上又密集,需得提高声音。如此说话不雅,众人都保持沉默了。 老夫人还在心里想:“幸好今日没风,要不然雨吹在脸上,更狼狈了。” 她暗暗庆幸着,人群里有点骚动,众人都纷纷回头,去寻找骚动的源头。 薛老夫人跟着回头,突然眸光一凝。 护城河桥上,有二人踽踽而来,脚步轻缓。她二人都穿朝服,看花纹繁复,品级不算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二人都没有穿蓑衣斗笠,而是举着一个盖状东西。 似盖,但是比盖轻便小巧。 是薛湄和薛家二夫人窦氏。 她们俩一个是县主,一个是恭人,都要进宫拜年。与众女眷沉重的蓑衣斗笠不同,她们清清爽爽。 薛湄撑一把粉色绘了桃枝的油纸伞。褐色虬枝,粉红花瓣,伞面宛如一幅画。走在画下的人,洁白面颊映衬了伞的光,越发好气色,眉心痣更娇艳。 而薛二夫人,是一把宝蓝色绘了团纹的油纸伞,气质高贵典雅,稳重又端庄。 她们俩走在伞下,轻松自在,众人却都看呆了。 特别是年轻的郡主、公主、县主这些贵女们,全部伸长了脖子。 “是什么东西?” “像特意做小的盖。” “用的什么料子,怎么能防雨?” 薛老夫人的眼角抽了抽,一股怒意涌上心头。 那是什么东西,看着很新奇,而且能挡雨? 有了好东西,薛湄怎么不给她,反而给了她二婶? 然而,老夫人没有质问的机会。 薛湄和二夫人尚未靠近,已经被热情的女眷们围住了。 “成阳县主,你这是何物?”第一个上前的,居然是宝庆公主。 “回禀公主,此物名叫油纸伞。”薛湄笑道。 “油纸伞?” 大家咀嚼了这话,都不明所以。 薛湄笑了笑,往庐棚里走去,众人没有阻拦她。 虽然有庐棚,女眷们却没有脱下蓑衣斗笠,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会弄乱衣裳和头发,而且跟前没有丫鬟,她们再穿戴也不容易。 进宫还要走很多路呢。 庐棚里不少人。 薛湄进来,却把伞收了起来,放在地上抖了抖,滚落满地水珠。 众人更是惊呆了。 “还能收起来?” “此物随便放在哪里,都不占地方,下雨就能用?” “哪里买的,成阳县主?” 大家七嘴八舌。 薛湄就趁机介绍起了油纸伞。 “……伞面是绵纸,伞撑是竹子,之所以能防雨,自然是用了秘方。”薛湄笑道,“公主,您摸摸,挺硬的。” 宝庆公主不顾前嫌,上前观摩。 的确很硬。 雨水落在上面,无法浸透,又从边沿滚落。 除了实用,此物还特别好看。 宝庆公主不由看呆了,恨不能当场抢劫。 其他贵女、夫人们,也是心中大动。 “哪里来的?”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薛湄:“这个是我自己做的,不过秘方我卖了出去。估计再过几日,街上就能摆出来卖了。” 众人又赞叹个不停。 一时间,全京城的诰命夫人和贵女们,都记住了这个成阳县主。 而成阳县主和薛二夫人,的确很出风头。她们俩先是被诸位夫人们围观,进了宫里,又被太后、皇后和娘娘们围观。 所有人都对油纸伞有着浓浓的兴趣。 胡太后还亲自撑着,去雨地走了一圈,高兴得了不得。 “快,让明钰给哀家送!”胡太后兴奋道,“这太有趣了。” 下午,油纸伞就名满京都了。 众人求之若渴。 有两家新开的店铺,装修了好些时候,一直没有营业,隔壁商铺都不知他们是做什么的。 薛湄和小郡王、温家都说过了,要等个机会,把油纸伞推广出去,再卖。 现在,机会成熟了。 两家店铺,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开门之后两个时辰之内,店里所有存货都卖完了。现在来买的,还都是消息灵通的权贵门第,家奴们排起了长长的队。 第190章 郡王吃醋 大年初一,京都夏阳城高门大户之间,热闹非凡。 家家都有丝竹之声,佳肴美酒,喧嚣繁华。 舞姬手腕带着金铃,着颜色浓艳、衣料轻薄舞裙,摇摆着纤瘦灵巧腰肢,伴随乐声翩翩而舞。 然而,无人讨论这些美艳的舞娘,席间谈论最多,是油纸伞。 每个人都在说油纸伞。 “能挡雨,还能拿在手里。” “也有男人用的,颜色比较深,也稍微重些。” 包括薛湄和萧明钰。 大年初三,薛湄大早晨的,再次去安诚郡王府,带了好吃的点心,去和王府四位美妾打麻将。 她占据了程美人的位置,程美人就依偎在她身边。 萧明钰进来时,瞧见薛湄着淡紫色襜褕,头发简单挽了个发髻,戴一支玉钗,素面朝天在打麻将。 程美人坐在她身边,时不时依靠着她肩膀,有时点评几句,有时递个果子给她吃。 萧明钰:“……” 薛湄抢占了他的位置。 “县主,你又来了?”萧明钰语气有点不悦,满屋子飘荡着他的醋意。 小妾们都回头看了眼他。 王爷到底是嫉妒她们霸占了县主,还是嫉妒县主和她们玩得这么和睦? 薛湄眨了眨眼:“小王爷不欢迎我?” 萧明钰:“哪有人像你这样,一来就往人家内院钻,跟你很熟吗?” 这话有点重了。 小妾们心中咯噔了下,打麻将的手都僵在半空。 倒是薛湄丝毫没察觉到,摸了张牌,然后打了出去:“九万。” 没人反应。 薛湄提醒:“蔡美人,你不胡吗?” 蔡美人回神,看了眼自己的牌面,她正好是胡九万的。 “哦哦,胡了。”蔡美人立马推了牌。 众小妾:“……” 后知后觉的蔡美人:“……” 一时间,她们也愤怒了,和小王爷一起讨伐薛湄:“县主,你一直都知道我们的牌吗?你怎么看到了?” 薛湄哈哈笑起来。 众妾们不依了,非要薛湄说个原委。 薛湄就把自己猜牌的思路,告诉了她们。她们听完之后,非常敬佩薛湄,因为她们做不到。 萧明钰也听得呆住了。 薛湄站起身,笑道:“走吧王爷,去您的外书房,咱们再熟悉熟悉。真是的,好好就发脾气了。” 萧明钰:“……” 他们俩一走,程美人坐到了薛湄的位置上,突然低低笑了。 “咱们王爷,素来是张笑脸,何曾对人说过半句重话?越是他讨厌的人,他越是笑得和蔼。 倒是县主这里,他时常要刻薄几句,真是很稀奇。”程美人抿唇偷笑。 蔡美人则想起,自家原本是做买卖的,隔壁金器铺子很有钱,那家少爷对着她总是诸多讽刺。 后来她被王爷相中,要做王府美人时,那位少爷骑着马追了十里地,最后失声痛哭。 那番情谊,蔡美人今日想起来,心里都怪暖和的。 倒是他们家精明干练的小王爷,算计天下人,却在县主面前,像个十来岁的孩子,跟那位金器铺子家的少爷一样,总是使坏引起县主注意。 县主打麻将不怎么搭理他,他连那种难听话都说得出来。 王爷真是……陷得有点深。 “……县主这么会算牌,感情她每次来都输钱,是故意的啊?”另一位美人笑起来,“我倒是要想想,县主输给我多少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 “县主是个大方的,通透却不卖弄。”蔡美人说,“王爷何时请旨娶了县主?主母定下来,咱们就更安心了。” “是啊。” 要不然,还得担心未来的主母刻薄,把她们都卖出去。 县主就不会。 “得提醒点王爷。” 这些话,淹没在麻将声里。 雨还在下,细雨如丝,密密斜织,光秃秃的虬枝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 薛湄坐在了萧明钰的书房,正在喝茶。她端详了萧明钰的神色,好奇问他:“怎今天这么大的脾气?” “你一来就直奔后院去打麻将,像话吗?”萧明钰仍是好气。 薛湄:“……” 原来是她冷落了小郡王,没有先过来找他。 薛湄真情实意道歉:“我错了小王爷,今后回禀了您之后,再去打麻将。” 萧明钰:“……” 我是这个意思吗? 重点是打麻将吗? 难道我府上,不值得你注意点形象,做出贵女淑媛的姿态吗? 或者说,小王爷本人,不值得你成阳县主矜持点吗? 这些话,他没说,薛湄可能是体会不到,也可能是懒得多想。 萧明钰满心要跟瑞王叔打擂,见薛湄对他这个态度,他心都凉了半截——他因此才说话难听的。 “……天公作美,这几日一直下雨。小王爷,我这个人运气真不错,是不是?”薛湄笑问。 萧明钰回神。 他点点头,同意薛湄这话。 油纸伞的推出,非常顺利:一来是下雨,二又正好碰到了正月。正月要走亲访友,大家少不得出门,有油纸伞更方便。 女眷们会相互攀比。 此物漂亮、实用,出门不用穿蓑衣,弄皱了自己的华美衣裳;不需要戴斗笠,弄乱了钗环。 薛湄正月初一显摆那一出,震惊了所有人。 宫里的娘娘们也非常喜欢。 “桐油从一开始炼制,就没有保密,毕竟当时大张旗鼓收桐子,其他人是知晓的。不过,咱们占据了先机,现在京都附近的桐子,都被咱们收了上来。 我又派人去附近城镇收,哪怕有人窥探出门道,咱们也先把原料收拢在掌心。”萧明钰道。薛湄:“不错。我们不能阻止其他人做这桩买卖,就需要再花功夫。比如说,油纸伞也有很多花哨可以玩——伞撑用的竹子、伞面上的画,都有文章。这些,你比我精通, 慢慢占稳市场就是了。” 油纸伞目前卖一百二十两银子一把。 他们的库存是一千把,给了温家三百,每天控制住量的卖。 萧明钰这里,一天卖七十把;温家卖三十把,市面只有一百的量。 市场需求大于供给,此物的价值就更翻一倍,越发引来追捧。 能买到,不仅仅是象征有钱,更是有门路和手段。 “目前,我们一天能做一百把,但需要放置十五天左右才能上市。现在这么扣扣索索的卖,恐怕也供应不及了。”萧明钰说。 因为榨油技术落后,桐油难得,现在油纸伞一把的成本,约莫五两银子。 萧明钰给温家供货,是十两银子一把。 然而他们商议好的,卖却是一百二十两银子一把。 温家哪怕一天只卖三十把,也是稳赚三千多两。这桩买卖,一天净利润顶得上其他铺子一个月甚至两三个月的,温家那边乐开了花。温钊骂骂咧咧,说不该退亲,没有人理睬他,包括他母亲。 第191章 陪同 薛湄与小郡王闲聊几句,眼瞧着天色不早,她要告辞了。 “不吃午饭?”萧明钰挽留她。 薛湄:“王爷不欢迎我,我没脸留下。” 萧明钰:“说实话!” “初三是温家宴请,我答应了要去赴宴。不过是顺道来的,被你家小妾拉着打麻将。”薛湄笑道。 萧明钰:“……”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告诉自己别恼。生气也是白生气,薛湄不会把他的愤怒当回事。 他平复了下心绪,心中有了个坏主意:“本王陪你去。” “行。”薛湄无所谓。 她改乘坐小郡王的马车,让自己的车在后跟着,往温家而去。 路上,萧明钰又嘲讽她,说她很大方:“退了亲还去赴宴,真真好胸怀。温家不要你,可就是他们不对了。” 薛湄:“一码归一码。我退了温钊,但我跟温锦、温家老夫人,还是有些情谊的。” 萧明钰就发现,薛湄特别适合做官。 朝廷大员,明日要参死你,今日还会笑脸相迎。若是没有弄死,后天依旧可以一块儿喝酒。 脸面是什么,不存在的。 萧明钰心中,对薛湄的感觉很复杂。他励志要让薛湄动情,薛湄越是如此,越是引发了他好胜之心。 马车到了温府。 温家很热闹。 从前温锦就有一大群闺蜜跟随,现如今有了油纸伞,温家水涨船高,更是热闹了。 这会儿小雨,细细密密的,撑着油纸伞的贵女,能收获一大把羡慕目光。 温锦与温太太在门口迎客。 她们母女身边站着穿蓑衣的丫鬟,各自替她们撑伞。 瞧见了薛湄,温锦跑了过来。 小雨落在她的青丝上,在她鬓角结了一层薄薄轻雾。她一席淡绿色斗篷,沁碧光暖融融的,衬托着她一张精致绝俗的脸。 她软绵绵的眼神,格外无辜。 “湄姐姐,湄姐姐我真怕你不来!”温锦到了薛湄伞下,死死握住了薛湄的一只手,情绪很激动。 萧明钰看着她们俩,心中升起一点异样。 依照小郡王的审美,他自然是觉得温锦好看;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却都被薛湄夺了去。 薛湄那些镇定、从容,和绵绵软软的温锦比起来,有种别样魅力——有更深邃精神支撑的容貌,吸引力更强大。 当然,也可能是小郡王见惯了美女,现在改口味了。 “……我怎么不来?”薛湄笑道,“答应了你的事,岂会反悔?对了,我表妹奚小姐到了不曾?” “已经进去了。”温锦道。 温锦又看了眼萧明钰,略微颔首:“王爷,您也来了?” 正常姑娘,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是他送薛湄,但温锦脑子没那么好使。 “你哥今天不在家吧?”薛湄又问。 “昨日下午,祖母就打发他出去了,要去趟外祖家送年礼。”温锦道,“你放心吧。” 薛湄点点头。 她没什么不放心的,又不是打不过温钊。 薛湄往里走,萧明钰也跟着,直到走到了温家大门内,温锦才突然道:“不对,我今日请女眷,王爷您进来做什么?” “我陪县主。”萧明钰笑道。 温锦诧异:“哪个县主?” 萧明钰:“……” 薛湄回眸,对萧明钰道:“既然都是女眷,也没有安排你的宴席,小王爷先回吧。” 萧明钰就这样被赶了出去。 薛湄与温锦往里走。 到了宴席的花厅,温锦才回味过来:“湄姐姐,王爷是送你过来的啊?他要陪你吗?” 薛湄点点头:“是啊。” 温锦:“……” 咦,哪里不太对劲? 温锦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王爷和湄姐姐熟悉怎么了,她不也认识王爷吗? 薛湄进了花厅,直接去找自己的表妹奚宝辰去了。 温锦继续待客。 不少千金过来与薛湄聊天,薛湄一一应酬,还给奚宝辰介绍。 “你是锦阳城的奚氏?”有位贵女问。 锦阳奚氏,也是天下门阀之一,拥有推荐官员的资格,地位非同寻常。 “不不,我们与奚家,早已出了五服。”奚宝辰如实道,“我父亲与奚家现任家主的堂弟有些浅薄交情,仅此而已。” 众人见她坦率不做作,又落落大方,再加上她与成阳县主关系很好,纷纷向她示好。 还有人邀请她去府上做客。 薛湄在旁边微笑,暗示奚宝辰接下。 午膳之后,薛湄和奚宝辰略微坐了坐,有丫鬟过来,请薛湄姊妹俩去了老太太院子。 老太太跟前无客,专待薛湄。 “……这油纸伞的生意,我们占了你的便宜。”老太太说。 奚宝辰坐在旁边,沉默乖巧。 老太太也没避开她。 “之前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老太太又道,“毕竟暴利,我们没做这么大的预设。” “也就是这么几天,后面肯定要细化。”薛湄笑道,“到时候,八成的伞降低成本,也降低价格;剩下二成做精品,用上好的竹子做撑,然后请名家画画、题字做伞面。” 老太太颔首:“你倒是想得很透,把前路都想好了。” 薛湄待要说话,外面传来急急脚步声。 片刻,有人冲进了屋子。 是温钊。 他着一件玄色风氅,黑衣黑发衬托得他面容似玉,更添英俊。 众人愣了愣。 “湄儿,我听说你来了,我就急急忙忙进来了。”温钊很激动,“祖母,您劝劝她,让她别退亲,我不嫌弃她。” 老太太:“……” 傻孩子,哪里轮得到你嫌弃人家哟? 老太太用看小傻子的慈祥目光,看了看温钊,语气也温柔:“要懂礼数,像什么样子?” 温钊退后几步,粗略行礼。 薛湄和奚宝辰站起身还礼,这才彼此坐下。 温钊旧话重提,就是不太想退亲。 “湄儿,你再想想,我们温家多好啊!”温钊道,“我们家的厨子,做饭特别好吃;我们家还有钱。 对了,我妹妹还听话,她不会和你打架;我爹娘忙,不管咱们。咱们可以成天一块儿玩。” 薛湄:“……” 老太太:“……” 一旁的奚宝辰,听说过温少爷性格天真,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一时好无语。 幸好退了亲。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表姐? 第192章 她怎么得罪了瑞王? 温钊再不甘心,婚事也退了,他毫无办法。 奚宝辰觉得他糊涂,不是良配。 薛湄倒是觉得他可爱。 回去的路上,薛湄对奚宝辰道:“我想过点舒心日子。要不然,嫁给他也不错。” “哪里不错?”奚宝辰愕然了。 温钊很明显就是脑子不正常。 “长得不错。”薛湄说。 奚宝辰:“……” 她忍不住笑了。 女子矜持,很少去评价男子容貌,只供他们点评。 表姐却不同。 她可以公然欣赏男子的美貌,甚至还敢说出来。 “大姐姐,你好像真的不同了。”奚宝辰笑道,“你以前很害羞,不会说这些的。” 薛湄笑笑。 回到了永宁侯府,三房的两个姑娘,等候多时了。 四小姐薛沁很激动:“大姐姐,大姐姐我今日才知道油纸伞!你上次说送我们的,是不是说这个?” “对。” “我要!”薛沁拉住了薛湄袖子,“大姐姐,你快拿来。” 薛湄笑着,让丫鬟修竹去库房拿了两把,送给了薛沁和薛汐。 两把是一模一样的。 薛湄担心四妹贪心,觉得这个好看、那个也好看,两把都要。依照三妹的性格,肯定会全部让给她的。 所以,她拿了相同的给她们。 薛沁欢欢喜喜撑了起来。 薛汐却道:“我听说,一百二十两银子一把,还买不着。有人买了,二百两转卖,还是很抢手。” 薛湄笑了笑。 这个情况的确有。 不过,总产量控制好,就不怕有人赚差价。 小郡王常年做生意,对此事看得很开。黑市吵得越高,这伞无形的价值更高,更容易卖。 “这么贵?”四小姐眼睛里似蹙了一团火,“大姐姐,你好大方啊,你可比二姐姐阔气多了。” 薛湄失笑。 她看着四小姐:“这伞上,还有个秘密。你仔细看那桃花枝。” 薛沁急忙放下来去看。 她顿时兴奋不已:“有个‘沁’字,是我的名字,大姐姐。” “独一无二,其他人都没有。”薛湄笑道。 然后,她又把伞塞到了三妹手里,对她道:“这伞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拿了一分钱不要。 我挑选了最好看的颜色给你们俩,还让师傅不着痕迹在画上暗暗藏了你们的名字,快拿好了。” 薛汐这才道谢收下。 她们俩回去,大概拿着伞去显摆了,老夫人玉堂院的丫鬟,过来请薛湄。 薛湄去了。 老夫人难得和气了声音:“油纸伞那么好的东西,怎么不给玉潭一把?她要做亲王妃的人,正月里很多应酬。” “没有了,只有两把。”薛湄笑道。 “不是你的主意,你可以随便拿吗?”老夫人知晓她推诿,戳破了她的谎言,“你去拿一把给玉潭吧。” “祖母,二妹妹大概不太想要这嗟来之食。”薛湄笑道。 老夫人沉了脸:“你给妹妹的,怎么算嗟来?” “我觉得二妹妹不想要,祖母,不如您让她过来,问问她便知。”薛湄笑道。 老夫人气得心梗。 薛湄就是不同意给薛玉潭。 后来, 三夫人为了讨好老夫人和薛玉潭,想要把三小姐的给薛玉潭。 只非常可惜,三小姐那把,图画上的桃枝上,也有一个“汐”字,不仔细看不出来,画得很巧妙。 薛玉潭无论如何也不肯要了。 油纸伞在很长一段时候内,都让小郡王和温家大赚特赚。 温家因此对薛湄没有意见,还夸她厚道、仗义。 正月,薛湄只参加了两场宴席。 一个是温锦的,一个是延平郡主戚思然的。 到了戚家,薛湄才知道戚府与瑞王府的后花园是相连的,有角门可以进入。 待薛湄到了戚家,瑞王那边得知了消息,萧靖承亲自过来了。 他进来时,一院子贵女都在,个个都被他吓一跳,避之不及。 可恰恰薛湄不在那待客的院内。 萧靖承问丫鬟:“成阳县主没有来?” 丫鬟矮身回话:“郡主说有点醉意,和县主去后花园散散,醒酒去了。” 萧靖承颔首,又举步往戚家后花园赶过去。 他到的时候,发现不止是戚思然与薛湄,还有宝庆公主、裕王和荣王。 荣王是叶妃的儿子,皇帝的第四子。 叶妃当年犯了事,是被处死的。她娘家也不显赫,这些年早已落寞,有些死了,有些回了原籍。 这么个皇子,按说处境很艰难,但他不仅仅活了下来,还被封了亲王,足见荣王的本事了。 荣王的秘诀,其实也很简单,他会讨好戚太后,从小就抱紧了戚太后的大腿。 因此,他跟戚家也很亲近。 “皇叔。”侄儿、侄女们瞧见了萧靖承,比见到皇帝还要紧张,个个弯下腰,恭恭敬敬称呼他。 戚思然其实也有点怕他,也跟着见礼:“王爷。” 萧靖承是严肃的性格,别看他年纪不大,处事却老诚,绝不会与人嬉笑。 “都免礼。”萧靖承道,“我是来见成阳县主的。” 众人都诧异,除了裕王。 几个人想看成阳县主,又不太敢。 “王爷有事?” “是,有点事要请教县主。县主可方便,借一步说话?”萧靖承问。 薛湄点点头:“好。” 萧靖承就带着她走了,从头到尾都是板着脸。 宝庆公主轻轻舒了口气。在瑞王叔跟前,她连大气都不敢喘。 瞧见瑞王叔带走了薛湄,宝庆公主略感快意,问戚思然:“她怎么得罪了瑞王叔?” 戚思然却微微拧眉。 裕王很想说,瑞王叔跟成阳县主关系不浅。但他说了,就可能要牵扯出在薛家的事,会让他没面子。 他忍着没说。 众人各有心思时,薛湄已经和萧靖承绕到了戚家后花园深处。 “唉,这是往哪里走?”薛湄问。 萧靖承:“那边有门,过去就是瑞王府。你想不想参观一下王府?” 毕竟那是我们将来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薛湄没有多想。 她去了好几次瑞王府,因为气氛太紧张,她都不敢到处乱看,认真说来,瑞王府什么样子,她真的不太清楚。 “好。”她毫无防备对萧靖承道。 两人去了瑞王府。 在花园里逛了一圈,待要进正院时,有人快步朝他们过来。 其中一人,就是上次去永宁侯府找萧靖承的少年人。 “皇叔!”他这次脸色更惨白了,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皇叔?薛湄算了算皇帝的儿子,顿时就知晓了这位的身份。 第193章 金山银山 梁国皇帝一共有五个儿子。 年纪最大的是裕王,然后是荣王;荣王之下,就是五皇子,也是皇后嫡出的儿子,已经封了太子。 剩下两位皇子,年纪较小。 薛湄见过了裕王和荣王,很容易就推断出,眼前这位略显阴郁的皇子,就是当今太子殿下。 太子很明显有急事找萧靖承。 薛湄绝非不识趣。 她看了眼萧靖承:“王爷,我先到处逛逛。找个人给我领路即可。” 萧靖承轻轻击掌。 有暗卫顿时出现。 薛湄:“……” 叫个小厮或者丫鬟来领路不行吗?非要装个逼? 不装逼你能死啊?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萧靖承对暗卫道:“带着县主看看王府,正院也可以进去。” 暗卫是女子,着黑衣劲服,行动便捷。她行礼称是,站起身领路。 薛湄随着那暗卫走出了后花园。 梁国位于北边,略等于后世河北一带。北方冬日萧索,到处灰蒙蒙、光秃秃的,故而在建筑上就爱用鲜亮颜色,用来点缀。 讲究的大户人家,红墙、红柱、灰瓦,一切都要鲜艳惹眼。 但瑞王府却不同。 薛湄一路行来,但见处处白墙墨瓦,青砖翠竹,透出别样的肃穆与端庄。王府就连树木,都要比旁处笔直。 正月的瑞王府,树木也是光的,虬枝舒展着。院子里没有像戚家的后花园那样,扎新鲜彩绢做花,处处素净。 直男审美,到处可见。 女侍卫带着薛湄从后花园出来,去了瑞王府正院。 这里薛湄来过好几次。 她在门口就停住了脚步:“往旁处看看吧,这里面我看过了。” 等会儿萧靖承接待她,说不定又是在这正院里,可以回头再看,不耽误时间。 女侍卫道是。 她们俩刚刚逛出了垂花门,萧靖承便赶了上来。 “看得如何?”他挥手让侍卫退下,问薛湄。 薛湄笑了笑:“好气派,一点花哨也没有。” 萧靖承现在学聪明了,一听就知道薛湄不是夸他。他想了下, 问她:“你觉得王府古板?” 薛湄:“没有,挺好的。” 萧靖承:“不妨事,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回头叫人修缮。” 薛湄:“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萧靖承一脸不解。 薛湄:“我到人家做客,还对人家的院子指手画脚,甚至要主人家去修改。你觉得我是这样的棒槌?” 萧靖承:“……” 他的话,的确说得稍有唐突了。 可以等她嫁入之后,再慢慢改,又不着急一时。 萧靖承顺道带着她,往外院去,两个人从垂花门前的甬道,绕过外院长长旗楼,走了半晌。 薛湄问他:“这栋旗楼有多少间房子?” “两百间,正好的数。”萧靖承道。 薛湄:“怪不得走了这么老半天。这么多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她对古代这种挡在外院和内院之间的楼,不是很熟悉,永宁侯府就没有。 “库房。” 薛湄:“放什么?” “你要看吗?”萧靖承问她,“什么都有点。现银、黄金、珠宝玉器、一些兵器……” 薛湄震惊了:“两百来间,全部都是贵重物品?” “也有不贵重的,绫罗绸缎、家具摆设,还有些字画。”萧靖承道。 薛湄:“……” 这个狗大户! 薛湄还以为,两百多间房,作为库房也不过是放些柴禾、米粮。 她真是太没见识了,低估了真正贵胄的惊人财力。 “……当初我开府的时候,父皇赏赐我的封地,占疆土二成。”萧靖承道,“后来父皇驾崩,我主动退还了大半,只留下两处富饶之城。 这十年,我封地从来没出现过旱灾、水患或虫灾。也有不丰收的年景,但只要没灾祸,就不需要赈济。十年积累,才这么多点东西,你不要嫌弃。” 薛湄:“……” 大哥,不带你这么玩的啊! 你这是诱惑! 薛湄看着那栋楼,想象它金光闪闪的样子,有点想流口水了。 十年积累,两座繁华大城,至少上百万人给他交税,他积累的财富,未必比萧明钰做生意赚得少。 嫁过来做这个亲王妃,地位、财富就全部都有了,省了她多少年的奋斗啊。 成名之后嫁富豪的女明星,肯定都受到过这种诱惑:我努力一辈子,都比不上你这如山的积累。 “王爷好有钱。”薛湄道。 她还想问萧靖承,怕不怕人偷,继而又想起几次到他府上,暗卫们随时出没,就知道偷窃是不实际的。 萧靖承:“这些都可以给你。” “条件呢?” “我想给你,只要你肯要。”萧靖承道,“无需任何条件。你救了我。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 那只猫在被薛湄捡到之前,已经奄奄一息了。 薛湄勾唇微笑:“王爷真大方。只是,无功不受禄。” 双手朝上向别人讨要,需要付出的是笑脸和尊严;双手朝下自己去开垦,需要付出汗水和忍耐。 薛湄不是个爱笑的人,她还是想靠自己试试看。 等她将来不羡慕这满楼金银,她再考虑是否嫁给他。 “你有功。”萧靖承道。 薛湄:“那我就暂时卖个人情给王爷吧。将来我真正有了需要的,再问王爷讨回。钱财我暂时够花。” 萧靖承看着她,突然似反应过来,问她:“我是不是说错了话?” “倒也没有。我只是嫉妒,你好有钱。”薛湄笑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错。” 萧靖承:“……” 他不是温钊,虽然直男了点,却不是傻瓜。薛湄插科打诨,到底是因为他说“无条件给你”让她不快了。 他转移了话题。 “方才那位,你见过两次的,你可知他是谁?”萧靖承问。 薛湄:“是不是太子?” “你见过他?”萧靖承想起她曾在宫里救治贵妃,问道。 薛湄摇摇头。 她把自己简单的推断,告诉了萧靖承。 皇帝那些儿子们,多多少少长得有点像他,可见皇帝的基因很强大。 薛湄见过皇后云氏,太子一半像父亲,一半像母亲,再加上他对萧靖承的称呼,很容易猜出他身份。 萧靖承便说她猜对了。“那你猜猜,他来做什么?” 第194章 王爷真乖 薛湄无心猜谜。 她忍不住被萧靖承逗乐。 “我又不了解他,哪里能知道?”薛湄笑道,“而且,我也不想打听。” 他们俩说着话,就把外院逛了一遍。 从外院的角门出去,还有个特别的校练场,摆放着兵器和兵器架。 薛湄看着这么一大块地方,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想着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真是太浪费了。 “依照朝廷的祖制,你能养多少亲兵?”薛湄问。 “我是特例。”萧靖承道。 薛湄:“……” 果然,小儿子好受宠。 薛湄觉得萧靖承特别幸运。他的皇帝老爹很疼他,恨不能直接把江山给他,毕竟和现任皇帝相比,他才是真正的嫡出之子。 现任皇帝不管怎么说,都是婢生子,胡太后哪有戚太后有见识? 可太子关乎朝局,贸然去改,肯定不恰当。 萧靖承年纪到底太小了些,而那时候先皇身体已经不济了,他没精力把小儿子弄成太子。 为了弥补,他给萧靖承开了很多特例。 比如说,皇子不满十五岁不开府、比如说封地,又比如说王府亲兵。 “……依照祖制,亲王可以养两千亲兵。”萧靖承道,“只亲王,郡王不可。但我父皇特旨,我可以有五千。 只是,我不常在京都,府上养再多亲兵对我也无好处。我特意上了奏章,府里只留一百亲兵、一百暗卫,陛下也同意了。” 薛湄:“……” 如此特例,他到底是怎样克制,才没有长成一个纨绔子? 拥有两世经历的薛湄,很羡慕他了,她两世都没感受过父爱。 薛湄看了看校场上的兵器,想起自己打算送萧靖承一个兵器做临别礼物,就问他:“你何时回白崖镇?” “今年不回。”萧靖承道,“怎么,你想让我回去?” 薛湄:“我想让你回去干吗?我就是问问。你若是走,提前告诉我,我送你一个兵器。” 这件事她上次提了,萧靖承也记在心上。 “是什么样子的兵器?”他问。 “肯定比你现在用的都好用。”薛湄笑了笑,“不过,比不上鸟铳。除夕时候你放的烟花,让我明白现在火药的好用,我打算等空闲了,把鸟铳弄出来。 不过,我不打算给你用在军中。若是咱们的军队太过于发达,不安现状要去打仗,天下苍生实苦。” 现在是五分天下,各国势力相当。 华夏有句老话,叫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一旦梁国武器过人,就会引发战祸,将华夏土壤收拢一国,这是驱使,是刻在华人基因里的。 素来统一是应当的。 薛湄不想打破这个和谐局面。 萧靖承陡然就变了脸色。 他沉默一瞬,才对薛湄道:“我不会主动挑起战祸,你放心。” 薛湄伸手,抬高摸了摸他的面颊:“真乖。” 萧靖承:“……” 薛湄尚未收回手,就被萧靖承按住了,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和在空间里的感受不太一样。 在空间里,薛湄觉得他冷,其实他也感受不到薛湄的温度。 早春的空气酷寒,他面颊冻得发僵,而她掌心柔软温热,贴着他的脸,萧靖承有一种异样的暖意。 他一时心猿意马。 薛湄也是一愣。 她有点尴尬,因此就主动说笑:“你这个样子,还跟阿丑似的,像只猫。” 萧靖承:“……” 他眼睛睁开,手劲儿略微松了几分,就被薛湄抽回了手。 气氛有点凝滞,薛湄岔开话题,问他:“你知道何为鸟铳吗?” 萧靖承:“不曾听说。按你说的,也是武器?” “对,热兵器。” “兵器,还分冷热?”萧靖承不解了。 他进过薛湄的空间,知晓她的秘密,薛湄就跟他讲起了兵器的发展。 鸟铳是明代就有的。 那时候西方如火如荼进行工业革命,华夏却仍在故步自封,鸟铳没有进一步的发展,直到列强用大炮轰开了国门,给华夏带来长达一个世纪的凌辱。 而后的种种武器,人类征服太空,又是漫长上千年。 薛湄没往后说了,她说到了地球时代的大炮、枪就停住了。 萧靖承听了,却非常心惊:“这般厉害?” “对。”薛湄笑道。 他对薛湄说的武器、鸟铳,顿时很感兴趣了。 两人闲聊了片刻,把瑞王府逛了个遍,眼瞧着就到了下午。 薛湄打算回家。 她要去戚家,跟延平郡主告辞,再回永宁侯府。 “……改日再来看你。”薛湄道。 萧靖承:“上元节一起去看花灯。” “看花灯可以,不过别安排了,就看看市井繁华,人间烟火。特意安排的,只是看个灯而已。”薛湄道。 萧靖承想了想,这话在理。 他颔首。 他陪同薛湄从王府离开,往戚家而去。快出大门口,薛湄让他别跟着,她自己去即可。 萧靖承心中不舍。 做猫的时候,他若想见她,随时随地就能看到她,晚夕可以睡在她枕边。 现在,比最开始亲近了些,仍有疏离感。 萧靖承对薛湄格外熟悉,但薛湄对他,总有点陌生。 他已经不是猫了,要给她时间适应。 薛湄去了戚家,进了宴席的院子时,听到贵女们在谈论她。 “瑞王是过来找她的?” “她之前还跟安诚王爷交往过密。没想到,长得不过如此,这般能勾男人。” “迫不及待退亲,还不就是想要攀高枝吗?王爷也不知怎么被她迷惑了。” “你们不懂,她本就普通,王爷们对她平淡处之,反而让她占了便宜。若她生得貌美,王爷们恐怕要避嫌了。” 延平郡主也在,静静听着她们讨论,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却也没帮薛湄说句公道话。 倒是有人说:“成阳县主很厉害的,她医术很好,还自制了珠算,油纸伞也是她的主意……” 然而,大家都在说薛湄的坏话,陡然插进来这么一个夸她的,没人接腔,很快就被淹没了。 薛湄重重咳嗽了声。 众人惊讶回头。 “周三小姐、耿二小姐、秦七小姐、孙大小姐,你们说我,说得挺过瘾嘛。”薛湄笑了笑,“我好委屈,明日进宫,去跟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们诉诉委屈。” 众人:“……” 延平郡主一愣,旋即笑着打了圆场:“县主同你们说笑呢,县主不是这等刻薄人。” 薛湄也笑起来:“我当然是说笑的。若我背后去嚼舌根,岂不是跟你们一样了?” 众人:“……” 被她点名的几位小姐,尴尬得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戚思然微微拧眉。 第195章 血不归经 薛湄从戚家离开时,心情并不算很好。 戚思然任由其他贵女说说她坏话。等她威胁要去告状,戚思然就给她扣个“刻薄”的帽子,真是很厉害。 想到戚思然的种种手段,薛湄忍不住笑了笑:“这么想给我做儿媳妇的吗?” 再想想萧靖承……嗯,的确很有魅力。 他乃是一方大将,权倾朝野的王爷,生得又英俊不凡;再加上他那爱答不理的劲儿,会挑起某些好胜心强烈人的征服欲。 戚思然无疑就是那种好胜心很强的品种。 这些事,薛湄既没有进宫告状,也没告诉萧靖承。 她没放在心上。 闲言碎语,她一向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过耳不过心。 到了正月初九,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 庭院似被浸泡在水里,到处泥泞不堪。 一旦放晴,大家都有了好心情。 安诚郡王和温家铺子的油纸伞,却没有减少销量,因为贵女们发现,春上郊游时候阳光晒人,撑一把油纸伞,既不会晒出满面油光,又惬意好看。 生意依旧火爆。 薛湄的二堂哥薛清负责统筹此事,忙得不可开交。 忙中容易出错,薛湄过问了几次,萧明钰都说二哥的差事办得很好,非常妥帖。 薛清是个稳重、仔细的人。 “那就好,没有辜负王爷。”薛湄笑道。 她心情也不错,和丫鬟们商量弄些什么好吃的,宫里就来了人。 这次过来请薛湄的,是临华宫的管事太监,脚步匆匆:“娘娘吐血,请县主快快救命。” 吐血是大事。 薛湄去了之后,给澹台贵妃做了检测。她没有仪器,又不会把脉。不是外伤的话,她就一头雾水了。 “太医们怎么说?”她问管事的女官。 女官回答她:“没有请太医,先请的您。” 薛湄:“赶紧去请太医!” 她声音微提。 贵妃娘娘脸色死灰,双目紧闭。她不像是昏厥了,却一句话也不想说。 片刻之后太医来了。 太医诊断:“血不归经,娘娘请息怒,放宽心。” 薛湄这才知道,贵妃是被气的。 中医里说“肝火犯肺”,生气导致吐血,应该疏肝利气,所以用了“泄白散”,里面有白芍药、郁金、柴胡等药,都是对症下药。 宫婢去熬药,太医招呼薛湄退下来,低声和她耳语几句。 “……娘娘是被裕王气到了,来时我就听宫人们说起。娘娘信任县主,县主多宽慰她几句。 娘娘无疾病,只是一时的气逆,缓过来就好了。若是不缓过这口气,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太医说。 薛湄颔首:“我尽力。” 她进了贵妃娘娘的寝卧。 贵妃已经睁开了眼睛。 薛湄对着她微笑:“娘娘,还在生气?” 贵妃叹了口气,没开口,但叹气的气息都很虚弱。 薛湄又道:“孩子都是讨债鬼。为人母,定然是上辈子亏欠了他的,今生才被罚那般辛劳孕育他、诞下他,抚养他长大,一生一世为他担惊受怕的。” 贵妃不由听住了。 这种后世的老生常谈,贵妃不曾听过,越想越觉得薛湄的话有道理,越想越委屈。 她不禁眼泪夺眶而出。 一旁的管事姑姑松了口气。 哭出来之后,贵妃的脸色都好了不少。 “……裕王他有说什么混账话?”薛湄问。 宫婢和女官们,都劝和,让贵妃体谅裕王,别和他生气;还夸裕王平时孝顺,让贵妃往好处想。 可贵妃这会儿气得半死,听所有人还都为裕王说话,更是怒上添怒。 薛湄无所谓,她先骂了裕王,投了贵妃脾气。 贵妃就告诉她:“之前跟他说妥了,让他听外祖家的安排,先娶两名侧妃。他也同意的。现如今呢,又嫌弃侧妃身份贵重,怕人家娇气,将来妻妾要生事端。 我才说他两句,他一车的话堵回来,字字句句是我逼迫他,他何等无辜、可怜。” “还是考虑我二妹?”薛湄笑道,“这恐怕是有人挑拨。” “我何尝不知?”贵妃道,“又不能拿了她过来打死。裕王还说,我嘴里同意他的婚事,过年却又不请那贱婢到宫里来。我真是进退不得。” “那就请进来。”薛湄道。 澹台贵妃咬牙:“她休想得如此体面!” 薛湄笑了笑:“娘娘,您都退让了这么多,为何拘泥这些小节?自己身体最要紧。” 裕王如此维护薛玉潭,哪怕薛玉潭让他在瑞王跟前吃亏了,他也是处处为她考虑。 薛湄就知道,澹台贵妃和薛玉潭之间,是旷日持久的战争,而不是一时。“……娘娘三思,您可是这后宫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娘娘,您的心思比我灵巧百倍,您能想通的。”薛湄笑道,“断乎不能再把自己气到吐血了。您若是有个好歹,裕王可就真 被别人捏在掌心了。” 澹台贵妃整个人一震。 她愕然看着薛湄,突然觉得自己久于安逸,轻敌了。 她轻轻舒了好几口气。 “你说得对。好孩子,你句句肺腑之言。”澹台贵妃道。 当前最要紧的,是让裕王纳两名侧妃,诞下长子。 薛玉潭担心侧妃地位高,将来威胁到她,撺掇裕王来闹腾,那就先拔高她几分。 利用春节打压薛玉潭,实在太不明智了。 贵妃想通了之后,喝了药,没有再吐血;然后,她翌日就下了请柬,让薛玉潭到临华宫做客。 不仅如此,她还邀请了澹台氏几名贵女作陪。 裕王很担心母亲刁难。 贵妃不仅没有刁难,还对着薛玉潭哭诉,说裕王误解了。 裕王先听说母亲吐血,已然不安;又听说母亲对着薛玉潭哭,更内疚了。 一番作为,在澹台氏面前抬高了薛玉潭,却也实实在在重新笼络了儿子的心。 不少冷落薛玉潭的贵女,甚至望族,都下请柬邀请她。 贵妃让两位嬷嬷回宫,等过了正月二十才去教导薛玉潭,这段时间让她多交际。 薛玉潭自负大获全胜,心情很好。 永宁侯府众人也高兴。 特别是永宁侯和老夫人,在他们母子眼里,薛玉潭的亲王妃是跑不掉了。 家里下人又开始巴结薛玉潭。 薛湄对此无所谓。 “她得意就得意,离她远点便是了。”薛湄笑道,“她不与咱们相干。” 薛润对此很不满意。 他和大哥到蕙宁苑用晚膳,又说起了此事,薛润愤愤不平。 他甚至对薛湄道:“你被退了亲,她那边却是水涨船高,真是气死我了。” 大哥薛池没言语,眼神闪动了下,带出几分冷笑。 亲王妃? 那就看看,裕王有没有耐心再等她二十七个月吧。潘氏一死,整个长房,不管嫡庶的孩子,都要守孝的。 第196章 我要嫁给瑞王爷 正月总是热热闹闹,客来客往。 别说薛湄,就是院中的丫鬟们,也有些亲戚要走动。 薛湄给她们都放了假。 只戴妈妈和锦屏两个人,无家无业,守着薛湄。 正月十三这日,天气特别晴好,有了早春的暖意。薛湄院中,包括做粗活的小丫鬟,都告假出去了。 整个蕙宁苑只薛湄、戴妈妈和锦屏。 戴妈妈去厨房领了菜,亲自给薛湄做了一顿丰盛午饭。 薛湄就让她和锦屏不用伺候,坐在下面的小几上也吃。 饭后,薛湄抱着胖妞,在庭院挪步、晒太阳。 戴妈妈和锦屏陪在旁边。 院中每个人的心思,薛湄都知道。戴妈妈这一生,指望都在薛湄,她肯定是会跟随薛湄一生的。 至于锦屏,她是新来的,话也不多,又是个暗卫出身,薛湄几乎没和她聊过。 “……你将来是个什么样子的打算?”薛湄问她,“自己想过没有?” 锦屏迟疑了一瞬。 薛湄:“你说的,我不一定会答应,答应了也未必能做到。但是你告诉了我,一旦有机会,我会给你。” 锦屏知晓她坦率性格,沉吟了下:“县主,下属……婢子只有一个请求。” 薛湄:“你说来听听。” “若将来县主用不着婢子了,就让婢子做家中护院的头领,千万别把婢子配人。”锦屏道。 她说罢,又有点后悔。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又哪有女子做护院头领的。 戴妈妈先笑了:“真是糊涂话,你将来就不这么想了。” 锦屏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就知道。 一旦说出来,旁人就会觉得,她将来还是想嫁人的。 哪怕县主真的答应,也会问她为什么。 她不想提。 有一段带着血的记忆,一直在锦屏的脑海里,她绝不想嫁人。 “将来她怎么想,都是她的私事,这个咱们不能强求。”薛湄先笑着对戴妈妈道,“她现在这么想,也没有错啊。” 然后,她又对锦屏道,“不嫁人这件事,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你如果改了主意,自己告诉我,否则我绝不会让你出嫁。 至于护院,这个我暂时也没有,将来是否有也难说。如果没有比你更好的人选,我会优先考虑你。” 锦屏不成想她如此回答,愣了下之后,急忙道谢。 她预想的那些话,县主都没说。 薛湄散了片刻,回屋睡觉去了。 到了正月十五,薛家点了花灯,老夫人那边让一起过元宵、猜灯谜。 薛池故技重施,先溜了出去;薛湄和薛润稍后一步,也随着大哥溜了。 然而,这次跟他们一起溜出来的,居然还有七叔和他那个熊孩子女儿薛涵。 “你们也去?”薛湄问。 薛涵躲在七叔怀里,恶声恶气道:“不让我们去,我就去告诉祖母,大家都别想去。” “你是讨打吧?”薛湄问她。 薛涵躲在她爹爹身后,冲薛湄做鬼脸。 七叔很维护女儿,说薛湄:“做大姐姐的,让一让你妹妹,懂点事。” 瑞王也没想到,薛池带这么一大群人过来。 他表情不太好了。 七叔瞧见了瑞王,倒是狠狠吃了一惊,恭恭敬敬给瑞王行礼。 薛涵偷偷打量瑞王,然后说:“你长得真好看。待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你。” 萧靖承:“……” 七叔:“……” 薛湄揪住了她的发髻,几乎要把她的一边发髻扯散了:“收收你的心,瑞王爷不喜欢你这样的!” “我好看!”薛涵反唇相讥。 “你还小,好看有什么用,长大了就残了也未可知。”薛湄说。 薛涵:“你是丑八怪, 你眉心还长痣,你不好看。” 于是,萧靖承就看到,自负稳重端庄的薛湄,和自己小堂妹吵了一路,姊妹俩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 而这群人,居然也不劝架,就随便她们俩吵。 薛湄一会儿就把小恶女给弄哭了。 七叔抱着女儿,一点也不恼,还是笑嘻嘻的跟着别人逛。 薛涵在父亲怀里哭累了,后面就消停了很多,乖乖跟着众人赏灯、游玩,没有再闹幺蛾子。 回去时,萧靖承买了一盏兔子花灯,送给了薛湄。 这盏花灯是用明角做了灯面。 薛湄很喜欢,反复说:“做这个花灯的人,手艺肯定特别精巧。” 萧靖承:“你喜欢就好。” 他一晚上很高兴。 众人一番游玩,直到子时才回到了永宁侯府。 回来时,大家都累坏了,更衣之后就纷纷睡下。 寅正的时候,薛湄被丫鬟急急忙忙推醒,她还有点起床气。 “大小姐不好了。”丫鬟红鸾特别急,声音都在打颤,“入淮阁,入淮阁走水了。” 薛湄一下子就清醒了。 “去救火了吗?”薛湄急忙下床穿衣,“怎么说,火势控制了吗?” “还没有,您瞧瞧窗外。”修竹也进来,帮薛湄拿大斗篷,外面现在很冷。 薛湄把衣裳简单穿了,披上大斗篷,窗外隐约能瞧见火光,府上到处都是人声。 “……大夫人今晚还在入淮阁吗?”她甚至问丫鬟们。 丫鬟们不做声了。 大夫人年前病下,就一直没出过入淮阁。 彩鸢和锦屏跟薛湄出门。 她们主仆到的时候,入淮阁外面的竹林都烧着了,无法靠近。需得先灭了竹林的火,才能去入淮阁。 到时候,恐怕入淮阁都烧没了。 永宁侯在大发脾气,让下人们赶紧救火。 薛玉潭整个人的脸色都是灰败的,不敢置信。 其他人在旁议论纷纷。 薛池、薛润也来了,他们兄弟俩站在薛湄旁边。 薛润很紧张,看看大哥,又去看大姐姐。他对大姐姐说:“你别担心,母亲肯定出来了。” 薛湄没言语。 怎么起火的? 这个问题,问都不需要问,因为今晚是元宵节,处处都有花灯。 一个不慎,正好点燃了什么,就烧了起来。 入淮阁很偏僻,又是后半夜,不管是主子还是值夜的,都在昏睡。直到烧得竹林都冒火了,这才惊动了人。 现在救火,哪里来得及? 薛湄的眉头一直蹙着。 老实说,她跟潘氏没什么感情,很难生出悲伤的情绪。 就是觉得此事怪异。 众人都不肯走。 直到快要天亮,终于把大火扑灭,没有烧到其他地方,也没烧到邻居家。 入淮阁里烧得干干净净,恐怕大夫人和丫鬟们的遗骸,都烧成了灰。那灰像是随风,飘落在众人的身上和脸上,他们全部站定,不言不动,浑身灰头土脸。 第197章 意料之外 一场大火熄灭,寒流慢慢渗透进来,薛湄轻轻打了个寒颤。 所有人都有点呆。 一声哽咽,倏然打破了寂静。 薛湄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一张凄惶无措的脸。 脸仍是很美,只是也蒙了一层灰,唇色和脸色都白,像一顿白玉塑成的雕像。 是薛玉潭。 哽咽之后,她呜呜哭了。 她的丫鬟急忙去劝,请二小姐节哀;永宁侯和老夫人也回神了。 特别是永宁侯,一下子想到薛玉潭为什么哭:死了主母,薛玉潭这个庶女守孝二十七个月,两年多的时间! 她与裕王的婚事,原本就是宜早不宜迟。 她也蛊惑了裕王,让他的侧妃一怀孕就赶紧办他们俩的大婚。 现在…… 讲究点的人家,没有在孝期商议婚姻的,要等出孝;出孝之后再商议,这个过程可能又是半年。 将近三年! 三年呐,变化有多少? 薛玉潭只感觉五内俱焚,她无法忍受这些痛苦,哇的哭了出来。 老夫人和永宁侯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齐齐变了脸。 甚至有人看向了薛湄和薛池。 薛湄没有哭,而是沉着脸:“我要亲自进去看看,母亲不会死的。” 她像是更伤心过度,不能接受母亲的死讯。 她往尚未完全冷却的火坑走去。 薛池一把拉住了她。 薛湄还要挣扎,薛池将她圈固在怀里,低低哄着她:“没事,湄儿,你还有哥哥,你还有祖母和父亲,没事!” 旁边薛湄的丫鬟,也哭出了声。 这一做派,没有输给薛玉潭,至少旁人不会说薛湄冷心冷肺了。 闹了一场,永宁侯让所有人都回去,府上下人要等余灰冷却之后,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薛池送薛湄回蕙宁苑。 薛润也要跟过来,被薛池赶走了。 丫鬟打了热水,薛湄和薛池分别用热帕子擦了擦自己微僵面颊。 擦完了脸,薛湄自己涂抹了自制的护肤品,端着丫鬟递过来的热茶出神。 薛池亦沉默不语。 “……大哥,入淮阁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起火?”薛湄问他。 薛池沉吟,似乎没听到。 待薛湄喊了他两声,他才回神,低声道:“我也不知,此事我会暗地里查一查。” “好。” 薛湄很累,没有胃口。她脑袋嗡嗡的,却又毫无睡意,坐在椅子上发了片刻的呆,还是毫无头绪。 她有些莫名其妙的伤感,不知是她自己的情绪,还是原主的。 应该是她自己的。 原主离开快一年了,她的很多感情,都慢慢消磨去了,只给留下薛湄一个长期记忆。 到底是个母亲呢。 就这样被烧死,薛湄心中的情绪难以平复。若是潘氏生病,或者无病而终,薛湄也许不会这样。 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永宁侯亲自查了入淮阁起火原因,这次没有报官。 “入淮阁是最早的房子,木头多,那些木头又有点腐朽了。”永宁侯道,“大夫人念佛,恐怕是烛台被打翻,烧了起来而不知。” 当时是深夜。 火烧起来,浓烟中潘氏和两名丫鬟昏迷了,无人知晓求救。 “……靠近福堂的地方,有一些灰不像是木头,应该是骨头的,底下还有个烧坏的玉佩。”永宁侯又道。 大夫人潘氏,的确是烧死了。 薛家顾不上修缮入淮阁,匆促把入淮阁的位置围了起来,办起了丧礼。 永宁侯府的丧礼,惊动了不少人。 如此破落户,能让京城人关心他家的事,一则是因为祸事,火灾更容易引起注意;二则就是永宁侯的两个女儿。 长女退亲之后,与瑞王、安诚郡王都有来往,虽然没有人相信两位王爷仰慕薛大小姐。不过,油纸伞让薛湄走进了很多贵妇的眼里。 她退亲了,她的种种,被人谈论起来。因此,有些门第想跟薛湄结亲。 永宁侯府虽然破落,薛湄却给自己挣了个县主。她在宫里能结交两位太后、澹台贵妃,宫外能结交瑞王和安诚郡王,还是卢家的老祖宗,是有能耐的。 很多门第看重她这些,想娶她做长房长媳,将来持家。 潘氏一死,薛湄得守孝二十七个月。她已满十八,再拖下去,她真是老姑娘了。 那些想要结亲的,一时都熄了心思,深感可惜。 众人关注的,除了成阳县主,自然还有澹台贵妃的准儿媳薛二小姐。 关于薛二小姐,话题就比成阳县主多多了。 现在,这位能挑拨得裕王大闹临华宫、贵妃也要对她退让的薛二小姐,同样得守孝,此事就有趣了。 不少人为了得到最新的八卦,纷纷上门吊唁,以及打探只言片语。 潘氏的葬礼,办得也算热闹。 到了葬礼第三日,瑞王亲自过来吊唁,震惊了京都。 “……湄儿,以前我见过你娘叫你大哥‘主子’。”萧靖承对薛湄道,“所以,你别太难过,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薛湄:“……” 萧靖承做猫的时候,特别八卦,经常到处偷听。“你大哥那边,说话特别仔细,行事也仔细。我曾跟踪了他十几日,也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话,更不曾见他和他的两名小厮有什么不妥的事。”萧靖承微微蹙眉,“越是这样 ,越是觉得他蹊跷。” 他这么一说,薛湄想起那个假装念经的女人,心中终于舒服了点。 她打趣萧靖承:“不管我大哥如何,你这次来,可是抬高了永宁侯府的身价。我二妹妹又比较漂亮,殊不知外面怎么猜测。” 萧靖承:“……” 他也想到了这些,才拖延了一日,要不然他昨天就来了。 “不妨事,人人都知晓我即将要娶你的。”萧靖承道。 薛湄板起了脸:“除非你能找到我真的母亲,还要让侯府承认她,否则二十七个月内,还是别提什么娶不娶的话,对你不好。” 一句“对你不好”,让萧靖承心中涌入了暖流。 他轻轻握了下薛湄的手,又放开:“不说了。” 满心以为能一年成亲,现在计划全部被打乱,萧靖承心情是很糟糕的,但是他不能表露出来。 “这件事,跟薛池可有关系?”萧靖承忍不住猜疑,“可惜我现在不是猫了……” 七日之后,放着衣冠的空棺材,挪到了侯府的祖坟,葬礼结束了。侯府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 第198章 把薛湄指婚给我 潘氏去世,薛湄也要服孝。 前面二十七日要吃素,着素白孝服;二十七日之后,饮食上放开,衣着也尽可能素净,只不需再素白。 薛湄生得肌肤雪白,眉心又有颗红痣,她穿素色衣裳,反而显得她俏丽几分。 薛玉潭很受打击。 宫里那边,戚太后叫人给薛湄送了些礼,宽慰她几句;澹台贵妃派人吊唁过。 薛家大夫人这一死,澹台贵妃私下里高兴极了。 “真是苍天开眼。”贵妃笑道,“看看她什么手段,还能作怪到三年后去。” 宫人们也恭贺贵妃。 贵妃心想事成,却又不好表露,毕竟永宁侯府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薛大夫人并非寿终正寝。 安诚郡王去御书房见皇帝时,皇帝还问起了这件事。 “……听说成阳县主丧母?”皇帝问。 萧明钰说是。 “朕记得她年纪不小。再熬一个孝期,得二十出头了吧?”皇帝问。 萧明钰又道是。 在这个年代,二十出头的姑娘,就跟后世地球时代三十出头差不多——你非要说人家老,有点诛心,但到底不是婚恋市场上的正当季,属于快要过季的鲜果那一类。 除非这姑娘不想结婚。 若保持单身,不走婚恋这一块,那自然还是小年轻人,身体健朗、魅力无穷。 等薛湄熬过母亲的孝期,她就是那么个状态了。 而此前女子绝大多数都要嫁人,没听说过什么“独身主义”。故而在皇帝看来,薛湄是可惜了,要熬成老姑娘。 再如何才华过人,年纪大了也难婚配,可惜了。 “到时候若她机灵,朕给她指一门婚事吧。朕指婚的,她能少受点婆家闲话。”皇帝说。 萧明钰立马道:“伯父,那您把她指给我吧。” 皇帝:“……” 他是很诧异的。 皇帝听说,萧明钰曾经爱慕成兰卿。成兰卿是出了名的美人儿,京都贵女都不及她,戚太后觉得她能配得上萧靖承,也是赞许她的外貌。 成兰卿自尽之后,萧明钰纳了四房美妾,个个容貌不俗。 他怎突然看中了薛湄? 若初见薛湄,的确觉得她长相清秀,不算绝艳人物;再细看她,倒也没什么不妥,是很耐看的。 所以,明钰对薛湄是日久生情了? “你中意她?”皇帝问。 萧明钰:“成阳县主才华惊人。她满腹新鲜主意,而侄儿正巧喜欢赶个新鲜,被她吸引。” 皇帝端详他:“胡闹,你看着就像是做买卖,也不见你像是对她动情了。你如实秉来,为何想要娶她?” 萧明钰略微沉吟,道:“她乃是我生意伙伴,做买卖有一套;她跟我府上小妾关系和睦,她们都服她,而她不嫉妒她们。” 萧明钰要先入为主,在皇帝这里打个根基,建一堵墙,把薛湄圈在他墙里。 若是瑞王叔也来求娶,皇帝就要怀疑他是挖墙脚。 成兰卿的事,皇帝知晓萧明钰受了委屈,在薛湄这件事上,估计会偏袒萧明钰一点。 哪怕他娶不了薛湄,瑞王叔也别想。 他绝不能输。 “……后宅和睦,也是至关重要。”皇帝道,“你是个喜欢享受的,弄个善妒王妃,就像从前那位,府上鸡飞狗跳的,也是糟心。 此事朕记在心上。这几年若没有好的人选给你,等成阳县主除了服,朕就给你指婚。” 萧明钰大喜,急忙跪地,磕头谢恩。 皇帝看来,他是很满意的,却不知他和萧靖承较劲的心思。 薛湄也不知道,自己如此可悲,她在有些人眼里,只是随手可以赏赐出去的物品。 哪怕她做出再大的功绩。 她的马蹄铁,已经在白崖镇展露了它的威力,西北骑兵力大增;她弄出来的桐油,皇帝也发现了它的妙处。 应该说,薛湄算是功臣了。 可她只是个女的。 在皇帝眼里,这就不是人了:她马蹄铁的功劳,可以让给她二叔;她桐油的功劳,依旧归萧明钰。 从宫里出来,萧明钰心情很不错。 他直接去了趟永宁侯府,由薛池陪同着见了薛湄。 “……你节哀。”萧明钰道。 薛湄:“多谢王爷关心。” “我今日进宫,将桐油之事告知了陛下,陛下大喜。”萧明钰又道,“从今年开始,桐子可以抵田赋,且不准私买、私卖。” “那太好了。”薛湄笑道,“百姓们也能多一项副业,减轻点负担,咱们的买卖也能多垄断一段时间。” 萧明钰说是的。 薛池在旁沉默片刻,突然问:“桐子还有什么用处?” 薛湄待要解释,萧明钰立马笑道:“你怎关心起这个?” 薛池淡淡瞥了眼他:“你不肯说,难道我妹妹不会告诉我吗?” 萧明钰略微沉了脸。 薛湄沉吟了一瞬,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端起茶喝了两口。 天色不早,萧明钰起身告辞,薛湄便送他到西苑门口。 萧明钰邀请薛湄过几日去对账,薛湄则道:“我会让我的乳娘戴妈妈去。” “她会算账?” “未必不如你的账房先生。”薛湄笑道。 “好好,县主身边都是能人。”萧明钰笑道,又问她,“何时去我府上打麻将?” “你不是很讨厌我去打麻将?” “我邀请你的,自然不会讨厌了。”萧明钰说,“有空去玩吧。” 薛湄道好。 回到了蕙宁苑,薛湄把对账的事,告诉了戴妈妈。 戴妈妈很紧张:“我、我能对账吗?” “当然可以。我院中账目,一直都是您管着。您会用珠算,会九九乘法口诀,怕什么?”薛湄笑道。 戴妈妈咽了口吐沫:“大小姐相信我,那我定然不辜负大小姐。” 薛湄颔首。 晚夕,薛湄让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菜,把薛润拒之门外,只邀请了她大哥薛池。 薛池进来,瞧见丫鬟们都避开了,没人在下首小几上用膳,就知道薛湄有事问他。 他坐定。 “大哥,桐油的事,如果你好奇,我可以告诉你。”薛湄笑了笑。 “有点好奇罢了。” “我对大哥你的事,也有好奇。作为交换,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把桐油的用处、榨取都告诉你。”薛湄道,“反正我跟小郡王不是一条心,我不在乎独有。”“什么问题?”薛池一下子坐正了身姿。 第199章 喜脉? 薛池似乎能猜到,薛湄想要问什么。 “住在入淮阁那位,她死了吗?”薛湄问。 薛池:“……” 这是个很古怪的问题。 薛池不能在一瞬间,判断出陷阱在哪里,因为这个问题里不止一个陷阱。 他如何回答,才能不泄底? 他静静看了眼薛湄。 薛湄笑道:“大哥,你可以不回答。反正桐油的事,你迟早也会弄明白的。” 薛池沉吟了一瞬,才道:“你的确问了我一个难题。” “哦,你觉得是难题,那么你知道入淮阁起火的原因,也知道那位的假身份。”薛湄笑了笑,“好了,我有数了。” 薛池:“……”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回答与不回答,也有陷阱。 薛湄肯定是知道点什么,才如此发问。她从如此刁钻的角度着手,让薛池都措手不及了。 薛池很想问她,是不是小郡王把他的秘密告诉了她。 但这么一问,顿时更暴露了。 薛池深深叹了口气。 他彻底暴露在薛湄面前,还试图遮掩,也是挺可笑的。 “桐油不算什么大秘密,我告诉你,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下次我讨要这个人情的时候,你不能拒绝。”薛湄笑道。 薛池似乎真的对桐油感兴趣,点点头:“好,我欠你的。” 薛湄给他斟酒,一边吃饭一边说起了桐油的种种。 薛池只端着那杯酒,静听出神。 现阶段,没有工业化、也没有热兵器,桐油的价值仅仅是保养木制品。 但是很多木制品,比如说船只,就非常需要。 有了桐油,造船业可能会得到极大发展。只要看准了商机,大胆去开发,也许可以赚得盆满钵满。 最后,他问薛湄:“所以说,桐油有那么多用处,你却把它用在了最没价值的地方了?” “最没价值?”薛湄听不得这个话了,“雨伞是生活必需品。普通人就是衣食住行,雨伞关乎‘行’,如此重要,你居然说它没价值? 难道只有战略物资,才算有价值吗?大哥你想偏了,别总是用宏伟的眼光,我们要从小地方着手。 这点上,你就比不了小郡王。你的眼界是不是太高,不够接地气?大哥,不管做什么,不接地气都会难成功的。” 薛池被她说得心头微微一动。 很多事,茅塞顿开。 这些年,薛池一直在考虑自己生存的意义;腿好了之后,他想得更多,自己要走什么路。 薛湄的话,拨开乌云,让他瞧见了暌违日久的阳光。 他心头明亮了起来。 “你说得对,衣食住行至关重要。”薛池道,反而是他钻了死胡同。 薛湄又笑起来,自己夹了一筷子菜:“大哥,你能听得进别人的话。你要是做了皇帝,肯定是个兼听则明的。” 薛池顿时沉了脸:“你胡说什么?”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她居然张口就来。 可能在薛湄心中,皇帝也不算什么,不过如此。 薛湄吐了吐舌头:“还好没有锦衣卫,要不然就要杀头?” “锦衣卫?” “……不说这些。大哥,目前我和小郡王遇到最大的困境,就是榨油技术。木榨的油,出油太低了。”薛湄说。 薛池沉吟。 “若改变榨油技术,能得到更多的熟桐油,你是这个意思吗?”他问。 薛湄点点头。 薛池颔首:“我明白了。” 薛湄给他夹菜:“吃饭,一会儿菜凉了。” 薛池颔首,想起了什么,又问她:“上次你见过的那位姜东安,你可有印象?” “有。”薛湄笑道,“一看到他就感觉很亲切。” “你见过他?” “没有,是感觉上。”薛湄笑道,“他一定是个好人。” “不过如此了,他脑子不太行。”薛池道,“其他都还好。” 薛湄:“……” 兄妹俩说了片刻的话,薛池离开。 薛湄仔细想了想自己今晚套到的话,再和萧靖承告诉她的,一做汇合,有些问题呼之欲出。 不过,都跟她关系不大。 薛池不会害她。 至少在她让他站起来之后,他不会害她的。 比起薛池,薛湄自己没秘密吗?她的秘密,更加不好解释,但薛池从来不多嘴去问。 他可以做到,薛湄也行,故而她不问。 时至二月中旬,天气晴朗的时候,温暖明媚,不少贵女们频繁聚会,有各种明目的玩乐。 对于薛家而言,葬礼结束二十七日之后,不能办婚礼这种大喜事、不能请戏班,出去参加宴席、应酬,倒也都可以。 但是,薛湄以“母丧悲痛欲绝”为借口,推了所有的邀请,她本就很不喜欢跟那些贵女们扎堆。 时代和风俗的原因,贵女们人生的目标,也是她们唯一能走的路,就是嫁人——她们也没办法,在这个朝代,她们都不算完整的人。 薛湄却想走另一条路。 不是她高傲不合群,而是真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在家的时候,除了看书、练字、锻体,就是看一些卢家给她的医书。 医书是中医,薛湄正在学习把脉。 这个很难,依照卢老太爷的话说,不学十年不给出师。 “你这个脉象,有点脉滑。”薛湄给五弟薛润诊脉,如此说道。 丫鬟们在旁边笑做一团。 谁还没请过大夫? 大夫说脉滑,多半是指喜脉,有了身孕。五少爷若是五小姐,众人也许会怀疑,但…… 薛润也知道脉滑的意思,脸都黑了:“大姐姐,你学了老半天,就学这么半桶水?你要是出门去问诊,非得叫人打回来。” 薛湄:“你让我再看看。” 薛润不肯:“我还有事,你同红鸾她们顽吧。回头再给我摸出什么病来,吓死我。” 他转身跑了,并且给大姐姐的医术做了判定,“庸医!” 众人哄堂大笑。 薛湄:“……” 摸脉真的好难。 薛湄要给红鸾也试试,遭到了拒绝。 红鸾:“您给五少爷摸出个脉滑没什么,要是给我也摸出来一个脉滑,我还活不活了?” 从此之后,丫鬟们谢绝大小姐给她们诊脉。只戴妈妈大胆,不怕薛湄胡说八道,愿意做小白鼠。 除了看书,薛湄也偶然去卢家,跟卢老太爷商讨医术,以及教教卢殊和卢文。 她拿了皮子,让卢殊和卢文练习缝合,将来再在人体上实验。 卢殊练得很好,卢文有点勉强。 这日,薛湄又去卢家,却在半路上被人拦住了马车。 “谁啊?”薛湄问车夫。 车夫不做声,薛湄就看了眼锦屏。 锦屏撩起车帘,看了眼之后,放下车帘,沉默看着薛湄。 薛湄还没问出什么,车帘被撩起,拦车的人直接上来了。薛湄微讶。 第200章 王爷半路拦车 敢上成阳县主的马车,还不被锦屏一脚踢下来,肯定是萧靖承。 薛湄的大哥和五弟都不行。 锦屏六亲不认,只认旧主——也可能是打不过,她敢踢旧主,旧主肯定会把她腿打折。 “你怎在这?”薛湄吃惊的是在街上遇到他。 萧靖承方才骑马路过,正巧看到了薛湄的车。 薛湄的马车特意用桐油刷过了,青色平顶,看上去很不起眼,实则结实无比;赶车的小厮,是萧靖承派过来的侍卫,也是薛湄首肯过的。 他认得车、认得车夫,就打马追上来。 一挥手,车夫停了马车。 “我从宫里回来,正好看到你。你这是要进宫去吗?”萧靖承问。 薛湄摇摇头:“我前面拐弯,要去金匮堂。” 萧靖承:“去做什么?” “卢老太爷今天坐诊,我可以在一旁观摩学习。”薛湄笑道。 她等于是去实习。 萧靖承道:“我从宫里出来,听闻今年上巳节你不去皇后娘娘的宴席?过了二十七日了,可以赴宴的。” “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去。” “今年我也去,也许会有意思。”萧靖承道,“可要应下?” “不了。”薛湄笑了笑,“真的不想赶这个热闹。” “我府上养了两盆好花,我本打算给你,让你能赢过她们的。”萧靖承又道。 上巳节的诸多活动里,包括斗草、斗花。春游那日,贵女们都会在脑袋上插满珍贵花草,谁的多、且好,谁就是赢家。 薛湄一想想那场景,都觉得好傻。 顶一脑袋花,实在怪异。 “你送我家里,我慢慢赏鉴是一样的。皇后娘娘的春宴,我的确是上表辞了,皇后还夸我孝顺呢。”薛湄笑道,“这会儿再改口,让皇后娘娘也难做。” 萧靖承:“……” 他都不知薛湄行动这般迅捷。 “你若是没事,就先下车吧。”薛湄道,“我跟卢家老太爷说好了,他那边还在等我。” 车厢里还有丫鬟彩鸢。 彩鸢跟锦屏一样,敛声屏气,尽可能当自己不存在。 她也搞不懂,这个权势过人的年轻王爷,怎么和自家大小姐这样亲近了。哪怕是对她,萧靖承态度也还可以。 萧靖承下车,马车继续,往卢家老宅而去。 彩鸢对薛湄道:“大小姐,王爷还对我点了下头。” 她是真有点疑惑,又受宠若惊了。 “因为你是我的丫鬟嘛。”薛湄笑道。 她想起,萧靖承做猫的时候,彩鸢负责喂食,煮牛肉、端牛乳,还给他做过衣裳。 这话不能告诉彩鸢 。 彩鸢很想问,大小姐到底在哪里认识了瑞王。 就因为她治好了瑞王? 锦屏是做暗卫出身的,在同一个马车里,如果她不出声,薛湄和彩鸢有时候能忽略她的存在。 主仆到了金匮堂,就见五开的药堂,气派无比。 店面簇新,一尘不染;里面是青砖铺地,整洁干净;靠北是大柜台,足有半人高;柜台后面,就是一直延伸到屋顶的药柜。 药柜上大大小小数百个抽屉,每个抽屉悬挂一把铜拉环,而药柜本身刷成了棕铜色。 一眼望去,愣人目眩。 彩鸢从来没到过金匮堂的药堂,只跟薛湄去过卢家老宅,一时都看呆了。 “怪不得是京都第一药炉的总号。”彩鸢背着薛湄的行医箱,低声道。 薛湄颔首:“的确很不错。” 她没见过比金匮堂更讲究的药铺了。 金匮堂一共有八名坐堂先生;还有四个梢间,是供讲究的病家,问诊费用不太一样。 “老祖宗,祖父等候您多时了。”卢文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您这边请。” 薛湄道好。 她接过了彩鸢手里的行医箱,跟着卢文去了梢间。 丫鬟彩鸢和锦屏被引到了后院,她们俩可以去逛逛,也可以在后院闲坐。 卢老太爷已经坐定了,正等薛湄。 “老太爷。” “县主。”老太爷站起身行礼,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小椅子,“我问诊时,您坐在这里。文儿,你去说一声,我们这边就可开始了。” 卢文道是。 一上午,卢老太爷看病的都是些衣着华贵的病人。 好像是老太爷自己上门去问诊,价格特别贵,而且他轻易不上门。 不是病得走不动,想请他看看的,多半会自己过来。 薛湄在旁,瞧着卢老太爷一个个与病人闲话家常。从饮食起居,问到了各种日常琐事。因此,当一位病人说自己失眠了将近一个月,老太爷知晓他是因一趟贵重货被运往南边,而派过去压货的掌柜在他出发之后,被人举报有贪赃,这位病人担心自己的那批 货出事。 “这是思虑过重,肝火上炎,他自己说一个月不能成寐,但你看他脉两关弦长,眼睛有神采,还挺胖的,并非真正不能寐。 他是浅睡,觉得自己没睡,一夜就过去了。但这种情况之下,不影响性命,只是心情烦躁,故而是肝火。” 病家拿了药方走后,卢老太爷就仔细跟薛湄分析这个病人。 薛湄听得一愣一愣,觉得比后世的仪器还要好使,关键是得通晓人情世故,什么都要见识过。 怪不得中医是年纪越大,医术越好。 小年轻哪有这些见识? “同病不同源,就是这个意思了。”薛湄笑道。 卢老太爷点点头:“今日上午恐怕没有第二个不寐患者,要不然再跟你仔细讲讲区别在哪里。” 因为要闲聊,要知晓病因,卢老太爷一上午只看了五个病人,时间就过去了。 薛湄在旁,受益良多。 这是她学医过程中不曾见过的,对中医的敬佩更盛一筹。 古地球时代的医术,博大精深。 比如说之前那个失眠的病人,他去看西医,就真的未必能找到对症的药。 一上午过去,薛湄听得聚精会神,每个病人都对她在场有点不太舒服。 “这位是成阳县主,是卢祁的鬼医弟子,她能起死回生。”卢老太爷如此介绍。 病人顿时就安心了。 快到晌午,卢文进来了,对薛湄和卢老太爷说:“祖父,老祖宗,后院治了饭菜,该用午膳了。” “这就来。”老太爷站起身, 薛湄跟着他出来。 两个人从梢间走到金匮堂的大堂,就见一小伙计模样的人,急匆匆跑进来,大声喊道:“大夫,大夫救命,我家少爷自缢,刚刚被解下来,人昏迷不醒。” 这种急救,金匮堂一般都是卢文去。 卢文看了眼那小伙计:“不慌,我去看看。”薛湄立马道:“我随你去。” 第201章 抢了医术 薛湄要跟着去,原因很简单。 上吊自缢到昏迷不醒,家仆跑出来请大夫,整个过程时间可能很长。 自缢昏迷的原因很多,死亡率高。 卢文只是学了个急救的基本知识,后来薛湄又给他补过两次急救课,用的是他自己的一个通房丫鬟做示范的。 这里面有很多注意点,卢文不知道。 她亲自去。她比卢文懂得更多,可以救人一命。 且不说人命关天,只说比较自私的:卢文有个万一,砸了卢家招牌,她自己这个“老祖宗”的威望大打折扣不说,卢家可能不再信任她。 卢文道好。 他们俩出门,薛湄还等着上马车,卢文就往旁边跑去,薛湄这才看到那个小伙计进了街对面的一间布匹行。 原来这么近。 薛湄舒了口气。 跨过了街道,到了布匹行。 从大堂穿过去,是布匹行的后院;而后院有个角门,连接的却不是另一个街道,而是一间院子的后花园。 这家布匹行的店面和住宅是连在一起的。 他们俩跟着小伙计,快速往后院跑去,远远听到了哭声。 待他们到的时候,有个中年人正在救人。 他放开气道、按压胸口,然后对着那自缢的人吹气。 和薛湄交给卢家人的一模一样。 她愣了下。 卢文也是很吃惊,呆立原地。 “怎么样啊钱大夫?”家属不停在旁边问,“他能救吗?” 有学徒道:“别打扰大夫救人,都让让,这是救命。” 家属后退了几步。 卢文惊讶之后,脸色不太好了。不仅仅是因为卢家的急救被人学了去,更是因为布匹行吴掌柜居然请两家大夫。 中医大夫算是精贵人,他们往往不能接受一个病家请两人,这是对大夫医术的不信任。 而中医讲究一人一个病,同症不同药,两个大夫不可能治同一个人,药方可能都不同。 地上的人脸色还好,没有到发绀的地步。 约莫三分钟,那人呛咳一声,重新有了呼吸,醒了过来。 家属喜极而泣。 地上的大夫松了口气,跌坐旁边。 “又是普济堂!”卢文低低骂了句。 薛湄见人活了过来,还想要查看,因为自缢的伤情比较复杂。 自缢昏迷,可能是三个原因导致:绳子压迫颈血管,大脑供氧不足;或者呼吸道堵塞,压迫刺激颈动脉迷走神经,心脏停止;或者胫骨受折。 哪怕醒过来,不同原因也会导致不同后果。 后续可能会出现酸中毒,脑水肿等。 “……唉,你做什么?”那位大夫好像认识薛湄,见她蹲下来就非常警惕,推了她一把,“你抢病人?你们卢氏这么霸道?” 薛湄跌坐在地上。 “钱大夫,你作甚?”卢文厉声咆哮,上前搀扶起了薛湄,“这位是成阳县主,你敢伤人?” “我哪里伤人?”钱大夫道,“吴少爷可是我救活的,你们卢家不能抢这个功劳。” “你用的,就是我们老祖宗的办法。”卢文咬牙,“你们怎么回事,请了普济堂又请我们?” 吴家是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救活儿子。 两家药铺就在这条街上,全部请过来,谁有能耐谁就上,剩下的一家赔礼道歉,再送一点银两,也就过去了。 人家大夫还会跟他们一般见识吗? “九少爷,你别生气,都是我们办事糊涂。”吴掌柜立马道,“你瞧,我儿子刚醒,你是大夫,还是别在这里吵闹了吧?” 卢文:“……” 薛湄站了起来。 她没有摸到病人。 她的手感没那么好,真摸到了也未必能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昏迷。 这边情况复杂,人家不给她治,非要凑上去真不行。 钱大夫就是当初去温家庄子上坐镇的那位,他见过薛湄的手法,后来又在金匮堂偷过师。 凭借这一手,普济堂抢走了卢家两次的生意。 “老祖宗,咱们先走吧。”卢文道,“人都活过来了,咱们回去吧。” 薛湄不放心。 她对钱大夫道:“若是病人出现神志不清、呕吐等,你没办法治就告诉我。” “笑话,难道京都只有你们卢家一个药房,只你们卢家有大夫吗?”钱大夫不屑道。 钱大夫之前很敬佩薛湄的,毕竟她亲眼看到薛湄救活了溺毙的温钊。 但后来,普济堂的周掌柜说,没必要那么恭维卢家。当时薛湄做的时候,钱大夫也在场,他学会了就是他的。 钱大夫果然学会了。 学会之后,他反而很忌讳提到薛湄,看到薛湄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这是一种偷了东西的做贼心虚。 “你说得对。”薛湄道。 她不再看钱大夫,而是对家属——一看就是病人父亲的吴掌柜说,“要是神志不清、呕吐,就是很严重了,别忘了请卢家的人。” 吴掌柜客客气气道是,让人把薛湄和卢文送出去。 他们俩还是原路返回。 回到金匮堂时,老爷子坐在大堂一隅喝茶,询问情况。 “……被普济堂捷足先登,这是第二次了。上次有个溺水的,快送到我们门口了,被他们抢了去。”卢文愤愤不平,“如今又来。 老祖宗的急救法,他们学会了,就洋洋得意。不仅抢我们的病人,还到处诋毁我们,说金匮堂不过如此。” “一个急救办法,的确不过如此。”薛湄道,“能救活人就好了。” 卢文还要说什么,老太爷让他下去了。 薛湄陪着老太爷在金匮堂后院用了午膳,吃得比较清淡。 “……若是出现了那些问题,应该就是脑水肿和酸中毒了。”薛湄道,“没有就正好,有了派人告诉我。” 卢老太爷颔首:“放心吧,我叫文儿留心。” 薛湄心中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卢老太爷只十天去一次金匮堂坐诊,薛湄不用天天去。 她总在想那个自缢的病人。 但愿是她多心了。 到了第五天的黄昏,终于来人请她了。 薛湄没觉得高兴,反而是心里咯噔了下:“果然,问题来了。” 她更衣,依旧带着丫鬟锦屏和彩鸢,从大门口出来。 不成想,大门口的情景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可能侯府的人也没见过这架势,小厮们全围在旁边看热闹。薛湄:“……” 第202章 脑水肿 薛湄到了大门口时,遇到两拨人吵架。 而大门口,站着四拨人——除了永宁侯府小厮们,还有布匹行吴家的人。 吵架一方,是普济堂的钱大夫,身后跟着几名学徒;另一方是卢文,身后也跟着学徒、卢家子弟。 吴家以吴老爷为首,没见过这架势,在旁干瞪眼。 “有什么能耐,还不就是药好用?”钱大夫说,“那些什么剖开腹部的招数,我们也会,让你们家老祖宗把麻沸散和治疗脓疮的药拿出来,我们也可以。” “你放屁,你家秘方拿出来?”卢文怒喝,“你少胡搅蛮缠,就是你治坏了吴少爷,他现在等我们老祖宗救命。” “一码归一码,吴少爷我们是救活了。若你们老祖宗接手,也只是我们的功劳,不许说你们。除非你们用我们知晓的药。”钱大夫道。 卢文:“凭什么让你们知道?你们没本事,就乖乖认输!” 吵到这里,他们就开始混战了,两边骂得唾沫横飞。 薛湄厉喝:“都住口!” 众人一时都收了声,看向薛湄。 薛湄含怒:“这是什么地方?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彩鸢:“……” “体统”真好用,大小姐居然也讲体统呢。老夫人要是知晓,肯定就有话说了。 彩鸢在旁边忍笑。 薛湄说完了他们,又说侯府小厮:“只知道瞧热闹,有人在门口闹事,都瞧不见?你们是做什么的?” 小厮们:“……” 因为这些人要找成阳县主,他们才不敢,要不然早哄人了,哪里轮得到他们放肆? 说完了小厮,薛湄又骂了卢文。 卢文等子弟纷纷行礼道歉,默默退到了薛湄身后。 薛湄又问吴掌柜:“到底是不是你要请我?” 吴掌柜这会儿才回神:“是,是,县主!” “既然打定了主意请我,又有人在这里聒噪,是何道理?” 这就专门针对普济堂的钱大夫了。 钱大夫哼了声:“县主,那可是我的病人。” “病人还讲究谁的?”薛湄道,“你若是有本事,家属会转而请我?” “那是他们不知道,我的药还没有完全起效。再等几日,自然无碍了。”钱大夫说。 吴掌柜很急切:“再等下去,我儿就耽误了。自从救活,他就没真正醒过。正如县主所言,神志不清、呕吐,我们害怕啊!” 薛湄:“别怕,我去看看!” “你再如何看,也是我治好的。”钱大夫道,“县主,你如此行事,太不讲究吧?你用的药诡异、医术也诡异,我就不说你了。你可不是我们这一派的,你跟卢祁一样。” 薛湄被这句话刺到了心。 卢祁留下的医案、卢老太爷的迷茫,都在薛湄眼前。 薛湄冷笑了声:“钱大夫,你用我的办法,救活了吴少爷,这应该是我的功劳。你现在反而倒打一耙?” “你当时又没避人,我为何不能学?”钱大夫说在温家庄子上那件事。 薛湄当时救温钊,不曾避开人。 “两位,两位先别吵架了!”吴掌柜急得一脑门汗,“我儿还在等你们救命!” 薛湄不再理会钱大人,上了马车。 卢文忙跟着。 到了布匹行吴家的内院,薛湄见到了病人。 她进来的时候,钱大夫也来了,而吴家居然没把他打出去。 薛湄终于能上前查看病人了。 病人颈骨没问题。 薛湄回想了下,当时的绳子挺粗,应该是压迫到了颈部血管,导致大脑缺氧而昏迷,不是另外两种情况。 大脑缺氧的昏迷,救活之后,就要提防酸中毒和脑水肿。 薛湄量了量吴少爷的血压、心率、体温。 依照她的经验,吴少爷现在就是脑水肿,颅内高压,外加酸中毒。 他神志不清,却又不曾陷入昏迷,嘴里能闻到呕吐过的秽气。 “是脑水肿、颅内高压。”薛湄对众人道。 旁边跟着钱大夫、卢文以及吴家掌柜和太太等人,无关学徒都留在了外院。 钱大夫双目炯炯。 薛湄说的,他听不懂。 吴掌柜和太太也听不懂。特别是吴太太,声音很轻:“县主,如何治?” “脱水疗法。”薛湄道,“颅内的水分由脑组织转移到血液,再排出体外。” 遇到需要脱水疗法,薛湄就给病人静脉直射尿素和甘露醇。 让病人保持几日轻度脱水的状态,病人就能慢慢苏醒。 这个不能急,是慢慢治疗。 可钱大夫正一脸欠抽看着她,好像就在说:看吧,你除了那些古怪的药,什么也做不了。 卢家有你这样的老祖宗,真是丢脸。 薛湄咬了咬牙。 她看向了卢文,问他:“卢文,我要把病家脑内的水排出去,你用什么办法?” 卢文一愣。 “排水?”卢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然后才问,“利尿啊?” “对。” “利尿……”卢文沉吟了片刻。 薛湄:“找一个钱大夫知道的方子,否则他又说咱们卢家的人没有医术,只靠药。” 卢文眼神一沉。 他想了片刻,一狠心:“老祖宗,用大承气汤。” 大承气汤出自东汉张仲景的《伤寒论》。这本书是学医入门,每个人都要背,算是后世说的“公共版权”。 薛湄刚刚在了解中医,正好背过《伤寒论》,知道大承气汤是一位峻药,就是比较猛的虎狼之药,专门攻下泄的。 一般是某人热症而导致便秘,才用大承气汤。 吴少爷上吊自尽,神志不清,这个时候就应该休养,用温补滋润的药。 不成想,卢家这不成器的孩子,居然说用大承气汤。 钱大夫快要笑死了。 卢家简直自砸招牌。 “就用大承气汤。”薛湄道,“钱大夫,这个方子你知道吧?别说你连《伤寒论》都没背过。” “谁不知道大承气汤?”钱大夫笑道。 “那好,我就要跟你打个赌。四日之内,用什么药你都看着,若吴少爷醒了过来,你打算如何?”薛湄冷笑着问他。 钱大夫了解大承气汤,也知道不可能救吴少爷。 吴少爷生死,跟他不相干,又不是他儿子。 他当即道:“若成了,我也叫你老祖宗;若不成,你得把麻沸散的秘方给我。” 原来惦记着她的麻药。 他们都以为,薛湄是拿到了华佗失传的秘方。“我不稀罕你做孙子。”薛湄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敢不敢答应?” 第203章 大承气汤 钱大夫当然敢答应。 “……你一大夫,又不是普济堂的东家,你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薛湄淡淡道,“我也不要你做孙子,免得借用我的名声。 只一个要求:将来我不管推广何种救治手段、不管放出何种药物供大家取用,你都不准用。” 比如说那个急救法,就不给他。 钱大夫一愣。 急救法还是很好用的,他已经成功了一次,获取了不少的名利。 这次若不是吴少爷一直不醒,略有点意外,吴掌柜肯定要重金酬谢他。 薛湄还说,将来有其他的手法,比如说剖腹术? 还有药供大家用,比如说麻沸散的成药? 钱大夫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赌一把。只要他赢了,他就可以拿到麻沸散的秘方。 到时候,他就可以抛开普济堂,自己开个药堂。 “好,一言为定!”钱大夫道,“县主,你可不能反悔!” “你不要反悔就行。”薛湄道。 接下来,这位钱大夫,居然真的寸步不离卢文。 卢文开方、抓药,他都在场,而且亲自验过了那些药,的确是大承气汤里面的药材,没什么掺杂。 熬了药,薛湄让卢文小心给吴少爷服下,当心他再次吐出来。 用药之后,薛湄和卢文离开。 钱大夫怕他们搞鬼,断乎不肯走,非要留在吴家。 吴掌柜对此事,格外容忍。 薛湄到了金匮堂,卢文让人置办饭菜,他们俩在后院吃了。 “……那个吴掌柜,性格好像有点软,他是如何操持起这么大的买卖?”薛湄问卢文。 那家布匹行,门面不输给卢家的金匮堂,是这条街上最大的一家。 而金匮堂所在的街道,是整个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吴家能把后街做自己院子,说明很有些财力。 “他太太是个厉害的。”卢文说,“你知道吴孝子为何要上吊吗?” “孝子?” “他有这么个外号,就是他很怕他母亲。”卢文说。 薛湄:“……” 她回想了下,自己去吴家几次,吴太太都在场。她看上去存在感不强,是个有点寡言的妇人。 她如此厉害吗? “他为何上吊?” “他母亲让他娶了个恶婆娘,他不爱在家,家里不准养小妾,他就在外面安置了一个宅子。”卢文道,“他找了个女人。老祖宗你绝对想不到他找了个什么样儿的。” “什么样子的?”薛湄笑道。 卢文说话一套一套,薛湄忘记了吃饭,就默默听着他讲。 “他找了崔千女。” 薛湄:“什么意思?” “崔千女是人名,现在说起来可能没人知晓了,但我爹他们年轻时都知晓崔千女。她是名妓,二十七岁时自赎自身。 出来之后,她跟过去客人全部断了联系,大家都以为她离开了夏阳城。不成想,十五年后,她跟了吴孝子。” 薛湄:“……” 她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 卢文还以为她没绕过弯弯儿,笑道:“老祖宗您还没听明白,他外室是个四十三岁的老伎。” 薛湄:“哦,是有点被世俗不容。” 卢文诧异看了眼她。 这只是被世俗不容吗? 吴太太都没四十三岁,那崔千女比吴孝子的娘还要大呢。 “……反正就是被吴太太知晓了。吴太太带着吴少奶奶上门,离开之后没多久,那崔千女就割了脖子。 吴孝子一天之后去外宅,人都凉透了。他一怒之下回家,又被他娘打了两巴掌,这才闹着上吊的。”卢文道,“好好男儿家,不成体统。” 薛湄没见过崔千女,也不了解吴孝子,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不过,吴孝子恋母,估计是真的。 对母亲又爱又惧,想亲近却又不敢,于是寻求其他的安慰。 “我们都没经历过这些,不要乱评价旁人了。”薛湄笑道,“咱们只管治病,不需断案。吃饭。” 卢文还想跟薛湄说些八卦,薛湄就觉得他有点嘴碎,叽叽咋咋不得安宁,吵得她头疼。 这时,卢殊进来了。 卢殊先给薛湄作揖:“县主。” “大哥,要叫老祖宗。”卢文每次都要提醒他一遍,因为看到大哥吃瘪的样子实在有点好笑。 卢殊瞪了眼他。 薛湄无所谓:“坐吧,吃饭了吗?” 卢殊:“……” 他不是来吃饭的,而是听说了卢文胡闹。 他坐下,转而问卢文:“你给人家上吊自尽而昏迷不醒的人,开了大承气汤?” 卢文有点紧张了:“是啊……” 卢殊脸色几变,几乎要发怒,忍着一口气,尽可能让声音平稳:“你是如何诊断的,跟我说说?” “不是他诊断的,是我。”薛湄道,“我需要攻下的药,利尿排泄。我问卢文,哪种药好,卢文就说了大承气汤。” 卢文连忙点头:“对对,老祖宗说了要用峻药。” 卢殊:“县主,您连脉都不会请,居然敢开药?” 薛湄:“……” 卢文觉得自家大哥打脸有点狠,同时也暗暗担心,大承气汤到底行不行啊? 没听说过给上吊的人用这种药。 “我知道他为何呕吐和神志不清,因为他是脑水肿、酸中毒。除了利尿,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我需要让病人处于轻微脱水的状态,让脑组织把脑子里的水分转移到血液里,所以要用猛药。”薛湄道,“大承气汤可以的。” 卢殊:“赶紧改个方子。县主,若吴少爷死在你们俩手里,钱大夫和普济堂会嚷嚷得天下皆知。 到时候,您和卢文一生前途尽毁。县主您将来嫁人,丢开手不管,卢文要如何立足?普济堂已经在到处说了,祖父很担心你们。” 薛湄:“别急,没问题的。中医不也讲究个对症下药吗?” “大承气汤不对症。” “那你觉得他为何呕吐、神志不清?”薛湄问。 “我不曾请脉,我怎么知道?” “你不曾请脉,就敢说我们用错了药?”薛湄提高了声音。 外面顿时涌入不少人。 其中还有卢家大老爷。 “县主息怒。”大老爷说,“殊儿,你怎么同县主说话?咱们先别吵,看看此事可还有转机。 县主,您的确不会请脉,您判断的未必就准。说破天去,大承气汤也治不了那神志不清和呕吐。” 卢文这个时候有点后怕了,下意识看了眼薛湄。薛湄:“……” 第204章 病人好了 卢家的人自己很害怕。 卢文没什么经验,医术半桶水。虽然他爱学医,但天赋平常,难成大器。 若薛湄用她自己的药、她的办法,卢家不会说什么。 她已经数次证明,她那些药都是无与伦比的神药,随便一点能价值万金。她随便用,一点也不小气,卢家是很敬佩她的。 但她这次没有用。 她居然让卢文开了药。 “你们听我说,都别着急。”薛湄道,“我当然知道大承气汤治不了呕吐,也治不了神志不清。 但是,咱们讲究对症用药。自缢,也算一种外伤疾病,它引发的神志不清,是脑水肿……” “那也不能用这种方子。”卢殊微微蹙眉。 众人七嘴八舌。 卢文站在薛湄跟前:“是我开的药方,也是我治的,你们冲我,别冲老祖宗!” 薛湄:这孩子好孝顺。 “大哥,你有什么不满,也对我,别对老祖宗说。”卢文站直了腰身,有薛湄撑腰,他敢跟卢殊叫板了,“我用的是老祖宗提点的。 祖父说了,晚辈都要叫老祖宗,伯父他们才能叫县主。你不肯改口,无非就是不服气。若这次治好了吴少爷,你跪地给老祖宗磕头,从此改口!” 卢殊在自家,还没有受过这等挑衅。 他从小记忆力过人,深得祖父偏爱,地位一直都是高于其他兄弟的。 他感激薛湄是真,佩服她的缝合手法和药,也是有的。 但随着他对薛湄的了解,他发现薛湄对学医上毫无天赋。 一个请脉,她就半天学不会。 她这种资质,连卢文都不如。 至于缝合,她教卢殊用皮子练习几次之后,卢殊就发现,也不过如此。 薛湄唯一让人敬重的,是她的药。 既然她这次不用那些神药开路,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相信她? “混账,你把治病当成什么?”卢殊呵斥卢文。 “你不敢!” “你少来激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卢殊脸色更铁青了。 薛湄见卢文吵得热火朝天,拦住了他:“消消火,反正我的病人,我看你们谁敢抢。” 众人:“……” 卢殊还有话说。 卢老太爷就在此时进来了。 他冷冷扫了眼卢氏众人:“我让你们叫县主,只是为了方便,你们都被猪油蒙了心?她可是上了族谱的,我也得叫一声老祖宗。你们眼里有祖宗,有家规吗?” 众人慌忙跪下。 当初认这个“老祖宗”,都是为了卢殊;现在公然叫板的,也是卢殊。 大家心情都有点怪。 斥退众人,老太爷让薛湄和卢文进来,询问他们俩,吴家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攻下用峻药,大承气汤用得没有什么大毛病。”老太爷道,“只是,县主你对病因的判断,可准确吗?若脑子里有问题,就是很麻烦的。”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颅内压继续升高。”薛湄道,“应该用静脉点滴的。但是钱大夫那厮在旁边叫嚷,我不能用。”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 西医不能普及的年代,想用个静脉点滴都如此难。 薛湄还是想要推广西医,就像后世那样,建医院、开制药厂,把这点学问告知天下,不藏掖,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甚至,她需要法律,建立一个审核医生资格的制度,只有朝廷颁发资格证的,才可以行西医。 “那就看看吧。”卢老太爷说。 反正钱大夫搅合在里面,这件事真扯皮起来,卢家不可能输。 原因也很简单,卢家威望重,百姓更相信卢氏。 老太爷私下里板起脸,教训卢文:“跟你大哥争吵,你还有点尊卑么?” 大哥是少神医,是未来家主,祖父要维护大哥的权威。 卢文眼珠子快速转了转,抱紧了薛湄的大腿:“祖父,我要改拜在老祖宗名下,这样大哥也要叫我祖宗。” 老太爷一口茶差点把自己呛死。 薛湄笑出声。 “……我要考察考察你。”薛湄笑道,“缝合术的练习,你就不如你大哥。这次开的药方,我说了病症,你找的方子,若是不好用,我就扣分;好用的话,我给你加分。 待你到了一定数目,你及格了,我就收你做徒弟。” 卢文:“何为‘分’,什么叫‘及格’?” 薛湄:“……” 吴少爷的事,大夫们争抢着治。 吴家那边,态度却又是另一个样子。 吴掌柜心情很烦躁,吴太太在人前也是哭泣,私下里却很冷漠。 “尽力即可。”吴太太道,“他太不听话了!” “不听话,就要逼死他吗?”吴掌柜声音微颤,“你、你也太狠心了。” 吴太太冷冷剐了眼他。 “我何时逼死他?不过他自寻短见。”吴太太道。 吴掌柜被她说得,只感觉自己也想寻个地方去死一死,否则就对不起她。 她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不敢亲近她,又舍不得远离她。吴掌柜作为丈夫还好,她的儿子们,个个对母亲又敬又怕。 尤其是上吊的长子。 卢文还在给吴少爷用药。 四日之后,吴少爷终于清醒了过来,只是说话声音很嘶哑。 薛湄重重舒了口气。 还好,卢文的药方很管用。 “……我对不起娘,以后不敢了。”吴少爷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 薛湄在旁边听了,有种窒息感。 古代人对父母的那种敬畏,不是后世人能理解的。 他们就像被养在亲情的牢笼里,不能进出,轻易离不开。 而吴太太给儿子的笼子,无疑更小,是紧紧把人囚在里面,伸展不开四肢,让人痛苦又绝望。 饶是如此,还渴望她给一点点爱。 父母若对孩子作恶,精神折磨,打击会比外界的重更多。 薛湄看着这一幕,心想自己将来若有机会做母亲,一定不能太过于强势。 要知道世道不太一样,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也不同,父权之上的年代,吴太太在家里的地位,是“父”这个位置上的,她的强势会摧毁孩子的身体和精神。 吴家关心的,和大夫们关心的,不太一样。 卢文很高兴。 一直陪着的钱大夫,则是目瞪口呆。 他只是怔怔看着吴少爷,上前把脉,发现吴少爷之前出现的那些脉象,都消失不见了。 他,居然真的好了。 那样的神志不清,被大承气汤治好了,这说出去谁相信? 钱大夫觉得自己要疯。他真的背过《伤寒论》吗,他真的了解大承气汤吗? 第205章 卢殊的心甘情愿 又过了两日,吴少爷的脑水肿几乎消失了,薛湄停了他的药,让他好好休息。 大承气汤控制了整个局面,薛湄觉得卢文还是有天赋的。 可能是他不如卢殊,让人感觉他平凡罢了。 卢殊是天才,不如他的人一抓一大把,薛湄把卢文对比的标准放的太高了,对卢文不公平。 “……我哪里知晓怎么回事?”钱大夫被普济堂的掌柜逼问,他快要哭了。 他再也不能用那个急救办法了。 那急救法很好用的。 现在输给了薛湄,不仅仅没得到麻沸散的秘方,还把自己偷来的一个技能给输了出去。 “神志昏迷,怎么也用不到大承气汤!”普济堂的周掌柜咬牙切齿,“他们是不是搞鬼了,把你给糊弄了去?” “真没有,我一步不离看着。”钱大夫道,“大承气汤攻下、泄热,我知晓的。” 普济堂里,众人皆是惊讶不已。 卢家那边,很快就听说了此事。 和普济堂一样,大家都非常吃惊。 晚夕时,金匮堂关门,众人被老太爷叫到了卢家老宅。 儿孙和八名坐堂先生都来了。 卢文偷偷得瑟,表面上还是一派温和,心里则喜得冒泡,总有那么一两个眼风快要飞出来,带着藏匿不住的得意洋洋。 大家进了堂屋,分主次坐定。 卢文被叫上去,说起了吴家少爷的病情,以及如何用药。 “……老祖宗说,自缢昏迷的,也分三种情况。”卢文道。 他就把薛湄那套外科理论,告诉了大家。 众人听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薛湄解析病情的思路,和他们不太一样。 “吴少爷是第一种,就是压迫颈血管导致大脑缺氧。”卢文道。 二老爷沉吟再三,还是问了:“何为缺氧?” “对,这是什么东西?” “怎么就缺了?我们平时也没听说过,缺了之后会如何?” 卢文被他们问住了。 他那些得意,当即消失不见,自己有点忐忑。他突然发现,自己半桶水还招摇,有点烦人了。 他清了清嗓子:“我不知道,老祖宗说的,我当时没问,老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 “缺氧之后呢?”老太爷打断了众人的七嘴八舌。 “脑水肿,就是我们大脑里面,有组织。我问了老祖宗什么是组织,老祖宗说将来有大体老师,就把脑组织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卢文道。 众人一起白了脸。 薛湄要把人家的脑子挖出来。 “就跟内脏一样。”卢文继续说,“老祖宗她说起这些,都是很谨慎的,并非戏弄遗体。 她说脑组织肿胀,颅内压力升高,需得把水排出来。她还说,她有非常好用的药,既能排水肿,又能控制颅内压,但是钱大夫跟搅屎棍似的,她没办法施展。” 众人:“……” 卢文说完了,看了眼老太爷。 老太爷:“她当时这么说,你都相信了,所以替她想了个排水最猛的药方,就是大承气汤?” “是。”卢文道。 老太爷沉吟了一瞬,对卢文道:“也许,你真适合做她的徒弟。你这莽撞性格,跟她倒是有些像。” 一直低垂着头的卢殊,猛然看了眼祖父。 老太爷也回眸,瞥了眼他。 昏淡灯火下,老爷子的眸光格外精锐;带上的不悦,也是那般明显。 卢殊一下子就明白了祖父的意思。 在薛湄这件事上,卢文谦逊、恭敬,卢殊却始终有点不服气。 至少,他叫不出“老祖宗”三个字,就说明了这一切。 “治病,都是对症下药。”卢老太爷最终道,“每个人对病症的解说都不同。这次,文儿帮了成阳县主的大忙。他是进步很大的。” 兄弟们看向了卢文,多多少少有点嫉妒。 能得祖父一句夸奖,是多么不容易。 夸奖完了卢文,老太爷又看向了卢殊:“殊儿,你可有话要说?” “祖父……”卢殊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老太爷叹了口气,带着浓浓的失望:“你自己的伤,是成阳县主治好的。你当时脏腑破裂,我们毫无办法,你应该最清楚她的过人之处。 宫里澹台贵妃,被切掉一个肾,至今众医者津津乐道,每个人都想知晓细节,而你当时就在旁边。 这样好的经验,你丝毫不重视,也不觉得多珍贵。现如今,你对她仍是有怀疑之心。你的傲慢,要到几时?” 卢殊脸色刷白。 他给老太爷跪下:“孙儿错了,祖父。” 老太爷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 卢文等人都出了老太爷的院子,众人簇拥着卢文,问东问西。 这时,管事的快步进来,手里放了个托盘。 瞧见了卢文,管事的笑容满面:“九少爷,吴家给您送了诊金,足足八十两白银呢。” 这诊金快赶得上老太爷了。 吴家给这么多,就是抬高了卢文的身份地位。 众人纷纷向卢文道贺。 卢文抓起了几个银锞子,往怀里一收,对管事道:“剩下的赏下去吧,你们拿去喝酒。” 小厮们很是兴奋。 卢殊垂头丧气,离开了老太爷的院子。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让服侍的小厮下去,拿出纸笔,开始给延平郡主戚思然写信。 他和戚思然认识。 当初是戚思然听闻了他的名声,主动结交。戚思然是高门女,居然对医术涉猎颇深,医术很好。 有些讲不清楚来源的医案,戚思然就会询问卢殊。 只要戚思然在京里,每隔一个月都要和卢殊见一次面;同时,他们也会时常通信,戚思然把自己搞不懂的、哪里欠缺的问题,都请教卢殊。 卢家很多医术和秘方是不外传的,这个时候,卢殊就要想办法告诉她。 他坐下之后,仍是无法静下心。 他曾经和戚思然讨论过,切掉肾的人能活多久。 戚思然断言,只会有半年的性命。 现如今呢? 澹台贵妃好像活得还挺好。 薛湄就显得高深莫测,她超过了众人对医术的认知。 最终,卢殊收起了戚思然的信,没心情回了。 翌日,他去了趟永宁侯府。 和以往每次都不同,他这是恭恭敬敬称呼薛湄,跪下给她磕头:“老祖宗。” “乖,起身吧。”薛湄笑道,“虽然快三月了,你这么一下跪,我下意识想掏个红包给你。”卢殊:“……” 第206章 争奇斗艳 卢殊这次来,只对一个问题很好奇。 “缺氧是何意?”他问薛湄。 薛湄虽然化学不怎样,但她大脑的个人终端,可以帮她查到想要知识。 她恨不能找个小黑板,给卢殊上一堂课。 她拿了纸笔,跟他说起了“氧”。 可能是太超过了卢殊的认知,卢殊听是听了,然而一脸呆滞,没太听懂。 “……等将来有钱了,我们弄个制造厂,吸氧机能弄出来。”薛湄道。 卢殊:“……” 他带着薛湄的崇拜,以及一肚子疑问,离开了永宁侯府。 他离开之后,薛湄坐在庭院,欣赏萧靖承送过来的花。 他送的是茶花。 这种茶花具体叫什么名目,薛湄不知道,萧靖承说是“雪团”,其实有点类似后世的名品种“雪狮子”,但是比雪狮子更繁复。 雪团,顾名思义,一整朵花都是洁白的,团团怒绽,簇拥在一起。 这种花特别难得。 带上两朵,去皇后娘娘的春宴,肯定能赢得众人。 春宴设在三月三。 在本朝,三月三有很多风俗,例如在水边洗濯,寓意是涤去一年的霉运,祈福禳灾。 除了这个,贵女们还会放风筝,也是放去霉运,祈求平安;当秋千,这个纯粹是玩儿,没什么具体意义。 另有斗草。 斗草斗花,就是家家户户养下名贵品种鲜花,三月三春宴时插满脑袋,谁的花名贵、多,谁就取胜。 像雪团这种,宫里花匠千辛万苦给戚太后培育的,被萧靖承连盆端给了薛湄。 薛湄若拿着它们去斗花,绝对可以稳压全场。 丫鬟们围着花看个不停,都替薛湄可惜。 “大小姐,您真不去?”红鸾有点心急难耐,“难道这些花就放在家里,等它们凋谢吗?” 薛湄笑起来。 几个丫鬟都觉得很浪费。 “大小姐,瑞王爷不像传说中那么凶,挺和气一个人。”红鸾又道,“没想到,他对小姐你这么好。” “这么快就被收买了?”薛湄笑道,“两盆花而已。” 红鸾:“……” 这样的两盆花,在外面是千金难求的。 薛湄想了想,知晓三妹和四妹都要说亲了,也知道奚宝辰的婚事未定。 三妹、四妹去不了皇后娘娘的宴席,但她们肯定也接受了其他贵胄的邀请。 三月三不仅仅有祈福、游玩、斗花斗草,还有就是相亲。 每年,除了皇后娘娘,还有其他望族也会抽头,选地方举办春宴。 到时候,年轻的男男女女,会凑在一块儿。若谁对谁有意,可以偷偷告诉家里人,然后就上门提亲。 多半是男子相看,然后提亲,女孩子会矜持。 到了三月三那日,两盆雪团绽放得更大了,层层叠叠,美不胜收。 估计过两天就要凋谢。 薛湄用剪刀,剪下一盆的,数了数一共五支,就让丫鬟们拿了四个小匣子过来。 “这两支给宝辰。”薛湄先挑了两支最好的。 “剩下的,分别给三妹、四妹和温家小姐。你们早早送出去,等她们出门就能戴了。”薛湄道。 丫鬟们早饭也顾不上吃,纷纷去送花了。 自家两个妹妹,激动不已,一起到薛湄的院子道谢。 “大姐姐,这可是名花雪团。你给我们的这两朵,更是花中精品……”四小姐薛沁特别兴奋,一转眼瞧见了什么,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还有一株!” “是啊。” 薛沁支吾着:“那……” 三小姐薛汐急忙阻拦她:“有一支就很好了,若是要得太多,会招人嫉妒的。” 四小姐这才想起,她们今日去的春宴,是由丞相家夫人办的。 丞相府邸也有几名未嫁千金,若是冲撞了她们,就不太好了。 姊妹道谢之后,又一起走了。 戴妈妈就说起三房的两位小姐:“三小姐若是嫁得好,将来肯定能跟您走动、亲近;四小姐则太过于贪婪。” 薛湄不以为意:“她们俩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六岁,都还是半大孩子。未来怎么样,谁也说不清的。” 她倒是不特别讨厌薛沁。 薛沁和薛玉潭完全不同。 这位四小姐,有点自私,也有点小心思,但大体上没做过任何出格之事,也没什么歹毒心肠;薛玉潭却不同。 雪团送到了奚家,奚宝辰回了礼。 潘氏去世,薛湄和薛池、薛润、薛玉潭四兄妹要守孝,而奚宝辰已经满了十八岁,姑奶奶不可能让她等到二十岁。 这段时间,奚宝辰很有可能会定亲。 而奚宝辰非常失落。 她的脑子里,从来没有过“婚姻自由”这个概念,饶是想嫁给薛池,也不好违背母亲;而薛湄始终觉得,近亲结婚不妥当,所以奚宝辰这事不成,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天春宴,薛沁姊妹俩很出风头,温锦本就漂亮,更是大放异彩。 奚宝辰好像也得到了某位夫人的重视,议亲提上了日程。 薛湄没有参加,她的花却发挥了它该有作用,薛湄心情很好。 她后来又去了趟吴家,给吴少爷复诊。 吴少爷已经无大碍。 吴太太立在旁边,笑容温婉,在外人看来没什么存在感,但她丈夫、儿子们,个个惧怕她。 薛湄打了个寒颤。 从吴家离开,薛湄去了趟铁匠铺子,让铁匠帮自己打造一个兵器。 她答应送个礼物给萧靖承。 “……这可不行,私造兵器会坐牢。”铁匠连忙摆手,“小姐,瞧着您面相善良,我也不报官,您赶紧走吧。” 薛湄:“……” 她只得离开了。 想起了安诚郡王的铁匠铺子,薛湄觉得还是要去找他。 她送给萧靖承的礼物,薛湄不想被人提前知晓;但是,外面的铁匠,也不会为她保密。 思量再三,还是得求助安诚郡王。 她去了郡王府。 小郡王这几日却是不在家,而是出城去了。 “王爷有一船盐半路被水匪给劫走了。王爷亲自去办理,可能还要调兵剿匪。”蔡美人说。 薛湄:“……” 从汉代开始,“盐铁官营”,私下里不能买卖。 小郡王连盐生意都能搀和,皇帝对这个侄儿,还真是很偏心。 萧明钰不在家,薛湄就直接去了上次那个铁匠铺,就是打造马蹄铁的那家。她想打着小郡王的名号,看看好不好使。 第207章 恶毒的诅咒 薛湄去了小郡王的铁匠铺子。 没有萧明钰带路,她不出意料受到了冷遇。 “铁匠铺子用的铁,都有记载。用在哪些地方、用了多少,有统一数目的。”铁匠告诉薛湄,“县主若要打一个犁耙,小人现在就能给您打。 打完了,此物报备官府,小人和县主您都平安无事。但是您要打造兵器,别说您被抓住了要杀头,就连小人,以及担保的王爷,都脱不了干系。” 薛湄叹了口气。 惊喜怕是成不了了。 她若是郡主,府上也有养二百来亲兵,那么她就可以像小郡王一样,在官家买些铁,自己拥有个铁匠铺子了。 郡主府啊! 薛湄再次去了郡王府。 “……王爷回来了,你们派人告诉我一声。”薛湄对几位美人说。 美人们对她很热情。 她输给她们的银子,加上去快上千两了。哪怕小郡王富可敌国,对自己美人身上,也不是无节制的。 所以,上千两银子,不算小事,薛湄买了个好印象。 再加上这些美人希望她能做郡王妃,对她的事很热情。 “县主,您干脆别走了,就在这里住下,等王爷回来。”高美人说。 程美人等三个,也纷纷赞同。 “王爷肯定不能亲自去剿匪。搀和军务,他会被御史弹劾的。” “对对,我们王爷从来不掺和朝政,他该回来了。不长眼的水匪,敢抢我们王爷的盐,他们等着死。” 几个人叽叽咋咋。 薛湄正在思量,有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告诉诸位美人:“王爷回府了。” 蔡美人放下手里麻将:“我就说嘛。走吧县主,咱们一块儿正院坐坐。” 萧明钰奔波几日,回府时已然疲惫不堪。 更衣之后,刚刚洗了脸,小郡王坐下喝一杯茶,打算把这些日子的事理一理,就瞧见几名女子走进来。花团锦簇中,一人身量颀长,黑发雪颈,似一朵亭亭玉立的荷——小郡王府上的美人儿,个个娇小玲珑,是一朵朵浓郁茶花,把中间那人衬托得花容略显单薄,但气质更 高雅。 五人一块儿走来,薛湄就是比她们四人更惹眼。 “因为她个子高。”小郡王对自己第一眼只瞧见薛湄,做了个注解。 她比美人们都高很多,自然是鹤立鸡群。 “县主?”萧明钰放下了茶盏,“我不在家,你也过来打麻将?” 薛湄:“……” 她什么时候给小郡王留下这么个嗜赌印象? 小郡王又看了眼自己的小妾们,对她们道:“我有些乏了,你们都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锦阳有铺子做了新的料子过来,都在库房。你们若是不打麻将了,就去瞧瞧。” 小妾们个个喜欢新衣,一听这话,当即把薛湄丢下,全部走了。 萧明钰又重新端起茶盏:“县主要不要也去挑几匹好绸带回去?” 薛湄:“王爷,我真不是来玩的,有件事想求王爷帮忙。” 萧明钰端正了坐姿,询问何事。 薛湄就把事情告诉了他。 “做兵器?”萧明钰反问。 “是啊,你不能养亲兵,但府兵应该有一二百吧?”薛湄问。 萧明钰摇摇头:“没,只二十人。亲兵乃是重器,亲王、公主府多一些,我们只能勉强护院。” “一把武器,应该可以做吧?”薛湄又问。 萧明钰斜睨了她:“怎么不去问问瑞王叔?他可是能养亲兵五千的人。虽然他自己辞了,但依照先皇遗诏,他随时可以像陛下讨回那些亲兵。” “我是打算送给礼物给他,所以不能去求他。惊喜嘛。”薛湄道。 萧明钰:“……” 为了避免萧明钰误以为她在撒狗粮,薛湄继续解释:“当初答应了瑞王。前几日,他还给我送了两盆雪团。” “雪团?宫里专门给戚太后培育的?” “是啊。” 萧明钰:“……” 瑞王叔这么用心了吗? 萧明钰突然怀疑,自己再这样别扭、耽误下去,很快就要被瑞王叔甩得老远。 “瑞王叔这样有心,你送他一个兵器,也是应该的。”萧明钰一派温和的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他顿了顿,又笑道,“既然瑞王叔给你送了雪团,你就要用兵器感谢他;那么本王帮你,你如何感谢我?” “这兵器很好用。让你的铁匠打造,你也可以用。甚至你拿去卖,我都不介意,只要你自己不怕犯法。”薛湄道。 萧明钰睃了眼她:“太无诚意。” 薛湄:“小王爷要什么样子的诚意?” “你送给瑞王叔的东西,又把图纸给我。对他不是唯一,对我也不是,岂不是两边不落好?” 薛湄:“没想过唯一。你瑞王叔给我两盆花,也不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东西,也没想过将来不送其他人。” 萧明钰:“……” 她果然是冷情。 将情绪收敛,萧明钰认认真真谈判:“瑞王叔如何我不管。若要我帮忙,你得另送我一样。” “这兵器很好用的,待打出来你就知晓了。”薛湄道。 萧明钰:“我是斯文人,从小读书,学一点拈花决,也只是自保。我武艺不精通,你给我再好兵器,对我也无甚价值。” 薛湄立马再次想到了鸟铳。 鸟铳是明代就有的,现在的冶铁、火药几乎,都适合造出鸟铳。 只是现在的人不知鸟铳原理而已,并非技术跟不上。 她自己也想要鸟铳防身。 既然盐铁官营,那么薛湄想要打造鸟铳,还是得求人。 “那我送你一样东西。”薛湄笑了笑,“你得发誓,不告诉其他人,只能你自己用,尤其是不能告诉皇帝,推广到军中去。你若是违背誓言,就一辈子硬不起来。” 萧明钰:“……” 他自己有美妾,又时常喝花酒,一堆纨绔朋友,什么玩笑话他都能说。 但薛湄一待嫁千金,张口就是下三路的诅咒,萧明钰眼睛微微瞪大,难以置信。 她真不把自己当个女子。 估计在她心中,小郡王也不是什么偏偏佳公子、权贵英俊郞,只是一男的。 “这是女子该说的话?” “无旁人在场,不妨事。”薛湄道,“王爷可答应?” “好。” “那你复述一遍。”薛湄促狭。萧明钰忍无可忍:“薛湄!” 第208章 郡王的兴趣 萧明钰最终答应了薛湄的要求。 两个人乘坐马车去铁匠铺子,萧明钰一路上沉默良久。 薛湄的话,听起来是市井荤话,但小郡王别有所图,越想越灰心。 她与他妾室交好,走的是枕边风路子。小鬼难缠,薛湄一年轻女子,要跟小郡王结交,若是妾室们拈酸吃醋,背后搞鬼,防不胜防。 还不如施下恩惠给她们。 若她有半分做郡王府王妃的心思,她断乎不会如此洒脱。 “败相已定。”小郡王心中,只有这四个字。 他争不赢了。 不在瑞王,而是薛湄。 薛湄对他,半分心思也无。 又因为小郡王对薛湄,其实也没多少男女情愫。窥见败相,他没多少失落。 只有点“不甘心”,像盘踞心头的虫,时常要作祟,搅得他心绪不宁。 他看了眼薛湄。 薛湄端坐,正在看图纸,似乎凝神沉思,哪里该修改一下。 萧明钰端详着她,觉得她五官没一处丑陋、歪斜,都是端端正正的,偏偏合起来就不太起眼,不会让人眼前一亮。 这种人有个好处:耐看。 属于越看越觉得好的类型。 小郡王又想起成兰卿。 成兰卿正好跟薛湄相反,她是很明艳动人的。 那时候,成兰卿对他,和对瑞王叔,皆有情愫。她遮掩得很好,他没看出深浅,只知道有。 他有点气她。 为何不能专一些? 成兰卿若对瑞王叔无意,当年势力单薄的萧明钰,为了那点情谊,也许会争抢的。哪怕被皇帝责骂,削去爵位也在所不惜。 而后慢慢长大,小郡王也有四名美妾,才明白了成兰卿。 俗人面对琳琅满目的珠宝,哪里挑得出最好的? 无疑都很喜欢。 长情、专一,都需要时间和回报。 他和瑞王叔一样优秀,皆是英俊男儿,成兰卿无从抉择,人之常情。 反而是薛湄,一个也不中意,不太像这个年纪的女子,很是反常。 小郡王胡思乱想着,两人到了铁匠铺子。 这次,他们俩是从后门进去的,铁匠铺子已经关了大门。 屋子里有炉火,比较明亮。 薛湄把图纸给老铁匠瞧。 “县主,这个有点费事。”老铁匠说,“您看,三天之后给您打好,行吗?” “行。”薛湄笑道, “那您再用点心思。王爷给您的钱,那是他的,这个是我的赏钱。” 她拿出两个金叶子,一个有一两重,放在旁边。 老铁匠脸上当即有了笑容:“县主,您太破费了。” 说罢,他又看了眼安诚郡王。 小郡王颔首:“县主赏你的,收下吧,好好办县主的差事。” 老铁匠道是。 二两黄金,在本朝可兑换八十两银子;而一两银子,足够老铁匠两个月的生活花销,他肯定很高兴了。 萧明钰说她:“你行事太大方了,这样很容易把下人的胃口养刁,将来不好恩赐了。” 薛湄:“又不是我的下人。” 萧明钰:“……不安好心,你故意叫我为难!” 薛湄笑起来。 三日之后,薛湄到铁匠铺子的时候,萧明钰已经提前到了。 他还一副假装不在意的表情。 老铁匠还有点活儿要收工,做出来的兵器也没开刃。 薛湄让他直接开刃。 做好了,老铁匠捧给薛湄。 薛湄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心想:“有点重。” 受制于冶铁技能,能打造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薛湄没说出来。 “给我瞧瞧。”萧明钰道。 然后,薛湄在旁边,仔仔细细解说了这个兵器。 萧明钰的表情,从莫名其妙,到一脸震惊。 他恨不能找个人试试看。 “我也要打造几把。”萧明钰立马道,“你说什么鸟铳,我暂时没兴趣,我就对这个感兴趣。 打造三把,可以吗?我不给陛下看,但是我有个朋友……额,就是很普通的朋友,可能会有兴趣。” “可以。”薛湄道,又笑道,“你别紧张啊小王爷,这个兵器真的只是普通,哪怕你给皇帝看也没事。只是鸟铳绝对不能。” 萧明钰沉默。 然后,他抬眸认真看着薛湄:“我还记得,在贵妃娘娘的事情上,你很相信我的建议。 既然你不怕朝廷知晓,不怕皇帝知晓,我再给你提个建议,保证让你得利,你愿意听吗?” “回头吧,我先把这个送到瑞王府去,答应了瑞王爷的。”薛湄笑道,“有空再细谈。你打造三把。” 说罢,她带着兵器走了。 萧明钰转而让铁匠赶紧忙活起来,需得更用心。 他一直好奇,薛湄跟瑞王到底是怎么熟悉起来的;却又知道,瑞王叔不会告诉他,而薛湄满嘴没句实话。 薛湄不知小郡王的心思,拿着兵器去了瑞王府。 她到的时候,萧靖承正在家里校场上训练亲兵。 他着玄色劲衣,浑身短打扮,利落正在与一人用木刀切磋。 旁边有人观战。 瑞王特意吩咐过门房上的小厮,成阳县主是第一贵客,若她登门,不需要通禀就可以直接领进来。 故而,没人知晓薛湄来了。 观战的人里,居然还有戚思然。 萧靖承与那人过招,很显然已经有些时候了,对手体力明显不敌。 待对面那人的木刀落地,萧靖承赢了。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这若是真刀,今天就能削掉你一边胳膊。还想要胳膊,就勤加锻炼。我生病那些日子,你们都松懈了。” 下属被他说得脸色发白。 萧靖承还要训话。 他就是这种性格,凡事一板一眼,错了就要罚。 余光却瞥见了薛湄。 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立马收敛。沾着汗水的脸,又被阳光渡了层金边,让他的眸光如融化金子般灼灼。 薛湄冲他点点头。 萧靖承快步过来:“你何时到的?也没人通禀一声。” 小厮慌忙跪下。 薛湄让小厮起来,笑道:“我不让他说话的。看看你们切磋,还挺有意思。” 顿了下,她兀自说下去,“上次说了要送你一个小礼物,终于做好了。” 她把包裹着红绸的兵器,小心翼翼揭开,递给了萧靖承。 萧靖承接在手里,发现此物不够重。它刀不像刀,剑又不太像剑,稀奇古怪。 戚思然和贺方原本立在一处,看着这边比武。突然间薛湄来了,戚思然也朝这边走过来。 正好看到了这兵器。 “成阳县主。”她跟薛湄见礼。 薛湄还礼。戚思然心中很忐忑,不知薛湄和瑞王为何这般亲近,努力挤出笑容:“这是何物?” 第209章 虐杀可耻 “此物名叫军刺。”薛湄道。 军刺是二战时期的产物,它呈棱形,也叫三棱刺。 军刺的重点在于刺,顶端很锋利。 “此物适合近身战。”薛湄又道,转颐看着正在研究的萧靖承,“你瞧见这个槽了吗?这是血槽。” “血槽?”“一般长剑刺入肉里,尤其是胸腹部,想要拔出非常难;但军刺带血槽,一边放空气进去,一边放血出来,刺入之后拔出就很容易。”薛湄道,“这是它的近战优势,兵器不 会脱手。” 萧靖承眼睛微微一动。 一旁的亲兵们,都上过战场,全部是从白崖镇换防下来的,每年换一次。 他们是步兵,不是骑兵,就需要近身战。 刺入身体拔不出兵器,的确很常见。但每个人只一把兵器,一旦拔不出,就没有了武器,很危险。 戚思然则深深蹙眉:“这个奇怪的……刺,为何能拔出?” “是这样的,腹腔、胸腔是负压,就是内部压力小于大气压,普通刀刃进去,气却进不去,刀刃反而出不来。 这个军刺,顺带着把空气也带进去,让体内、体外在同一个压强里,拔出就很容易了。”薛湄道。 众人:“……” 戚思然也一脸疑惑。 薛湄说的,明明是人话,他们却一个字也没听懂。 “还有就是,它形成棱形伤口,愈合难。”薛湄又道。 亲兵们很感兴趣。 萧靖承眼睛也是发亮,光听描述就知晓此物好用。 他颔首,不疑有他:“多谢。” “不谢。”薛湄笑道,“无事的话,我不打扰你们。” 萧靖承立马道:“怎会打扰?平时想请你都难。难得来了,用了午膳再走。” 一旁的戚思然,表情一时难掩错愕。 萧靖承待人这样亲厚,是非常罕见的。她与他是表兄妹,又一块儿在白崖镇两年多,他对她永远是冷漠寡淡。 戚思然明明是个美人儿,她从小便知自己容貌出众。 从前输给成兰卿,她心服口服。 这世上女子,比成兰卿更漂亮、更有本事的,没几个。 可她为什么会输给薛湄? 输给这个长相不过清秀、家世平庸、气质庸俗的薛湄? “……这么好用?”戚思然似乎仍对军刺感兴趣,“王爷,不如试试吧?” 萧靖承微微蹙眉。 戚思然笑道:“王爷,我就是很好奇。说得这样热闹,若真的管用,应该在驻地推广。” 萧靖承表情里带三分不耐。 经过薛湄提醒,他现在知道戚思然喜欢他了。 若不是贺方搅合其中,他是不会让戚思然轻易登门的。 没到撕破脸那一步,贺方又对戚思然是真心,萧靖承还是希望别闹得太僵。 贺方在他身边十二年,他们俩算是一块儿长大的,又管着他手下所有暗卫,对萧靖承至关重要。 “京都太太平平,如何试?”萧靖承冷冷问,“难道要我去剿匪?” “府上厨房如果有活羊,何不牵一只过来?”戚思然道,“羊总是要宰的,早一刻、晚一刻,不妨事吧?” 薛湄听了,不动声色。 她是个军医,她也干过杀人的事。 用一只待宰的羊来尝试,大概只有后世动物保护者,或者生命权至上主义维护者,才能挑得出毛病。 薛湄不会去挑这个毛病,她只是沉默着。 萧靖承见贺方、亲兵们,都是一脸期待,又看薛湄无所谓,便道:“倒也不错,就试试刀。” 半个时辰之后,戚思然快步离开了瑞王府。 她性格爽利,此刻满脸乌云密布,不发一言。 贺方等人都在传看这军刺。 “果然厉害!” “的确是捅进容易、拔出亦容易。” “王爷得此宝贝,兵力再添三成,多少兄弟能因此而保命。” “威力巨大,还能震慑匈奴人,让他们知晓厉害。” “伤口无法愈合,也会加重敌方伤亡。兵最是难得,伤亡之后就填补不了。也许,白崖镇能早日太平。” 众人欢呼,彻底被这军刺的威力给惊呆了。 贺方也跟着欢喜,心情很好。 只薛湄看着地上一滩血迹,正慢慢浸入泥土,氧化成黑红色,她淡淡对萧靖承道:“午膳我要吃烤羊腿。” 萧靖承:“好。” 午膳果然是烤羊腿,外焦里嫩,肉汁鲜美。 只是可惜,调味料不够多,有些单调。 “你不高兴?”萧靖承问。 薛湄略微沉吟。 说“没有”,实在太过于敷衍。一脸心事藏不住,用“没有”来做回答,有点矫情。 “我也杀人,也吃肉,没什么忌讳。但我瞧见你们用羊试刀的时候,心里并不是很舒服。”薛湄笑了笑,“瞧瞧我虚伪的。” “不,你并不虚伪。”萧靖承表情认真,“我们杀敌,为的是自保,身后是我们疆土、家乡和亲人; 我们吃肉,满足口腹之欲,强壮自身,皆有目的。而方才试刀,类似戏耍,是虐杀。拿生命来戏耍,谁瞧见了都会难受。” 薛湄诧异看了眼他。 萧靖承:“我在军中明令禁止,绝不可虐杀战俘。虐杀,本身就不光彩。我方才见他们那样,也很想发脾气。” 薛湄忍不住被他逗乐。 “没想到,你还挺有思想。”她道。 萧靖承:“……” “以前觉得你直男。”薛湄又笑,“今天的羊腿很好吃,剩下的送我府上,晚上热一热请我五弟和大哥一块儿吃。” “晚上现做了,趁着饭点给你送过去。”萧靖承道,“不必吃剩下的。” 薛湄道好。 萧靖承又说:“明日再送你一个玩意儿。” “是什么?”薛湄道。 “我也不提前告诉你。”萧靖承道,“是玩的,你可以自己猜。” 薛湄:“……” 她才懒得猜。 这天傍晚,薛池刚刚从礼部回来,待要洗了脸去蕙宁苑用晚膳,有人敲门。 两位厨子抬着偌大的盘子,像是专门打造出来的,京都不常见,是匈奴人的餐具。 “王爷让我们给县主送烤羊腿。”厨子笑道,“我们是瑞王府的,王爷让直接送到这里。” 薛池:“……”他正要说点什么,薛湄的丫鬟彩鸢来了。 第210章 连夜欢庆 到了饭点,彩鸢依照大小姐吩咐,过来接蕙宁苑的菜。 “大少爷,小姐说今日去瑞王府,正好王府宰羊,而厨子做的烤羊腿又很好吃,县主请王爷晚膳送些过来,让您和五少爷都去尝尝。”彩鸢道。 薛池:“……” 他看了眼那两位厨子,又看了看彩鸢,似沉吟点什么,慢半拍才点点头:“去吧。” 彩鸢再次施礼,冲厨子们招招手,让他们跟着自己往蕙宁苑去。 薛池重新更衣。 他的小厮玉忠服侍,就在一旁低声询问:“主子,瑞王何曾与大小姐这般熟悉了?” 这也是薛池的问题。 难道仅仅因为薛湄救活了他? 依照薛池对瑞王的了解,他不会自来熟。除非薛湄跟他相处得很久了,而且对他有大恩,否则很难这样亲厚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池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原委。 到了蕙宁苑,厨子们放下了烤羊腿,薛湄每个人都打发了赏钱。 瞧见大哥进来,薛湄笑道:“正好,玉忠你送两位厨子出去。” 玉忠道是。 待玉忠再到蕙宁苑待命的时候,蕙宁苑里非常热闹。 萧靖承送给薛湄的,并不是一只烤羊腿,而是半只羊。 他还让厨子先不要说。 厨子们口口声声只说烤羊腿,薛湄见识过后世花里胡哨的盘子,对厨子们抬过来这么大的东西也不怎么疑心。 待解开了外面包裹的荷叶,薛湄就愣住了。 她先尝了一块。 羊肉经过了下午的腌制,比上午的更入味了。 “红鸾,你去请三小姐;修竹,你去请四小姐。回来之后,你们也来吃,反正不吃就浪费了。” 薛池微微沉了脸:“叫这么多人过来,不烦吗?” “还好啊。”薛湄笑道。 片刻之后,三小姐和四小姐联袂而来。 瞧见了烤羊,四小姐很激动:“有羊肉吃!” 五少爷已经动手了。 薛湄切了半边,让丫鬟们拿下去自己分了吃。 主桌这边,薛湄对他们道:“全部自己动手切,脏了回头再洗手。自己切、自己吃,才有意思。” 这话得到了薛润和薛沁的赞同。 薛润:“对,我就烦吃饭的时候有人服侍。连饭都不会吃,是残了吗?” 一旁正由玉忠布菜的薛池:“……” 薛润没瞧见,继续一边说一边吃。 四小姐薛沁也说:“自己弄着太好玩了。”她是赶个新鲜。 主桌这边,薛池吃得比较少,他本就不太爱荤。以前瘫患着,吃荤对他身体没好处,这些年胃口都变了。 现在会吃些,不吃没力气。饶是如此,他仍不是很热衷。 三小姐则比较矜持,在大哥、五弟面前,有点放不开。 薛润和薛沁吃得最多。 他们吃饱了,羊肉还剩下一半,薛湄让再赏赐下去。 她甚至让跟着薛沁和薛汐的丫鬟们也进来吃一些。 人多力量大,最后全部吃完了。 这半只羊,足足六十斤,去掉骨头,至少二十斤肉;而主子下人们加起来,也只有二十人。 每个人平均吃了一斤肉。 大家都撑得慌。 戴妈妈端了消食的酸汤来:“多少喝点,别积食了。” 丫鬟们不妨事,她们平时做活消化好,而大哥和薛汐没怎么吃,薛湄只担心五弟和四妹,挽留他们多说会儿话,哄着他们喝了一碗酸汤,这才让他们回去睡觉。 没有闹肚子。 翌日,侯府上上下下都听说了蕙宁苑昨晚的热闹。 老夫人待要发火,瞧见三夫人进来。 “母亲,您真想不到,是谁送的烤羊给湄儿。是瑞王。”三夫人压低了声音,心情有点复杂。 一是嫉妒薛湄好运气,二是想着薛湄将来能嫁给瑞王,永宁侯府跟着沾光,对她和她的孩子们也有好处。 老夫人:“谁?” “千真万确,是瑞王爷送的。”三夫人道。 老夫人:“……” 到了下午,下人们又在说,蕙宁苑昨日夜里很热闹,但大小姐没有邀请二小姐。 “大小姐这么不把二小姐放在眼里,是不是知晓什么秘密?” 二小姐这个亲王准妃,能作数吗? 若是作数,大小姐怎敢这般轻待她?若是不作数,那么现在巴结二小姐又有什么用? 薛玉潭那边,没听到这些八卦,她还在苦恋一首曲子,手指都快要弹肿了。 她每日都好累,可嬷嬷们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她不能抱怨,苦不堪言。 “吃得苦,方能飞上枝头。”她如此安慰自己。 所以,府上众人议论纷纷的聚会,薛湄没有叫她,她也没空去生气。 三夫人见薛湄很不喜欢他们,却对两个妹妹不错,就极力让两个女儿都去巴结薛湄,跟她多亲近。 四小姐薛沁恃宠而骄:“大姐姐对我们好,那是她应该的,她是姐姐嘛。姐姐就应该照顾我们。” 三小姐薛汐则依照三夫人的指示,给薛湄做了双鞋。 她下午送到蕙宁苑的时候,蕙宁苑里众人又在热闹。 大哥从礼部回来,也站在旁边。 薛池比薛汐大了快十岁,兄妹俩没话说,薛汐没主动上前攀谈。 “这是秋千吗?”薛汐只问薛湄。 蕙宁苑里,架了一座秋千,装饰得非常漂亮。 “是啊。”薛湄笑道。 这就是萧靖承送的,说是给她的惊喜。 薛湄蛮喜欢秋千的,倒也的确很惊喜。不过,萧靖承的惊喜不在于秋千,而是这秋千的用料。 他一送过来,薛池就认出了:“这是莆木。” “何为莆木?” “莆木产自楚国南边,它经震、不易裂,楚国的护城河桥,都是用莆木,此物算是很难得。” 薛湄听了:“就是做枕木一个意思了?” 枕木就是铺设桥梁、铁轨时用到的。当压力很强的时候,就需要弹性来缓解,不至于把桥和铁轨压断。 铁路发展初期,用按树、蒲桃树等桃金娘科的树干做枕木。 薛湄想,这莆木,大概就是蒲桃树吧?毕竟按树来自澳大利亚,现在华夏可能还没有。 “他真孝顺我。”薛湄心中想。 将来生个儿子,有萧靖承一半孝顺,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看完了秋千,薛湄转眼瞧见了薛汐,问她来做什么。 薛汐把鞋给了薛湄瞧。 薛湄很感动,当即试穿了,非常合脚舒服。 “你手真巧。”薛湄道。 薛汐笑了笑。 正好这个时候,外院小厮进来通禀,说安诚郡王来找大少爷了。薛湄想起自己还有事跟萧明钰说,就对小厮道:“告诉王爷,大少爷在蕙宁苑,把他请过来吧。” 第211章 薛湄才不歹毒 三月春浓,柳丝若软烟。 萧明钰进蕙宁苑时,院子里热热闹闹,丫鬟们声音娇脆。 他跟着小厮进来时,瞧见薛湄立在屋檐下,怀里抱着那只猫,看丫鬟们打秋千。 冬去春来,短短不过几月,她的宠物胖若两猫,慵懒躺在她臂弯。薛湄用力抱着,似抱了个孩子的奶妈子。 从前那只猫,雪白轻盈,眼神锋利。薛湄抱着它,一人一猫有点阴森森。 现在,就完全是喜感了。 “你能想到吗,它都十斤了。”薛湄对薛池感叹,“她肯定能长到二十斤……王爷来了。” 她一边说猫,一边招呼王爷,口吻无比熟稔。 萧明钰:“……” 并不想受到这么亲切的待见。 两个人太过于随意,很难萌发出什么感情。 “薛兄,今日无差事?”萧明钰先跟薛池见礼。 薛池还礼:“我的差事本就不多。” 在六部,像薛池这样年轻的主事特别少。一般都需要在外面历练几年,到了三十多岁,才有资格做京官。 年纪轻轻就选了六品主事,多少人拿眼睛看着他。 好在薛池会做事,花钱又大方,很快就笼络住了人心。 他把升迁机会让给其他同侪,自己空闲些。除了必要的三日一点卯,或者年节时、皇家有婚丧嫁娶时忙碌,他平时都在家宅着读书。 “你这猫……怎这么胖?”萧明钰又问薛湄。 薛湄:“凭它自己本事吃胖的。” 萧明钰:“……” “它一顿的饭量,是从前阿丑的三四倍,我就知晓它有出息。”薛湄说。 萧明钰:“这只才应该叫阿丑。从前那只呢?” “那只啊,回家去了。”薛湄道,然后她不想萧明钰再问,非常仓促转了话题,“看那秋千,瑞王送的。” 萧明钰微微眯了眯眼。 瑞王叔也未免太花心思了吧?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对薛湄如此热情? “作一首诗吧。”薛湄对萧明钰道,“王爷您先来。” 萧明钰:“我乃一市侩人,不会作诗。薛兄试试吧?” 薛池面无表情:“一秋千,有什么值得作诗?” 薛湄鄙视他:“大哥,自己没才华,别怪人家秋千。苏轼就有词,这样写: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薛池:“不怎么样,这几句泛泛。” 萧明钰:“苏轼是何人?” “苏轼是个才华绝冠的人,你不认得他,我说了你也不知道。”薛湄说,“大哥,这几句还是挺有意境的,你想想是不是这么个景儿?” 画面感都出来了,还说不怎么样,那是酸。 这是嫉妒了。 薛池:“你信口胡诌,还要托个古人?” 薛湄笑道:“我胡诌,也得有胡诌的本事啊。我要是有这个才华,就去考女学了。” 本朝有女学,是在宫里开设的,有爵位以及三品以上京官府上的千金,都可以去读书。 当然,它也有个简单考试。 “既不是胡诌,前后句有没有?”萧明钰问。 “有啊,你听着: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薛湄声音故作沙哑,袅袅读来,突然击中了薛池与萧明钰两人的心思,他们听着听着,都沉默了。 她是不记得这首诗的,只是在大脑个人终端里搜了搜关于秋千描写的,信口转移话题。 而后,就看到了这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真正的千古名句,哪怕是到了太空时代也不曾遗失。 有华语的地方,就有这句诗的痕迹。 薛湄喜欢“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豪迈,萧明钰和薛池却都被“多情却被无情恼”魇住了心神。 他们俩一时沉默,谁也不开口了。 薛湄给怀里的胖妞换了个姿势,依旧是个抱孩子似的老妈子姿态,毫无从前抱阿丑的娴雅。 她正在感叹,自己既把军刺搬运了过来,又把苏轼的大作搬运过来,经济、军事、文化全面开花。 是个勤劳敬业的搬运工。 和她相比,从前的卢祁除了一本外科手术记录书和显赫的神医名声,倒是没留下什么东西。 若再过两百年,又有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一定会被薛湄留下的东西所震撼吧? 卢祁也许不是不会,而是不敢。 他不敢破坏历史,不敢留下太多。在这方面,作为太空时代的薛湄,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阿丑实在太胖了,薛湄抱了片刻放下,又问萧明钰:“小王爷,您来有事?” 萧明钰似才回神。 他点头:“有事。” 薛湄请他和薛池都在屋内坐下,丫鬟们还在玩秋千,薛汐已经回去了。 端起茶盏,萧明钰说了军刺:“我那三把已经打造了出来,非常好用……” 薛湄挑了挑眉:“小王爷用什么试的?” “猪和死囚。”萧明钰很直截了当,“我原本在府上试过了,想要呈给陛下;为了让陛下感兴趣,用了一个死囚。 太医和一位从白崖镇回来的军医,在场验过了伤,都很惊讶此物的狠辣。设计此物的人,应该心思歹毒。” “在折磨同类这件事上,我们人类往往是万物不能及的。”薛湄丝毫不在意小王爷的讽刺,“人性之恶,若完全释放,是非常可怕的。” 萧明钰:“……” “本王上次就告诉了你,你若是想凭借此物得到好处,本王可以给你建议。”萧明钰道。 薛湄洗耳恭听。 “陛下此人,信服‘妖女祸国’。若你太过惊才绝艳,得到不是奖赏,而是打压。为何马蹄铁上,不给你封郡主,就是在此。”萧明钰道。 薛湄点点头。 皇帝的小心眼,薛湄已经领教过了。 这位皇帝陛下,心思非常诡谲。他若不做君主,大概会是个野心勃勃,然后靠躲在暗处放冷箭谋利的类型。 梁国在他统治之下,前景不大,想做天下霸主很难。 当然,薛湄不想任何一国做霸主,大家相互制衡,太太平平是最好不过的。 “军刺又是一重大创造,能提高军中战斗力。”萧明钰道,“此物我已如实禀明是你所创,陛下应该会召见你。” “那么,我如何回答,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薛湄问。“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萧明钰道,“你可有特别信任的人?” 第212章 一门好婚事 你可有特别信任之人? 谁立在你身后,绝不背叛你? 薛湄本想说没有,但萧靖承的脸,一瞬间浮动在她心头。 特别信任,独他而已。 薛湄的情绪素不外露,很快就遮掩妥当。瞥了眼萧明钰,她笑道:“有,小王爷您就是了。” 萧明钰:“……” 一旁的薛池:“……” 他们俩都觉失落。 薛湄在那个瞬间,的确是想到一人。他们俩都是人精,薛湄表情的变化,他们看得出来。 但那人,不是他们俩。 “其次呢?”萧明钰懒得和她计较,对她这种调戏的行径,也不再抗议。 越是抗议,她越是变本加厉。 “其次信任的?我大哥吧。”薛湄道。 薛池烦躁看了眼她:“你说笑,还要把我做个添头?” 薛湄笑了笑。 “还有吗?”萧明钰继续问,打断了薛池的话,让他生气自己忍着。 萧明钰的确有要紧事。 薛湄端正了坐姿,回答:“除了小王爷和我大哥,就是比较信任二房的叔叔和兄弟们了。” 终于说到了靠谱的点。 萧明钰沉吟一瞬,就道:“你叔叔在兵部任官,若再添政绩,将来官至兵部尚书,对你亦有好处。 不如你让他去说,怎么上表陈情,我可以教他。大概是让他说,此物乃侄女成阳县主所造,请皇帝赏赐县主。” “那皇帝就很赏赐了吗?” “陛下不喜女子太出风头。既然你二叔上书的,功劳自然在他身上。将来他如何报答你,也是你的回报了。”萧明钰说。 薛池看了眼薛湄。 薛湄倒也没不悦。 萧明钰如果不了解皇帝,他也不能凭借安王孤子走到今日这个地位。 要论起来,皇帝对自己儿子不过如此,何况是侄儿? 萧明钰能有今日,绝不是皇帝的恩赐。 他靠自己的本事,以及揣摩皇帝的心思,迎合上意,才一步步发达。 在这个世上了解皇帝的人中,萧明钰是佼佼者。 薛湄在这个朝廷、这个时代生存,要群居,就不能太过于特立独行。 有萧明钰现成的经验,她没必要跳过他,再自己去琢磨。 “行,就让我二叔去吧。”薛湄笑道,“我去跟他说。” 见薛池还在,薛湄笑道,“大哥,你不是兵部的,这件事暂时不好给你。” 薛池回神。 他无奈笑了笑:“难道我这么小气?你不是说其次信任我吗?” 薛湄:“……” 论起冷嘲热讽,薛池比萧明钰可厉害多了。 她笑起来,很无奈道:“既如此,大哥咱们一块儿去二房吃顿饭,顺便跟二叔说说此事。” 薛池立起身:“去吧。” 萧明钰没有跟着。 薛家众人说私房话,他到底是外人,在场不太适合。 二叔还在衙门,薛湄只是让丫鬟提前去通禀一声,说自己和大哥晚上要去吃饭。 “你让二婶准备几个我爱吃的菜,顺便告诉二婶,我是有点要紧事和二叔谈。”薛湄对丫鬟红鸾道。 红鸾欢欢喜喜去了。 薛池也暂时回了自己院子。 半下午,日影西斜,余晖落在庭院的海棠树上,把艳红海棠染成金红色。 薛湄带着丫鬟红鸾和锦屏,跟着薛池一块儿去了二房。 二房打通了前后两进院落,宽敞了一大半,待客也方便了。 前院正房的西梢间,从前是二叔书房,如今打通了墙壁,只设一架屏风做隔断,改成了花厅,来客时吃饭所用。 薛湄一进来,就打量这屏风:“好精致的东西!” 屏风是黄杨木底座,一共十六扇,每扇绢布上都绣了图,或大漠黄沙,或烟雨江南;飞鸟鱼虫、春花秋月,每扇都不一样。 而且是双面绣。 两面都是图案,却又不是一样的图案。 “这是陈夫人送我的。”二婶笑道,“安诚王爷送你二哥十把油纸伞,我送了三把给陈夫人,陈夫人给的还礼。” 薛湄忍不住笑道:“那您还是亏了,这屏风只值两把油纸伞。” 当然,她说的是油纸伞现在的价格。 油纸伞现如今价格虚高。它类似后世的奢侈品,价格象征一种身份,不是它材料本身的价格。 若是本身,油纸伞最多五两银子一把,而这价屏风少说也要二百两。 “人情往来,哪里讲究什么亏不亏的?”二婶道。 薛湄又问:“陈夫人是何人?” “是吏部陈侍郎的夫人,跟我一样是恭人。她住在对面那条街。”二婶说。 二婶也有了自己的交际圈了。 众人坐定,由二叔和二哥、四弟陪薛池,二婶就拉着薛湄在旁边说话。 “……是这样,陈夫人说大理寺有位王大人家,正在给自家一位庶子议亲。 那位大人虽然官位不高,但他家是正正经经的夏阳望族王氏,他乃是家主的幼弟,家境优渥。”二婶道。 薛湄认真听着,记住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王氏这等高门大户,娶谁家姑娘都委屈了,他们手里掌握选官权力,天下文人依附。 听陈夫人的意思,他们是想娶个贵重门第的小姐。只可惜,现如今京都,适龄女孩子不多。”二婶道。 薛湄:“二婶想说三房的汐儿?” 二婶估计一直记挂着三妹的婚姻,想要上点心。 毕竟,当初落魄时,三妹可不知他们即将翻身。那女孩子能把体己银子和首饰都拿出来,二房众人很感动。 二婶是一直挂心着薛湄和薛汐两个人的婚姻。 可薛湄要守孝,这两年半不能议亲,所以先办薛汐的。 “我正有此意。”二婶道,“我保媒,借用你二叔的官威,三房又是老夫人的嫡子,有这层关系,人家会高看一眼。” “您问过了吗?” “我托了陈夫人,陈夫人跟王夫人又是表姊妹。她试探了王夫人的意思,王夫人很是愿意。”二婶道。 薛湄:“哦,王家愿意?” “那位庶子是庶长子,得祖父器重,王夫人并不喜欢他。要给他娶个厉害的权贵女,他有了岳家撑腰,更是爬在王夫人和她儿子们头上。 但老太爷放了话,这位庶长子媳妇,需得出身贵胄,王夫人又不敢违逆。我说了汐儿,王夫人很高兴。汐儿只有个身份,又没权势。 听王家的意思,是一旦成亲之后,就放那位少爷去外地军中作文书,熬个几年,混出点名堂。 因他是庶子,选官没有他的份儿,但现如今武官不是破了嫡庶之见吗?王家在打这个主意,总之这孩子有祖父帮衬,前途肯定是有的。” 薛湄听了,微微沉吟。“怎么,你不太愿意?”二婶问。 第213章 瑞王的特权 薛湄的确不太满意。 她知晓二婶好意,是为薛汐打算。 “您也知晓汐儿的脾气,您觉得王家这样复杂的情况下,汐儿能做好本分吗?她丈夫若无野心,他们就是被祖父架在火上烤。 若有野心,您觉得汐儿能与野心勃勃的男子心意相通吗?待他功成名就时,会把汐儿放在眼里? 您从门第、前途考虑,王家这门婚事,的确是很好。如果说给玉潭,我一定会高兴,她绝对能让王少爷锦上添花。 但汐儿性格恬淡,又在三婶手下生活,毫无锐气。她只适合那种家庭简单、小富,婆婆宽容大度、丈夫斯文儒雅的人家。”薛湄说。 二夫人愣了愣,旋即发现薛湄说得很对。 薛汐的确不适合王家。 越想越觉得,这事要是成了,真是把薛汐推进了火坑。 她可能是一辈子不得丈夫喜爱和敬重,不得婆母欢心,也不得祖父的青眼,唯唯诺诺缩在后院。 光有一颗善良的心,可驾驭不了王氏这复杂的门第。 “还是你想得周到。”二婶忙道。 薛湄笑了笑:“二婶您考虑得也对,王家门第的确很好,王少爷前途也不可限量。” “是啊。”二婶笑道,“就是很好的婚姻,我才一门心思去钻营。哎哟,我还送了王夫人两把油纸伞。” 薛湄哈哈笑起来。 她们这边说得热闹,那边丫鬟婆子们已经陆陆续续摆好了碗箸,上了饭菜。 二少奶奶赵氏前前后后帮忙,今儿晚膳是她吩咐的。 晚饭桌上,薛湄说二哥薛清:“瘦了好些。” 薛清有点娃娃脸,又白净,就更显得胖。现在瘦了下来,反而更显年轻了。 “唉,好几次老师傅们以为我是哪家的小厮。”薛清道,“要是再瘦下去,我怕是没什么体面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了薛池,笑道,“大哥,你小时候也胖,后来是生了一场病,瘦得几乎脱了相,这才瘦了下来。” 二叔也在旁边道:“池儿那场病真吓人,缠绵病榻足有五个月。” “是八个月。”薛池淡淡道。 “哦,那是我记错了。是你九岁的时候吧?” “是。”薛池道,“病了八个月才好。” “对,你后来病好了出来,我真不敢认。”二叔笑道,“我还私下里跟你父侯说,感觉不太像从前那孩子了。” 二夫人笑道:“我们也说呢。不过,人一瘦的确就是大变样,那时候池儿的丫鬟说,大少爷整整瘦了一半,一件衣裳能改两件了。” 众人都笑。 二叔感叹说:“你真是从小多灾多难。现在好了,磨难都过去了。” “是啊。”薛池似也很感叹。 只是他话少,并不会多发议论,说完继续沉默吃菜。 二婶转移了话题,说起自己儿子:“清儿,你好好瘦一些,也许会好看点。” 几个人笑起来。 薛湄也笑。 薛池在旁,沉默喝了一口酒,不再言语了。 晚膳之后,家常琐事说得差不多了,几个人坐下吃茶。 薛湄这才说明了来意。 她把军刺、安诚郡王的话,都告诉了二叔。 “我想要一块陛下御赐的金牌,准许我随时进宫。”薛湄道,“您就说我这个条件即可。” 二叔眼睛里微微发亮。 四弟不解了:“大姐姐,您要进宫做什么?” “因为军刺的功劳可能比较大。咱们陛下多疑,若不要贵重东西,他反而会疑心我用意不纯。 他上次赏了诸多黄金,钱财我不缺。所以,想要什么赏赐都不恰当,他又不肯给郡主,就随便要点过分的东西。”薛湄笑道。 众人:“……” 四弟很崇拜薛湄,点点头:“大姐姐,你思虑很是了。” 一家人言笑晏晏。 晚膳之后,薛湄和薛池从二房离开。 二叔一家人自然是兴奋的,又谈了很久。 “爹爹,你若是再官升一级,咱们就可以开府了。”四弟很激动。 尚书府跟侯府一样,算是很显赫门第了。 到时候,永宁侯府众人的表情,肯定非常精彩。 四弟想想,就觉得很解气。 “又占了湄儿的便宜。”二叔则道。 “将来不管大事、小事,爹爹你站在大姐姐这边就是了。”四弟说,“大姐姐若是不想让你占便宜,她才不会亲自过来说。” 二夫人笑起来,说小儿子:“你这些事都很通透,怎么让你在庙会见见陈家的表小姐,你那么拘谨?” 薛淮顿时红了脸。 他尴尬得恨不能寻个地洞钻进去,不想再理会母亲了。 薛湄与薛池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沉默。 薛池打量她,见她目光放空,很显然她不是在想二叔说他当年生病的事。 “怎么了?”他打破沉默。 薛湄回神。 她笑了笑,对薛池道:“在想二婶的话。她给三妹妹说一门婚事,我觉得不太妥当。” “什么婚事?” 当时薛池不在跟前。 薛湄就把二婶的话,简简单单跟薛池讲述了一遍。 薛池听了,很赞同薛湄的判断,说:“不是良缘。这场婚姻,是王家内部各个权势的复杂较量。若没点斤两,身在其中只能被吞没。 三妹性格腼腆,上次我们吃羊肉,人一多她饭都吃不下去。让她置身险境,无疑推她去死。” 薛湄舒了口气。 “大哥你赞同我的意见,我就放心了。”她笑道。 “你难道还在乎其他人对你看法?”薛池问。 薛湄:“大哥你不是其他人,你是我亲哥,我当然在乎你了。” 薛池:“……” 他很想说,你在乎我,还把我排在小郡王后面? 女人,有些时候也没句实话。 军刺的事,经过了萧明钰的推波助澜,被二叔薛景盛领去了功劳,将此物拿到了朝堂之上。 兵部所有人赞不绝口。 而户部等,却以为目前梁国军事花费已经巨大,再添新兵器,对国库是种消耗,非常不明智。 众人争吵,各抒己见。 半个月之后,此事才定下来,它可以用在军中,但只给小部分人使用,用这种兵器的士兵可以做先锋。 瑞王爷府可以随意制造,但仅限于他和他的亲兵们使用,其他人不行。其他人要用,需得朝廷同意,也就是军中大帅同意。 而那大帅又是萧靖承。 总之,此事通过朝堂和皇帝,反而确定了萧靖承公开的特权。 依照承诺,皇帝也给了薛湄奖励。这次给薛湄的奖励,既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第214章 司药 军刺一事,很快定下。 皇帝将此物做为宝贝,除了瑞王可以打造、使用,其他人都不许私下里持有,否则就是叛逆。 他给御前侍卫美人都配备了。 薛湄的二叔上书,说明此物是薛湄所创,并且大力褒奖了薛湄,说她心思机巧,但皇帝只是一句话带过,就说起了军国大事,不预备多说薛湄。 事情结束,皇帝依照薛景盛所请求的,给薛湄金牌。 不过,这块金牌,并非给成阳县主开的特例,而是授予她太医院司药馆的司药之职。 也就是说,薛湄现如今算是宫里九品女官了。 若是普通女子,这自然是奖赏。但对薛湄没有任何好处,她可是县主。 皇帝给块让她可以随时出入宫门的金牌,她不需要等娘娘们召见,就可以直接进入内廷。 然而却又无形中打压了她。 薛湄拿到金牌时,笑容有点意味深长。 晚夕,薛池和薛润照例来用膳,薛润还挺高兴的。 薛湄就对薛池道:“咱们这个皇帝,不喜女子出风头。和平中庸,才是他欣赏的。” 薛池:“他本身也是平庸之辈。幸而是太平时节,若哪一国不安分,梁国难在乱世中自保。” “我虽然讨厌他,但我还是不希望有乱世。”薛湄笑道,“俗话说,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薛池愣了下。 他在脑海中搜罗:“话是精辟,但有这句俗语吗?” “有。”薛湄很笃定,“我听来的。” 这句话出自元代《拜月亭》,很出名的一出戏,过了几千年还在用。 薛池怀疑看了眼她,不再深究,而是念了下这句话:“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的确如此了。” “所以说,咱们皇帝很幸运。”薛湄笑了笑,“我若是男儿,绝不愿在本朝为臣,他不配。” “你不是男子。” 一旁吃饭的薛润,抬眸看了眼大哥和大姐姐,然后压低了声音,询问他们俩:“你们是在妄议天家吗?” 薛湄amp;薛池:“……” 薛润又回头看了眼:“回头抄家灭族,我也跑不掉吧?还是吃饭吧。” 薛湄哈哈笑起来。 薛家其他人不知薛湄又做了什么,只知皇帝赏赐了她。 外人也不知情况,只说皇帝给了薛湄金牌,封了她为太医院司药。她和延平郡主一样,不需要在太医院听差,只有这么个身份,可以随时进宫。 大家都觉得,这是荣宠。 真正知晓内幕的,才觉得薛湄委屈了,皇帝这个奖励,还不如给些银子。 “陛下这般厚待,你今后进宫行走,更是要小心。”老夫人对薛湄道。 薛湄道是。 薛玉潭坐在旁边,静静喝茶,没有贸然插话。 老夫人又教导了薛湄几句,这才让薛湄走。 薛湄对这些话,都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老夫人对薛玉潭的偏心,已经到骨子里去了,薛湄也懒得与她和解。 她从玉堂院出来,瞧见三夫人,正恭恭敬敬,甚至有点谦卑,送一名妇人出门。 妇人着玫瑰红织金缠枝襜褕,头上戴红宝石金簪,既富贵又高雅,举手投足都有气质。 而三妹薛汐跟在身后,微微红着脸。 她们已经到了垂花门口,薛湄远远站定,用大脑个人终端的扩音器,听到三夫人说:“不送您了。” “不必客气。那后日上香,就算说妥了?”那妇人道。 三夫人:“这是我们的福分,自然妥当的,王夫人您放心吧。” 薛湄急忙关了扩音器,耳朵里嗡鸣了片刻,头疼得厉害。 她深吸好几口气,才把这点不适缓过来。 这时,三夫人带着薛汐已经回来,正好在回廊上遇到薛湄。 “湄儿又得了奖赏。”三夫人心情极好,笑盈盈跟薛湄闲聊,“陛下真是厚爱你,想起来就赏些东西。 现如今连金牌都得了,可随时进出宫门,此份荣宠难得。倒是有些人,说了要做皇帝儿媳妇,也不见陛下赏赐一分半点。” 薛湄笑了笑,不接这话,而是问三夫人:“瞧见了三婶待客,那位贵客是谁?我远远瞧了眼,真真高贵。” 三夫人立马被她带走了话题,笑道:“的确是高贵人儿,是梧桐坊王家的夫人。” “梧桐坊王家,那可是豪族。”薛湄笑道,“三婶哪里认识这样尊贵的夫人?” 三夫人有心跟薛湄显摆。 她就主动说,是王夫人派人结识她,然后又暗示,王家可能想跟薛家结亲。 男方是王家庶长子,要不然三夫人恨不能把自己的嫡女薛沁嫁过去。 只可惜,对方不是嫡子,三夫人很在乎这点,也知道豪族推选官员,肯定是嫡子,没庶子什么事;二来,薛沁到底才十四岁,年纪小了些。 不过也没事。 薛汐有了这个婚姻,将来他们三房也能跟梧桐坊王家沾亲带故,三老爷的官身不愁了。 若三老爷跟二老爷一样有了官身,薛沁的婚姻还愁什么? “哦。”薛湄似了然,看了眼薛沁。 就是二婶说的那件事。 二婶听了薛湄的话,大概是推了。可此事王夫人已经上心了,她居然绕开了陈夫人和二婶,亲自登门。 三夫人像只嗜血的虫子,闻到味儿了,肯定不会放过。 薛湄不知三妹怎么想的。 晚夕,薛湄让薛池和薛润别过来蹭饭,而是把三妹叫过来,询问她的意见。 薛湄不曾直接问,只是旁敲侧击。 说到了王家,三妹倒是很向往的样子:“王夫人瞧着很和气。王家是书香世族,家里定是人人和睦。” 薛湄:“……” 三妹自己上心了。 薛湄不再说什么。 过了两天,三夫人带着薛汐去上香。 说是上香,就是去和王家会面,给孩子们相亲,王家那位大少爷肯定也要去的。 不管好与不好,都要看双方自愿。 三妹自己愿意,薛湄不好插手。 “大小姐,王家门第那么高,能要咱们家三小姐吗?”丫鬟彩鸢还有点替薛汐担心。 薛湄:“人家要的,就是三小姐这样儿的。” 彩鸢不是很懂。 不过,这次从庙里回来,三夫人脸色很不好看。 听说三小姐哭了。薛湄的丫鬟修竹,已经打听到了事情原委,偷偷跟薛湄八卦。 第215章 投怀送抱 其实也没什么可八卦的。 修竹告诉薛湄的故事,非常老套:“庙会相看的时候,王家大少爷没去。” 三夫人和薛汐满怀希望去了,结果被泼一瓢冷水。 “……王夫人好像不太在意,还邀请咱们家三小姐上门做客。”修竹继续道,“三小姐素来听话,但她居然拒绝了王夫人。 当时王夫人脸色就不好看,三夫人说了三小姐几句,三小姐还是摇头不肯去。为此,回来路上三夫人才生气,把三小姐骂哭了。” 薛湄愣了下,继而失笑。 她居然还以为,三妹是因为没见到王家少爷哭泣,也以为三夫人知羞。 不成想,竟然是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儿。 修竹凑近薛湄,压低声音:“三夫人一回来就抱怨,说三小姐现如今不听话,都是受了您的教唆。” 薛湄笑了起来:“这话她敢当我面说,我能啐她一脸。” “可不是嘛。”修竹笑道。 翌日一大清早,薛汐过来找薛湄了。 薛汐眼睛有点肿,精神恹恹的,可能是一夜没睡好。 她期期艾艾,先跟薛湄道歉:“前几日大姐姐请我,应是想让我拒绝去上香。我辜负了大姐姐好意,被人甩一耳光才知羞。” “昨日那事,是王家的错,跟你没关系。别自责知道吗?”薛湄笑道。 薛汐眼眶有点红。 她低低嗯了声。 “你有何事要跟我说?”薛湄主动问她。 薛汐咬了咬唇。 “大姐姐,母亲她不甘心,还是想和王家结亲。王夫人虽然和气,但看我们时眼高于顶;王家少爷又公然羞辱我们。 以前不知深浅,妄图攀附豪族,我已努力过了。现如今还不知收敛,就太丢人了。大姐姐,我想去二伯母那边住几日。 母亲肯定不让我去。求求大姐姐,您帮我说说情。待这件事过去,我再跟母亲赔罪。”薛汐道。 薛汐是个温柔性格,说腼腆倒也不是十分腼腆,只是性子柔和。 说她没有上进之心,那是不可能的。她觉得王家不错,也想要抓紧。 可王家少爷羞辱了她,她又立马认清了现实,拒绝再贴上去,是个很清醒的女孩子。 “我送你过去。”薛湄笑道,“回头你别回来了,就在那边住下。你用的东西,二婶和嫂子会给你置办。 我跟你母亲说,是嫂子不太舒服,二哥这几日又不在家,想留你作伴。想必你母亲也不会说什么。” 薛汐道好。 去了二房那边,二夫人留下薛汐。 “都是我的错。若我一开始没说这话,就没这些事了。”二夫人很自责,“这样吧,我回头去跟三弟妹说说。 别说汐儿了,就是将来她的沁儿,我也会出力。三房还有个小丫头叫泞儿的,就连她的婚姻,我也会上心。” 泞儿是三房一位庶女,不过九岁,平时和她的姨娘住在一起,很少出门,薛湄都没见过她几次。 薛湄点点头:“我会告诉三婶。” 回府之后,薛湄直接去了三房。 她说了二房留汐儿小住,三夫人先是不悦。 但薛湄又说了二婶的意思。 三夫人先是高兴,继而又是不解。 薛湄怎如此善待汐儿? 她莫不是想要把汐儿扶持起来,和玉潭作对? 若是这样的话,汐儿肯定能有个好前途。她是三房庶女,一旦她有了前途,三夫人的嫡女身价顿时水涨船高。 汐儿一直养在三夫人身边,三夫人对她还是很放心的。 她知晓汐儿什么都肯为了她和妹妹做。汐儿嫁得好,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肯定会提携娘家。 想到这一层,三夫人就默许了薛湄利用薛汐。 “你二婶是官夫人,又有诰命,平时结识的人比我好。这点,我是羡慕不来的。”三夫人笑道,“还请你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多照顾照顾你妹妹们。” “您放心吧。”薛湄笑道,“二婶也说了,她会留心。待沁儿及笄了要议亲,二婶不会不管的。” 三夫人露出满意微笑。 顿了下,她似为了和薛湄拉近关系,又知道薛汐离家是因为王家的事,她主动讨好:“我倒也觉得王家一般,规矩太多。 王夫人与大少爷不是一条心,又是嫡母和庶子,汐儿嫁过去也为难。她又不是八面玲珑的性格。” 薛湄颔首:“汐儿本就老实木讷。嫁到这样复杂的人家,她不能左右逢源,得罪丈夫又得罪婆婆,旁人不说她自己没本事,还以为三婶您不会教女儿。 王家是大族,人多口杂,到时候说什么的都有。恶名声一传出去,还影响沁儿的声誉。” 三夫人心下一惊。 她怎忽略了这点? 薛湄一点拨,三夫人额头差点见汗。 “你说得对。”三夫人立马真心实意,觉得王家不好,恨恨道,“那位大少爷,说好了相看却不去,眼里是没有咱们的。既这样,可不是我们挑事,我马上去回了王家。” 她这次态度很坚决。 三房果然很快回复了王家,说自家女儿配不上王家少爷。 王夫人还想要劝说,三夫人这次却毫不动容。 薛汐住在二房,为了款待她,二夫人让少奶奶和四少爷带着她出去逛逛。 附近有繁华街道。 四少爷薛淮比薛汐只小半岁,不肯叫她姐姐,就汐儿、汐儿这样唤她。 “……踏月楼咱们吃不起,但还有家万寿楼,咱们要去尝尝。”薛淮道,然后又说,“二嫂请客。” 二少奶奶赵氏笑道:“前日你哥哥还给了你十两银子,你别耍赖。你请我们吃一顿,我们就不闹你了。” 薛淮叹了口气:“那行吧。走。” 薛汐觉得好玩。 她跟二房的兄弟俩也不算特别亲,但是二哥、二嫂对她很好,她没什么拘谨感。 三人到了万寿楼,往雅间而去。 他们上楼,正好有一群年轻人下楼,个个吃酒吃得面红耳赤。 楼梯略微逼仄,不上不下的。 薛淮脚步极快,他已经上去了,二少奶奶和薛汐被堵在了半道上。 她们俩往旁边让,几个年轻人倒也不是混混儿,个个小心翼翼错身而过。 薛汐举步往上,楼梯上不知弄什么,有点滑腻,她又很紧张,反而足下一滑,差点跌倒。 有人搀扶了她一下。 是一双修长削瘦的手。 她尴尬极了,抬眸却见那人双眸明亮。所有人都有醉态,独独他眼神清澈,面颊素白,半分红潮也不沾。 薛汐站稳,那人就快速抽回了手。 “多谢。”她低声施礼。 楼梯本就逼仄,她更紧张,也没注意到面前的人距离很近,一弯腰就把头撞到了人家身上。 薛汐脸一红,急忙又抬头。 这么一撞一抬,她头上发钗就勾住了人家衣衫。 场面一时混乱,又尴尬无比。薛淮和二少奶奶见自家姑娘对男人投怀送抱的,都惊呆了。 第216章 鸟铳问世 薛湄翌日去二房,就听到二婶她们说笑话。 说薛汐把人家男子衣衫都勾破了。 “大姐姐,你绝对想不到那人是谁。”薛淮乐不可支,“是王鸿阁。” “谁?” “就是王家那位庶出的大少爷,要跟汐儿议亲那位。”薛淮笑道。 薛湄:“……” “他衣裳勾住了汐儿头发,一时解不开,我请他和汐儿到雅间坐下,二嫂慢慢给他们解。”薛淮笑道,“我就打听他是谁,叫什么。” 二少奶奶也道:“汐儿一着急,拼命去拉头发,可钗子勾住了人家衣服,又被头发缠住了。 她一拉,不知从哪里就拉紧了,压根儿没法子解。最后还是找店家拿了剪刀,把那一缕头发剪下来才算分开。” 薛湄听戏似的:“然后呢?” “我们请他用膳,他说用过了。”薛淮抢着回答,“我问他台甫,他就说了名字。他问我们是何人,汐儿踩我的脚,不准我讲。” “汐儿那会子听出他是谁了,尴尬又着急的。她不准我说,我就胡乱编了一个,说我们姓胡,是前街刑部胡侍郎府上的。”薛淮又道,“胡侍郎真有个儿子跟我一样大。” 薛湄也笑起来。 她端起茶喝了几口。 薛淮见她不往下问了,反而急不可耐:“大姐姐,你不问问王公子人品、相貌?” “这门婚事又成不了,问来作甚?”薛湄道。 薛淮:“这倒也是。哦,怪不得汐儿不准我自报家门,汐儿还是有点急智的。” 几个人笑了起来。 闲话一场,薛湄起身去了安诚郡王府。 小郡王特意吩咐过,今后县主到府上,不准直接请她进后院,要通禀王爷本人;王爷本人不在家,也要让县主等等。 除非王爷出了远门,否则不准放县主进去。 “……这么防着我?”薛湄对此很无语,“不就是麻将吗?小王爷后宅如此和睦,还不都是我的功劳?” 小王爷咬牙切齿:“小王后宅,怎敢劳烦县主这样上心?” 薛湄失笑。 她不是来贫嘴的。 油纸伞已经卖了两个多月,薛湄每个月都派戴妈妈来对账。 除了对账,薛湄每个月都可以找小王爷拿分红。 薛湄不缺钱,自然不会每个月都要。 她甚至还跟小王爷聊起了钱庄、贷款这些概念。小王爷说关乎朝政,他不想弄。 “先把前两个月的分红给我。”薛湄道。 萧明钰去拿了账本。 到了三月,油纸伞在京都的热度很明显下降不少,而在外地的几个繁华城镇,反而卖得不错。 薛湄两个月有将近一万两的分红,也就是说小王爷纯赚了十万两。 他的生意,果然是很大的。 “对了,我的鸟铳做好了吗?”薛湄问。 对于鸟铳,薛湄并没有独享、保密的想法,她唯一要求就是别告诉皇帝,别让朝廷知晓。 萧明钰也答应了。 薛湄把图纸、制造原理告诉了他。鸟铳的枪管很容易裂开,这需要极高手艺的铁匠。 萧明钰为此专门请了三名铁匠进京。 一旦铁管炸开,很可能会伤到自己,所以薛湄对枪管要求很严格。 萧明钰让人弄了这么多日子,终于才弄出了三把。 “你知道为了这三个东西,我花费了多少时间、多少铁吗?”萧明钰跟薛湄抱怨。 铁都是他在黑市上买的,价格更高了。 薛湄:“多谢小王爷了。多少钱您算算,我回头结给你。” 萧明钰:“我不要钱,就是觉得此物价值不大。” 薛湄:“……” 萧明钰继续道:“首先,你得小心,别让它炸伤自己;其次,用一次填一次火药,点火,敌人给你这样的时间吗?再者杀伤力也不过如此。” 薛湄:“您说得都对,您怎如此睿智?” 这是对付杠精的万精油句子。 幸好小王爷不懂,否则他非要跟薛湄拼命不可。 三支鸟铳,用了将近一千多两银子的铁,又花了很多时间。薛湄给了小郡王二千两,算是回报了他。 鸟铳的制作方法,小郡王也知晓了,也算是薛湄给他的另一项财富了。 回去路上,薛湄反反复复摩挲着这三把鸟铳,心中欢喜不已。 的确,鸟铳很麻烦,因为它是一次性的。每次都要填火药、点燃引火线,射击一次,还有炸膛的危险。 萧明钰说得对,正常来说,价值是不太高。 除非你见识过它真正的威力。 光靠嘴上功夫,是很容易轻瞧了它的。 薛湄把每一个都擦得干干净净,带回了自己府里。 丫鬟们都好奇是什么。 薛湄暂时还没有填充火药,此物就是三根铁棍棍,随便丫鬟们玩。 “是鸟铳。” “怎么冲?”红鸾很不解,“大小姐,您说说我们听得懂的话。” 薛湄笑起来。 这个要说明白,还真有点难度。 她想了想,仍是想不出合适的词,就算了。 薛湄拿到金牌之后,去宫里行走了两次。 第一次,她去拜见了戚太后、胡太后和皇后等人;第二次,薛湄去见了澹台贵妃,然后还去了趟太医院。 她这个司药来得莫名其妙,太医院的人没听说她又有什么功绩。 “县主,听人说您用大承气汤治活了一位上吊昏迷的人?” “对。”薛湄道。 “这是怎么用药的?”孙太医很好奇,“您跟我们讲一讲。” 薛湄就把脑水肿的思路,告诉了他们。他们听到“脑水肿”,还是不太相信。 然后,薛湄就说改日解剖一个大体给他们瞧瞧,差点把太医院的人吓尿,甚至还要去皇帝跟前告她。 “我说笑呢,诸位千万别去告状。”薛湄怕了这些人,只得求饶。 孙太医跟薛湄关系最好,语重心长说:“县主,您得收敛。您总是如此行事惊悚、说话骇人,恐怕没人敢娶您了。” “不会的。” “会,有人就猜测您嫁不出去。”孙太医道,“听听,这话多难听。您好好一姑娘家,又是县主,且出身永宁侯府,被人如此嚼舌根,岂不是冤枉?” 薛湄:“……” 她不仅要嫁出去,还要嫁得好,让他们都知道她的能耐。 从太医院出来,薛湄又遇到了正好出宫的萧明钰。 萧明钰是过来看望胡太后的。 “县主,后日可有空?”萧明钰问她。 薛湄:“您先说什么事。我听听什么事,再决定有没有空。”萧明钰:“……” 第217章 瑞王肯定会赢 萧明钰对薛湄,多半是无可奈何的心情。 薛湄就是把她的厚脸皮、无赖放在明面上,丝毫不遮掩。 她非君子,却是坦坦荡荡。 正是因为她坦荡,她的有些小人行径,反而显出了她的可爱之处。 毕竟每个人都有私心,也有恶念。 不知她将来碰到钟情的男子,会是怎样的言行举止。萧明钰想到此处,心中莫名堵得慌。 “也无甚要紧事,我与瑞王叔约了后日马球赛,就在南亭马球场,想请县主观战。”萧明钰道。 “那我后日有事。”薛湄道。 萧明钰:“你有何事?” “我要去看瑞王和安诚郡王您打马球。”薛湄道。 萧明钰:“……” 她居然是应瑞王的邀。 “瑞王叔先开口了?”萧明钰问。 薛湄:“就算是吧。” 萧明钰:“……” 什么叫就算是?你这样敷衍我,当我没有心的吗? 他哀怨看了眼薛湄。 薛湄笑起来。 萧明钰索性耍赖:“你太偏心了。你可不是瑞王妃,本王尚有机会,娶你做安诚郡王妃的。” 薛湄:“王爷,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嫁给瑞王,我既是亲王妃,又是你婶母。高辈分、高地位的不做,非要嫁给你?” 萧明钰:“……” 他使劲磨了磨牙,发出低低咆哮:“薛湄!” 他这是快要被气死了。 薛湄哈哈笑起来。 甬道尽头,一顶小轿由四名内侍抬着,往戚太后娘娘的万景宫而去。 听到笑声,轿里女子睁开了微微眯起的眼睛,一双美目似秋水盈盈,四下打量,然后询问身旁走着的太监:“何人喧哗?” 女子声音娇脆柔婉。 太监也伸头瞧了眼,然后低声回禀:“娘娘,是成阳县主与安诚郡王。” 这女子乃是前不久进宫的卓婕妤。 卓婕妤进宫才三个月,已经连升四品,皇帝这段日子几乎都在她寝宫,盛宠不断,是最当红的。 她没听说过什么成阳县主,却知道安诚郡王。 皇帝身边的太监们,哪个不知晓王爷财力过人? 皇帝和萧靖承不同。 天下赋税,收上来就是国库的。国库是用军国大事,若用在内廷享乐上,皇帝会被御史们烦死,史书也会记载他奢靡无度。 皇帝要用钱,就只能用自己的私库,而内务私库进项是非常有限的,都是皇陵附近的田地收益。 而萧靖承却不同。 他可以收自己封地的税,收起来就是他自己私库的。 也正是因为缺钱,皇帝才放任侄儿做生意。 古人没有金融这个概念,不知道钱能生钱,也不知道金融是经济的血液,流通才能让经济有活力。 在他们看来,做生意赚钱,就是夺去了民利,是“你赚了,我就没得赚”这种想法。 没有虚拟货币的润滑,经济是很薄弱的,农业才是根本。 小郡王给皇帝充盈私库,不敢在宫里霸道,但受宠是毋庸置疑的。 卓婕妤盛宠,自然有人献殷勤,把这些事告诉了她。 “这位县主,跟王爷关系不错?”卓婕妤问。 太监道是。 她颔首,不再细问了。 在宫里,说的每句话都要当心。万一说错了,传到皇帝耳朵里,小命不保。 薛湄和安诚郡王没留意到这边。他们俩插科打诨,慢慢出了宫廷。 “……瑞王叔这个人,从小性格就冷。”萧明钰用薛湄回府,两人在马车上闲聊,“你与他是如何熟悉起来的?” “王爷何不猜猜?” “我猜了好些日子,还是没猜透。”萧明钰说,“特意请教你。” 薛湄却不肯说。 “那你可知晓成兰卿?”萧明钰问。 薛湄颔首:“知道。听说是小王爷您的白月光。” “白月光?” “就是得不到,永远照耀在你心头,是最纯洁无瑕的,无比美好的一个人。”薛湄笑道。 萧明钰:“……” 字字诛心。 萧明钰努力忍住,才没有失态。 薛湄似乎知晓哪里是他软肋,下刀子又快又准。 “你就没听说一点别的?”萧明钰咬了咬牙,“她也是瑞王叔的白月光。她曾与瑞王叔订婚,又因他而死。 在瑞王叔心中,无人能超越她。也许,你是因为像她,才得到瑞王叔的另眼相待吧。” 薛湄笑出声。 萧明钰:“为何发笑?” “你挑拨得一点也不高明。你不知我与他如何相识,又不知我们为何这般亲厚,故而挑拨得很令人发笑。”薛湄道。 萧明钰:“那你们如何相识的?” “不能说。” “我可以拿秘密跟你交换。”萧明钰道。 薛湄:“我很想跟你换,只是真的不能说。” 哪怕她说了,萧明钰又会相信吗? 他能想到,萧靖承做了十个月的猫吗? 成天朝夕相处,萧靖承和薛湄的亲厚,是一日日积累的,绝不是什么感情的替代品。 倒是萧明钰,并不钟情于薛湄,却成天要跟瑞王一较高下。 他的症结,在成兰卿身上。 萧明钰才是那个困在成兰卿身上的人。 至于萧靖承…… 薛湄从来没问过他和成兰卿的感情,因为她不会在乎。 若是在乎,薛湄就会离得远远的。 再说了,她也没打算和萧靖承结婚啊。 做个郡主自由自在,养些面首,不香吗? 她这边沉吟着,马车到了侯府,薛湄下了马车。 萧明钰似乎还有话。 但薛湄已经没什么想说的。 “王爷,那就后日马球场见。”薛湄道。 萧明钰:“你要不要赌?” “我没有赌瘾。” 萧明钰白了她一眼:“你再说一次?” 他都替她做了好几回见证人了。她就是爱赌,走到哪里都会与人赌一把。 “那赌什么?”薛湄怕遭雷劈,所以不装逼了,直接承认她是个赌徒。 “我和瑞王叔,你觉得谁会赢球?”萧明钰道,“若是我赢了,你就把你与瑞王叔的秘密告诉我;若是他赢了,我也告诉你一个。” 薛湄:“你这不是故意让我赢吗?” 萧明钰听明白了这话,一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认定了我不如他?” “马球,除了球技,还有马术和战略。他乃是十年征战,你在马术上就先赢不了他。再加上他临场战术,你也没他厉害,他可是靠搏命换回来的。 他在战场上,不赢会死;而你在马球场,输了也只是输了。这中间差这么多,我觉得你会赢,我才是恭维你。”薛湄道。 萧明钰:“……”小王爷发现,实话太难听了,还是回家听自己的小妾们恭维他比较舒服。 第218章 恶毒的男人 萧明钰被气得不轻了。 他修长手指抓紧了车帘,似乎能把那帘布撤下,指关节都发白。 他慢慢凝视薛湄:“我非赢不可。你若是这样不信任我,我越是觉得你有趣。薛湄,本王怀疑你在欲擒故纵。” 薛湄淡淡微笑,往前凑近几分,面颊红润、眼波流沔,眉心痣便红似一滴血:“也许,我真是呢。” 明明青天白日,三月中旬花香暖阳,萧明钰却被一股子妖气笼罩。“我的目标,可能就是王爷您。我救活了瑞王,请他帮忙,抬高我身价。奇货可居,王爷您才对我欲罢不能。一旦你深陷其中,中了我的计,你可就跑不掉了。”薛湄笑道 ,“到时候,你还不是任由我摆布?” 萧明钰:“……” 比起装神弄鬼,薛湄更胜一筹。 他微微磨牙。 “薛湄,你……”萧明钰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满腔情绪理不出半分,“回府!” 他重重摔了车帘,厉声呵斥车夫。 车夫扬起马鞭,一溜烟跑了。 望着马车快速远去,薛湄淡淡笑了笑,觉得此事真有趣。 “让你坏。”薛湄微笑,“跟我较量,真是长本事了。” 她心满意足,也折身回家。 晚夕时,依旧是兄妹三人一块儿用膳。 薛湄还把在二房听来的八卦,告诉了薛池和薛润。 “还真巧。”薛润评价道,“三姐是否看中了那人?” “倒好像是没有。”薛湄道。 薛池微微蹙眉。 薛湄问他:“怎么了?” “这个王鸿阁,有些才华,在年轻一辈学子中颇有名望。他的书稿,每每都能卖得高价,他还写诗。”薛池道。 “然后呢?” “他今天有首诗传出来,挺长一首,好像就是讽刺汐儿的。”薛池道。 薛湄一怔:“在哪里?” “我明日去找找,也对听同侪们说起。我有个同侪,正好是王氏推举的,王家便是他师族,他很推崇王鸿阁的学问。”薛池道。 薛湄眉头蹙起。 难道他以为汐儿是故意的吗? 那汐儿岂不是太难堪了? “他不同意就不同意,撞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他还写诗骂人,这就过分了。”薛润道,“我叫上四哥,揍他一顿去。” 薛湄:“你消停点吧!” 薛池沉吟了片刻,也不等明日了,喊了玉忠过来,让他去把王少爷今日流传出来的诗找出来。 “……他的文章,传唱度很高。每每有了新诗,总会很有名气的。”薛池道,“若是骂汐儿的,恐怕汐儿以后名声要大受损失。 我就说,他好好的怎突然骂人,原来是有万寿楼那么一遭。” 薛湄:“……” 人家男女邂逅,都是情谊,怎么到了王鸿阁和薛汐那里,就是加深了仇怨? 薛汐也不丑啊。 再说了,当时四弟没有自报家门,他怎么知道的? 玉忠出去了,一个时辰之后回来,薛湄等人已经用过了晚膳。 的确是很长一首诗,类似白居易的《长恨歌》那种,一种故事载体的诗歌。 薛湄从头看到尾,是讲某个市侩女郎攀附富贵而不得,最终名声狼藉。 这里面有丑陋、贪婪的年轻女郎,也有庸俗、恶毒的嫡母,还有白莲花一样纯洁的公子哥。 其中还有句“欲吊杨柳媚春风,满头脓疮恐归鸿”,所有句子都很雅,独独这两句俗、很恶毒,就是直接骂娘的意思了。 薛湄看完,脸色沉了下去。 “我必须得教训他一顿!”薛润不学无术,也被这首诗气到了。 这首诗还用“雪三娘”这样的谐音,直接点名了薛汐。 这个人太刻薄了。 薛池:“说个亲,说成了仇;不小心撞了他,也成了仇,真是得不偿失。” 然后,薛池又对薛润道,“人家没说汐儿,你闹上门去,更毁汐儿名声,还是算了。” 薛湄打算明日马球赛结束之后,回来时去趟二房,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因为此事,她没心情邀请大哥和五弟一起去看马球赛。 翌日,薛湄早早起床,让丫鬟们给她寻了间淡紫色襜褕。 “我的鸟铳,记得放在马车里。”薛湄道,“我这次上了火药,你们千万别乱动它。” “小姐,您为何要带它?”红鸾问,“是出了何事吗?” “倒也没有。鸟铳本就是防身的,出门不带它,做出来干嘛?我还打算给瑞王爷瞧瞧呢。”薛湄道。 红鸾哦了声。 提前把鸟铳送到了马车上,薛湄用了早膳,带着丫鬟锦屏和红鸾,一起出门。 在门口时,却遇到了二房的马车。 是二少奶奶送薛汐回来了。 薛汐眼睛红肿,精神恹恹的。 “怎么这么早?”薛湄问,“汐儿,你怎么了?” 薛汐摇摇头,脸色惨白:“我没事大姐姐。” 二少奶奶道:“汐儿先进去吧。湄儿,你要出门?” “是啊。”薛湄道。 薛汐进去之后,二少奶奶也不打算去侯府坐坐了,重新上了马车。 薛湄出城的路,与二少奶奶不同,她先上了二房的马车,打算说完话再下来。 “……汐儿哭了一晚上。”二少奶奶道,“那个人真狠毒。当时是意外,他自己也知道的。汐儿撞到了他,只是勾坏了一件衣裳,就气得那样骂人。” 薛湄:“汐儿是什么意思?可要我们出面,让他把诗收回去?” “都传开了。”二少奶奶叹口气,“汐儿说,千万别去找人家的晦气。此事是她先贪慕王家门第,答应去相看,而后也是她撞了人家。 因她而起,咱们忍了这次,让那位少爷骂一骂,希望他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骂就行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我看他是很体面斯文一个人,骂人的时候却如此毒辣,高雅、粗俗都用上了。” “汐儿不想把事情闹大?”薛湄道。 “对,她是这个意思。”二少奶奶说,“中午母亲要过来,同三婶说道,免得三房不甘心,还要去找茬。 咱们可骂不过那位王少爷,没完没了的,对汐儿没好处。汐儿就说这次认栽,下次说亲的时候,找个门当户对的就行了。” 薛湄听了,微微颔首:“这倒也好。” 她让二少奶奶有空安慰薛汐几句,就去南亭马球场了。 从一开始,薛湄就觉得这事不靠谱。但是她也没想到,会不靠谱到如此程度。 第219章 别招惹薛湄 春日和煦,杨柳依依,郊外触目是翠绿麦秧,已经齐人高了,吹风过麦秆起起伏伏,宛如波浪。 薛湄坐在马车里,还在抚摸着她的鸟铳。 丫鬟红鸾在旁说:“大小姐,三小姐好可怜。不过是议亲,惹出这么多是非。” 薛湄点点头,继续擦她的鸟铳:“经历一点事,对三小姐没有坏处。” “小姐您之前劝过她的,她不听,还觉得王家好。”红鸾又怒其不争,“她要是肯听大小姐的,也没这些事了。” “我不能未卜先知,她也不能。”薛湄道,“谁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后果。该骂的,是那个写诗的王少爷,而不是三小姐。” 薛汐已经很委屈了。 她又做错了什么? 人家介绍了一个品质不错的相亲对象,家世、人品都让人羡慕,她一年轻女子,想着去见见面,为自己将来打算,再正常不过了。 结果没见到人,对方放了她鸽子,她却意外在其他地方遇到了男方,还不小心把人家衣裳勾破了。 就这么点事,犯了什么大忌讳,要被人到处骂? 那男的心疼那件衣裳,不会当场说吗? 他要是说了,薛淮和二少奶奶肯定会赔给他的。 整件事,薛汐都是最委屈的。 她现在退让一步,只想赶紧息事宁人,这是她的选择。 要报复回去,或者就此算了,都是她的自由,她可以选。 她有资格如此做、如此想,旁人却不能替她做决定,更不能指责她。 “大小姐说得对。”红鸾道。 说着话儿,就到了南亭马球场。 今日人特别多,马车无法靠近,薛湄伸头看了眼,又把头缩了回来。 红鸾也挤过来瞧一眼:“大小姐,咱们得走过去。” “走吧。”薛湄道。 她带着丫鬟们下了马车,让车夫寻个地儿把马车停了。 一路上,薛湄还遇到了几个熟人,虽然这些熟人不太想认识她。 “县主。”其中有戚思然,她开口跟薛湄打招呼。 居然还有卢殊:“老祖宗。” 这群人里,有裕王、荣王兄弟,有宝庆公主,还有戚思然,另外几人薛湄不太熟悉,还有一个就是卢殊。 他这声老祖宗一叫,几个人都看着他。 众人表情各异。 宝庆公主顿时就看不惯卢殊,冷哼了声:“没出息。” 卢殊想到自己当初差点死在宝庆公主的侍卫手里,心里也窝火。 荣王今年十六岁,带几分少年人的天真,笑容很灿烂:“少神医这是谦虚。” 其他人则想,卢家的少神医医术非常好,他愿意公开叫句“老祖宗”,可见薛湄的厉害。 戚思然脸上毫无异样,笑容依旧甜美。 薛湄态度闲散,是个什么都不往心里装的主儿,见到了诸位皇子、公主,也不见她有半分恭敬。 戚思然与她闲聊,一路往里走。 裕王低声跟宝庆公主道:“你莫要招惹她,可知道了?” “这么护着她?”宝庆公主白了他一眼,“不就是你大姨子吗,瞧你那点出息!” 裕王:“不是,她跟瑞王叔关系匪浅。”  宝庆公主想起正月那次,瑞王叔特意跑到戚家去找薛湄。 只是,她还是不太相信。 凭什么? 就薛湄长那样,也不过如此,瑞王叔凭什么对她另眼相看? “糊弄谁?”宝庆公主嘴很硬。 哪怕薛湄跟瑞王叔没关系,宝庆公主也不打算招惹她了,因为薛湄跟萧明钰的关系很铁。 而萧明钰——依照裕王等人的猜测,皇帝其实很偏爱萧明钰。 萧明钰可能私下里帮皇帝做生意,就比如说这南亭跑马场,萧明钰自己承认是他的产业,而南亭马球场对外却是暗示,它是皇帝的私产。 暗示得如此明显,皇帝不可能不知道。 宝庆公主又想起了温钊。 她请过温钊到公主府玩,他倒是去了,但是丝毫不通情趣。 宝庆公主勾搭他,有次衣衫都解了,他居然还帮她穿好,让她别挨冻。 以后再请他,他不肯去。 宝庆公主天性残忍,但温钊对她而言不一样,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没打算毁了温钊。 她正在想着,倏然有穿天青色深衣的男子,快步跑过来,像只会摇尾巴的哈巴狗。 宝庆公主看清楚了来人,眼睛微微一亮。 然后,那人就冲到了薛湄跟前,欢欢喜喜围着她,他身后若是有条尾巴,肯定会摇起来的:“湄儿,湄儿我在旗楼上看到了你!我们选了最好的雅间,你快来!” 说罢,他就要拉薛湄。 薛湄没防备,被他拉住了手腕往前一个踉跄。 锦屏不知使用了什么巧劲儿,逼开了温钊,把薛湄挡在身后:“温少爷,你再敢对我主子动手动脚,我便不客气了。” 几个人都看向了锦屏。 戚思然这才想起,这是瑞王府的暗卫。 在瑞王醒过来之前,薛湄就拿着瑞王的亲笔信,要了这个暗卫。 现如今想起来,真是处处都有疑点,偏偏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薛湄很感激看了眼锦屏,又对温钊道:“不可这般鲁莽,你差点摔倒了我。” 温钊很是委屈:“我瞧见了你高兴。” “高兴也不能这样,多不稳重。我是女子,得端庄贞淑。”薛湄说。 戚思然:“……” 裕王amp;宝庆公主:“……” 贞淑这个词,跟成阳县主应该没什么关系。此女泼似市井无赖,浑身上下散发一种“我不好惹”的泼皮劲儿。 裕王和宝庆公主都吃过亏,轻易不敢招惹她。 “哦。”温钊站直了,果然变得安静下来。 宝庆公主看到他,心不由乱跳几下。不管见多少次,温钊的脸都会令人心动。 公主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好看的男子,一腔情谊荡漾着,快要溢出来了。 “温公子。”她喊了声温钊。 温钊瞧见了她,吓了一跳,立马往薛湄身后站:“湄儿,这恶婆娘怎么来了?” “放肆,你这样说公主?”裕王大怒。 不管私下里如何,宝庆公主到底是他姐姐,他需得维护姐姐。 “她有公主的样子吗?”温钊也怒了,“她……” 薛湄怕他当众说出什么话,遭到公主和裕王的报复,狠狠一踩他的脚。 温钊嗷呜一声,差点咬到了舌头。“你们挤在这里作甚?”身后突然有人问。 第220章 跟你借点好运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 众人闻声回头,个个脸色都不一样了。 诸位王爷、公主,纷纷恭敬行礼:“瑞王叔。” 其他人同样恭敬:“王爷。” 戚思然却不同,她在众人行礼时,抬眸去看萧靖承。 然后,她紧紧手指,这才施礼:“王爷。” 萧靖承在看薛湄。 有一缕寒芒,悄悄爬上了戚思然心头,她心口凉了半截。 瑞王看着薛湄,眼眸那般澄澈,有种稚子般的单纯,就好像天地间独独这么个人,不掺杂任何附加的东西,就是这么个薛湄,落在他心尖上。 戚思然比瑞王小六岁,她从未叫过他表兄,一直都是以“王爷”称呼他——因为他从小就刻板、严谨,绝不是那种能让人亲近的兄长。 萧靖承十三岁封王,比所有的皇子都要早。 戚思然自从懂事开始,周围的人就叫萧靖承为“王爷”了。 她这厢心思起伏,那边薛湄却在打量萧靖承。 萧靖承要打马球,他换了黑色短衣长裤,腰上束了条明黄色腰封,站姿笔挺。 他已经不像刚刚醒过来时那般苍白,恢复了一点正常颜色,这让他看上去添了几分威严。 像个将军了,而不是小白脸。 他本就很高,站得又比别人要直几分,那腰板结实有力,让他瞧着就格外有气势。 只有目光,带着柔软。 “你怎来了?”萧靖承问她,“我不知你要看打马球,否则就邀请你了。” “随便过来看看。”薛湄道。 她没说是萧明钰邀请她的,她没那么棒槌。 “选好雅间了吗?”萧靖承又问。 他说话的时候,诸位王爷们个个默不作声,敛声屏气,只求瑞王叔别留意到自己;王爷们都不敢开口,其他人就更不敢贸然插话了。 四周很喧嚣,他们这一隅却格外安静。 大家不开口,但温钊脑子不太正常。他也觉得瑞王气势骇人,却没到半声不敢吭的地步。 “我们选好了雅间。”温钊接了萧靖承的话,“湄儿,咱们走吧。” 萧靖承:“……”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好了,此人命休。 宝庆公主心里很着急,担心瑞王爷拿出鞭子抽打温钊一顿,把温钊这花容月貌的脸打花了。 她想要开口,却又不敢,因为瑞王叔不高兴了,也会抽她。 不成想,瑞王叔并没有对温钊发火,而是道:“你选的位置,应该还不错。湄儿,你同他去,待我赢了球,咱们去吃饭。” 众人:“……” 湄儿…… 好亲切的称呼! 瑞王叔跟这位成阳县主,关系真真不一般。 戚思然下意识咬住了唇,才没有让自己失态。 卢殊心中诧异,余光瞥了眼薛湄。薛湄跟萧明钰关系很好,卢殊是知道的,她怎么跟瑞王关系也这么好? 这女子身上,有种别样的东西,就跟当年卢祁一样,能让人炫目。 薛湄:“祝王爷旗开得胜。” “给你。”萧靖承突然把鞠杖头上镶嵌的一颗宝石拔了下来,“待我赢了,再装上去。” 鞠杖就是马球杖,数尺长,顶端如弯月。有些鞠杖身上会镶嵌各色宝石,有些则比较简朴。 萧靖承的这根鞠杖,看上去就比较朴素,只顶端一颗宝石,还被她拔下来给了薛湄。 薛湄问:“这是什么仪式吗?” “是跟你借运。”萧靖承道,“用宝石同你借运,回头赢了,功劳分一半给你。” 薛湄:“……” 我儿子真是别人家的小孩,孝顺得让所有做娘的都羡慕。 “好,我借给你。”薛湄笑道,“一定要赢。” 说罢,她凑近几分,笑道,“其实我知道你今日要跟萧明钰比赛。你赢了的话,萧明钰不仅仅输给你,也输给了我。一定要替我赢。” 诸位公主、王爷们,眼睁睁看着薛湄跟他们那位活阎王似的瑞王叔说悄悄话,个个似见了鬼。 瑞王叔没有一鞠杖打死她,反而表情更柔和几分。 若不是他们了解瑞王叔不苟言笑,他们怀疑瑞王叔脸上那是笑容了——很浅淡,一闪而过。 萧靖承和薛湄说完了话,回头见他们还杵在这里,顿时拧眉:“你们是来看球,还是来看我的?” 众人这才惊觉,他们居然围观了这么久,个个急急忙忙行礼,往马球场去了。 薛湄带着丫鬟,也跟温钊去了。 萧靖承知晓温钊的性格,丝毫不觉得此人是对手,况且薛湄已经跟温钊退亲了,他大大方方任由薛湄去了温钊那边。 温钊的确选好了雅间。 雅间里除了她,自然还有他胞妹温锦。温家兄妹身边,总不缺陪伴的人,屋子里除了温锦,还有男男女女五人。 薛湄进来,彼此见礼之后,温锦让大家先吃些点心:“前面一场,是马球供奉打;后来才是两位王爷对决。” 大家坐下。 有人小声谈论:“我方才出去,在走廊上听到一句悄悄话,今日陛下好像也来。” “可能是真的,这马球场就是陛下私产。” “陛下非常喜欢马球。若不是给陛下瞧,瑞王爷怎么会亲自上场?” “对,瑞王爷要打球,肯定有个缘故。” 温锦被这个说法吸引了:“真的假的?” 她还没见过皇帝呢。 “不知道,也只是听说。”一位小姐悄声说,然后转脸问薛湄,“县主,你听说了不曾?” 薛湄:“没有。” 温锦大失所望。 “你想见皇帝?”另一位小姐问温锦,“我若是见了陛下,定然要吓死了,你居然还想见见他?” 温家兄妹是没有长“怕”这根神经的,对什么都好奇,就像无所畏惧的哈士奇。 温锦:“怎么,皇帝他吃人吗?我还没见过天子,想要瞧瞧,有什么可吓人的?” 众人:“……” 薛湄端起茶抿了口。 前面果然是一场马球供奉的比赛。 温锦不是马球热爱者,看了片刻觉得有点无聊,又问薛湄:“郡王何时上场?” “需得一个时辰之后吧。”薛湄说。 温锦不耐烦了。 她拉了薛湄,附在她耳边说:“湄姐姐,我要解衣,你陪我去。” 她说的“解衣”,就是上厕所的意思。 薛湄看在兴头上,还是被她拽了出来。 两人去一楼专门给女贵客准备的净房,解手之后,温锦不想回去了,她打算到处看看。 “湄姐姐,你先回去。这是跑马场,就这么点地方,我不会迷路的。”温锦道。 薛湄很想看看这马球赛的结果,见四下里有守卫,楼上、楼下都是贵客,不会有什么地痞流氓的,就点点头:“那你玩一会儿。” 她先回雅间去了。 温锦就到处看看,一刻也闲不住。 直到看腻了,她有点渴,这才打算回去。 上楼时,正好遇到有人也上楼。 温锦不知什么缘故,使劲盯着人家瞧。她目光实在太专注,前面的人本是直接上楼的,突然留意到这目光,猛然回头。看到温锦时,那人眼底有了几分惊艳。 第221章 棋逢对手 薛湄的两名丫鬟,在楼下寻了地方坐,没有跟进雅间。 她自己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正在全神贯注看下面比赛。 哪怕是马球供奉,也打得非常精彩。 温钊不时在旁,和她说话。 同一雅间里,有一对姊妹。她们俩姓曹,是武安伯府的两位小姐,一位是三小姐,十七岁;另一位五小姐,十四岁。 十四岁那位,反而很稳重。 她们姊妹这次跟着温锦过来玩,是因为有人要给曹三小姐和温钊做媒。 曹家和永宁侯府一样,算是比较落魄门第,他们家也愿意跟巨贾结亲,而温家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听说温钊特别英俊。 到底如何英俊,曹三小姐也不知道,故而她和她妹妹答应了温锦的邀约。 温锦邀请她们姊妹,是受了自己母亲和祖母的叮嘱,让她特意款待好曹家姐妹俩。 答应得好好的,但一出门,温锦那二货就把此事忘到了脑后。 于是,现在的局面是,温钊凑在薛湄身边,大献殷勤;温锦下去逛了;另有温钊两有人,面面相觑;曹家姊妹,坐立不安。 “温公子,锦儿姐姐呢?”曹五小姐开口,问温钊。 温钊挤在薛湄身边,随意回答:“不知。” 曹五小姐灵机一动:“我三姐有话跟锦儿姐姐说,你能带着她去找找锦儿姐姐吗?” 曹三小姐诧异看了眼妹妹,在桌子底下踢她,让她别胡说八道。 薛湄回头看了眼。 曹家姊妹也在看她。 贸然对了眼,薛湄心中了然,对温钊道:“你去吧,去找找锦儿。” “我不想去。” “我的话你不听,那随你了。”薛湄淡淡说。 温钊:“……” 他无奈站起身,走到了曹三小姐身边:“三小姐,请,我带你去。” 曹三小姐脸通红。 她们出去了,曹五小姐就起身,走到了薛湄这边,占据了薛湄身边的位置,一来是想跟薛湄攀谈,二来是防止温钊等会儿再凑近。 “县主。”她同薛湄打招呼。 “曹小姐。”薛湄笑道。 “县主,要说起来,我听说过你很多次。我二姐姐嫁给了前街刑部侍郎胡家,胡家有个小少爷,跟你二叔家的小儿子关系匪浅。”曹小姐说。 薛湄:“……” 亲戚套亲戚,真是很复杂。 薛湄笑了笑:“原来如此。” “既然两家算亲戚了,我有个好奇,不知能否请县主解答。”曹小姐问。 薛湄道好。 曹小姐:“县主跟温家公子,是真的退亲了吗?” “自然。” “那他怎么如此听您的话?”曹小姐笑容很甜,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诘问。 薛湄笑了笑:“那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他的命。对了,你们两家,是要结亲吗?” 曹小姐看了眼外面,声音很低:“家里有这个意思。” “那挺好的。” 她不再回答曹小姐的问题。 马球供奉们的球赛,终于结束了,轮到了萧靖承和萧明钰上场。 薛湄打起了精神。 休息片刻,场上响起了鼓声,吸引了看客们的注意力。 在这隆重、低沉的鼓声中,有两队人马入场。 第一队是萧明钰领头。 萧明钰着宝蓝色骑服,目光含笑,依旧是温润如玉的小郡王。他手里拿一根鞠杖,无任何花哨。 在他身后,是一共五人,全部都是南亭马球场的供奉,头系了宝蓝色方巾,表示他们都是小郡王队伍里的。 第二队就是萧靖承了。 薛湄站了起来,趴在栏杆上看自己儿子——不管是五官,还是仪态,甚至骑马的姿势,都比小郡王要好看。 “我是不是亲妈滤镜太厚了点?”薛湄扪心自问,要不然怎么看谁都没有萧靖承好看呢? 萧靖承着黑色骑马装。马儿行走,坐在马背上的人多多少少会被颠簸得东倒西歪,但萧靖承和他带过来的人,却个个都很稳。 这就让他们从气势上不同于其他人。 这队的人,个个用红色方巾,就连萧靖承自己,也换了一根红色腰封。 他们手里的鞠杖,看上去就要比萧明钰那队的人用的沉重。 “是瑞王!”曹五小姐一边惊呼,一边悄悄打量薛湄。 薛湄看得很认真。 曹五小姐就鄙视她,原来是攀上了瑞王的高枝,才不要温家少爷的。 不过,也正好了,这样温家少爷就会娶她家三姐姐。 三姐姐很明显是对温少爷动心了。要不然,依照三姐姐那性格,断乎不肯赴约的。 薛湄没空理会曹小姐的这些小心思,只是专注看着马球场。 随着两队人马入场,鼓声暂停。 比赛之前,有人开球。 然后,鼓声再次大作,用大皮子缝合起来的球被扔进了场地里。 两队人马开始逐球。 薛湄和曹五小姐都看得出神,什么心思都没有了,目光只是跟着球队的鞠杖和大皮子球而动。 萧靖承身后的,是他自己的亲兵,他们平时就时常以马球为训练项目,锻炼骑术,顺便娱乐;而萧明钰身后的,则是马球场专业的马球供奉。 这些人的骑术、球技都是一流的,是普通人望其项背的。 运球的时候,球要在鞠杖上跳跃不落地,还要提防别人抢。 马快如闪电,球也跳跃得让人眼花缭乱。 萧靖承和萧明钰两人的骑术都很了得,片刻之后,旗楼上的雅间里,看客们发出了欢呼声,因为进球了。 第一个得球的,是萧明钰。 薛湄挑了挑眉头:“好厉害!” 她有点后悔自己前天说话轻率了。 马球,到底不是打仗,萧明钰又是个惯于玩乐的,他还是这马球场的东家,真未必会输给萧靖承。 要是他赢了,薛湄就要告诉他关于自己和萧靖承认识的秘密。 怎么说呢? 她微微拧眉。 曹五小姐已经不想钻研薛湄了,她全部注意力都在场地里。 紧接着,萧明钰又赢了第二个球。 众人开始偏向他了。 薛湄则知道,自己儿子是不会输的,萧靖承可能是很久没有打球了,这两次都有明显的失误。 第三个球,终于被萧靖承抢到。 球入网囊,薛湄轻轻舒了口气。她对这场球赛更感兴趣了,以至于曹三小姐、温锦和温钊都没回来,她也没留意到。 第222章 反败为胜 球赛一共分两场,一场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 薛湄看得紧张不已。 上半场时,萧明钰赢了三个球。 一场马球赛,有时候只能得三四个球。萧明钰带的队伍,用后世话说,就是顶级职业马球手,个个技术了得。 而萧靖承这边,一个个骑术精湛,但缺了点技巧。 上半场一共进了十三球,萧靖承五个,萧明钰八个,比平常整场球赛的得球数还要多。 众人看得热血沸腾。 上半场结束时,萧明钰好像知晓薛湄在哪个雅间,特意往这边看了眼。他眉梢上扬,冲薛湄眨了眨眼睛。 “得瑟。”薛湄忍不住笑了。 萧靖承亦往薛湄的方向看了眼。他玄衣黑马,整个人透出肃穆,目光坚定而冷静,并没有半点颓败。 薛湄有点期待下半场了。 下半场还没开始,温钊等人都回来了。 “好像是郡王赢了球。”温钊对薛湄道,“赢了几球?” “还不能算赢,还有下半场呢。只能说,暂时领先三球。”薛湄道。 温钊很吃惊:“三球?瑞王呢?他是不是一个球也没得?” 在温钊看来,一场比赛能得三球,已经算是很厉害的。 薛湄就把上半场说给他听。 曹三小姐和温锦也在说悄悄话。 温锦很显然心不在焉的,掌心摩挲着什么,面颊还有点红。 “方才有人下注,我也要去补。”温钊道,说罢从怀里掏出银票,“我有二千两,都去买郡王赢。” 二千两,曾经是二叔全家买套房子的钱;但在温家,却只是长辈给孩子们的零花。 薛湄:“如果你不想输,就买瑞王赢。” 雅间里几个人都看向了她。 曹五小姐似乎对薛湄特别感兴趣,一直在研究她:“为何?瑞王明明不敌的。” “瑞王上半场犯了四次错误。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犯错,而是试探,把安诚郡王的底细都摸清楚。”薛湄道,“下半场,形势很有可能大大逆转。” 曹五小姐:“……” 众人表情各异,却是统一在心里想:这位成阳县主,巴结瑞王也太过了。 这种鬼话,她都说得出来。 几个人挤眉弄眼的。 温钊却道:“那好,买瑞王赢。待赢了钱,咱们去吃好的。” “万一输了呢?”曹五小姐问他。 温钊:“输就输了,一点小钱。” 曹五小姐:“……” 她觉得温钊不是她姐姐的良缘,这个人对前未婚妻这样言听计从,将来如何是好? 大家在温钊的带动之下,都想要下注。 只薛湄和曹五小姐没去。 片刻之后,众人回来。除了温钊,所有人都压萧明钰会赢。 略微坐了坐,下半场开始了。 这次是萧靖承和他的亲兵们先上场,而后才是萧明钰。 开球之后,球子先被萧靖承抢到了。 萧明钰不甚在意,第一个球而已,后面还有很多机会。 然而,他却估算错了。 他再也没机会。 旗楼上的看客,慢慢就看出了名堂。 “球子又在瑞王那队手里了。” “刚刚他们好像知晓安诚郡王的用意,防住了他。” 萧明钰每一个动作,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他队伍里的人,谁擅长什么,都被萧靖承摸得一清二楚。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这个时候,看客们就发现,萧靖承队伍里一共六人,四人专门防住萧明钰那队人马。 场上两队不单单争夺球,还彼此争锋,就更加有趣了。 下半场,萧靖承得了五球,萧明钰一球未得,被挤兑得捉襟见肘。 一场马球赛结束,萧靖承反胜两球。 旗楼上寂静了一瞬之后,爆发了巨大声浪。 有人狂喜,有人怒吼,也有人欢呼。 怒吼的人,多半是下注给萧明钰,输了的。 薛湄所在雅间,众人雅雀无声。 他们方才还嘲笑薛湄,因为薛湄让温钊下注给瑞王。 瑞王上半场表现平平,薛湄却夸夸其谈,众人听来,只当她是拍瑞王马屁。 不成想,下半场瑞王表现,全部证实了薛湄猜测,她目光精准得令人可怕。在雅间的所有人,尤其是曹家那对姊妹,对她是佩服不已。 她的县主,的确是实至名归。 “赢钱了。”温钊反应过来,搓了搓手,“湄儿,我请客,咱们去踏月楼。” 温锦似有点心事。 这姑娘藏不住事,什么都写在脸上,薛湄早已看到了。 “我就不去了,回头还有事。”薛湄道,“既然赢钱了,就请你朋友们去吃饭吧。” 曹三小姐看了眼她。 她居然真的很想去。 在曹三小姐看来,自己是比不了薛湄,但温钊也配不上薛湄啊。 她配温钊,倒是不错的。 温钊对退掉的未婚妻还有情有义,这在不少脑子有坑的姑娘眼里,是美好品格,说明这人深情。 她却不知道,这男人对从前未婚妻有情谊,不代表他对她也会。 这两者之间,毫无逻辑。 薛湄也不知曹三小姐的想法,就是见她眼巴巴看着温钊,薛湄见这姑娘还不错,也是个颜狗,就对温钊道:“你去吧。” 温钊:“我不想去,我只想请你吃饭。” 其他人都看了眼他。 他不太聪明,众人不跟他一般见识。 曹三小姐微微咬了咬唇。 薛湄笑道:“我还有事。怎么,我的话你又不肯听了?” 温钊只得点头。 他们要走了,薛湄却喊了温锦:“锦儿?” 温锦停住脚步。 “你稍等。”薛湄道。 几个人先退出去,薛湄这才压低了声音,问温锦:“你怎么了,好似心事重重。” 温锦莫名其妙又红了脸,把手紧紧攥着:“没有呢。” 她不肯说。 温家兄妹脑子都简单,而她居然不肯直说,此事应该不小。 薛湄见她神色,一副少女怀春模样,倒也不太像是什么坏事,只得放了她走。 她自己则在雅间坐了坐。 走廊外有人纷纷离开。 薛湄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听着外面人声喧哗。 片刻,雅间门帘一撩,有人进来了。 薛湄在等萧靖承,自然也以为是他。 故而,等她抬眸,却发现进来的,并不是萧靖承的时候,薛湄略感意外。她唇角扬起一点笑。 第223章 败了哪有尊严? 进薛湄雅间的,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他已经换了件天青色深衣,面颊因为热而泛出几分红潮,目光却幽静得吓人。 薛湄见过的萧明钰,从来都是温润的,笑容就像是刻在了他脸上。 现在却满脸肃杀。 “可满意?”他问薛湄。 薛湄失笑:“怎么了,如此厉害的小郡王,这就输不起了?” 萧明钰:“……” 他暗暗磨了磨牙。 今天到底是他轻敌了,在上半场的时候还保留余地。若是他能全力,上半场多得五个球,下半场也能打个平手,而不是输。 越想越觉懊丧。 萧明钰许久不曾这般窝囊,心中恨急。他特意过来,目的是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就是不甘心罢了。 他在薛湄心中,恐怕再难与瑞王叔匹敌了。 “王爷,你不会赖账吧?”薛湄笑道,“不会输了就恼羞成怒,要跟我翻脸,过去答应的事都忘记吧?” 萧明钰:“你不信任我?” “当然不是,王爷不是那种人,我不过是先小人后君子。”薛湄道,“王爷,您得告诉我一个秘密。” “你想知道什么?” 薛湄沉吟片刻。 其实她想知道的内容,她完全可以自己查到。 没必要浪费这个机会。 若将来真的有她不知道的,再拿来问萧明钰。 萧明钰见她沉默,主动暗示她:“你可以问瑞王叔的,他和成兰卿的过去,我都知道;你也可以问你大哥的。” 薛湄:“……” 小郡王时常说,皇帝看不起女子,其实他自己不也是吗? 他以为薛湄感兴趣的,无非就是男女情长,以及她大哥那点秘密。 大哥的秘密,她迟早能套出来,不需要浪费一个机会;而瑞王和成兰卿的过去,只要她想问,萧靖承会迫不及待告诉她。 “我现在既不想问我大哥,也不想问瑞王。”薛湄道,“不如你先欠我一个。等我想起要问什么,再去请教。” “欠什么?”萧靖承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他撩起门帘进来,就听到了薛湄话里尾音。 薛湄笑道:“小王爷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我让他先欠着。” 然后,她夸奖萧靖承,“王爷真厉害,马球打得好,战术也好,能把人打个措手不及。” 萧明钰:“手下败将就在这里,你不能顾忌点我?” 薛湄:“已然败了,就要割地赔钱,还想要尊严?” 萧明钰:“……” 她总是这般毒辣,狠戾。 萧靖承唇角微微一动,应该是有个笑意快速闪过去了。 他对薛湄道:“饿了不曾?想去哪里用膳?” 薛湄还没回答,萧明钰已经站起身。 他走到了萧靖承跟前,静静看着他:“瑞王叔,您可不厚道,当着这么多人给侄儿使绊子。你不怕旁人说你手段阴毒、不磊落?” “手段本就是阴私。”萧靖承淡淡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话,只不过是伪君子。既如此,我何必在乎他们说什么?” 萧明钰:“……” 薛湄哈哈笑起来。 萧明钰微微沉了脸:“你也不能对我耍诈,这般不留余地。” “球场便是战场,兵不厌诈,你不懂吗?再说了,你用最好的马球供奉,难道给我留了余地?”萧靖承反问。 萧明钰再次语塞。 薛湄在旁边,静静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没有插话。 她还往后退,坐下来继续喝茶,权当看戏了。 萧明钰很明显想要给他叔叔盖大帽子,但萧靖承不在乎,萧明钰抓不住他。 薛湄喝了两杯茶,真有点饿了,就笑道:“走吧,去吃饭。今日瑞王赢了,要请客。” “自然。” “那么郡王您呢?”薛湄笑问,“您要不要跟着去蹭饭?” 萧明钰:“……” 沉吟一瞬之后,萧明钰想通了,反正不吃白不吃,还能恶心恶心瑞王,为何不去? 他脸上恢复一点从容:“既如此,就让瑞王叔破费了。” 果然,瑞王顿时沉了脸。 瑞王很不高兴带着蹭饭的人,可薛湄非要如此,也没办法。 马球场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 薛湄他们走的时候,已经没什么人,故而她的马车挤到了大门口。 丫鬟们守在车旁。 萧靖承对两名丫鬟道:“去乘坐我的马车。” 他要坐薛湄这里。 丫鬟们都去看薛湄。 萧靖承也不恼。薛湄的丫鬟如此忠诚,他反而很欣慰。 薛湄点点头:“你们俩换个马车坐吧。” 萧明钰慢悠悠走了过来。 见状,他也道:“县主的马车宽敞,加我一个也可以的吧?” 薛湄:“行。” 她先上了马车,萧靖承抢先跟着,萧明钰垫尾。 卢殊与戚思然讨论点医案,落后一步才从马球场出来。 于是,戚思然就看到,被全京都贵女们谈论的两位王爷,一起上了薛湄的马车。 戚思然停住了脚步。 卢殊顺着她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略微沉思。 “回去吗?”见戚思然还在愣神,卢殊问她。 戚思然咬了咬唇:“好。” 转身的时候,卢殊仿佛瞧见了她眼里的一点泪光。 他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不动声色。 那边,薛湄的马车已经发动了。 她的马车并不算特别宽敞,坐两个长腿长脚的男子,再加上薛湄自己,略显得拥挤。 薛湄把自己的鸟铳给萧靖承看:“喏,跟你说过的。” 萧靖承接了过来。 鸟铳有点沉手,黑不溜秋的,看着很普通。 他不知该怎么评价。 一旁的萧明钰不乐意了:“你不是说,此物要送给我吗?” 薛湄翻了个白眼:“我说给你瞧瞧,你也可制作,何时说过送给你?” 萧明钰决定胡搅蛮缠:“你说过了。” “我没有。”薛湄道。 “说了。” “没有。” 于是,萧靖承就见这两个人,谁也不生气,就如此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 薛湄很有耐心,萧明钰说一次,她反驳一次,反正就是寸步不让。 最终,等萧明钰败下阵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踏月楼门口。这个时候,萧明钰已经口干舌燥了。 反反复复强调同一句话,很容易就把自己绕晕。 而薛湄却很有耐性,跟他纠缠不休。 “我说过了没有,你非不相信。”薛湄道。 她打算下车。 然而,当她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眼时,她又坐了回来,并且一手肘把萧明钰给推了回去。 “我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薛湄道,然后吩咐车夫,“换到鸿锦楼去。”萧明钰不解:“怎么回事?” 第224章 我们会跑的 薛湄退回了车厢。 萧明钰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眼,然后也放下了车帘。 他刚刚还在问怎么回事,这会儿不问了。 萧靖承则是一头雾水:“何事?” 这个时候,马车已经掉头,往鸿锦楼去了。 薛湄笑了笑:“王爷,我瞧见陛下往踏月楼去了。咱们再进去,不管遇见还是遇不见陛下,都不太好。” 萧靖承:“……” 萧明钰有点意外,不知皇帝怎么会去踏月楼。 皇帝去过踏月楼一次,回来就对萧明钰说:“一旦有了意外,朕逃都逃不掉。” 这次怎么又去了? “……今日我们打球,陛下也来看了?”萧靖承问萧明钰。 萧明钰回神:“是。瑞王您的马球,是最大的噱头,否则今日也不会有那么多贵客。平日只有今日的二成看客。” 他跟萧靖承说话时,言语里总带三分恭敬,可能他自己也没留意到。 萧明钰也不知自己到底怕瑞王什么。 其他侄儿、侄女,都比瑞王小很多,又没见过世面,害怕瑞王是情有可原的。 但萧明钰跟瑞王叔年纪相仿,彼此功业虽然不是同类的,但总体而言差不了多少,他干嘛要怕他? “你拿我招揽生意?”萧靖承略有不快。 萧明钰:“叔父您自己答应的,又不是我强求。” 萧靖承蹙了蹙眉头。 他看了眼薛湄,到底没发火,算是给薛湄几分面子了。 不过,打马球有人观看,这是很正常的事,并没有冒犯到瑞王。萧靖承回过味来,也懒得计较了。 萧明钰则更好奇,皇帝为何要去踏月楼。 大家各有心思,马车居然晃晃悠悠的,到了南边城门旁。 萧明钰往外看了眼:“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薛湄:“我哪里知道?” “不是你报的地儿?” “我对京都不熟,随便报一个。”薛湄道,“我报完了地名,你也没反对。” 萧明钰:“……” 萧靖承:“……” 眼瞧这要吵起来,萧靖承立马让车夫停车,问他打算去哪里。 “县主说要去鸿锦楼,南坊有个鸿锦楼。”车夫道。 薛湄想起来了,她脑海里的确有“鸿锦楼”这么地名,但是她已经想不起哪里听来的。 直到现在。 是她五弟告诉她的。 五弟说,靠近南城门的坊间,有个鸿锦楼,做特别好吃的枣泥酥,现出锅的最好,送回来就凉了。 薛湄爱吃枣泥酥,一听到这话,就在心上记住了,却又记得不算牢靠。 “去尝尝吧,这家的饭菜听说还不错。”薛湄说。 两位王爷感觉像是上了贼船。 鸿锦楼有点年头了,坐落位置偏僻,门楼陈旧。 不过,它家的菜非常地道,其中有道烧羊肉,是萧明钰都夸赞的;枣泥酥现炸出来的,外面酥脆,里面香甜软糯,的确很美味。 萧明钰站起身:“我要去后厨瞧瞧。” 这是看中了人家厨子。 小郡王财大气粗,什么好东西都想要。 薛湄和萧靖承没阻拦,任由他去了。 待他下去,萧靖承问薛湄:“今日赢得球,如何?” “颇有战术。”薛湄笑道,“很狡猾。” 萧靖承运用战术灵活,也狠辣。他的“直男”,只是在他追求女人方面,直来直往有点木讷,因为这不是他熟悉的领域。 而在他熟悉的那方面,他狡猾得过分。 事业上精明狠辣,感情上直白热烈甚至有点呆板,薛湄觉得他真可爱。 不行了,她的亲妈滤镜快厚成啤酒瓶底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她儿子这么优秀一男的? “狡猾,是骂我?”萧靖承试探着问。 薛湄笑起来:“不是,是夸你,我为你骄傲呢。” 萧靖承:“……” 她这口吻,就是长辈夸奖小辈,而且是那种不着调的长辈。 他一时既好气,又好笑。 “你可是尴尬了,才会如此说话?”萧靖承问她,“你故意混淆自己的感情,是不是?” 薛湄:“……” 她待要说什么,萧明钰上来了。 他脸上带着淡淡笑容。 薛湄问他:“谈妥了吗?” “对。” “怎么谈的?”薛湄对小郡王做生意的手段挺好奇的,毕竟她自己不是商人。 萧明钰:“东家就是掌柜的,我跟他说,要买下鸿锦楼,他同意了。” 薛湄:“……” 小郡王不止要人家的厨子,还要买人家的酒楼。 萧靖承则道:“这酒楼很是破旧,此处又偏僻,买来作甚?” “叔父不懂这个。这是从南边进城的第一个坊间,可以请专门的南方厨子,做特色菜。”萧明钰道。 他还要夸夸其谈。 萧靖承打断了他的话。 三个人吃好了,离开时候,萧明钰又道:“吃得有点撑了,不如去郊外跑跑马?今日天气很好。” 萧靖承很烦他这样,总是搅合在他和薛湄之间。 但薛湄似乎很感兴趣。 于是,他们三人又去了郊外,借来了马匹。 直到半下午,眼瞧着天色不早了,三人才回城。 回城有一段路,很是平坦,薛湄昏昏沉沉就想要睡觉。 萧靖承坐在她旁边,想要让她依靠,倏然马车猛然停住了。 马车停得又快又急,薛湄整个人扑倒了萧靖承怀里。 萧靖承本能感受到了危险,扶住了她,后脊略有点发凉。他的直觉非常准,旋即就有利箭射在马车上。 外面的车夫已经没了声息。 有利箭破了车帘,正好射在了薛湄座位旁边,钉住了她裙子。 箭停了一瞬,有人上前,想要撩起车帘看看里面。 萧明钰的暗器顺势而发,击中那人面门,那人倒地。 外面有了兵器交接,身后跟着他们的马车上萧靖承的亲卫、暗卫,以及萧明钰自己的人,还有薛湄的丫鬟锦屏。 “什么人?”薛湄拔出那支箭,把自己裙子拉了出来。 “训练有素,应该不是普通毛贼。”萧靖承眸光阴冷,“恐怕是冲我来的。” 说罢,他从靴筒里抽出短刃,看了眼薛湄和萧明钰:“你们俩休要动。只要我露面,就无人想要对付你们俩,你们趁机跑。” 说罢,他又看了眼薛湄,“你明白我的意思?” 薛湄有空间,萧靖承是知道的,他在暗示她,让她趁人不备的时候自己先保命,进空间去。 萧明钰有点被他的大义凛然所感佩,想说他们不会丢下他的。 却听到薛湄很利落回答:“明白,我们会跑的。” 萧明钰:“……”县主你这样,会找不到男人的。 第225章 鸟铳的威力 萧靖承用一把短刃做掩护,跳下了马车。 萧明钰就承认,瑞王叔果然骁勇胆大,丝毫不惧。 短刃是无法抵挡弓箭和长刀的。可眼下没有武器,只得用短刃。 果然,他一下马车,利箭如雨射过来。 萧靖承很有经验,已经顺势往远处滚开,借住一点遮掩,人就远远离开了马车。 他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就在他下车瞬间,已经做好了掩护。 几息之间,萧靖承已在暗卫的包围之内,拿到了一把军刺。 军刺是他亲兵和暗卫都配备的。 敌人似乎想要活捉萧靖承,弓箭只是辅助,那些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才是主力军。 他们把萧靖承和几名暗卫团团围住了。 薛湄的马和车夫早已成了刺猬,马车亦然。撩起车帘,锦屏也在战斗圈内,红鸾不知去向。 萧明钰从小不爱习武,他只会一手拈花决。 拈花决有杀伤力,但是也有局限性。比如说,如果敌人离得太远,或者太近,暗器的功力都要大打折扣。 尤其是太近。 暗器发射需要用力辅佐,而太近的时候,萧明钰来不及抬手,而暗器无法一下击毙,他就会很危险。 此刻,他帮不上什么忙。 此处是回城路上,正好有条小河,河堤之下是很好的埋伏点;小河不宽,河水也不深,淌过去对面是树林。 树林之后是延绵山脉,往山上一藏,就是鱼入大海,怎么也找不到了。 薛湄小心翼翼撩起了车帘,她发现有人立在不远处,旁边有数人护卫,还有一把牛弩,正对准萧靖承。 “那个人,他是总指挥。”薛湄对萧明钰道。 萧明钰第一次听到“总指挥”这个词,但很奇异,他能听懂。 无非就是首领的意思。 “到处都是黑衣人,如何见得?”萧明钰问。 薛湄:“他身边的人,守卫更森严,牛弩就在他面前。” 说罢, 她拿出了自己的鸟铳。 萧明钰见状,问她:“你作甚?” “擒贼先擒王,这么多人,杀到什么时候?军刺断了都杀不完。”薛湄道。 敌人足足有两三百的样子,源源不断往萧靖承那边去;而萧靖承和萧明钰带过来的,加起来不到十人。 实力太过于悬殊。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父”,人多有时候就是势重。 这些人应该非常忌惮萧靖承,而且极力想要活抓他,故而看都不看薛湄和萧明钰,全部冲萧靖承去了。 薛湄拿出来她的鸟铳。 萧明钰急了:“快收起来!你这个时候用此物,岂不是把人找过来?薛湄,我武艺可不佳,只能自保。” 他真急了,脸色都变了。 对于他而言,薛湄绝不是可有可无的人,不是可以随便牺牲掉的。 若是她死在乱箭之下…… 萧明钰在仓促之间,没办法遮掩自己的情绪,他只是一想到此处,呼吸都屏住了,死死攥紧了手。 他想要拉薛湄:“你这个东西没什么用处,无非是哄一下别人,而且那人站得特别远……” 他絮絮叨叨,薛湄已经点燃了鸟铳。 她对准了贼首,砰的就是一枪。 一声巨响,有点打偏了,贼首身侧却倒下了三人,每个人都倒在血泊里,已经死了。 鸟铳用的是火药、散弹。 散弹是最危险的,不仅仅会伤及敌人,也会伤到自己人,所以在二战时候,此物是非常可怕的,威力极大。 薛湄是太空时代的军医。 武器数字化的结果,就是输入经纬度之后,可以指哪打哪。 若不是薛湄对古董枪支有点兴趣,加上老大是个古董枪迷,他们时常去玩,薛湄恐怕一枪都瞄不准。 贼首一惊,猛然看向了这边,脸色骤变。 这个时候,薛湄拿出了第二支鸟铳,打开火折子点火,枪口瞄准了那贼首。 一旁的萧明钰,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里,见鬼似的看着远处。 他目光一错不错,而薛湄就在这呼吸之间,又发一枪。 贼首反应很快,急忙往旁边躲避。 薛湄的枪法,还算是可以打七分的,故而贼首躲避再快,也没有火药催动的散弹快。 那人身边又有两人中弹,而他自己也倒地,好像是肩膀被扫到了。 薛湄动作极其麻利,点燃了第三支鸟铳。 贼首想要爬起来跑,由铁砂粒组成的散弹已经射到了跟前。 正中那贼首的脑袋。 这边三声巨响,动静极大,已经让那边酣战的人留意到了。 他们回头时,只瞧见诡异的火光,然后再看,他们的首领上半身好像已经没有了,整个脑袋都碎了。 一时间,被黑巾蒙住的面颊上,充满了惊骇,他们下意识更加握紧了手里的刀。 不知哪里一声口哨,众黑衣人立马开始撤退。 他们不敢靠近薛湄的马车,已经被吓得半死了。 一瞬间,黑衣人褪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未存在。 萧靖承的亲兵,伤了两人;萧明钰的府兵,全部被砍杀了;锦屏浑身是血,也受了点伤。 “是什么?”萧靖承的军刺已经被染得通红,他面颊也有血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幸而是玄色衣裳看不出来。 “你方才用的,是什么东西?”萧靖承的目光骤然发亮。 一旁呆愣得不能动弹的萧明钰,被他这一问回神,抢先回答:“鸟铳,是、是鸟铳。它……” 它不过是铁管、火药加铁碎,为什么如此厉害? 如果萧明钰没看错,那贼首的脑袋都碎了。 离得这么远,脑袋又是如此坚硬的东西。 那些黑衣人撤退的时候,把贼首的尸体带走了,但是贼首身边的人并没有。 萧明钰不顾萧靖承和薛湄了,直接跑过去,他要看个仔细。 他的铁匠打造的,不过如此的东西,他亲眼瞧见的,为何这般厉害? 萧明钰终于明白,为何薛湄反复让他保证,不准告诉皇帝,别用在军中。 若是梁国的将士们手里有这种东西,他们怎么能忍耐得住?他们会想尽办法挑衅其他几国。 只要掀起战争,他们就稳赢。 他们能赢得军功、土地,数不尽的财富。人性的恶,会全部被发泄出来。 到时候生灵涂炭。 “原来,这就是鸟铳。”萧明钰看着地上那五具尸体,个个被打得血肉模糊,他彻底呆愣住了。他刚刚还劝薛湄别玩花哨。 第226章 输血 天完全黑下来时,薛湄回到了永宁侯府的西苑门口。 她搀扶着红鸾。 红鸾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 薛池开了门,瞧见她的时候,表情有点错愕;旋即,他看到了锦屏。 锦屏脱了外裳,披一件男子深衣,面颊上却有道没有擦去的血迹。 萧靖承在门外送她。 “快回去吧。”薛湄道,“我们没事。” 萧靖承颔首,又对薛池点点头,把鸟铳交给了薛池的小厮,转身走了。 见薛池想要问,薛湄摆了摆手:“大哥,回头再说。玉忠,现在把鸟铳送到我院子里去。” 回到了自己院子里,薛湄没有回应戴妈妈等人的大呼小叫,而是让她们搀扶红鸾去洗个澡。 她自己,看了看锦屏的伤口。 锦屏伤在左边胳膊上,有个长达8cm的伤口,血流不止。哪怕薛湄给她用了止血带,锦屏的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她失血过多,心率和血压都不太正常了。 薛湄让她回自己屋子躺下,开始处理她的伤口。 其他人关心,薛湄让她们都退出去:“人多感染,暂时别过来。” 她自己洗了手,换了干净的手套和手术服,开始给锦屏缝合。 清创很容易。 薛池也换了薛湄给他的防尘服,在旁边看着。 清创做完,薛湄取锦屏的血,放在血型试纸上,给她做了个血型检测。 “是a型。”薛湄检测完毕,就直接从空间里拿出一袋血浆。 血浆装在袋子里,于是锦屏和薛池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何物?瞧着像血。”薛池道。 “不是像,就是。”薛湄道,“锦屏失血过多,要补点。” 薛池:“……” 锦屏骇然了。 “县、县主,您这是哪里来的?”锦屏问。 主子从哪里弄来的血?况且,补血是这么直接补的吗? 不是靠吃东西吗? 为何县主在她手背上扎个针,然后血就往她肌肤里面跑? 薛池也是非常震惊的。 他还没见过薛湄给人输血。 “血能这么直接补?”薛池也问。 薛湄做完了这些,喊了彩鸢,让她回头记得给锦屏拔针。 拔针这件事,彩鸢是会的。 “此事很复杂。”薛湄道,“你不学医,此事告诉你了也无意义。我现在有事。若哪天空闲了,你还想知道的话,我再详细跟你说说。” 薛池:“你要去哪?都这么晚了……” “去趟瑞王府。”薛湄道。 薛池:“……” 似怕薛池再说什么,薛湄又补充一句:“不用送,我去去就回。” 薛池:“这么晚了,我如何放心?” “城里没事,我又是个小人物,没人会把我如何。”薛湄道。 她执意不肯让薛池跟着,她自己背上了行医箱,只让她的丫鬟修竹,拿了一把鸟铳,跟着她去了瑞王府。 她的到来,萧靖承惊喜之余,也很心疼:“你不休息,跑来作甚?” 薛湄提了下行医箱:“你身边好几个人受伤了,我不放心。天气一日日炎热了,可别感染。” 萧靖承:“他们都是轻伤,处理过了。” “我瞧瞧。”薛湄道,“瞧瞧才放心。那些都是你的人,培养一个不容易。” 萧靖承也很爱惜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发了止血散和最好的外伤药下去。 薛湄既然这么说,她人又来了,萧靖承便没有多阻拦,而是让那受伤四人都进来,让薛湄瞧瞧他们的伤。 四个人中,三个人伤口很深,用了止血散,裹了纱布。 薛湄:“这三个伤口要重新处理,这一位是轻伤,倒也不必。” 轻伤那位出去了。 剩下三位,薛湄亲自给他们做了清创。 几个人虽然不怕死,但到底是个正常人,多多少少会怕疼。 见这位县主又要折腾他们,他们心中知晓县主是要在王爷跟前立功,也不做声,只是默默忍受着。 然而,第一位做清创的,薛湄给他打了一针之后,他看着薛湄洗他的伤口,割掉伤口旁边的烂肉,居然毫无感觉,微微睁大了眼睛。 其他两位,一边想他好能忍,眉头都不蹙一下,一边替他害疼。 若不是王爷驭下极严,他们就要落荒而逃了。 “……饭后吃,一日三次,一次两粒。”薛湄拿了个纸包给这位亲兵。 亲兵恭恭敬敬行礼,满心感激:“多谢县主。” 到了第二位的时候,这位性格就不似第一位稳重,见薛湄也切除他伤口四周的烂肉,他惊呼出声:“县主,您用了什么法术,为何不疼?” 第三位站在旁边,听了这话,有些诧异:“不疼?” “不疼,我一点也不觉得疼。”第二位说。 第一位插话:“本就不疼。” 他刚刚被割,又被针缝,一点痛感也没有。他若不看着,都不知道自己的胳膊正在被治疗。 “县主,您就是那位卢家的老祖宗,您有麻沸散。”第二位突然想起来,惊讶道。 萧靖承在旁,重重咳嗽一声:“县主救治时,不得喧哗。” 治伤就好好治,还负责唠嗑,那要啰嗦到什么时候去? 萧靖承还想单独跟薛湄说说话。 三位亲兵的伤口,薛湄重新处理之后,萧靖承就让他们退了下去。 “湄儿,我今日没有顾你,是因为我知晓你的能耐。一旦真有危险,你可以原地消失。”萧靖承道,“你可怪我?” 薛湄:“……” 当时情景,明明是他跳出去更加危险,也把危险从她身上引开。 而他居然担心她怪罪。 “在你心里,我这般不通人情吗?”薛湄笑问。 萧靖承:“自然不是。” “我没有怪你,知晓你很护着我。”薛湄道,“今天过来,是看看你这些伤兵,还有,你可能也想看看我的鸟铳。” 萧靖承颔首。 薛湄就把鸟铳拿给他。 她也带了火药和铁碎过来,当着萧靖承的面填充。 “……以前用这个打仗的时候,是分三队。第一队打完了,退下来填充火药和散弹,第二队补上;待第三队也打完了,第一队就已经补充好了。”薛湄说。 萧靖承精神振奋。 他既有点激动,又带着敬畏。 薛湄:“你想试试吗?” “好。”“你府上哪里有空地?我们可以把树当做目标,对着树开枪。”薛湄道。 第227章 成阳县主太歹毒 瑞王府一阵巨响,惊动了隔壁的定北侯府戚家。 戚家派了小厮过来看。 萧靖承把小厮打发回去。 “王爷说没什么事,就是砍了一棵树。”小厮道。 戚老侯爷:“砍一棵树?这么大的动静吗,跟打雷似的?” 其实动静也不算挺大,是老侯爷在后花园散步,正好听到了。 “瑞王府的人是这么说的。” 瑞王府里,的确是砍了一棵树。 只不过,不是用斧头“砍”的,而是用鸟铳打的。 树约碗口粗,在瑞王府花园的西侧,靠近戚家。 这是一棵桐树,枝繁叶茂。有一次,刺客摸进王府,就是在这棵树上躲藏。 后来萧靖承在树上设了暗哨,但意义不大。 他一直想把这棵树给砍了。 只是,他在京的日子不多,也不怎么往后花园来,没顾上这茬。 萧靖承不能因为一次的刺杀行为,就如此大费周章。 匈奴人做梦都想要宰了他,刺杀是正常不过的。 这次薛湄说,可以找个树来做靶子,萧靖承就想到了那棵树。 他想知道鸟铳真正的威力。 薛湄去看了树,对萧靖承说:“一枪没办法打穿,至少得打三次,才能把这棵树给打倒。只是,这么好的树,你确定要毁了?长这么大可不容易。” 萧靖承见薛湄不喜他浪费东西,当即随便扯谎:“我需要一根木材,打一些长枪的枪柄。” 薛湄:“……” 鸟铳打树的时候,薛湄让萧靖承的手下全部避开,当心散弹误伤了他们。 萧靖承则让亲兵和暗卫们,都过来瞧瞧鸟铳的威力。 这些亲兵、暗卫都听说,鸟铳把贼首的脑袋给轰掉了,有点不太相信。现听说成阳县主又要给他们演练,全部跑过来瞧热闹。 “大树比脑袋更结实,能打断吗?” “黑不溜秋的鸟铳,不就是一根铁管吗?有什么用?” 这些暗卫们在心里嘀咕。 众人各怀心思。 三枪之后,大树被从中间轰了个大洞,然后支撑不住倒下,众人跟见鬼了似的,全场鸦雀无声。 几个人都围过去瞧。 碗口粗的树,壮汉拿着斧头砍,要砍半天才能砍断的,现在却断得如此整齐。 鸟铳威力,可见一斑。 时间不早,萧靖承让人准备晚膳,请薛湄用膳。 饭后,他亲自送薛湄回府。 今日种种,想来甚是骇人。 萧靖承不知如何安慰薛湄,两人一路无话。 到了永宁侯府的西苑门口,薛湄下车,叮嘱萧靖承:“早些回去歇了吧。” 萧靖承:“你也早些歇下,别多想。” 薛湄点点头。 萧靖承回到了府上,把亲卫们叫到跟前,询问他们对今天之事的看法。 “军刺着实厉害。”跟着去的亲兵道,“挥舞流畅,杀敌如切瓜,十分痛快!” “的确如此。一旦被军刺刺中,伤口难以愈合,损失惨重。” “军刺还只是其次,那鸟铳才叫可怕。火药填埋,碗口粗的树几下就打断了,怪不得能把人的脑袋打碎。” “鸟铳比军刺威力更大!王爷,成阳县主何时给我们再送一些来?” 大家七嘴八舌,都有点兴奋。 只贺方沉默不语。 萧靖承留意到了,特意转过脸,问他:“你没什么想说的?” 贺方沉吟一瞬,才道:“王爷,属下觉得这些武器都很残忍。成阳县主不是个值得王爷您深交的人,她心思太过于歹毒。” 众人一愣。 他们错愕看了眼贺方,旋即又觉得贺方这话,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萧靖承冷冷看着贺方:“跪下!” 贺方是暗卫首领,是王爷最亲近的部下,算是王爷的后背。 不成想,王爷居然对着他发火。 贺方跪下了。 “本王只问你一句:你诋毁成阳县主,可有藏私心?”萧靖承一字一顿。 众人又是一愣。 什么意思? 贺方的额头,却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你敢说半个字的谎言,本王从此不信你半分。”萧靖承补充道。 贺方这个时候,背后略感湿漉漉的:“王爷……” 他的声音,没有之前骂成阳县主时候的大义凛然。他微微闭了闭眼,带着几分狠绝,说了心里话:“王爷,这对延平郡主不公平。” 众人:“……” 贺方在王爷跟前贬低成阳县主,居然是为了戚思然。 他这也太痴情了吧。 萧靖承冷笑了声:“不公平?成阳县主有本事,就是对其他人不公平了?” “王爷,您知道……” “我知道什么?”萧靖承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一女子,要在我跟前失了忠诚?” “属下绝不敢!” “若戚思然让你杀我,你又当如何?”萧靖承逼问。 贺方:“郡主她……” “好,贺方,你果然是起了外心。本王昏迷十个月,你已经有了其他打算。”萧靖承冷冷道,“很好,我会成全你。” 贺方错愕看着萧靖承。 他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他打小就是萧靖承的随从,跟着他一块儿习武、念书,生死与共。 萧靖承是主,也是天。 贺方重重给萧靖承磕头:“王爷,是属下一时心智不明……” 萧靖承明白贺方。 贺方是不会背叛他的。 这个世上,贺方是萧靖承最信任的人之一。只是,贺方并不知道薛湄对他的重要性。 贺方钟情戚思然,他甚至会为了心上人的爱情,做出牺牲。 他没有参与薛湄和萧靖承的那十个月,他永远不知道薛湄对自家主子的意义。 况且,他知道王爷不是薛湄救活的。此事,还是他帮王爷办的。 对了,还有只猫…… 贺方至今也没想明白,那猫到底有什么要紧的。 王爷一直在昏睡,成阳县主拿着他的手谕,要了一名暗卫;然后,王爷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功劳给了她。 不仅如此,王爷似对她颇为钟情。 一个凭空而来的女子,贺方如何能相信她忠心王爷? 薛湄凭借军刺和鸟铳这两样,戚思然是把自己的心肺掏出来,也远远比不上了。 贺方觉得戚思然快没机会了,而薛湄已经赢得了王府亲卫和暗卫们的推崇,她做瑞王妃是迟早的。 可不应该是她。 贺方不相信她,她不是自己人。直到萧靖承这么一番发作,贺方才突然明白,成阳县主在王爷心里,已经无可取代了。 第228章 匈奴单于 萧靖承静静看着贺方。 贺方已经知错了。 对于自己信任的人,萧靖承没有打算多做惩罚。 将来若戚思然想要害他,贺方会亲手斩杀戚思然,哪怕他对她用情极深。 若连这点信任也没有,萧靖承就不会把贺方留在身边了。 “……成阳县主是我选定的瑞王妃。除了她,不会有其他人。”萧靖承对诸位下属们道,“你们敬她,便是敬我;若是对她有歹心,就是背叛我。” 众人立马跪下:“是,王爷!” 萧靖承让他们都退下去,只留下贺方。 对贺方,萧靖承信任归信任,却也很失望。 没有了第三人,萧靖承也不端王爷的架子,直接问他:“你为了她,已经做到如此了吗?” 贺方苦笑。 萧靖承:“既如此,你何不向她诉情?” “郡主心中只有王爷。”贺方低声道。 若不是薛湄点明,萧靖承还没有发现这点。 他轻轻叹了口气,对贺方道:“她绝非我良配,你是知晓的。” 这话说得很委婉。 若不是顾及贺方的心情,萧靖承就要直接说:戚思然根本配不上他瑞王爷。 “是,王爷,属下昏了头,绝不该掺和到这个里面。”贺方道歉。 萧靖承让他也退下去。 他看了眼外面,微微攥了攥手指,到底没发一言。 萧靖承只是重新拿起了鸟铳,仔仔细细观摩。 薛湄把这一支留给了他。 与此同时,在安诚郡王府,萧明钰把自己 关了起来,坐在书案前看那些图纸。 这是薛湄画的鸟铳,交给萧明钰的铁匠去打造。 她让他别告诉朝廷,否则…… 萧明钰收回心思,没有往否则后面深想,而是重新看这个鸟铳图。 普普通通的东西,像是一个烟花的底座,无非是加了铁碎,怎么能如此厉害?萧明钰从未见过这样毒辣的武器,到此刻心情都难以平复。 他反反复复看这个图,还让自己的铁匠连夜打造一个。 萧明钰也记得,当时打造薛湄那三支的时候,薛湄不停叮嘱他:“当心炸膛。” 以此物的威力看来,一旦炸膛,估计不是把敌人的脑袋炸掉,而是要把自己的脑袋炸掉。 因此,打造此物的过程不能着急,需得慢慢来。 “……你脑子是怎么长的?”萧明钰想起薛湄,越发觉得她不是凡人,像个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神仙。 这也太厉害了。 萧明钰以前觉得,薛湄能比得上成兰卿,她跟成兰卿一样。 现在看来,她也许……比成兰卿还要厉害…… 在小郡王心中,成兰卿无疑是最完美的,要他承认薛湄更厉害,此事不容易。 但他对成兰卿的信仰,的确是遭到了巨大冲击,薛湄的厉害之处,似乎成兰卿也不及万分。 萧靖承和萧明钰对鸟铳非常感兴趣,而在三百里之外,一处小小村落,有个地下密室,此刻阴云密布。 “主人,从未见过这样的伤口。它是方形,血根本止不住,任何的药粉都不好用。” “那刀,刺入身体再拔出,不费吹灰之力。” “博尔客将军是被一种怪异的东西所伤,当时没有在他跟前,人是躲在马车里。” “我们没见过这种东西,主人。” “梁人有这样的武器,简直可怕。主人,瑞王已经清醒,再想要杀他难于登天,咱们还不如先回去。” 被众人称为“主人”的男子,却一言不发。 他静静看着下手抢回来的尸首,陷入了沉思。 不搞懂这些,他绝不回去。 回去也没用。 白崖镇是最好的关卡,易守难攻,曾经属于他们的祖先。 被梁人夺了去,这些年守卫得固若金汤。 白崖镇内有数万倾的良田,可以种植麦子。 只要拥有了白崖镇,匈奴人就不需要成天攻打梁国。 他们攻打梁国的时候,都是草原上遭遇了雪灾,或者旱灾。 而他们没有粮食,只有牲口。 用牲口跟梁国人换粮食,时常遭受盘剥,比如说一牛头才给十斤麦米。 若有了白崖镇,匈奴人也可以派一些懂得农事的人,进行生产。这样他们就再也不用愁粮食,也不用成天和梁人打仗了。 他们其实与梁国和楚国接壤,但是想要去楚国,就需要翻阅绵延不绝的雪山。 鸟都飞不过去,更别说他们人和马了。 但是,白崖镇再往南,有路可以去楚国,就繁华热闹得多。 总之,匈奴想要白崖镇。 萧靖承驻守十年,杀他们三位单于、数不清的大将,把他们逼得越来越狼狈。 现在的单于是鬼戎,他是弘吉提的小堂弟。 当年弘吉提跟成兰卿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现在的匈奴人不是很清楚,因为知晓内情的,都被萧靖承杀光了。 别说梁国人不知道,匈奴那边也是一头雾水。 但他们可以确定的是,前单于弘吉提没有掳成兰卿,成兰卿是自己走进单于大帐的。 她来过好几次,匈奴人也见过她好几次,不可能单于突然就对她发难。 此事稀奇古怪。 “我得弄清楚这些武器。”被称为主人的,正是现任单于鬼戎,“我要进夏阳城。” “主人,这太危险了。您应该及早回去坐镇。” “坐镇什么?萧靖承人在京城,白崖镇那些怂货没人敢进匈奴半步,咱们很安全,害怕的是他们。” “咱们可以趁机夺下白崖镇!” “兵力太过于悬殊,我们需得修养三年,马儿和士兵都要时间,还有几个部落也要收服,现在不是好时机。”鬼戎道。 下属看了眼抢回来的尸体,想到那些可怕武器,如果用在白崖镇,对他们伤害有多大。 “主人,您得当心。” 鬼戎颔首,对下属们道:“把人埋了。” 他点了一个人,“你随我进城,咱们去瞧瞧大梁国的国都。” 翌日一大清早,鬼戎就跟着进城的浩浩荡荡队伍,混进了夏阳城。 快五月了,夏阳城处处绿荫,垂柳舒展、繁花茂盛。 鬼戎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看了眼,目光里充满了艳羡。 这就是梁国啊。 而此刻的薛湄,正在发呆。她面前跪了一个人,让她有点头疼了。 第229章 识时务 一大清早,薛湄起床之后,就瞧见堂妹薛汐跪在自己跟前。 可能是昨晚之事在脑海中盘旋不去,薛湄头还在嗡嗡作响。瞧见薛汐时,她没有让她起来,而是自己喝了两口茶。 两口热茶下肚,薛湄这才清醒了点:“你是我妹妹,不是我侄女,跪我不恰当。你快起来。” 修竹在一旁道:“三小姐,你莫要陷大小姐于不义。” 薛汐这才慌忙爬起来。 她不哭,只是低垂着头。 薛湄让她等着,自己去梳洗、更衣,还用了点早膳。 待彻底清醒,薛湄才回到了寝卧,把呆坐的薛汐招呼出来。 “……具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听说王家骂了王公子,王夫人还是想结亲。她跟母亲一说,母亲同意了。怕二伯母有意见,母亲不许我出门,也不准我来见大姐姐,我是半夜就偷偷跑了出来的。”薛汐 道。 薛湄:“……”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王家博弈的结果。 王家那位少爷,不仅仅骂了薛汐,也骂了自己的嫡母。 他们家最在乎规矩。 这次,王少爷的父亲亲自出面,就连老爷子也退让几分。 王夫人的面子找了回来。 为了让王少爷彻底妥协,永远在王夫人跟前抬不起头,王夫人非要重新商议跟薛家的婚事。 王家上下都同意了。 三老爷和三夫人盯着王家的门阀,以及能推选官员的权力,哪里还管薛汐一个小小庶女的尊严? 别说薛汐了,现在是薛沁都不好使。 为了防止事情生变,三夫人让丫鬟们看住薛汐,不准她向薛湄和二房求救。 “今日就要送雁。”薛汐的声音很低,仍是低垂着头。 她没有哭闹,从头到尾都没露出半分失态。她只是低着头,慢慢重复着她的立场,用软刀子对人,“我不想结这门亲,大姐姐。” 薛湄舍身处境想了想,她也不想。 王鸿阁羞辱了薛汐,他的文章天下皆知。现如今已经很多人猜出他骂的“雪三娘”,就是永宁侯府的三小姐。 他再娶了薛汐,是被逼的,是迫于家族压力,他能善待薛汐吗? 此事,也会成为他的耻辱。只要看到薛汐,他就会想到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只怕他越是发达,越是会折磨她。 不可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这条路,已经被彻底堵死了。 “这雁,咱们侯府可不要。”薛湄淡淡道,“你先在这里住下吧。” 她话音刚落,外面来了丫鬟。 丫鬟先小心翼翼行礼,然后就对薛湄道:“大小姐,夫人请咱们家小姐回去,有要紧事。” “汐儿要跟戴妈妈学习珠算,恐怕要小住两日。”薛湄道,“去回三婶吧,就说我的话。” 说罢,她自己起身走了。 丫鬟无法,只得去了。 薛湄到了西苑,把此事告诉了薛池。 薛池对三堂妹没什么好感,却也认可她是个善良人。 把她推入火坑,万万不可。 薛池道:“我去趟三房。” 婚姻古制,第一步是纳采。 纳采就是男方带一只雁到女方家里,女方家里收下了这只雁,表示同意结亲。所以,送雁也叫“雁礼”。 本朝不拘泥非要送雁这种动物,“雁礼”可以是其他贵重东西,当然最好、最有诚意的,还是一只活雁。 薛湄也跟着去了。 三叔和三婶更衣之后,等待王家的人。 见薛湄和薛池兄妹俩来了,两口子心中能猜测到来意,上次薛湄就说此事不妥了。 “三叔,王鸿阁骂三妹的诗,已经传遍了。将来闹出来,您声誉也要受损。”薛池道。 薛湄补充:“的确如此。” 三老爷不以为意:“小孩子一时意气用事,不能算数的。王家还是很器重这门婚事,这次纳采,就是王老爷亲自登门。” 薛池:“三叔,您可能不知一件事:吏部有个官员,将女儿嫁到澹台氏,得澹台氏推选,这靠山是否牢靠?” 三老爷顿时露出几分羡慕。 “可她女儿被澹台氏那位少爷打死了,此事还闹到了官家。这位父亲,不仅不替女儿讨回公道,还帮女婿说话。 为了和澹台家加深姻亲,他又打算把小女儿嫁过去做继室。此事被闹开,有两名学子写诗骂他。 他一开始没当回事,却不知道天下学子,同窗、同乡、同师多不胜数,关系错综复杂。 正好吏部侍郎,是其中一位学子的老师。自己学生唾弃之人,侍郎肯定也不满。慢慢的,此人声誉全毁,被抓住一点错处革职入狱了。”薛池道。 三老爷听了,频频蹙眉。 薛池见他还打算装傻,直接道:“三叔,‘卖女求荣’可是学子们爱抓的把柄,抓住了就大做文章。 王家有多少门生,又有多少人跟王鸿阁交好?他骂过汐儿,你们还非要把汐儿嫁过去,只会更招王鸿阁的恨。 依照王鸿阁的脾气,他一定会写诗骂您这个岳父。人家好好的官员,都能被骂到革职,何况您还没有选官? 王鸿阁文笔毒辣,他若是骂你,引经据典,能把你给彻底毁了,你今后想被推举做官就是难上加难。 况且,等他得势,说不定会把汐儿休回来。到时候,汐儿再嫁,恐怕会更惨。” 说罢,薛池停了下来,慢慢端起一杯茶。 三老爷已经脸色灰败。 薛湄就插话:“无疑,王鸿阁与父亲争斗中输了,王家才要求娶汐儿。三叔,不如你站在王鸿阁这边,派人给他递个信,卖个人情给他,说不定他感激你。 他从小由王家老太爷抚养长大,老太爷门生遍天下,王鸿阁手里的人脉,未必比他父亲少。 他一高兴,说不定感激您,三叔您的机会反而就有了。一举两得,岂不是更好?” 三老爷就发现,薛湄和薛池真的很有见识。 比起三夫人那一套套的说辞,薛池和薛湄个个鞭辟入里,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了。 “你们说得都对。”三老爷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哪有什么周到?只不过是薛湄和薛池处处替他考虑到罢了。 王家亲自来送雁的时候,三老爷拒绝了。 王家老爷很惊讶,同时也有点恼火。 三老爷依照薛湄的指点,给王鸿阁送信。 王鸿阁接到了信,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非常高兴。 “薛家真是识时务。”王鸿阁笑道。他这几天颇为苦恼,心情郁结,当然不是为了婚姻之事,而是为了曹家小姐。 第230章 完美错开 王鸿阁其实没见过薛汐。 他的嫡母要给他议亲,他也没什么反对的。 只是他有次路过假山,正好听到嫡母和他父亲路过,说起要给他选的女子,嫡母说:“需得找个我这样的,我才放心。” 王鸿阁一直很不喜嫡母。 嫡母是高挑个子、纤瘦,一张长脸,反正就是刻薄相,是王鸿阁最讨厌的那种外貌。 他不知是因为讨厌这类人才讨厌嫡母的,还是因为讨厌嫡母,故而很憎恶这种类型的女子。 要说薛汐的时候,嫡母在祖父跟前说了句:“真是个好孩子,我亲自去见了,和我差不多。明日去庙里烧香,让鸿阁自己也去瞧瞧。” 王鸿阁当时就反感得想吐。 他为了谨慎,还派小厮去打听了薛汐。 “……我没怎么细问,怕他们察觉,只问三小姐和成阳县主比如何?他们说堂姊妹的,肯定像了。 少爷,成阳县主咱们知道啊,就是那高挑个儿,比夫人还要高些许。”小厮道。 王鸿阁就断定了薛汐不是他良缘。 庙会相看,他没去。 嫡母很生气,却也忍气吞声。 王鸿阁心情还不错,跟同窗们去万寿楼喝酒,不成想却有惊艳邂逅。 那女子撞到了他,勾破他一件衣衫。 她长得白净甜雅,恬静又不至于多拘谨,有双特别好看的眼睛,鼻头略翘,简直像是王鸿阁梦中走出来的。 他当时也有点紧张,人家说了是前街刑部胡侍郎府上的,他自以为什么都清楚了,害怕失态,就转身走了。 当天晚上回家,他和他父亲因小事争执,父亲说他荒唐傲慢,没把薛家小姐放在眼里。 “此事已定了主意,你必要娶薛家小姐!”父亲对着他发怒。 王鸿阁白天偶遇了佳人,满心欢喜,自然不肯娶什么薛小姐了。 他很愤怒,和父亲争锋相对。 父亲越说薛小姐好,他越是反感。 他甚至在心里想:“说得天花乱坠,我偏偏叫她无地自容!” 于是,他连夜写诗,把薛小姐和自己的嫡母,一起痛骂了一顿。 父亲大怒。 不过,此事终于消停了,他父母也不再提起什么薛小姐了。 王鸿阁满心还惦记着那日偶遇的胡小姐。 而后,他派人去打听,胡侍郎府上的小姐可有定亲。 不成想,小厮却告诉他:“少爷,小人打听了两天,胡侍郎家没有待嫁的小姐。他们家只有一位小姐,比您大好几岁,早已嫁到了武安伯曹家。” 王鸿阁想起了,当时在一行人里,男孩子自称是胡家少爷,说少女是他家姐姐。 另外还有一女子,是做妇人打扮,约莫二十出头。 他当时以为,妇人是胡家少奶奶。现如今想来,妇人只怕是胡家的姑奶奶,而那少女是姑奶奶婆家的小姑子。 胡家姑奶奶嫁到武安伯曹家,那女子肯定就是曹小姐,而非胡小姐。 王鸿阁派人去打听,果然曹家有位三小姐,十六岁的年纪,尚未婚配。 年纪对得上。 他心中大喜。 只可惜,他最近总想尽了办法,还是没能见曹小姐一面。 “当时那根钗,不该还给她的。”王鸿阁想。 若是拿个信物,想见曹三小姐、想提亲都很容易了。 现在不上不下的,让王鸿阁有点为难了。他又不好贸然进曹家去,得罪了曹小姐。 就在他苦恼此事的时候,他家里居然又有了事端。 他嫡母回了趟娘家,估计是受了娘家谁的点拨,让她要在庶子的婚姻上拿得住,否则将来这庶长子就要爬到她母子头上。 王鸿阁最嚣张的,无非是他占了个“长”字,又得他祖父器重。 他颇有才华,是声誉显赫的才子。想要压住这么个庶子,只能在他的婚事上做手脚。 嫡母此次来势汹汹。 祖父都退让了。 嫡母要给他求娶的,仍是薛家小姐——你写诗羞辱她,就非要你再娶她。 王鸿阁已经连夜写好了信,打算联合自己的一些朋友,就此事再闹腾一回,让他父亲和嫡母知晓他的厉害。 不成想,他还没有闹腾呢,薛家先主动向他示好。 “好,这个薛家,倒也不算顶坏!”王鸿阁笑道。 他还想着,如果他父亲非要逼迫他娶薛氏女,他就要干脆毁了父亲的声望,让他没办法再做主。 亦或者,写文章造势,让王家不得不休了他嫡母。 甚至,他还可以逼死薛小姐,让她羞愧自尽。当然这是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以,王鸿阁不太想把外人牵扯进来。 他昨晚写的种种“罪行”,都是打算盖在他父亲头上的。 王家才子多,声望重,他父亲本是最平庸的一个,有他、没他都一样。 “既然薛家这么懂进退,我就要夸夸他们。”王鸿阁道,“给薛家三老爷写封信:薛小姐年华正好,该婚配了。” 薛家果然没有见王老爷本人。 此事,到底是王家有错在先,王老爷和王夫人也不好说什么。 薛汐还是非常忐忑。 好在这段时间,二夫人那边没闲着,又替薛汐寻觅到一户好人家。 “是吏部周主事的小儿子。周夫人我见过数次,性格温和。他这个小儿子之前议亲的那位,前年病故了。”二夫人道,“若是不挑理,也无什么大碍。” 三夫人道:“得看看。” 薛池和薛湄也各自打听了周家。 本朝能做官的,都是士族出身,因为还没有科举制,没有寒门能进入朝堂。 周家自然也是门第深厚,背后势力错综复杂。 左邻右舍,都夸周家。 周家有两位少奶奶,都很白净圆润,眼睛有神采,说话爽利,一看就是生活优渥、舒心的。 薛湄觉得这点比较重要。 家庭环境,可以从一个人的精神面貌上窥见。 就是周少爷周棠本人,不算特别理想——他是温吞性格,吃饭慢、做事也慢,平素寡言少语。 好在他长相清秀,倒是很好看。 “先相看吧。”三夫人说。 庙会一聚,周家那边不嫌弃薛汐的庶出身份,直夸三夫人养得很好,薛汐举手投足落落大方。 周夫人很喜欢她。 她虽然有点拘谨,却不是那种畏首畏尾、瑟缩不前的样儿。 再加上,她生得甜美可人,周少爷是十分满意。 一向慢性子的他,这回急了,再三跟父母说:“薛家可瞧得上我?咱们不如请个厉害点媒人,薛家要求什么就答应什么……” 非常担心此事不成。 薛汐回来之后,薛湄问她如何,对周少爷可满意。 薛汐只是低垂着头笑。 薛湄知晓她性格。如果她不同意,她是会说出来的。 她这是看中了周少爷。 薛、周两家很快放了雁礼,合了八字。 周棠与薛汐八字很合适,周家就利落下了聘,两家写了婚书。 从此,薛汐就是周家的准儿媳了。 这个消息传到王家,王家没想到短短半个月,薛家就把薛汐的婚事给定了,非常意外,同时也懊丧。 王鸿阁则很高兴。 他心头一块重石落地。他接下来专注的,除了自己的学问,就是曹家三小姐了。 第231章 两位王爷的殷勤 一过五月,蕙宁苑换了轻薄的帐幔、纱窗,床上也换了单薄被褥。 初一这日天气晴好,戴妈妈让丫鬟们把过冬衣裳全部搬到院里晒,晒好了收起来,待过了重阳节再翻出来。 一件红色斗篷,放在小几上晾晒,胖妞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舒舒服服躺上去伸了个懒腰。 修竹要撵它,薛湄制止了。 “让它睡吧,不妨事。”薛湄道。 胖妞凭本事把自己吃得很肥,现在说它胖,没人有异议了。 薛湄很疼它,却不会像阿丑那样,到哪里都抱着它。 阿丑是无可取代的。 胖妞只是个吉祥物,并非薛湄的心头好。 家里最近因为三小姐定亲的事,三房放了赏赐,丫鬟们也喜气洋洋的。 “大少爷外出时,带回来一筐枸杞芽。大小姐午膳要不要吃?”修竹又问她。 薛湄颔首:“要。” “用鸡蛋炒?” “素炒吧。”薛湄道。 锦屏也过来,围观丫鬟们晒衣服。 薛湄问她:“伤口都好了吧?” “已经好了,大小姐。”锦屏道,“您还准了我三日假,我也无事做。” 锦屏没有父母家人,放假她也不出去,还在院子里闲逛。 午膳时候的枸杞芽很鲜嫩,薛湄想起了萧靖承,不知他中午吃了些什么。 他上次送过来的莆木秋千,已经被搭了好几件冬衣,正在晾晒。 前日她还见过萧靖承的,这会儿又想起了他。 对了,他前日来说了个要求。 “大小姐,您别坐在那里发呆,该歇午觉了。歇了午觉,您也该做长命缕了。”红鸾喊薛湄。 “长命缕”就是萧靖承想要的。 初五是端午节。 在华夏,端午节的历史非常悠久,各种风俗也在不停进化。 本朝的端午节,也称“女儿节。” 女儿节并不是七夕,而是端午。 之所以是女儿节,因为妇女会在端午节开始染布、织布。 女儿要用五彩线编织各种络子,比如说蝙蝠等鸟兽、日月星辰,这种络子称为“长命缕”,用来趋吉避凶、祈求长寿,同时显示女子的蚕织之功。 萧靖承和薛湄聊起了此事,问她要不要做一个。 薛湄表示不会。 萧靖承又问她:“可有打算学?” “有。” “那你送一个给我,可好?”萧靖承立马顺杆爬。 薛湄当时看着他,满腔母爱,觉得他又帅又可爱的,就答应了。 她也不知长命缕难做。 但真正开始学,薛湄有点傻眼了。 她并非笨拙的人,然而长命缕需要用到五股线,把它们编成一个络子,很是复杂。 午睡起来,薛湄又跟红鸾学做长命缕。她手指快要抽筋了,还是左支右绌。 蕙宁苑里,红鸾的络子打得最好。虽然红鸾总是咋咋呼呼的,但她的针黹女红,是其他丫鬟们比不了的。薛湄的四名丫鬟,修竹冷静果敢,适合做内院的总管事;彩鸢温柔体贴,又对薛湄的医术很感兴趣,将来也许会培养她做个护理人员;红鸾性格活泼火爆,特别外向,是 一颗开心果。 锦屏是新来的,沉默寡言,武力超群。 她还在想自己丫鬟们的优点,手下错了一处。 “不能拉这根绿线。”红鸾急了,“大小姐你好笨!” 薛湄:“……” 戴妈妈:“休得没大没小的!” 红鸾吐吐舌头。 薛湄也不好被丫鬟数落,只得再三认真学习。 一个下午,她终于做了个简易的蝙蝠络子。 蝙蝠的寓意是“福”,是长命缕里最常见的一种,长寿、多福,是很好的祝福语。 薛湄励志要做一个。 到了五月初四,薛湄终于成功做了个长命缕。 红鸾都夸她:“做得很好了,大小姐是用了心思的。” 薛湄的确用了心,她夜里还在空间偷偷摸摸练习了两个小时。 她是既不能让丫鬟轻瞧了,又不能让儿子失望。 翌日就是端午节。 早起时,厨房送了新鲜的粽子过来。 薛湄昨晚就让修竹去厨房打点过了,给了五百钱,也就是五百个铜板,让厨房多送一些粽子进来。 厨房果然送了三十个。 老夫人院里才送了十六个。 薛湄能越过老夫人,这可不单单是钱能做到的,而是瑞王最近又跑了两趟永宁侯府所致。 将来的亲王妃,谁敢不巴结? 送进来的粽子,多半都是甜口的,是枣粽、糖粽这些。 薛湄喜欢吃咸口的,比如说鲜肉粽、咸蛋黄粽等。 但咸口粽子,一般是在江浙以南。 依照当今天下局势,从前的浙江,在齐国境内。 齐国与梁国之间的天堑,就是长江——梁国境内都在江北。 江北没有吃咸粽子的风俗。 “戴妈妈,你们每个人都尝尝,吃不完的就送出去。”薛湄道,“东西有点少……” 她才这么说,二门上两名丫鬟,兴致勃勃抬了个大食盒进来。 “大小姐,安诚王府给您送的粽子。”两个小丫鬟道。 薛湄微愣。 这倒是让她有点意外了。 她赏了两个小丫鬟一人一把钱,然后又让修竹出去,赏了王府送粽子来的管事。 郡王府送了五十个。 和薛家的粽子不同,郡王府的粽子用的米和馅儿更好,就连外面的箬叶,都比永宁侯府的更厚实,闻起来很香。 薛湄已经吃了两个,反正是塞不下去了,就对丫鬟们道:“你们每个人挑五个,今日放你们一日的假,都送出去给自家人尝尝。” 丫鬟婆子们欢喜不已。 众人在府内、府外,都有亲朋无数。粽子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但这份恩赐难得。 就在众人要分的时候,瑞王府也送了来。 瑞王府同样送了五十个。 薛湄亲自去见了瑞王府的管事,打发了银子。 粽子成灾了。 “我知晓你们都有交好的,一人拿十个吧。”薛湄说。 瑞王府的粽子,薛湄留了两个。 她让彩鸢剥出来,每个尝了一口。 糯米更香甜些,箬叶的味道亦更加清香,只可惜她已经吃不下了。 正好彩鸢和修竹还没怎么用早膳,她们俩把薛湄剩下的给分了。 “我今日怕是要出门,就锦屏跟着,你们都去吧。”薛湄道。 彩鸢道好,她和修竹也拿着粽子,欢欢喜喜出去了。 丫鬟们走之前,已经帮薛湄更衣梳头了,她略微坐了坐,打算起身去瑞王府,把长命缕送给萧靖承。 正好这时,有访客到了。访客是直接到蕙宁苑来拜访她的,由她父亲永宁侯亲自陪同着。 第232章 薛湄也是心灵手巧 萧靖承由永宁侯陪同着,进了蕙宁苑。 他本不想给永宁侯这个荣耀,可西苑那边敲不开门,薛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 他只好走正门。 薛湄院子里挺安静的。 粽子分完,众人都走了,就连戴妈妈,也要给自己的几个老姊妹送些。 在府上日子久了,谁还没几个朋友? 只锦屏在跟前。 萧靖承微微蹙眉:“你院中的人呢?” 永宁侯心中咯噔,也跟着发火:“人都哪里去了?不像话,湄儿你太放纵下人了。” 薛湄笑了笑:“我放她们出去的。逢年过节,给她们一点小小恩惠,她们心里感激,方才兴旺。” 萧靖承点点头:“很是。” 永宁侯见风使舵,立马说:“湄儿总是很宽厚。” 萧靖承没理会。 薛湄笑道:“王爷是来接我的?” “对,先到我府上。”萧靖承道,“下午去看龙舟。晚些时候再回来,侯爷可允许?” 永宁侯在一旁,脸都笑酸了:“岂有不许的?有王爷陪同着,她也能长长见识,我还要多谢王爷。” 薛湄举步往外走,他们俩跟着,锦屏殿后锁了院门,只留下胖妞在蕙宁苑看家。 出了大门口,薛湄坐上了萧靖承的马车。 永宁侯见马车远去,想着自己即将要做瑞王的岳父,从此之后,薛家门第又要再升,心中狂喜。 他似足下生风,欢欢喜喜往老夫人的玉堂院去了。 玉堂院里,气氛则有点沉重。 薛玉潭今日不在跟前。 老夫人情绪不太好,瞧见永宁侯一个人进来,问他:“怎么,瑞王府和安诚王府送过来的粽子,湄儿就没想着送一点到玉堂院?” 永宁侯微愣。 的确,薛湄让下人们都分了,既没有给老夫人和他这个父侯送,也没给叔父们送。 “母亲别恼。潘氏生前一直念佛,疏于对湄儿教导,她人情世故上不太通。”永宁侯道。 老夫人冷哼了声:“哪里是不通人情世故?她就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永宁侯辩解了几句:“母亲多心了……玉潭呢?” 一提到薛玉潭,老夫人心口就憋闷得慌:“裕王府两位侧妃,都有了身孕。原本说好了,一旦侧妃有了身孕,玉潭就要封亲王妃。 现在呢,潘氏一死,她得守孝三年。潘氏这个贱妇,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耽误了玉潭! 玉潭昨日就气闷,不太舒服,今早丫鬟来说,她夜里发烧刚退,起不来床了。好好的孩子,都被作贱了。” 永宁侯一时既心疼女儿,又恨潘氏。 潘氏死得太不是时机了。 玉堂院的丫鬟们听到了这些话,个个敛声屏气低垂了头。 老夫人和侯爷说这种话,就好像大夫人自己想死似的。 二小姐病倒,不单单是因为守孝,而是裕王已经快两个月没来侯府了。 前不久丫鬟们还嚼舌根,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兰佩说出来的:二小姐派人去请裕王,裕王却被侧妃缠住了,说侧妃要吃鲜鸭,裕王带着侧妃去庄子上小住了。 裕王新纳了两位侧妃。 其中一位是澹台氏的贵女,听闻生得极其美艳,比二小姐还要漂亮。 裕王一开始还不喜欢。 可到底是男人,美色当前,侧妃又有心笼络,裕王怕是乐不思蜀了。 二小姐的亲王妃梦,还不知能不能做下去呢,她能不病倒吗? 倒是大小姐,跟瑞王、安诚王爷关系密切。就像送粽子、腊八粥这种,都是私交深厚才会送的。 像端阳节这样的日子,二小姐巴巴做好了长命缕,可裕王居然没空过来取。 薛湄还不知这些,早上她把丫鬟们都放出去了,故而没人跟她说八卦。 “……这次不怕给我父亲面子了?”薛湄笑道。 萧靖承:“我下次还是走角门。” 薛湄:“我去找你,也是一样的,不用这么着急过来。你若是晚一会儿,我就到瑞王府了。” 萧靖承则说应该是他过来。 他看了眼,见她怀里没有抱猫,突然问起来:“那个胖妞呢?怎么出门不带着它?” “你也知道它胖,带着要累死了。前日我让彩鸢等人拿了称过来,你猜它多少斤?” “多少斤?”萧靖承很捧场。 薛湄:“十四斤上往下压,反正就是过十四斤了。” 萧靖承:“……” 他似乎想要对比一下。 薛湄:“阿丑那时候不到六斤呢。” 为了八卦,瑞王爷保持自己身轻如燕。 明明也不过半年多,谈起来总像是上辈子也似。 萧靖承想要安慰她几句,薛湄就转移了话题。 她拿出了自己做的长命缕:“给你的。” 萧靖承接了过来,下意识说:“你不是说 要自己做吗?” 薛湄:“……” 她立马听出了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这个长命缕太好了,不像是薛湄亲自做的。 薛湄瞥了眼他:“我累了这么多天,就换来这么一句话,我委屈不委屈?” 萧靖承:“……” 他立马拿起来,仔仔细细端详,然后又递给了薛湄:“帮我系上。” 此物要系在腰带上。 薛湄点头,俯身过去。 马车略有点颠簸,薛湄要把长命缕上的带子穿过他的腰封,而他衣衫单薄,隔着衣料,手指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温度。 萧靖承吸了口气,半晌没吐出来。 薛湄静静系好了长命缕,萧靖承立马握住了她的双手。 薛湄:“作甚?” “辛苦你。”他双目发炯,一错不错看着她,“多谢你给我做长命缕。” “答应你了嘛。”薛湄笑道,“要感谢你就好好感谢,拉我的手做什么?莫不是打算以身相许?” 萧靖承:“……” 和他相比,薛湄更像个老兵,她嘴里有些时候荤素不济。 萧靖承对这种玩笑话,总是先下意识紧张,还没有习惯薛湄的嘴炮,然而回神过来,他又强自镇定:“好。” “什么好?” “可以以身相许。”萧靖承道。 薛湄:“行,回头我写个卖身契,你签字画押。从此,你就是我的奴了。” 萧靖承:“……” 薛湄见他吃瘪,忍不住又笑起来。 她以为马车要出城,但走着走着,方向就不太对。 薛湄撩起车帘看了眼,他们是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咱们进宫,还是去瑞王府?”薛湄问。 萧靖承:“进宫。” “进宫做什么?” “我母后,她想见见你。”萧靖承假装浑不在意,“你乃是陛下封的县主,太后娘娘见见你,也无不妥吧?” 薛湄:“……” 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是把我当傻子吗?“太后要见我,是干嘛呢?”薛湄心中也起了点狐疑。 第233章 谁不想做瑞王妃呢? 万景宫薛湄来过数次。 它落座在皇宫中庭的中间,琉璃瓦反衬淡淡日光。 宫里还有树,不像清朝皇宫那般光秃秃的,又是五月初,绿荫浓密。阳光明媚中,树叶更显翠嫩。 薛湄进来时,瞧见戚太后着一件深蓝色绣团花襜褕,头上戴一支金簪,除此之外没半点装扮。 她略施脂粉,气色红润。 “……娘娘,您这是打算出宫吗?”薛湄见戚太后是普通妇人装扮,行礼之后直接询问。 戚太后微笑:“出去瞧瞧赛龙舟。哀家平常时节不爱出门,不过陛下孝顺,总央求出去哀家散散心。” 在本朝,后妃得到皇帝和皇后、太后的容许,在内侍和女官的陪同之下,出宫是可以的。 只不过,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要回禀就是了。 像太后这种级别,仅次于皇帝,她出宫就更便捷了。 只是例如胡太后,年纪大了,一辈子都在宫廷,闲来无事也不会想着出去逛逛;戚太后年轻点,逢年过节有什么重大活动,她可能会去瞧瞧。 当然,这也是好几年才一次的。 今年的龙舟赛,听闻裕王、荣王和太子各带了人参加,就在京都南边的运河里。 运河两岸的商铺雅座,早已被抢占一空。 今年萧靖承在京里,太后陪儿子去看龙舟赛,顺理成章。 薛湄便觉得皇帝这个继子很孝顺。 萧靖承莫名沉了下脸,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 “你既来了,就随哀家一起,服侍左右吧。”戚太后道。 让薛湄服侍,这是极大的荣宠。 戚太后微服低调出宫,肯定也有权贵门第的诰命夫人、长公主、公主和郡主等作陪。 不是谁都有资格服侍太后的。 薛湄和萧靖承才进来,太后说着话又要走了,两人再次陪太后出门。 在万景宫门口,就有软轿。 薛湄和太后各自上了软轿,萧靖承骑马守护一旁,出了皇城的正门。 正门外就是护城河桥。 两辆马车停靠在门口。 太后上了马车,转身招呼薛湄,让她也上自己马车。 薛湄道是。 萧靖承依旧骑马,身后那辆马车空跟着。 “瑞王很器重你。”戚太后突然道。 薛湄:“……” “莫要紧张,哀家不过这么一说。”戚太后道,“你救了瑞王的命,他看重你是应当应分的。” 薛湄没有紧张。 她只是琢磨不透太后这话的含义。 戚太后心思深沉,她的话需得掰开揉碎了去理解。 薛湄快速分析了下戚太后的话和语气,没听出太后娘娘有什么不悦。 就好像她在说:我儿子很喜欢你,想要娶你做瑞王妃,你应得的。这件事我知道,我陈述一下,免得你以为我不知情。 不反对,似乎……也不是很欢喜。 薛湄这才开口:“娘娘,臣女不敢当。” 戚太后笑了笑。 她和薛湄闲话家常,问她今早吃了什么粽子,夏季做了多少衣衫。 慢慢的,话题引到了权势这方面。 戚太后说:“越是像瑞王府、戚氏这等重权门第,越是要小心谨慎。苍天打个喷嚏,对于人间就是骤风急雨,能摧树毁屋。” “娘娘所言极是。” “哀家倒是想过点清闲日子。”戚太后道,“可稀里糊涂,成了太后,要管这么些事。” 薛湄:“娘娘睿智宽和,您管事定是赏罚分明,是底下人的福气。” 戚太后笑了笑。 “你倒是觉得,哀家还应该多管事?” “有能力,自然要能者多劳。”薛湄笑道,“像太后娘娘这般和蔼、睿智,是上苍恩赐的。若不用,岂不是辜负天意了?” 太后微微眯了下眼睛。 薛湄的意思,是她自己对权势也很喜欢,她认为自己有能力。 所以,做个当权者是应该的。 她想要郡主,这是她之前就告诉皇帝的。 太后便觉得,此女野心勃勃,但有魄力,也有心机,甚至磊落。 一个人,再多的心机都不算什么坏事,前提是她肯承认。 真小人比伪君子都要可爱些。敢承认自己心底欲望的,在戚太后眼里,都算有可取之处。 一路闲聊,戚太后就对萧靖承想要娶薛湄这件事表示了赞同。 至少,和戚思然相比,薛湄更直接了当。 戚思然同样的野心勃勃,却总是借机遮掩,戚太后非常看不惯她这个行为。 戚家权势过重,瑞王府又显赫,两家结亲,只会让皇帝更忌惮,对萧靖承没有任何好处。 作为母亲,戚太后希望萧靖承能娶个落魄女。 萧靖承是王爷中最有实权的,也是最有威望的。岳家显赫,对他只是烈火烹油,让他处境更糟糕。 反而是岳家落魄,能给他做点遮羞,让皇帝对他更放心。 薛湄是个很好的选择。 而薛湄自己,她也承认自己有权势欲,瑞王身上有她想要的,她就会更安分做好瑞王妃。 哪怕将来萧靖承去了边疆,薛湄也能维护好王府的体面和尊荣,因为她与萧靖承一荣俱荣。 这样的儿媳妇,可比戚思然懂事多了。 戚思然内心总有点孤傲,拉不下脸,行事比戚太后还要弯弯绕绕的。 “你是个好孩子。”戚太后对薛湄说,“你有本事,要不然也救不了靖承。” “娘娘过誉了。” “你当得起。”戚太后说。 马车到了运河边,萧靖承的暗卫和万景宫的侍卫们,早已暗中就位,会保护好戚太后。 他们在一处茶馆前停下。 这茶馆二楼的雅间,是最好的观赏点,能俯瞰整条运河。 薛湄下了马车,搀扶戚太后。 正好此时,有位长公主——也就是萧靖承的姑姑,过来请安。 长公主搀扶戚太后上楼,薛湄落后了几步。 萧靖承问她:“我母后跟你说了些什么?” “太后娘娘委婉问我,想不想做瑞王妃。”薛湄道。 萧靖承一愣,立马追问:“你如何回答?” “当然想啊。”薛湄笑道,“权势滔天的亲王妃,不想做是脑子有坑。” 说罢,她转身快步跟着戚太后进去了。 萧靖承立在原地,回味片刻这话,唇角有个压抑不住的弧度。 然而,有一道锋利的视线,落在他脸上,被他余光捕捉到了。 萧靖承立马看过去。他没找到视线的来源,因为街道上全部都是人,熙熙攘攘的,那视线早已隐没在人群里了。 第234章 准儿媳妇 这间茶楼,位置很好,景致难得。 但瑞王一早就包了下来。 整个二楼都很雅静。 一共五个雅座。最中间的雅座极大,可容纳二三十学子们聚集,赛诗或者品茶闲聊;前后各两个雅间,只能容纳一张桌子,是清净之所。 为了端阳节的龙舟赛,店家在大雅间里设了几张桌子。 戚太后此次出来,不可能真的是看龙舟赛,她还有些政治目的。 最近朝中有件大事。 宰相不同意地方用铜钱交税,需得全部换成银子上交国库。然而银、钱兑换,这中间有极大的差价,很容易让百姓吃亏,贪官中饱私囊。 戚太后就要见见宰相夫人,以及宰相背后撑腰的几大门阀的家主夫人,做些敲打;然后,又要许下重利;甚至还要在她们中间做些挑拨,让这些门第相互猜疑。 现如今门阀林立,皇帝想推行一个政策,遇到诸多阻力。 又不能把官员都杀了,总要有人办事。 可官员们对望族的敬重,超过了对皇族。皇帝的命令,和望族利益冲突的时候,官员们就阳奉阴违。 皇帝也要受制于人。 别说其他豪族,就连戚太后的娘家戚氏,背后也有庞大势力。 银、钱这两种货币的兑换,中间有庞大油水,士族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有些势力庞大的望族,家里私库甚至能媲美国库了。 皇帝为何一再对望族下手,提拔寒门武将,就是如此——皇权已经快要旁落了。 薛湄到了太后跟前,见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她也站起身行礼。 戚太后便介绍说:“这位是成阳县主,哀家瞧着就跟自家人一样。” 望族诰命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太后叹口气,她们都能听出喜怒哀乐,更别说太后暗示得如此明显了。 这位成阳县主,很有可能就是太后的准儿媳,未来的瑞王正妃。 夫人们很诧异。 仔细回想了下:哦,是那位自创了珠算和油纸伞的成阳县主。 怪不得了。 人来得越来越多,薛湄就对戚太后道:“娘娘,我想到处瞧瞧热闹。” 太后笑道:“去吧。” 薛湄从大雅间退出来,萧靖承不知哪里的耳目,立马知道了。 他进了茶楼之后就没了踪迹,原来是在最后一间雅座里。 他走了出来,冲薛湄颔首。 薛湄走过去。 “母后留你做什么?”萧靖承问她。 薛湄:“也没什么。就是来了不少人,我瞧着太后娘娘接人待物颇有章程,在旁观摩学习。” 萧靖承:“我母后出身门阀士族,从小便得刘皋教导,不输男子。” 只是,她对自己唯一的亲儿子,总有点冷漠。 萧靖承跟戚太后的感情很复杂。 他介意她和皇帝的不清不楚,也憎恨她对自己的薄凉,同时却又想得到她一点关心。 不过,戚太后是很有本事的。 她在娘家时,天下闻名的刘皋先生,做过她的老师。 刘皋是齐国人,曾让齐国二十年内三次易主,每一位皇帝都对他感恩戴德,却又非常忌惮他。 他动了齐国门阀的势力,不容于齐国,这才来到了梁国。 先皇四处寻他,他却躲在了戚家二十年。 他一直不肯教授什么,直到戚太后打动了他,他收了她做关门弟子。“……这次主要是赋税的钱和银,望族们在中间搅合。”萧靖承道,“皇帝不好亲自出面,损了威严;云皇后性格绵软,云氏又牵扯其中,跟宰相关系深厚,只好让我母后出 面。” 薛湄:“是因为钱比银贵?” “是。” 钱比银贵,一直是个大问题,除非发行纸币或者虚拟货币,否则就没办法断绝。 哪怕是到了清朝,这个问题也成了吏治腐败的一大助力——到嘴边的肥肉,谁能忍住不咬一口。 所谓钱比银贵,就是在铜钱和银子的兑换中,本应该一千个铜板兑一两银子;亦或者一千二百个铜板,兑一两银子,但事实上却不止一两。 国库流通出去的铜板,它本身含有铜。 而铜这种金属,支撑铜器更昂贵。 慢慢的,钱被拿去融化了,市场上的铜钱变少,可能八百个铜钱就能换一两银子。 大家平时用铜板来购买东西,但交税的时候却非要银子不可。 没办法,只好去兑换。 然而本地钱庄跟豪族门阀勾连,非要你一千铜板兑一两银子;他们再去朝廷兑换银子的时候,却只要给八百铜板。 无形之中,两百铜板落入了他们自己口袋。 这样,国库收成大打折扣,门阀中饱私囊。 “这个很难处理。”薛湄笑道,“除非改变铸钱的铜铅比例。当然,还是治标不治本。 这件事的本,是吏治腐败,而皇族对官员的约束力不如望族。所以,改变选官制度,是当务之急。” 科举制应该就是这个时候应运而生的。 萧靖承看着她。 他的目光因为太过于专注,显得明亮极了:“你什么都懂。” “到了我们那个年代,这些都是历史了。”薛湄笑道,“历史有什么不好懂的?” 萧靖承:“……” 在这个瞬间,他倏然有点害怕。 怕薛湄突然而来,又突然离开了。 她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牵挂。从前还有只猫。现在那只,她自己都不是很在乎它的。 “你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萧靖承突然道。 薛湄:“??” “我想试试看,能否像从前那样进去。”萧靖承道。 薛湄:“……” 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她犹豫了下,还是尝试了。 她把右手放在萧靖承的额头试了试,不行;然后是他眉心,也不行。 除非他是当初猫那种非生非死的状态,否则他根本进不去薛湄的空间。 萧靖承很觉扫兴。 两个人坐定了,萧靖承待要再说点什么,有人敲了敲雅座的门。 薛湄看了眼,瞧见了安诚郡王萧明钰。 萧靖承立马沉了脸。 萧明钰表情淡淡:“瑞王叔,可不是侄儿非要打扰你,是有人想过来一块儿坐坐。” 薛湄:“进来吧。” 萧靖承已经站起身,挡住了门:“不许。你令换地方!” 然后,他瞧见了门外的人,愣了愣。 沉吟一瞬之后,萧靖承到底还是让开了。 薛湄在背后,好奇看着这一幕,心想还有能让萧靖承退让的人? 这位王爷虽然不混账,但极其自负冷酷,谁的面子都不好使,从小就是个骄傲到极致的人。待看清楚进来的人,薛湄也是愣了愣。 第235章 御前谏言 薛湄也没想到,进来的,居然是当今皇帝。 在这个皇帝面前,叛逆或者骄傲都没有用武之地,唯有恭恭敬敬,才是保命之道。 他需要的,大概不是臣子、大将,而是一群仆从。 会溜须拍马的人,肯定能得到重用。 薛湄立马故意露出她的惊讶,然后恭敬行礼。 皇帝走了进来,捡了最好的位置坐下,又对他们三人道:“都坐吧,在宫外不拘泥这些。朕今日是来看龙舟赛的。” 萧明钰果然坐下了,他坐到了皇帝的左手边,然后给皇帝斟了一杯茶。 萧靖承便在右手边坐下。 皇帝对面的位置,这两位不靠谱的王爷,居然留给了薛湄。 薛湄对皇帝和皇权,没有那种深入骨子里的敬畏。她和皇帝面对面坐,坐就坐了,她无所谓。 故而,两位不靠谱的王爷就发现,薛湄大大咧咧坐在了皇帝面前。 而萧明钰还以为,薛湄会立在旁边。 真是……低估了她。 皇帝很显然也以为薛湄会站着,略微惊讶,对萧明钰道:“成阳县主还是这么个脾气。” 萧明钰尴尬笑了笑。 “县主今日是做什么来的?”皇帝又问薛湄。 薛湄:“陛下,我是来看龙舟赛的。听说三位王爷要领头竞赛,我想瞧个热闹。” “就没别的事?”皇帝又问,“你跟着太后来的,太后娘娘没提朝廷之上的赋税钱、银之争?” 薛湄摇摇头。 皇帝知晓薛湄素来有点鬼主意,又见她这么大咧咧的,就故意为难她:“你可知晓此事?” “已知晓,陛下。” “你如何看待?”皇帝问。 薛湄沉吟了下,去看萧明钰。 皇帝:“你瞧他作甚?成阳县主可不是个怕事的,你敢直接坐在朕面前,就别伪装了。” 这是不高兴了。 好小气的皇帝。 薛湄略感无语。 今天她要不说出点什么,估计就只能抱萧靖承大腿躲过一劫了。 “陛下恕罪,臣女倒是有点私见,但恐说出来贻笑大方。” 皇帝挑了挑眉,果然就没有她成阳县主不敢的。 朝廷大事,她小小女子能有什么见识? “你说来朕听听。若是胡说八道,朕就令人将你扔进运河里去。”皇帝道。 萧靖承眸光一沉。 萧明钰也错愕。 薛湄神色未变,跟皇帝说起了现如今的困境,根本原因还在吏治腐败。 不是官吏们非要贪,而是皇帝在此事上管理乏力。 “如何才能管理有力?”皇帝被薛湄的说法吸引了,忍不住问。 “改变官员们的来路。现在是推举制,朝中官员全是士族。九品制,却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通过士族来的人才,都被排挤在外。而通过士族选上来的官员,世卿世禄,谁眼里还有朝廷?他们自然要为自己的士族出力。 钱、银纠纷,就是朝廷和士族在抢夺赋税,官员们不站在士族这边,还能站在皇族这边吗?”薛湄道。 皇帝整个人呆住。 朝廷之上,大家说起钱、银之争,个个引经据典,无非就是官员颟顸,需要再添官吏去管理。 却没人说过这件事的源头在哪里。 皇帝自己也没想通。 但薛湄一番话,让皇帝醍醐灌顶。 就连旁边的萧明钰,整个人也惊呆。薛湄这席话,若是传了出去,就是得罪了整个士族。 豪门大族,还不得吃了她? “依照你所见,朝廷和朕应当如何?”皇帝问。 薛湄:“改变选官制度,开科举。不再是推举做官,而是让天下学子投牒自进。一层层的考,最后一科设在金殿,由陛下您亲自考试。 这样,陛下您就是天下学子的老师。士族那些老太爷,个个威望重,还不就是因为‘师’这个名分? 陛下把‘师’的名分抢过来,最后通过科举的,都是天子门生,他们如何不忠诚于您?哪怕真的不忠诚您,他们也不会去忠诚士族。” 皇帝听了,手指紧紧攥起,来压抑自己的激动。 可他的眼睛还是冒着光,唇在微微翕动,兴奋的情绪难以隐藏。 “说得好,你说得很好!”皇帝大喜。 萧明钰却很想说,朝臣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薛湄又道:“陛下,您可以慢慢来。士族子弟中,也有不得志的。第一科先考士族子弟,选出一些官员。 这些官员,肯定是科举的拥护者,他们就是靠这个发迹的。再进行第二次科举,再往下放低要求,一步步来,阻力会小很多。” 皇帝重重一击掌,心中的热血都沸腾了。 萧明钰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真的被震住了,完全没想到薛湄会有这等见识,超乎了他的意料。 皇帝来看龙舟赛,一是要赶个热闹,二是散散心。 最近的朝事让他很烦恼。 不成想,薛湄一席话,把他所有烦恼都解了。 对付这些士族,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破他们对官场的垄断,改变现如今的局面。皇帝要去找几个心腹大臣,商量商量对策。 “朕要回宫。”皇帝站起身,“成阳县主,你随朕回去。” 萧靖承:“陛下……” “朕还有事问她,你们都退下。”皇帝不容置喙。 薛湄苦笑了下,冲萧靖承使了个眼色,就随着皇帝离开了茶馆。 这间茶馆守卫森严,进出都很严格。 皇帝的马车,同样低调,只是赶车和旁边守卫的,都是高手。 路上,皇帝仔细问了问她对科举取士的想法从哪里来的。 薛湄为了糊弄过去,跟皇帝谈起了科举制的细化。 “可以用明经做范本,就考明经的内容,三年一次。先是乡试,取秀才;秀才再州试,取举子;举子再殿试,取进士。”薛湄道,“考试内容可以是时务策。” 皇帝被她说得更是激动了。 薛湄说得太多,皇帝就狐疑了:“此事谁教给你的?你想得这样周全,不是一日才有的。” 这次,薛湄不想放过机会。 她还做郡主梦呢。 “陛下,臣女见识有限,肯定想不出这等伟思。背后之人,想让臣女将此制献给陛下,还请陛下恕罪,臣女不敢多嘴。”薛湄道。 既然皇帝认定是别人教给她的,薛湄就没必要去反驳他。 反正本就不是薛湄自己的。 科举制是时代发展积累的产物,薛湄也不能直接占为己有。 况且,皇帝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薛湄反驳他,此事反而要变成坏事了。 皇帝眼睛转了转:“你去御书房,把科举制写成条陈,朕要看。”薛湄道是。 第236章 瑞王的直男秉性 薛湄和皇帝一起离开了,萧明钰与萧靖承坐在雅座里,两人都没开口。 萧靖承知晓薛湄的秘密,他丝毫不意外。 薛湄是后世的人,她脑海里有很多超过这个时代的知识。 科举制应该是很成熟的制度,故而薛湄说起来很流畅,萧靖承丝毫不为她担心。 萧明钰却不同。 在他看来,薛湄的种种,都是大智慧,是任何人都无法匹及的。 就连成兰卿,恐怕也不及薛湄。 小郡王心中,成兰卿是神女。他突然意识到,他把薛湄的地位,放在了神女之上。 薛湄,她是怎样的人? 萧明钰已然理不出头绪了。他没有开口,满心郁结。 正好此时,延平郡主戚思然来了。 她看了眼萧明钰,先和他见礼。 萧明钰这才让自己从思绪里逃离出来,给她还礼,对萧靖承道:“瑞王叔,侄儿先告辞了。” 萧靖承点点头。 戚思然也冲他微笑。 萧靖承对戚思然态度,和从前没有丝毫变化,仍是淡淡颔首。 “王爷,我做了几个长命缕,送给了家中叔伯和兄弟,也给了太后娘娘,这个给您。”戚思然道。 她递过来一个精致的长命缕。 她精通女红,做出来的长命缕自然要比薛湄做的好看不少。 萧靖承接了:“多谢。” 正好这个时候,运河面上响起了鼓声,龙舟全部进了河道,就要开始了。 萧靖承站起身,往窗口走过去,心里漫不经心拿着那长命缕。 这个时候,戚思然就看到,他腰间已经系了一个。 萧靖承望着远方,手里拿着戚思然送的长命缕,不知不觉脱了手。 戚思然一声惊呼,他似才回神。 长命缕一路飘荡着,落在了街道上。这边靠近运河,后街多污水,长命缕落入其中,已经脏坏了。 萧靖承伸头看了眼:“不小心掉了。你这个是多少银子买的?回头我叫人多买几个送给你,别忘心里去。” 戚思然只感觉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 他之所以接下这个长命缕,是以为此物是她购买的吗? 戚思然死死咬紧了牙关。 她不该说的。 然而此刻,她实在忍不住:“王爷,那是我做的。” “你做的?”萧靖承似乎不太懂,“是吗?” 他仍是这等轻慢态度,戚思然不知是生气还是委屈,眼眶里已经噙了泪:“我做了好几日,才做成这个。” 萧靖承表情不变,仍是非常冷淡:“我不知情。那可怎么办,你要什么赔偿?” “我不要赔偿!” 萧靖承蹙眉。 “你不明白吗,我特意做给你的!”戚思然道。 这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萧靖承不好装傻,也就直直回视她。 他眼眸锋利,像是能穿透肌肤和骨头,将人化成齑粉。 “若我没有记错,当初太后要给你我保媒,你是拒绝过的。”萧靖承冷冷道,“既如此,现在又私相授受,你是何用意?” 戚思然的眼泪滚落下来。 那时候当然不能同意。 成兰卿刚死不久,戚思然又觉得自己处处不如她。她嫁给萧靖承,就永远不如成兰卿。萧靖承也许不会多看她一眼。 假如她拒绝,心高气傲的瑞王爷,反而会上心呢? 他将她记在心上,她再去白崖镇几年,两人不就有了感情? 到了那个时候,萧靖承会求娶她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萧靖承丝毫不在意她的拒绝,也没觉得被冒犯。 她去了白崖镇,他待她也跟普通军医无异,从未另眼相待。 戚思然的计划失败。 她还想有新的计划时,萧靖承昏迷不醒;他昏得突然,醒过来也突然,让戚思然的验药计划没有成功。 醒过来后萧靖承,眼里、心里,只有薛湄。 他从头到尾,都是薛湄。 戚思然万万没想到,自己多年筹划,不是败给了成兰卿,而是败给了薛湄。 她如何肯认输? 薛湄不管是外貌、家世还是才情,都不如她! 卢殊也说,薛湄在卢家学习医术的时候,表现得很普通。 “不许哭,像什么样子!”萧靖承见她这样,更是不耐烦,“怎么,本王还得跟你赔个不是?” 戚思然:“……” 她一时尴尬无比。 萧靖承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自称过“本王”。 她满心愤怒,又很委屈:“我又无恶意。” 她擦了擦眼泪,又道,“你是因当年我不肯而恼了我?你知晓缘故的。” 萧靖承:“……” “成兰卿在前,你哪有心思谈婚论嫁?我总不能只嫁给瑞王,而不是你。”戚思然道,“现如今呢?” 萧靖承望着她,心里无比腻味,不知贺方哪里不对劲,就偏偏喜欢她这样的。 因为她乃贵女吗? 戚氏门庭高,贺方哪有机会成为戚家女婿? 但是,又不能强求。一旦强迫贺方令娶他人,戚思然反而是他求而不得的一根刺。 “本王要与成阳县主成亲。”萧靖承道,“现如今,只收她送之礼,只待她亲厚。其他女子,皆要避嫌,哪怕是亲戚。” 说罢,他转身出去了。 戚思然立在原地,浑身似被冷水浇灌了。 萧靖承离开之后,去了皇宫。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宫门口等着。 今日大家都去围观几位皇子赛龙舟,本就肃穆的宫城门口,这会儿更安静了。 戚思然一个人在雅座待了片刻,去了戚太后那边。 戚太后的雅座里,约莫有二十几名诰命夫人等。 有人旁敲侧击,想要把自家女儿嫁给瑞王,询问太后:“不知那孩子,太后娘娘可有印象么?” 戚太后笑了笑:“有些印象。前年中秋,她给哀家送了一副画儿,画得那月夜、山峦、飞鸟都像极了。 很是有才华,光这一手丹青,就了不得了。这满京都的女孩子,除了成阳县主,哀家挑不出比她更好的。” 戚思然听到这里,整个人如遭雷击。 在场这么多夫人、长公主、公主的,都听闻过成阳县主。 她是挺厉害的,光珠算那一样,成阳县主就占尽了风头。 却没想到,她居然真有本事,得到戚太后的青眼,要做瑞王妃了。 大家都不太服气。 凭什么啊!这也是戚思然的心声,到底凭什么是薛湄? 第237章 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 薛湄在御书房里奋笔疾书。 穿越古代已经一年了,她中医诊脉学得半桶水,但一手字练得很不错。 她用大脑里的个人终端搜索科举制度,洋洋洒洒把这个制度写了上万字。 上万字,需得用毛笔写,薛湄写了将近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 她午膳也没吃。 她写完一部分,皇帝就拿走了一部分去看。 御书房里有几名心腹大臣,其中居然还有薛湄的二叔薛景盛。 她全部写毕,又累又饿,光站着都很乏力了。 她看了眼二叔。 二叔冲她点点头。 几位大臣也在议论纷纷。 这个制度肯定很好。 “陛下,刘皋先生也有过类似的书稿,是十年前的。”有位大臣说,“当时大家看了,都说他异想天开。 刘皋先生的建议,是废除推选,而在士族里举行考试。县主的想法更广,乃是全天下。” “可行,只是得慢慢来,用十年时间筹划。陛下,江山万代,一旦革制成功,功在千秋,切不可操之过急。” 哪位皇帝不想有千秋功业? 后世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世人都能记得住他 ,以及他开创的科举制,想想就能让人心潮澎湃。 “好,极好。”皇帝道。 此时,萧靖承也进来了。 他看了眼皇帝和诸位大臣,又去看薛湄。 见众人只顾看薛湄的手稿,没人留意到她,萧靖承有话说了:“陛下,成阳县主写了这么多字,水米未进。不如先赏赐她一口吃的吧。” 皇帝和大臣们都看向了薛湄。 果然见薛湄无精打采的,眉眼低垂着。 皇帝哈哈笑起来:“来人,偏殿摆膳,把朕份例午膳取过来,赏赐成阳县主。” 薛湄:“……” 所以,她这次的付出,只有一顿饭的赏赐吗? 她没觉得多荣耀,反而是很泄气似的,谢恩之后出去了。 二叔薛景盛却是心头一跳。 皇帝赐饭,这是要恩赐的前兆。 吃饭的时候,萧靖承就眼睁睁看着薛湄拿了个瓷勺子,用左手一点点舀着吃。 她的右手,快要累废掉了,连拿起勺子都费劲。 皇帝赏赐的午膳,一共十二道菜,极其丰富,薛湄因为懒得动,只吃眼前这道清炒芦篙。 萧靖承接过了她手里勺子:“我来。” 薛湄转了个方向,像只小鸟似的,张大了嘴巴等着萧靖承投喂。 萧靖承把桌子上的菜,每一样都拣了些,装在小盘子里,用筷子辅助着勺子,一口口喂薛湄。 薛湄吃了口羊肉,摇摇头:“太淡了,不要这个。” 萧靖承就把羊肉给拨出去了。 他们俩一个喂得小心翼翼,一个吃得心安理得,就把旁边服侍的太监、宫婢们看得目瞪口呆。 皇帝身边的总管事太监,此刻就在跟前,见状跟见鬼了似的。 这位总管事太监,在宫里已经快四十年了,是看着萧靖承长大的。 这位王爷是先皇的老来子。 父亲都疼小儿子,先皇对瑞王是偏爱到了极致。 瑞王从小就是个冷淡性格。 他不仅仅性格冷,看人的时候目光也冷。在宫里、宫外,鲜少与人亲近,哪怕是去成家,也只知道习武,不知道跟那位素有艳名的成家小姐交往。 成家小姐死了,外头的人都说他伤心欲绝,说他为了给成小姐报仇,屠杀匈奴七百余人。 此事真假,老太监也不知道。 老太监只记得,瑞王和成小姐定亲之初,两个人一起到宫里拜见太后娘娘时,瑞王因走得太快,把成小姐远远甩在身后,导致成小姐迷路的事。 现如今,见瑞王这样低声下气,服侍一女子用膳,老太监震惊了。 这还是瑞王爷吗? 不过,成阳县主的确有大的才干,长得也很漂亮。 老太监信佛,在他眼里,成阳县主眉心有痣,是非常美丽又带着几分神秘的。 可见审美这东西,每个人都不太一样。 “龙舟赛结束了吗?”薛湄吃了个半饱之后,终于有空说话了。 萧靖承:“结束了。” 说罢,他又给薛湄喂了一口。 薛湄一边吃饭,一边含混不清问他:“谁赢了?” “这还用说,肯定是裕王。”萧靖承道。 薛湄:“为何?” “荣王性格谨慎,又无依靠,他是不会去赢裕王,添一劲敌;太子无心争斗,不会用力去拼。裕王好胜,这次他两名侧妃都要去看,他自然会拼命。”萧靖承道。 薛湄微微眯了眯眼睛,把口中的食物吃完了,问他:“你是不是不知道,乱猜的?” “我不知道,但并非乱猜。”萧靖承说,然后问身边的老太监,“今日龙舟赛是裕王赢了吗?” 老太监也不知道。 他笑着:“奴婢派人去打听打听。” 片刻之后,小内侍来回禀,说今日龙舟赛的确是裕王赢了;荣王第二,太子落后。 幸好陛下不在,否则太子又要挨骂了。 萧靖承冲薛湄微微挑了挑眉。 薛湄失笑。 “看来,你很了解你这些侄儿们。”薛湄道。 “都是小孩子,有什么难懂的?” 薛湄:“……” 她用完了午膳,虽然到了半下午,血管里的胰岛素却不讲道理,浓度上升,让薛湄昏昏欲睡。 “公公,您帮我去问问陛下,若是无事,我先回去睡觉了。”薛湄道。 老太监:“县主,这万万不可,大人们还没走,您更不能走了。这偏殿有个暖阁,您先躺躺?” 薛湄道好。 她对萧靖承道:“我去睡一会儿。太后娘娘已经回宫了吧,你去那边坐坐。” 萧靖承:“……” 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她就当自家庭院似的,该吃吃、该睡睡,完全不紧张。 萧靖承始终觉得,她仍是把自己当个过客。她将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皇帝、皇宫于她而言,都只是个新鲜。 她毫无牵挂。 一想到这里,萧靖承的心就缩了缩,生怕某天她突然就不见了。 他道:“我陪你在宫里散散心,别睡了。此处是陛下正殿,不适合小憩。” 薛湄:“……” 她没办法,只得随着萧靖承去散步。 走一走,她的确清醒了不少。只是,他们俩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几人也在散步,都是后妃。 其中一人,薛湄还认识,微微吃了一惊。她再也没想到,会在后宫碰到熟人。 第238章 情窦初开 薛湄在宫里的御花园中,遇到了温锦。 这让她很是意外。 不过,再看温锦衣着,乃是普通宫外小姐装扮,并非宫妃。 薛湄又慢慢舒了口气。 温家是巨贾,甚至做皇家买卖。宫里若是要新建宫殿,木材都由温家采办了送进来。而这个年代的房屋,木材占很大比例。 温锦认识很多贵女。 她能到宫里来,也不算稀奇。 温锦这一行里,有两位高品阶的妃子,薛湄上次在澹台贵妃的临华宫见过;还有一位十分美艳的年轻宫妃。 她们瞧见了萧靖承,纷纷行礼:“王爷。” 萧靖承颔首,打算带着薛湄错身而过,没预备闲聊。 温锦却主动和薛湄打了招呼:“湄姐姐。” 那两位高品阶的妃子,就是淑妃和德妃二人。 这两位妃子都有皇子,只是她们的儿子都还小,没有封王,仍在内廷住着,在宗学念书。 当初澹台贵妃生病,这两位也在临华宫守着,是皇后娘娘的左右臂膀。 薛湄要给她们俩行礼。 “县主是来看太后的吗?”淑妃问。 薛湄:“不是,是陛下召我入宫的。” 淑妃:“……” 温锦听到陛下二字,眼睛微微发亮:“湄姐姐,陛下忙好了吗?我今日本该来看陛下的,但乾殿的太监说陛下忙,外人不得进。” 几位妃子都看了眼温锦。 温锦行事做派,一副小狐狸精样儿。但她生得太好看了,总一脸无辜,又让人下意识觉得她毫无恶意。 她只是天真娇憨。 一旁还有位佳丽,就是正受宠的卓婕妤。 卓婕妤的姿色,是不输给温锦的,但她就做不了温锦这样天然无瑕的单纯。 “估计还没有。”薛湄笑道,“恐怕一时半刻不得闲。” 温锦叹了口气。 几个人闲话,淑妃邀请薛湄等人去她宫里坐坐。 一旁的萧靖承终于开口:“不了,我们还有事。走吧。” 他转身走了。 薛湄只得跟上。 温锦一看到薛湄,就像个小尾巴似的甩不掉:“湄姐姐,你们去哪儿?我也要去。” 她居然就这么大咧咧跟着跑了。 淑妃和德妃看着温锦的背影,都是会心一笑。 这么个人儿,哪怕真进了宫,也只是任由她们搓揉。 而卓婕妤,好像对温锦也没了敌意。若连她都斗不过,在这深宫就不用活了。 “这位县主,很厉害的样子。”卓婕妤道,“上次是安诚王爷陪着她进宫来的,这次是瑞王。” 淑妃虽然对薛湄没什么好感,但薛湄不是她敌人,卓婕妤却是。 于是,淑妃冷冷道:“县主医术高超,人脉颇广,哪位王爷陪着她进来都使得。县主可当得起。” 卓婕妤脸上很尴尬。 德妃打了个圆场,对卓婕妤道:“县主身上有陛下赏赐的金牌,她可以随时入宫。别看她是县主,又挂着司药的职,可不是咱们能使唤得动的。” “就是。”淑妃又道,“澹台姐姐第一个就不答应。” 卓婕妤恭敬称是。 她那点冷嘲热讽,全部被淑妃堵了回来,一时气得心梗。 她们这边暗流汹涌的时候,薛湄和萧靖承、温锦已经走出了后花园。 萧靖承对温锦跟过来甚是不满,频频蹙眉。 薛湄则带着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她:“你怎到宫里来了?” “陛下说我写得字好看,让我拿给他瞧瞧。”温锦道。 薛湄:“……” 萧靖承做猫的时候,见识过温家兄妹的智商,对温锦种种言行,见怪不怪了。 “陛下怎么认得你?”薛湄问。 温锦:“上次郡王和瑞王爷打马球,我不是去了吗?就认识了陛下。后来我们去踏月楼吃饭,陛下还特许我去观景阁看了看呢。 湄姐姐,我第一次去看观景阁,平时郡王都不准我们上去。陛下真和气,就这样认得了的。” 薛湄:“……” 看来,有权有势的老男人,对少女的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 温锦一副痴迷的样子。 估计过不了多久,她受封的圣旨就要送到温家去了。 薛湄看温锦,她是一百个乐意的。 只是,她这样的性格,能适应这宫里的环境吗? 薛湄没有往太后娘娘的万景宫去,而她也出不了宫,只得和温锦随便走走。 萧靖承甚至带着他们从东边的宫门出去,那边就是东宫,太子住的地方。 东宫和皇宫之间,有长长甬道,再往后就是皇子们的宫殿,萧靖承曾经在这里住过十几年。 薛湄一边与温锦漫步,一边闲聊。 萧靖承跟在她们俩身后。 “你常到宫里来?”薛湄问。 温锦:“陛下让我来的,他让我每隔三日就把自己写的字送给他瞧瞧。” “那你想来吗?”薛湄问她。 温锦不懂了:“宫里很好玩,陛下又对我很好,为何不想来?” “若是以后都住在这里呢?” 温锦:“那岂不是能天天见到陛下?太好了。” 薛湄:“……” 做了宫妃,真的未必能天天见到皇帝。 毕竟从来只有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薛湄见温锦的意思,是非常想入宫的。做宫妃的种种辛苦,告诉了她,她也未必能听懂,听懂了也不会当回事。 她是这种性格,天生缺根筋。 而皇帝和温家,自然也很欢喜。 薛湄这个局外人,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反对的资格。 她只是很担心温锦。 散了一会儿步,乾宫的太监来找薛湄,薛湄重新去了御书房。 温锦和萧靖承也跟着回去了。 太监回去,把温锦来的事,告诉了皇帝。 皇帝这会儿完全无心儿女情长,就对太监道:“先送她回家吧。告诉她,旨意过几日就有了。” 温锦听了,还问:“什么旨意?” 太监:“……” 薛湄被叫进去,被问了好些关于科举制度的细节。 她也一一说明。 到了二更天,诸位大臣们才离开御书房,薛湄也才能得以脱身。 真是累死了。 萧靖承亲自送她回家。 到了永宁侯府,又是从西苑进来。 不成想,她刚刚走出西苑,打算回蕙宁苑时,有丫鬟拦住了她。 丫鬟恭恭敬敬行礼:“大小姐,侯爷请您去趟外书房,侯爷一直等您。” 薛湄:“如此深夜了,有事?” “婢子不敢问,大小姐您恕罪,侯爷只是让请您去,没说何事。”丫鬟道。 薛湄:“……”不知道又闹什么幺蛾子。 第239章 你哪里配得上瑞王? 薛湄打起精神,往永宁侯那边去了。 侯府不算大,端阳节还算早夏。今天多云彩,没有半分月华,只零星几盏灯笼,照出方寸光明。人走其中,凉飕飕的。 薛湄今日穿了夏季的襜褕,衣料轻薄,不太御寒,这会儿她觉得很凉。 到了永宁侯的外书房,灯火明亮,屋子里又暖和,薛湄舒服了点。 丫鬟端了热茶。 永宁侯看了看漏斗,已经过三更了:“你这个时辰才回来?” “耽误了一点事。”薛湄笑道,“时辰也不早了,父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永宁侯:“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白白叮嘱你一两句。为父今日外出,听闻一件事,不知你可有耳闻?” “父侯指哪一件?” “定北侯府戚家,有位小姐是陛下钦封的郡主,她是太后娘娘定给瑞王爷的王妃,此事你听说过吗?”永宁侯问她。 薛湄心下了然。 戚思然开始动用人脉,对她和萧靖承的关系挑拨离间了。 这些人都没搞清楚她到底是怎么认识萧靖承的,就贸然下手,一个个都乱射箭,找不到靶子。 萧明钰这样,戚思然也这样。 “我不曾听说。”薛湄道,“据我了解,并无此事。” “那就是你孤陋寡闻。”永宁侯声音有点急,“这是真事。” “父侯如何肯定?” 永宁侯被她说得一愣。 旋即,他道:“一位大人告诉我的,他总不可能撒谎。” “那位大人还说了些什么?”薛湄问。 还说了些什么? 永宁侯今日与国子监几位同侪饮酒,心情本来挺好的。 他在国子监教书,教授的都是皇亲国戚、宗族子弟。在本朝,老师分很多种,光教书认字的,自然也受人尊重,却也不过如此。 只有那种,能推荐你做官的,才是真正的“恩师”,才能和“天地君亲”并排,并非国子监这种。 国子监的夫子们,跟王公贵胄家里的幕僚也似,不过是个家仆,教导子弟们学问,客气的时候才称呼一声“师”;不客气的时候,什么也不是。 永宁侯在这些夫子里,算是地位最高、才华最出众的,但也没什么用,选官轮不到他。 他们饮酒作乐,倏然来了位吏部官员,单独邀请永宁侯喝酒。 永宁侯自然很高兴。 那位官员和他闲聊了很多,最后话锋一转,说起了瑞王爷。 “……成阳县主现如今跟瑞王私交深厚,若他日成了瑞王侧妃,正妃娘娘和戚家会如何看待你薛家? 侯爷,您可别忘记了,当初你们薛家是如何显赫,现在又为何这般落魄?还不是因为当年薛贵妃和廖皇后两人相争? 廖家可一直没忘记你们,暗地里不知说了你们多少坏话。就比如您永宁侯,这样才高八斗,如何没有选官?”那位官员说。 永宁侯背后顿时冒了冷汗。 “如果瑞王非要娶成阳县主为正妃,戚家说不定真委屈延平郡主做侧妃。这么一来,薛家就更危险了。”官员又道。 永宁侯被他说得三魂去了七魄。 的确,廖家一直给薛家使绊子。 要是再添一戚氏,薛家就不用活了,家破人亡是迟早的。 “湄儿,你要为了自己着想,戚家怎么惹得起。”永宁侯把这些话,直接告诉了薛湄,都没有修饰一下。 薛湄听了,慢慢转动手里茶盏,不为所动。 “你暂且离瑞王远些。亦或者,你嫁给安诚郡王吧,他是续弦,你配得上。”永宁侯道,“这样,谁也不得罪。” 瑞王的确是权势过人,但为了这点事得罪戚家,得不偿失。 要知道,瑞王爷他可不常在京都。 况且,他的势力在军中,他乃是武官这一路的。永宁侯乃是文人,根本走不通瑞王府这道儿。 “难说。”薛湄笑了笑,“也许瑞王爷喜欢我。我琵琶另抱,他不高兴了,恐怕咱们就要得罪了他。” 永宁侯:“他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你要知道,这世上女子比你美丽的多不胜数,王爷还能对你长久吗?” 好像除了美丽,女子没有任何能吸引男人目光的地方。 薛湄对着永宁侯,是很难动怒的,因为他不说这些奇葩的话,反而让人奇怪了。 “父侯说得都是。”薛湄道。 “你懂事就好了。”永宁侯道,“从此之后,要自己警醒着。况且你还没有除服,平素少走动为妙。” 薛湄道好。 她现在只想回院子去好好休息。 永宁侯见她这次乖顺,没有顶嘴,心中稍微满意了。 “时辰不早,你回去歇了。”永宁侯道。 薛湄从外书房出来。 她也没二话,完全当永宁侯是放屁。不过,戚思然能想到这招,倒也是个厉害的。 “她怎么突然下手了?”薛湄猜测。 她还不知道萧靖承扔戚思然长命缕、说绝情话的事,心中对戚思然这样不淡定表示不太懂。 不过,她也懒得懂。 现在可不是她求着,而是瑞王母子都求着她。 萧靖承自是不必说,成天恨不能将她娶回去,摆起来做太妃;戚太后也觉得她比戚思然更好。 有些时候,身份太贵重了,也不算好事。 萧靖承跟戚家,本就是血脉相连的,犯不上再亲上加亲,徒惹皇帝忌惮。 待薛湄回到蕙宁苑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丫鬟婆子们都回来了,个个伸长了脑袋,非常焦虑。 就在薛湄进宫的时候,锦屏就回到了侯府,这会儿她也不知道薛湄去了哪里,跟着一块儿着急。 看到她回来,红鸾都哭了:“大小姐,您今后出门还是得带着人!您忘记了,上次还被人绑架……” 薛湄笑道:“我早回来了,是侯爷叫我去说话,这才耽误了。我今日真累,替我散发,我要睡觉了。” 丫鬟们这才忙碌起来。 简单梳洗,丫鬟们帮她取掉了头上发饰,散了头发,将青丝都梳通,薛湄就滚到床上去了。 这个时候,胖妞已经睡着了。 胖妞不像阿丑。 阿丑爱睡在薛湄枕边,胖妞却特别爱睡在薛湄的脚头,非要挨着她的脚睡觉才香。 随着越长越胖,胖妞居然打呼噜,还挺响的。 薛湄就在胖妞的呼噜声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薛湄给朝廷献策的事,外人不太知道;戚思然给薛湄使坏的事,薛湄也没到处去说。两日之后,皇帝突然有圣旨给薛湄。 第240章 封郡主了 宫里又来圣旨了。 这是薛家的第四封圣旨,也是薛湄个人的第三封。 依照法度,薛家所有人都要盛装出来跪拜,设立香案接旨。 包括薛玉潭。 消息传来,老夫人那边的丫鬟们,慌忙将她老人家的诰命朝服寻出来。 “她又做了甚么?”老夫人极其不快,因为朝服和头饰都非常繁重,谁穿都是受罪。 薛湄得到任何奖赏,老夫人都不会高兴,毕竟她又不会把这些给老夫人。 一点好处也占不到她的。 还不如玉潭。 “不知。”丫鬟服侍老夫人更衣,“不曾听说县主又救了谁。” “二房那边呢?”老夫人又问,“那个逆子可又升迁了?” 二老爷薛景盛现在是皇帝心腹重臣。 军刺一事,又让薛景盛威望增重。很多人都说,是因为军刺太过于恶毒,他才把恶名推给他侄女,其实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说这些话的,都是文官。 文官才不在乎军中战斗力,他们只是站在安稳的朝堂之上,挥斥方遒。 而将士们对此很感兴趣。 “也不曾听说有升迁。”丫鬟又道。 老夫人烦躁叹了口气。 等老夫人到了前院时,薛湄还没到。永宁侯府众人都在彼此打听,薛湄又做了什么,得到了怎样的赏赐。 内侍们没有拿托盘,这次应该不是赏赐金银。 永宁侯却眉头紧锁。 他想到薛湄与两位王爷交往过密,是不是犯了皇家忌讳? 皇帝是不是下圣旨申饬她? 毕竟,圣旨除了奖赏,也可以惩罚。 薛湄很快就来了。 永宁侯府成年的孩子们,也都进来跪拜了,乌压压跪了一院子。 “制曰:……” 又是制曰! 是封赏! 永宁侯先是松了口气,旋即又不知薛湄到底得到了什么赏赐。 这次宣旨的太监,说话特别慢,而圣旨对薛湄的褒奖又特别长,什么“毓秀门阀,温惠宅心”,什么“赋姿淑慧,端良厚德”等等好听的词,说了足足三十多个。 薛湄也听得脑子有点懵,心想:“不会就是给我一篇奖赏文章吧?” 要不然,干嘛堆砌这么多词? 显摆礼部的人文笔好吗? 太监念得慢,底下的人开始频繁抬头看他,发现还没有结束。 “……以立尔为成阳郡主,钦哉。”太监拖长了声音道。 薛湄:“终于结束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这太监太会折磨人了,导致薛湄听到自己被封了郡主,都没多少欣喜,唯有庆幸的是他终于念完了。 而后,属于成阳郡主的欢喜,才爬上了薛湄心头。 “一年呢。”她上前接旨,恭恭敬敬谢主隆恩,心中却是想,“一年实现了理想。” 这一步的升迁,走得不算特别快。 她到了古代,用了一整年的时间,终于让自己拥有了一个完整的身份——就是和普通男人一样,可以自主的身份了。 她不再是谁的附庸,她的婚姻除了她自己,只有皇帝可以给她做主,其他人都不能强迫她。 她可以用自己的名义开府,可以有自己私章,可以买田地,可以以她的名字去交税——她拥有交税的资格,而其他女子是没有的。 薛湄接过圣旨,终于觉得自己的后脊硬了。 朝廷和士族的争斗,让她渔翁得利。 薛湄曾经也抱怨过收入要交税,毕竟她只是苦逼的军医,不是富二代。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后世的女性不太在乎的法律身份,是多么贵重。 她用了多少好东西、一年的时间,才换来一个正常男人拥有的身份。 薛湄给了太监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千两的银票。 这是她打赏人的惯例。 太监微笑:“恭喜郡主!” “是皇恩浩荡。”薛湄笑道,“有劳公公了。” “奴婢这就回宫复命。”太监道,“郡主留步。” 永宁侯和老夫人,很是欢喜。 郡主不是公主,没有金册金宝,但有个玉牒。 除了玉牒之外,大理寺还要给郡主一枚私章。 这枚私章,跟公主的私章一样,是有律法效用的。 比如说,薛湄如果去了地方上,遇到了冤案,她私章盖过的公文,官员们必须替她递到皇帝跟前。 私章和玉牒稍后一步才送过来。 薛湄接了,也打赏了送东西的人。 薛家众人,情绪复杂,没有统一的。 永宁侯和老夫人自然是高兴。家里出了一位郡主,提升了永宁侯府的威望,让他们更加体面。 薛润和三小姐薛汐全心全意为大姐姐高兴,很崇拜大姐姐。 大哥薛池则情绪莫测,他似乎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但说他不悦倒也没有。 四小姐薛沁有点羡慕,也有点嫉妒,同时觉得大姐姐太出风头了,把她们都压了下去。 薛玉潭死死咬住了唇。这个时候,薛玉潭才发现,薛湄看都没看她一眼。 澹台贵妃身边的管教嬷嬷们离开了之后,裕王又不常来,裕王府的侧妃怀孕,薛玉潭感受到了前途晦暗。 她已经很努力,还是这样结果。 现在薛湄被封了郡主了。 将来她的婚姻,至少是要怕配郡王的,堂堂正正、门当户对。 薛玉潭再也撵不上她了。 才一年,局势变得这么快,薛玉潭措手不及。 明明一年前的薛湄,还是懦弱无能,任由她拿捏。现在的薛湄,仿佛变了个人,气度从容优雅。 薛湄没理会众人。 她被封郡主之后,薛家老夫人做主、三夫人出银子,要宴请亲朋。 她们请她们的,薛湄没空在家。 亲戚们都问:“郡主呢?” “郡主她去宫里了。”老夫人笑道。 大家私下里说,老夫人从前偏心二小姐,把庶出的二小姐抬举得比大小姐还要高,现在大小姐封了郡主,就不再搭理她们了。 众人当笑话看。 “郡主可以开府的,湄儿她会开府吗?”也有人问。 老夫人:“不会。侯府住得好好的,开什么府?公主也要出嫁了才开府。” 众人收起了轻待的心思。 既然薛湄还要在薛家,就没必要得罪薛家的老夫人。 薛玉潭关在屋子里。 听说她打丫鬟、也打自己的乳娘,甚至打福头。 福头是那只通体雪白的狗。 薛湄不关心这些,她此刻人在临华宫里,正在跟贵妃娘娘说私密话。 “……此事就拜托娘娘了。”薛湄道。 她有事相求。澹台贵妃听了她的讲述,觉得她要求合情合理:“你放心吧,本宫尽力为你办到。” 第241章 御前红人 受封“郡主”,好像对薛湄没什么影响。 她还只是薛家大小姐,连县主都不是的时候,就敢拒绝宝庆公主的邀请。 现在,她是郡主了,而且是凭借自己本事,让皇帝绕过了她的父兄,亲自封赏的“郡主”,这份量比公主都要重。 封建社会,女子不拥有独立人格。 诰命夫人,一般都是皇帝封赏其丈夫、儿子时,顺带给他们的奖赏,让他们更体面,并不是赏赐这夫人自身。 公主,因为她出生就是皇帝的女儿。 郡主,一般都是亲王的女儿,也是非常珍贵的;亦或者父兄皆立功去世了,皇帝安抚她的家族,才会给郡主这么大的封赏,比如说戚思然。 像薛湄这样,自己做出了功业,凭本事被封郡主的,在梁国史上是第一人。而本朝包括薛湄在内,只有四位活着的郡主,其中两位年纪都五十多了,是皇帝的堂姐,曾经的亲王嫡女;剩下一个是戚思然,因她是孤女,加上太后娘家的显赫,才得 这个封赏。 薛湄被封郡主一事,轰动朝野。 这事超过了内宅范围,朝堂之上也在问,御史甚至询问此事缘故。 很快,皇帝给了答复:开科举。 首次科举,也是依照薛湄的建议,办得非常简单——六月十五,也就是四十天后,各具有推选资格的望族,选十名子弟参加皇帝举行的考试。 “因钱、银问题,关乎赋税,户部需得增添一名六品主事、两名七品书令,七名八品掌固;赋税也关乎吏治,吏部同样需得再添十人。” 吏部尚书是皇帝心腹,他对此次考试做了个解释。 仍是需要望族推举出人来考试,那么遭遇的抵抗会小很多。 对望族而言,他们家里不成器的子弟、无法被推举做官的庶子们,都有了个前途,壮大他们的声势,他们非常激动。 他们不会想到,朝廷即将会绑架这些子弟,把他们捆绑在科举制的船上。 他们不肯承认科举制,就是在否定自己,他们就是靠科举制入仕的。 一步步先分化望族,再全国推行。 除了极少数皇帝心腹,没人知晓朝廷的用意,只当是皇帝为了赋税犯愁了,病急乱投医。 “这个考试,就是成阳郡主建议的,陛下因此封了她为郡主。” 一时间真相大白。 薛湄在御前能说得上话,她算是皇帝跟前红人了。 这个郡主的分量,再添一成。 皇帝非常高兴,门阀们也兴奋极了,那些没机会却才华横溢的庶子们,更是个个激动得睡不着觉。 只有少数的人脑子清楚,觉得这里面藏了阴招——皇帝的考试,很有可能会毁了望族根基。 望族的根基,就是他们手里的推举权力。这权力,已经妨碍到了皇权了。 但能让子弟做官,望族们也得利益。 一个家族所有人都为权势红了眼的时候,脑子清醒人的声音,早已被淹没了。 望族子弟中,没机会,或者暂时没机会的,个个夤夜苦读书。 其中就有王鸿阁。 王鸿阁本就是才华过人。 “只考《明经》上的内容,陛下主要是看看诸位的时务策。” 这是朝中传出来的话。 《明经》是汉代就有了的,王鸿阁早已熟读。治国策他写过无数本,好些文章都名扬天下。 现在只需要重新温固。 他的成功,指日可待。 不少贵夫人还拜访薛湄,想要更一步摸清楚皇帝用意。 薛湄也拒绝了。 她虽然拒绝,老夫人和三夫人却不拒绝,她们趁机结交了不少诰命夫人,一时间也得意洋洋。 薛老夫人也不再口口声声薛玉潭了,反而是提到薛湄的时候,由衷骄傲。 薛湄则每天进宫,在胡太后、戚太后、皇后、澹台贵妃、淑妃和德妃宫里打转。 这些后妃们,跟安诚郡王府上的小妾们一样,知晓薛湄不会害她们,也不与她们有利益冲突,还能从她这里占点好处,就个个都乐意见到她。 特别是胡太后。 胡太后吃薛湄送的复合维生素,被薛湄撺掇着每天早起晨练,现在精神旺盛,能吃能睡,就连皇帝看到了都很惊讶。 “你给太后娘娘用的,是何种药物?”皇帝问她。 薛湄:“陛下,此药虽然很好用,但也比较麻烦。吃完了药,需得在巳时之前,在御花园走动半个时辰,吐纳天气圣灵之气。” 就是说,你每天早上九点之前,在御花园里给我晒一个小时的太阳、散一个小时的步。 只要本身没什么大毛病,成天这么锻炼、晒太阳,谁身体都会好的。 “辰正之前?”皇帝迟疑了,“辰正时朕还没有下早朝。” 他果然是很心动。 薛湄道:“也可申正之后。不过,此法只能陛下您用,您周身阳气正。” 也就是说,下午四点之后再晒、散步,效果也一样。 皇帝:“那你拿些药给朕试试看。” 胡太后最近半年都没怎么生病,而且看着比皇后云氏都要精神些。服侍她的女官也说,太后娘娘睡眠极好。 因此,胡太后心情也很好,已经好久没给皇帝找茬儿了。 薛湄道是。 西医也承认“安慰剂”的效果。 皇帝和胡太后一样,不知道是复合维生素,也不知晒太阳和散步对自身的好处。他只知道,服用了两天之后,他的确是成天精神饱满。 他心中感叹此药好用。 就在薛湄往宫里跑了半个月之后,澹台贵妃去见了胡太后。 贵妃素来不太敬重这个婆婆,这次倒是态度很好。 胡太后听了她的话,又派人去请了皇帝。 皇帝最近心情大好,加上薛湄忽悠他运动和吃维生素,他精神也很好,就去了胡太后那边。 这对母子,只当薛湄给的是神药。 薛湄也说了,此药难得,如果想要长期供应皇帝和胡太后,就没办法给其他人了。 “陛下可知道,最近钦封的成阳郡主,这段日子天天往宫里跑,是因什么?”胡太后问皇帝。 这还是澹台贵妃点出来的。 要不然,胡太后自己真没发现。 皇帝并不知薛湄天天进宫,她每次来也是到内廷。况且,她本就有司药的金牌,随时都可以进宫。“她有何事?”皇帝问。 第242章 侯府虐待我 胡太后把薛湄的想法,告诉了皇帝:“她想请陛下特许,让她开府。” 薛湄这段日子,成天在跑这件事。 她四下里卖人情,明着表达自己的诉求。 她的一大助力,就是澹台贵妃。 贵妃上次被薛玉潭气得吐血之后,薛湄来看过她数次,教给她一套瑜伽练习。 “娘娘偷偷练,别让人学了去。”薛湄如此说。 越是神秘的,别人越会上心,否则就不当回事了。 贵妃果然如获至宝。 几个月的瑜伽训练,贵妃觉得自己的腰身和腿脚更加灵便了,胳膊和小腹也越发紧致,贵妃满心欢喜。 再加上她被切了一个肾,身体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和从前相比,倒也不觉十分虚弱,她是很感激薛湄的。 薛湄想要开府,贵妃觉得此事不太可能成功,还是尽力帮薛湄周转。 贵妃只是皇帝的后妃,她去跟皇帝提,恐怕被陛下拒绝。 但胡太后不同。 于是,贵妃难得低声下气,去央求胡太后说情。 胡太后的确好心情,加上薛湄成天在宫里,胡太后瞧见她,就会想起她的种种好处,还想把她配给自己的乖孙萧明钰。 “……陛下可能不知,那个永宁侯府,着实不像话!当初薛贵妃就妖得不成体统,她那弟弟更是个败家子。 哀家听说,永宁侯府把一个庶女抬得极高。那庶女还拿住了裕王,让裕王跟贵妃作对。”胡太后说。 这些话,胡太后以前就听人嚼过舌根。 这次澹台氏过来,在她跟前哭诉了一番,说儿子不孝顺。 胡太后听了,也是颇为感触——她儿子也不过如此。 “可怜成阳郡主,在家住破房子、吃喝还要另外花钱。听闻上次因为一只狗,逼得她上吊。”胡太后道。 越说,胡太后越生气。 薛湄多好一女子。 皇帝则听得目瞪口呆。 他见识过的薛湄,颇有几分痞气,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他这个皇帝,她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皇帝自然以为,薛湄在家也是土霸王。 “母后,您休要听人胡说。”皇帝不太相信,“朕瞧着成阳郡主不是这样的,她倒不至于受人欺凌。” “你不懂!”胡太后道,“在外如何嚣张,凭借是本事;在家,可有孝道压着,祖母、父亲跟前,她还敢造次?” 皇帝:“……” 这也太给薛湄脸上贴金了。 就她那性格,她眼里还能有“孝道”? 不愿意服家里人管束是真,说什么被虐待,那都是胡扯。 “她可是你钦封的郡主,特许她提早开府,有何不可?她若是不守孝,这么大年纪,也该嫁人了。 若是嫁了人,自然也可开府。”胡太后道,“哀家也不是逼迫你,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若还记得她对你娘有恩,就让她开府。” 皇帝:“母后,现如今国库紧张,工部那边没钱拨出来给她建府邸。” “这个不用陛下操心,成阳郡主自己出钱。她那个油纸伞,听闻赚了好些。”胡太后道。 皇帝心头微动。 油纸伞的确很赚钱。 自从朝廷将桐子列为官营,不许私下里买卖,且桐子可以抵赋税之后,萧明钰的生意日进斗金。 他将一半的钱给了皇帝私库。 现如今才五月初,送到皇帝手里的银子,已经几十万两了。 薛湄也占一成,故而她手上积蓄,少说也有十几万两银子。 她是相当富足的。 她开府能自理,说不定还能再跟明钰做点生意,替皇帝赚钱。 皇帝和太后的身体还靠她调养。 “母后,朕派人去查访。若是永宁侯府的确亏待了她,朕就破例,准许她开府。”皇帝道。 胡太后很高兴:“回头让她来给陛下磕头谢恩。” 开郡主府,自然跟开公主府一样,需得礼部有公文。 公主成亲、开府,顺理成章。若薛湄嫁人了,现在自然能有个郡主府。 但她没有,而且两三年之内也不能嫁,此事就很复杂。 让礼部给她开府,怎么交代? 早朝时,说起了即将要开的恩科,皇帝就提到了薛湄,说是她提的主意。 因为这个主意目前没有伤到望族的利益,自然也没人因此骂薛湄,只夸皇帝广纳贤言,实乃明君。 “朕听人说,钦封的成阳郡主,在永宁侯府受过虐待?”皇帝突然说。 众人微愣。 立在百官之末的薛池,也听到了这句话,有点吃惊了。 朝臣们面面相觑。 要在早朝上讨论此事? “成阳郡主是朕封的,关乎朕颜面。若打了她,便是伤了朕,诸公以为是小事?”皇帝问。 众臣子连忙说不敢。 “大理寺查一查此案,比如说成阳郡主曾被逼投缳、在家饮食要自己花钱、房屋破旧等,看看是否属实。”皇帝道。 大理寺卿立马站出来:“陛下,这大殿内,兵部侍郎就是郡主的亲叔父、礼部主事又是她亲兄长,何不问问他们?” 大家都看向了薛池和薛景盛。 薛景盛先出列:“陛下,微臣是家中庶子,是被永宁侯府驱逐出来的。微臣在府时,郡主投缳是真、饮食花钱也是真,庭院破旧倒没有,侯府处处都破旧。” 朝臣们听了,似炸开了锅,纷纷低声议论。 薛池也被皇帝叫到了前列,问他真假。 “……投缳是去年之事,那时候微臣还瘫着,不知具体缘故,只知道是因为一条狗打了起来。 饮食花钱是真的,不过这是郡主她自己嘴刁,她要额外贴补,这才给钱,并非侯府不给膳食。”薛池道。 他字字句句是替永宁侯府辩解,但众人听在耳朵里,就知道侯府虐待薛湄是真事。 说什么嘴刁,还不就是侯府给的饭菜不好吗? 这还不算虐待? 皇帝大怒:“岂有此理!郡主仅次于公主,是朕侄女才有之封号。永宁侯府如此藐视朕,来人,申饬永宁侯!” 说罢,皇帝念了一篇骂永宁侯的圣旨,让人写了,去薛家宣旨。 同时,皇帝又对礼部道:“郡主既受虐待,就不能再受委屈了。礼部拟好文书,给成阳郡主开府。” 朝臣们没人反对。 怎么反对? 说皇帝您视为亲侄女的成阳郡主,在侯府被逼得自尽、不给吃饱,忍忍算了? 这岂不是找骂? 再说,郡主迟早要开府的。尚未成亲就开府,只不过是开个先例。 正如恩科那样,总有先例的。 况且,这件事不碍着谁的利益,兵部侍郎和礼部主事又承认此事,说明他们是站在成阳郡主这边的,别人何必做恶人? 此事很快定了下来。 圣旨又到了薛家。 这次,却不是给薛湄的,而是给永宁侯。 永宁侯惊喜得几乎要大笑,赶紧更衣去接旨。侯府众人也要接旨,全部聚集到了前院。 第243章 你跟我走吧 圣旨有三种开头,其中一种开头为“敕曰”,是训斥、警告,便是皇帝要骂你的意思。 薛家接过好几次圣旨,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敕曰……” 众人都懵了。 永宁侯听闻有圣旨,还以为自己也要被封官了,欢欢喜喜前来接旨。 薛家其他人也高兴。 老夫人更是喜上眉梢。 就连薛玉潭,也挺开心的。父侯最疼她,只要父侯得了官身,她也能得到好处。 不成想,皇帝却是劈头盖脸骂了永宁侯一顿。 说永宁侯“为父不慈”、“刻薄寡情”、“治家无方,嫡庶乱常”。 众人脸上的笑,都消失不见了,个个战战兢兢。 永宁侯自己算是听出来了。 皇帝说他对薛湄不好,说他捧薛玉潭,不分嫡庶。 可是,又不是他一个人这样。 就连那门阀世家的王氏,老太爷疼庶长孙,也是把那个庶子放在嫡子之上的;很多武官都是家里受到排挤的庶子,去西北立了战功,皇帝也给他们官职。 皇帝自己,在乎嫡庶吗? 怎么到了永宁侯府,就是“乱常”了? 永宁侯特别害怕,又特别委屈。 太监念完了,把圣旨给了永宁侯,说道:“永宁侯,陛下问你可知错?” “微臣……” “陛下没许你自辩。” 连自辩都不许? 永宁侯满心凄苦,忍着这口气:“是,微臣知错!” 太监把圣旨给了他,这才离开。 前院里,薛家众人鸦雀无声,个个低垂着头。 三房的四小姐薛沁嘀咕了:“都是她,她害了大伯。” “胡说什么?”老夫人听到了,正是满心的火儿没地方撒,呵斥薛沁。 薛沁不敢顶撞祖母,委屈看着自己的母亲。 三夫人对她无语。 薛沁总是想挑事,又怂。 “祖母,四妹妹又没说错,的确是二姐姐害了我父侯。”一旁的薛润大声道,“若不是她总给大姐姐使坏,父侯岂能落个‘为父不慈’的名声?侯府又岂能落个嫡庶乱常?” 薛玉潭低泣:“父侯,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连累了您。” 永宁侯厉喝薛润:“逆子,你给我住口!” 薛润:“……” 到现在还护着,那你被皇帝骂,也是活该。 薛润又去看大姐姐。 大姐姐现如今是成阳郡主,她着一件淡紫色襜褕,眉眼冷淡,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 目光转到了薛润身上时,才有了点温度,轻轻冲他点点头。 薛沁似乎收到了堂哥薛润的鼓励,也大了点声音:“就会哭,谁不会吗?” 眼瞧着场面又要混乱了,薛湄抬脚往外走。 她心情不错。 她的郡主府有了着落,皇帝已经下旨,特许她开府。 文书已经送到了她手里。 只是她不知道,皇帝居然还骂了她父亲一顿。 到此为止,薛湄和永宁侯的恩怨,就算两清了。 “我为你做到这样了,你应该安心了吧?”薛湄轻轻按了按心口,“若还有委屈,就放下吧,咱们要去过新生活了。” 不管永宁侯那边如何,薛湄快步回到了蕙宁苑。 她弟弟片刻之后,也赶了过来。 薛湄笑道:“又当着父侯的面怼你二姐姐,这次没挨打,算你运气好。” 薛润哼了声。 “我有件事跟你商量。”薛湄笑道,“我要开府了。” 薛润刚刚还在得意,这会儿就懵了:“什、什么?” “我要开府了。”薛湄笑着重复了一遍,“郡主府。” “你不是还没成亲吗?”薛润道,“你都退亲了,怎可提前开府?” “这就要靠人脉了。我在宫里,既有恩于贵妃,又跟两位太后娘娘关系密切,自然有人替我说话。 你以为陛下为何申饬父亲?因为要让我开府更加名正言顺,就只能翻翻旧账了。”薛湄笑道。 她一直自己出钱添菜,如今却成了她诟病永宁侯府的力证。 薛润:“真的?” 薛湄就把朝廷发下来的文书给他瞧。 她是奉旨开府的。 皇帝不赏赐她宅子,其实是有点委屈她了。一般而言,公主、郡主和王爷们的府邸,都是朝廷给的。 薛湄身上,的确有十五万两银子。 她赚得多。 永宁侯府这样的大宅子,也不过万两银子。薛湄想要更好的、靠近皇城的,可能需得三四万两。 她也不在乎。 “那你要走了?”薛润一时很想哭。 薛湄故意逗他:“迟早的嘛。哪怕我不开府,我也要出嫁。若不是母亲出事,我这会儿都嫁人了。” 薛润心情很沉重。 他几乎要哭了。 “我想问问你,你可愿意跟我去住?”薛湄笑道,“你是庶子,没资格继承侯府。况且咱们府上的爵位,不过世袭三代,很快就没有了。 你是想留在府里,讨点生活,还是想跟我走?将来我替你谋个前途。” 薛润的心情,瞬间明媚起来。 他一时难过,一时又大喜,站起身围着薛湄:“我跟你走,大姐姐!” “那你还要问问你母亲。”薛湄笑道,“周姨娘可同意?” 薛润一脸费解看着她:“周姨娘能做这个主?” 在府里,他虽然是庶子,却也是少爷,周姨娘只是妾。 她生了他,却没资格管教他,只永宁侯和夫人可以。 薛润去哪里,都跟周姨娘无关。 “不是做主。”薛湄笑了笑,“她是你的生母,这个世上可只有她最牵挂你。你既然要跟我走,跟她说一声是应该的。 问问她是否同意。若是不同意,就跟她解释解释。你留在侯府,都荒废了。父侯对你期望,跟你自己兴趣,完全相左。” 薛润:“不用问。” “去问,要不然我不带你走了。”薛湄笑道。 薛润:“……” 大姐姐好麻烦。 永宁侯当天被皇帝骂了一顿,没顾上这茬,直到翌日,他才知道薛湄要搬出去,独自开府。 她要开府,是朝廷特许的,永宁侯也不能阻拦。 侯府还得高高兴兴。 薛湄没空跟他们应酬,她这几天到处看宅子。 小宅子容易买,大宅子却难得。 薛湄还打算托人看看的时候,萧靖承来了。 “我知道有一处宅子,是从前的和善长公主府。”萧靖承道,“和善长公主的驸马早逝,她没有改嫁;儿子夭折,养子十八岁时候病死,她前年去世了。 她那宅子,一直由工部代管着,这几年也没公主成年出嫁,故而宅子没赏赐出去,我替你要了过来。” 薛湄:“……”她一郡主,用公主府邸,不逾制吗? 第244章 我们是在谈婚论嫁吗 薛湄不想在宅子上受到过多批评和讨伐。 她即将要做的事——成立医药研究所,成立制药厂,成立西医学校,推动她这一种类医生行业资格证——才是真正的惊世骇俗。 那时候,她要承受更多。 她的疑问,尚未说出口,萧靖承便做了回答:“不必担心。和善长公主府的西侧,有个院子,占了整个院子的三成。 从前是驸马的父母居住之地,此处有点类似内廷与东宫,有甬道相隔。此甬道乃是公主自建的。 我去工部之前,让工部重新描了图,将那偏院摘去,将角门堵死,便是两个宅院。那边仍归朝廷,将来作为赏赐。 剩下只有七成,作为郡主府,是合乎规制的。” 薛湄:“……” 这个人,真是粗中有细,薛湄能想到的,他都会想到。 萧靖承继续道:“你先住着,若是觉得太小了,等我寻个借口,把此处要过来,到时候再送给你,就不算你的。” 薛湄:“……” 这也太掩耳盗铃了。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王爷真体贴。” 她一笑的时候,眼睛弯弯,而眼角就在此刻微扬,有些勾人。 萧靖承便心满意足了。虽然她说他体贴的时候,在占他便宜,将他视为晚辈。 “这是你应得的。”萧靖承道,“朝臣们没想到此处,也因为他们懒得变通,不愿承担责任。” 薛湄无所谓。 萧靖承带着她去参观了新的府邸。 新府邸在皇城南边,距离皇宫约莫三四里路,也算是在皇城脚下,乘坐马车,一盏茶功夫就能到宫里。 “瑞王府在北侧。”萧靖承道,“距离有点远。不过,你进宫就方便多了。” 瑞王府、安诚郡王府,以及薛湄二叔家,都在皇城北侧,正好是在对称轴的另一边。 “也不算远,到瑞王府一刻也就差不多了。”薛湄道。 依照这个年代的计时,一刻就是半个小时,并非十五分钟。 马车速度不快,半个小时的路程,真算是很近的。 “若是骑马,要更快一点。”萧靖承道。 薛湄:“那欢迎你时常到我府上做客。” “我自然时常去打扰。湄儿,我这些日子新训练了一批护院,都是我从前的兵,调防回来的。一共二十人,送给你。”萧靖承道。 薛湄:“好,多谢你。” 萧靖承:“……” 他还担心薛湄怕他是趁机安排眼线,待要解释,不成想薛湄丝毫不起疑。 她对他,是很信任的。 萧靖承心中暖得不可思议,有种莫名的东西,在胸腔里微微荡漾着,让他似喝酒了般,神志都沉醉其中了。 “这些人你放心用,他们会保护你。”萧靖承又道,“既然给了你,他们不会向我传递情报,你放心。” 薛湄:“我对你还不放心?” 再说了,她能有什么情报? 两人说着话儿,已经到了。 旧时和善长公主府,院墙很高,足足三米,像是一眼望不到头;墙头爬满了藤蔓,初夏时节郁郁葱葱,绿藤随风款摆摇曳。 大门是木头的,但外面裹了一层铜,看上去辉煌又沉重。 门口两个大石狮子,无比气派。 门口的丹墀很宽敞,能同时容纳四辆马车停靠。 薛湄和萧靖承下了车,里面有人开了门,恭恭敬敬行礼:“王爷,郡主。” 薛湄听到大门的吱呀声,觉得好重,而守门的护院也是很粗壮有力的,否则真推不动。 她略微颔首。 除了大门,门槛也特别高,需得用力才能迈过去。 越是身份尊贵,门槛就越高。 薛湄没有吐槽,随着萧靖承继续往里走。 几年没有住人,但工部的人维护得很好,庭院树木繁茂,没什么荒草;柱子上的红漆鲜艳,不是新刷的,带一点年代痕迹。 薛湄和萧靖承一路进去,迎面就是大壁影。 绕过壁影,就是大门口的空地,两边是抄手游廊;沿着游廊往前,是一排五间正房。 这是外院的待客之所。 正房左右两边,都有月亮门。月亮门外就是小小甬道,后面有一整排的倒座,应该是外院小厮们值夜的地方;倒座的后面,就是一座两层的旗楼。 薛湄对这个印象特别深刻,因为瑞王府有非常庞大的两百间,里面全部装满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这一共有多少间?”薛湄问萧靖承。 萧靖承打眼一扫:“十八间。” “这么快就能知道?”薛湄好奇了,“你怎么数的?” “这个是有定例的,公主府一般都是十八间。”萧靖承道。 薛湄:“……” 瑞王爷好不容易把薛湄说得哑口无言了,自己笑了起来。 他有一口非常整齐洁白的牙齿,笑起来格外阳光灿烂,像个爽朗大男孩子,和他沉默冷脸时判若两人。 薛湄看他,总带着滤镜,便觉他特别俊朗,就连温钊都输他几分——温钊跟他不是同一种类型的,而薛湄对温钊没有滤镜,这才是他减分的原因。 两个人再次往里走,就进了垂花门,到了公主府的内院。 一进内院,好像到了自己家,薛湄开始胡说八道了:“那时候天天想着有个郡主府,养你做世子的。 没想到,郡主府是有了,你却再也做不了我府里的世子爷了。” 萧靖承顿时黑了脸。 薛湄:“那时候还想抢温钊做面首呢。” 萧靖承:“……你还没完了?” “说完了。”薛湄见好就收。 萧靖承越想,越觉得气不顺。感情她心里还打这个主意? 明钰那边虎视眈眈,薛湄满心还盼着把温钊收进来,对萧靖承而言,现在形势是真正内忧外患。 而他在京的时间又不可能太长。 他们俩一路闲逛,到了正院。 正院的门槛也特别高。 薛湄:“内院的门槛,不需要这么高吧?平时也就是我自己走。我得把这个门槛给换了。” “换吧,还要在这里住两年多,你方便要紧。”萧靖承道。 薛湄:“两年?” “过了两年,不得搬到瑞王府去住吗?”萧靖承道,“当然,你也可以一辈子住在这里,我搬过来也行。” 薛湄:“……” “你说过,你想做瑞王妃的,不许反悔!”萧靖承补充道。 薛湄:“没反悔呢,还想着做。但守孝嘛,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萧靖承:“……” 不对啊,人家年轻男女之间谈婚论嫁,是这个口吻吗?他们俩跟买菜似的,小贩说看中就必须买,顾客答肯定买,只是没带钱…… 是不是缺点什么?萧靖承怀疑自己被薛湄忽悠了。 第245章 王爷和面首 薛湄和萧靖承在公主府逛了一整天。 倒也不是薛湄没见过世面,得到了一处院子就反反复复看,而是瑞王爷他不想走。 薛湄是个慈爱的老母亲,她将来有了孩子,肯定很纵容溺爱,因为她对萧靖承就是这样的。 好在萧靖承不需要她教育、培养,否则肯定不成器,是个纨绔子。 萧靖承不想走,她就陪着不走,又不是陪不起,她时间多得是。 他们俩先把正院看了看,又到后花园,还去看了位于西南角的下人院落。 “……有两处下人房。这边是通铺,另一边是整排四个院子,除了管事的人能住,一般大户人家也给妾室住。”萧靖承告诉她。 薛湄这个人,跟军士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有些时候流氓话张口就来,她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我不要妾室,不好这口,有几个面首就……” 萧靖承立马看向了她。 薛湄:“……就糟糕了,这样不好。” 萧靖承:“……” 看在薛湄极强的求生欲份上,萧靖承没有和她计较。 他们俩去看了看那边的管事们住的院子。 它类似四个连在一起的四合院,三面都是各四间房,连在一起的。 只是房子比较小,也比较矮,占地面积是正常四合院的一半。 这么一个院子,可以让三名管事拖家带口住。 也就是说,郡主府能安排下十二名管事的。 或者能有四房“小妾”。 看完了这些,薛湄还看了看两个偏院。“我这个后花园,也有角门可以出去,后面就是大街。正好后花园有几间房,重新收拾收拾,问我大哥愿意不愿意来住,这样他去衙门就方便多了。”薛湄道,“我弟弟肯定 是要来的。” 萧靖承似欲言又止。 薛湄:“怎么?” 萧靖承:“湄儿,你大哥这个人,有点奇怪。” 薛湄想起薛池曾经呵斥她的时候,说她“放肆”;想起无故失火的入淮阁;想起二叔二婶说大哥九岁时像换了个人…… 她不动声色收敛了情绪,对萧靖承笑了笑:“你太多心了,我大哥并不奇怪。可能是我外祖家有点钱,在他身边安排了几个人照顾他。” 萧靖承:“……” 他听得出,薛湄很维护她哥哥。 既如此,萧靖承就不扫兴了。 为了和薛湄多待一会儿,他又提议去后花园看看,索性直接收拾出来。 中午的时候,瑞王府的亲卫居然送了饭菜过来,是由贺方亲自送的。 郡主府还没有家具,薛湄与萧靖承坐在后花园的石桌石椅上吃饭。 午饭很丰盛,一共四荤四素。 其中一道炒鸡蛋,做得特别嫩,薛湄连连夸好吃。 “回头把这个厨子送给你。”萧靖承说。 薛湄:“……” 一旁站着的贺方:“……” 贺方算是看出来了,王爷对成阳郡主非常好,掏心掏肺那种。 当然,有过暗恋经验的贺方,觉得王爷仅仅是对成阳郡主好,并不是男人对女子的爱慕。 王爷在这方面,从来就没开过窍似的。 “湄儿,你开府之后,除了从永宁侯府带过来的人,就是要买丫鬟、家丁、厨子等,各种使唤的人。 这个时候,就要提防有人往你府里安插眼线。”萧靖承道,“需得慢慢查访。” 薛湄一边吃饭,一边回答他:“我不在乎,我就喜欢府里热热闹闹的,跟市集似的。” 萧靖承:“……” 薛湄:“再说了,我事无不可对人言,不怕眼线。” 饭后,薛湄跟萧靖承又看了一遍,把整个郡主府内外都看完了。 哪里需要修缮、改进,萧靖承都记了下来,明日派人来弄。 第二日,萧靖承不仅仅把府里修缮完毕,还给薛湄的大门口挂上了匾额:“成阳郡主府”。 左邻右舍的,都是权贵,家家的下人都好奇出来看热闹,然后回去告诉自家主子。 萧靖承又问她喜欢什么样子的家具。 薛湄说随意。 “我府上有好些家具,都是从前预备下的,放在库房里,我叫人给你送过来。”萧靖承道,“放在你正院和外院堂屋。” 薛湄也说好。 萧靖承就让她别操心,他会帮她都置办妥当。 薛湄接受了他全部的好意。 五天之后,薛湄再去看的时候,郡主府已经大变了模样。 萧靖承办事极快,屋子里不仅仅有了家具,就连茶盏都有了。 而正院,薛湄的寝卧里,别说床等这些大家具,就是被褥、枕头甚至薛湄用的胭脂水粉都置办齐全了。 薛湄看完,只感觉权势真是好东西,萧靖承这办事速度也太快了。 她很感激:“等我们搬家的时候,请你过来喝杯酒。” 萧靖承则对她道:“湄儿,你得办一场宴席,邀请众人来。一则是暖宅,二来也是告诉世人,你已有了郡主府。” 薛湄觉得这个想法很靠谱。 她点点头:“可以,回头办。不过,我搬进来第一天,你要过来喝酒。” 萧靖承道好。 薛湄选好了日子,决定在六月初一乔迁。 主要是为了让新宅里的家具透透气,放置半个月。 虽然六月初一才乔迁,但戴妈妈已经带着几名丫鬟去了。 “大小姐,琐事得一件件来。”戴妈妈说,“不如交给修竹,她记性比我好。” 薛湄点点头:“行,全部交给修竹统筹,你们听她吩咐行事。” 修竹:“大小姐,婢子不会出差错的,您放心吧。” “有点差错也没事,正常人都会犯错。”薛湄笑道,“我不会惩罚你们的,做事不需要太有压力,尽力即可。” 修竹忍不住笑了。 修竹就和戴妈妈每天早上出去,夜里才回来,往郡主府一趟趟添置东西。 萧靖承没有想到的,她们俩都要补齐,剩下的就是买使唤的人。 薛湄也把此事告诉了薛池:“你可要跟我去住?” 薛池:“好。” 薛湄:“……” 她都没想到大哥会如此痛快。 “不知道父侯会不会怪我,你可是他的嫡长子。”薛湄道。 “我也是个残废。”薛池说,“我不会接下这家业,再供养这么一家子人。” 薛湄点点头。就在薛湄筹备着搬新家,温家发生了一件事。准确说来,是温钊出事了…… 第246章 默许温钊跟了薛湄 温钊失踪,这个消息是温锦告诉薛湄的。 “……湄姐姐,哥哥听说你有了郡主府,想要去看看。结果就没回来,你见着他了吧?”温锦问。 她问的时候,语气并不急。 薛湄自然也以为,温钊只是早上出来,这会儿没回去。 毕竟现在是下午了。 “他何时去的?我自己都没去那边的郡主府。”薛湄端起茶喝了一口。 温锦:“四天前呢。” 薛湄:“……” 成阳郡主差点被茶水呛死。 所以说,温家的那二哈四天前就不见了,而他们也不着急,居然只今天派温锦过来,慢悠悠问这么一句。 难不成温家长辈以为,薛湄会留温钊住四天吗? 他们怎么想她的? 温钊那货,在温家现在是个怎样的地位?还有长房长孙的尊严吗? 温锦见薛湄错愕,她还很体贴:“不是催他回家。我后日要进宫了,他得送送我。要不然,下次还不知何时能见呢。” 她说这话时,亦是满心欢喜。 薛湄却感觉槽多无口,一时倒是语塞了,半晌不知该从何说起。 “怎么?”温锦反而问她。 薛湄:“你要进宫了?” “是呀。”温锦笑嘻嘻道,那张绝艳脸上,全是向往。 她这么一派天真,薛湄看得心惊肉跳。 “宫里的娘娘们都穿特别好看衣裳,还有很多好吃的,陛下待我又很好。湄姐姐,内侍省给我送了好些衣料、首饰,陛下封我为温婕妤呢。”温锦连比带划。 她说的“内侍省”,在清朝时称“内务府”,就是管理内廷事务的,也是皇帝的私库。 宫里赏赐,都是用内侍省出。 而“婕妤”,在本朝是正三品内命妇,地位次于皇后、四妃、九嫔。 用后世的讲法,温锦就是空降高管了。 不过,她这个空降兵暂时不会特别惹眼,因为还有个卓婕妤。 卓婕妤也因貌美而封婕妤,没有诞下一儿半女的。 温锦不管是地位、美貌和经历,都只是跟卓婕妤齐平,不算惊世骇俗,暂时能少一波冲击。 只是,不知道卓婕妤对这个来分宠的温锦,会不会敌意很大? 深宫是吃人的地方,哪里容得下这么糊涂的人? “你……可害怕?”薛湄问她。 温锦倒是被她问得一头雾水:“害怕什么?” “你见过卓婕妤的。”薛湄道,“在一年前,她跟现在的你一样,受陛下偏爱。若一年之后,陛下更疼其他人,你会不会害怕?” 温锦想了想。 她那没什么脑仁的脑子努力转了转,还是没转动,笑嘻嘻对薛湄说:“一年之后,那么远,我暂时还想不到呢。” 薛湄:“……” 她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温锦是糊里糊涂,薛湄真担心她被宫里的女人们玩死。 “你家里人怎么说?”薛湄又问,“你祖母呢?她可反对了?” “祖母跟你也说了吗?”温锦诧异,“祖母不高兴,还骂了我。母亲还气哭了,跟祖母辩驳,说祖母挡我的路。 母亲不能这样忤逆祖母,我只好抱着母亲,不准她和祖母吵架。后来,祖母就没说什么了。” 薛湄:“……” 她又是叹气。 温太太自己糊涂,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天真,谁心里都没点盘算。 她看着温锦:“将来有什么事,如果你无人求助,就派人告诉我。我可以随时进宫,你可明白了?” 温锦不太懂这话:“我能有什么事?” 薛湄苦笑了下:“你记住就是了。” 温锦点点头,表示她记住了。 薛湄又道:“告诉你祖母,赶紧派人去找你哥哥,我从未见过他,他也没到郡主府来。” 温锦:“啊?” “你哥哥失踪了。”薛湄道,“你们派人去其他地方找,我去宝庆公主府瞧瞧。一旦有了消息,我派人通知你们,你快回家吧。” 温锦慢半拍:“哥哥不在你这?那他四天不归家……他是不是喝花酒去了?没钱给,被人家扣起来了?” 薛湄:“……” 这位真是亲妹! 温钊哪有资格喝别人的花酒?他极有可能是被人当花姑娘给占了。 “你回去说一声。”薛湄道,“快去吧。” 温锦越想越觉得她哥哥肯定是被人家青楼扣了起来,以前就有过一次的。 他喝醉的时候,把银票都打赏了出去,结果没钱结账,愣是不给他离开,甚至想要把他卖到小倌楼去。 好在他身边小厮机灵,急急忙忙跑回了家,通知了家里人。 温锦离开之后,薛湄更衣出门。 已经是盛夏了,外面骄阳似火,树叶在烈日下被晒得奄奄一息,唯有蝉不知疲倦,嘶鸣不歇。 蝉鸣更添燥热。 薛湄和丫鬟锦屏一起出门,一人一把油纸伞,挡住了炎炎烈日。 随着盛夏到来,油纸伞的生意又火爆了起来;萧明钰还打开了更大的市场,把油纸伞卖到了外地。 同时,他降低了价格。 这没有让油纸伞的利润降低,因为客户增多了,反而更赚钱。 薛湄的蕙宁苑已经有很多伞了,她也时常拿来送人。 她们主仆去了宝庆公主府。 宝庆公主着单薄夏衫,衣衫能瞧见里面银白色肚兜,肌肤丰盈雪白,竟是特别好看,又凉快。 就是不太端庄。 薛湄来了,公主也没迎接,只是让她到公主府正院的梢间去。 梢间里搁了冰,屋脊又高,就特别阴凉,比外面舒服很多。 去年有例子做对比,古代的夏天就是不怎么热,因为没有水泥地面吸热,也没有钢筋高楼挡热,早晚温差很大。 薛湄进来,给公主见礼。 公主斜倚着炕上,旁边立两名年轻英俊男子,正在服侍她吃葡萄。 “你来作甚?”宝庆公主没好气,对着薛湄翻了个白眼。 这位新封的郡主,多少人想见,她谁的面子都不给,独独来见了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一下就能猜到她来意,心中很是不快。 “我是来给公主送礼的。”薛湄笑道,“有个特别好的东西,想要献给公主。” 宝庆公主来了点兴致。 她知晓薛湄的鬼才,总能弄出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什么?”宝庆公主问。 薛湄:“公主让人退下,我想单独跟您说。” 宝庆公主挥挥手,让两名俊男出了梢间。“你有什么好东西?”她急忙问。 第247章 兵贵神速 宝庆公主把屋子里的人都遣了出去。 薛湄拿出一个小瓶子。 瓶子是透明玻璃瓶,里面装着淡黄色液体,瞧着就非常好看。 在此前,玻璃还是非常昂贵的东西。薛湄好几次拿出来的玻璃瓶,都被人使劲盯着瞧,幸好她赶紧又回收了。 若将来落魄了,就把那些医用废弃垃圾里的玻璃瓶拿出来清洗、消毒,当个噱头去卖,应该也能混口饭吃——当然不至于落魄到那一步。 “这是什么?”宝庆公主果然特别好奇,凑过来瞧。 薛湄笑着,对准她的口鼻一顿猛喷。 没什么味道,只是有点水汽,宝庆公主愣了愣,很是恼火。 “你这是作甚?”公主冷冷问。 薛湄:“不做甚。” 宝庆公主还想要说什么,但她逐渐无力了。 这是一种能致人昏迷的药,跟麻醉剂同理,只是它更好用。 此物由军部研究所发明,准备放在烟雾弹里,在行星上制伏暴徒的时候用。 他们虽然是太空时代,太空军很多,但大部分人就跟地球时代的普通人一样,是接触不到军队的。他们生活在自己的行星上,也有行星上的秩序维护办法。 除了放在烟雾弹里,研究所的人也做出来几个,说是防狼喷雾,还没有编号。 薛湄去总部补充物资的时候,发现同事们都在嘲笑这个防狼喷雾。 薛湄却想到自己那贱人上司,下次他再不听话,滥用体能素强行提升自己精神力的时候,薛湄就可以放倒他。 普通的药他会防备,这个他不知道是什么,可以出其不意。 她要了一瓶。 平时放在身边,就说是香水。 因为它不算正规药品,薛湄一直都是随意放着的,没有录入系统,她自己都忘记了。 她前天晚上进空间,整理自己私人物品的时候,偶然发现了。 现在,大半瓶对付了宝庆公主。 薛湄有点遗憾。 早知道要穿越,就应该多拿些,当时有十几瓶,大家都不要的。 放倒了公主之后,薛湄把公主摆在了炕上,然后退出来。 “来人。”薛湄喊道。 一年轻男子,衣着华贵上前行礼。 他身材高大,着深灰色夏布深衣,皮肤是小麦色的,丝毫不损他英俊。 那双眼睛,异常明亮,似带着逼人的芒。然而,他只是一瞬,又赶紧低下头去,态度恭敬。 而后,他就没有再看薛湄,只是垂首回话。 “公主说她睡眠不佳,用了我的新药之后,她现在睡着了。”薛湄道,“温钊人在哪里?公主说让他跟我回去。” 男子听了,微微怔愣。 他不是很相信薛湄的话。 不过,公主的确说最近夜里睡不踏实,有些头疼。 “郡主稍等,小人要先看看公主。”男子道。 他说话时,仍是不抬眼帘。 薛湄让他进去。 男子见公主的确是安睡,料想成阳郡主不敢青天白日到公主府杀人,更怕自己上前触摸公主的脉搏时弄醒了她,要受到惩罚。 他轻手轻脚退出来:“公主的确睡着了。” “我何曾骗你?”薛湄道,“温钊人在哪里?” 男子沉吟:“可公主没说让他走。” “她对我说了。”薛湄道,“若你不信,我现在就把公主叫醒,你当面问问他。” 男子脸色一白。 他当然是不敢的。 “郡主稍等,小人这就去把您要的人带来。”男子道。 薛湄坐在外间的椅子上,等了片刻。 片刻之后,温钊过来了。 他仍是那般英俊不凡,只是衣裳皱巴巴的,浑身汗味,很是狼狈。 他本要怒骂的,瞧见了薛湄之后,顿时眼睛发亮:“湄儿!” “走了,我来接你回家。”薛湄道。 温钊:“等等,那个公主呢?” 薛湄拉住了他的手,牵着他道:“公主睡着了,别打扰她。若是吵醒了她,她要打人的。” 说罢,薛湄又对公主的男宠道,“我们这便告辞了。” 男子弯腰行礼:“郡主慢走。” 薛湄拉着温钊,不紧不慢离开了公主府的正院,这才加快脚步。 温钊被她拉得踉跄:“湄儿,湄儿咱们不能这么走了,我还要问问那个公主呢。她真是色胚,居然想让我亲她,不要脸!” 薛湄:“……闭嘴吧祖宗,我是把公主给药倒了。一会儿她醒了,咱们俩都走不了。” 温钊:“……” 这二哈慢半拍才明白薛湄做了什么,终于聪明了一回,脚下更快,和薛湄一起会小跑着出了宝庆公主府。 上了马车,逼仄车厢里,他和薛湄都是一身汗。 尤其是他,浑身馊味一个劲往外冒,因为宝庆公主已经囚禁了他四天,他四天没更衣了。 盛夏时节,四天不更衣的气味,任谁都受不了。 温钊自己好像不闻,他非常感动:“湄儿,我就知道你对我好!你肯为了我得罪那个色公主!” 薛湄:“……” 她和温钊逃命似的离开了宝庆公主府,方才服侍的男子,一直目送他们俩。 直到薛湄和温钊的背影消失,他脸上那种恭敬神色缓缓收起,也终于再次抬起了眼皮。 他静静凝视前方。 “原来,你就是成阳郡主薛湄。”男子声音轻不可闻。 他听说过薛湄,却是头一回见她。 他很喜欢薛湄的眼睛。 他在宝庆公主身边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很多贵客来访,看到他都有点不适应。 他是随时侍候公主左右的。 贵客们或尴尬,或鄙视,或对他的容貌露出几分觊觎,却没人像成阳郡主那样坦然。 是的,薛湄眼睛里全是坦然。 就好像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她没有任何批判,也不会同情,瞧见了他,就好像看到公主身边的婢女一般,丝毫异样也没有。 而她,真是不是故作轻松。 她那种闲淡慵懒的气质,一直都在。她是真的不在乎。 男子觉得她的眼神让人舒服。 “果然是个妙人,怪不得瑞王喜欢你。” 比起当初的成兰卿,这薛湄容貌无疑差一点。但如果非要选,男子会选薛湄。 他喜欢薛湄的从容淡定。 这样的女子,定是无惧无畏,心如磐石,比任何男子都要刚强果敢。 萧靖承肯定也是喜欢她这种性格吧? 她眉心还有痣。 非常好看的美人痣,那样鲜艳夺目。宝庆公主和其他贵客闲聊,说起成阳郡主,还说她容貌普通。 他们都是瞎了吗? 如此好看的女子,在她们眼里只是普通?她们明明都不及她。“梁国真是个有趣的地方。”男人想着,回屋子去纳凉了。 第248章 薛湄倒打一耙 薛湄直接把温钊送回了家。 温家仍当他是去哪里淘气了,并没有十分着急找他,全家上下都在忙着温锦进宫的事。 温婕妤已经封赏了,温锦今日还到处跑,是不合乎规矩的,宫里来的管教嬷嬷已然发火了。 温太太小心翼翼陪同着。 温钊:“湄儿我去洗澡,回头再跟你说话。” 薛湄点点头。 她打算走了,此事还要去宫里澹台贵妃那边报备一声,在宝庆公主告状之前,先倒打一耙,抢占先机。 然而,丫鬟却送一名大夫出来。 这大夫,居然是卢殊。 “老祖宗。”卢殊瞧见了薛湄,过来恭敬行礼,“恭喜老祖宗。” 薛湄摆摆手,问他:“谁病了?” “是老太太,有点暑气。”卢殊道,“开了些去暑的方子,静养几日就无碍了。” “是吗?” 卢殊上前几步,低声道:“主要还是心情郁结。若有人能开导几句,更加无碍了。总之是没什么大事。” 薛湄不好直接走了。 她和卢殊作辞,转身去了温家内院。 老太太脸上的法令纹更深了,几乎要垂到下巴低,把她的脸和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三瓣。 瞧见了薛湄过来,她努力挤出笑容。 薛湄坐下,问候了她几句。 她也说恭喜薛湄封郡主,又开郡主府,这是大喜事。 “……因为锦儿的事?”薛湄问她。 老太太的眼睛里,倏然就有了泪:“好好的姑娘,养到这么大!这一进去,何时能见到难说,就怕……” 就怕活不长久。 长那般漂亮,又毫无心机,甚至不如普通人敏捷,谁都能害她。 一次皇帝能帮她,两次、三次呢? 温锦可不知道避开这些。 “我与东太后娘娘有些私交,又能在宫里行走。老太太,我尽可能照料她一二。”薛湄道。 老太太的眼泪更盛了。 “谁也照料不了,除非她能离了那地方。”老太太说。 薛湄:“……” 和老太太这边肃穆、悲痛的气氛相比,温家其他人喜气洋洋。 薛湄略微坐了坐,听老太太念叨了几句,让她发泄发泄情绪,甚至哭一哭,就起身离开了。 她没有等温钊。 薛湄去了趟宫里,把公主的事告诉了澹台贵妃。 她先来说的,自然将公主掳人、关押的事,既不脱离事实,又夹带自己的立场等私货,告了公主一状。 贵妃一阵好气。 “娘娘,若是公主寻我晦气,您得救救我。”薛湄道,“温家帮安诚郡王做买卖的。温家说是皇商,其实是小郡王很多产业不适合出面,温家帮着他操持。” 小郡王是皇帝的钱袋子,内侍省府库里的银子大部分来自他。 宫里能生活奢靡,还不被御史弹劾,都是因为小郡王。 “衣食父母”不敢当,但小郡王在皇帝心中的份量是很重的。 宝庆公主色迷心窍,惹谁不好,非要去惹他。 “她一天到晚就知道给本宫惹事。”澹台贵妃道,“多次说过了她,驸马还在呢,就这样荒唐。” “娘娘也别多骂公主,陛下知晓那些事,也不曾多责罚她。”薛湄道。 澹台贵妃看了眼薛湄。 她真是非常喜欢薛湄。 薛湄的通透,是澹台贵妃平生罕见的。她这边才漏了个音儿,告诉薛湄,她也不太管公主的私生活,薛湄就立马指出,是因为皇帝护着。 公主很多破格的行径,都是皇帝纵容的。 “你能明白本宫的难处就好。孩子大了,哪一个由娘?”澹台贵妃说。 薛湄道是。 后来,公主果然进宫告状。 薛湄在公主府弄晕了她,此事关乎她公主的尊严。 宝庆气疯了。 澹台贵妃先骂了她一顿。 宝庆公主还想去皇帝跟前告状。 贵妃冷冷道:“你弄回去的那位,是新封温婕妤的哥哥。怎么,你们父女要人家兄妹俩服侍吗?” 宝庆公主额头顿时见了细汗。 这种话,可犯了父皇的忌讳。 要是父皇发火,她做的事就无法藏匿住,是万万不行的。 “母妃,女儿受了欺辱,您还帮别人说话!”宝庆公主依偎在贵妃怀里,开始撒娇。 盛夏天热,贵妃被她弄得一身汗。 “你不欺负别人,还有谁敢欺负你?”贵妃不为所动。 宝庆公主:“那个成阳郡主薛湄,她就敢!她一直对女儿不恭敬。” “她自己有本事。有本事的人,都恃才傲物,不把权贵放在眼里。这是他们的清高,你得成全这点尊贵,也是你我的体面。”贵妃道。 公主听懂了。 她母妃字字句句都在帮薛湄,根本不容她插嘴。 公主气结,只得行礼告退。 这日,温婕妤进宫了,宫里热热闹闹的,处处张灯结彩。 宝庆公主不敢去扫她父皇的兴头,灰溜溜离开了皇宫,心里是越想越生气。 “让你在郡主府安排的人,已经安排进去了吗?”宝庆公主问身边的女官。 她外出时,会穿整齐衣衫,身边用的也是得力女官。 女官回答:“已经安排了两人,公主。到时候让她们俩敌对,成阳郡主也不知谁是咱们的人。” 宝庆公主点点头。 “给本宫看牢这贱婢!”宝庆公主道。 想起薛湄那个药,宝庆公主十分忌惮。 她气得要死,回到公主府的时候,不成想却收到了请柬。 原来,薛湄打算六月初八开个宴席。 因是盛夏,白日酷热,郡主的宴席设在晚膳。 宝庆公主冷哼了声。 “好,她胆子很大,居然还敢邀请本宫!”宝庆公主冷冷道。 “公主你会去吗?”一旁立一男子,依旧是深灰色深衣,将一杯凉了的茶捧到公主手边。 宝庆公主接了过来,看着他,满心的不悦去了大半。 “自然要去。”宝庆公主道,“本宫瞧瞧她多有能耐。” 男子微笑:“公主,能带我去吗?” “你想去?” “上次那个郡主过来,她不仅伤害了公主,也戏耍了我。我也瞧个热闹。”男子道。 宝庆公主有点犹豫:“这不是很方便,你扮作驸马的随从如何?” “公主,我可以扮作您自己的侍卫。”男子说。 宝庆公主:“……”她差点把这茬给忘了,自己先笑了起来。 第249章 白衣瑞王 到了六月初一,薛湄正式乔迁新居。 薛池和薛润兄弟俩都搬了过来。 薛润住在正院旁边的一处小院,薛湄给取了个名字叫“博雅苑”。 因五少爷既不博学,也不文雅,看到这个门匾,他觉得大姐姐在故意戏弄他。 后来他去后花园那边,看到大哥哥的院子叫“茅亭”,他才确定,大姐姐不曾戏弄于他。 大姐姐只是和他一样,没什么文化,不通宵古今名句,取不了好名字罢了。 茅亭虽然名字难听,但院落很讲究。它正房是两层楼,修建得特别精致,能直接从二楼瞧见正院,可以俯瞰整个郡主府。 左边是水榭,右边是一整片的梅林,冬日踏雪赏梅,肯定很惬意。 除此之外,茅亭的旁边还有角门,角门外是甬道,再后面就是一排矮矮房舍,隔离郡主府与后面街道,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从甬道出去,就是后街。 后街乃是一繁华街道,商铺林立,热闹又喧嚣。 郡主府闹中取静。 从这里去礼部,不过三里地,慢悠悠走过去,也用不了一刻,大哥去衙门、上朝,都会很方便。 薛湄带着大哥和薛润四下里参观。 今日乔迁,除了薛湄的丫鬟们,就只有他们来了。 晚膳的时候,二叔全家才过来恭贺。 永宁侯和老夫人对薛湄搬家、带走五弟和大哥的事,都表示反对。但薛湄不理会,他们就恼火了。 搬家的时候,他们不肯来。 七叔又带着他小女儿出去了,不在京都;三叔三婶倒是想来,被薛湄拒绝了。 两位堂妹也想来,但薛湄说天气炎热,让她们俩别中暑了,晚上再过来。。 此刻,薛润和薛池顶着大日头,薛湄自己撑伞,兄妹三把各自的院子都看了一遍。 薛湄甚至问:“大哥,你现在行动方便了,可需要我派两个丫鬟过来,服侍打扫和浆洗?” “不用。”大哥道,“我用的人,需得是我自己挑选的。回头我自己去人牙子那里买两个,不用你操心。” 薛湄当即不再说什么了。 她转而又问薛润:“你的小厮和丫鬟都带过来了吧?” 薛润:“小厮来了,但丫鬟没有来。” 薛湄:“怎么不来?她们不肯来?” “她们早年是说给我做通房丫鬟的,我不要。现在我大了,她们也大了,徒惹口舌。我把她们俩的卖身契给了她们,让她们自谋出路去了。”薛润说。 薛湄:“……” 然后,薛润又道,“我院子里不要丫鬟了,你派两个婆子过来,我也只要打扫和浆洗。平日书房有狗儿收拾。” 薛润有个小厮,是永宁侯给他用的,原先叫书香。 中二少年一听就烦,男人家家的,叫什么“香”,又不是丫鬟。 他一时想不到好名字,那小厮自己说自己卖进府里之前,家里叫他狗儿。 薛润觉得狗儿既好听又好叫,故而一直延续至今。 “行,都随你。”薛湄笑道。 薛湄的正院,她弄了个牌匾,仍叫“蕙宁苑”,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院子里做事的,还是从前那些人。 不过,薛湄觉得人员冗杂,蕙宁苑用不了这么多。 从前都没放出去,是这些人忠心难得。现在到了郡主府,自然就可以另有差事了。 薛湄只留下了一名负责打扫的婆子、一名负责浆洗的丫鬟,其他事都有戴妈妈等几个人经手。 出去的两位,仍是五两银子的月钱,比得上永宁侯府一等管事的婆子们。 她们俩,一个负责厨房采办,一个负责府上针线房,都是很有油水。 其他地方,都是新买的,薛湄也不太在意。 她还特意放了两个可疑的婆子在薛润那边,就当五弟替她练练手。 晚夕时候,二叔全家都来了。 四弟还特意把薛汐接过来,结果被薛沁瞧见了,她也非要跟过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 就在此时,门房上的人通禀说瑞王爷来了。 薛湄就亲自迎出去。 薛润最是崇拜瑞王,立马起身:“大姐姐我也去。” 他们姐弟俩去迎接瑞王,其他人等候着。 四小姐薛沁好神奇,伸头往门外瞧:“大哥哥跟瑞王真的认识?” 瑞王啊,那可是朝中最显赫的王爷。 这等大人物,岂是能随便见到的?薛沁不太敢相信。 “应该是吧。”众人不回答她,只薛汐接了话,怕她下不来台。 二叔等人也非常好奇。 片刻之后,薛湄领了一男子进来。 男子着素白色夏布深衣,衣袂上用银线绣了暗纹。花厅烛火明亮,火光映衬之下,他衣裳流转光华,衬托得他气质温润。 薛景盛见过的瑞王,永远是一席玄衣,从未见他打扮成这样。 一改变装扮,他颇有几分矜贵气,就不再是那个严肃杀伐的武将了,做回了养尊处优的王爷。 众人都起身行礼。 薛沁都看呆了。 她远远见过瑞王两回,他好像不长这样。况且,传说中的瑞王,力大无穷,不应该是孔武粗壮吗? 太难以置信,薛沁就直勾勾盯着萧靖承,直到薛汐悄悄推她,她才收回了目光。 这就是瑞王! 众人坐定,丫鬟们重新给瑞王上了一副碗筷。 萧靖承不怎么爱说话,但是问他什么,他也会回答,并不是拒人千里之外。 薛湄的亲弟薛润和堂弟薛淮,都是萧靖承的崇拜者,两个人围着萧靖承问东问西。问他那些战功是不是真的,问他几次战役的实况。 萧靖承也挑了能说的,一一告诉他们。 二夫人本还想提醒他们寝不言、食不语,可惜没什么效果,也就不再多言了。 晚膳之后,众人又坐了坐。 眼瞧着时辰不早了,三房的两位堂妹不好回去,薛湄就道:“你们俩今晚住这里吧,我院子的厢房都收拾出来了。 衣裳的话,你们都跟彩鸢身量相似,让她拿一套给你们换换。换下来的连夜洗了,明早就能干。” 两个小丫头都很兴奋。 薛湄让她们俩先回内院去。 二叔那边,明日还要早朝,也要回去歇息了。 “离得这么近,随时可以走动。”二夫人道,“我们也就先回了。” 薛池和薛润去送二叔一家。 整个花厅只剩下薛湄和萧靖承的时候,薛湄打量他:“今日怎么穿成这样?” “你不是喜欢吗?” “谁告诉你的?”薛湄失笑,“虽然很好看,但总感觉不是你。” 萧靖承:“我听到了流言……”“什么流言?” 第250章 薛湄调戏他 萧靖承看了眼她,烛火映照在他眸子里,让他眼神格外炙热。 盛夏的夜里,虫鸣阵阵,四周流淌的空气还是暖的。 薛湄喝了两杯薄酒,暑气一个劲往上涌,她觉得很燥热,想要喝冰镇啤酒来解暑。 她需要冰,也需要啤酒,可惜这两样她现在都没有。 萧靖承如此看着她,让她更热了,额头居然见了汗。 “你听说了什么?说我跟宝庆公主抢夺男宠?”薛湄问。 萧靖承:“……” 还有漏网之鱼? 面对薛湄的自投罗网,萧靖承眯了眯眼睛:“我只是听说,明钰给你送了不少东西。男宠是怎么回事?” 薛湄:“……” 这几天,小郡王的确给薛湄送了不少东西,什么屏风、花瓶等,就是家里鸡零狗碎的摆设。 东西都不大,但样样都贵。 萧明钰故意叫人送了辆车来。 盛夏一到,萧明钰的蚊香又在大卖。这是去年薛湄卖给他的,只拿了他一个买断价,是很吃亏的。 萧明钰赚得多,给点小礼物做个乔迁之礼,薛湄都接了。 她让修竹记账,将来人情往来上还给小王爷,就忘到了脑后。 不成想,此事居然还有流言? “……流言说我什么呢?”薛湄问。 萧靖承:“说你孝期一满,就要做安诚郡王妃了。” 薛湄:“胡扯,没有的事。” “那便说说有的。”萧靖承神色收敛,“男宠之事,你需得道来。” 薛湄:“……” 她一边送萧靖承出门,一边跟他说了说宝庆公主和温钊的事。 萧靖承就想起,薛湄色胆包天的时候,很想把温钊弄到手里,当即起了警惕之心,反问她:“你对他的事,这般操心是为何?” 薛湄:“锦儿来问我,温家其他人都以为他在我府上。四天都不见了人,我猜测他肯定是落入了宝庆公主府里。” “在你府上四天,温家都不派人来找,这是何意?”萧靖承立马抓到了薛湄的话音。 薛湄:“……” 两人走到了外院的垂花门下,院门正好挡住了灯笼光,两个人就只是沐浴在琼华之下。 萧靖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休要胡来!” 薛湄故意往他身上靠:“怎么算胡来?我又没把温钊怎么着……欣赏美男也不行吗?你们男的还听曲儿、喝花酒,家里养舞姬,不也看美人儿?” 她贴在了萧靖承身上。 盛夏,两个人衣衫都单薄,萧靖承似乎能感受到她衣料上的体温,透过他深衣,落在他肌肤上。 他脑子里嗡了下。 握住她的手,下意识更紧了,萧靖承反手搂住了她的腰:“你!” 两个人贴得特别近,一直跟着的锦屏,消无声息不见了。 薛湄仍在笑着:“以后不看他,只看你一个人,好不好?” 萧靖承心跳如擂鼓,却又被她这花言巧语气得发昏。 他要不是见过点世面,自己下属里也有好酒色之徒,萧靖承还想不到薛湄种种做派像谁了。 她完全是把萧靖承当个美男子调戏。 她这一身痞气,是从前学来的。她说她也是个军医。 一看她就是那种不学好的! 她的举止、言行,完全就是在拿瑞王当个粉头取乐。 他恨急,却又不舍得骂她,只得狠狠咬了咬牙:“别以为我收拾不了你。” 萧靖承很想用点手段,把她这些毛病都治治。但对付自己下属那些,好像对付薛湄有点重了。 他竟无计可施。 不曾吃过败仗的瑞王爷,在薛湄这里要丢盔弃甲了。 不远处,有一声轻咳。 萧靖承下意识松了手。 薛湄站直了身身子,往那边瞧了眼,发现自己的兄长和弟弟已经送完客人回来了,正好看到她投怀送抱这一幕。 五弟惊呆了。 她没事人似的。 萧靖承却无比尴尬。 “王爷,初八我还要宴请,到时候再请你来做客。”薛湄笑道,“不远送了。” 萧靖承一腔怒火:“你等着!” 他快步走了。 五弟看着萧靖承的背影,有点担心问薛湄:“他让你等什么?大姐姐,你方才趴在他身上,你是在轻薄他吗?” 薛湄在弟弟的狗头上打了一下:“不是呢。” 薛池没有看这边,率先往回走。 五弟仍是担心薛湄得罪了自己偶像,反复询问:“王爷他不高兴了吗?” “没有。” “他瞧着是不太高兴,你怎么他了?”五弟又问。 薛湄:“真没有。” 薛池就静静听着他们俩翻来覆去说这些无意义的废话。 先到了博雅苑,薛池让五弟赶紧回去休息,时辰不早了。 他和薛湄继续往里走。 薛湄以为,大哥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薛池只是一路沉默着,漫不经心到了正院门口。 “你也早点歇了。”薛池道。 “大哥也是。”薛湄说。 薛池轻轻点头,往后花园走去了。 接下来几日,天气一日日更热了起来,郡主府还要准备初八那日的宴请,薛湄也要操持不少事,成天一身汗。 到了傍晚,温度会降下来,她早早洗了澡,然后等着厨子给她做凉皮。 盛夏大家胃口都不佳,晚膳做得很简单。 凉皮是薛湄教给厨子做的,这是她最爱的美食之一,每次降落到自然行星上,她就去找华人聚集的地方。 肯定能找到凉皮。 薛润也很爱吃。只是辣椒油本朝是没有的,薛湄想办法自己弄了点花椒凑合,薛润一开始吃不惯,而后才觉得美味。 而薛池,面对这又麻又酸的东西,他很为难,始终也不肯多尝试。 薛湄还给其他人送了,比如说萧靖承、萧明钰、胡太后等。 萧靖承和萧明钰嘴上夸好吃,实则估计勉强,吃不惯这种东西。 倒是胡太后,非常喜欢,派了太监专门过来问秘方。 这才是真觉得好吃的。 六月初八的宴席,因为天气太热,客人们直到骄阳西垂才陆陆续续登门。 郡主府到处挂满了明角灯,既不会起火,又照亮透明。 薛湄请了很多客人,她是漫天撒网。 对于她而言,没有永远的敌人,大家同在一个京都谋生,愿意结交都来。 她甚至还给戚家也送了请柬。 戚家居然真的派人来了。来的是戚思然。而她身边跟着的人,则让薛湄有点意外了。 第251章 比不上薛湄 薛湄的乔迁之宴,延平郡主戚思然居然真的给面子来了。 与她同来的,是荣王殿下。 此刻骄阳西垂,落日融金,将金芒洒向人间。 戚思然着玫瑰紫夏布襜褕,立在最后一缕晚霞之中,衣料被霞光映照出了瑰丽颜色,她周身笼罩辉煌,格外灼目。 而荣王着深灰色深衣,肌肤雪白,气质沉稳,一点也不像个十六岁的小王爷。 “恭喜你,成阳。”戚思然含笑,上前跟薛湄见礼。 薛湄还礼:“郡主与王爷同来捧场,寒舍蓬荜生辉。” 戚思然笑道:“这宅子可是从前的公主府,一点也不寒。” 她是一种开玩笑的口吻。 不管背后藏了什么心机,薛湄都假装没听到。 宅子是萧靖承替薛湄讨来的,此事外人不知,但戚家的人肯定知晓。 戚思然派人算计永宁侯,想让薛湄内忧外患,从那一刻起,她就是对薛湄宣战了。 “延平郡主说笑了,我主要是觉得它配我比较寒。”薛湄道。 荣王诧异看了眼她。 薛湄又道:“我说笑呢,郡主和王爷快请进。” 戚思然点头微笑,和荣王往里走。 荣王没搞懂方才那点剑拔弩张,却也知道戚思然故意挑衅了薛湄;而薛湄绝不是省油的灯,她当即回击了。 这些女子,个个也如此好斗么? 客人们来了一拨又一拨。 第一拨客人来的时候,大约是下午五点,现在都快七点了。 而骄阳西垂之后,人间并未立刻拉开夜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光亮。 成阳郡主府门口的两盏大灯笼,已经投下柔和光芒。 萧靖承来的时候,天光尚有一丝清亮。 宾客们瞧见了他,也纷纷过来行礼,同时彼此交头接耳:“瑞王真的来了?” “神奇,这位成阳县主也不算顶顶好看的美人儿,她怎么能引来瑞王?” “成阳县主还不算美丽吗?她眉心痣甚是好看,瞧着人心里痒痒的,瑞王也许就喜欢她这种。” “的确,这满京都的女子,也没人像她这样容貌。不同寻常,自然是更受欢迎了。” 众人又说起,瑞王往常在京,谁家宴请都不参加。 瑞王府门禁森严,一般人都进不去,请柬都没地方送。 瑞王爷自己对宴席毫无兴趣。前年他在京里,被太后唠叨着参加了皇后娘娘的春宴,然后他露了面就跑了。 大家还以为能在宴席上看到他,不少贵女精心装扮,都落了空。 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薛湄的乔迁宴。 他进来时,薛湄略微陪他坐了坐,又道:“我得去待客了。” “不是有你兄弟?”萧靖承道,“他们可以替你待客。” 你就专门陪我。 “我今日宴请的,多半都是女宾。”薛湄笑道。 也就是说,可能除了你之外,没什么男客来,薛池和薛润帮不上忙。 萧靖承:“……” “不过没关系,已经来了好几位男客。”薛湄笑道,“也多半是年轻人。” 成阳郡主的乔迁宴,送到各个门第人家,没有单独说只请小姐或者夫人。 因薛湄年纪轻,开府既无丈夫、也无父亲,年长男子或者成了亲的妇人,都主动避开了。 而她府上,有她兄长坐镇。 她一年轻女子,兄长和幼弟特意搬过来跟她住,这是他们兄弟姊妹之间的友爱。 也因为有薛池的缘故,有些人家少爷、小姐一块儿来了。 不过,大部分应邀的,都是及笄了但未出阁的姑娘,和薛湄差不多大。 萧靖承跑过来,是意料之外,因为薛湄没邀请他。 不是怕他不自在,而是怕其他人拘束。 瑞王往那里一坐,谁还敢说笑? 薛湄这段日子是看出来了,多部分年轻晚辈都怕萧靖承,以皇家的公主、王爷们为首。 公主和王爷都怕,其他贵女、贵公子,自然更不敢放肆了,众人对萧靖承避之不及。 他明明也不过二十五岁,说得上年轻英俊,算是同龄人了。 薛湄正想着,丫鬟红鸾快步进来:“大小姐,小王爷来了。” 她们口中的“小王爷”,自然是萧明钰了。 薛湄也没邀请他。 她对萧靖承颔首:“你先坐吧,等会儿明钰来了,可以拿他逗逗趣儿。” 好像她给萧靖承找了个玩具似的。 萧靖承:“……” 只薛湄爱逗小郡王,萧靖承并没有这个嗜好。他本身不苟言笑,严肃乏味,是不会主动与人搭腔的。 薛湄快步迎出去,这个时候萧明钰已经在薛池的陪同下,进了院子。 “主人家躲清闲去了,你像话吗?”萧明钰见面就说薛湄,“谁这样尊贵,一来就绊住了你的脚?” “是瑞王。”薛湄道。 萧明钰:“……” 小郡王差点气炸。 “王爷您这边请。”薛湄又笑道。 萧明钰停住了脚步:“不用将我安排在瑞王叔身边。我是侄儿,可不敢跟他平起平坐。” 薛湄:“那行,您这边请。” 薛湄待客的院子很大,中间有个小小水榭,把宴席分成了两边,中间有竹桥相通,颇有点乐趣。 每个人脚边地上都点了蚊香,蚊虫不敢靠近,而水榭又凉快。 今夏蚊香大卖,但仍不是柴米油盐这种日常亲民的东西,价格还是有点小贵。 能这么大规模点的,自然令人咋舌。 “成阳郡主这么有钱的吗?” “你们还不知道吗,这蚊香就是成阳郡主的秘方。” “怪不得了。” “她怎什么都会?” “这样能耐,怪不得瑞王肯捧场,来她的宴席了。一般人可比不了她。” 戚思然身边的贵女们,这般议论纷纷的时候,这些话就像毒蛇,钻进了她心里,一口口啃食着她。 薛湄是很厉害的。 她的蚊香、珠算,还有油纸伞,在京都颇有盛名,得到了众人的赞许。 特别是这蚊香,戚家上下也夸好用,说薛湄有点其思。 “她是神医,自然懂得各种配方了。”戚思然耳边,回荡着她大伯母的话,“思然你也成天弄药,怎么弄不出蚊香这种配方、实用的好东西?” 戚思然攥紧了手指。 这话实在太恶毒了。 把她和薛湄比,将她踩了下去,大伯母是故意的。 戚思然现在除了依靠的戚家,还有什么是能比过薛湄的? 不过,今天戚思然准备送薛湄一份大礼。 她想,薛湄肯定很满意的。想到这里,戚思然看了眼坐在自己旁边的荣王,心中稍安。 第252章 偷听 薛湄果然把萧明钰领到了另一边坐定。 瑞王眼神很好,已经隔了池塘和小桥,瞧见了这边席位,微微蹙眉。 有人走过来,想要跟萧靖承套近乎。 萧靖承一概丝毫不留情面打发了去。 这位套近乎的,是澹台氏的一位少爷,他陪着他妹妹参加宴席的。 本以为自家很显赫,又跟皇家乃姻亲,而他从来没跟瑞王打个交道,天真以为,瑞王多少会给几分面子。 不成想,萧靖承只是冷冷道:“滚开,少来聒噪。” 那位少爷很难堪,还想要挽回局面,就听到萧靖承继续道,“出门赴宴,居然不洗澡更衣?你这浑身酸臭,莫要立在本王上风口。” 澹台少爷自己的确两天没洗澡了,可他闻了闻,并无异味。 丫鬟们也说没有。 难不成…… 想到这里,澹台少爷坐不住,起身走了。 大家见如此显赫的澹台氏的少爷,都被瑞王骂走了,谁也不敢自找没趣,和他答话。 那边,薛湄正在和萧明钰闲聊,突然有人走了过来。 抬眸一瞧,居然是萧靖承。 薛湄:“王爷,有何事?” 萧靖承只顾在旁边坐下:“这边凉快些,那边又热又聒噪。” 萧明钰看了眼他,挑挑眉:“瑞王叔。” 萧靖承冲他微微颔首,又问薛湄:“你不是要待客?在这里坐着,算什么待客?” “郡主待我呢。难道在瑞王叔心里,我在郡主府不算客?”萧明钰笑容温柔,眸光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他声音轻柔,问出来的话却很刁钻。 萧靖承不管怎么回答,都是萧明钰占便宜。 “你是在问我?叔父与成阳郡主说话,你在质问?”萧靖承沉了脸。 萧明钰:“……” 好,说不过就摆长辈的架子。 平日也不见他把自己当个叔叔,该怎样还是怎样,这会儿记起来了。 萧靖承的话,其实还留了点面子给萧明钰,要不然他就说“轮得到你问?” 萧明钰差点吐血,但辈分如山高,忤逆肯定是不行的,只能认了,心中暗恨萧靖承无耻。 “侄儿不敢。” “不敢就好。”萧靖承淡淡道,“湄儿,你去忙吧。” 薛湄道好。 她站起身,冲萧明钰眨眨眼,似乎在炫耀:看看,瑞王多疼我。 萧明钰:“……” 他心中有个以下犯上的念头,喷薄而出:“这对狗男女。” 薛湄似乎看出了他想法,瞥了眼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他,在警告他不许乱想。 小郡王便觉得自己尊严全无,又气得要炸。 她离开之后,萧靖承和萧明钰就成了并排而坐,远处的戏台上又是文雅戏,女戏子喉咙轻盈婉转,丝毫不吵闹。 “明钰,叔父有件事想问问你。”萧靖承淡淡道。 萧明钰:“您问。” “我在白崖镇有个地堡,关押着重犯,此事朝廷知晓的人不多。其中一人在我昏迷之初逃脱,你可有跟她接触过?”萧靖承问。 萧明钰心头猛然一跳。 “什么人?” “你应该知道。”萧靖承道,“若你能提供情报,我感激不尽。” “我不明白皇叔的意思。”萧明钰道,“您想问什么?” 萧靖承:“那算了,当我没说。” 说罢,他起身离开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依旧坐下听戏,不与人交谈。 萧明钰回想了自己的话,觉得自己话里话外没有任何纰漏。 薛湄不知这两人暗暗的交锋,她已经接了大半的客人。 她的堂妹们也来了。 然而,她表妹奚宝辰还没到,薛湄可是特意让锦屏送了请柬的。 她在门口等了片刻。 奚宝辰姗姗来迟,一下马车就道歉:“大姐姐,我来晚了吧?” “没,还没开席。”薛湄笑道,“怎么才到?” “我从外面回来,路上耽误了。大姐姐,你带我去换套衣裳吧,我浑身都是汗。”奚宝辰道。 薛湄领了她去箬叶楼。 箬叶楼在宴席厅旁边,是专门给女眷们解衣、净手的地方。 一个成功的宴席,除了饭菜,肯定也要包括善后。 箬叶楼的厢房里,薛湄准备了二十几套衣裳鞋袜,还有胭脂水粉等一系列化妆品,防止有人弄脏了衣裳要换、要补妆等,应对女人的一切突发情况。 奚宝辰挑了一件衣裳,急忙就要换。 薛湄:“你洗洗澡吧,现在已经晚了,也不急这一时。我先去开席了,等祝酒之后,我再过来跟你说话。” 奚宝辰一听也对。 她浑身汗透了,就走到人群里去,恐怕那些刻薄的贵女们会在背后议论,也丢大姐姐的脸。 她点点头。 薛湄那边开了席。 饭菜酒水有下人们流水似的捧上来,样样都精致。 开席之后,薛湄邀请众人齐齐举杯,就算做庆贺过了。 然后,众人可以自己喝酒、吃饭,也可以离席交流,甚至还可以去郡主府到处逛逛。 不能进的地方,已经上锁了。 薛湄自己,在主位上坐着,暂时还没有离开。 奚宝辰进来,特意往她这边看了眼,冲她点点头。 薛湄颔首,示意她寻个地方坐下。 待大家酒足饭饱,众人都到处走动,甚至有人告辞的时候,薛湄这才起身,往奚宝辰那边去了。 “今天怎么迟了很多?”薛湄问她。 奚宝辰一言难尽,先叹了口气:“我们是从锦阳赶回来的。” “你们本家?” 锦阳距离京都约莫五十里地,算是比较繁华的城池,只是不太大,人口约莫二十万。 锦阳的奚氏是当地望族。当地学子们想要做官,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奚家的人推举给吏部,由吏部审了再给皇帝。 没有奚家,锦阳的学子再才高八斗也无法入仕,可见奚氏在锦阳的地位多贵重。 “去做什么?” “那边大太太写信,说有户人家想要跟我们结亲。相看的话,本该在女方所在地,但他们那边反复说,少爷身体不太好,不能在暑天出远门。 我娘对此事很上心,非要我们赶去锦阳。”奚宝辰又是重重叹了口气,“结果见到了,却把我气死了。” “怎么?” “那位少爷简直不堪,家里已经有侍婢小妾,生了九个孩子。”奚宝辰重重咬牙,“他还当面说我不够丰腴,将来怕是不好生养。 他是家中独子,他家世代与奚氏关系密切,大太太就是他堂姑,说他家要兴旺,孩子就得多。 但是,他没有小妾啊,不曾婚前纳妾,就是很在乎规矩的人家。侍婢都是贱籍,她们生再多的孩子也不要紧。” 奚宝辰说到这里,已经是快要气昏了头。 她刚满十八,人家就给她介绍这种货色了,还要她千里迢迢跑到锦阳去。 意思就是,在人家眼里,她居然不如这种货色矜贵。 薛湄安慰她,说相亲就是很容易遇到奇葩的,消消火。 “我一定要嫁得好!”奚宝辰咬紧了牙关,“让他们狗眼看人低。” 一旁突然有人噗嗤笑出声。薛湄和奚宝辰在这说话,没提防有人偷听,就一起看了过去。 第253章 自作多情的王爷 奚宝辰的席位比较靠前,是薛湄特意给她的体面。 她四周的贵女们,身份都尊贵,个个骄傲,没人跟她答话。 奚宝辰只是成阳郡主的表妹,又不是成阳郡主本人。就连郡主本人,她们也只是表面上的应酬,谁真的把薛湄放在眼里? 大家吃饱喝足,四下里走动,奚宝辰这边的位置都是空的,薛湄才过来。 奚宝辰自己说到激动处,口无遮掩的,不成想却有人听到了,并且发出笑声。 她们俩循声望过去,瞧见一男子,正在打量她们俩。 他眼眸明亮,肌肤雪白,一派温和尊贵之气,就是年纪不太大,看着还是个大孩子。 奚宝辰不由红了脸,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薛湄则招呼他:“荣王爷。” 荣王陪着戚思然来的,也跟着戚思然离席,只是他的一枚玉扳指不见了,他正在四下里寻找。 那是他开府之初,戚太后娘娘赏赐给他的,他一直戴在身上,从未丢失过。 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他以为落在座位上,回来之后就听到一女子如此大言不惭。 这女子生得尚可,就是个子太高,跟成阳郡主一样,像细条的麻杆儿。 她说人家挑剔她难生养,荣王反而觉得是实话——她这个样子,的确不算讨喜的,很少有男子爱这么高个子的女人吧? “王爷偷听我们聊天?”薛湄微微眯了眯眼睛。荣王知晓这位郡主了得,有瑞王叔和安诚郡王撑腰,又是皇帝跟前红人,不敢造次:“小王丢了个扳指,是金镶玉的,回来寻找。郡主,回头您府上下人瞧见了,记得告诉 小王一声,小王定然有重赏。 那是太后娘娘赏赐的,是宫廷之物。下人们捡到了,拿出去卖或者当,都容易惹事。不如还给小王,小王有重金酬谢。” 薛湄:“好,回头我让下人留心。” 荣王点点头,站起身走了。 没寻到就算了,反正肯定丢在哪里了。说不定过几日,它就自己出来了。 那边有人找薛湄说话,薛湄就先走了。 奚宝辰尴尬得很,打算出去散散心,并且她瞧见了大表哥薛池。 她想着:“我要不干脆再等两年算了,等大表哥守孝之后,再议婚嫁。” 大表哥好歹没有侍婢,没有孩子。 他英俊逼人,比绝大多数的人都要好看。 奚宝辰胡乱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小径。 待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走过来的,有点迷路了。 远处有匆匆脚步声。 奚宝辰一喜,却见处处明角灯照耀的光亮中,男子快步而来。 他原本没注意到小径上还有人,但对方直勾勾看着他,他就停下了脚步,往这边看了眼。 正好看到了奚宝辰。 “荣王殿下。”奚宝辰跟他见礼。 荣王:“你是成阳郡主的亲戚。怎么,你一个人散心?” “不是,我走迷糊了。”奚宝辰如实道,“您是要回去吗?” 荣王笑了笑:“小姐,你莫不是对小王有什么心思?” 奚宝辰:“……” 简直让人无语,皇家的人都这般自恋,以为别人跟踪他们、对他们图谋不轨吗? 奚宝辰一时都不知从哪里反驳,彻底呆住了。 “不用费这个心思。”荣王笑容还是很温柔,但仔细看来,却没什么温度,“小王的婚姻,得由太后娘娘做主。” 说罢,他快步走了。 奚宝辰再次被羞辱了一顿。 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倒霉? 她只是迷路了啊。 奚宝辰简直就要气炸,立在原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慢慢往回走,终于找到了来时的路。 在这个瞬间,奚宝辰很想把自己藏起来,谁也不见。 就在奚宝辰迷路的时候,薛湄正在前院花厅里待客。 与她一起的,还有宝庆公主和戚思然。 突然来的贵客,是隆庆公主,皇帝的次女,也就是宝庆公主的妹妹。 然而这位隆庆公主从小沉稳,她跟荣王一样,在戚太后跟前养过一段日子,深得戚太后疼爱。 就连嚣张的宝庆公主,也要忌惮她几分,更何况是戚思然。 “……住得这么近,两家应该多走动走动。”隆庆公主对薛湄道。 她是薛湄的近邻,她的公主府就在薛湄府邸的斜对面。 薛湄道好。 丫鬟们端了茶上来。 几个人闲聊,宝庆公主喝了口茶,突然怪叫了声:“哎哟!” “怎么了?” “茶怎么如此烫?”宝庆公主眼神不善,“你是不是故意的?” 几个人一愣。 “怎么会烫呢,公主。”薛湄笑了笑。 下人不至于这么没眼色。 郡主府今天来的人特别多,薛湄担心有人出事,特意叮嘱了几个心腹看饮食。拿滚热的茶出来,是不太可能的。 然而她话音未落,宝庆公主突然把茶盏泼向了她。 薛湄快速起身,还是被茶水泼湿了裙子。 她当即抬起手,就想要抽宝庆公主,戚思然出声:“成阳,休得无理!” 薛湄扬起的手落了下来,然而她这一手,还是让宝庆公主和隆庆公主愣了愣。 这位郡主,如此泼辣吗? 若不是戚思然拦一下,她就要打人了? “是我无理吗?”薛湄冷冷看着宝庆公主,又回眸睨了眼戚思然,“我好茶好饭待公主,公主找茬泼我一身水!” 说罢,她转向了隆庆公主,“公主,幸好您也在场,您吃着这茶,它烫吗?” 隆庆公主也觉得姐姐过分了点。 但,她们是皇家公主啊,别说这么点小事,哪怕想要普通人的性命,不也是应当应分的吗? 隆庆公主自然偏袒自己姐姐。她故作公正:“郡主,还得问问是何缘故。姐姐,为何要泼她茶水?” “能有什么缘故?”宝庆公主冷冷看着薛湄,“本宫好心过来给她捧场,她却勾搭本宫的侍卫。” 侍卫,就是公主的男宠。 宝庆公主本来没在乎,但后来戚思然提醒了她:“公主,您那侍卫一直在看成阳郡主呢。我瞧见郡主给他使了个眼色。” 宝庆公主仔细瞧了瞧,果然发现阿榕的目光,时刻跟随着成阳郡主而动。 阿榕本是西域商人卖到京都来的,最是单纯干净一个人,生得又极其好看,不太懂人情世故。若不是成阳郡主勾搭他,他岂会总盯着她瞧? 第254章 戚思然的诡计 宝庆公主之控诉,别说薛湄无语,就是一旁隆庆公主,也深感无奈。 姐姐,你这说法,闹到了太后跟前去,吃亏的是你。 隆庆公主审时度势,觉得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让薛湄去告状。 薛湄性格强势,她连公主都想打。没有成功,她不去告状才有鬼了。 “姐姐,您应该管教自己侍卫,并非成阳郡主。”隆庆公主道,“此事是你不对。成阳郡主,你去更衣吧。今日你是主人,别失了仪态。” 薛湄就看了眼这位公主。 和宝庆公主相比,这位隆庆公主就厉害多了。 她只是口头帮宝庆公主认错,又占了优势:公主都说她姐姐错了,你还要怎样? 一个小小郡主,欺负你了,你还敢深究不放? 再说,你衣服还湿了呢。 薛湄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走到了门口,回转身冲屋子里人冷笑了起来:“此事可是我吃亏了。隆庆公主,您的判决我不服气,我要去告状。” 隆庆公主:“……” 宝庆公主大声叫嚷起来:“你去!找个人来评评理。” “行,我要找瑞王爷来做公证。”薛湄道。 说罢,她转身走了。 宝庆公主整个人呆了呆。 她想起上次在戚太后跟前,瑞王叔拿鞭子抽她的情景,不由后脊发寒。 她气得哆嗦:“她、她……” 戚思然安抚她:“别急,公主,我去劝劝她。没事的,瑞王乃是我表兄。她能告状,我也能求情嘛。” 宝庆公主仿佛才想起这一点。 她点点头:“对,别让那贱婢越过你。你可比她漂亮,而且家世好,凭什么让她在瑞王跟前作妖?” 戚思然颔首。 她留下了两位公主,自己走了。 隆庆公主本是路过的,顺道过来瞧瞧,现在却弄得很尴尬。薛湄又走了,她不好贸然离去,怎么也要跟主人家作辞。 她只得和宝庆公主一起去了宴席的院子。 戚思然离开了前院之后,快速回到了宴席厅,找到了独坐的荣王。 她表情有点急切,声音也发紧,像是踹喘不上来气。 荣王很紧张:“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发病。”戚思然道。 荣王顿时更加紧张了,急忙问她:“你的药呢?”“不巧了,我刚刚更衣的时候,把药落在了箬叶楼的更衣室里。”戚思然脸通红,呼吸急促,像是快要憋死了,“其他人没见过我那药瓶,恐怕找不到。你、你能不能帮我去 趟箬叶楼?” 箬叶楼就在隔壁。 薛湄专门把此楼收拾出来,供女眷们更衣或者休息,或补妆。 方才,荣王与戚思然出去走一走,有一花瓣落在了戚思然的发间。 荣王伸手去摘,两人靠得很近,戚思然转身的时候特别紧张,一不小心踩到了路边的湿泥,把白绸缎的鞋子和袜子全部弄脏了。 她当时红了脸。 荣王也觉得气氛很暧昧,心花怒放。 戚思然一边说要去换鞋,一边慢慢走,拿出他的玉扳指给他:“方才在席位下面看到的,捡了起来。此物你一直佩戴着,我替你收了。” 荣王很感动。 他的幕僚一直劝他,娶戚思然,这样就能有戚家的权势。 他也是因此故意接近戚思然。 然而相处中,他慢慢被戚思然所俘获,情窦初开爱上了这个比他大两岁的郡主。 他一直在试探戚思然对他的感情。 慢慢他发现,戚思然其实钟情的是瑞王,这让他有点失望。 然而,幕僚们分析说,戚家应该不会和瑞王结亲,一来是太后不热衷此事,二来戚家也担心烈火烹油,惹来皇帝忌惮。 荣王对于戚家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婚姻是联合两族权势,是否情谊相通,不是很要紧。 不成想,戚思然居然记得他戴什么扳指,也因为他的靠近而脸红,荣王似乎看到了希望。 他们俩闲聊了很久。 荣王试探着说起了婚姻,问戚思然为何至今不定亲。 戚思然就跟他说了一个秘密:“我有些毛病,有时候发作起来,气短心虚。若不用药,一直缓解不了。因为这个,才至今没有定亲。” 她还把自己的药瓶,拿出来给荣王瞧。 她的药瓶是扁扁的,外面套了个荷包。这样她随身携带着,旁人也看不出异样。 她的病,一直都是秘密,这是她告诉荣王的。 荣王也的确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毛病。 现在,让丫鬟或者郡主府的人去找药,会把她有病的事嚷嚷得人尽皆知;二来,丫鬟们也未必找得到。 女子更衣的地方,肯定很多荷包。 “好好,我马上去找。”荣王急忙道。 他立马起身,往箬叶楼冲了进去,也不管里面是否有人更衣。 戚思然刚刚还要死不活,见荣王一走,她立马坐直了,什么气短的毛病都不见了。 两位公主也回来了。 戚思然往外走,拉住了宝庆公主的手:“我还没见到成阳。公主,我想了想,到底是因为我一句话,让你和成阳之间有了罅隙。 不如这样,我们当面去说清楚,若是我看错了,我就给你们俩赔罪。反正是绝不会让成阳郡主去告状的。” 宝庆公主不以为然,心里却是怕得要死。 她只怕瑞王。 隆庆公主看了眼戚思然,总感觉她在挑事。当然,她愿意和解,此事也没什么不妥的。 “好,那就去找找成阳郡主,把事情说开比较好。”隆庆公主道。 她们三人也往箬叶楼去了。 戚思然唇角,有了个淡淡微笑。 荣王闯进薛湄的更衣间,瞧见了她的身体,此事可非同小可;两位公主在场,有了见证,更是跑不了。 戚思然再推波助澜,让荣王娶了薛湄,恐怕皇帝也很满意吧? 毕竟,皇帝可不想荣王跟戚家的人牵扯不清,势力做大。 儿子们个个有望族撑腰,对皇帝也是种威胁,皇帝很不想看到这种局面。 对大家都好。 至于荣王本人,他虽然有权势之心,可他到底还年轻,一片赤诚对戚思然,戚思然唯一于心不忍在此。 然而,为了她自己的婚姻,得让荣王死心,戚思然只得如此了。 她还把隆庆公主拐过来做见证,这一切是多么不容易。 戚思然等人尚未走近,就听到了箬叶楼里喧哗声。 她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然而,她和两位公主尚未进入箬叶楼的时候,却瞧见薛湄与另一女子从旁边走过来。 薛湄还问:“何人喧闹?” 戚思然的瞳仁微微扩大了些,她难以置信。 薛湄怎么在外面?那箬叶楼里,是有什么事在吵闹? 第255章 是我约了王爷 箬叶楼里并无什么人。 只几名丫鬟,在收拾净房,突然见男子闯入,她们失声惊呼。 荣王瞧见了诸位丫鬟,没有当回事,急急忙忙道:“本王寻个东西!” 他摆明身份。 丫鬟们哪怕被王爷看到了她们更衣,又能如何? 故而,她们本应该在惊吓之后,很快就恢复安静,唯唯诺诺立在旁边。 他四下里寻找,心里焦急万分。若戚思然有个好歹,他定会心疼至极。 那是他所爱慕的女子。 不成想,本该静下来的丫鬟们,却似炸开了锅,丝毫不把荣王放在眼里。 “王爷,这可是女眷们的更衣净房,您直接闯进来?”穿银红色夏布短襦的丫鬟,横眉冷对。 她是红鸾。 红鸾是被薛湄叫过来,要替薛湄更衣。结果闯进来一男人,她气不打一处来。 还把她们家大小姐放在眼里吗? 甭管是不是王爷,敢在郡主府闹事,不打断他狗腿! 红鸾是没得怕的。 在她身边的,还有丫鬟修竹。 修竹冷静而自持,对荣王闯进来的行为亦很愤怒,本该是大小姐在此处的。 她也怒斥荣王:“王爷,此事不合规矩。传出去,郡主的声誉也要受损。请王爷速速离去。” “住口,本王寻东西!”荣王微微提高了声音。 他以为,这样足以震慑所有人,就连朝臣都会惧怕。 不成想,丫鬟们根本不怕。 红鸾声音比他还大:“你来寻什么东西?这可是女眷们更衣之所,你的东西能丢到这里?来人,拿住这个登徒子!” 荣王原本心思都在找药上,此刻突然一愣。 丫鬟们如此强势,不同寻常。 谁家府上的丫鬟,敢对亲王如此?除非是主人家提前说过了什么。 他又没得罪成阳郡主,郡主为何要跟他作对? 荣王有点不理解,抬眸冷冷扫视了两位丫鬟。 丫鬟二人仍是寸步不让。 笑话,她们可是成阳郡主的丫鬟,将来是瑞王妃的丫鬟,怕你个球! 一位咋咋呼呼的这样,倒也能理解;但另一位,很明显非常冷静,她眼底也无半分惧怕,就是要闹事。 “王爷,请您自重!”修竹对荣王道,“您乱闯女眷更衣净房,此事非同小可,需得拿住您等郡主来发落。你,出去叫人!” 另一名小丫鬟惊呆了。 修竹突然指了她,小丫鬟从震惊中回神,转身跑出去了。 荣王:“……” 他待要发作,红鸾又炸毛了,数落他起来:“你眼里还有我们郡主?在郡主府都敢这么胡来。若此刻更衣的是我们郡主呢?” 荣王心中咯噔了下。 成阳县主是御前红人,她有资格嚣张。若自己冲撞了她呢? 就在丫鬟们不依不饶,荣王满心狐疑,进退维谷的时候,瑞王突然来了。 “何事这般吵闹,郡主呢?”瑞王问。 两名丫鬟立马噗通跪下:“王爷,这位荣王爷急急忙忙闯进女眷更衣净房。郡主刚刚衣裙湿了,叫婢子过来服侍,可表小姐有事,把郡主叫走了。 如若不然,现在这位王爷就要冲撞了郡主。这是郡主府,荣王爷如此轻薄郡主,请王爷做主。” 荣王脑子里嗡了下。 他方才进来的时候,瞧见了只是丫鬟们,这才直接往里走。 他也没怎么在意,所以没让丫鬟们帮忙找,也没问能否进来。 在他看来,他乃是王爷,什么地方他去不得? 而这些丫鬟们,口口声声指责,分明就是在拖延。 直到瑞王进来,她们才说,她们是过来服侍郡主的,郡主本该在这里更衣。 那么,到底是谁算计了他? 荣王自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精心算计他的。 他现在势力还不成熟,是最无权势的王爷。他年纪还小,尚未成亲,他也不是很急。 谁会在这个时候想要毁了他? 他脑子急转。 那边,瑞王叔的眼神已经冷得可怕。 瑞王像戚太后,眼皮天生就比较薄,目光总是很阴冷,他生气的时候尤其恐怖,让人觉得他下一瞬就要杀人。 “你闯女眷的更衣净房作甚?”瑞王问他。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听不出来太多的怒意,荣王还是很想给他跪下。 “皇叔,我……” 就在这个时候,不少人过来了。 贵女们听到这边吵闹,纷纷过来瞧热闹,毕竟箬叶楼离宴会院子很近。 不止是她们,戚思然居然也过来了。 荣王扫视了一眼,发现戚思然没有丝毫病容,她什么气短的毛病都好了。 再看旁边的成阳郡主,裙裾的确是湿了,她是要更衣的。 戚思然身边,还跟着两位公主——都是很有份量的公主,在宫里说得上话。 荣王脑子一下子就清楚了。 他年纪轻,容易被爱情冲昏头,但是他不是个傻瓜。相反,他本人是很聪明的,甚至有些急智。 他在这个瞬间,立马就明白了:戚思然害他。 戚思然设计好了一切。 她先跟荣王说,她天生有疾病,否则就嫁人了,惹来他怜惜,也让荣王心中升起了希望。 然后,她拿走了他的扳指,又还给他,惹得他遐思,给他一种“她一直关注我”的错觉,让荣王意乱情迷。 戚思然又弄脏了成阳郡主的裙子。 具体是怎么弄的,荣王不知道,他没听到戚思然在宝庆公主跟前挑拨离间。 一切顺理成章,荣王会闯进成阳郡主更衣的房间,然后瞧见了不该瞧见的。 两位公主会出现,瑞王叔也会来。 成阳郡主名声受损,戚家再推波助澜,说不定自己就要娶她;而戚思然是爱慕瑞王叔的,瑞王叔却对成阳郡主很亲近,她一举两得。 荣王咬了咬牙。 他看到了站在成阳郡主身边的奚宝辰,突然想起这女子对成阳郡主说,她一定要嫁得好。 既如此,此前只有她能解了荣王的困境。 “皇叔,侄儿是被人约到这里来的。有人约我,自然不会有其他女眷。我急忙赴约,这才闯了进来。”荣王道。 戚思然倏然有点紧张。 不过,她把荷包已经处理掉了,荣王攀咬不到她头上。 “何人约你?”瑞王的声音更冷。要是荣王敢说是成阳郡主,下一瞬萧靖承就要砍了他的脑袋。 荣王却快步往这边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奚宝辰的手,又快速松开了:“皇叔,侄儿是真心的,没有戏耍谁。” 众人一愣。 所有人都看向了奚宝辰。 奚宝辰掌心被荣王塞了个玉扳指,脑子里嗡了下。 她一时又羞又怒。 荣王在利用她,她知道;此局是表姐做的,目的肯定不单单是荣王,她也知道。 她现在只要反驳,表姐大计仍是可以继续,荣王休想逃脱。其他人,比如说戚思然,恐怕也要惹一身骚。 但是,如果她承认…… 众目睽睽之下,荣王与她私下相约,她这个荣王正妃的位置就稳了。 奚宝辰想到了锦阳那个生了九个孩子的少爷,想起他那张轻蔑的脸,说她不好生养的面孔。 她也想起了锦阳奚家的大太太,那盛气凌人的模样。 她还想到了大表哥薛池对她避之不及、冷淡的表情。 在这个瞬间,奚宝辰觉得自己被妖怪诱惑了,往前一步就什么都有了。所有人都在看她,她用力攥了攥手指:“是,是我约了王爷。” 第256章 我的心上人是成阳郡主 事情至此,变化让人目瞪口呆。 “她是谁?” “不知道,好像没怎么见过她。怎么突然凭空冒了出来?” “长得勉强算还好,怎么能勾引到荣王来私会?” “她是成阳郡主的表妹。”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几名相关的人,却统一沉默了。 隆庆公主对弟弟又心疼,又生气:“荒唐!这中间莫不是有什么误会?当着皇叔的面,你说清楚。” 荣王低垂了头:“我,我仰慕奚小姐,这才过来相会。” 戚思然一时既觉庆幸,又觉乏味。 这么好的机会,她都没有成功,薛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荣王太没用了。 她有点垂头丧气。 这次搞不定薛湄,下次还不知有什么机会。 薛湄这样狡猾,也许她真的会彻底把瑞王给骗了过去。 奚宝辰满掌心、后背的冷汗,她不敢去看薛湄。她自己回头审视了下自己,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背叛表姐。 她的心被狠狠扎了下,眼泪夺眶而出。 “公主,两情相悦的事,你为何非要说是误会?”奚宝辰终于听到了表姐的声音,薛湄说话的方向,是转向了隆庆公主。 “本宫也只是一问。”隆庆公主终于也体会到了薛湄的强势。 薛湄居然直接逼问。 她眼里还有皇家吗? “好了,都散了!”瑞王淡淡道,“此事明日交给陛下处理。” 说罢,他率先出去了。 荣王灰头土脸,跟着他走了;两位公主和戚思然也退了出去。 薛湄看着奚宝辰。 奚宝辰死死拉住了她的袖子:“大姐姐,我……” “别哭!”薛湄表情里,倒也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没事,我跟荣王本就无仇,我没打算锤死他的。 今天是我乔迁宴席,要是真的闹出点什么丑事,我反而难以收场。现在好了,只是点风流韵事,不怕的。” 奚宝辰哭得更伤心了。 她太对不起表姐了。 然而,机会只有那么一次。做人人羡慕的亲王妃,还是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人挑三拣四,她必须做个选择。 薛湄让她到净房来。 她更衣,也让奚宝辰稍坐。 “你今晚别走了,就在这里住下。我要去送客了,你直接回蕙宁苑等我。”薛湄说。 奚宝辰点点头。 众人看了个热闹,觉得此事有趣,当然更多的是嫉妒,纷纷感叹奚宝辰好有手段,能把荣王玩弄股掌。 一个时辰之后,宾客们纷纷告辞了。 萧靖承和萧明钰却是最后才走。 “……是谁的主意?”萧明钰问薛湄,“谁想要对你动手?” “戚思然。”薛湄笑了笑,看向了萧靖承,“你给我惹祸了。” 萧靖承:“……” 萧明钰立马落井下石:“瑞王叔,这些事你该跟太后娘娘和戚家说清楚的。让延平郡主过来找事,岂不是叫湄儿晦气?” “这跟他没关系。”薛湄更偏心自己儿子,“是他魅力大,戚思然才如此。你也成天围着我转,怎么就不见情敌出面?” 萧明钰:“……” 小郡王的生意都在幕后。 他虽然没有孩子,却有四名侍妾,又死了一位王妃,嫁给他是续弦。 一个郡王,看上去无权无势,家里侍妾成群,饶是他英俊好看,也不会有贵女趋之若鹜。 他魅力可远远不及瑞王。 “我帮你说话,你反而奚落我,你到底站哪边?”萧明钰气急。 薛湄:“你明明就是在挑拨离间嘛。” 说瑞王一句坏话,就成了挑拨离间? 萧明钰要吐血了。 薛湄这偏心护短的毛病,会把瑞王给惯坏的。 萧靖承之前还很生气,但听着薛湄和萧明钰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架,她字字句句维护他,萧靖承心中的怒气全部散去。 明钰说得对,萧靖承应该跟戚家谈谈了。 他也要跟贺方和戚思然谈谈,把事情放在明面上说开。 回去的路上,萧靖承没有骑马,特意乘坐马车,并且让贺方也进来。 贺方一直是他的后背。 “……今晚之事,你瞧见了吗?”萧靖承问他。 贺方:“瞧见了,主子。” “我对延平郡主毫无情谊,她这样牵连无辜,是我不能忍受的。”萧靖承道,“贺方,你想做戚家的女婿吗?” 这是王爷第二次问他了。 上次问得很隐晦。 这次,王爷是挑明了直说。 “不想。” 萧靖承挑了挑眉:“我素来信任你,你说的,我便相信了。你不是爱慕戚思然?” “主子,属下是您的影子,前途命运都由您安排。戚家虽然是您外祖家,但若有了冲突,就是敌对。 属下做了戚家女婿,那也是戚家看着您的面子。郡主她心志高远,若嫁给属下,她会觉得是羞辱。 不管是她,还是戚家,都不中意属下。只不过是属下一厢情愿。为此背叛主子,就是罪该万死。”贺方道。 当年为戚思然动心,这是真的。 现在已经没感觉了,这也是真的。特别是上次薛湄送军刺的时候,戚思然的表现,让贺方很反感。 她今天所作所为,更是让贺方难以接受。 王爷是主子,贺方对他得忠诚。一旦戚思然要害自己主子,甚至主子的心上人,她就是陷贺方于不义。 贺方更感激王爷的信任。 王爷从头到尾,都不曾对他有半分怀疑。 马车到了瑞王府,萧靖承下车,不是回府,而是连夜去了趟外祖家。 他要见外祖父、大舅舅和戚思然。 大舅舅已经睡下了,却被丫鬟叫了起来,心知是大事不好了。 几个人在花厅坐下,萧靖承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戚家的大夫人也来了。 见状,大夫人心中咯噔了下。 萧靖承就当着戚思然的面,把戚思然今日在薛湄府上的所作所为,全部说了出来。 戚思然脸色惨白如纸。 她没有狡辩,狡辩会显得她更加狼狈不堪,更加丢人现眼。 祖父和大伯、大伯母看向她的眼神,已经带着不满了。 她一个孤女,在府上享受最好的待遇,却做出让戚家和瑞王失和的事。 “靖承,思然她还小不懂事,我会好好管教她的。”大夫人向萧靖承道歉,“你大人大量。” “是啊靖承,你别生气。”大舅舅也说,“思然一直被我们宠坏了,她没有坏心的。” 大夫人瞪了眼他。 老爷子没开口。 萧靖承略微颔首,对他们道:“我心上人乃是成阳郡主,此事我也告知了母后。母后同意,只待成阳郡主出孝就成亲。”戚思然猛然抬眸看向了他。 第257章 全是小聪明 戚家众人听了萧靖承的话,都非常意外。 他素来寡情,府上有几个年轻婢子,多半都是戚太后安排过来,说是服侍瑞王的。 但那些年轻貌美的婢子,都在王府熬成了大老姐,也没机会进瑞王的正院。 府里的不必说,在府外,他说过那些的刻薄话,多不胜数。 让人“滚开”这种话,他几乎是不分场合的说。 反正谁想和他套近乎,都会被他羞辱,他就是这样不讲情面的人。 大家都拿他没办法。 他的势力在军中,望族或者官员们那些排挤手段,都动摇不了他。这也助长了他气焰,越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戚太后好几次见父兄的时候,说了自己担忧:“他将来如何是好?哀家上哪儿去寻个比成兰卿更好的女子给他?” 成兰卿的美貌、武艺、心计,都是顶顶出色的。 能让戚太后都认可的女子,成兰卿肯定有她过人之处。 可惜她死了。 她一死,戚太后就非常犯愁,而萧靖承对婚姻大事更加不上心。 若不是戚太后时常念叨、催逼,他恐怕打一辈子光棍都使得。 他性格傲慢,谁也不会瞧在眼里。 戚家一直觉得,戚思然妄想了。他们是不太愿意去自取其辱,去撮合戚思然和萧靖承。 就这么个人,傲气成了这个样子,现如今却突然说自己要成亲了。 他相中的女子,是成阳郡主薛湄。 薛湄这个人很复杂。真要一句话概括的话,就是她很异端。 她特立独行,她嚣张跋扈,她又聪明果敢。 她跟安诚郡王做生意,样样都是大卖;她医术很好,敢把贵妃娘娘的肾给切了。 公主邀请她,她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诸多种种,很难说她是个好人。但无疑,薛湄是个有本事的。 她和成兰卿一样,是特例,是绝大部分贵女无法模仿的,是最独一无二的一个。 “你放心吧,戚家定然恭贺。”外祖父开了口,声音不算高,“你有中意之人,这是好事。 太后娘娘多次提及你婚事,都是忧心忡忡。现如今她也放心了。成阳郡主温婉贞淑,是良配。” “多谢外祖父。”萧靖承起身行礼。 对外祖父,他是实实在在的恭敬。 从小到大,外祖父对他诸多偏爱,他府上的暗卫,有好些人都是出自外祖父之手,亲自为他挑选、训练。 这些人都是萧靖承的后背,是他能勇往直前的屏障。 外祖父年纪大了,有些干瘦。他是高个子,年迈之后后背微弯,有点直不起腰似的。但在萧靖承心中,外祖父是最坚硬、睿智的。 “早点回去歇了吧。”戚老侯爷说。 萧靖承起身告辞。 他一走,老侯爷沉了脸,对戚思然道:“你留下。” 大老爷和夫人一同起身离开。 出了正院,大夫人就抱怨起来。 “我给她挑了不知多少人,她一个也不满意,说人家这里不好、那里不对。传出去的,还以为我这个大伯母苛待她,专门给她选歪瓜裂枣。 感情她做这个梦!靖承若是对她有意,早就求娶了她,何必等到今日?她做美梦,我替她担恶名。”大夫人越说越恼火。 大老爷安抚她:“没人挑你的错。你对思然尽了心,家里人都知道。” 戚老侯爷那边,单独留下戚思然。 他说起了戚思然的父亲。 “……他当年骁勇善战,是常胜不败的。你莫要玷辱了你父英名。做人做事,用这等手段,不光彩。”戚老侯爷道。 戚思然死死咬住了唇。 祖父说了一大通,最后才道:“歇了这个心思!你大伯母会替你挑选一户人家,你嫁出去之后,我也会上书,让朝廷赐你一座郡主府。 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自己开府,总好过跟我们一块儿过日子,白白耽误了你。” 这就是逼迫她成亲。 戚思然万分不情愿,可她想到能有座郡主府,这是好事。 她可以有更多的自由。 她没有反对,而是恭敬应下:“是,祖父。” 老侯爷让她退出去。 瞧见她那眼神,老侯爷叹了口气。殊不知离了戚家,她是自由了,却又少了一层庇护。 再有利益冲突时,旁人还会看戚家面子吗? “还是太溺爱她了。小聪明是有的,大智慧全无。”戚老侯爷叹了口气。 因老四战死疆场,他留下这个遗孤,老侯爷多偏爱几分。然而,一个人能否成器,除了天生,也需要严厉打磨。 戚思然少了那份严厉,她到底没有长成参天大树。 老侯爷对她也没什么指望,只求她健康活泼。 她却看上了萧靖承。 造化弄人。 到了此时此刻,老侯爷才惊觉自己的溺爱,可能坏事了。 而戚思然当天晚上答应了祖父,第二天却早早出门,说要去拜访一名名医。 她时常在外,这是戚家默许的。 这次出走,却似赌气,也似逃离。她留下一封信,说婚姻大事全部由大伯母做主,她不相看了。 到时候告诉她一声就行。 大夫人气了个倒仰。 戚思然赌气,但大夫人不能赌气,只好去问老侯爷怎么办。 老侯爷:“依照你主见,给她选一夫婿。我已同她说妥,待她成亲就开郡主府。你选的夫婿,她自然乐意。” 大夫人一听这话,心中大喜。 好,终于要把此事办妥了。 戚思然迟迟不嫁,旁人还以为她苛待孤女;她自己有个女儿,比戚思然小一岁,一直被压着。 总不能戚思然的婚事没着落,比她小的堂妹却先成亲吧?那大夫人还不得被人戳后脊梁骨? 好了,这尊大神终于要送出去了,大夫人的女儿也可以自由择婿了。 她欢欢喜喜去办了。 戚家这些事,薛湄都不知道。 宴席之后,荣王和奚宝辰私会的事传开了,大家都在笑话他们私相授受。 事情传到了内廷,太后、皇后也都知晓了。 皇帝自然也听说了。 隆庆公主虽然是德妃的女儿,却因为从小可爱讨喜,在戚太后身边多年,那时候荣王也养在万景宫,他们俩感情上更像是亲姐弟。 公主要给弟弟辩驳。 女官却提醒她:“公主,此事关乎成阳郡主,您还是实话实说,别把您自己拖下水。” 居然是很怕薛湄的样子。 隆庆公主惊呆了。 皇帝也问戚太后的意见,毕竟荣王是她养大的第一个孙儿。“哀家倒是有个主见。”戚太后道。 第258章 荣王正妃 戚太后心里很疼荣王。 原因也简单,荣王没有母族,一直依仗戚太后这个名义上的祖母。 不管他是真心还是恭维,表面上都对太后尽了十二分的心,比萧靖承还要孝顺。 “此事说来也非大事,无非就是私会。”戚太后道,“咱们不必太过于当真,风花雪月不损皇家体面。” 皇帝慢慢喝茶,等待下文。 其实,皇帝心思全不在这些事上。六月十五就要开第一次的科考了,皇帝全部心绪都被此事牵挂着,就连新进宫的温婕妤,他都冷落了。 这件事的意义,非同小可,也许他可以把皇权集中到自己手里,完成创举。 他只不过是顺道到太后这里坐坐,散散心。 这满内廷的女人,只有戚太后能让他寻到这种安全、踏实的感觉。 “你说的是。”皇帝漫不经心,“给奚氏封个荣王侧妃吧。她未嫁先私会,举止不端,给侧妃已是恩典。” 戚太后笑了笑:“陛下,哀家倒是觉得,奚氏乃良缘,可以封荣王正妃。” 皇帝一愣。 “何出此言?” “陛下也许不知,这奚氏乃是锦阳奚氏的旁枝。”戚太后道,“她家无权势,却又担虚名。 荣王是个本分孩子,若娶亲门第太高,给他妄想,岳家也不安分,对他反而有害;若门第太低,又亏待了他。 奚氏空有名而无权,既能让荣王收收心,外人说起来,到底是占了锦阳奚氏的名分。奚氏这个王妃,也算名门闺秀,配得上荣王。” 皇帝一直就不太想荣王势力做大。 裕王有澹台氏撑腰,已经不容小觑;太子背后有云氏,又占了嫡出,朝臣们多偏袒他;还有两个小儿子,母族也都显赫,将来长大了还未可知。 若个个身怀绝技,而皇位只有一个,皇帝万世之后,儿子们会打成一团。 还不如让他们一个个安分点。 先是用荣王的婚姻,把荣王的权势之心捆住;两个小儿子拖延着不给他们封王开府,就把他们困在内廷。 太子一个人的话,他有个万一,朝中无储君,故而需要裕王做个后备。 可以放纵裕王和澹台氏,让裕王试试本领。 反正是皇帝自己的儿子,皇帝自负能掌控他,不怕他和澹台氏真冲击到皇位。 “既是锦阳奚氏,的确是高门贵女,配得上荣王。”皇帝道,“朕去御书房,让礼部拟旨,封奚氏为荣王正妃。” 亲王大婚,先给王妃封号,然后再由礼部操持婚礼。 具体事宜,跟民间不太一样。 比如说民间婚姻有“亲迎”这一道,就是新郎要亲自到女方家里,跪拜女方父母,接走新娘。 但亲王不必行此礼,故而没有亲迎这一环节。 皇帝对荣王不太在意,他的婚事也处理得仓促。 六月十四,封亲王妃的圣旨发到了奚家,皇帝让礼部着手此事;六月十五,朝廷开设了第一次的科考。 所有人都去关注科考了。 这是大事,也是新鲜事,更容易吸引目光。 奚宝辰的婚姻,夹在这样的大事里,被定了下来。 拿到了亲王妃的金册、金宝时,奚宝辰难以置信。 别说她,她父母也懵了。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奚宝辰会成为亲王妃。 “那个道士真灵验!”姑奶奶大喜。 奚宝辰却想起,那道士真正的意思是说,此事并非什么好事。 她心中很沉重。 不用再被人挑选、羞辱,她成了很多贵女梦寐以求的皇家儿媳,可她并不开心。 她永远记得,自己鬼迷心窍的瞬间,背叛了表姐;她也记得,荣王只是权宜之计,对她也是目露不屑。 这样的婚姻,对她怎么算好事? 可圣旨下来了,再也不容她违逆了。她敢逃婚,皇帝就有借口杀奚氏全族,她会成为罪人。 奚宝辰打不起精神。 有人关注科考,自然也有人看到了奚家的爆发,纷纷登门示好。 奚宝辰把自己关在院中,说是要待嫁,谁也不见。 令她意外的是,这些访客中,居然还有她外祖母和薛玉潭。 外祖母兴高采烈来了,冒着炎炎烈日,大夸奚宝辰聪明、漂亮,福运好。 奚宝辰就想起,外祖母一直不喜欢她和大表姐,结果她们俩混得还不错;而外祖母偏爱薛玉潭,瞧瞧薛玉潭现在这处境。 皇家已经很多年没有亲王成亲了。 上次办亲王的婚事,还是安诚郡王他爹,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大家都快忘记了亲王婚礼的程序。 奚宝辰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媳妇,也是第一个亲王妃,众人顿时想起来:“亲王妃可不是什么下聘,而是要先给金册、金宝,要封赏的。” 有了这个对比,一开始还以为薛玉潭真的会做澹台贵妃儿媳妇的众人,顿时就看清楚了。 感情贵妃一直在用缓兵之计。 薛玉潭也明白了。 她脸色惨白,满心恶毒。然而,她还不得不去结交奚宝辰。 “……恭贺你。”薛玉潭拉住了奚宝辰的手,“咱们俩真有缘,注定是一家人。从前是,今后也是。” 奚宝辰满心不快,听闻这话,当即抽回手,冷冷反驳:“今后未必是吧?” 薛玉潭的表情顿时卡在脸上,似被人扇了一耳光。 她的笑容都撑不住了。 在去年年初,她明明是永宁侯府千骄万宠的小姐,明明拥有极广的人脉,还有裕王肯为了她顶撞皇帝。 她处处顺利。 可现在呢? 裕王已经被两名侧妃迷住了眼睛,听说那两位侧妃关系还特别好,三人格外和睦;跟她结交的几位贵女,都在疏远她。 她算计了澹台贵妃,自以为亲王妃到手,可随着奚宝辰封亲王妃,她又成了大笑话。 皇家从未承认过她。 她一庶女,既不是名门,也不算矜贵,皇家怎么可能娶她做亲王正妃?哪怕裕王愿意,澹台氏也不会愿意的。 裕王敢和母族彻底断了来往吗? 没有澹台氏,裕王在朝中、在皇帝心中,什么都不算。 “我有些累了,回去歇了。”奚宝辰道,“告辞。” 她心里还在想,大姐姐什么时候来看她?就在她郁郁寡欢的时候,薛湄终于来了。 第259章 豪阔的薛湄 薛湄对奚宝辰没有任何意见。 她不是专制的家长,不是说你不听我的,我就要打压你。 很相反,薛湄支持奚宝辰的选择。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在紧张的时刻,自己的心是最忠诚,它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 薛湄尊重这种选择。 她喜欢吃枣泥酥,若有人对此嗤之以鼻,甚至说枣泥酥太过于油腻,不值得吃,她估计也想要发火。 我选的,就是我要的。 她这几天没过来,一则是她在关注科考,想知道第一届科考的结果;二来是很热,薛湄一动就浑身冒汗,她懒得出门;第三则是她派人去了解了荣王。 科考很顺利,题目是皇帝自己出的,主要考时务策。 一共三个时辰,就在金殿内考试,皇帝与诸位大臣监考。 “收上来的卷子,陛下很满意。一同批阅的还有吏部尚书、宰相和几位门阀的家主,他们也对这批学子的才华感到惊讶。”这是萧明钰告诉薛湄的。 目前卷子还没有改完,会在七月初一之前放榜,具体哪一天没定下来。 依照薛湄的建议,前三名叫状元、榜眼、探花。 大家都在等结果。 而薛湄了解荣王,发现他府上养了四名幕僚,个个都有点能耐,他本人野心不小;他一直想跟戚家结亲。 还有一点,就是荣王不在京里。 天气炎热,戚思然还要去外地访友;她走后的第三天,荣王接过来圣旨,知道自己要定亲,也去了外地。 他去的方向,和戚思然是一样的。 “紧张吗?”薛湄笑问奚宝辰。 奚宝辰心里酸得厉害:“我不紧张,就是担心你生气。” 说着,她眼泪就下来了。 薛湄和她说,自己并不生气。 姊妹俩剖开心扉,聊了聊此事。 奚宝辰哭了一场,担心了好久的事终于解开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开心了点。 “……你知道荣王喜欢戚思然吗?”薛湄问她。 奚宝辰咬了咬唇:“大姐姐,你还记得以前我跟你说,那道士断言我将来会做亲王妃吗?他说我富贵路崎岖,走不好就是鲜血淋漓;但是看得开,才算真有前途。” 薛湄:“……” “现已封了亲王妃,我不怕。”奚宝辰道。 薛湄颔首。 她笑了笑,又忍不住对奚宝辰道:“薛玉潭肯定气死了。” 一说这话,奚宝辰果然高兴了起来。 她愁眉不展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还有什么比压下薛玉潭更让人高兴的? “之前,永宁侯府还心存幻想。现在他们都知道封亲王妃的流程了。好想看看我父侯和祖母的脸色。”薛湄笑起来。 她搬出来没有多长时间,也顾不上去侯府看热闹了。 不过,此事倒也很有趣。 “外祖母因为我封亲王妃,还是挺高兴的。依照她的想法,肯定是指望我将来提携薛玉潭。”奚宝辰道。 说到这里,她啐了一声,“从小到大,外祖母就只偏心哥哥们,看也不看我。现在指望我拉扯薛玉潭,做梦。” 薛湄笑起来。 她这次来,除了宽解奚宝辰,就是问问奚宝辰具体的婚期。 “是十月初六。”奚宝辰道。 也就是说,只不到四个月的待嫁时间。 这个时间,说快倒也不算特别快,只是稍微有点仓促了。 薛湄笑了笑:“我还想着给你置办一点好的嫁妆,就是一整套家具——不过,小郡王说至少得半年时间。 如此的话,我也不麻烦了,这些银票你拿着,算是我给你的添箱底。将来到了王府,处处别拘束。” 奚宝辰瞧见她拿出一大把银票,愣了愣。 她还没见过这么多,就接过来:“这多少?” “二万两。” 奚宝辰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手都有点拿不稳了:“这、这么多?” “你是要做亲王妃的,不同于其他人。”薛湄道,“姑父能给你的,恐怕不多。若没钱撑腰,容易被那些贵女们看低了去。” 奚宝辰要还回来:“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我跟小郡王做买卖,今夏油纸伞遮阳,又是大卖。我半个月的进项就有了。”薛湄道。 奚宝辰不知该说什么了。 薛湄又低声告诉她:“别让你娘知道,到了王府也别告诉王爷。这些钱自己藏好了,这是你的根基。” 奚宝辰咬了咬唇:“大姐姐……” “别说客气话,也别哭。我可不想再费口舌安慰你了。”薛湄道。 奚宝辰破涕为笑。 二万两,真是一笔巨款。有了这笔钱,奚宝辰腰杆子一下子直了很多,对前途也没那么悲观了。 也许,王府她可以闯一闯。 道士说,只要她看得开,就是好前途。 “有什么看不开的?”奚宝辰立在屋檐下,看着远处低垂的骄阳,“还指望他喜欢我吗?” 她轻轻伸手,扯了扯栏杆外面的芭蕉叶,慢慢透出一口气。 薛湄回到了郡主府时,已经快到了晚膳时辰。 薛池:“还以为你不回来用膳。” 花厅就他一个人。 五弟到了郡主府之后,再也不肯去国子监念书了。 薛湄考察了他,见他的确认字,而且也能写一手好看的字,就不再拘束他了。 他崇拜瑞王,正好瑞王府有校场,亲兵们每天都要训练。 薛湄就让萧靖承把薛润带过去,混在他的亲兵里。 晚上,薛润再回来睡觉,早起去瑞王府,反正两府距离不过五里地,骑马很快就到了。 对薛湄的话,萧靖承向来言听计从。 薛润正式有了事做,晚夕回来就比较晚,且总是一身汗,赶不上薛湄和薛池吃饭的点。 家里的花厅,就只薛湄和薛池两个人用膳。 “殿试那边,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吗?”薛湄问大哥。 薛池:“还没有。结果未出,暂时保密,陛下还没有做出最后决断。” “七月初一之前出结果?” “但不会真拖到初一。”薛池说,“估计这两天。” 薛湄也有点期待了。 她见证了历史。 或者说,是她改变了进程,人为创造了这个历史。 现在,她要亲眼瞧见史上第一位状元了,她如何不激动? 她和薛池聊了聊此事,彼此都以为,结果要过几天才出。 不成想,翌日早朝就出来了。 第一场考试的结果,是由太监宣读的。读完之后,再贴皇榜,就贴在皇城外护城河旁边的牌坊上。而状元郎,是个薛家众人都不太陌生的人。 第260章 王鸿阁的才华 “状元是王鸿阁。” 当薛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好在二房。 她教二婶做凉粉,顺便也把薛汐接了过来。 四弟薛淮在外面听到这个消息,急急忙忙回来告诉的时候,众人都在二房这里吃凉粉、纳凉。 听到消息,大家都去看薛汐。 薛汐脸色发白。 薛湄说大家:“你们看汐儿作甚?这件事跟汐儿又没关系。难不成王状元春风得意,还记着要骂咱们家一顿?” 薛汐猛然提起的心,又慢慢放了回去。 大姐姐说得对。 她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去相亲,那是父母之命,又不是她强迫王鸿阁的;勾破了他衣裳,也是无意之举,他已经骂过一回了,不会再骂一次的。 况且,薛汐已经定亲了,她又不碍王大少爷什么事。 “对,跟咱们不相干。”二婶也忙道。 几个人本来想说,王鸿阁才华过人,的确有点能耐,但此刻不适合讲了。 大家转移话题,说起了凉粉。 薛湄做的这个,清热解暑,非常好吃。 “……就说王鸿阁骂汐儿这件事,我怎么都觉得蹊跷。”吃也堵不住四弟的嘴,他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很久了。 二婶狠狠剐了眼他,恨不能上前按住他的嘴。 薛湄:“怎么蹊跷?” “我跟胡侍郎家的胡覃认识,他跟我说,王鸿阁往他家去了两次,每次都吞吞吐吐的,暗地里好像在打听他们家未出阁的小姐。 因为他骂了汐儿,我在胡覃跟前说了王鸿阁很多坏话,胡覃不肯搭理他。”薛淮道。 众人不解。 薛湄听出了一点眉目。 “……你们不明白?就是那天我们在万寿楼遇到王鸿阁,他根本不知道汐儿身份,还真以为我们是胡家的,去胡家打听汐儿呢。”薛淮道。 众人:“……” 二婶沉吟片刻,道:“那倒是也有可能。” 薛汐倏然松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 她非常担心,将来自己丈夫入仕,还要被王鸿阁追着骂。若是真像薛淮说的那样,自己跟王鸿阁不算有仇。 没结仇就是好事。 这种刻薄小人,离他越远越好。跟他结仇了,一辈子不得安宁,殊不知他哪天诗兴大发,又把薛汐拉出来骂一顿呢。 那薛汐此生难安了。 “若是误会就最好不过了。”薛汐道,“我真是怕这种人,他能颠倒黑白。” 二婶和二嫂急忙道:“可不是嘛,这种人不能招惹。淮儿说得也对,你别担心。” 至于薛淮说王鸿阁去打听薛汐,大家就装作没听到这个细节。 管他呢。 具体什么的,薛家也不想深究了。 不管是不是误会,只要他不再找上门来挑事就好。 薛汐尽可能把此事忘到脑后。 她现在有一门极好的姻缘,未婚夫周棠很爱慕她,性格又温柔。 她的大婚就在今年九月。 想起婚后生活,薛汐充满了期待。 只是,最近大家都在谈论王鸿阁,她频繁听到这个名字,心里特别不安。 科举之事,的确是最近谈资,所有人都在议论。 这次选了二十人入仕。 望族每家都有人做官,能增大他们声势,他们自然个个高兴了。 王家尤其高兴,因为他们家三名庶子入仕。 萧靖承到郡主府做客,一起用晚膳,就提到了此事。 “王鸿阁入户部,任六品主事;榜眼和探花也入户部,任七品书令;其他人分摊在六部,任八品掌固。”萧靖承道。 这件事,薛池也知道。 萧靖承只是说给薛湄听。 薛湄听了:“原本只说选给户部和吏部的。” “对。但此乃朝廷大事,六部要分配妥当,故而六部都进了人。”萧靖承道。 薛湄又问薛池:“大哥,你在礼部,听到什么风声了不曾?” “这些人很有底气,他们是凭借自己才华考进的,听那话音,竟是觉得自己比推举来的人更有能耐。”薛池道。 薛湄忍不住笑了笑。 “其他人多半是不服。他们受推举,多多少少要苦熬到三十岁;而这些人里,居然有一位仅十五岁。”薛池说。 “这是一条升迁之路。” “六部最关心的,还是下一次科考何时开始。”薛池说,“他们也要回去督促家族子弟、自家兄弟或者儿子、侄儿读书去了。” 薛湄笑起来。 看来,这是很成功的。 薛湄见此事到目前为止,都是很正面的,于是进宫去了。 她有金牌,随时可以来。 她去拜见了皇帝。 皇帝心情很不错,和她闲聊了几句,薛湄就说:“陛下,您要提防一件事,就是小心将来的状元、探花、榜眼被望族拉去做女婿。 既然推举制慢慢不好用了,他们为了得到权势,还是会打这些人才的主意。‘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会成为寒门学子们的梦想。” 皇帝:“……” 他沉思了片刻,觉得薛湄提醒了他。 “成阳,你走一步能算计到这么远?”皇帝看着她,有点欣赏,又有点心惊。 女子这么厉害,会不会乱国? 好在薛湄很有本事,却不在皇子们中间搅合,这让皇帝稍微放了心。 皇帝还把状元王鸿阁的文章给薛湄看。 薛湄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全部都是古文,脑子嗡了下:“这我哪里看得懂啊?” 皇帝诧异:“哪里看不懂?” 薛湄:“陛下,其实我学识挺一般。我哪里都看不懂。” 皇帝:“……” 进宫来了,薛湄又去内廷各处逛逛,这次还增添了一个地方,就是温婕妤的宫里。 朝廷头一回的恩科,的确占据了很长时间的热门话题。 别说其他人,就是薛湄和萧靖承,一见面也不能免俗谈论起了此事。 薛湄说到了荣王和自己表妹奚宝辰的事。 “你羡慕?”萧靖承问她。 薛湄:“倒也没有。” “不用羡慕,她将来得管你叫婶母。”萧靖承道。 薛湄:“……” 我是这个意思吗? 奚宝辰有了婚约,戚思然离开了京都,荣王也没回来,日子还是慢慢往前流淌。 一转眼,就到七夕了,也是传说中的乞巧节。 这日,瑞王说要给薛湄送礼。薛湄兴致勃勃等着,一时忘记了瑞王的直男秉性,以至于收到他礼物的时候,薛湄差点吓疯。 第261章 亲自给你做鸡汤 七夕乞巧的风俗,在本朝很是盛行。 家家户户都要摆设香筵、陈列果酒,然后焚香祭祀牛郎星和织女星,乞巧、祈福。 除此之外,还要准备一个小盒子,捉只蜘蛛放下去,然后等第二天早上打开。如果盒子里蛛网很密集,就意味着乞巧成功了。 萧靖承这个棒槌,拿了个小盒子给薛湄:“给你,我亲自去抓的。” 薛湄去年没有过乞巧节,她脑海里一时没想到蜘蛛这一茬。 萧靖承说他自己抓的,她有点好奇,迫不及待打开了。 然后,一枚拇指大的蜘蛛爬了出来,薛湄浑身的汗毛都炸起,尖叫着把盒子扔得老远。 萧靖承挺不解:“你怕蜘蛛?” 这有什么可怕的? 薛湄:“……” 同学,就你这给姑娘家送蜘蛛的行径,注定你是条单身狗。 薛湄这厢一言难尽,萧靖承还认真解释:“以前在宫里,哪个小太监抓到的蜘蛛大,是有赏的。” “你是小太监吗?”薛湄气不打一处来。 把她吓一跳,居然还想要讨赏。 蜘蛛和蟑螂,属于“没什么可怕,但真怕”的品种。 萧靖承去把盒子捡了起来,打开瞧了瞧,蜘蛛还在里面。 想着他为了捉这只蜘蛛,忙活了好几天,萧靖承有点后悔了。 他还以为,薛湄会很高兴。 毕竟,明早起来得到的蛛网,肯定是非常密集的。 “那扔了吧。”萧靖承道。 薛湄看出了他的失落,顿时觉得自己这单身老母亲好艰难。 “你的心意我懂。”薛湄接了过来,哪怕隔着盒子,手还是有点抖,“但是我真的怕蜘蛛。还有,蜘蛛是益虫,能结网吃蚊虫,咱们放了它,饶它一命,行吗?” 饶蜘蛛一命是假,饶薛湄一命是真,她快要疯了。 哪个男的给还没有追到手的姑娘送蜘蛛? 槽多无口,薛湄全忍了。 “也好。”萧靖承道,“就依你主意办吧。” 薛湄把蜘蛛给放了,盒子收了起来。 这个七夕,薛湄和大哥五弟去了二叔家,跟二婶、二嫂子一起乞巧,陪着她们焚香祭祀牛郎、织女二星。 只是,这个晚上她谢绝亲手打开任何盒子。 回去的时候,马车上有个小黑点,把她吓一跳。 结果只是掉的一点脏东西。 薛池问她怎么了。 她就把萧靖承送她大蜘蛛的事,告诉了薛池:“太不开窍了。幸好是我,若是其他姑娘,得大嘴巴抽他。” 薛池:“……” 不开窍的人是你吧? 七夕送蜘蛛,这是很用心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抓到那么大的蜘蛛? “他也就是这点不好。”薛湄道。 薛池听出了话音,问她:“只一点不好?” “对。”薛湄道,然后想起了他,心中很甜蜜,母爱快要泛滥了,“其他哪里都好,处处都好!人好聪明,长得好帅!” 薛池:“你钟情他?” “不能这么说。哪怕你钟情某人,也要明白这人其实有缺点,但他不同。”薛湄说。 儿子可以是完美的,不接受任何批判,这是亲妈的立场。 薛池:“……” 回到了郡主府,薛池告诉她:“你回去之后瞧见了盒子,直接扔了。那是我和五弟给你送的蜘蛛,一共三只,装在一起的。” 薛湄脚下一软,差点跪下。 “你们跟我有仇?” 薛池忍不住笑了笑,抬脚往后院走去。 薛湄院子里果然有个盒子,戴妈妈等人都说,是大少爷派人送过来的,给薛湄乞巧的。 薛湄递给了锦屏:“把蜘蛛放了,把盒子扔了。” 这一夜过去,没有蜘蛛在枕边作伴,薛湄睡得很香甜。 七夕一过,暑热减了大半,早起的空气里透出丝丝凉意。 薛湄推开窗棂,打算呼吸清新空气时,却闻到了淡淡桂花香。 她又惊又喜。 谁不想在这样清凉的早晨,闻到来自大自然的花香。 丫鬟们平时不值夜,这是薛湄的习惯,只她的胖妞睡在她屋子里。瞧见她开窗,丫鬟们这才端了水,进来服侍她梳洗。 薛湄伸了个懒腰,一边任由丫鬟们为她梳头,一边说:“我闻到了桂花香。这么早就有桂花开了吗?” 红鸾憋笑。 薛湄好奇:“你笑什么?” “大小姐,是瑞王一大清早叫人送了一盆桂花来,就放在您窗下。这是宫里匠人精心培育,供宫里贵人们乞巧时上供的。”红鸾道,“瑞王拿了一盆给您。” 薛湄:“……” 红鸾笑嘻嘻:“大小姐,不如咱们替您把嫁衣先做了吧?待您一除服,就赶紧嫁给王爷。” 薛湄伸手敲了下她的头。 红鸾:“王爷真细心,还不让人叫醒您。” 薛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萧靖承是来赔罪了。 明明不是他的错,他昨晚送蜘蛛也是一片用心。 “咱们有什么好东西,要回给王爷?”薛湄问。 红鸾笑道:“大小姐,您请王爷过来用膳,就算是回礼了。” 这个想法倒是不错。 薛湄果然给萧靖承下了请柬,让他晚上过来吃饭。 戴妈妈教薛湄做了一道鸡汤——就是戴妈妈把配料准备好,鸡杀好了洗干净,薛湄把鸡和配料放在锅里,然后看着火。 “这鸡汤是我做的。”薛湄对萧靖承显摆,“我看了一个半时辰的火。” 鸡汤很鲜美,萧靖承点头称赞:“非常好喝。” 薛湄:“你果然识货。” 今晚只有萧靖承,薛池和薛润都被薛湄拒之门外了。 萧靖承约薛湄:“盂兰盆节的时候,我带你去放河灯。” 盂兰盆节,这是佛教的说法,也就是道家说的中元节——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在古代是很热闹的节日,佛教有整夜的庙会;道家也有自己的活动。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晚可以放河灯。 放河灯跟放风筝一样,有祈福、趋吉的效果,同时也有招魂的意义。 放一盏河灯,连接阴阳,可以把自己的话带给去世的亲人。 “还是去运河,我府上会下水一只画舫,到时候你随我去。”萧靖承道。 薛湄:“你还有画舫?” “我府上什么都有。”萧靖承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拿给你。” 诱惑!薛湄告诫自己,要抵抗得住,不能被糖衣炮弹攻下了。 第262章 你从前更好看 薛湄对传说中的盂兰盆节没什么概念。 到了太空时代,地球文化不是主流,除非有地球血统的人,否则都不太清楚。 薛湄身上流淌着地球时代东方血统,她了解过这些,也仅仅是为了有点谈资。 当别人问起自己出身的时候,能把自己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明白,看上去颇有才华,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了解的盂兰盆节,多半都是叫“鬼节”,带一点诡僻的神话传说,让人既好奇又害怕。 然而真正的七月十五,是非常热闹的,是佛、道两家的盛典,快赶得上元宵节了。 城里处处张灯结彩,哪怕是平日不爱出门的名门千金,也会在这天夜里到处行走:去放河灯,或者去赶庙会,亦或者去寺庙上柱香祈福。 运河上更是灯火辉煌,停满了权贵门第的画舫。 两层画舫比较常见,是不开的,就泊在岸边,船舷四周挂满明角灯,灯火将水面映衬得透亮。 而水面又反衬出灯光,整个河面绚烂,宛如人间仙境。 萧靖承的画舫下午就下水了,选了最好的位置,其他人也不敢跟他争。 这满朝文武,没有不怕这位王爷的。 萧靖承为人不是鲁莽,而是傲慢。他精明得很,望族们想要算计他是不能够的,又结交不上他,个个对他敬畏有加。 他的傲慢是放在脸上和嘴上的,一点虚假功夫也不做。 隔壁两间画舫,都是京都权贵门第的。听说中间那艘是瑞王爷的,想过来打声招呼,结果亲卫根本不让他们上船。 萧靖承安排妥当,又让亲卫们注意守护,千万别再闹出上次那等刺杀祸事。 他自己去郡主府接薛湄。 薛湄昨日夜里和戴妈妈等人算账,又说起侯府几名内奸,她不小心多喝了两杯茶,导致她失眠整晚。 她睡了一上午,中午随便吃了点,又睡了一下午。 傍晚才醒,莫名觉得燥热,薛湄又闹着要洗澡。 一切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快要黄昏了。 丫鬟们给她更衣。 红鸾笑嘻嘻按住了薛湄,对她说:“大小姐,婢子得给您上个妆。上次小郡王送了好些胭脂水粉,甚是好用,也给您试试看。” 薛湄:“不用了,怪麻烦的!” “不行!” “这大半夜的,黑灯瞎火,化了妆谁看得见?”薛湄失笑。 红鸾自有她道理:“就是因为黑灯瞎火,妆容才不会露馅儿。您放心,我保管给您画的好看。” 薛湄还是不太想画。 戴妈妈在旁道:“给王爷瞧瞧。您从来不打扮,挺吃亏的。” 如果不是高鼻梁深眼窝,眼睛又大,素颜的确很吃亏。 红鸾觉得自家大小姐五官端正清秀,但凑在一起总显得平淡了点。她琢磨了好久,后来才意识到,大小姐总是素面朝天。 不是天生丽质,谁素面朝天能好看了去? 二小姐薛玉潭每天是上妆的,细眉、红唇,看上去精致夺目,自然要比大小姐美丽。 府上来了个妇人,她从前是在大户人家,专门给太太梳妆的。 那户人家前些年回了原籍,把卖身契给了妇人。妇人到处找活儿,她针线还不错,正好郡主府针线房缺人,就进来了。 她时常给丫鬟们打扮。 红鸾留了心,她本身也爱涂抹粉儿,又跟那妇人学了一个月,现如今手艺很不错。 昨日彩鸢有假,可以回趟家,红鸾给她化了妆,连戴妈妈她们都夸像换了个人。 红鸾越发自信,觉得要给大小姐也拾掇拾掇,让那些不开眼的看看。 看看我们家郡主有多美! “化妆也未必好看,这个没有固定逻辑。”薛湄道。 薛湄其实会化妆。 她也会跟同事们一起去鬼混,怎么可能素着一张脸去? 但是如果可以,她不想弄。 带妆的脸,总好像是蒙了一层伪装。若关系长久,总要揭下这层伪装的,到时候还要担心对方是否接受,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真实点。 薛湄和萧靖承,已经是熟悉到彼此知晓对方最深的秘密。 在他跟前,薛湄还用化妆吗? “再说了,瑞王也不会嫌弃我的。”薛湄道。 红鸾不赞同她的话。 别说红鸾了,一旁的修竹、彩鸢甚至锦屏,都不是很赞同。 “大小姐,大少爷、五少爷和二小姐,跟您都有血脉相关,他们都挺好看,没道理你就不好看了。”红鸾说。 薛湄:“……” 这真是杀人诛心。 “你怎么说话?”修竹蹙眉,“大小姐比二小姐好看!” 这是修竹的真心话。 修竹一直就觉得二小姐长相刻薄,特别是那薄唇和微微上扬的眼尾,配合在一起总显得她不怀好意。 彩鸢比较公正,也很会找薛湄的点:“大小姐,今晚很多人游玩。您化妆不是为了给瑞王看,而是给其他人瞧,也替您自己和瑞王长面子。” 薛湄:“……” 她妥协了。 红鸾替她弄了半个时辰,才把她的脸修饰好。 对镜自照,微淡烛火下,的确显得她眉目深邃、红唇娇艳。 是有点好看了,却又不太像她。 薛湄:“就这样吧。” 丫鬟们则觉得,红鸾的手特别巧,把大小姐画的特别美丽。 萧靖承瞧见薛湄的时候,愣了好半晌。 薛湄着淡紫色夏布襜褕,挽了高髻,发髻上左右两把梳篦,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婉贞静。 在萧靖承心中,薛湄不拘小节,这样的贞淑气质很少能出现在她身上,故而别样的别扭。 她脸上涂脂抹粉,眼睛更大,唇也艳红,美是很美,却不太像她了。 于是,在红鸾和薛湄的期待之下,直男萧靖承蹙眉问薛湄:“怎么打扮成这个鬼样子?” 薛湄:“……” 红鸾便很委屈了。 萧靖承见薛湄露出很嫌弃他的表情,又补充道:“你从前那样就很好看。” 这位同学单身狗的人设立得好稳,一点虚假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薛湄白了他一眼:“不是给你看的。” 萧靖承:“那给谁看?” “给那些认为我容貌普通的人看。告诉他们,我打扮起来,也是很美的。”薛湄道。 萧靖承:“……” 还是觉得你从前的样子更美。不施脂粉的薛湄,在萧靖承眼里怎么看都好看。 第263章 给我做面首吧 运河街道上挂满了灯,今日又是晴好天气,琼华如炼,映衬得人间似仙境。 街上人来人往,马车根本进不去,众人不管贫寒尊贵,一律要步行而入。 萧靖承停了马车。 身边没有大哥和五弟,薛湄还觉得怪不自在的。 萧靖承先下了车,然后伸手搀扶她。 薛湄避开了。 他们俩都没有带随从,薛湄的丫鬟锦屏做了男子打扮,早已混迹人群,暗中保护他们;萧靖承的暗卫亦然。 “你画舫上有歌伎、舞姬没有?”薛湄问。 萧靖承摇摇头:“没有。” 薛湄:“那有什么趣?现在还能请到吗?” 现在肯定是请不到了。 不过,瑞王想要,一定能弄来的。 “湄儿,就咱们俩说说话,放放河灯不好吗?”萧靖承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悦。 他不想和她在一起时总是很多人围着。 画舫那么大,就他们俩,四周又热闹,他们闹中取静,在萧靖承看来甚是妥当。 他不想再要歌伎。 薛湄笑了笑:“好啊。不过,请几名乐师嘛。咱们俩放河灯的时候,他们在里面吹拉弹唱。” 萧靖承这次同意了。 他吹了个口哨,有暗卫立马出现。 他把薛湄的要求,告诉了暗卫,让暗卫传递给王府的 管事,立马办妥。 街上的小贩,都改卖河灯了。 河灯多半是莲花形状,也有鱼儿、葫芦形状的,材质五花八门。 薛湄与萧靖承一路闲逛。 他们俩到处看看,迟迟没有上画舫去。 整条街都特别热闹,绵延数里彩灯,将街道照耀宛如白昼,镂金错彩;空旷场地里,有人卖艺,踩高跷、打社火,围满了人观看。 薛湄瞧见一条火龙,盘踞而上,非常感兴趣:“走,我们去瞧瞧。” 萧靖承道好。 人太多了,处处人挨着人。不到节日,都不知京都夏阳城里住了百来万人口。 薛湄和萧靖承挤到了最前面。 卖艺人口中喷火,火龙随他而动,变化形态,花样百出。 薛湄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弄的,看得聚精会神。 就在他们对面,立着安诚郡王等数十人。 离京月余的戚思然回京了,荣王跟她一起回来的。 回来之后,隆庆公主牵头,邀请了不少王公贵胄家年轻人,一块儿放河灯。 足有十几人。 萧明钰也被邀请了,虽然他兴趣不大。 画舫下水,众人说要逛逛,便到了这集市。 不知是谁先开了腔:“那是瑞王叔。” 萧明钰下意识看了过来。 瑞王身边,跟着一女子。 她个子高挑,与身材挺拔的瑞王很是相配,两人并肩而立时,相得益彰。 女子妆容精致,目光里似有一簇火,专注看着卖艺人。卖艺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故意讨好她似的,一口火朝着她喷了过去。 有人尖叫,她身边的人躲避。 但她没有动,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极亮的火光,映衬着她漆黑眸子,比繁星更璀璨。 这个瞬间,她姿容无比动人。火光未灭,她却扬起了笑容。眉心痣似火,她笑容格外灼目。 萧明钰的眼里,一下子就被照亮了。 今晚的薛湄,跟平日完全不同,她竟是这样好看! 因那颗痣,她的美甚至带了几分妖冶。 薛湄看火看待了,直到腰腹一紧,萧靖承抱住了她的腰,将她拖后了两步。 卖艺人没有烧到薛湄,是萧靖承太紧张了。 薛湄转头去看萧靖承,正好他也低头看她。 许是夜色太过于朦胧,也许是她妆容太过于精致,萧靖承看着她,从未觉得这般意动。 他本想说让她当心,可话未出口,他微微低头,在她眉心痣上亲吻了下。 薛湄:“……” 看热闹太过于投入的成阳郡主,有点懵了,没办法像萧靖承那般入戏。 她愣了愣,慢半拍才想起这是大街上。 她赶紧去瞟四周的人,看看是否有人瞧见了他们。 她这么一张望,就瞧见正对面十几张熟悉的、如遭雷击般惊呆的面孔,以及转身离开的萧明钰。 薛湄:“……” 萧靖承也瞧见了对面一群晚辈,当即沉了脸。 对面的人反而比他尴尬,一时都不知是行礼,还是像安诚郡王那样转身走开。 只戚思然,低垂了眼帘,不看这边。 萧靖承拉住了薛湄的手:“走吧。” 薛湄:“等一下。” 她拿出一个五两银锭子,给了那卖艺人。 卖艺人收到的打赏,总是几个铜板,头一回见人这般大方,感激给薛湄鞠躬。 薛湄被萧靖承带着走出了人群。 一出来,萧靖承只感觉迎面吹过来的风很凉。 七月十五,本不该有这样的凉风。此处在河边,气温本就凉爽几分,可也不该这么凉。 他后知后觉明白,是他的脸滚烫。 萧靖承上一次脸莫名滚烫,是做了个怪梦醒过来,发现自己弄脏了衣服;这是第二次。 薛湄不解风情,挤出人群想要抽回手,萧靖承下意识抓紧了她。 “多不好。”薛湄笑了下,“手拉着手,属于不文明行为。” 毕竟,古代人都比较含蓄,牵手都算露骨行径,的确不妥当。 萧靖承抓得更紧,没有松开薛湄。 薛湄含笑看着他,对他很是纵容:“你想要拉着?” 然后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笑着对他说,“你刚刚大庭广众亲了我,要对我负责。” 萧靖承的脸似乎更烫,好在夜里看不出来。 他嗯了声:“好。” 薛湄:“那你到郡主府来,给我做面首吧。” 萧靖承:“……” 薛湄:“我让你做长房。” 萧靖承轻轻磨了磨牙:“多谢郡主给我体面。” 薛湄笑了起来。 萧靖承也低头看了眼她,见她眉眼弯弯,毫无羞态,心先凉了半截。 他看得出来,薛湄像个风月场上的老手,她的情绪有点麻木不仁,绝不是轻轻一碰就面红耳赤的主。 薛湄一直任由萧靖承牵着。 萧靖承心中却是七上八下,不知自己何时能真正攻下薛湄的心防。 戚思然等人,也遇到了他们。 众人就瞧见了瑞王牵着薛湄的这一幕。 大家多多少少是吃惊的。 他们都认识成阳郡主,却感觉今晚的她特别美丽,不同寻常;他们也了解瑞王叔,没想到他居然对薛湄这样痴情。 薛湄不太像她,瑞王也不像他了。 戚思然转过脸,假装没瞧见。 宝庆公主身边的侍卫,却一直在看薛湄和萧靖承。 “你看什么?”公主问他。 侍卫仍是公主的男宠阿榕扮的,他笑了笑:“看灯火,公主。” 他在看薛湄。 意料之外,她也有这样好看的时刻?阿榕想到了那个转身离去的安诚郡王,此事很有趣。 第264章 爱情好痛 薛湄和萧靖承上了画舫。 画舫内舱果然有几名乐师。待他们俩上来,悠长清雅的笛声便慢慢飘荡出来。 河风带着水气,沁人心脾。 萧靖承拿了河灯,他们俩下到画舫的底层,从底层窗口可以直接够到水面。 薛湄拿了盏普通的莲花灯。 萧靖承替她点燃,问她:“你想带话给谁?” 薛湄被他问得一愣:“带给谁?” 萧靖承:“你母亲呢?” 潘氏吗? 还不知道潘氏到底是什么情况,倒也没必要带话给她。 薛湄发现自己从前无牵无挂的,现在身边有一帮忠仆,有个傻弟弟,有个神秘但感情真挚的大哥;有损友安诚郡王、听话跟班温钊,还有亲儿子萧靖承。 她无比满足。 “不带话给母亲了,免得她在那边不安宁。希望她早日投胎吧。”薛湄笑了笑,“你要带话给谁?” 萧靖承有很多下属战死了。 “很多人,你都不认识。”萧靖承道。 薛湄:“你可以告诉我,我会记住的。” 萧靖承点了十几盏河灯,都是给他从前的下属们。 他跟薛湄讲述他们的战绩、他们的妻儿,以及他们的糗事。 “这十年,最开始陪我去白崖镇的那十名亲卫,已经全战死了。每年都要损失不少大将。”萧靖承道,“匈奴不除,国无宁日。” 他曾经给戚太后说,匈奴不除,他绝不成家。 当然那只是借口。 萧靖承说起这些,越说越伤感。 十几盏河灯放了,上面还传来幽幽笛声,似呜咽,更添凄凉。 薛湄觉得这种气氛不太对。 她转移话题,对萧靖承道:“我给你唱个歌。” “什么歌?” “《满江红》。”薛湄笑道,“岳飞作的词。岳飞是宋代人,你要是再活几百年,也许能见到他,他是非常厉害的武将。” 萧靖承:“多厉害?” 薛湄对岳飞的事迹还是挺了解。 她娓娓道来,跟萧靖承讲述了他的种种,说起来真不是一两句能讲完的。 萧靖承情绪更低落了。 薛湄:“……” 瞧瞧我这嘴。 “不是说唱歌吗?”薛湄笑起来,“怎么说起了故事?” “你唱,我听着。”萧靖承道。 薛湄唱歌不算特别好听,胜在她音质清亮,唱起来倒也娓娓动听。 萧靖承听罢,哭笑不得:“这词大气磅礴,你怎么唱出了靡靡之音?” “看在你心情不佳的份上,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像你这么说话,是要挨揍的——你小时候挨过揍吗?”薛湄问他。 萧靖承摇摇头:“没有。” “因为你是皇子?” “我力气大。”萧靖承道,“从小就能打。” 他是有股子天生的强悍,从小就比同龄孩子力气大很多。 “力大无穷”是个夸张说法,不过他负重比较厉害就是了。 薛湄好奇心起来了,问他:“你能把我举起来吗?” 萧靖承站起身。 薛湄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握住了腰,轻而易举的举过了头顶。 薛湄:“……” 后来她回想了下,这天她跟萧靖承可以发展很多的浪漫。 比如说萧靖承放河灯时心情低落,薛湄可以安慰他,甚至可以投怀送抱,给他拥抱的温暖。 也比如说,萧靖承将她举起来的时候,她可以扶住他的肩膀,造成一个暧昧的姿势,甚至还可以吃点豆腐,亲吻他一下。 但事实是,底层船舱没那么高,萧靖承一把将薛湄举起来,她的头重重撞到了顶板上。 她脑壳差点碎了,头晕目眩想:“这个不孝子!” 两个人从底舱上来,萧靖承心虚气短,不停问她:“头还疼吗?” 薛湄:“……” 旁边有艘船过去,船上的人不停叫嚷:“这是不是瑞王的画舫?应该是吧?大姐姐,大姐姐你在不在?” 是薛湄的五弟。 薛湄头更疼了。 她看了眼,发现那艘船上好些人,都是她家兄弟姊妹:大哥薛池端坐,有二房的薛清两口子、四弟薛淮;三房的薛汐和薛沁姊妹俩,还有上蹦下蹿的五弟。 薛湄假装不认识他,把头压低了下去。 船从他们身边过去了。 后来,他们在一处码头停靠了,因为二嫂晕船,吐得昏天黑地。 “二嫂,若不是你晕船,我还以为你有了身孕呢。”五弟薛润说。 二嫂:“……” 薛清心中一喜,急忙去看妻子。 二嫂赵氏很不想当着兄弟和堂妹们的面说这个,况且前三个月最好别声张,谁知道薛润就这么直嚷嚷出来了。 薛清再也没有了游玩的心思,小心翼翼搀扶着赵氏:“你感觉如何?” “我只是晕船。”赵氏挣扎了下。 那边又有卖艺的,薛淮和薛润要去看,薛沁非常好奇:“我也去,我也要去!” 但是三小姐薛汐想要放河灯。 她的生母已经过世了,她想把一些话带给她。 “那边就可以放河灯,我自己去放。”薛汐道。 大哥薛池还坐在船上,似在沉思。 大家都各自跑开了。 到处都是人,哪怕薛汐落单了也不怕,她就在这附近,薛池能瞧见她。 薛汐拿着一盏河灯,想要寻个僻静处,把一些话说给她去世的姨娘听。 然而,处处都有人说笑、打闹。 薛汐不知不觉往远处走了点,只是她回头一瞧,还是能瞧见自家停泊在码头的船,大哥还在那里。 她心中稍安。 河道有个拐角,正好此处有四五名少女刚刚放了河灯离开,还没有新的人过来,薛汐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她手里那盏。 她拿着河灯,默默念叨着什么。 想说的话太多,薛汐一直沉默着,细细说来。 她对生母的印象比较清晰,因为生母去世的时候,她已经六岁了,能记住不少事。不过,她弟弟应该不太记得了。 她自己快要成亲了,也许她明年就能做母亲了。 “我终于不怕了。”她不知是对去世的母亲说,还是对自己说。 就在她拿着河灯,诉说心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用很轻的声音问她:“你、不放这河灯吗?拿了很久了。” 他似乎是怕惊吓到她。 然而,薛汐还是吓一跳。 回眸时,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她,脸上带几分按捺不住的喜悦。 月华明亮,薛汐认得出这张英俊的面孔,是王鸿阁。她一瞬间白了脸。 第265章 王鸿阁的信物 王鸿阁在人群里惊鸿一瞥,突然发现了一张时刻萦绕在他梦中的脸。 他找过她一段时间。 当时,她兄弟说自己是胡家少爷,王鸿阁去胡家,没见到那位少爷。 然后他又听说,胡家没有待嫁千金,就推断出当时撞到他的乃是胡家姻亲曹家的小姐。 他本想寻个机会,见曹小姐一面。 可朝廷突然说要考试选官,男人前途重要,王鸿阁暂时把此事放在了脑后。 皇帝要考的《明经》,是王鸿阁早已熟读过的,时务策他又常写,好些都替他扬名了。 他轻车熟路得到了皇帝认可,成为了状元郎。 殿试之后,王鸿阁入户部任六品主事。这般年纪轻的主事,六部除了那个被皇帝破格提拔的薛池,就是他了。 而他比薛池厉害,他是靠自己本事的。 王鸿阁是庶子,依照推荐的制度,他肯定得不到上品,就没有做官的资格。 他祖父也打算让他去军中,做文书这个路子,混一点军功。 不成想,天降大运,他平步青云了。 进了户部,正好就是户部最忙的时候,他成天忙得脚不沾地,皇帝也时常召见他,让他写点东西。 皇帝非常喜欢他文采。 王鸿阁在这个时候,已经无心儿女情长。 他打算等自己在户部站稳了脚跟,在皇帝跟前有了体面,就请皇帝给自己赐婚,让曹家三小姐嫁给他。 依照他的判断,当时勾破他衣裳的,肯定就是曹家三小姐了。 今日盂兰盆节,他因为一篇文章得到了皇帝的奖赏,心情非常好,特意出来逛逛。他甚至想去趟曹家门口,看能否守到曹三小姐。 后来他没去。 这样太过于猥琐,若是被武安伯府的人发现,跌了他身份,这婚姻就更难了。 王鸿阁来的时候,也在想:“若天作之合,在运河边就让我遇到她吧。” 没想到,他真遇到了。 他跟她,是注定的缘分。 王鸿阁一开始还不敢认,站在旁边看了良久,确定是她;又见她一直在沉默,这才出声提醒。 他特意放缓声音的,却仍是吓到了她。 女子手微微发抖,河灯快要拿不稳了,脸色惨白。 王鸿阁非常过意不去,急忙解释:“小姐可还记得我?当初在万寿楼,有过一面之缘。在下王鸿阁,当时也报了姓名,恐小姐忘记了。” 薛汐死死捧着那河灯,恨不能砸他脸上。 怎么遇到了他? 运河这么长、今晚人这么多,怎么会遇到了他? 王鸿阁见她还是很紧张,出声提醒:“河灯不放吗?” 薛汐蹲下身,匆匆忙忙把河灯往水里一放,远处大哥的船还在,她急忙就要走。 王鸿阁见状,只当是姑娘家害羞。 他上次什么也没拿,结果找了她很久;这次是这般奇遇,缘分深厚,他需得有点表示。 正好此处他占据了位置,只要他往中间站一点,她就出不去。 王鸿阁果然挡住了路。 “小姐,在下想登门拜访,但因小姐囿于深闺,一直不得相见。还请你赐一物,做个信物可好?”王鸿阁问。 薛汐根本就没听清他的话。 她脑子里发懵,只想着完了,他回头还不知怎么贬损她。 她已经和周棠订婚了,若因为这个人再起波折,可怎么是好? “借过。”薛汐见他挡着路,就想从他身边挤过去,哪怕跌河里也没关系,这水不深。 就是太狼狈了。 王鸿阁:“我无恶意,这是我王家家传玉佩,祖父给我的。我同小姐交换。” 薛汐:“……” 这话她听见了,错愕抬眸看了眼他。 “我得回去了。”薛汐瞧见他伸过来的手,没有去接他的玉佩,只是很急切要走,“我家里人得寻我了。” 王鸿阁笑了笑,始终很温柔:“那就得罪了。” 说罢,他伸手一摘,取下了薛汐的一枚耳坠。 薛汐今日戴着的是红宝石耳坠子。细长的金链子末端,坠一点红宝石,不算多名贵,但是俏丽可爱。 王鸿阁早已看到了。 他这么一摘,耳坠子到了他手里,薛汐想着:“这完蛋了,他连物证都有了,回头还不知怎么编排我!” 她是不想再吃亏了,当即去拉他的手:“你还给我。” 他们俩拉拉扯扯。 河边本来就比较滑,王鸿阁见她靠得这么近,担心她脚下滑,居然扶住了她后背。 薛汐整个人都要炸。 都这样了,她什么都不顾了,使劲去够王鸿阁那只拿了她耳坠子的手:“你还给我!” 王鸿阁一手往后藏,一手扶住了她。而薛汐要抢东西,整个人是趴在了他怀里,他闻到了她头发油里的香。 再次这样靠近,王鸿阁见她急得脸红耳赤,非常可爱,忍不住在她头发上亲了下。 薛汐:“……” 她是被定住,终于不再去抢耳坠子了,急忙后退好几步。 那边薛沁等人已经回来了。 不见了薛汐,薛沁到处喊:“三姐,三姐姐你跑哪里去了。” 薛汐回头看了眼。 王鸿阁就知道,这是找她的。 她果然就是曹家三小姐。 “你、你把耳坠子还给我,我要回去了。”薛汐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你已经占了便宜,为何还如此咄咄逼人?” 王鸿阁自然以为,她说占便宜,是指他亲吻了她头发。 他趁机把玉佩塞到了她手里。 “我会去找你的,这是信物。”王鸿阁低声道,然后让开了路。 薛汐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只想快点逃开。 耳坠子要不回来,算了,反正耳坠子上没有写她名讳,又不是家传之物,她拼死不认就是了。 薛沁还在到处喊她。 薛汐:“来了。” 王鸿阁听到了她的回应,更加肯定了她身份,又捏了捏自己掌心的耳坠子,心情格外舒畅。 终是得偿所愿了。 薛汐回到了船上的时候,船夫已经重新开了船。 玉佩还在她手里,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直接扔了? 那万一他讨要,她拿什么给他?若是不给,依照他的性格,还不得翻天? 可是留着做什么? 薛汐把另一只耳坠摘了,随手往运河里一扔。 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对耳坠子。 “三姐姐,你怎么走神?”薛沁还问她。 “没、没有呢。” 薛汐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跟二伯母说一声,把玉佩给二伯母保管,让二伯母派人送回王家,就说是薛淮在集会上捡到的。这样,她就可以完全把自己摘清了。 第266章 私生子 盂兰盆节的后一天,萧靖承派人给薛湄送了大量的珍贵补药。 薛湄看到这些,笑了很久。 直男这么可爱的吗? 粗略相处,萧靖承身上有很多令人讨厌的地方,比如说他傲慢。 薛湄是基层出身,她看不惯权贵身上这种气质。从前她老大出身也好,但他为人处事非常圆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萧靖承不是这种人。 他的傲慢像是一种未曾驯化的天性,让他遵从了动物本能,不尊重所有人——是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 一个人对别人不尊重,用后世的话讲,他缺乏教养。一个缺教养的男人,不管他多有才华,都不会讨喜。 薛湄却从未讨厌萧靖承。 开头,是原主的记忆占据了上风,薛湄的情绪情不自禁为他而动,是爱慕他的;而后是亲妈滤镜,反正他的傲慢只伤人、不伤她,站在亲妈的立场上看,也能容忍。 但慢慢相处,发现萧靖承独独敬她。 他对她,总是小心翼翼。 撞到了她的头,当时很疼,后来就没事了,早起时候有点涨,没有起包,不算什么大事。 萧靖承却送了一趟趟的补品。 其中有两株老山参,薛湄虽然不太认得,却也知道不会少于一百年。 这样的一株老山参,在中医说来就是救命的,非常昂贵,有钱都买不到,萧靖承一口气弄了两支给她。 反正他对她好就行了,至于他在外面什么德行,薛湄不管了。 萧靖承傲慢,却也有承担傲慢的能力,随他。 因他送的礼物多且贵重,薛湄决定去趟瑞王府,宽慰他几句,免得他胡思乱想。 她去的时候,萧靖承正带着亲卫们在校场上训练。 这是一批陌生面孔,是萧靖承重新选拔的,他趁着在京里的时候把他们都训练出来,然后再送到白崖镇去。 薛湄的五弟薛润也在其中。 这段日子,薛润天天在薛湄院子里蹭饭,薛湄特意给他滋补,牛肉、牛乳、鸡蛋变着花样做给他吃。 正在成长期的薛润吃得很好,和去年相比,已经窜了个头,站在亲兵里并不显得年幼。 他跟其他人一样,肃穆站立,薛湄倏然从他脸上看到了成熟痕迹——他已经像个大人了。 薛湄到来,萧靖承让众人原地休息,他自己走了过来。 他是短打扮,穿一件灰色长裤,上身着麻布短褐,丝毫不讲究,汗水已经把衣裳浸透了。 他皮肤被晒出了小麦色,就像当初薛湄初见他时候差不多,只是比那时候稍微白一些,英俊而挺拔。 “怎么来了?”他问薛湄,目光却往她头顶去瞧,“还疼吗?” 薛湄:“你一趟趟送补品给我,害得我丫鬟们还以为我要死了……” 萧靖承:“……” 薛湄有些时候说话,百无禁忌。他一听到什么生生死死的,就忍不住蹙眉。 “别胡说。” “真没事。”薛湄笑道,“撞得不重。要是撞得特别重,我当时就哭了。” 萧靖承:“……” 他从未见过薛湄哭。 薛湄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非常洒脱。哪怕是刚刚醒过来,无钱,蕙宁苑要断粮,她也不是躲起来哭鼻子,而是转身从摘玉轩赚了二万两。 不知道她哭是什么样子的。 也不知她会因什么事而哭。 萧靖承端详了她。 薛湄:“别再送补品了,已经送了很多。对了,我弟弟武艺进步了吗?” “进步不少。”萧靖承道。 薛湄笑道:“那太好了,他的前途我就交给你了。你给他在军中寻一条升迁之路。” 萧靖承:“你放心!” 自家小舅子,他怎可能不照顾薛润? 就在他们俩闲话的时候,有王府管事跑进来,低声对萧靖承道:“王爷,有客来。” 萧靖承对管事的行径很不满:“不见。” 薛湄:“……” 都不问问什么客人吗? 管事似乎还想要说什么,萧靖承眸光阴沉,让管事的吓得一哆嗦,行礼退了下去。 薛湄:“他敢过来通禀,肯定是贵客,怎么不问问是谁?” 萧靖承:“你不懂,他们这些人常年留守京都,有些时候会跟门阀、权贵结交。有人来了,明知我不会见,还是会通禀一声。” 薛湄:“……” 萧靖承:“我又不能不用这些人,否则谁看家护院?兵是用在战场上的,我不在京里,他们都要随我走。” 薛湄不评价他的逻辑。 她在瑞王府逗留了一个下午。 晚膳时候,薛润也破例可以到瑞王府正院用晚膳,兴奋得不行。 王府的厨子,比他大姐姐的厨子还要好,手艺更精湛。尤其是专门给王爷做饭的厨子,就更加了不得了。 晚膳用得早,饭后天色尚未暗淡,薛湄打算顺便去二房坐坐。 然后再回家。 现在住得都很近,夜里串门很容易。 她离开的时候,薛润也要跟她一起走,萧靖承送他们俩出门。 在大门口,薛润突然咦了声。 薛湄循声望过去,见一女子手里牵一小孩,站在王府石狮子后面,正犹豫着往这边伸头。 夜幕未落的光线里,可以瞧见那女子约莫花信年华,和萧靖承差不多大,手里的孩子虽然衣着讲究,却是瘦骨嶙峋,露出一种可怕的病容。 薛湄诧异,赶紧去看萧靖承,心中咯噔了下:“难道我这么年轻就要做奶奶了吗?” 这女子倒有些姿色,就是那孩子挺可怜的。 薛湄不是卢家老太爷那种厉害中医,不能一下子就看出人家小孩到底什么病,只知道这孩子肯定是病得很厉害的。 那孩子应该有一米高,但看上去不过三十斤左右,身上半分肉也没。能活这么大,已经是很不容易,毕竟古代医疗差。 所以,这是萧靖承一夜风流之后的私生子吗? 薛湄这边脑补,萧靖承已经认出了她。 他走下丹墀:“表姐,你何时到的?” 薛湄:“……” 还好,祖母没有做成,她儿子还是挺洁身自好的。 “我下午便到了,他们不给我进。”女子低声,似乎要哭了。 萧靖承:“……” 感情下午管事要通禀的人,就是她了。 “这些狗东西不长眼,我回头教训他们。”萧靖承道,“你请进。是特意过来找我的,还是今日回京,没顾上回公主府?” 公主府? 表姐? 所以说,此女乃是某位大长公主的女儿吗?大长公主是萧靖承的姑姑,她自然就是表姐了。“我特意来找你。”女子哽咽道,“你得帮帮我。” 第267章 他看上你了 萧靖承这厢有事,薛湄和薛润就告辞。 他们俩走的时候,那女子还看了眼薛湄,露出一点好奇。 上了马车,薛润跟薛湄道:“大姐姐,你刚刚有没有被吓着?” “何事吓着?” “那女的手里牵的。我还以为是个猴子,再一瞧是个孩子,吓我一跳。”薛润说。 薛湄:“……” “那孩子怎么长那么个怪模样?”薛润又觉得背后发寒,“夜里带出来,怪渗人的。” 薛湄:“那孩子只是瘦。太瘦了,才那副样子。” “反正挺吓人。”薛润说,“那孩子多大啊?看着四五岁的样子。” 薛湄也看不出来。 太瘦了,是薄薄一层皮蒙在骨头上,一点肉也没有。那孩子眼睛又有点大,看上去就更加吓人了。 如果是正常好好长,估计挺好看的,因为牵着他的女子,长得就很秀美,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也许就是四五岁吧。”薛湄说。 薛润:“好可怜。” 薛湄伸手,摸了摸他脑袋:“我家小五很有良心。” 薛润:“大姐姐,你跟逗猫似的。你平时摸胖妞,也是这么摸。” 薛湄:“……” 她的手改为暴栗,在他额头轻轻敲了下,姐弟俩都笑了起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二房。 二房距离瑞王府很近,不过三里地左右,过来就很容易了。 薛湄姐弟俩来的时候,发现二房众人都在花厅坐着,似乎在商量什么事,薛汐也在。 “湄儿和小五来了?”二少奶奶赵氏招呼,“正好我们还没用膳。” “我们在瑞王府吃了过来的。”薛湄笑道,“你们说什么呢?” 她和薛润坐下。 四弟薛淮就把昨晚薛汐遇到的事,告诉了薛湄和薛润。 薛汐上午就来了。 她一来,就把昨晚自己遇到王鸿阁的种种,告诉了二夫人和二少奶奶。 二夫人婆媳听得都愣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说玉佩是祖传之物。王家祖传的东西,肯定很名贵,要是丢了咱们赔不起,我就没扔到水里。”薛汐说,“现在怎么还回去?” 二夫人让她稍安勿躁。 中午的时候,薛淮回来了,听说了此事。 二夫人本还想叮嘱他,让他别惹事,他听了却是沉默片刻,对二夫人等人说:“此事怎么有点蹊跷?” “哪里蹊跷?” “我怀疑王鸿阁不知道汐儿的身份。”薛淮道,“他送信物、拿走信物,就是因为他寻不到汐儿,想要留个凭证。” 薛汐听了,布满了阴霾的心头,倏然照进来几缕光亮:“真的?” “我跟胡覃很熟。”薛淮道,“我当时说咱们是前街胡家,王鸿阁去找过数次,那时候胡覃不在京里。 后来我先说了王鸿阁的坏话,胡覃就不想见他。但是他又说,王鸿阁好像从他们家,查到了武安伯曹家去了。” 众人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因为胡家没有汐儿这么大的女孩子,曹家才有。”薛淮说,“曹家正好有个三小姐,十六七岁。” “他怎么想到曹家去了?”二少奶奶赵氏跟胡家不熟,半晌没理清楚。 薛淮就把胡、曹两家的关系,讲给他们听。 “若是这样,就太好了。”薛汐大大松了口气。 但是,她又费解了,“那他上次骂我,不是因为我勾破了他衣裳?” “肯定不是。”薛淮说,“汐儿,他看上你了。” 薛汐打了冷战,下意识去跟二夫人求助:“二伯母……” 二夫人就骂薛淮:“不许胡说八道吓唬你姐姐!” “真的,要不然他拿你耳坠子、塞玉佩给你作甚?”薛淮道,“这是信物啊。” 薛汐脸色更白。 她不想再生枝节,只想顺顺利利嫁到周家去。 她很喜欢周棠。 周棠做什么事都慢腾腾,一点也不浮躁,薛汐本身反应也不算特别快,和周棠在一起时,她心里很踏实。 可王鸿阁那性格…… 薛汐想到这人狠毒、锋利,性格又强势,心里就发怯。 “你怕什么?”薛淮笑道,“咱们和大姐姐都给你撑腰,周家又不是寒门祚户,他王鸿阁还能搅合你的婚事?” “可他要是胡说八道呢?”薛汐白着脸,“万一周家听到了,可怎么办?周家还不知我为人。” 王鸿阁的文章,一旦问世就人人读阅,他要是说点什么,很快就会引起歧义。 他非要说薛汐跟他有染,周家和周棠都要被人嗤笑,到时候说不定周家会退亲。 “他以前骂过你,现在还能改口吗?”薛淮道,“再说了,我们也是瞎猜,我下午去趟武安伯府,打听打听消息。” 薛淮从永宁侯府搬出来之后,成了侍郎府的二少爷,有了点人脉。 这个时候,他本事就显现出来了——他非常擅长与人打交道。 很多人二老爷自己都不认识,但薛淮能跟人家说得上话。 武安伯府跟薛家没有半点来往,薛淮却能打听到他家内部的事,甚至还可以上门做客。 他去打听,整个下午都没归家,在薛湄和薛润进来之前的一盏茶功夫,他才回到了家里。 “王鸿阁果然去了曹家,他说要见曹家三小姐。”薛淮道,“看看,我猜的不错,他还知道汐儿是行三。” 薛汐:“他听到沁儿喊我了。” “我说得没错吧?他就是弄错了人。他上次骂你,纯粹是无中生有,并非你得罪了他。”薛淮说。 薛汐就更加反感这个人。 两个人都不认识,只不过被家里人安排着相见,他居然用词那样恶毒骂她,说她头生疮,满身恶臭。 薛汐还以为,是那天自己头发上有异味,恶心到他了。 从此,她每隔两天都要洗头,而正常都是七八日才会洗一次的。 后来二老爷和薛清回来,也听说了这件事。 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怪蹊跷的。 薛湄和薛润进来的时候,他们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不知如何是好。 关键是,要怎么告诉王鸿阁,他其实弄错了呢? 玉佩得还给他。 薛湄听了,笑道:“为何要告诉他?他是谁?他什么也不是!他跟咱们家,恩怨两清,又不是欠他什么。” 薛汐非常喜欢听大姐姐说话,很带劲,提气。 她轻轻点头:“是啊。大姐姐,玉佩我直接扔了吗?” “扔了干嘛?回头还非要跟他牵扯上了。”薛湄道,“我让人送回王家,放在他祖父的案几上。 玉佩怎么回去的,他不可能知道;他祖父还以为是他落下的,还给他。让他去曹家找吧,随便他。” 薛汐就问怎么送。 薛湄:“我让瑞王爷的人去送,你们都放心吧。” 众人觉得此事可靠。 薛湄把玉佩接了过来,打算明天再去找萧靖承,把此物给他。 然后,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对薛淮道:“四弟,我要叮嘱你一句……”“什么?”薛淮坐正了身子聆听。 第268章 神奇的玉佩 “你暂时躲着一点王鸿阁,别让他瞧见你。”薛湄说。 薛淮不解:“为何?” “他见过你和二嫂。二嫂反正不出门,遇到他的机会不大;你成天在外行走,要当心。”薛湄说。 薛淮:“我又不怕他。” 薛湄:“不是怕不怕他。他要是见到了你,肯定会追查你身份,到时候不就找到汐儿了吗? 汐儿还有一个多月成亲。在成亲之前,别生幺蛾子。待汐儿嫁了,哪怕他再不甘心,也要熄了心思。” 薛湄担心王鸿阁搞事。 这人的性格,大概是很霸道强势的。 他从前什么也不是,只是王家的一个庶子,就敢不把父母放在眼里。 现如今他有了官身,又得皇帝器重。只要他年纪够了,升迁是迟早的,前途一片光明。 这肯定会加大他的自负。 他要是知晓薛汐就是曾经要说给他的,又是他朝思暮想的,他不闹事才叫奇怪了。 但薛汐出嫁了,依照古代男人的大男子主义,可能就没那么热衷了。 再说了,那时候薛汐已经是周家的人,周家接触多了,知晓她秉性,肯定就会偏袒她,不会听了王鸿阁几句话就疑神疑鬼的。 “湄儿说得对。”二叔也说,“王鸿阁这个人,恃才傲物,出了这么大的错,又是淮儿故意骗他,他肯定不甘心。” 二夫人也附和这话。 薛淮这才重视起来,点点头:“好,我尽可能不与他罩面。” 薛汐死死捏住了巾帕。 她还是很紧张。 “他若闹事,你只管告诉我。”薛湄对他道,“别说他只是六品主事,哪怕他是一品宰府,我也不会饶他。” 薛汐嗯了声,心中轻松了很多。 哥哥姐姐们都会替她撑腰,她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薛湄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了趟瑞王府。 萧靖承见她去而复返,有点诧异,连忙出来问怎么回事。 薛湄简单把事情说了,然后把玉佩给他:“能悄悄送到王家去吗?” 萧靖承点点头:“王家乃书香门第,守卫并不森严,很容易混进去。” 薛湄道好。 已经很晚了,她打算回去。 萧靖承要亲自送她,被薛湄拒绝了。 她又问之前那个亲戚。 “在客房睡下了。”萧靖承道。 薛湄问了个五弟在路上问她的问题:“她当时牵的孩子,是她儿子吗?” “对。” “那孩子多大了?” “她说满九岁了。”萧靖承道。 薛湄:“……” 萧靖承继续道:“孩子身体不好,他们寻遍了名医。对了,你能否帮他看看?” “明日白天吧。”薛湄道,“再说我也看不出什么,你知道我连诊脉都是稀松,我是个外科医生。” 萧靖承是这个世上唯一知晓薛湄秘密的。 薛湄也多次告诉过他,她其实不算什么神医,从医只是她的工作,她专业而已。 厉害的,都是她的药。 莫名其妙的病,她看不出来。 萧靖承点点头:“这倒也是。” 时辰不早,薛湄要告辞离开了。 萧靖承把玉佩给了贺方,对他道:“你亲自去吧,别把事情搞砸了。放在王老太爷的书案上,要醒目的地方。” 贺方道是。 这个晚上,贺方悄悄出现在了王家的墙头,趁着夜色遮掩,摸进了老太爷的书房,放下了玉佩之后,又从原路返回,悄无声息。 翌日四更天,老太爷就醒了。 王鸿阁上朝之前,先过来请安,这才从家里离开。 老太爷早起时见了儿子,又在院子里散散步,回到书房的时候,发现了王鸿阁的玉佩,也没当回事。 “这玉佩都能丢。”老太爷捡了起来。 王鸿阁心情不太好。 户部的事暂告一个段落,他空闲了点,心情就忍不住会往曹三小姐身上飘。 他昨日去武安伯府,还是没见到曹三小姐。哪怕他指名道姓,曹家也说三小姐去寺庙祈福去了。 然后,他又听说,曹家打算和温家结亲。 温家现在出了一位婕妤,圣宠正浓,温家也水涨船高。 武安伯府有爵位,想要做官不太容易,但维持生活更难。 温家有钱。 曹家和当初的薛家一样,已经落魄得厉害。 和王家结亲固然很好了,但王鸿阁如果不贪,他会清贫很长一段时间。 武安伯很实际,他不想被推举做官,他只想要钱。 做官才多少月俸,何时能发财? 因为他家正院的房屋塌了半边,让他意识到,府上需要大修,他们很缺钱。 王家也很有钱,但轮不到王鸿阁管家,钱到不了他手里。而王家长辈,肯定不会愿意拿钱贴补岳家。 温家却不同。 因为自知身份不高,温家是愿意拿钱结交功勋门第的。 王鸿阁还听说,曹家三小姐其实很中意温钊,因为温钊生得极其英俊。 他想起那天,曹家三小姐紧张得发白的脸,王鸿阁心中苦涩,又有点气馁。 他这天回到家,打起精神到祖父跟前说话,离开的时候,祖父喊住了他:“玉佩拿好。怎么乱丢东西。” 王鸿阁整个人一震:“什么?” 祖父把玉佩递给了他。 王鸿阁僵住,没有去拿。他一下子变了脸,让他祖父也有点吃惊,不明所以。 “曹、曹家送回来的吗?”王鸿阁问。 老太爷:“什么曹家?” 祖孙俩都是一头雾水。 王鸿阁不知该说什么,老太爷道:“这是在我书房桌上的,我还以为是你不小心丢在那里。” 王鸿阁接了过来,神色已经大变了:“祖父,我前天晚上把此物当个信物,给了一女子……” “什么?”老太爷也震惊了。 既震惊孙儿的私相授受,又震惊此物出现在他书房。 他急忙叫了小厮进来。 若是有人送过来,小厮接了放在书房,倒也能说得通。 但是,小厮们个个都说没有。 “不曾接过玉佩。” 又去问管事,今天有什么客人登门。 客人是有的,但都没有到过老太爷的书房,也不像是跟曹家有什么关系的。 王鸿阁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到底是不是曹家三小姐?她怎么还回来的? 王鸿阁一定要去见到曹三小姐。 于是,在他苦守了两日之后,他终于见到了。 曹三小姐长得也还好,却不是她。 不是他的心上人。 王鸿阁只感觉后背发寒,自己追查了这么久,却一直弄错了。 “我们是前街胡侍郎府上的。” 这句话,是个谎言。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打算告诉他身份,他从那里就弄错了。 第269章 是病还是诅咒 薛汐事毕,再也不肯出门了,生怕遇到意外,安安心心在家待嫁。 这些事,三房的人都不知情。 依照三老爷的性格,若他知道王鸿阁对薛汐一番情谊,说不定真会让薛汐退亲另嫁。 永宁侯府有现成例子:薛湄也退亲了,但她转眼就跟瑞王勾搭上了,退亲之后前途更好。 说起薛湄,她已经很久没回永宁侯府。 她的蕙宁苑被永宁侯用心照料了起来,还派两名老妈子负责打扫。 但都是空费心思。 薛湄是不可能被这点小恩小惠讨好到的。 薛玉潭听说裕王又纳一名美人,府上已有侧妃两人、姬妾两人,他都不怎么来找薛玉潭了。 他来了几次,薛玉潭都打算勾起他的同情心,对他哭哭啼啼。 可裕王也不知怎么转了性,突然就很烦她这样了,从此不太爱来。 薛玉潭提不起精神,整个人都蔫了,精气神都快速消失不见。侯府众人在背后嚼舌根,都说:“二小姐没从前好看了。” “二小姐瞧着怎么有点凶相?她以前不这样的。” “二小姐老了些。这么点年纪,瞧着她都像是起皱了。” 但是,府里的主子们,没人在乎她。 大家都在为两件事高兴:第一是薛汐即将到来的大喜之日;第二是三夫人老蚌怀珠,她又有了身孕。 老夫人那边,则成天叫了一帮绣娘,要给表姑娘奚宝辰做添装。 奚宝辰的天降鸿运,更是把薛玉潭衬托得黯淡无光。 薛湄不知这些情况,她府上这几天也挺热闹。 她这郡主府,有三分之二是从前的和善大长公主府;另有三分之一,仍归朝廷所有。 但萧靖承把它要了过来。 隔壁装修,自然惊动了薛湄和郡主府所有人,大家都在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湄派人去打听,萧靖承亲自来了。 他身边还带着女人和孩子。 日光下那孩子,更觉可怜——肌肤是青灰颜色,手比鸡爪还要瘦。衣着华丽,更衬托得他凄惨无比。 他眼睛突兀的大,那样两只镶嵌在猴腮似的脸上,有点恐怖。 但他眼神却很澄澈。 薛湄自从给萧靖承当妈了之后,母爱泛滥,瞧着这孩子就很心疼他。 萧靖承领了人过来:“这位是成阳郡主。那边角门如果打通,你们两家更亲近些。” 然后,他又对薛湄道,“这位是荣昌大长公主府的二小姐,嫁给了长州景氏。她回京小住,我想来想去,她孤身一人,还是住在郡主府旁边比较方便。” 这是萧靖承的私心。 他表姐回京之后,死活不肯回大长公主府,他又不愿意客人常住自己王府,得找个地方安顿她。 她未必能常住。 萧靖承就用她的名义,把这宅子要了过来。将来等她搬走了,这宅子糊里糊涂变成薛湄的,就是一处完整院落。 反正外人挑不出错。 萧靖承为了薛湄这住处,也算用心良苦了。 “景夫人只管住下,要人或者要东西,吩咐一声,我这边什么都方便。”薛湄说。 “别叫我景夫人,我很快就不是了。”女子笑了笑,“你唤我做孙氏即可,我父亲姓孙。” 大长公主的孩子,不同于郡王或者亲王的孩子们,他们不是皇家血脉,一般情况下不受封。 荣昌大长公主的女儿叫孙乔,比萧靖承大两岁。 萧靖承因为是先帝的老来子,跟他同龄的,多半都是他侄儿侄女,或外甥、外甥女。 但凑巧的是,荣昌大长公主乃是他祖父的老来女,她也是比所有兄弟姊妹小两轮。这就导致了,她的孩子反而跟萧靖承差不多大。 大长公主还有个儿子叫孙俦,去外地做官了,跟萧靖承关系也挺好。 “孙姐姐。”薛湄随了她的意思,改口亲热称呼道。 孙乔很欢喜。 隔壁两天收拾妥当了,孙乔母子搬了进去。萧靖承又给她雇了些下人,还从自己王府拨了四名护院给她。 乔迁当天,她请薛湄兄妹三人和萧靖承来吃饭。 饭桌上,薛湄那倒霉弟弟,不停盯着人家孩子瞧;那孩子还没遇到过不怕自己容貌的,敢这么长时间注视他,也很好奇。 两个人对看个不歇。 薛湄注意到了,踩了她弟弟一脚,又给孙乔赔礼:“舍弟不太懂事。” “挺好的,其他人都想看,又不敢看。”孙乔笑了笑,倒也没特别悲伤,可能是认命了吧。 见她不排斥这个话题,薛湄问她:“您这孩子,是怎么瘦成这样的?” 孙乔叹了口气。 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道:“宛儿是受了诅咒。” 薛湄:“……” “这些年,我们请遍了名医,都说这孩子腑脏无毛病,怎么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孙乔又道。 薛润迫不及待了:“那他为何这样瘦?” “他从小就有个毛病,不管吃什么,都要吐出来。”孙乔道,“一开始,乳娘说小孩子吐奶,不要紧。可一直就没好过。 在我怀上他的时候,我那丈夫无天无法,打猎打了只猴子回来。我那时候馋,吃了半只猴子肉。” 众人:“……” 薛湄虽然讨厌吃野味,但她也不相信有什么诅咒之类的。 这孩子如此情况,肯定是某种天生性的缺陷。 不是毛病,而是生来就那样,比如说贲门异常,或者胃异常,从而引发的这些情况。 大夫们诊脉,是通过脉象察觉到不对。但从来如此,就没什么不对的,故而无法查看。 “他叫什么?”薛湄问孙乔。 孙乔:“景宛。” 薛湄笑了下,对景宛道:“宛儿,过几天我带你去看一位老爷爷,可好?” “去哪里?”景宛问。 他声音有点嘶哑,应该长期呕吐对食道和咽喉的损伤。 薛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薛池没说什么,萧靖承也陪在一旁。 晚膳之后,孩子累了,婆子带着他下去休息;薛池和薛润先回郡主府了,他们俩直接从打通的角门进去,很方便;萧靖承陪着薛湄和孙乔坐了坐。 “孙姐姐,你是怎样的打算?还想试试看吗?”薛湄问。孙乔一惊:“你能治他?” 第270章 不吉利 孙乔心中一惊,窜起一点小火苗,又歇了。 谁能治她儿子? 那孩子是猴子转世,注定是那么个样子。听闻畜生命都短,他已经活了九年,还不知有多少光景。 他不爱喝那些苦药,喝了也没用。 孙乔已经不想给他治了,就让孩子痛痛快快活几年。 若他走了,就当母子情尽,无缘分了。 “……表姐,湄儿乃是卢家老祖宗,她是卢祁的鬼医弟子,医术了得。”萧靖承在旁说到。 孙乔想起了这茬。 因她常年请医,谁认识了名医,都会告诉她一声,她的确是听闻过“卢祁鬼医弟子”的名声。 “哦,澹台贵妃就是你治好的,听说你切了她一个肾。”孙乔道。 她的确是因为这件事而听说过薛湄。 只是,她听到薛湄的时候,正好是她打算放弃给孩子治疗的时候。 孩子泪眼汪汪看着她,说:“娘,我宁愿死也不想喝药了。” 那段时间,孙乔哭了很多次,却也想通了,暂停了对孩子的治疗,所以她听到薛湄的名声之后,没有立刻找她。 而后,时间长了,她忘记了此事。 “对,我还救治过脏腑破裂的人。”薛湄道,“我想看看你儿子,你可愿意再试试看?” 孙乔却迟疑了。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荣昌大长公主府的小姐,是景家的二少奶奶,她娘家和婆家都很显赫,她请到的名医,不少人跟薛湄一样厉害。 他们都没办法。 薛湄见她不做声,笑了笑:“我也没把握,只是技痒想试试看。孙姐姐,你若是改了主意,再告诉我。” 说罢,薛湄站起身,“天色不早,我先回了。” 孙乔送她。 萧靖承让孙乔留步,自己送薛湄回了她的郡主府。 两人一路漫步,萧靖承问薛湄对景宛病情有什么见解。 薛湄倒是见过这么一例,但是情况不太一样,她也没把握。 她没有ct,没有胃镜,她很多事做不了。而且,她外科经验远远不及卢祁那样成熟,她也拿不准。 她只是想试试。 “……暂时还没有见解,我想问问卢家老太爷等人的看法。”薛湄道,“如果孙姐姐愿意给我治的话。” 萧靖承:“你想想办法。” 薛湄点头:“我尽量。” 到了角门,薛湄问萧靖承打算从哪里回去,萧靖承就道:“从郡主府的大门。” 薛湄又把他送到了大门口。 两个人像傻子似的,送来送去。 萧靖承还对薛湄道:“表姐回京的事,暂时知晓的人不多。你若是进宫,别告诉太后。” 薛湄不太明白:“不能说吗?” “主要是她娘还不知道。”萧靖承道。 薛湄:“……” “当初是表姐非要嫁到长州景氏去的,姑姑并不同意。”萧靖承又道,“而后她孩子生病,姑姑也到处寻找名医,景家却话里话外是表姐不吉利,才生了个怪胎。” 薛湄:“公主没打上门去?” “姑姑很生气,从此不去景家,还让表姐和离回公主府,表姐又不同意,母女俩闹得很僵。”萧靖承说。 薛湄:“……” 真不知该怎么说。 薛湄不了解孙乔,也不了解荣昌大长公主,所以她不知道到底是孙乔叛逆,眼瞎心盲找了个垃圾男,还是大长公主掌控欲太强,女儿结婚了还要管东管西。 她不做评价。 翌日,孙乔派人过来问薛湄,针线房上能不能帮她做几套衣裳,她给钱。 她现在还没有针线房。 薛湄自然说好,还主动过去,邀请孙乔来量体裁衣。 角门那边,是郡主府的人守着,薛湄过去很容易。 她到了孙乔的正院,远远就听到了吵闹声,还夹杂着哭声。 “若不是景家派人来找,我都不知你回京了。”女人的声音,带几分苍老,是克制的愤怒。 哭声是孙乔发出来的。 “娘,我实在没脸见您。”孙乔痛哭道,“又让母亲替我受委屈了。” 大长公主只有孙乔和孙俦这一对儿女,哪个都是心尖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既然回京,怎么不回家?” “宛儿他不吉利。若是几个侄儿有个好歹,女儿万死难辞!”孙乔哭道。 她弟弟孙俦有嫡庶孩子八人,其中侄儿就有五人,如今都住在公主府。 孙俦带着妻妾去了任上,孩子们全部留在祖母身边,由大长公主亲自抚养。 驸马前些年就去世了,大长公主若没有儿孙绕膝,会特别寂寞。听到孙乔的话,她更是生气:“放屁!孩子有病治病,什么不吉利?你外祖父是武皇帝,你父征战一生,你落地时我随你父在边关。咱们一家三代,别说杀畜生,人都不知 杀了多少,哪个冤孽敢找上门来? 咱们这样的门第,这样的天潢贵胄,你说什么吉利不吉利?你那孩子就是病。要是不吉利,也是他们景氏带累了他!” 孙乔哭得更伤心。 薛湄来了,孙乔的丫鬟们都是新买的,不太机灵,又没见过这场面,不知道能不能通禀,全部傻站着。 于是,薛湄就把这些都听了进去。 她顿时就很喜欢这位大长公主了。 她走了进去。 果然见首座一妇人,着宝蓝色绣海棠襜褕,精瘦干练,眼睛里有锐光。 荣昌大长公主在戚太后跟前见过薛湄,知晓薛湄即将是戚太后的儿媳,敛了敛怒气,冲薛湄略微颔首。 薛湄上前行礼:“大长公主。” “坐。”大长公主略微抬手,示意薛湄坐在旁边,并不避讳她。 所谓“大长公主”,并非说她是最大的那个,而是她是当今皇帝的姑姑。 依照皇家的祖制,皇帝的女儿封“公主”、皇帝的姊妹封“长公主”,皇帝的姑姑封“大长公主”。 这些都是要封的,并非生下来就有。 就像皇子、皇女们,要有了特定封赏,才能是王爷、公主。 “大长公主别生气,孙姐姐刚刚回京,也是孝顺,不敢上门惹您生气。”薛湄道,“正好我也是一个人住,不如让她先小住几日,跟我做做伴。” 荣昌大长公主还是很生气。 孙乔跪在地上,不停的哭。 景宛跑了进来。 大长公主一瞧见那孩子,心就疼得揪成了一团,脸上浮动着难得一见的和蔼:“宛儿!” “外祖母!”孩子天性知道谁对他好。 景宛欢欢喜喜,激动万分扑倒了外祖母怀里。 大长公主抱着这个轻轻的孩子,眼泪差点就下来了:“好孩子,我的乖孙。” 竟是丝毫也不嫌弃孩子外貌怪异。薛湄在心中有了判断,觉得这位外祖母对女儿和外孙都很好,可能孙乔错得比较多。 第271章 与他私奔 薛湄围观了一场亲人团聚。 不过,饶是大长公主说破嘴皮,孙乔就是不肯带着孩子搬回大长公主府。 她反反复复说:“不吉利的,万一侄儿们有个好歹,我们推卸不了责任。” 大长公主被她气得半死。 薛湄保证:“我会照顾孙姐姐一二。真有什么事,我也会通知您的。” 因这位成阳郡主既是戚太后选定的儿媳,将来贵不可言,也因为薛湄医术高超,大长公主就放心了。 孙乔母子还在隔壁住着。 他们俩从来不到郡主府做客,也不怎么出门。 但是母子俩时常在后花园散步,打闹,一墙之隔的薛湄,偶然能听到他们母子俩的笑声。 薛湄自己也不是时常在家。 她要跟卢老太爷学诊脉、用药,也要教卢殊和卢文简单的外科手术。 他们用兔子做试验品,薛湄教得很仔细,顺便叫他们如何取血、如何沉淀血浆、再如何输血。 卢殊一点就通,学得特别快;卢文不太行,总是慢卢殊好几步,逐渐差距越拉越大。 反而是弄药这方面,卢文天赋极高。 薛湄想要把麻醉剂弄出来。在此之前,她需要用来密封的玻璃瓶,还需要针管。 很多技术都跟不上。 因为薛湄空间里的麻醉剂还有上万支,她暂时也不需要粗糙品来代替。 但是,如果她哪天离开了,或者她正好不在京都,卢文和卢殊做外科手术就需要用到。 薛湄想着制造麻醉剂,卢殊这个时候更多是茫然,但卢文却有见底。 “……你对制药更在行,没必要和你大哥比医术。”薛湄私下里对卢文道。 卢文黑了脸:“老祖宗,您觉得我不如大哥?” “这还用我觉得?你没有自知之明?”薛湄问她。 卢文:“……” 老祖宗好扎心。 卢文也知道自己不争气。 其实,在教学上,老祖宗对他的偏袒比大哥多。 但大哥这种鬼才,那过目不忘的能耐,他哪里比得了? 薛湄还安慰他说,大家都是普通人,不用和卢殊比,自己打击自己。 老祖宗都说自己是普通人了,卢文还有什么活路? 薛湄也不算特别忙,因为卢老太爷不是每天都问诊,薛湄也跟着他的步调走。 她和卢殊、卢文接触比较多,有次说起了戚思然,薛湄随口问卢殊:“她医术也很好,你可跟她交流过?” “嗯。”卢殊道。 卢殊看了眼薛湄,又道:“老祖宗,思然她对您并无恶意。” 薛湄眯了眯眼睛:思然? 卢殊跟戚思然关系这么好的吗? “当然了,我也没说她有恶意。”薛湄笑道,“她是挺好一姑娘。” 卢殊:“……” 听薛湄的口吻,就像是长辈夸奖晚辈。 从卢家回来,薛湄路过一处店铺,买了点好吃点心。 她乘坐马车,慢悠悠回了家,却见隔壁孙乔的丫鬟,急匆匆跑过来:“郡主,我们主子跟人吵架?” “跟谁?”薛湄诧异。 “不认得,男的。”丫鬟道。 这些新来的丫鬟,受了大长公主的教导,让她们有什么事就去找薛湄帮忙;而孙乔也担心自己有个万一,所以没阻止。 丫鬟们不能判断哪些事能找薛湄、哪些不能,一旦有事就把薛湄当主心骨了。 薛湄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瞧见吵架的男士。但孙乔眼眶红红的,脸上泪痕犹存,薛湄就知道她的确是吵过了。 她走过去,递了个帕子给孙乔:“孙姐姐,谁到府上来了?你丈夫吗?” 孙乔颔首。 薛湄:“他是来接你回去?” 孙乔突然捂住脸,呜呜哭了起来。 薛湄一句话把她惹哭了,她一个人伤心了很久。 这天,薛湄留在孙乔这里吃晚饭,孙乔想要借酒浇愁。 几杯酒下肚,她借着酒劲的遮掩,向薛湄倾诉心事。 孙乔嫁的男人叫景玉麟,长州景氏正房嫡次子。 景氏不算特别显赫,但也是当地名门,清贵门第。 “我爹爹身边有一副将,倾慕我多时。他从小在公主府长大,战功显赫,我爹娘想让我嫁给他。”孙乔哽咽着说,“但是我不喜他长相粗蛮。” 她喜欢当时在京都求学的景玉麟。 “我、我是与景玉麟私奔而去的。”孙乔道。 薛湄:“……” 古代好像有“聘为妻、奔为妾”的说法,反正就是很不光彩了。 不过,景家应该不敢和大长公主府闹,肯定得风风光光娶了孙乔。“……景玉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于风流心软。身边的侍婢,他舍不得;外面的红颜,他也舍不得。我最恨的,是他终究把秦徽娘接近府里做了妾室。”孙乔说到这里,泣不 成声。 因私奔这一节,她明明是出身公主府,却好像矮了一头。 她说丈夫风流多情,说到底就是不把她当回事。 “他早年与秦徽娘两情相悦,是长州佳话。只是秦家落魄了,景氏怕沾染上霉运,把他送到京都亲戚家读书。 他在长州与秦徽娘那般情真意切,到了京都又苦恋我。我早应该看出他这性格的。”孙乔道。 “所以,你带着孩子离开了他?”薛湄问。 “不,不是我想要离开的,是他们……他们想要杀死我的宛儿!而他,他景玉麟身为父亲,居然也觉得孩子该死。”孙乔说到这里,已经是恨得面容扭曲了。 薛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越是大户门第,家况越复杂。 听人家酒后吐实情,有点不厚道,薛湄让丫鬟们服侍孙乔,她自己起身告辞了。 她总感觉,此事会没完没了,除非孙乔彻底跟景家断了关系;然而,看孙乔的意思,她竟是还爱着她丈夫。 不可思议。 不是说爱情都很短暂,是荷尔蒙爆发而产生的,最多半年就会消退,后面都是靠彼此的责任感,以及由此产生的亲情来维系吗? 薛湄不是很懂。 她没有过长久的恋爱关系,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不太清楚。 但孙乔有点受虐倾向,这是毋庸置疑的。 从另一方面讲,她很维护自己的儿子,为了保护儿子,她敢跟心爱的丈夫决裂。 在这之前,她在丈夫面前很卑微。 孙乔不算个成功女人,却是个好母亲。 薛湄从角门回到了郡主府,她大哥薛池在角门那边等待着她。瞧见她回来,大哥问她:“那边闹些什么?” 第272章 青霉素 薛湄不好泄露旁人的秘密,大哥问话,她只是敷衍着回道:“不闹什么。” 薛池嗯了声。 大哥非常酷,对很多事都没什么兴趣。这要是薛润那傻小子,肯定得打破砂锅问到底。 薛池把薛湄送到了她的正院,也就是新的蕙宁苑,转身回自己的茅亭去了。 接下来几日,薛湄带着卢文,在考察城内一处作坊。 他们俩打算弄个简易的制药厂。 薛湄想要弄出的第一个药不是麻醉剂,而是青霉素。 青霉素在民国时期就有了,它的发现过程也很偶然,是细菌学家佛莱明在培养葡萄球菌的时候,实验室遭到了污染,让培养皿中生出了青色的霉菌。 这些青色霉菌,把原本培养的葡萄球菌给消灭了;而葡萄球菌就是伤口感染化脓的主要原因之一。 青霉素偶然被发现,却是人类历史上杀菌效果最强的一种药剂,它能治疗伤口感染,也能治疗败血症、肺炎、甚至梅毒等传染性病菌。 “这种药叫盘尼西林。”薛湄对卢文道。 最开始的青霉素就是这么叫的,在民国时期一药千金难求。 “就是不会让伤口生脓疮的药?”卢文问。 薛湄点点头:“对。” 卢文眼睛里发光,无法按捺住自己的激动 “那我们怎么制?”卢文迫不及待了。 “它是大自然的产物,我们需要腐烂的蔬菜、瓜果、肉或者奶,总之就是能产生青霉的东西。”薛湄说。 卢文一脸懵逼。 薛湄:“就是东西放久了,长绿毛了嘛。” 卢文震惊了:“那绿毛,就能做不让伤口化脓疮的药?” “是的。”薛湄肯定道。 卢文:“……” 老祖宗,这未免也太过于儿戏,说出去谁相信呢? “但是,我不是细菌学家,我先了解怎么培养出适合的青霉素,需要注意什么,咱们再动手。”薛湄道。 卢文用力点点头。 薛湄空间里有玻璃器皿。医生有些时候也需要实验,虽然到了太空时代,这些都只是形式主义。 她和卢文在捣鼓这个,成天也很忙。 他们俩弄了满屋子的腐烂之物,自己进出都要穿防护服、戴口罩和护目镜。 现在是夏末,京都早晚比较凉爽,但白日还是很热的,东西腐烂得快。为了防止生蛆,薛湄和卢文没有用肉和奶来发青霉,而是用瓜果和蔬菜。 也很难闻。 薛湄的丫鬟和卢文的小厮,都觉自家主子可能发疯了。 就在薛湄和卢文成天灰头土脸的时候,丫鬟彩鸢急忙到作坊寻找薛湄。 这条作坊是在城西,聚集了很多的穷人乞丐,每次薛湄和卢文过来,都打扮得很低调。此处又是城里排水渠的末端口,故而臭气熏天。 薛湄他们烂蔬菜瓜果,并不突兀。 彩鸢却差点被臭疯了。 “怪不得大小姐和锦屏最近回府,都是一身臭味。”彩鸢忍着嫌弃,赶紧去找薛湄。 原因无他,宫里来人了。 薛湄从屋子里走出来,身上味道让彩鸢差点要呕吐出来。 彩鸢努力捂住了口鼻。 薛湄反而有点惊讶了:“宫里请我作甚?” “大小姐,您成天弄这些臭东西,都忘记了您还领太医院司药之职吗?”彩鸢问她。 薛湄:“……” 她只得把东西都交给了卢文,让他收集青霉,放在培养皿里,要做实验。 她好不容易在卢家的金匮堂守到了几名伤口发脓的病人,取到了葡萄球菌,然后又买了新鲜的肉,把葡萄球菌放了上去。 她和卢文要看看,青霉怎样的浓度对这些病菌有效果。 实验还在开始阶段,薛湄和卢文都很忙,宫里突然招她,她非常不放心。 “你别乱弄,等我回来。”薛湄对卢文道,“只把青霉收集起来即可。” 卢文道是。 薛湄的郡主府距离皇宫很近,她现在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去看病,只得先回家沐浴更衣,洗去满身脏臭。 传旨的太监已经走了。 彩鸢服侍她沐浴,薛湄就问她:“是哪个宫里找我?” “啊?婢子没问。”彩鸢茫然说。修竹拿了香胰子进来,要给薛湄洗洗头发,答道:“不急,大小姐,是万景宫。不是宫里的谁生病了,而是咱们隔壁的孙家小姐,她和小少爷、荣昌大长公主,都去了万景 宫。” 薛湄:“所以,请我去说说景宛的病情?” “应该是。”修竹道。 薛湄含笑看着修竹:“你怎么打听的?” “婢子问那传旨太监,他告诉婢子的。”修竹道,“咱们是郡主府的丫鬟,他们多多少少会给些体面。” 彩鸢吐了吐舌头:“我不敢问。若是他不理我,多难为情……” “这有什么?”修竹笑道,“他不理,无非就是他身份比咱们郡主更尊贵,多恭维他几句就是了,也不惹祸。宫里这些太监们,哪个不是人精?” 薛湄诧异看了眼修竹,没想到这丫鬟成长得如此快。 她很满意。 她不紧不慢到了万景宫。 等薛湄到的时候,万景宫里众人情绪都以平复了。 荣昌大长公主和女儿孙乔分别坐在戚太后左右两侧,正在柔声细语和戚太后说话;景宛被宫婢们带下去玩了,不在跟前。 薛湄行礼之后,戚太后让她坐下。 “你见过乔儿了吧?”戚太后对薛湄道。 薛湄道是。 “也没什么事,就是乔儿回京了,听闻住在你隔壁。叫你过来,白白叮嘱你几句。你郡主府里色色齐备,乔儿才回来,样样都缺,你多照应她几分。”戚太后道。 薛湄道是。 孙乔看戚太后对薛湄的态度,才知道传言不假。 这位郡主,真的要做瑞王妃。 她对薛湄也越发恭敬。 戚太后没提什么事。她急急把薛湄叫来,说了几句话,又让薛湄和公主母女俩带着孩子一块儿离开。 看似是折腾薛湄一回。 薛湄到底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政治很敏锐,明白戚太后的用意。 回去的时候,她们是乘坐大长公主的宽阔马车。 在这京都里,并不是有钱就可以用六匹马拉车。 公主可以。 薛湄这个郡主还不行,她最高只能用四匹马。 马车非常宽敞。大长公主一手抱着外孙,一边和薛湄闲聊:“郡主,你看我这外孙,他的病能治吗?” 第273章 恶人先告状 景宛睁着大眼睛看薛湄。 薛湄心中对他的病情,只能靠猜测。没有仪器,又不会诊脉,根据病人的描述,还是容易出错。 非要仪器确认一下,这是西医们的职业习惯。 薛湄也感觉,离开了仪器,她心里就没底。 现在她没有仪器,一切都需要靠她的经验。她本身在基层医院的时间就不长,没有高强度的问诊经历,她说话的时候就很谨慎。 万一错了呢? “公主,您府上请了很多名医,大家都没办法。我年纪轻,不敢轻狂。若说有希望,那就是您和孙姐姐全心全意信任我,让我尝试。”薛湄道。 公主微微拧眉。 薛湄又问:“太后娘娘请我进宫,也就是这个意思,希望您和孙姐姐能明白,娘娘她是信任我的。” 大长公主:“……” 薛湄来了,太后只是随意说了几句话,但荣昌大长公主不傻,她看得出太后用意。 正如薛湄所言,太后只是在表达她的信任,让公主母女可以放心。 “我们自然信任你。”孙乔接话。 薛湄又问:“公主和孙姐姐怎么去了万景宫?” 孙乔一时沉默。 大长公主沉吟了片刻,对薛湄道:“我们去告状。” “怎么?” “景氏欺人太甚,我们自然要状告他们。”大长公主说。 这就是打算把家务事告诉薛湄。 权贵们说话做事,往往都不肯直截了当,非要拐个弯。 比如说大长公主,她证明自己信任薛湄的方式,就是跟薛湄说起她家的家务事。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大长公主都不把薛湄当外人了,还不算全心全意的信任吗? “……宛儿自打一岁开始,露出点异样,景家闲言碎语就没少过。孩子越大,闲话越多。 若不是碍于皇家,他们都要把宛儿母子生吞活剥了。”大长公主慢慢道来,轻轻看了眼怀里的孙子。 孩子有点困了,依偎着外祖母打盹。 孙乔低垂了头。 “有您在,他们不敢。”薛湄道。 大长公主点点头:“是啊,我还没死,他们不敢怎样!” 可她总会死的。 到了那时候,孙乔和景宛母子俩又如何自处? “我那女婿,是个不成器的孽畜,说什么有学问,成天读些乱词怪诗,哄一哄那些无知女子。”大长公主道。 孙乔脸通红,却一声不敢反驳。 薛湄听到孙乔讲述过她丈夫的种种,大长公主的评价并不偏颇。 “他自诩才子风流,屋子里一堆妖精。这些年,除了宛儿,竟无其他子嗣,我就说他不中用。”大长公主道。 薛湄静静听着。 “他自己无能,但景氏不知反省,还明里暗里猜测是宛儿妨碍了他。说宛儿是猴子转世,是来报仇的。”大长公主道。 薛湄:“无稽之谈。” “的确是无稽之谈。”大长公主道,“他们敢说,传到我耳朵里,我就要派管事去骂。他们倒是消停了些。” 孙乔一直沉默不语。 “那这回是因为什么又闹腾了起来?”薛湄问。 大长公主:“我那女婿是嫡次子,他还有个胞兄。胞兄子嗣也单薄,有一儿一女。那嫡长孙也是三灾五难,可怜见的,泡在药罐里。 过年的时候那孩子染了风寒,又添新病,一直没好,端阳节之后去了。这不,全家都说是宛儿克死了他。” 薛湄:“……” 孙乔去看儿子。 景宛已经在马车的颠簸中睡着了,特别安稳。 长大公主尽可能平复情绪:“他们也不想想,那嫡长孙比宛儿大三岁,从一出生就是在药罐子里。 我早就说了,他们景氏缺德,子孙不兴旺,这是报应。他们非要赖在宛儿头上,要溺毙他。” 薛湄听了,眉头紧紧拧起:“这是杀人!” 大长公主咬牙切齿:“对,这就是杀人!敢杀我外孙,我叫他们不得好死。幸而乔儿这回脑子清楚了,知道带着孩子跑。” 薛湄舒了口气。 孙乔的眼泪不知何时落下来,她默默在旁抽泣。 大长公主又道:“更可笑的是,他们还敢来要人!景家老爷子、夫人,我那作孽的女婿兄弟四人,带着族人五人,全部到了大长公主府。 他们说,非要溺了这孩子,才能换来景家血脉兴旺。我一怒之下,叫护卫把他们全部打了一顿。” 薛湄:“……” 原来大长公主母女进宫,是去先告状了。 要不然,等景家告了,她们再去辩解,怎么也要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 薛湄觉得大长公主不愧是皇女,很有魄力,她怎么生出孙乔这种性格绵软的女儿? 不过,有些人家母亲强势,女儿被骄阳得天真,的确就有点软弱。 这个也分人,不能一概而论。 “景氏是长州望族,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大长公主道,“他们挨了打,定然要告状。” “但公主您占理。”薛湄道。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朝臣们未必会这么想。若是闹大,陛下也护不住。现如今这些门阀之间,沆瀣一气,恨不能把咱们这些皇族的人都杀了才甘心。” 薛湄觉得她思虑也很对。 这件事,的确是很麻烦。 “公主,我跟您交代个底。如果我没有猜错,宛儿是先天性胃体结构异常。”薛湄道。 她以前见过一个这样的案例。 先天性的胃体结构异常,可以通过内镜手术处理。 但薛湄没有内镜。 她可能需要剖腹来处理。 大长公主和孙乔都看向了她,目光里带着几分希冀。 “我只是猜测,不能确定。”薛湄道,“如果是真的,一个小手术就可以治好。” “治好之后,他是不是就不会呕吐了?”大长公主问。“如果治好了,胃功能恢复健康,他不再呕吐。胃部营养吸收,也许几个月之后,他就能恢复成正常孩子的模样。”薛湄道,“到那个时候,朝臣和景家就都知道,不是什么 猴子转世,也不是孽障,只是生病了而已。 那么,景家想要溺毙孩子,就是杀人。公主您打了他们,也是他们活该。您首先得相信我,然后至少要争取三个月的时间。”大长公主听了,略微沉思。 第274章 萧家男人爱八卦 接下来几日,朝堂就热闹了。 景氏一方望族,手里也有推举权力,甚是有族人在朝为官——工部主事就是景氏子弟,景玉麟的亲叔叔。 荣昌大长公主府的侍卫,把景氏一众人,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景氏告到了皇帝跟前。 御史们也跟着弹劾皇女嚣张跋扈,请皇帝严惩。 大长公主的驸马是武将,她的父皇,也就是现在皇帝的祖父,热衷于战事,荣昌陪同他亲征过两次,是有头脸的人物。 旧臣帮大长公主说话,也有御史了解来龙去脉,弹劾景氏枉顾人伦,做出弑子恶事。 “弑子,也是人伦惨事,断乎不能轻易开这个口子。否则将来给孩子惯个‘灾星’,就能随意溺杀,礼乐崩坏。”这是帮公主的御史的说辞。 虽然在父权社会,父杀子并不犯天道,但道德崩坏是肯定的。 一个社会,当道德和底线彻底崩溃的时候,也就是大乱的时候。 大家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吵了两天之后,皇帝破例,把这个只比他大几岁的姑姑叫到了金殿,询问事情真相。 大长公主口才了得,为人又泼辣,在金殿把景氏官员,以及那群攻讦的御史们,骂得狗血淋头。 她字字句句说他们没有伦常,没有人性。 皇帝听了也很头疼。 “陛下,我景氏一族,到玉麟这一辈已无子嗣。”景玉麟的亲叔叔,上前痛哭失声,“长孙夭折,景氏上下万分沉痛。 一个受了诅咒的孽障,这是要断景氏传承香火。断了香火,无异于灭族啊陛下。” 皇帝听了,也很动容。 朝臣们又松动了。 大长公主厉声呵斥他:“你少颠倒黑白,我外孙是生病,绝非孽障。” “治了九年,什么病治不好?”景主事道,“况且活了九岁,能说是病?” 也就是说,要真的是生病,早就夭折了,岂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景宛那孩子,每顿饭后都要腹痛,然后呕吐一场就好了。 他瘦弱不堪,却没有要死的意思。 他就是恶鬼索命,把他的兄弟姊妹都克死了。 景玉麟这些年侍妾共七人,还有两房外室,却一个子嗣也无,不同寻常。 “你们请的庸医,自然治不好。”长大公主道,“我请了成阳郡主,她就能治好我外孙。” 皇帝一听,跟着点点头:“成阳郡主的确是好医术。” 景主事再次道:“陛下,微臣罪该万死,但请诸位大人和陛下,亲眼瞧瞧那孩子——难道要等大长公主府也出事了,公主才来后悔吗?” 大长公主气得发抖。 其实她并不太动怒,故意而已。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依照薛湄的吩咐,把景宛带给皇帝和朝臣们瞧瞧。 让他们看看孩子现在的模样,再看看治愈后的模样,他们就知道只是病。 “陛下,既然景大人这么说了,就请陛下瞧瞧,我那外孙到底是不是生病。”大长公主道。 孩子由孙乔陪同着,就在宫外等候。 太监传旨,把景宛领进去。 景宛头上戴一个小号帷帽,遮住了他的脸。孙乔再三叮嘱他:“跟在外祖母身边,不能哭,不能害怕。” “知道了,娘亲。”景宛还挺兴奋的。 这孩子在孙乔的保护下,仍有颗好奇、天真的心,就像这个年纪的孩童一样。可见,风风雨雨都是孙乔自己承担了,并没有落在她孩子头上。 到了大殿,依照皇帝吩咐,大长公主亲自摘了孩子的帷帽。 一旁的大臣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的瞳仁也微微震了下,难以置信,孙乔居然真的生了个猴子——不对,这孩子比猴子还要丑,还要吓人。 景家说他是诅咒,还真是给长大公主找了个台阶下。 大臣们一时都不吭声了。 景主事心中得意,面上不显:看到了吧,你们皇族公主的外孙,就是这么个可怕的东西。 皇帝不知怎么开口,帮公主的朝臣们也不知如何说话,大家都沉默了。 不成想,大长公主却似没瞧见众人的异常,她冷冷问大家:“可瞧见了?他只是生病了。” 众人:“……” 大长公主,你就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成阳郡主说,三个月之后,这孩子呕吐的毛病好了,长了点肉,就会像正常孩子一样了。”大长公主道。 众人再次默然了。 皇帝一时也很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景主事开腔了:“若三个月之后不好呢?” “我自当向你们景氏赔罪,怎么打了你们,自然就怎么赔偿。” “这孩子呢?”景主事又问。 “给你们景家带回去,任凭你们处置!” 景主事就等这句话,立马看向了皇帝:“陛下,您意下如何?” 皇帝觉得最好不过了:“既如此,就是你们私下协商。” 他是同意了。 大家都不太敢看那孩子,不管是站在哪一边的大臣,此刻都沉默着。 这孩子就是铁证,的确不能说他只是生病。 皇帝以为此事了结了,却听到大长公主问:“若孩子好了,你们景氏要如何?” 景主事嗤之以鼻。 这孩子还能好? “大长公主,您想要景氏如何?”景主事反问。 “自然是任由我说了算,我到时候要提三个要求。”大长公主道,“放心,不要你们性命。” 景主事:“陛下……” “此事朕做主了。”皇帝冷冷打断了景主事,“若孩子不好,还回景氏,从此任由景氏处置,皇姑姑不得干涉,且要赔偿景氏白银一万两; 若孩子好了,至少朕和文武百官瞧着像正常孩子了,景氏任由皇姑姑提三个条件,再苛刻也要办到。” 景主事觉得自家不可能吃亏。 他又道:“可陛下,万一长大公主换了个孩子呢?” 这倒也是实情。 换了个孩子,非要说是景宛好了,这上哪儿去说理? “你待如何?” “景氏派出二人,贴身照顾这孩子,不能任由大长公主一个人说了算。”景主事道。 皇帝替大长公主回应了:“可行。皇姑姑,你先退下吧。” 事情被一锤定音。 早朝之后,荣昌大长公主的女儿生了个怪胎消息,已经传遍了朝野。 就连萧明钰都听说了。 小郡王这几日很忙,特别是中元节之后,受了点小打击,不怎么关注外界,突然听到这件事,小郡王到薛湄家来了。 “你们萧家的男人,是不是骨子里都爱八卦?”薛湄问小郡王。小郡王:“……” 第275章 你当自己是神? 薛湄这两天带着景宛,去见了卢老太爷和卢殊。 老太爷经验丰富,卢殊过目不忘,他们俩对病情确定很有帮助。 薛湄提出了自己的假设:“我有两个猜测:先天性胃体畸形狭窄,或者先天性胃贲门狭窄。 不过,我偏向于前者,是先天性胃体畸形狭窄,因为他往往是吃过东西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发生痛疼和呕吐。 病家有厌食情绪,导致更加消瘦,加重他病情。” 老太爷和卢殊被她说到一愣一愣的。 薛湄拿了个板子,又拿了一根炭条,随手在板子上画出了胃的形状。 “这个是胃,它可以伸缩;这里是贲门,就是食管和胃体连接的入口。”薛湄一一指给他们瞧。 卢殊对薛湄的知识,既感到骇然,又敬佩不已。 她到底是看了多少人体内脏,才能信手画出胃的形状? 卢老太爷走过来,端详了很久。 他再次让卢文把景宛带回来,给他诊脉,查看他舌苔和脸色。 看完了之后,卢老太爷就让人把景宛带出去。 “应是胃体问题。”卢老太爷道,“郡主,不管是胃体还是贲门,你是否都要剖腹治疗?” 薛湄点点头。 “我们祖孙三人协助你。”卢老太爷道。 薛湄打算试试看。 她这几天反复跟卢老太爷沟通,跟卢殊讲清楚,又让卢文也跟着学习;同时,她还需要跟大长公主说明情况。 长大公主和孙乔没问题,愿意让景宛冒险;留在孙乔这边的,还有孙乔的丈夫和她婆婆两人,他们俩想要反对,被大长公主骂了一顿。 要是再说下去,大长公主还能打他们一顿,景家母子俩敢怒不敢言。 大长公主干脆搬到了孙乔这里,还把家里几个大些的孙儿孙女都带来;小的留在公主府,有心腹管事妈妈和乳娘们照顾。 薛湄从隔壁回来,才喘口气,小郡王就登门了。 她想到曾经做猫的萧靖承,四处打听八卦,就怀疑萧家的男人个个都有做娱记的潜质。 “……我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薛湄说。 乔迁宴之后,薛湄身边的事接二连三,小郡王好像也有事,两下没顾上接触了。 萧明钰:“我就在京都。你的心偏了,不爱登门,自然见不着我。” 薛湄:“……” 怎么一副怨妇口吻? “程美人她们还问,你怎么不去打牌。”萧明钰又道。 薛湄:“你不是讨厌我去打牌?” “对。” “那你还要替程美人邀请我?” “我讨厌的,是你只去打牌。”萧明钰道。 薛湄听明白了小郡王的逻辑,笑不可抑。 真是个有趣的王爷。 “这么复杂?”薛湄笑道,“你们男的不是很讨厌心思多而杂的女子吗?” “要看是什么心思。”萧明钰道,“若你端阳节的时候想着给我做个长命缕,这种心思我自然高兴。” 薛湄:“……” 她突然想起来,端阳节萧明钰还给她送过粽子的,然后薛湄就在龙舟赛上遇到了皇帝,说起了科举制,彻底把小郡王放在脑后。 真是好长时间没怎么跟他静坐、闲聊了。 薛湄笑道:“那等我做完这个手术,咱们通宵打一晚上麻将?叫我大哥和我丫鬟作陪。” 萧明钰气结。 他们俩除了打麻将,就不能有点旁的事? 你和瑞王叔,怎么就能那般愉快相处?两个人手牵手去盂兰盆节? 太不公平了。 萧明钰转念又觉得,打麻将也没什么不好的,气氛轻松愉快。 这个世上的感情,并非都要靠羞赧的忐忑而生。就像薛湄,她似乎从来不知害羞是何物。 “也好。”萧明钰道。 他和薛湄聊了聊荣昌大长公主的事。 “……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说成阳郡主太爱出风头,什么都要掺和一脚。”萧明钰道。 薛湄:“我本就爱出风头。我要是清高,什么都不争,现在还在侯府住破房子,吃不上饭呢。” 她的一切,都是她靠表现挣来的。 这个年代,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习惯了女子荣华富贵靠父亲、丈夫或儿子。 薛湄不想巴结父亲,不想依靠丈夫,也不想给儿子那么大的压力,所以她亲力亲为了。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都在意料之中,能接受。 “如此说来,你的确很了不得。”萧明钰道。 薛湄:“多谢小王爷夸奖。” 萧明钰:“……” 谁夸你了?不过是实话实说。 萧明钰见过的女人,包括成兰卿,都不如薛湄有能耐。 “了不得”这三个字,她当之无愧。 然后,萧明钰又说了说京都对此事的看法。 “朝臣们都被那孩子吓一跳。我回头要去瞧瞧,看看到底什么模样。”萧明钰道,“他们都说,人需得有所敬畏。” 也就是说,要相信报应和转世,要把那孩子赶紧溺毙。 “我不敬畏。”薛湄笑了笑。 人类都能战胜地球引力,拓展太空领域,可见人的力量是无穷的。 她心中敬畏的东西不多。 这点上,薛湄跟萧靖承很像,是靠本事和拳头说话的。 只是她比萧靖承圆滑,她会尽可能把自己的傲慢藏起来,不让它暴露。这种隐藏内心幽黯的能力,人把它称为“教养”。 “那你觉得,我会赢吗?”薛湄问萧明钰。 萧明钰白了她一眼:“你怎那么喜欢赌?” 不说她自己的赌,哪怕是大长公主和景家的赌局,她都要掺和一脚,她简直是个狂热的赌徒。 薛湄:“你若是崇拜我,就会发现我并不爱赌,我只是笃定而已。” 萧明钰:“……” 这还要不要脸了? 真把自己当神了? 他再次白了她一眼。 小郡王和薛湄说了片刻的话,气得心梗,起身穿过角门,往孙乔那边去了。 孙乔那边很热闹,大家既克制,又各种挑衅,反正是很好玩。 萧明钰也见到了景宛。 他没有大惊小怪,觉得景宛就是因为眼睛大又太瘦,看上去才奇怪。他若是个小眼睛,无非就是瘦骨嶙峋一孩子,并没有现在传说中的那么恐怖。 萧明钰还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送了他一把精致的小木剑。 景宛很喜欢。而景宛的父亲景玉麟,是不太敢看自己儿子的。 第276章 胃体手术 手术在八月初一做。 地点在孙乔的院子。西厢房做手术室,东厢房做病房。 手术室为了方便观看,薛湄特意把手术时间安排在正中午。 西厢房有个好处,它有一整排的天窗,就是靠近屋顶的地方,有整扇窗户,传闻是当初的和善公主在此处礼佛,常年烧香通风而专门设计的。 位置比较高,薛湄让人提前搭好看台,让他们都登上去。 看客是孙乔母女、景玉麟母子、萧靖承和萧明钰,以及胡太后身边的女官。 胡太后对此事也很感兴趣。 老人家现在身体好、精神好,慈祥和蔼,不再成天找事了,皇帝和后妃们都舒了口气。唯一新添的毛病,就是特别爱赶热闹了。 手术室内,卢老太爷和卢殊依旧是薛湄的助手,负责牵引、帮忙清理血、以及帮忙应对突发情况。 卢文也是助手,他主要负责给薛湄递工具、擦她额头的汗。 手术要开膛剖腹,但薛湄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去解释了,因为不知道她擅长此道的,反而成了落伍。 当景宛的祖母,景家老太太听说要开腹,大惊小怪的时候,荣昌大长公主很不屑:“连这个都不知?澹台贵妃就是成阳郡主开腹治好的,还切了她一个肾。” 大长公主满脸“哪里来的土包子”,让那对景氏母子噤若寒蝉。 薛湄想到这里,心里很感叹:还是有进步的。 想想半年前,别说轻易给人开腹,哪怕是小小输液,都会引发各种质疑、抵制和猜测,现在却不同了。 现在反而“怀疑她”就是没见过世面。 当然,这次的事不能代表所有人,因为大长公主是故意拿薛湄讽刺她亲家的。 一切准备就绪,薛湄先消毒,穿好了手术服进入西厢房,低声和景宛聊天:“你害怕吗?” 景宛穿着薛湄拿出来的病号服,有点忐忑坐在手术床上。 这个手术床,是薛湄给景宛的手术特意请安诚郡王打造的。 手术床很简单,没什么技术含量,目前也不能摇起来坐,唯一不同于其他的,就是它可以推动,加了四个轮子。 铺好了手术单,薛湄看着景宛不安的眼睛:“别怕。等我给你治好了,你就能好好吃饭,不再腹痛呕吐了,好吗?” 景宛抬眸,往窗口那边看。 看到了自己的外祖母和母亲,他露出了笑容;然后,他又看到了自己的祖母和父亲,特别是他父亲在对视着转过脸去,他微微蹙眉。 卢文和卢殊也换了手术服,消毒之后进来了。 薛湄的手术器材都在旁边,她教卢文如何整理,哪个器材叫什么名字。 卢文一一记住。 薛湄转而又去看卢殊。 “你先给他做全麻。”薛湄对卢殊道,“我以前教过你如何做全麻的,还记得吧?” “记得。”卢殊道。 和卢文有点笨拙相比,卢殊游刃有余。 他很快就给小孩子做好了全麻,景宛陷入了睡眠中。 窗口传来低声议论:“宛儿这是怎么了?” 说话的是景老太太,景宛的祖母。 这个祖母性格绵软,没什么主见,在家里做不得主。 饶是如此,她也觉得应该让景宛走,至少离开景家,否则景家再也没有子嗣了,该是多悲惨? “老太太,莫要说话,看着就是了。”萧明钰提醒她。 全麻之后,卢老太爷也进来了。 薛湄确定好了位置,就从右上腹切入,打开了腹腔。 天窗那边,传来一声尖锐的厉呼,是景老太太。 “这、这是杀人!”景老太太尖叫着说。 大长公主冷冷瞥了眼她:“你们景家想让孩子死,现在不是更如了你们的意?” 景玉麟也吓得半死。 胡太后宫里的女官们,差点也失声惊呼。 而一旁的孙乔,已经死死捏住了萧靖承的手,差点把她表弟的手指捏断。 卢老太爷帮忙牵引,薛湄很快找到了胃。 一找到胃,大家就知道是哪里有问题了。就连卢文,都看得出来。 “这个跟你画的不一样。”卢文道,“老祖宗,这是不是有问题?” “是胃体。”薛湄道,“胃体先天性环形狭窄,怪不得了。” 胃体是个整体,或者长型、或者钩型。但景宛的胃从中间狭窄,把胃分成了葫芦形,从贲门处有个狭窄,跟漏斗似的。 也幸好是这个漏斗,能稍微储存、消化,给身体提供营养。但是不多,远远低于一个人正常的身体需求,故而孩子异常消瘦。 薛湄心中稍安,没有估算错。 “我们要把这里的前后壁都切开。”薛湄道。 她一边操作,一边讲解。 卢老太爷和卢殊听得很认真;卢文很努力记住,还是感觉薛湄说话讲述很快很笼统,他有点跟不上。 切开了畸形处的前后壁,现在就要扩张畸形处。 “……要切多深?”卢殊问。 薛湄正在思量,停顿了下:“固有肌层都要切开,至浆膜层。” 卢殊还想问到底多深,薛湄已经开始操作了,非常娴熟。 这就是经验。 卢殊特别羡慕,他不知道薛湄是从哪里找的尸体练习的。 这个手术特别简单,根本不算什么大手术。要是有胃镜,都不需要开腹。 切开之后,狭窄处松解,整个胃看上去就正常了很多。 这种情况,你再用多少药都没办法缓解,只能做个小手术。 处理好了之后,薛湄让卢殊来缝合。 卢殊很激动:“多谢老祖宗。” 景宛特别瘦,没有多余的肉,故而组织都很薄,缝两层就好了,算是很容易的。 缝合了之后,薛湄就告诉卢文和卢殊:“术后护理,由你们兄弟俩一起;七天之后,卢殊可以离开,卢文继续护理七日。 如果没有任何并发症,术后十五日就可以吃些流食。” 卢殊和卢文纷纷道是。 卢老太爷微微笑了笑,说他们俩:“学得都不错,是不是郡主?” “对。”薛湄道,“卢殊很有天赋,这个不需要重复讲;卢文很努力了。下次如果再有手术,缝合就教给你。” 卢文道是。从手术室出来,换下了手术服,薛湄和卢老太爷洗了手,家属们就全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询问。 第277章 天道也欺软怕硬 不管在哪个时空,薛湄都是个很有耐心的医生。 做医生就是要耐力和细心,她从前就知道,且卢老太爷又加深了她这个认知。 她把家属全部叫到了正房,喊了自己丫鬟彩鸢,拿出她时常备着的炭条和小板,放在主位上,给他们画出正常胃体和景宛畸形胃体的形状。 “胃体容扩度极大,有些胖子日积月累,会把胃撑得很大。胃变大,需要食物就多,否则容易饿。 这些饮食输送到身体各部,积累成了脂肪,就变成胖子。”薛湄用最简单易懂的话,告诉家属,而不是专业术语。 专业术语别说家属听不懂,就是大夫们也听不懂。 “……把这个畸形处切开再缝合好,景宛的胃体能装下食物,且变大三倍。慢慢的,他就能恢复正常。”薛湄道。 家属们都目瞪口呆。 就连萧明钰,也下意识看了眼瑞王叔,不知瑞王叔此刻什么心情。 薛湄说起内脏,这娴熟口吻,是挺吓人的。 就好像……她真的剖开过无数人的肚子似的。 萧明钰下意识觉得自己小腹有点酸,怀疑自己所有内脏,都在薛湄算计之中。 “还能切开、缝合?”景玉麟牙齿打颤,“你在胡说些什么?” 两位王爷,并大长公主,一起转头看向他,带着怒容。 景玉麟:“……” 他说什么了,为什么都愤怒瞪着他? 难道他说的不是实情吗? 人的胃又不是衣服,还能缝缝补补的,切开什么的。 “人的内脏,很多不是唯一性的,别说切开修补,哪怕是切除也能活着。甚至,那些唯一性的内脏,换一个也能活。”薛湄道。 景玉麟:“……” 别说他吓到了,长大公主母女也是头一回听薛湄说这种惊世骇俗的言论,一时也愣住了。 她们继而想起了澹台贵妃。 贵妃至今活着好好的。当然,不能说她比正常人还健康,毕竟摘了个肾。但她活着,仅仅是需要多保养而已。 很多人说,贵妃活不过几个月,可快十个月了,贵妃还是活得很旺盛,且体质一点点改善、变好。 薛湄说的这些,并非故意吓唬人,她是说真的。 实情也让人觉得恐怖。 “除了瑞王,谁能接受妻子成天说话这么血腥?”大长公主想。 怪不得戚太后同意薛湄做瑞王妃了,她才是瑞王良配。 跟家属解释完毕,卢殊和卢文兄弟俩也把病人那边照料妥当了,要移床到病房里照料了。 薛湄对家属道:“七日之内,你们不能探望。小孩子体弱,若加重感染,他伤口愈合得慢,我可就要怪你们自己了。” “不能看?”孙乔终于开口了。 她有点接受不了。 “可以在窗口,瞧个影子。等他醒过来,你也可以隔着窗户和他说话。但是不能进去。”薛湄道。 病房要维持干净。 “你莫要聒噪,成阳是大夫,由她说了算!”大长公主呵斥女儿。 她这么一说,景家母子二人更不敢提了。 景玉麟还想要说什么,但触及他岳母眼神,他缩了回去。 卢殊和卢文成了护士,贴身照顾景宛;薛湄还把彩鸢派了过来。从护理经验上讲,彩鸢比他们丰富。 而且,薛湄专门教过彩鸢做简单的护理,想着将来让彩鸢做自己的护士长。 不过,彩鸢仅仅懂得量体温、测血压和心律,现在还不是个合格的护士,她不会扎针。 薛湄打算等空闲,也要系统培训她。前提是她自己愿意。如果她只想做个内宅丫鬟,那就不勉强了。 一切都安排妥当,薛湄才回到自己的郡主府,梳洗更衣。 卢家老太爷回去了。 戴妈妈等人都询问薛湄:“宛少爷如何了?” “手术很成功。”薛湄笑道,“现在看术后恢复了。我自己也会盯着,问题应该不大。” 萧明钰和萧靖承也分别过来。 特别是萧靖承,认认真真问了薛湄那手术情况。 薛湄一一说给他听。 萧明钰坐了坐,打算离开,薛湄让丫鬟修竹送他。 第二天,胡太后派人请薛湄去,询问景宛的病情。 “……昨日傍晚,孩子就醒了。”薛湄对胡太后道,“他现在还虚弱,喊疼都没力气,但肯定是很疼的。” 胡太后对女官描述的事,感到匪夷所思:“他的胃,跟我们的不一样?” 薛湄点点头。 胃体天生畸形,吃什么都装不住,只能从那畸形的缝隙里漏一点进去,大部分的都要重新吐出来。 也因为如此,景宛有慢性胃炎。 宫里其他娘娘,包括皇帝,也非常好奇,薛湄一一告诉了他们。 皇帝:“故而,便不是报应了?” “不是。”薛湄道。 哪有什么报应?天道也是欺软怕硬的,报应不过是弱者自我安慰。古人都早已看透了,才能说出“杀人放火儿多”这种话。 薛湄还去温锦的锦安宫坐了坐。 温婕妤跟在娘家时候一样,一派天真。她身边有宫婢八人,女官两人,管事嬷嬷两人,再加上有太监四人。 所有人都要听她的,温婕妤快乐极了,成天都能找到事做。 皇帝来了她开心,皇帝不来她也开心。 薛湄以前觉得,温锦特别不适合宫廷,直到亲眼瞧见了她的生活状态,才知道自己错了。 内廷女眷,就应该像温锦这样,凡事不过心——就是脑细胞简单,不要成天想东想西的。 当然,能有如此安逸生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皇帝年纪大了,有品级的宫妃和皇后年纪也大了,不跟她一般见识。 一旦上了年纪,很多事就看开了,也平和了。 比如说澹台贵妃,她年轻时候哪里容下了美貌妃子作祟?现如今,她看温锦、卓婕妤这两人,就跟看自己闺女似的。 她女儿宝庆公主比这两位婕妤都大。 皇帝已经很多年不招澹台贵妃侍寝了,但该有的荣宠、赏赐,一样不少。 就连皇帝自己,在内廷的时间也不多,一个月招妃子们侍寝不过三四次。依照澹台贵妃现如今的阅历、地位,还要跟年轻小妃子们去争那三四次的机会吗? 有什么趣儿? 又不是年轻的时候,怕皇帝睡别人多了,偏心。 现在皇帝自己也有心无力,更加不会靠侍寝来分亲疏。 温锦赶上了好时候,老妃子们要是跟她斗,反而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唯一可能会和她争的,是卓婕妤。 然而卓婕妤本人也不是特别聪明的,手段拙劣,有次试图找事,被戚太后叫过去骂了一顿,吓破了胆子。 “湄姐姐,湄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给你留了好东西!”温锦一看到薛湄就很激动。 她和她哥哥一样,激动的时候就像只哈士奇,非常活泼讨喜。“什么好东西?” 第278章 男宠的教唆 宫里的能工巧匠,给温锦做了个非常精致竹编猫。 薛湄第一次见到这种工艺品,赞叹工匠手艺了得。 “很好看,是不是?”温锦问薛湄。 薛湄颔首:“栩栩如生。” “湄姐姐你喜欢养猫,我瞧见了这个就要了过来,特意给你留着。”温锦道。 就像小孩子似的,好吃糖果留给自己小伙伴。 薛湄接过来,掌心温暖炙热,心中浮动着情绪,笑道:“多谢娘娘。” 温锦笑嘻嘻。 她又对薛湄道:“你晚些时候再走,我们打秋千去。” 薛湄道好。 温锦又说:“你也站上去,让漫曼推我们。” 她有两个丫鬟,是在娘家时候使唤的,皇帝破例容许她带进宫,封了九品女官。 一人叫漫曼,一人叫渔鱼,都是她自己取的名字。 薛湄又说好。 她在锦安宫玩了两个时辰,眼瞧着天色不早了,这才离开。 她走的时候,温锦很舍不得。 薛湄突然觉得,她其实在宫里很寂寞。温锦朋友多,平常总是呼朋引伴,到处游玩。 现在的锦安宫,只这些宫人们陪伴她。好多的玩乐,时间长了也就腻味了,就连皇帝来了,她也觉得没从前那么欢喜。 但路是自己选的。 温锦还是懂得这么道理,她也没有抱怨,没有哭闹,只是每天尽可能让自己更开心点。 温家兄妹脑子简单,却都不是傻瓜。 薛湄从宫里出来,已经是黄昏。她的马车停在宫门口,故而她是步行;而她进宫也不能带丫鬟,只锦安宫一名小内侍送她。 她和小内侍慢慢走,身后传来马车哲哲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薛湄退避到了旁边。 马车从她身边绕过,却又在前方停了下来。 八月初,黄昏到夜幕还有点时间。淡淡橘黄色光线,正在由明转暗,从车厢里伸出一张英俊的脸。 这男子是麦色肌肤,紧致结实,露出了他年轻的活泼劲儿;他是单眼皮、高鼻梁,组合在一起却也是很好看。 薛湄见过他好几次。 他是宝庆公主的男宠。上次在她的乔迁宴上,他也来了,还盯着薛湄瞧个不停,最终惹得宝庆公主吃醋发火。 现如今,他又做了侍卫打扮,笑盈盈看着薛湄。 薛湄记得公主叫他阿榕。 他的脑袋伸出来,又缩了回来;然后,宝庆公主也伸头看了眼薛湄,带上了几分嫌弃:“上车,本宫带你出去。” 薛湄还有一半,才能走完这长长甬道,她上前几步:“公主,您的马车可以直接进宫?” “这是自然。”宝庆公主道。 薛湄似乎很羡慕。 还没等宝庆公主得意,薛湄道:“回头我也要问陛下讨个恩典,让我的马车也能进来。” 宝庆公主白了她一眼。 这个时候,宫墙上的明角灯已经点亮了,灯火与最后日光,调和成了最妩媚颜色,把人脸上瑕疵都遮掩住了,每个人都想蒙了最轻薄面纱,面容变得模糊又美丽。 宝庆公主倏然觉得,薛湄也是挺好看的,就像上次她化妆去盂兰盆节那样,五分容貌成了九分。 光线与脂粉一样,会替女人撒谎。 宝庆公主回神,鄙视她:“就凭你?” “当然。我对皇族有恩,陛下是知道的。你的权力,来源于你的血脉;我的权力,来源于我的本事。 既然你可以享受,我也可以。哪怕陛下不同意,我也要撺掇他把你的特权给薅了去。”薛湄笑道。 宝庆公主:“……” 她恨不能一剑刺死薛湄。 要不是在皇宫里,宝庆公主现在就要让侍卫活活踢死她。 这个贱婢,她说的是什么话? 宝庆公主本受了阿榕的劝说,打算让薛湄上车,现在却一点也不想了。 她愤怒放下了车帘,对车夫道:“快走。”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又往前去了。 薛湄收回了笑容。 车上的阿榕,正吃惊看着宝庆公主:“怎么不让她上车?” “改日再去找她,今天看到她就很烦。”宝庆公主道。 薛湄则觉得,那个阿榕不怀好意,上了他们俩的马车,还不知要自己善后呢。她索性激怒宝庆,让宝庆不同意带她。 到了宫门口,薛湄的马车、锦屏都在,她心中稍安。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瑞王府,询问萧靖承:“你可知道公主身边的那个男宠阿榕,他是什么来头?” 萧靖承:“怎么?” “不是,就是感觉他眼神奇怪。”薛湄道。 萧靖承没有留意过此人,大概是他不敢用奇怪眼神去看他吧。不过,薛湄既然说了,就可以派人去查查。 他让她放心。 薛湄留在瑞王府用晚膳。 吃饭时候,萧靖承跟她闲聊,说的都是些琐事。 两个人觉得很安逸。 萧靖承还问她今天进宫去做什么。 “……给娘娘们说说故事,她们对这些事都很好奇。”薛湄道。 她又说起了温锦。 萧靖承不愿意听温锦的事,因为一提到她,萧靖承就会想起温钊。 温钊还没有与曹家三小姐定亲。 听说是他自己不愿意。 温家这段日子很忙,也没空理会他;而且,曹家并非适合门第,温家也在选择。 他们现在有选择权利了。 晚膳之后,薛湄还记挂着景宛的情况,也早点回去瞧瞧。 卢殊和卢文兄弟俩都住在病房隔壁,幸好孙乔这边的防身多。 “我送你。”萧靖承道。 这么点路,还非要送。 薛湄没有违逆他,却笑道:“不要乘坐马车,咱们俩骑马回去,如何?” 萧靖承:“这倒也不错。” 薛湄很少在城里骑马,她居然有点期待了。 准备要离开的时候,萧靖承又随意跟薛湄说了件事:“我现在手头这批亲卫,要换防去白崖镇。你弟弟,可要让他一块儿去?” “这么快?” “还有半个月就要出发,新的亲兵会从白崖镇回来接替。”萧靖承道。 薛湄沉吟了下。 她觉得薛润还是太小了点,怎么也要等他满了十六岁。 “要不,再等半年?”薛湄道,“让他多跟你学习。不管是武艺还是兵法,都要学扎实。” 萧靖承点点头。 他们俩到了门口。 王府小厮准备好了马。当薛湄看到王府小厮准备的马的时候,很是无语,她立在那里,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第279章 第一次真正心动 薛湄想骑马回去。 因为八月初,一弯新月,金秋夜风熏甜凉爽。打马而过,惬意又舒服。 但王府不知是哪个管事的,这么会揣摩人心,居然只牵了一匹马。 高头大马,棕色毛发在灯笼微光照耀下,依旧泛出淡淡光泽。马儿瞧见了萧靖承,打了个响鼻,轻轻甩了两下尾巴,表示它认得自己主人。 这是萧靖承最近常用的马。 萧靖承走下台阶,自然而然对薛湄道:“来,你先上。” 薛湄:“……” 好,找到罪魁祸首了。 根本就不是下人们自作主张,而是萧靖承这货如此吩咐的。 怪不得了。 薛湄无语看着他:“瑞王府如此缺马?” “你会骑马?”萧靖承反问她。 薛湄:“……” 他问得理所当然,一脸无辜,那微薄眼皮下的神色,是如此真诚,以至于薛湄差点就以为,他真忘记了。 上次马球赛之后,他们还一起去骑马,遇到了刺杀。 那次他还说薛湄马术尚可,勤加训练,说不定是个马球好手。 现在他一本正经的假装不知道。 薛湄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惯他这个毛病。不就是想和她同骑吗,她还能拒绝他吗? 亲妈对儿子向来有求必应的,谁让她疼他? 见薛湄沉默不做声,萧靖承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薛湄:“啊!” 倏然凌空,吓了她一跳,下意识缩住了脖子,生怕再次撞到头。 萧靖承低笑:“撞不到,我已经瞧过了。” 他双手箍住了她的腰,轻轻松松将她举上了马。他脑海中有什么翻腾着,有个念头在不停跑:“她的腰好细。” 两只手就能握住。 女子纤腰与长腿,让人臆想连连,萧靖承努力把这念头抛去,轻松踩上了马镫,利落翻身上了马。 薛湄抓住了马鞍,脚没踩在镫子上,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马儿却动了起来。 随着马儿的跑动,薛湄身子后仰,整个人落进了温暖结实怀抱,这才有了点安全感。 似有电流,从她后脊传遍了全身,她筋骨莫名其妙酥了下。初见萧靖承时,那种无法自控的心动感,居然又回来了。 她被自己吓一跳。 这应该不是原主的感情了。 她这是……对着萧靖承发q了吗? 离开从前的生活太久了,那些本能的记忆,都慢慢消退。比如说她现在看到军人,不会像从前那样有亲切感了,看萧靖承时候,也不再觉得他像自己老大或者兄弟。 那些人、那些事,都是上辈子的,慢慢变得模糊。 她成了这个年代的薛湄。 她很努力融入这个社会,去拼搏、奋斗,占据一席之地。 她是穿越女,是这个时代的异类,她心中充满自信,觉得她肯定跟旁人不一样,她能活得更好。 这让她有了优越感。 人一旦在某个环境里有优越感,就会喜欢这个环境,慢慢有了认同感。 她有时候真把自己当薛湄了。 但对于爱情,她时常念叨收几个面首,却对他们都提不起真正的兴趣。 萧靖承也好,萧明钰也罢,触动不了她那层心防。 直到这一刻。 薛湄回头,看了眼萧靖承。 月初的弯月似钩,碧穹布满了星星点点,星光与月华,在人间只落下浅淡的芒。萧靖承的面容有点模糊。 因为他轮廓深邃,这样朦胧中,他竟是更加英俊逼人。 萧靖承也看她。 他双臂不由收紧,将薛湄牢牢圈固在怀里。 薛湄很快转过脸去。 萧靖承像瞧见了一朵花开——含着骨朵的花儿,不太起眼,倏然放开了花瓣,繁茂而妩媚。 薛湄看他的瞬间,给了他这样的冲击。 他很想亵渎这朵花。 然而,萧靖承所受过的教导,并不容许他放任自己胡作非为。 马儿到了郡主府,萧靖承先下马,再次想要抱薛湄下来,薛湄摆摆手:“我自己来。” 她说着话,已经踩着马镫往下翻身了。 萧靖承立在旁边,瞧着她动作笨拙,不免会心一笑——她总是镇定从容,偶然露出一点狼狈,他觉得很可爱。 他也是个庸俗的男子,喜欢看自己心上人娇俏可爱的一面。不管在外面如何,私下里仍是希望看到她不同的面目。 薛湄正好看到了他的眼神,猜到了他心思:“你这个不孝子。” 萧靖承:“……” 薛湄又问他,要不要也去孙乔那边。 萧靖承摇摇头:“时辰不早了,若她们知晓我还在郡主府,恐怕说你闲话。再说,孩子病房不给进。” 薛湄笑了下。 他重新翻身上马,离开了郡主府。 薛湄直接去了孙乔那边。 卢殊和卢文纷纷给她行礼,口中称呼“老祖宗”。 然后,卢殊把景宛今日的种种,都回禀了薛湄。 景宛有点发烧,不过在正常范围内。 薛湄给他输液,让彩鸢看着针头。 大长公主等人也在正院,薛湄去那边打了声招呼。 孙乔则不在。 “时辰不早,我两个徒孙看着,我就先回去了。”薛湄道。 大长公主:“……” 卢家是有名的医学世家,而卢殊更是很有名望的“少神医”,他们一口一个“老祖宗”,大长公主听着很怪异。 有少神医亲自照顾,没什么不妥。 薛湄回到了自己的蕙宁苑,已经一身疲倦。 她问锦屏:“温婕妤送给我那只猫呢?” 锦屏拿出来给她。 薛湄又端详了片刻,越看越觉得不错,就让锦屏摆在架子上。 丫鬟们都来围观了,纷纷夸做得精致。 薛湄歇下不提。 这七日,她每天都要去看景宛。 景宛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彩鸢会搀扶他走一时半刻;卢殊和卢文护理得很用心;景宛已经不发烧了。 他现在还不能吃任何东西,薛湄就给他输入营养针,维持他的身体需求。 七日之后,卢殊可以先回去了,就卢文和彩鸢照顾景宛。 彩鸢觉得非常不自在,因为单独相处的时候,卢文的存在感就很强。 卢文也有这种感觉。 他虽然没有娶亲,却有两房侍婢,屋子里也有好几个服侍的丫鬟。她们在的时候,他从未感觉到她们存在。独独这彩鸢就不太一样,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第280章 千盏花灯 薛湄天天都要去隔壁,就不免要遇到孙乔的丈夫景玉麟。 景玉麟此人,长得真不算什么美男子,甚至还有点驼背,气质也不佳。但是包括孙乔之内,至少十名女子为他倾倒,薛湄有点费解了。 怎如此大魅力? 薛湄私下里跟孙乔聊聊孩子的康复问题,那天正好在后花园。 这后花园是萧靖承临时派人来装点的,比较粗糙。 有个人工小湖,萧靖承就让人放了几尾锦鲤,又摆了几盆树木盆栽,装点一下。 景玉麟可能是过来寻孙乔的,瞧见了这粗糙的景致,随口说:“日暖见鱼,佳木葱郁,倒是很用心了。” 薛湄伸头看了眼,发现小湖一半在假山的阴影里,一半沐浴在暖阳,而那些锦鲤们,居然都在有暖阳这一边游玩。 景玉麟随口一句“日暖见鱼”,精辟又简练,薛湄听得都愣了愣。 原来这个人才华过人,用词精准又华丽。别说这个年代,哪怕是到了太空年代,也有女子倾慕才子。 “才”这个气质,往往能遮掩很多缺点。 薛湄顿时就心服口服了。 景玉麟过来,薛湄起身要离开,孙乔却拉住了她的手,不准她走。 “郡主。”景玉麟给薛湄见礼。 薛湄微笑。 景玉麟又看向了孙乔:“能否借一步说话?” “你有什么话便直说,不必遮遮掩掩。”孙乔声音很淡漠,“我与你,没有私密话要讲。哪怕你想讲,我也不想听。” 景玉麟顿时露出了委屈表情,他无辜看着孙乔:“乔儿,何必如此?你可知自己在折腾孩子,折腾自己?” “我是他娘,哪怕我折腾了他,他也是应该受的。”孙乔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也无甚要紧话。我原以为,咱们俩亲密无间,现在看来,你与那孩子反而更亲近,胜过了我。”景玉麟道。 薛湄听到这里,蹙眉看了眼景玉麟。 这是什么狗屁话? 果然,才子容易出渣男。 这景玉麟的眼里、心里,恐怕只有风花雪月,只有诗词歌赋,没有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心。 听闻他妾室成群,外室还有两人,足见他的确不把婚姻和家庭当回事,也没把孙乔当回事。 孙乔仰慕他才华,居然能忍这么多年,直到婆家想要杀了她孩子,她才翻脸。 “那孩子?”一旁的孙乔已经气得发抖,“那是你儿子。” “你说是,那便是吧。”景玉麟叹了口气,“其实你我都知道,他本就不该是我们家人。 都怪我,去打猎的时候把他带了回来,从此他缠上了我们。” 薛湄:“……” 景玉麟平时看都不敢多看孩子一眼的。 要不是大长公主闹到了大殿上,又把他们打了一顿,他现在早已回长州去了。 他心里十分难过,觉得妻子思想愚昧,不通人情世故。 孙乔则恨不能一棍子打死他。 “景少爷,请你先回吧,我跟孙姐姐还有点事说。”薛湄怕孙乔气死,主动开口替她解围。 景玉麟看了眼薛湄,无奈摇摇头。 他对薛湄道:“你劝劝她。妖孽转世到她肚子里,不是她的错,她也是受害者。应该处理掉那妖孽。” 薛湄:“口口声声称自己儿子为妖孽,明知他只是胃体畸形还这么说,景少爷您恐怕当不起父亲这个尊称?” 景玉麟:“……” 他触及薛湄的眸子,见此女眼珠黝黑,眼神冷冽而深邃,像是能照进人心里去,把人的灵魂都看透。 简单说,他有点怕薛湄。 他转身走了。 孙乔已经被气哭了。 她以前也以为,孩子真的是有点什么诅咒之类的,心里发虚、没底;现在她知道孩子只是先天有疾病,一下子就硬气了。 一旦她硬气了,她就替自己和儿子都感到悲哀,也就清醒了。 她真是瞎了眼,如此爱慕一个男人的才华。 她若是喜欢好诗好词,干嘛不去买本书算了? “这就是我丈夫!”孙乔哽咽着道,“我这十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薛湄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要去追问过去的十年,你应该想想今后的十年、二十年甚至百年。”薛湄道,“往后看比较重要。” 孙乔咬了咬唇。 她再也不想回到景家去了。 孩子好了之后,她就和离,带着孩子就在这里生活。 她要把这个想法,告诉她母亲。 母亲肯定可以替她办到。 薛湄没有继续发表意见,而是转身走了,去看看景宛。 景宛的精神状态很好,伤口也收敛得很不错。 “你看到了吗?”薛湄问卢文,“你大哥缝合的伤口,这样缜密而齐整,你能做到吗?” 卢文:“我是不如大哥,老祖宗,但缝合我练习了很久,这样的缝合我也可以。我现在拿针线可灵巧了,差不多可以给您做双鞋。” 薛湄:“……” 彩鸢正好进来,听到了这句话,忍不住乐了。 卢文则有点尴尬。 薛湄没留意到他的尴尬,只是说让他尽心,别成天想着做鞋,练好缝合术才是最关键的。 十五天之后再次复查,伤口情况良好,尝试着给景宛吃流食,他已经不会呕吐了。 大长公主和孙乔喜极而泣。 景玉麟还是不太敢看孩子,感觉这孩子更丑了;景老太太看着那孩子,觉得他身上孽障太重了,活下来不算什么本事,他还会克别人呢。 故而,景家母子还是离孩子远远的,不肯进去照顾。 中秋节在景宛好转的过程中到来了。 萧明钰做了件特别缺德事:他自己的作坊里做了两千盏花灯,他居然全部都要自己点,围着薛湄的郡主府,全部挂满了花灯。 半下午的时候,就有人来踩点了。 薛湄很想表示抗议,但萧明钰又没说是为她点的。 既然如此热闹,薛湄就索性热闹到底,她派人去把自己堂妹和表妹都接了过来,就在大哥的茅亭二楼赏灯。 听闻是在家里看灯,死活不敢出门的薛汐来了,要做亲王妃的奚宝辰也来了。 薛湄还派人去请小郡王。 “说好了要打一晚上麻将。你点了这么多灯,咱们就着灯火打一夜麻将,也算咱们拜月了,如何?”薛湄问萧明钰。 萧明钰:“……”说到底,小郡王不过是个麻将搭子,哪怕他花尽心思点了这么多盏花灯。 第281章 大获全胜的瑞王 这一年的中秋节,成阳郡主府特别热闹。 整条街道挂满了花灯。 此处靠近皇城,左邻右舍都是王公贵胄,谁这般阔气,倒也不是很显眼。 薛湄邀请了堂妹们、表妹奚宝辰,又派人去请了二房的人。 二嫂赵氏本来爱赶这个热闹,但她有了身孕,二夫人夜里不给她出来,薛清要在家里陪妻子拜月。 四弟薛淮来了。 众人都来齐了之后,萧靖承也来了。 “……我合理怀疑,你在我府上安了眼线。”薛湄道。 萧靖承:“只几个人,你可介意?” 薛湄笑了下:“不介意。” 她府上的奸细至少九人,还有他们不知道的,薛湄瞧个热闹,赶个新鲜,并不当回事。 所有人聚集在郡主府后花园的茅亭,也就是大哥住的院子。 二楼很宽敞,平时也是待客之所,有三间正房,不需要特意去收拾。 薛家这边有薛池、薛湄、薛汐、薛淮、薛润和薛沁,客人有奚宝辰、萧明钰和萧靖承。 几个人一起用晚膳。 郡主府的晚膳也特别丰盛,薛湄特意宰了一只羊,故而就有全羊宴。 她还让厨子弄了两个锅子,专门做涮羊肉吃。 京都没有这种吃法,不过被薛湄普及了之后,他们发现羊肉又嫩又鲜美,比任何做法都要好吃,全部爱上了。 几名厨子不停片羊肉,都赶不上茅亭吃的。 “这个吃法很好。”萧明钰道,“可以在踏月楼用吗?” “给钱吗?” “给你点了两千盏花灯,也没问你要钱。”萧明钰道。 薛家孩子们和奚宝辰,都看向了薛湄和萧明钰。 怎么回事? 如此浪漫,点上千盏花灯,小郡王这是对大姐姐示意吗? 大姐姐不是要做瑞王妃吗? “我还以为你追求我,才给我点的花灯。”薛湄说。 “就是追求你。” 薛润急忙去看瑞王。 萧靖承坐在旁边,见薛润看过来,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来,他就不好不表态了。 他慢慢道:“手下败将,折腾不起风浪。” 众人:“……” 好酷的瑞王爷,就是不知他将来会不会自打脸。 萧明钰那边跟薛湄斗嘴,萧靖承已经单方面宣布胜利。 薛湄答应让萧明钰在踏月楼卖涮羊肉之后,萧明钰就发现,自己的花灯反而成了买卖的本钱。 他明明可以让薛湄内疚的,现在薛湄自己把花灯买了下来,她心安理得不把小郡王当回事了。 “我又上当了!”小郡王在心里哀嚎。 薛湄知晓他发现商机就要抓牢的性格,故意用涮羊肉诱惑他。 这个狡猾女子! 怪不得瑞王叔那般淡定,他从一开始就看出了薛湄用意。 上次他们去鸿锦楼吃饭的时候,萧明钰就是这番作为的。 饭后,薛湄让薛润和薛淮等人去门口看花灯、逛集市,她则和薛池、萧明钰、萧靖承四人凑了一桌麻将。 麻将是薛湄自己后来请人打造的,用的是玉石面、竹背,比安诚郡王府那套还要精致。 “我不想打牌,没意思。”薛池想要拒绝。 他特别不想搀和在薛湄和两位王爷之间。每次看两位王爷沦为薛湄的手下败将,薛池心下戚戚然。 “缺个人!”薛湄道,“大哥,我回头保管你赢钱。” 薛池:“……” 他缺这点钱吗? 萧明钰冷笑了下:“你可别得意,这麻将我也是玩熟的,可不止你能掌控局面。” 萧靖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感情他们是打算让他瑞王一个人输吗?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薛汐不想去玩,她就想坐在薛湄身边,看他们打麻将。 “……我懒得去挤,腿酸。宁愿看你们打牌,花灯年年有得看,打牌却不是天天有。”薛汐低声说。 她说话总是很温柔、轻缓。 薛湄知晓她心思,同意了:“好,汐儿围观。” 几个人拉开了架势。 待薛润几个人逛了灯会回来,就发现茅亭的牌局已经到了尾声。 他们几个大言不惭的,但结果都很惨。 薛湄没罩住薛池,安诚郡王也频繁受挫。反而是瑞王一个人大获全胜,几乎把他们的筹码赢光。 “运气好,新手运气都好。”薛湄安慰自己和萧明钰,还对薛池道,“大哥输得不多,就当交点学费。” 薛池:“……” 他也是新手,他运气难道不该好一点吗? 凭什么他就需要交学费? 薛池怀疑薛湄其实暗中给萧靖承放水。 但薛湄真冤枉。 萧靖承做猫的时候,看过薛湄打牌,也看过薛湄作弊,他都了解。反正他知道薛湄的伎俩,就是洗牌的时候藏牌,算好位置。 他故意使坏,每次都打乱薛湄的节奏;而萧明钰学了个半桶水,薛湄都搞不定的事,他肯定也不行。 所以,萧靖承没有作弊,他就是靠自己的本事,以及让薛湄做不成弊,大获全胜。 薛汐不太懂,已经在旁边靠着薛湄的肩头打盹,快要睡着了。 胖妞在旁边的柜子顶上,也四仰八叉睡着了,还打呼噜,且特别响。 薛润等人回来,个个都很兴奋,因为今年中秋的花灯特别好看。郡王府的管事还赠送,让他们选了自己喜欢的拿回去。 “大姐姐,你赢了多少?”薛润一进门就问。 薛湄:“……” 这种傻弟弟,留在身边做什么?还不如送到边疆去吃黄沙,让他学点眼色。 奚宝辰拿了两盏花灯,对薛湄道:“大姐姐,王爷府上送的,我替你拿了一盏。” 薛湄道谢。 萧明钰就道:“这两千盏花灯,都是我给郡主点的。” 奚宝辰:“……” 她和薛润、薛淮等人,都偷偷去看瑞王脸色。 瑞王爷稳坐如钟,听到萧明钰的话,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的手,在筹码上轻轻放了放。 众人愣是看出了他的意思:“打牌都赢不了我,还想在感情上赢我?” 萧明钰黑了脸。 薛池忍俊不禁,觉得这位王爷还是挺有意思的。 薛湄已经哈哈笑起来。 她笑起来摇晃的幅度太大,把薛汐给震醒了。 薛汐一脸懵:“怎么了?” 瞧见她这幅憨样,众人哄堂大笑,整个中秋既团圆又生动,大家都过得很快乐。就连隔壁的孙乔那边,都听到了茅亭的笑声。 第282章 薛汐的婚礼 景宛的病情,一直由薛湄和卢文两个人照顾,卢老太爷和卢殊每隔几天也要来看看。 他们俩除了照顾病人,还需要去看他们的作坊里的实验。 这个时候,彩鸢就是照顾孩子的主力。 得到的青霉,要进行提纯,再用适合配比,得到青霉素这种药。 青霉容易得,但能治病的青霉素缺不容易。 薛湄不是细菌学家,她和卢文经过了长达一个月反复实验,这才成功弄到了提纯配比。 卢家的金匮堂总有各种病人登门,特别是秋初,既是农忙,天气又温暖,不少外伤化脓的患者登门。 卢文和薛湄自己做的青霉素,肯定没有薛湄空间里的好用,但应付普通外伤已经足够了。 几次试验,发现效果不比薛湄自己带的差多少。 所以说,大自然的产物,不需要太过于花哨的提炼,它本身就是有效果的。 “卢文,这条生产线就交给你了,你要全部负责。”薛湄道。 “生、生产线?”卢文对这个词很陌生,却又感觉有点激动。 总之是跟着老祖宗做大事就对了。 有了能自制青霉素的技术,薛湄的大计划更进一步。 她心情很好。 景宛手术后一个月,在薛湄和卢老太爷复诊过他彻底康复,他开始了正常饮食。 他不再呕吐、腹痛。 景宛本身被孙乔保护得很好。哪怕重病,他也有小孩子的好奇心,已经虚弱的活力。现在好了之后,他更活泼了。 大长公主在问过薛湄之后,开始给孩子大补。薛湄让她别弄什么药材补,就用食材:“鸡蛋、牛乳,这种容易吸收,营养又均衡;牛肉、鸡肉、鱼肉,也是很好的选择。不过,不能吃撑了,饭后要散步,千万别积食。 ” 对付小孩子,大长公主自己很有经验,因为她孙儿、孙女多。 她并不是把孩子直接交给乳娘,而是每个孩子都要自己过问。 薛湄觉得,如果是后世,大长公主应该是个合格的幼儿园园长。 大长公主亲自照顾景宛,得心应手。 景玉麟和景老太太,眼瞧着那孩子一天天变个样儿,娘俩都有点懵了。 景宛是不正常的削瘦,胃没有发挥它该有作用。大长公主用炖牛肉、鸡汤煮粥开始,慢慢调养他,到了九月二十日,景宛已经看出了一点正常孩子的痕迹。 这日,薛湄早早起床,盛装打扮,去了趟隔壁。 大长公主和孙乔见她平时从来不化妆,衣着也是家常,突然见她穿了绣金线的玫瑰紫襜褕,又涂脂抹粉的,都挺奇怪。 “宛儿今早多重了?”薛湄问大长公主。 “已经三十七斤了。”大长公主高兴道。 短短二十天,景宛长了七斤。他满了九岁,不到一百厘米高,不足四十斤重,看上去还是挺怪异。 因为本身就太瘦,这七斤肉在他脸上、身上,似乎也看不太明显。 但进步巨大,让大长公主看到了希望。 大长公主还有两个月,她希望景宛能长个二十斤。 五十斤的孩子,看上去就不会太过于怪异了。 大长公主的第三个孙子,身高和景宛差不多,五十二斤,看上去就是个稍微偏瘦的孩子,活泼机灵。 “不错。”薛湄摸了摸景宛的脑袋,“宛儿要加油。” 景宛道好。 大长公主让自家的孩子们总陪着景宛玩闹,白天也不休息。 一般人会觉得,皮来皮去不长肉,应该多休息。但大长公主在这方面的经验,实在有点超前。 她坚信,顽皮的小孩胃口更好,且更结实。 “你这是,要进宫去?”大长公主指了指薛湄通体富贵装扮,问她。 薛湄很适合紫色衣衫。 她气质冷清,加上那颗通红眉心痣,又是雪白肌肤,紫色就衬托得她更白,气质上冷艳,越发显得她眸若寒星,痣如朱砂。 “不是,今天我堂妹大婚。”薛湄笑道,“要去赴宴。” 大长公主见她发间还带两朵白花,这是给她母亲戴孝。 本朝很多规矩正在慢慢被破坏,比如说守孝,二十七日之后,就没有人真的成天粗茶淡饭、麻衣草鞋。 就像嫡庶不分、望族落寞、门阀和皇权冲突一样,都是从前没有过的。 守孝女衣着鲜艳,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当然肯定要在衣袂或者头发上,带点素麻表示自己尚未出孝。 “嫁到什么人家?”大长公主问。 薛湄:“吏部主事周家,是周家三少爷周棠。” “周家我知晓,周夫人心地纯善,又会做人。”大长公主笑道,“会做人这一点来说,周家媳妇们日子就好过。” 做婆婆的,或者身为“上司”,没有点情商,下面的人会特别痛苦。 “公主说的是。”薛湄道。 大长公主喊了自己的女官,让她回府,娶个小匣子来。 “你等会儿再走,替我带个压箱底的礼去。”大长公主道。 公主的添箱,会让薛汐更荣耀。 这不是大长公主给薛汐的体面,而是给薛湄的。 片刻之后,女官拿回来了。 “这套头面你拿着,给你妹妹添箱底。”大长公主道。 薛湄打开一瞧,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 囿于技术,这个年代的宝石开采特别难,而且也没造假的好本事,导致宝石非常昂贵。 红宝石更是宝石中的极品,价格更贵。 薛湄道谢。 她回到了永宁侯府。 侯府还没有除服,哪怕是大喜日子,也不能贴大红对联,而是贴紫色对联,作为一个代替。 就像薛湄穿着玫瑰紫的衣裳一样,喜庆却不出格。 三房那边热热闹闹。 薛湄过去的时候,薛汐正在梳妆,闺房里挤满了人。 “郡主来了。” 大家都给薛湄腾出地方,对她到来很欣喜。 薛湄坐定,把荣昌大长公主的压箱首饰给众人瞧。 大家都说大长公主好大手笔。 三夫人肚子已经显怀了,她不怎么管事,坐在旁边吩咐。 “回头汐儿三朝回门时候,要去给大长公主磕头。”三夫人道,“这可是重礼。” 薛湄自己的添箱,也是个小匣子,里面装了五千两银票。 她非常清楚现银对一个人的意义。 首饰、家具、摆件,再贵重也不能卖了;而一个人的体面,就是看她能拿出多少钱,这个道理从古至今都实用。 任何阶层也都实用。 “我是个俗人,汐儿不要嫌弃。” 薛汐看着银票,心中既踏实又感谢,还是大姐姐想得周到:“多谢大姐姐。” 她们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喧闹。 人声众而杂,其中还有男子声音。屋子里的女客们都好奇,起身出去瞧,就连薛湄和薛汐,也在伸头探脑。 第283章 赶个热闹 薛湄出去看了看热闹。 薛汐还没有装扮完毕,她暂时不能出去;况且她是新娘子,从现在开始就不好再露面了。 院子里的闹腾,是二房兄弟俩引起的。 “大姐姐,你也在?”四弟薛淮看到了薛湄,愉快与她见礼,“我们给汐儿送了嫁妆来。” 原来,方才听到的,都是小厮们的声音,他们抬了十二抬嫁妆进来,这是二叔二婶给薛汐添加的。 三房给薛汐准备的嫁妆,也是十二抬。 永宁侯府本就很穷,经济上都靠三夫人接济、养活。 薛汐是三房的庶女,她自己的父亲没有财产,生她的姨娘只是陪嫁丫鬟,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现如今她要出嫁了,嫁得还挺好,三夫人这才张罗着,弄了十二抬嫁妆给她。 身为主母,三夫人的做法非常厚道了,让薛汐和周家都挺有面子。只是,那十二抬嫁妆都比较简单,比如说绸缎、布匹,只是松松垮垮的一箱子。 二房送过来的十二抬陪嫁,就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送了四抬绫罗绸缎,每个箱子都塞得满满的,手都插不进去;四季衣裳等,又是两箱子,同样结实沉重。 除了衣裳鞋袜,二房的陪嫁里还有珠宝、首饰、被褥等。 表面上看,没有超过三房,也没让三夫人难堪,但内里的内容却比三夫人准备的充足很多。 宾客们看热闹,倒也没评价什么。 没人会说三夫人苛待庶女,只是赞二房有钱有势,真正给薛汐体面。 三夫人立在旁边,对薛淮兄弟俩说:“二嫂真是花了心思。” “三婶,母亲说一个侯府的,没必要分成两拨,这些嫁妆都从您这里抬出去。”薛淮道。 三夫人一愣。 就是说,二房不占这个名分,都给三夫人了。 一个庶女,给二十四抬嫁妆,三夫人这大度、豪阔的名声,肯定要传遍京都的;哪怕知晓内情,也不好挑理。 三夫人微微笑了笑:“还是你母亲思虑周到。” 薛淮和薛清又去看薛汐装扮。 他们兄弟进来的时候,薛汐已经换好了嫁衣。 沉重头饰、衣裳,让她透不过来气似的。 “汐儿,你是要我背你上轿,还是二哥背?”薛淮故意问薛汐。 薛汐白了他一眼:“哪有弟弟背的?肯定是二哥。” 女子出嫁,换好了的婚鞋,不能在沾染娘家的土,故而一路上就需要人背出去。 一般都是兄长背。 薛灏“意外”死了,薛汐的兄长只剩下长房的薛池和二房的薛清。 薛池听说,薛清还欠薛汐人情,就主动道:“我腿不太方便,恐怕不行,让二弟去吧。” 他的腿灵活自如,他已经习惯于这条假腿共存。经过他自己严苛训练,他竟然能做到以假乱真。 他保持肩膀平整、腰腹笔直,足下稍微的跛,外人不仔细都看不出来。 薛清自然乐意。 薛淮比薛汐小,却也要争这个机会,因为他自己没有亲妹妹,而他又不太喜欢薛沁。 他跟薛汐没大没小的,非要抢这个机会。 “二哥,将来大姐姐出嫁,你可以背;还有沁儿和另一位,你也可以背,我却是不能够了。”薛淮可怜兮兮。 他口中“另一位”,是指薛玉潭。 薛湄笑出声。 薛淮有点可爱了,薛湄就主动帮腔:“二哥,你让他背。” 薛汐:“大姐姐,这行不行啊?” “背出门,是指兄弟,没有哥哥就是弟弟,哪个讲只能是哥哥?”薛湄笑道。 薛汐:“……” 她又去看薛淮,问他,“你可有力气?” 薛淮突然将她抱了起来:“怎样?” 薛汐吓得乱叫,头上钗环叮当作响,差点吓出魂儿。 其他人都笑起来。 屋子里欢声笑语。 最后二哥妥协了,让薛淮亲自背薛汐上轿。 他们俩打打闹闹的,陪嫁的丫鬟们又重新给薛汐整了整头饰,并且警告四少爷不许再胡闹。 薛湄在旁边围观。 吉时是上午巳正,永宁侯府喇叭声吹响了,鞭炮震耳,周家结亲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口。 薛汐穿戴妥当,三夫人过来,亲自给她盖了红盖头,很是唏嘘。 薛沁在旁边哭了:“三姐,你以后要常回娘家来看我们。” 薛汐就跟着哭了。 伴娘是个四旬妇人,是薛氏族人里生了五个儿子的婶婶,被大家视为有福气。她劝众人都别哭了,又说新娘子:“可别花了妆容。” 吉时已到,四弟薛淮背上了薛汐,慢慢走出了薛汐的院子。 到了永宁侯的正院,周棠已经等候了。 祭拜过了薛家祖宗,辞别了父母和祖母,薛汐在周棠的牵引之下,由薛淮背着,出了永宁侯府大门。 她的嫁妆走在前头,先一步出门去了。 将薛汐送上花轿,乐声再次响起,吹吹打打往周家去了。 女方家的亲戚,都在永宁侯府吃喜宴,喜宴设在中午。薛湄没有走,留下了用膳,自然就要被她父亲和祖母叫过去说话。 与此同时,尝尝的迎亲队伍,走上了夏阳城的繁华街道。 大家都在议论,是谁家嫁女儿。 临街的酒楼上,王鸿阁跟一群才子们饮酒作诗。 他酒量极好,千杯不醉也不是夸张,反正就是从来没有喝醉过。 一旦喝酒了,他诗性很好,锦绣文章脱口而出。 街上迎亲队伍,也惊动了这些才子们,他们纷纷趴在窗口,想要看个热闹,然后以此为题目作诗。 “这是哪家的新娘子?” “周家。”同坐的一位才子笑道,“那不是周棠吗?” 这些才子们大部分出身望族。周棠才华普通,为人也不过练达,不过周家也算清贵门第,周棠平时也跟这些才子们来往。 “周棠?那他要娶的,岂不是个丑八怪?”另一人刁钻笑道。 大家都去看王鸿阁。 王鸿阁笑了笑:“此事可跟我没关系,我又没见过薛三小姐。再说了,我的诗并不是骂 她。” 众人哄笑起来。 他们喝了点酒,便言行不忌了:“打个赌,新娘子到底是美貌如花,还是丑陋不堪。” “如何定输赢?咱们又见不到。” “你们糊涂,今晚闹洞房,宾客们都可以去看新娘子,尤其是同龄人。”一男子道,“咱们备些贺礼,去周家赶这个热闹。” 他们多少都有点家族背景,又个个有才名,去周家喝喜酒,是给周家面子。 周家肯定欢欢喜喜款待他们。 王鸿阁便说此事无趣,他不想去。怎奈这些人,死活要拉着他去,不肯让他逃了。 第284章 去看新娘子 一群才子们好奇,纷纷赶向了周家,想瞧瞧新娘子长相如何。 王鸿阁实在不想去。 他对此事不感兴趣。 他不认识周棠,也没听说周棠的才情,没想过与之结交;他也没见过薛汐,和薛家那点闹剧,早已结束了。 况且人家大婚,他当初那首诗,明眼人都知道他是骂薛家三小姐,这个时候去赶热闹,不是给人添堵? 王鸿阁不会如此不识趣。 “真不去了。”王鸿阁挣脱了同伴们的拉扯,“下午还有事。” 同伴们赶热闹,看戏不怕台高,拉着他怎么也不肯松手。 王鸿阁不好跟他们在街头拉拉扯扯,失了体统,只好一同前往。 “一个时辰后,你去周家寻我,就说家里有事。”他吩咐自己的书童。 书童道是,很机灵先溜开了,没跟着去周家。 王鸿阁已经想好了,和同窗们送礼,落在众人后面,只说自己姓王,不具体介绍。然后趁同伴们坐席的时候,自己书童找来,他溜出去。 他想法很不错。 一行人到了周家,果然见周家门口贴着大红喜字,院墙上挂满了红绸扎的花,热闹又喜庆。 周棠的两位哥哥和父亲,在大门口迎客;他母亲和嫂子们,在垂花门口迎接女客。 等王鸿阁等人赶到的时候,新娘子已经跨过了火盆,要进去拜天地。 这个时候,就是管事的出来接礼,欢迎这些贵客们。 “正在拜堂,诸位公子里面请。”管事道。 王鸿阁等人去了周家正院。 客人特别多,他们没挤上前,只听到里面爆发欢笑声。 礼成之后,新娘子被送入新房。 观礼的人也去坐席。 周家的院子不大,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夏阳城里,已经算宽敞的。客人太多,院子里招待不下,就在大门口搭了红顶喜棚。 喜棚分两边,占着街坊的道路,一共五十桌。 陆陆续续有亲戚朋友来坐席。 王鸿阁等公子哥,既不是至亲,又不是名宿,自然不能在里面院子里坐;他们来得又晚,被管事的安排在第四间喜棚里。 众人没瞧见新娘子,可能要等晚上闹洞房,都说:“这怎么熬到晚上?” “是流水席,管三顿呢。”有人提醒他们。 周家儿子的喜宴,从今天中午吃到明天早上,一共三顿。 当然,晚上那顿特别丰盛。 中午的喜棚只坐了十桌,晚上人会更多。 几个人商量着怎么才能见到新娘子,王鸿阁心不在焉,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他猛的站起身。 穿着宝蓝色绸缎深衣的男子,应该说是个大男孩子,正立在门口与周家父子闲话,王鸿阁认识他。 他就是那少女的兄弟。 王鸿阁一直记挂着他的心上人,只可惜寻不到,玉佩还被送了回来,让他怀疑自己是得了癔症,妄想出这么个人。 他前些日子也见到了前街刑部胡侍郎的小儿子胡覃,并不是他遇到的那位。 他已经快要绝望了。 这段日子,王鸿阁被此事折磨得心力憔悴,却突然在周家瞧见了这人。 薛淮的外貌还算突出。他中等个子,肌肤瓷白,这让他有点不同寻常,见过他就不会认错。 王鸿阁立马上前,生怕薛淮跑了似的:“唉!” 如此突兀一声,让周家众人和薛淮都看过来。 薛淮一看疾步走向他的人,心里咯噔了下。 旋即他又想,不怕什么,反正汐儿已经出嫁了。他王鸿阁再闹事,还能让周家休了汐儿不成? 他必须得表现镇定。 “是你!”王鸿阁的情绪则很激动。 周主事认得王鸿阁。 王鸿阁和薛池,是六部两个年轻六品官员,而王鸿阁又爱出风头,更是惹眼。 “王大人,您怎么来了?”周主事招呼他,“怎么在外面喜棚里坐?里面还有位置,里面请,里面请。” 王鸿阁却去看薛淮,表情更显得急切了:“这位,请问台甫?” 薛淮笑了笑:“王大人,久违了。” “你是何人?”王鸿阁声音,也失去了礼貌,他心里像点燃了一团火,快要烧灼死他了。 原来,并非他发疯。 那玉佩是怎么回到王家的,此事暂且不论,他心上人的的确确是存在的,并非狐妖一类。 “怎么了王大人?”周主事不解,怕薛淮年轻不懂事,招惹了这位王主事,就介绍道,“这位是薛侍郎府上的二公子。” 王鸿阁没听懂什么薛侍郎,他只是大大舒了口气,终于搞清楚了那女子身份。 “冒昧了。”王鸿阁向薛淮赔罪,“上次不知是公子故意误导,还是我听差了。你不是前街胡侍郎府上的吧?” “自然不是。”薛淮笑道,“上次也不是你听错,我当时以为闯祸了,不敢自报家门,让王大人误解了。” 王鸿阁点点头。 他满心的话,自然不好现在对着薛淮讲,而是道:“讨要阁下一张名帖,改日我登门拜访,可使得?” 薛淮点点头:“自然使得,我回头写给你。你是来做客的,先吃杯喜酒吧。” 王鸿阁颔首。 周主事把他和他的那些朋友们,重新安排到了内院。 薛淮没有走,他一直在与人周旋。 王鸿阁时不时看向他。 待他书童过来,打算找个借口寻他回家,王鸿阁却让书童赶紧去确认薛淮身份。 很快,书童回来了:“大少爷,不会有错,他是薛侍郎府上的二少爷。” 王鸿阁也知道不会错。 当时周主事父子都在,他们很明显认识薛淮,若是薛淮撒谎,他们会露出异样。 那么说来,他心上人不是曹小姐,也不是胡小姐,而是薛小姐了。 咦? 薛小姐? 王鸿阁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今日这新娘子,不就是薛三小姐吗?” 这个想法让他吓一跳。 王鸿阁是望族豪门出身,他性格傲慢,眼光高,并不是特别关心朝中其他官员,尤其是侍郎。宰相、尚书,这些才是王鸿阁的目标。 户部与兵部不在一处办差,平时同侪们说闲话,也没说过薛侍郎的,王鸿阁一时有点拿不准,薛侍郎和永宁侯府是什么关系。 他问书童。 书童反而很清楚:“大少爷,薛侍郎就是永宁侯府的二老爷啊。” 王鸿阁:“……”一种可怕的感觉,顺着他后脊,传遍了他全身。 第285章 终于见到了薛汐 王鸿阁前半生,顺风顺水。 他生母是贵妾,家到落魄到了王家,并非侍婢一类的。 生母知书达理,只可惜体弱。 王鸿阁见过母亲的诗和文章,从小就钦佩她,越发觉得他父亲占了大便宜。母亲若不是落魄成那样,也不会给他做妾。 这是灾难。 故而,他从小就看不起自己的父亲,觉得是才华平庸的他,趁火打劫,压根儿不配他母亲。 在母亲的熏陶和教导之下,王鸿阁打小就显露他的聪明。 祖父之所以格外器重他,除了他自身的好学、聪慧、专注,也因为他母亲并非不堪的下人。 所以,他这个庶长子,比其他嫡出的孙儿还要得祖父疼爱。 生于望族,又是祖父偏袒的庶长孙,王鸿阁从小就见惯了权势。 王家的地位,是能与皇族抗衡的,毕竟朝中很多官员都是王氏系派,是他祖父的“学生”。 他孤傲而自负,认定这个世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直到他遍寻不着那佳人。 他也找不到当天那位少年和妇人。 现在,他见到了薛淮,却突然发现,这件事的走向特别诡异,让他本能生出了一种滑稽感。 甚至有个念头,不停冲撞他,让他浑身像打摆子似的冷。 “她,是不是薛汐?” 明明不相干的两个人,他却愣是想把她们联系到一起。 “你、你去打听打听。”王鸿阁耳朵里嗡了下,自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对书童道,“打听下薛侍郎府上,可有待嫁的千金。” 书童狐疑看着自家少爷:“您怎么了?” “你快去!”王鸿阁咬牙道。 书童不敢再耽误,恭敬道是,转身就跑了。 王鸿阁一直坐在那里,听到不远处有人和薛淮打招呼,口口声声叫他“舅老爷”,看得出他跟薛汐关系很不错。 既如此,那上次跟他一起出门,会是薛汐吗? 是这个薛淮混进了王家,把玉佩放在祖父书房的吗? 他手里只留下一枚耳坠子,但他找不到原主了,这耳坠子什么都不算,它又不是大印。 同伴们见王鸿阁似有失态,过来询问他怎么了。 “没事。”王鸿阁死死咬住了牙关,要不然牙齿就要打颤了。因为太过于用力,他面目都有些狰狞了。 同伴不明所以,见他突然就这样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书童去了很久。 王鸿阁实在坐不住,想要亲自去问问薛淮。 这个时候,薛淮被人叫走了,出了宴席的院子;而戏台上喧闹了起来,锣鼓震天响。 王鸿阁再也不打算走了,耐着性子坐下。 一个时辰之后,书童回来了。 他如实对王鸿阁道:“大少爷,薛侍郎只两位少爷。他无妾,除了正房夫人生的两位公子,再也没其他孩子了。” 王鸿阁足下一软。 书童连忙搀扶住了他,见他脸色煞白,很是担忧:“大少爷,您怎么……” 王鸿阁摆摆手。 他让小厮搀扶他在旁边走廊上坐了,他要把情绪平复一下。 在他知晓了薛淮身份之后,一切都很好理解了。 当初是薛侍郎的夫人求陈夫人,而陈夫人上门去做媒。要不然,薛汐一个庶女,哪有资格跟王家谈婚论嫁? 王家在乎的,不过是薛侍郎这层关系。 王鸿阁以为她长得像自己嫡母,拒绝去庙会相看,惹得他嫡母很不高兴;他与嫡母赌气,骂了她和薛汐一顿。 此事不了了之。 王鸿阁心中得意,万寿楼偶遇那女子自称是胡家的,他去寻找,却发现胡家没有适龄的。 这个中间,他做了无用功。 而后,嫡母非要和他较劲,重新跟薛家议亲,是他撺掇薛家赶紧把薛汐给嫁了。 薛家就把薛汐嫁给了周棠。 他以为此事了结,然后又在盂兰盆节遇到心上人。 当时,她妹妹在远处喊她:“三姐……” 他以为,她是曹家三小姐;而后见过了曹三小姐,才知道不是。 他只知道他行三,可偌大京都,行三女子多了去,他去哪里找? 现在找到了薛淮,他顿时就想起,薛汐就是行三。 王鸿阁坐着,大口大口喘气,冷汗浸湿了他鬓角。 书童被他吓住了,见少爷突然像是发了病,书童很慌张:“大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吃多了酒?” 王鸿阁听不到他的声音。 好半晌之后,他这口气才缓过来。他不想自己吓唬自己,决定一定要在闹洞房的时候,进去看新娘子一眼。 若不是,就是他虚惊一场;若是,他…… 其实他也不用特意等到闹洞房的时候,他先去问问薛淮,薛淮还能不告诉他? 王鸿阁脑子里却没这个念头。 他现在谁的话都不信。 他要用自己的眼睛,亲眼去瞧瞧,周家的新娘子,是不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佳人,是不是他骂过的薛汐。 王鸿阁站起身,努力让自己平稳下来。 他想了很多。 时至今日,若薛汐就是他心上人,他已经毫无办法了。 周家不是寒门小户,他总不能把人家的新婚之夜给搅合了。再说,薛汐已经是周家媳妇,他搅合了又能改变什么? 王鸿阁一直静静坐着。 跟他一起来的同伴们,到处行走、游玩,他却是沉默不语。 夜幕降得格外缓慢。 随着晚秋微寒夜风起,周家灯火更璀璨了。 宴席摆了上来,极其丰盛,王鸿阁却没有动筷子。 他只是冷冷坐着,旁人敬酒他也不喝。 他脑海中想了无数个可能性,仍期盼等会儿看到的新娘子不是薛汐。 同伴们不知他怎么突然犯病了,也不再理会,各自玩乐去了。 到了闹洞房的时候,年轻人全部往新房而去。 伴娘和周家的丫鬟、婆子们,正在告饶,让他们看看就得了,别真的冲撞了新娘子。 新房到处都是喜字,红色灯罩之下,光芒也是秾艳喜庆的颜色。 闹洞房既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 周家算是书香门第,肯定闹得比较简单,就是让新娘、新郎官当着众人的面,喝合卺酒。 王鸿阁往里挤,不知不觉挤到了最前面。 正好新娘子已经喝完了交杯酒,放下了杯盏。她唇被酒染上了一点水汽,更显得饱满了。 王鸿阁心头似有什么,狠狠砸了下来。 他定定看着那盛装、垂眸的佳人,看着她羞赧又带几分喜气的脸,王鸿阁突然天旋地转。幸而书童扶了他一把,他才没有失态。 第286章 秋后算账 朱槿花残,秋风细细,京都逐渐有了凉意。 永宁侯府用过了午膳,薛湄打算回自己家,她却被老夫人留住了。 老夫人跟她闲聊几句,话里话外还在帮薛玉潭。 “若不是你,宝辰能封荣王正妃吗?”老夫人笑道,“湄儿最了不得,玉潭的事,你也要多上心。” 薛湄听够了这些话。 一缕金秋凉风吹进,裹挟着丹桂清香,薛湄莫名其妙想到了“秋后问斩”这个词。 现在还不说破,等到何时? “我不会帮她。”薛湄对老夫人说。 老夫人一愣。 满屋子服侍的丫鬟、婆子们都没想到大小姐敢直接了当拒绝老夫人,也都愣了愣,一时不知该留下还是该出去。 “什么?” “我不会帮她。”薛湄重复一遍。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为何不肯?” “我不想。”薛湄道,“她不曾将我视为姐姐,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混账,你怎敢如此揣度玉潭?” 薛湄笑了笑:“这还用我揣度?您老人家问问侯府上下,谁不知道二小姐踩着我。她当初勾引我未婚夫的时候,当我是姐姐了吗? 她在您和父侯面前,一次次诋毁我、抹杀我的功劳,当我是姐姐了吗?她抢了我机会,代替我身份,又当我是姐姐了吗?” 丫鬟们全部不敢吭声。 这是实情。 老夫人听了,气得脸色发白。 薛湄已经站起身:“今后还是别说这等可笑话。老夫人,看在血脉亲情份上,我对您还是有几分尊重的,也望您自重。” 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 薛湄又笑道:“别装死,也别装病,出去谎称我欺负了你。你敢毁我名声,我就毁你们侯府。老夫人,我可是说到做到的。” 丫鬟、婆子们一言不敢发。 薛湄走了出去。 老夫人气得狠狠将手里茶盏砸了,倒也没闹病,丫鬟不停给她顺气。 “这个无法无天的逆畜,这个逆畜!”老夫人骂道。 管事的妈妈们都劝。 “大小姐这脾气,真是毫无教养,老夫人别跟她一般见识。” “反正她不住在府里,不管她如何作态,都是她的事,老夫人别和她气,白白气了自己。” 老夫人始终透不过这口气,恨得牙根都痒了。 “老夫人,您还不知道吧,郡主沾惹了恶事,她得意不了几时。”管理老夫人库房的妇人,突然神神秘秘,意有所指。 众人都停下来,看着她。 “她沾惹了什么?”老夫人问 那妇人更是得意:“她掺和到了荣昌大长公主的事里去了。荣昌大长公主的外孙,是个邪祟,把景家祸害得不成样子。 郡主仗着自己有本事,居然要给妖孽治病。孽畜就是孽畜,还能治成人吗?总之,她已经脱不开身了。” 老夫人怔了怔。 “与那孩子亲近的,都被他拖累。”那妇人继续说,“郡主要是犯了错,陛下免了她封号,她就得重新回到侯府,做咱们家大小姐。 到时候,她还不是任由老夫人捏扁捏圆?她嚣张不了几时,老夫人您等着慢慢看就是了。” 老夫人心气终于舒服了点。 她立马想到了薛湄今天到过侯府,叫嚷着道:“快,去请陈道婆,给咱们院子里请几个平安符,别被她带累了。” 薛玉潭那边也听说了薛湄的事,只是她一直没什么表示。 老夫人被薛湄羞辱了一顿,不能找回场子,只得用这种方式自我安抚了一番,总算让事情过去了。 她还让人去把薛池和薛润都叫回来。 “她自己弄什么妖孽回家,那是她的事,两位少爷别跟着她倒霉。”老夫人道。 丫鬟告诉了外院的小厮。 小厮们都觉得,去传这个话,肯定得挨骂,彼此推搡着不肯去,最后把一个十三岁的小厮给推了出来,让他去趟成阳郡主府。 小厮到了薛池跟前,战战兢兢:“大少爷,小人也是受命而来,您饶了小人。” 薛池静静看了眼这小厮,就知道薛湄哪怕离开了永宁侯府,在下人们心中的威望也很高。 当老夫人要传对薛湄不利的话时,下人们都知道这是苦差事。 薛池没有笑,但也没冷脸,表情非常平和:“玉忠,赏他些钱。你回去告诉老夫人,就说大少爷和五少爷都知晓了。等郡主这边有了事,我们马上就往回搬。” 小厮道是。 老夫人听了回话,心情也不错,还让丫鬟拿一把果子给这小厮吃。 明明是苦差事,小厮居然两头都得了赏,自己都有点不敢置信了。 薛汐嫁得很顺利,听说周家热闹极了。 从头到尾,王鸿阁都没有大闹腾,他只是挤在人群里。 外面的欢庆,和他内心的凄风苦雨,隔着皮囊,无法相融。 他同伴们也瞧见了新娘子,个个都赞她美貌。 “度见兄连这等美貌娘子都骂,可见目光之高。” 度见是王鸿阁的字,他祖父取的。祖父觉得他为人清傲,迟早要吃亏,应该多行多走、多瞧多学,而不是一味读书。 “你们还不知道,云寒姑娘特意请度见兄饮茶。咱们哪怕是花了千金,也不能见花魁一面,她居然倒贴着请度见兄。” 云寒是第一名伎,擅长琵琶,又能歌善舞、才华出众。 她身价极高,并非有钱就能见到。 她却很推崇王鸿阁,曾经两次邀请王鸿阁去她的云水阁小住。 只因王家家风很严,不准儿孙狎妓。王鸿阁只是去坐了坐就离开,给云寒姑娘留了两首诗。 目前那两首诗已经传遍了天下,楚国、齐国都知晓了梁国有位艳绝天下的云寒姑娘,这就是王鸿阁的能力。 众人哄笑,却没人知晓王大少爷此刻的心情,他连走路都是轻浮的,半晌脚都像是踩不到实地。 心头的火,初遇薛汐时候点燃,盂兰盆节时全部燃烧,炙热而温暖;现在,已经成了灰。 当时闹洞房的人很多,薛汐一直没抬头,她没瞧见王鸿阁在人群里。 三朝回门的时候,周家办得特别隆重,薛湄又去了趟永宁侯府,吃了薛汐的回门酒,这门婚事就算彻底稳了。 “你和妹婿常到我府上做客。”薛湄对薛汐和周棠道。小夫妻俩道是。 第287章 我非常钟情你 九月下旬,晴朗还没过几日,起了凛冽西风,寒冬说到就到了。 薛湄又去看景宛。 距离手术已经一个多月,景宛恢复得很好,他瞧着比从前更结实。 大长公主每天都让景氏母女看看自己外孙。 景玉麟还是很嫌弃这个孩子,始终认为他是妖孽,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应该让他重新去投胎做畜生。 孙乔逐渐对此人死心。 一场大风之后,京都下了几粒雪粒子,初冬猝不及防闯进了生活,带走了京都的温暖和煦。 薛湄这天出门,打算去姑姑家。 薛汐嫁了之后,奚宝辰的婚礼也进了,她特别不安,让薛湄时常去作伴。 她穿了件雪色绸缎灰鼠皮里衬的大斗篷,非常暖和。风还是不算特别冷,却很干烈,吹在面颊上似刀子。 一人带着两名随从,骑马而来,在郡主府门口下了马。 他不算特别高,但站得笔挺,有种如山般的挺拔气质;肌肤黧黑,黑衣玄裤,外面套一件薄薄风氅。 正好遇到了薛湄,他打量着她,然后又去看牌匾,不太确定似的。 他身后随从也下马,低声跟他耳语。 薛湄好奇瞧着,那人上前,跟薛湄见礼:“请问,这里是成阳郡主府?” “对。”薛湄道。 一旁的丫鬟红鸾提醒他:“这位就是成阳郡主,你可是有事?” 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看上去有点凶狠,红鸾下意识挡在自家小姐面前,丝毫不考虑自己单薄的小身板,根本挡不住什么。 薛湄推了推红鸾,问那男人:“你可是有事?” “我叫许明晟,是荣昌大长公主府的养子,我母亲可在这里吗?”男人道。 薛湄指了指旁边:“隔壁。” 他可能是去了公主府,下人们怕他寻不到路,就直接说成阳郡主府。 男人道谢。 薛湄上了马车,还好奇看了眼,倒是想起了这么个人。 当年大长公主的驸马是武将,有位副将替他挡了一箭,射中了脑袋,当场牺牲;副将的妻子体弱,很快也去了。 许家老仆带着十岁的孩子,过来求助驸马和公主,公主做主收下了这孩子,让他在驸马身边做个亲兵。 公主和驸马是打算把他当女婿的。 怎奈许明晟其貌不扬,而孙乔是个爱好文学的少女,被景玉麟给迷走了。 孙乔出嫁之后,驸马也去世了,公主将许明晟收为养子,让他接替了驸马的位置,在南边戍守。 这些事,大长公主说过,孙乔也说过。 薛湄上了马车,去了奚家。 奚宝辰那边,已经办理得井然有序。 宫里的内务省赏赐了奚宝辰丰厚嫁妆,每一样都入册了;这些嫁妆,将来都要抬到荣王府去,奚宝辰自己不能变卖。 奚家收拾出两个院子给奚宝辰待嫁,两个院子都被宫里送过来的陪嫁给挤得满满的。 “别怕,有什么事就跟我说。”薛湄道。 奚宝辰点点头。 从奚家离开时,风已经歇了,雪粒子也不下了,却下起了稀薄小雨。 寒雨如丝,冷意再添几分,薛湄出门的时候缩着手。 她冻得手疼,对红鸾说:“快快回府,让戴妈妈把暖炉点起来。” “真冷。”红鸾也说。 然而,老天爷故意和薛湄作对。 就在薛湄期盼着暖手炉、热腾腾的杏仁茶的时候,她在郡主府门口瞧见了一辆马车。 马车带着宝庆公主府的标志。 女官伸出脑袋,笑盈盈看着薛湄:“郡主,公主请您上车说话。” 薛湄:“……” 这还让人安生吗? 她本想上车,却又本能感受到了一点异样,因为那女官含笑的脸上,有点僵硬,眼神里透出来,隐约是恐惧。 这种表情,薛湄想要不警惕都难。 薛湄回身,对红鸾道:“你先进去,让戴妈妈等人准备好暖炉,还有杏仁茶。杏仁茶里多放糖,我喝不了清淡的。” 红鸾那傻丫头没心没肺:“好。” “还有,给大哥也送一杯,让他也暖和暖和。”薛湄又说。 红鸾道是。 把红鸾送进了院子,见四周没有无辜,薛湄从空间里拿出了上次喷宝庆公主的麻醉喷雾,打算随时行事。 她想看看,宝庆公主闹什么幺蛾子。 她上了马车。 然而,等她上来之后,她发现车上根本没有宝庆公主。 而原本普普通通的马车,突然一声巨响,四周似有什么落下,把马车裹得严严实实。 车厢里一盏明角灯,照出方寸间的明亮。 马车立马就出发了,飞快离开了郡主府门口。 薛湄没有动,环顾了一圈,瞧见了车厢里的两个人。 马车已经发动了。 女官是宝庆公主身边的小婵,吓得瑟瑟发抖;而男子,正是那位男宠阿榕。 这人长得很有特色,英气逼人,单眼皮的眼睛却因为比例适合,格外精锐,眸光能逼人。 “是你。”薛湄笑了笑,“又见面了,这次打算如何坑我?” “郡主多心了,我何曾坑过你?只是想邀请你去做客。”他道,“我非常钟情你,郡主。” 薛湄:“……” 这是表白吗? 她又看了眼这人,心想那么一双明亮的眼睛,果然不同寻常,很有眼光。 不错,孺子可教。 宝庆公主选的男宠,外貌上自然没得说了。这人身上,有种硬朗与斯文的气质,相得益彰。 “钟情我?”薛湄反问,“真的?” “你有大才,乃是千年难得一遇。梁国皇帝不知珍惜,是他愚蠢。郡主,你若是跟了我去,将来你便是我的阏氏。” 薛湄:“……” 一旁的女官,已经吓破了胆子,尽可能把自己缩起来,不引起旁人注意。 薛湄听到“阏氏”二字,就明白他是匈奴人的单于。 现任单于叫鬼戎,是弘吉提单于的小堂弟。 他一直很低调。 他大堂兄被萧靖承诛杀了之后,他侄儿继位,族中长老不服气,起了内乱,杀了他侄儿;而后单于易主,又过了两年,才被他夺回。 他韬光养晦,小心谨慎,梁国驻守白崖镇的大将们,了解匈奴一切,却独独不了解这位单于,连他的画像都没有。 每次出征时,他都带一张鬼面具,遮住了他的全脸。 他的部下们没有反对,大概是因为他长相太过于清秀,没有威慑力;而他本人很有才干,骑马射箭也都出色,是个合格的单于。 他需要时间。 时间让他更健壮、更成熟,他才会是更适合的单于。“这不是送功劳给我吗?”薛湄在心里想。 第288章 让我尝个鲜儿 鬼戎实在很喜欢这位成阳郡主。 他在京都半年了。 这半年里,他进过皇宫,见过梁国的戚太后、皇后、胡太后和澹台贵妃,都是以宝庆公主侍卫身份。 公主本不能带侍卫进宫,但宝庆恃宠而骄,只要皇帝不介意,别人也不敢阻拦她。 他甚至还在戚太后的宫外,遇到过两次皇帝。 这些女人里,戚太后不容小觑。 戚太后那双眼睛,精锐而深邃。可能是她眼皮薄,那目光格外幽深,能把人看透。 而大梁国的皇帝,不过尔尔。 他也见过大梁国的官员、望族的家主,以及诸位权贵。 他笼络住了宝庆公主,让宝庆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宝庆公主残忍霸道,肤浅奢靡,但她也有野心。 诸位皇子中,裕王是她胞弟,一旦裕王登基,将来她才是名正言顺的长公主,继续享受她的荣华富贵。 她为了裕王的江山,私下里结交朝臣。 她不避讳鬼戎,让鬼戎知晓了梁人这些阴暗心思。 而京都所有人里,他独敬薛湄。 他见识过珠算,震惊于梁人的计算水平,然后得知珠算乃是薛湄自创;他见过桐油,是宝庆公主问萧明钰要的,此物若用来保养大帐,顶账就不怕风吹雨淋。 打碎他手下大将博尔客将军脑袋的武器,他至今也没摸到边,好像是薛湄独有的。 而让梁国骑兵兵力大增的马蹄铁,外人可能不知道,宝庆公主却非常清楚,此物也是薛湄所创。 除了这些,还有那种被称为“军刺”的刀,目前在大梁国也是高端武器,专门用来对付匈奴人。 此物也跟薛湄有关。 鬼戎在大梁国半年,收获颇多,得到了很多密辛。 他知道如何打造军刺,也知道如何炼制桐油;他学会了用珠算,也认识了薛湄的珍贵。 他见过薛湄,她放到宝庆公主轻而易举,从此对她更加上心。 此女身上光芒万丈,让鬼戎倾慕不已。 更重要的是,她是瑞王萧靖承的心上人。 “……郡主,你意下如何,可愿意跟我走?”鬼戎问她,“我绝不亏待你。” 薛湄点点头:“行啊。” 鬼戎:“……” 他想好了数不清的好处来诱惑她,数不清的说辞来反驳她的拒绝。 不成想,她却是痛痛快快答应了。 “真的?”鬼戎微微眯了眯眼睛。 薛湄:“这马车四面上了铁罩,我赤手空拳又打不出去;若是我杀了你,你手下放火烧我,我无处可逃。 单于可能不了解我,我此人既怕疼又怕死。有您这样美男投怀送抱,还要给我高位,我为何要拒绝?” 鬼戎:“……” 感情把他当男宠了。 他微微咬了下后槽牙,笑道:“你果然很识抬举。” “是,我最识抬举了,骨气值几两银子?别杀我。你想要怎样都可以。”薛湄道。 “怎样都可以?”鬼戎盯着她,目光从她脸上缓缓下移。 然后他就听到薛湄道,“这个也行。我还没开荤呢,你算第一个。” 鬼戎:“……” “我肌肤细腻,身材也挺好,保证你不吃亏。”薛湄又道,“我早就想试试了,也一直觉得你秀色可餐。” 鬼戎:“……” “你先脱衣裳。”薛湄又道。 鬼戎下意识紧了紧领口,怀疑薛湄要轻薄他。 他回过神,又感觉薛湄在故意吓唬他,当即往前凑了几分:“郡主,可别光说不练。” “那你是小瞧了我。”薛湄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先脱了。” 说罢,她就要解衣。 这车厢里除了薛湄和鬼戎,还有被绑架的女官。 女官小婵知晓自己死路一条,但听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死状会很惨烈。 她震惊看着薛湄脱下了风氅,里面穿着青白色襜褕。 鬼戎一直担心她衣裳里藏了暗器,见她脱的时候很急切,像是想要把什么暗器拿出来,鬼戎立马道:“住手……” “为何?”薛湄不解了,“你不是怀疑我诚意?” 鬼戎很无语。 “你想自己脱?”薛湄道,“那我过去了,给你脱,行吗?” 说罢,她要往鬼戎身上坐。 鬼戎立马呵斥:“不许动。” 然而,薛湄慌忙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落在了鬼戎手背。 鬼戎去看自己手背,发现是一条浅浅口子,他心中发急,怀疑兵器上淬了毒。他急忙去看薛湄:“你……” 他想要扼住薛湄的喉咙,把她手脚捆起来。 于是,在他这急切靠近的时候,薛湄拿出一瓶喷雾,对着他一顿乱喷。 鬼戎:“……” 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希望他凑近一点,让她的喷雾能直接发挥作用。 鬼戎只感觉自己身体在慢慢失去力气,他当机立断,手掌重重一拍自己座位,车厢的底板猛然往下一沉。 又快速合上。 鬼戎已经出了车厢。 女官急忙抢过去,也去拍鬼戎刚刚拍的地方,拍出了金属声,车厢底板纹丝不动。她快要哭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薛湄:“没事。” “郡主,他不可能带咱们去匈奴,天高路远的。”女官哭道,“若是他把马车往河里一扔,咱们俩都要淹死其中。” 或者放火烧。 总之,只要出不去,就有死亡的可能。 鬼戎抓住薛湄,一方面是想尝试带她去匈奴,另一方面是想用她做人质,威胁萧靖承。 薛湄这样凶悍,如果鬼戎足够聪明,就杀掉她,秘密处理掉她尸体,却骗萧靖承说她在他手里。 这样,让萧靖承受制于他。 薛湄方才那一手,让自己离死亡不远了。 “他在郡主府门口劫人,你当我府上的人都是吃素的?”薛湄道,“很快就会有追兵,放心。” 她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了打斗声音。 兵器相接中,马车也在快速前进,不停颠簸摇晃,让薛湄和女官被撞来撞去,根本坐不稳。 就在薛湄快要撞晕的时候,马车重重往旁边一倒,像是陷入了沟里,薛湄和女官一上一下倒在地上。 薛湄正好压住了女官。 女官被压得快要断气了。 “抱歉。”薛湄试图往旁边挪,然后马车又摇晃了几下。 女官吓死了:“郡主别动,万一这是坡下呢?您一动,车厢继续往下滚……” 薛湄果然不再动弹了。 片刻之后,马车门被重重砸开,薛湄大大舒了口气。 她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滚下来,薛湄愣了愣,才知道自己额头被磕破了。萧靖承将满脸是血的她抱出来,用力将她箍在怀里。 第289章 遣散男宠 薛湄自己用巾帕捂住了额头,一会儿就止住了血。 额头的伤口不算大。 而宝庆公主府那位女官,则是腿骨折了。她自己没留意到,被搀扶下来时候才发现腿钻心疼,根本站不起来。 薛湄回到了自己的郡主府,彩鸢依照薛湄的吩咐,帮她清理伤口。 对着镜子看了看,薛湄自己诊断:“不需要缝合,擦点药就行了。” 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擦了药之后有点疼,薛湄喝茶时候都能牵动它。 萧靖承坐在旁边,脸色阴沉。 他的手指紧紧蜷缩起来,像是想要杀人。 薛湄对他解释:“别怪我鲁莽。瞧见了宝庆公主的女官,我猜测是他。我只是想瞧瞧他本人,以及了解他意图。我早就觉得他眼神不太对劲。” 萧靖承没有怪她。 她深入虎穴,以身涉险,怎么还能怪她? 若换成了萧靖承,他也会这么做。他们俩本质上很像,都知晓战机转瞬即逝,不抓牢就可能会输。 薛湄在那个瞬间,要见见鬼戎,跟他交谈,这对他们今后跟此人作战更有利。 “你很果敢,湄儿。”萧靖承道。 薛湄:“差一点。我也想到了那马车有机关,所以用了最有效果的麻醉药。可他反应太快了,立马按动机关跑了。” 窄小的车厢里,除了放到鬼戎,薛湄没有第二条路。 她要是闪进空间,可能事后需要杀了宝庆公主的女官灭口。没到生死关头,薛湄不打算那么做。 况且,她想要抓住鬼戎单于,自己闪进空间有什么用,她又不能带着他进去,根本抓不住他。 唯一要做的,就是弄晕他。 薛湄等他靠近,然后打算用麻醉剂放倒他。 她打算脱了上衣勾引他的。 让他看看,又不会掉一块肉。 没走到那一步,他就过来了。防止他警惕,或者弄晕她,让她陷入被动,比如说手脚被绑,薛湄只好先动手。 “让他跑了,实在太可惜。”薛湄又道,“如果抓住了他,对匈奴人应该是重创吧?” “匈奴人不念伦理。若他被抓,他们就选出新的单于。他们不会为了一个旧单于,跟我们谈条件。 哪怕真的谈了条件,他们也不会遵守。他们素来如此,从来不知收敛,除非被打怕了。不过,新的单于未必有鬼戎狡猾,好对付些。”萧靖承道。 薛湄:“也可收服他们。教他们开荒重地,教他们文字,把他们变成自己人。几代之后,他们就不会排斥。” 萧靖承摇摇头:“说得容易,实则很难。” 薛湄不是个政治家,她不再多言了。 她这边没什么事,让萧靖承去忙,他还要追踪鬼戎,看看能否抓到他。 不过,依照萧靖承的推断,鬼戎肯定从宝庆公主那里拿到了文书,宝庆公主自己都未必知道他拿的是什么样子的文书。 如此一来,想要抓住他就是兴师动众。 况且,匈奴单于潜入京都,潜伏在宝庆公主身边,别说京城守将要受惩罚,就是萧靖承自己,也要被朝臣们责骂。 “你在白崖镇十年,就没认出那匈奴人?” 这话,估计朝臣们,包括皇帝本人,会一遍遍质问他。 萧靖承的确没有认出鬼戎。 他驻守白崖镇多年,但鬼戎是前年才上位的单于。 鬼戎非常防范密探,萧靖承的探子打听回来的只言片语,只说他这个人骑术了得,不算粗壮。 具体他长什么样子,密探们一直没打探清楚。 萧靖承现在知道了。 他也没想到,鬼戎会想到去给宝庆公主做男宠。 宝庆那该死的东西,就知道吃喝玩乐,敌人摸到了身边都不知情。 萧靖承要去善后。 薛湄问他:“宝庆公主那边,需要我去敲打她吗?” “我亲自去说。”萧靖承道,“她虽然残忍弑杀,却也惜命。让皇帝和澹台氏知晓她引狼入室,她死期不远了。” 薛湄点点头。 萧靖承打算走了,又想起了什么,问薛湄:“他抓你,是因为我吗?” “一方面。”薛湄笑道,“除了因为你,他还想娶我做他的阏氏呢。” 萧靖承:“……” “我没看上他。”薛湄笑道,“宝庆睡过的男人,我才不要。我很讨厌宝庆公主,若是其他人的男宠,倒也勉为其难。” 萧靖承无可奈何看了眼她:“我的刀非常锋利。你想要弄个男宠在身边,先考虑考虑他的头颅是否结实。” 薛湄:“……” 好血腥。 萧靖承这才转身走了。 宝庆公主被他大骂了一顿,也吓得半死。鬼戎绑了她,她还以为他跟自己的女官私奔小婵了,气得半死。 转眼却发现,她宁愿阿榕是跟自己女官私奔了。 “你府上有多少男宠,全部散去。”萧靖承冷冷道,“给你半个月时间,否则有一个杀一个。” “瑞王叔,我……”宝庆公主大惊失色,“父皇都没管过我……” 言下之意,你凭什么管我? 你们男的,哪个不是妻妾成群?不管正妻多美、娘家地位多高,他们还是妾室、侍婢一大堆。 “本王便将鬼戎在你府上半年,你带着他进宫、去见陛下的事,全部抖落出来。”萧靖承冷冷道。 宝庆公主:“……” 鬼戎有数次机会,可以刺杀她父皇。 父皇肯定会后怕。 此事闹起来,父皇恐怕会薅了她的封号,让她滚去跟驸马过穷苦日子。 驸马宋子弘一直不满她。若她落魄,他还不知多快意呢。 宝庆公主立马告饶:“我立马散了他们。瑞王叔,求您别去告状。” 她如果足够聪明,就知道瑞王不敢去告状。一旦告状了,瑞王自己也要负责任。 京城守将,都是瑞王部下,他的人可能要被降品级,对萧靖承自己更加不利。 但是宝庆公主没想到这层,被萧靖承糊弄住了。 现在的情况,是知情人都守口如瓶。 “来人,送小婵走。”宝庆公主对侍卫吩咐道。 小婵就是她心腹女官,被鬼戎掳走做人质的。 宝庆公主不想任何人知晓阿榕的真正身份。小婵也是知情人,她活着就会让宝庆公主不安。 “是,公主。”侍卫领命去了。 公主府的人后来只是听说,公主把小婵派到南边的庄子上去了。 杀了小婵,宝庆公主心情稍微好转,继而她想起了萧靖承和薛湄。 此事薛湄也知晓。 小婵早已告诉了宝庆公主,薛湄也在车厢里,鬼戎就是想带走薛湄。 “薛湄最好也死了。”宝庆公主一想到阿榕居然想要带走薛湄,而不是她,就怒火中烧。 她那么爱阿榕。 他们俩,本是可以长长久久的。哪怕他要走了,就不能带她一块儿去吗? 凭什么是薛湄?宝庆公主比薛湄漂亮多了。 第290章 下个下马威 鬼戎之事,除了萧靖承和薛湄,只有宝庆公主知晓。 宝庆比他们俩还要紧张,非常担心薛湄泄露机密,又恨薛湄夺走了鬼戎的心。她拿萧靖承没办法,恨意全部发泄在薛湄一人身上。 薛湄无所谓。 萧靖承很后悔:“你让我查,我只是让暗卫顺带着查,没太用心。暗卫说查出了一点痕迹,我刚跟进的时候,就打草惊蛇,让他跑了。” 他没想到鬼戎如此大胆。 萧靖承也有点自负,觉得混进京都的,最多是匈奴探子。 他还叮嘱暗卫,不需要跟得太紧,打算摸索下探子接触的人。 想来是很后悔的。 要是一开始就让贺方去查,肯定能让鬼戎措手不及。 “没关系,总能抓住他。”薛湄笑道,“将来在战场上,光明正大杀了他,让他知晓你瑞王爷的厉害。” 萧靖承唇角微翘。 薛湄从不怀疑他能力,她很信任他,就像他信任她一样。 他们俩对彼此都是这般笃定。 被薛湄和萧靖承讨论的鬼戎,此刻坐在马车里,身边跟着仆从,是大大咧咧出关的。 他借用是京都某个官员家属的身份,去白崖镇探亲,一路上关卡过得特别顺利。萧靖承让人沿路查访,但鬼戎做了改装。 他装扮的不是官员的儿子,而是少奶奶。 他的眼睛特意做了修饰,一路上查访的人没认出他。 他心情不是很好。 他本想在白崖镇再住一段时间,摸一摸白崖镇的底。 但是他刚刚进来,就听说白崖镇最近对新来的人查得特别严格,几乎每天都要查探两次。 鬼戎露馅是迟早的,他只能赶紧离开。 待他回到匈奴单于大帐的时候,已经是八个月之后了。 这八个月,他的部落休养生息,牛马肥壮;他留下的将领依旧保持忠心,其他部落也没有战事,一切都相安无事。 他们都在积蓄力量。 鬼戎去巡视了军队和战马,黄昏时独自骑马,对随从们道:“不必跟着。” 一轮骄阳落到了天的另一半,如金碎芒铺陈天地间,把草地都染成了金色。鬼戎一个人纵马,无端想起薛湄脱衣的动作。 他也有过女人,不管是在匈奴还是在京都跟宝庆厮混,他也算实战丰富。但一回想起那素白手指勾起衣带,他浑身发麻,有种异样的刺激在四肢百骸里荡开。 若他当时不动,她真的会脱吗? 那是怎样的光景? 鬼戎想起了她的种种杰作,又想起她喷在他脸上的东西,让他瞬间陷入昏迷。若不是鬼戎从小被萨满用很多毒药灌过,他根本没办法抵抗,会沦为他阶下囚。 他这种百毒不侵的人,也只能维持那么一瞬间的清醒,可见她药的厉害。 “人人说你是神医。光这一点,你的确很神。”鬼戎凝视前方,“你也许会喜欢我这里的。” 远在京都的薛湄,打了个喷嚏。 戴妈妈忙问:“是不是冻了?” 京都下雪了。 今年第一场雪,是在十月初六,也就是奚宝辰大婚的当天。 亲王妃的婚轿,沿着京都的主街缓步而行,到了皇城门口。 奚宝辰在皇城门口下了轿子,荣王等在那里。 他年纪不大,总带三分稚气的脸上,此刻全部都是肃穆。薄雪染上了他眉梢,他神色更添几分阴沉。 丝毫不见喜庆。 奚宝辰缓步而来,伴娘是宫里的一位管事嬷嬷,将红绸塞在荣王手里。 荣王牵着新娘子,走进了皇宫长长甬道,雪一直不大不小,落在身上就化了,染湿了奚宝辰的红盖头。 到了正殿,皇帝和皇后端坐。 旁边坐了两位太后。 荣王与新娘子行礼,拜见了皇帝、皇后,又去拜见两位太后。 礼部官员念了皇帝的旨意,无非就是希望他们俩和和美美。 拜完了皇帝皇后和太后,荣王要牵着奚宝辰去宗祠,拜见萧家列祖列宗。 祭拜时候,太监在旁边服侍。 宫里的礼仪结束,荣王和奚宝辰一同乘坐亲王的玉辇,往荣王府而去。 宾客们都在王府。 路上,一直沉默不发一言的荣王,突然对奚宝辰道:“今后,你安心做好王妃,莫要让本王失望。” 奚宝辰愣了下:“是。” “不要妄想。”荣王又道,“你知这亲王妃是怎么来的。占了便宜,就应该感恩。” 怎么来的? 你愚蠢不堪,被人算计,我为你解围,你感激我而给我的。 我应得的。 奚宝辰不是薛湄,她不敢直接说这样的话,而是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看得开,看得开才有前途。” 她深吸一口气:“是,殿下。” 荣王转过脸,去看车窗外纷纷落落的雪景,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而奚宝辰,沉默坐着,也是满心凄苦和担忧。 薛湄是荣王府的客人。 女眷们由荣王的乳娘款待,正在内院坐席。 这位乳娘四旬年纪,是万景宫里服侍过的,戚太后身边的人。她看到薛湄时候,有那么点敌意一闪而过。 薛湄不明所以。 而后戚思然来了。 这位乳娘极力奉承,殷勤备至,薛湄这才知道为何荣王的乳娘对她有敌意了——他们本是想娶戚思然的。 他们不怪戚思然利用荣王,只怪薛湄反击了,把身份不高的奚宝辰塞进了王府。 薛湄也没理会。 亲王和王妃从宫里回来,不需要再额外跪拜,新娘送入新房之后,就开席了。 薛湄略微坐了坐,去了奚宝辰那边。 奚宝辰看到她,这才高兴起来:“大姐姐你来了。” 薛湄问她:“累吗?” “还好,就是有点饿。”奚宝辰道,“我暂时还不能吃东西。” 薛湄空间里还有几块白巧克力。 她拿出一块,偷偷塞给了奚宝辰,让她补充点能量。 奚宝辰感激不已,同时又问:“这是什么?好浓的奶香味。” 薛湄:“一种糖果。” 奚宝辰都吃了,感觉舒服了不少。 姊妹俩坐定,薛湄突然问她:“现在呢?可害怕?” 奚宝辰非常清楚这是自己想要的。她要这样的荣耀,要承担这样的风险,摇摇头:“不怕。” 薛湄不再说什么。 就像温锦,薛湄不能替她们选择未来的路。 路都要她们自己走。只要她们愿意,薛湄不会反对。 她陪着奚宝辰坐了很久,直到前头快要散席了。 薛湄出来的时候,打了个喷嚏,才发现自己有点冻僵了。 新房里居然没有点暖炉。“这算是那位乳娘给新王妃的下马威吗?”薛湄想。 第291章 亲娘替我疼 奚宝辰的婚礼上,薛湄受了凉,回来就感冒了。 她只是鼻塞,没有咳嗽和发烧,也不算特别严重。 奚宝辰回门宴上,薛湄有点狼狈。 不止是她,奚宝辰神色恹恹的,眼底淤积很重,也很狼狈。 薛湄猜测,她是既没得到荣王的尊重,也没斗过荣王的乳娘。 她吃苦的日子在后头。 薛湄如果去问她,她肯定还是会咬牙坚持;薛湄悄悄避开了,回门宴上她露面之后,称身体不适,就回家了。 因两场婚宴,薛湄花了点时间,比较操心,而后又是她感冒,一直没往孙乔那边去。 大长公主也没派人过来请薛湄,孩子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 直到十月十五,眼瞧着景宛术后已经两个半月了,距离三个月期限快要到了,薛湄也想知道结果,就去了趟孙乔那边。 她二十天没来了。 “宛儿跟他们在后花园玩。”大长公主笑盈盈对薛湄道,“我让丫鬟去带回来。” 薛湄道好。 丫鬟很快去了。 片刻之后,跑回来几个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薛湄在孩子群里一扫,差点没认出景宛,定睛再一瞧,薛湄忍不住笑容满面。 景宛穿一件银红色短袄,深色长裤,混在他表兄弟当中,居然不太显眼了。 他仍是那双大眼睛,可随着面颊丰了起来,他脸上和身上都有肉,衬托得眼睛就不怪异了。 他看上去像个正常的孩子,只是稍微偏瘦。 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不管是胖还是瘦,都很正常。 薛湄笑着对大长公主道:“我好久没来,宛儿像变了个人。” 大长公主哈哈大笑,非常爽朗。 “宛儿已经五十斤了,比预期还要好。”大长公主道,“他还长高了些许。” 还有半个月,大长公主觉得他再长五斤肉应该问题不大。 到时候,五十五斤的孩子,怎么看都正常了。 景宛长得像孙乔,一点也不像景玉麟,本就是个很英俊的男孩子,眉眼恰到好处的好看。 到时候再牵到金殿去,保管再次让他们所有人都吃惊。 “景家那对母子,也看到孩子的变化了。他们想要示好,亲近宛儿,我不许;他们还想要回景家报信,我也不准。”大长公主道,“我就等着结果。” 薛湄微笑起来,也很替景宛高兴。 看完了之后,景宛和孩子们又去吃点心了,大长公主有个擅长做糕点的厨子,下午会给他们做各种好吃的。 大长公主问薛湄要不要去尝尝,薛湄摇摇头。 她不太饿。 她和大长公主闲聊。 对于半个月之后的分晓,薛湄见大长公主很期待,等着打景家的人脸,叫他们好看,还想要提三个条件。 薛湄就问她:“公主,您提的条件里,包括乔儿姐姐和宛儿吗?” “自然。” “那您问过她没有?”薛湄问。 大长公主蹙眉:“问什么?都到了这个份上,她若是还想跟景家回去,我就当没这个女儿!” 话是这么讲的。 薛湄也觉得,孙乔还看不透,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有理的事,如果不好好沟通,也有可能酿成糟糕的结果。 “您还是问问乔儿姐姐。”薛湄道,“别好心办坏事。母女俩有些话,还是说开比较好。” 大长公主蹙眉。 她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想到孙乔曾经私奔,想到了女儿的叛逆,如果不说清楚,真有可能再出事。 大长公主忍了忍,决定还是和孙乔谈一谈。 她去见了孙乔。 胜局已定,大长公主问女儿:“你可有要求?若是有,就告诉娘,娘去金殿求陛下恩典。” 孙乔闻言,既感动又惊讶。 她没想到母亲会来问她。 这段日子,随着宛儿逐渐好转,像人样儿了,景玉麟终于改了口风,承认孩子是生病,并不是什么妖孽转世。 他居然在孙乔面前,口口声声说:“咱们儿子……” 十年了,在孩子需要他的时候,他都没看孩子一眼。 迟来的关怀,就像隔夜的馊饭,闻着就让人反胃、恶心。 孙乔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 景玉麟要是不改口,仍坚持说景宛是妖孽,也许孙乔还会看得起他。现在的他,是个什么东西? 感情就是很奇怪。 爱他的时候,觉得他英俊倜傥、才华横溢,哪怕是叹气都比旁人优雅;一旦不爱他了,他再华丽的诗句,都油腻得厉害。 “娘,女儿想要和离,想要带着宛儿。”孙乔道。 女人家可以和离。 但不管是多么尊贵的女人,都不能和离之后带走自己的孩子,特别是儿子。 儿子对于每个家族而言,是传承,是血脉,不可能流落在外。 大长公主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咱们娘俩,倒像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强势的母亲,突然这样温情脉脉,孙乔更是感动得流泪,低泣道:“是娘处处想着我。除了娘,也没人事事想着我。” 大长公主摸了摸她的头。 “你现在知道娘好了?”大长公主笑了笑。 孙乔的眼泪滚了下来:“娘,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怕您骂我,不敢说。我生宛儿的时候,痛了一天一夜。”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痛的?” “我当时就想,我娘生我的时候,也这么痛,我还成天气她……白替我痛了……” 大长公主倏然一愣。 她抱住了孙乔,母女俩抱头痛哭,十几年的隔阂,至此算是彻底解开了。 转眼就到了十月底。 皇帝忘记了大长公主和景家的事,但景家众人都记得,算着日子在朝堂之上,提起了此事。 景家的老爷子、大少爷和其他几名叔伯,纷纷从长州赶过来。 朝臣们也纷纷说,让皇帝重提此事,做个了结。 于是,这天早朝,皇帝把景家父子、在孙乔院子里做见证的景玉麟和景老太太、大长公主母女和景宛,以及负责治病的薛湄和卢老太爷、卢殊、卢文,全部叫到了金殿。 朝臣们都在议论。 “治好了吗?” “怎么可能治得好?那成阳郡主不成神仙了吗?” “听说那孩子已经病入膏肓了,从前还有点活气,现在不行了。” 这话,是大长公主自己叫人放出去的,迷惑景家。 同时,也是大长公主的迷信:小孩子能损不能夸。越说他好,他可能越是撑不住;越说他糟糕,他反而更健壮。 景主事把心里的得意藏起来,并没有露出。 毕竟,要处死一个妖孽,对景家而言也不算什么喜事。 景家父子等人先上了金殿,行礼之后退到一旁;然后是薛湄等人,行礼之后,也往旁边站。大长公主母女和景宛,最后才来。 第292章 郡主有没有脑子 在景宛和大长公主母女到来之前,金殿内已经有不少议论声。 大长公主之前放谣言,说景宛体弱,并无好转。 因那孩子实在瘦得可怕,大家对谣言信以为真。 此刻皇帝懒散坐在龙椅上,阖眼假寐,正在休息。气氛轻松,朝臣们就肆无忌惮开始议论了起来。 整个大殿内嗡嗡的,嘈嘈切切。 薛湄穿郡主朝服,沉重头饰压得她脖子酸痛难当。 她又不好在人前缩脖弓背,就硬挺着。 “大长公主要如何收场?她非要以长辈自居,陛下也不好责罚她。” 薛湄听到旁边有人这么说。 “郡主,那孩子你治好了不曾?”有人向薛湄打听。 薛湄脖子痛得厉害,不方便扭头,微笑回答:“治好了。” 她这么硬挺着脖子的模样,竟是意外端庄。 皇帝微微睁开眼,居高临下看到了薛湄,心想她今天倒是有点样子,没给朕丢人。 “那孩子,的确是病吗?”那官员又问。 薛湄颔首:“早就说过了,大人,的确是病。” 一位景氏系官员听到了,当即冷笑道:“郡主莫要说大话,还是等人来了再说。” 景家老爷、大少爷等人,也是很不耐烦,表情阴沉,等着此事赶紧结束,让他们各自回家。 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家秘密泄露得天下皆知,很光彩吗? 哪怕让他们站在金殿上,他们也灰头土脸。 从头到尾,景家老爷都深感受到了羞辱,怎奈孙乔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若她不是有皇家血脉,岂容她作祟? 景家早已处理掉了那妖孽。 朝臣们多半都觉得此事蹊跷,等着看下文,不可能顺利解决的。 大长公主定然要撒泼打滚。 而内廷的娘娘们,对此事同样兴致勃勃,众人不约而同聚集到了戚太后娘娘的万景宫。 “皇姑姑素来好强,她没理也要占三分。”德妃娘娘说,“此事不能轻易了结,恐怕要在金殿吵起来。” 澹台贵妃:“听成阳郡主说,那孩子已经好了。” 德妃掩唇而笑:“郡主自然这么说了,是她去治的嘛。郡主怎么治的?也是开膛破肚吗?” 澹台贵妃白了她一眼。 德妃不怕她,见没人接话,自己笑了起来:“要说起来,郡主好像就会这么一招。我总担心哪一天会出事。” “不用你空担心。”澹台贵妃冷冷道。 德妃没想到她如此不客气,当即白了脸。 戚太后从中调停。 “其他不说,郡主医术肯定是靠谱的。”戚太后道,“去年瑞王一场大病,就是郡主治好的。” 瑞王昏迷的事,外人不太清楚内幕,只隐约知晓他病了。 戚太后也不会细说。 薛湄给瑞王治病,也没听说过详情。 “还有这件事?”云皇后笑道,“怪不得瑞王对郡主这般痴情,原是有这等内情在的。” 戚太后笑了笑:“不要说他们了。让人赶紧去金殿打听消息,看看荣昌来了不曾。” 荣昌大长公主是戚太后的小姑子,她做姑娘的时候,还跟荣昌特别熟,两人是闺中密友。 荣昌从小性子野,戚太后外柔内刚,一直很羡慕荣昌那份自由自在;而荣昌也喜欢戚太后的睿智冷静,两人关系很不错。 戚太后当然也盼着荣昌的外孙好。 很快,太监来回禀:“娘娘,大长公主还没到。” “再去探。” 大家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淑妃就找了个话题:“我听人说,安诚郡王府里,有很好玩的东西,叫什么麻将。也是成阳郡主送的。” “对,我也听说了。”德妃立马道,“母后,咱们何不让安诚王爷也给咱们送一点来?” “回头我问问。”戚太后笑道。 “郡主怎什么都会?”德妃又道。 话题转来转去,又转回了薛湄身上。 戚太后并不是很想总是让她议论薛湄。议论多了,难免招惹有些人嫉妒,还是少说点为妙。 “她不过是心思灵巧,小聪明罢了。”戚太后谦虚说。 德妃似乎有意跟薛湄过不去,笑着对戚太后道:“我听闻母后原本中意您娘家的延平郡主,要她做瑞王妃,现在却中意成阳郡主。 成阳郡主哪里是小聪明?她是有大智慧,连母后您都偏向了她。” 戚太后笑容不变:“外面的胡说八道,听听就是了,怎还当真?哀家的确是中意延平郡主,但她自己拒绝了。 难不成哀家要强人所难,非逼迫她下嫁么?要说大智慧,成阳郡主有没有两说,咱们肯定是没有。” 德妃:“……” 这是说她没脑子。 德妃曾经与戚太后交锋过几次,都是惨败,现在在她跟前不敢造次了。 戚太后跟皇帝…… 有没有脏污事不好说,但皇帝钟情戚太后,这是肯定的;宫里的女子,来来往往,不管多么漂亮、年轻、聪明,总没办法斗过戚太后。 她可是刘皋先生的弟子。 德妃自己寻了个台阶下:“反正也无聊,不如咱们下注吧?我听说那孩子没好,那我就赌景家赢。” 在座的妃子们听说要下注,更来了兴致。 众人纷纷取了自己头上、手上珍贵首饰,作为赌资。 戚太后道:“哀家赌荣昌大长公主赢。若是哀家输了,这只蓝宝镯子你们拿去玩吧。” 她到了四十岁之后,就非常喜欢蓝宝石。 瑞王给她寻了四枚,都有拇指盖大小,非常名贵。 她有一只金镯,镶嵌了一枚蓝宝,很是精致,是她平常爱戴的。 别说德妃,就是澹台贵妃都眼馋了。 “母后真大方。”德妃道,“若是我赢了,母后这蓝宝就归我了。” 众人都附和着下注。 太监再次去打探消息。 片刻之后,太监急急忙忙回来了,大声对戚太后等人道:“娘娘,公主的软轿进宫了,正在过甬道。” “那快去金殿看着。”德妃激动道。 太监道是,转身又跑了。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太监来回禀。 片刻之后,太监回来了,神色里带着惊讶和欢喜:“娘娘,公主手里牵着一个好漂亮的男孩儿,一点也不丑。” 众人一愣。 “是景家那孩子吗?” “公主母女俩一同进宫,身边除了那孩子,也没其他小孩儿,肯定就是了。”太监道。 众人静了一瞬。 看来,太后娘娘的蓝宝镯子是赢不了了。 “真的治好了吗?”澹台贵妃心情很不错,斜睨了一眼德妃。 德妃:“……”她刚刚为了不显得小气,把皇帝赏赐给她的一对碧玺石耳坠子给押了出去了,难不成她要输? 第293章 景家儿子 金殿之上,随着太监唱喏:“荣昌大长公主到。” 声音一瞬间消弭。 所有人都转身,向后面瞧去。站在金殿门口的朝臣,先发出了惊叹声,惹得前面的人都把脖子使劲伸长,恨不能亲自跑过来瞧瞧。 大臣们让开了通道。 景家父子兄弟站在一起,听到声音也好奇看过去。 然后,他们就瞧见了大长公主母女走在前面,手里牵一小孩子,身后跟着景玉麟和他母亲。 众人包括皇帝,视线全部落在那孩子身上。 孩子穿宝蓝色短袄,下面着深色长裤,走路时脚步轻便。若不是在大殿上,他肯定会一走一跳。 他整个人的状态,是非常健康活泼的。 再看那孩子,蓝宝色衣裳衬托得他面颊白净红润。他是大眼睛,眼珠子黝黑又湿润,宛如两枚宝石。 他也不怕人,好奇打量着众人。 他先在人群里看到了薛湄等人,露出了笑容,笑起来天真娇憨,无比可爱;然后,他又看到了自家祖父,笑容立马消失,小小脸上带了几分惧怕和敌意。 金殿内仿佛一滴凉水入了滚油,爆发出滋啦啦的声响,所有人都不顾皇帝还在,纷纷议论。 “这是上次那孩子吗?” “短短三个月,变成这样了?” 景宛的祖父、叔祖父和伯父,在他看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他。 他们跟见鬼了似的,全部瞪大了眼睛,想要从这孩子脸上找到属于从前的痕迹。 眼睛是像的,没变。 景宛一直都是大眼睛,从小那眼睛占了全脸一半,看上去恐怖得很;现在脸上有肉了,眼睛和整张脸都正常了,很是水灵好看,像极了他母亲孙乔。 景家老爷子怔怔看着景宛,继而心头大喜。 好,他孙儿果然被什么成阳郡主治好了! 景宛的额头、眼睛和脸型像孙乔,鼻子、下巴和嘴又很像景玉麟。 景玉麟长得不算好看,但他的五官单独拿出来,不算丑。安在景宛脸上,因为有好看的脸型衬托,这孩子似粉雕玉琢,格外讨喜。 大长公主带着孩子,给皇帝行礼。 皇帝也看呆了,忘了叫他们起身,直到太监低声提醒他。 “都平身。”皇帝道。 几个人起身,站立一旁。 事情让皇帝都很意外,他竟然一时间哑火了,不知该说什么。 “爹,大哥,三叔、四叔。”景玉麟往自己家人那边靠,又跟景主事打了招呼,“二叔。” 景主事眉头紧锁,看着景宛,又看了眼景玉麟和老太太。 老太太很拘谨,还站在荣昌大长公主母女身后,不知道挪地方。 皇帝好半晌才寻到了话头:“这、这就是景宛?皇姑姑,你带上来给朕仔细瞧瞧。” 公主道是,牵了景宛上去。 景宛不太怕人,除非是他自家祖父和叔伯等。 皇帝端详他,见他果然是白白嫩嫩的,丝毫看不出三个月前的猴子样,皇帝心里就想:“成阳果然是好本事,她真有能耐。” 身边有这样医术高超的司药,让皇帝很安心。 若皇帝有个灾病,薛湄的医术能救命。 “好,果然很好。”皇帝大喜,对身边太监道,“赏这孩子。” 太监记下了。 大长公主又把景宛带了下来。 她走到了景家老爷子跟前,问他:“您可要看看孙儿?” 景家老爷也迫不及待。 他扶住了景宛的肩膀,蹲下来细细查看,非要看出个所以然来才肯罢休。 孩子是活生生的,没有任何作假。 不是诅咒。 景家老爷子想到这里,长孙的夭折只是意外,那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心中稍安。 他欢喜道:“果然很好。” 景玉麟的叔叔们和他大哥,也纷纷去看景宛。 景宛有点被他们吓到了,往外祖母身后躲,眉头死死拧起。 “没错吧?”皇帝的声音,高高响起,“景年廷,孩子是你们景家的孩子吧?不是什么妖孽吧?” 景年廷是景老爷的名字。 他跪下行礼:“是景家孩子,不是妖孽,陛下!草民愚蠢,此事扰陛下圣听,罪该万死。” 薛湄看了眼他。 “陛下,草民这就带孩子回去了。”景年廷道,“两家私事,不敢惊扰金殿。” “你已经扰了。”大长公主上前,把景宛牵了过来,放在薛湄和卢家这边。 景年廷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他恐怕得多给这老太婆赔礼道歉。 “陛下,当初我与景家,是有赌约的。现如今您也瞧见了,是我赢了不曾?”大长公主问。 皇帝没有回答她,而是问诸位臣子:“可是大长公主赢了?”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圣意如何,不太好贸然回答。 吏部尚书上前:“陛下,景玉麟和景夫人一直在公主和景宛身边。他们能否作证,公主不曾更换孩子?” “自然能作证了。”景玉麟道,“这就是我儿子。当初孩子被成阳郡主手术,进去的时候我瞧着呢。他腹部现在还有疤痕,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皇帝问大长公主:“皇姑姑,能否给大家瞧瞧?” 长大公主道是。 她半蹲下来,低声和景宛说了几句话,景宛就自己掀开了衣裳。 众人都看到了他腹上伤疤,那么长,就是剖腹所致。 皇帝也看了眼,和澹台贵妃的伤疤一样,的确出自薛湄之手,或者她徒弟。 “景夫人,你呢?”皇帝又问。 景夫人很紧张,噗通跪下回话:“是宛儿,陛下,不曾换孩子,我们亲眼瞧着他一天天好起来的。” 皇帝让她起身。 此事到了这里,皇帝就很满意了。 朝臣们也确定,是大长公主赢了,景宛的确只是生病。 “陛下,当初您和文武百官,同意做见证,若孩子被治好了,景氏需得答应我三个条件,此事还算数吗?”大长公主问。 皇帝就问朝臣:“算数吗?” 宰相出列:“陛下,朝堂之上一言千金。臣与诸公都见证了,此事是大长公主赢了,景氏要答应她三件事,也是当初说好的。” 其他臣子们纷纷附和。 皇帝满意点点头。 景年廷等人,却是心里打鼓,知晓景家这次恐怕要出点血了。 大长公主岂是好相与的人? “景氏诸位,你们呢?还认账吗?”皇帝又问。 景家天大胆子,也不敢在御前出尔反尔:“草民认账。只不过,请公主看着孩子们的份上,手下留情。” 大长公主冷哼了声。皇帝笑着转向了她:“皇姑姑,你的三个条件呢?可以说出来了。” 第294章 讥讽朝堂 三个条件! 景氏众人心里都发颤,怀疑这位大长公主要为难他们。 “第一个条件:景氏承认,当年是景玉麟哄骗吾女下嫁。”大长公主道。 景年廷心中咯噔了下。 他意识到,大长公主提出这个条件,是给她女儿和离铺路。 可他们承诺过了,三个条件都得答应。 “此事,景氏怎么说?”皇帝问。“陛下,草民逆子年少荒唐,又学了点文墨,满脑子风花雪月。他与贤媳两情相悦,私下授受是有的。景氏承认,当年是景玉麟哄骗在前,才有贤媳下嫁在后。”景年廷道 。 皇帝点点头:“虽然你满口废话,还是做到了。皇姑姑,你的第二个条件?” 大长公主淡淡道:“乔儿嫁到景氏,并不是个好妻子、好儿媳。景玉麟这些年纳妾七房,外室两房,可见他对妻子很不满意。” “我不曾强迫别人给我做妾,都是她们要死要活不肯走的。”景玉麟插话。 大长公主不恼:“所以说,你景二少爷有才华、有魅力。只是,哪怕是陛下,贵有天下山川河流万民,也知节制。 你一平民,放任自己的色心与贪婪,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这些行径也能瞧出,你与乔儿感情不过尔尔。” 景玉麟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朝臣们听了,也觉得大长公主言之有理,并非挑刺。 成亲十一年,七房妾室、两房外室,心里、眼里哪里还有娇妻? “我已经问过小女,她也说情分已尽,她要与景玉麟和离,景氏不得阻拦。这是第二个条件。”大长公主道。 景家老爷心里再次发突。 第二个条件是和离,那么第三个…… 他看了景宛,这孩子已经变得如此正常了,景老爷决不能容许大长公主胡作非为。 “儿媳,你自己呢?”景老爷没回答大长公主,而是去问孙乔,“你舍得玉麟和孩子吗?你也是景家的人,你舍得家么?” 要是孙乔不答应,大长公主再怎么使劲也没用。孙乔素来敬重公公的,此刻她却是冷着脸,微微垂首,不看景氏众人:“景氏和大长公主打赌,陛下和满堂文武见证,为何要问我?公公,您把陛下和大人们放在眼里了吗 ?” 景年廷心中一震。 他没想到,孙乔能说出这般刻薄寡情的话。 朝臣们议论纷纷。 皇帝已经不悦了:“景年廷,你亲口答应的,现在却废话连篇,这是何意?” 景老爷吓得赶紧跪下:“陛下,草民不敢。” “大长公主的条件,你可答应?” 景年廷后背已经汗湿了:“草民答应。” 他是家主,他儿子的婚姻,成亲或者和离,也不需要经过他儿子同意,他答应即可。 景玉麟没说话。 他很喜欢孙乔,就像他喜欢其他九个女人一样。 不管是谁要离开他,他都受不了。可孙乔的母亲是大长公主,皇帝是她表兄,真闹腾起来,景家受不了的。 景玉麟哀伤看了眼孙乔。 孙乔没瞧他。 “既如此,朕写个和离书,你们两家奉旨和离,谁也不许给对方使绊子。”皇帝道,“皇姑姑,你还有什么条件?” “陛下,我的第三个条件,还请您和诸位大人做主。” “我们一直都是替你做主。”皇帝道。 朝臣们附和。 大长公主点点头,开始翻旧账:“家务事闹到朝堂,我也是逼不得已。当初景氏要溺杀宛儿,口口声声称宛儿为妖孽,那些话我仍字字句句都记得。” 皇帝和朝臣们也记得。 景宛当时的样子,的确很骇人,就连皇帝也担心他会诅咒。 不过,戚太后说皇帝是天子,世间任何妖孽在皇帝跟前都不能作怪。皇帝的真龙之气,可以压住妖孽。 除非皇帝不是真的。 皇帝一听,就放了心,表明他肯定是真龙。 “景氏羞辱孩子在先,动了杀心在后。这样的亲人,我不放心让宛儿回去,特别是他母亲和离了,不在他身边。 陛下,我想您下圣旨,让宛儿留在他生母身边,养到了十八岁之后,他成年了再做定夺。”大长公主道。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父权至上的年代,大长公主这席话,动摇了绝大多数人的利益:身为“附属”的儿子,打杀你是应该的,但你想要因此离开我,就是大逆不道。 朝臣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皇帝也是眉头微蹙。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景主事出列,声音哀痛,“大长公主这是要断景氏根基,此乃罪大恶极,请陛下治罪。” 另有朝臣帮大长公主:“不过是养到十八岁,又不是改姓改名。再说了,哪怕真的改姓改名,也是景氏血脉,他还能改了血脉吗?” “十八年养育,这孩子眼里哪里还有父亲?”景主事痛心疾首。 中间派的朝臣,有些人站景家这边:“和离还要带走儿子,这个口子若是开了,将来麻烦不断。” 有人支持大长公主:“景氏要溺子,已然为父不仁。景宛还小,尚且无法自保,难道要留在景氏等着被他们折磨死?” “今日可以因为他瘦,说他是妖孽;明日就可以因他太过于聪明,说他是妖星。只要想杀他,总能找到名目。” 景年廷突然放声大哭。 他跪地磕头,哭得很惨,但声音清晰无比:“陛下啊,景宛乃草民唯一孙儿……景氏要断子绝孙了……大长公主好狠心……” 皇帝头疼了起来。 众人吵了半天。 最后,是宰相出列,要说句公道话:“不如让景宛随景氏回去,但他身边服侍的人,都由大长公主指派。 若景氏再起杀子之心,就把孩子接回来。如此,长大公主放心,景氏也安心了。” 大部分朝臣很赞同这话。 景氏那边点点头。 大长公主脸色发白。 瞧着皇帝的神情,他对此事很为难,而他也觉得宰相所言不差。 他正好要开口,突然有人大笑一声。 这笑声尖锐、突兀,众人都循声看过去,就瞧见了成阳郡主。 “成阳,你何故发笑?”皇帝冷冷问。 薛湄上前几步,笑道:“陛下,我今日大开眼界了。原来朝堂就是这样的,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没有怜悯之心,从上到下残酷弑杀,真是长见识了。” 这话说得整个朝堂一片反抗之声。 皇帝也蹙眉。 薛湄继续道:“陛下和诸位大人,恐怕是忘记了你们当初的承诺:景氏答应大长公主三个条件。 答应而已。如果他们不答应,诸公和陛下就要督促他们答应。可现在呢?大长公主提了要求,诸公是在做什么呢? 你们当初承诺的时候,可没规定大长公主条件的内容。景氏如果赢了,他们要溺毙孩子的时候,诸公也这样公道吗? 如诸公很公道,就不会有这个赌约了。怎么,当着陛下的面、当着萧氏列祖列宗的面,欺负大长公主一个女人家吗?” 满朝文武:“……” 皇帝被说得满心愤怒。 皇权旁落,也不是一两日了。其他事情上,他们指手画脚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大长公主稳赢的时候说三道四。 在他们眼里,皇家还有尊严吗?“景氏,大长公主的要求,你们做到即可。再有异议,就是欺君。礼部发公函,孙乔与景玉麟和离,景宛交由孙乔抚养,带他成年之后再做决定。退朝。”皇帝猛然站起身,先走了。 第295章 怒气冲冲的王爷 薛湄又出了一回风头。 朝臣们都被她的话扇了个耳光,四下里诋毁她;也有人觉得她仗义执言,皇帝都听她的,对她很敬佩。 景家气得半死。 事后,大家回味过来,没人再帮景氏。 “你们自己说孩子是诅咒。既然是诅咒,还要回去做什么?”一位景氏系官员,公然反水了。 景年廷还不甘心,打算联合景氏一派的官员,给皇帝施压。他再让人写写文章,给皇帝和大长公主盖“不顾伦常”的大帽子,皇帝肯定要妥协。 门阀望族在朝中各有势力,他们不止一次操控皇帝。 但是,景氏系派官员却不愿意搀和,毕竟这不是关乎他们的全体利益,而是景氏自己的私事。 “那时候不知道……”景年廷辩解。 “你看那孩子现在是好了,可未必不克旁人。若你们景氏其他人生不出儿子,或者孩子夭折,再怪他,难道要再杀他一次?” “你们当初就是要杀他的,权当他死了。” “大长公主好脾气,若是我母亲,定然要打人的,劝你们见好就收,别好事占尽。” 景年廷在京都活动了半个月,毫无成效,只得带着家里人灰溜溜回了长州。 不过,景宛既然已经不在景家了,甚至不在长州了,那么不会影响景氏开枝散叶。 景年廷亲自选了四名年轻、好生养的侍妾,分别赏赐给了自己两个儿子。 景玉麟和他兄长也要争口气。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景玉麟就是要不了孩子了,他那些妾室无人有孕。 外室倒是有了。 但景年廷不太放心,派人去查了查,才知道那外室早已跟邻居私通,孩子压根儿不是景玉麟的。 后来很多年,景玉麟一直没有子嗣;而他大哥的孩子,都养不活,一个个夭折,大家都说景氏不善待景宛,才是真正遭了报应。 这是后话了。 孙乔母子留在了京都。 朝廷发明旨,让她和景玉麟和离了,她的陪嫁都要还回来。 大长公主派人去长州,把孙乔的陪嫁——田契、房契和陪嫁的人都带了回来。 此事了结,大长公主让孙乔搬回公主府去住,她们母女可以相互照应。 “……不用着急搬,我在这里住也是一样。”孙乔说,“再说了,我还可以给成阳作伴。” 大长公主就不勉强她。 薛湄倒是希望她搬。 和作伴相比,薛湄更想要孙乔那院子。因为她发现,那院子改成一个简易的诊所,非常适合。 前面是门诊,后面是住院部和手术室,分工很明确。 当然,她只是想想。 孙乔如果不改嫁,她可能要在这里住一辈子,薛湄只得另做打算了。 此事轰动了京城,孙乔那边天天都接到拜帖,女眷们也想看看她的孩子。 孙乔问薛湄怎么办。 薛湄:“就说你不在家,一一回绝了她们。” “不会得罪人吗?” “人家把你和你儿子当猴戏看,你还怕得罪她们?”薛湄问。 孙乔:“……” 她突然意识到,现在来拜访的人,是多么不礼貌。她们根本不是来结交的,只是单纯来瞧热闹。 人家如此过分,她还要给她们脸? 孙乔非常崇拜薛湄:“成阳,你性格跟我母亲很像。有自己主见,不怕事。” 薛湄:“你抬举我了,我不如大长公主。” 萧靖承也听说了薛湄在朝堂上讽刺诸位臣工的事。 “很有魄力。”萧靖承评价说。 薛湄:“他们都被我气得半死。不过,大哥和二叔说,私下里夸我的人其实也有很多。” 萧靖承:“你占理,自然要夸你。” “最好笑的是,最生气的居然是皇帝。”薛湄道,“若不是我前不久才立功,皇帝恐怕想要把我的郡主给免了。” 萧靖承:“不必担心。” 他转移话题,说起景宛的事,让他母亲在后宫大赢了一回。 德妃上蹦下蹿的,戚太后把她的耳坠子赢走了之后,并没有还给她,而是赏赐给了自己身边女官。 那女官戴着到处走,德妃气得吐血。 戚太后折磨人,不在身体上动手,专门折磨人心。 德妃最看重自己的地位,戚太后就把她比作女官,把她贵重的首饰给宫婢戴着,真正杀人诛心。 薛湄笑了起来,也说太后娘娘狠辣。 “母后却说,她不如你。”萧靖承道,“她在你这个年纪,还不如现在的你老练。” 薛湄:“因为我两世加起来,已经比太后活得还久了。” 然后,她笑嘻嘻道,“这么一算,别说给你做娘了,我要给你做奶奶也使得。” 萧靖承:“……” 他忍无可忍,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用力并不大。 薛湄捧着头,说他忤逆不孝。 萧靖承气得恨不能杀人。 薛湄挨了他一下,还要哄他,是个真正的慈母。 就在他们俩欢笑打闹的时候,萧明钰来了。 萧靖承的脸垮了下来,只感觉萧明钰很烦人。若有机会,应该把他远远打发走,别成天在跟前碍眼。 萧明钰穿一件雪色风氅,上面用银线绣了暗纹,行动间衣裳上带着几分流转光华,贵气逼人。 薛湄见他这么烧包,很礼貌夸奖他:“小王爷今天真好看。” 萧明钰:“你逗狗呢?” 薛湄:“……” 她语气有这么怪吗? 她明明很努力夸奖他。 “……我来也没什么大事,不是专门打扰你和瑞王叔卿卿我我。太后娘娘说深宫多寂寞,让我送麻将给她。 我又不好总在深宫陪着太后打麻将,毕竟陛下身边又多了两位年轻婕妤。想问问郡主你可有空。”萧明钰道。 薛湄:“哪位太后娘娘?” “万景宫的太后娘娘。”萧明钰道。 是戚太后。 一直沉默坐着的萧靖承,立马对薛湄道:“你去陪陪母后。” 婆媳俩多接触,彼此熟稔点。 这就是直男的观点。 婆媳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彼此不太熟悉,让对方摸不清楚你的底细,从而不敢轻易评价你,维持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关系。 要是太熟悉了,知道你几斤几两,还不得踩死你? “行。”薛湄说。 萧明钰也很满意。 他把此事交给了薛湄,自己无事一身轻了,又去隔壁看了看景宛。 看完了,萧明钰还回来对薛湄道:“真了不得,的确是像个正常人了。宛儿长得还挺好看。 乔姑姑也让我刮目相看,居然真的肯和景玉麟和离。” 薛湄:“……” 萧明钰字字句句都是夸人,但仔细听来,他没一句好话,是那种怒气冲冲的讽刺。谁惹了他? 第296章 你故意气我 萧明钰心气不太对。 薛湄跟他做油纸伞生意,因小郡王擅长经营,销路极广,又有温家做助力,薛湄在毫不参与的情况下,每个月拿上万两分红。 大半年,薛湄身上资产过十万两了,依照太空时代的官方货币计算,薛湄也算手持上千万元的小富婆了。 因为她底蕴不深,没有田地、房产,家里也没有古玩珍宝,故而在她自己看来,并不算豪阔。 饶是如此,萧明钰帮她赚到的这些钱,也足以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若薛湄自己去卖油纸伞,生意根本不可能铺大。 她想了想,觉得萧明钰是在生她的气,就决定登门去拜访,看看能否解决一下彼此的误解。 冬日碧穹,空淡疏缈,几朵薄云闲闲游荡着,阳光也薄而凉,再也没了炙热。 薛湄去安诚郡王府的时候,小厮说王爷在青莲亭。 一路被引到了青莲亭,薛湄发现小郡王不是在闲坐,而是撑着小船清理湖面。 青莲亭四周是人工小湖,湖里种满了莲花,这个时节荷叶已经枯败了。 每年开春的时候,下人们会把湖面枯叶都清理掉。小郡王这几日心情不好,今日闲逛,突然想起了青莲亭。 薛湄来的时候,他把小船撑到了岸边,问她:“上来么?” 薛湄点点头。 她见安诚郡王办事效率很低,半晌也没清理出多少,反而弄得小湖旁边的青石板上脏兮兮的,他自己身上也弄湿了,故而问他:“王爷怎如此勤劳了?” 萧明钰:“看它不顺眼!” 薛湄:“……” “明年不种荷花了,开了就要败,败了还心烦。还要清理。”安诚郡王又道。 薛湄:“……” 有被内涵到的薛湄,不好假装不知小王爷在指桑骂槐,故而问他:“我惹小王爷不高兴了?” “岂敢?”小郡王冷哼道。 薛湄:“别啊。我哪里惹了你,你说出来。” “你能改了?”萧明钰问。 薛湄:“未必。但你说出来了,发泄一番,就不心烦了。” 萧明钰:“……” 听听她说得可是人话? 萧明钰斜睨了她一眼,不快道:“你故意来气我?” 薛湄没那么无聊,就道:“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故而来问问你。麻将我派人去做了,做好了送到宫里,可能要进宫几日。 你现在不告诉我,回头我就没空听你抱怨,那时候你气就只能气到自己了。” 萧明钰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明明说麻将是送给我府上玩的,怎又告诉了宫里?”萧明钰不悦道,“就像军刺、鸟铳,你告诉了我,又告诉瑞王叔,我也不说什么了。 除了赚钱的,其他东西你多半不单单是给我的。而且,这大半年你只顾去想什么鸟铳、军刺,已经很久不曾给我想过新的生意点子了。” 薛湄:“……” 竟然是积怨颇深。 薛湄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小郡王也挺可爱的。 她跟他解释:“麻将不是我告诉太后娘娘的,此事你赖不到我身上,肯定是你府上的人传了出去,或者你自己说漏了嘴。 再说了,军刺和鸟铳,我都交给你的铁匠打造,等于是都给了你。虽然这两样不卖钱,我也没瞒着你。” 萧明钰:“……” “因为这个生气?” 萧明钰是挺生气的。他还记得,一年前的薛湄是处处求着他的,那时候他还拿她打趣,她说要他庇护。现在,瑞王叔强势掺和其中,薛湄跟他更亲近了点。 说不吃醋是不可能的。 萧明钰却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吃醋。 他又不钟情薛湄,只不过是跟瑞王叔赌口气。 既然他们俩好上了,萧明钰就应该离得远远的。 这次不再是懦弱,因为他不喜欢薛湄。薛湄不是他中意的类型,他没爱上她。 理智上是这么想,内心却烦躁得厉害。 他的坏脾气,被薛湄看了出来,因此她上门来了。 萧明钰说不出是伤感,还是欣慰。 “有什么可生气的。”萧明钰道。 薛湄:“那就别折腾荷叶了,有句话这么说,‘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多有意境?” 萧明钰听了,眼睛微亮:“谁的诗?” “一个叫李商隐的文人。”薛湄道。 萧明钰蹙眉:“没听过此人。” “你现在听说了。不过,他不是本朝人,可能是前朝吧,我也是书里读来的。” 安诚郡王不是文人,他对诗词兴趣也不大,不会深究不放,只是诧异看了眼薛湄:“你还读书?” 薛湄咬了咬牙:“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下这句话,把语气里的惊讶给我收一收。” 萧明钰哈哈笑起来。 蔡美人她们在远处的矮墙后面,彼此打了个眼色,悄无声息离开了。 “县主一来,王爷就笑了,我就说还是县主厉害。” “现在是郡主,不是县主。”程美人提醒她,“咱们郡主就是有能耐。” “王爷最近成天拉着脸,我都不耐烦搭理他了。”蔡美人道,“弄得我打麻将都不开心了。” 其他人:“……” 蔡姐姐已经忘记了自己是王爷的妾室,并非打麻将的。 她们自我反省,发现自己也是如此想的。 王爷坏心情,她们没空去安抚,只感觉他影响到她们的牌局了。 要不然,王爷再纳两个新的美人算了,让她们陪伴王爷,偶然她们谁有点事,还能多个人替补。 当然,她们身为妾室,实在不太好主动去替王爷纳妾。 只等薛湄赶紧嫁进来。 “郡主若是不守孝,这会儿已经嫁到王府了。”程美人感叹说,“还要再等两年,我都替王爷着急。” 几个人议论着走开,重新去打牌了。 薛湄不知道这些话。 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感叹。毕竟她不急,这些美人却很急,真是有趣得很。 做好了麻将,薛湄进宫去了。 妃子们都到了万景宫,众人跟着薛湄学打麻将。 她们都认识字, 学起来就很容易。戚太后学得最快,不愧是内廷第一宫斗高手,心算厉害。 薛湄这次做了四副麻将,给戚太后、胡太后、皇后和澹台贵妃宫里各送了一副。 胡太后对此倒是没什么兴趣。 她拉住了薛湄:“哀家听到一点传闻,不知真假,一直想要亲自问问你。”薛湄:“娘娘您问,我定知无不言。” 第297章 你嫁给明钰不好吗 薛湄以为,胡太后有什么要紧事。 “哀家听闻,你要给戚氏做儿媳?”胡太后问。 薛湄:“……” 端阳节之前,萧靖承向他母亲表明了他“非薛湄不娶”的心意,戚太后仔细想了想,并不反对。 儿子在外面,她困在内廷,哪怕她反对也没什么用。 而后见到了薛湄,一番考察,戚太后觉得薛湄本人很理想,娘家又不显眼,不会给萧靖承招灾,就更满意了。 她带着薛湄见了诸位诰命夫人,又当着众人面,口口声声夸薛湄。 从此之后,京都的门第都知道,薛湄是未来瑞王妃。 只不过,薛湄冷心冷肺,又骄傲自负,哪怕高门望族想要结交她,都被她拒之门外。她的处境没什么太大改变,交际圈也没扩大多少。 胡太后却是最后一个知道。 因胡太后从前没理也要挑三分事,皇帝很怕这位亲娘,在她身边安排的女官和内侍,只说有趣的话哄胡太后开心,从来不传宫里宫外的秘密给胡太后听。 每个消息灵通的主子,身边都有几个擅长打听的下人。 否则,她去哪里听说? 大家都知道的秘密,胡太后隔了小半年才隐约听说了。 听说之后,胡太后很意外,又有点生气。 她很喜欢薛湄,想把薛湄指给她的乖孙萧明钰。 “你怎认识了靖承?”胡太后又问薛湄,“你不是跟明钰很好么?” 诸多孙儿中,胡太后最喜欢萧明钰。 不管内心怎么想,萧明钰表面上都非常尊重胡太后这个祖母。所有人都把戚太后放在胡太后之上,只萧明钰独尊胡太后。 他从细微处,体现出他对胡太后的敬爱。 胡太后没有长远打算,皇帝那些儿子们,她一个也不喜欢。 皇子们也不太看得起她这个祖母。 将来皇子们谁当皇帝,胡太后也不太在乎。 她想着,反正这把年纪了,还不知能不能活过自己儿子呢,哪里轮得到享孙子的福? 在内廷真正毫不在乎政治的,独独胡太后。 胡太后就像普通人家的老太太,不关心朝局,不在意得失,事事都凭借自己的喜好。 也正是如此,皇帝才对她头疼。 皇帝从小是太子,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权衡。也就是说,他的世界里有个规则,一切都要靠局势说话。 他一言一行会影响到每个人的生死与前途,内廷的女人们怎么对他,都有章法可依,皇帝也知道如何回应。 但到了胡太后这里,一切都无效。她不高兴的时候才不管你是不是皇帝,照样撒泼,让皇帝措手不及,十分恼火。 因此,胡太后是这内廷唯一一个真正拥有喜怒哀乐的人——当然现在温锦进宫了,多了一个。 “太后娘娘,我与安诚王爷来往,君子之交。哪怕很好,也是彼此敬重,平淡如水。”薛湄笑道。 胡太后没听懂。 她反问薛湄:“那你说说,你想嫁给靖承,还是明钰?” 宫里会这么问话的,独独胡太后了。 因胡太后的性格和秉性,薛湄跟她打马虎眼,有点欺负老实人,故而她也直说了:“瑞王爷。” 胡太后愣了愣。 她微微沉了沉脸:“靖承有什么好?冷冰冰的,哪如明钰知冷知热?” “太后娘娘,凡事先来后到。瑞王和戚太后娘娘,都想让我做瑞王妃,他们先说了。而安诚王爷,他从未明确说过想要娶我。 我与安诚王爷很熟,他总说我不够美貌,不如先王妃。太后娘娘您给他娶的先王妃,安诚王爷忘不了她。”薛湄道。 胡太后心中舒服了点。 原来明钰是这样痴情的。 再看薛湄,虽然挺好看的,的确不如先前那个郡王妃。 胡太后就知道自己的眼光很好,看明钰如此痴情就知道了。 她欣慰点点头。 胡太后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你这孩子,婚姻又不是做买卖,谁先说就卖给谁?哀家看你不错的。 回头我劝劝明钰。他那媳妇再好,已经走了。哀家再给他寻一个,一样很好的。就像你,处处就如哀家的意。” 薛湄笑起来:“光如了您的意,不行啊。我将来要跟丈夫过日子,得我夫婿如意。” “大姑娘家的,如意夫婿都说出来了,羞不羞?”胡太后笑道。 宫婢和内侍陪着笑。 薛湄也笑起来。 胡太后身边的女官暗暗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这次太后又不能善罢甘休,要闹腾起来。 牵扯到了戚太后,陛下肯定会偏袒万景宫,胡太后不会被陛下责罚,但她们这些下人就免不了要受到训斥。 女官不知替胡太后挨了多少骂。 不成想,成阳郡主几句话,胡太后就消气了。 这位成阳郡主,真是很厉害,和安诚郡王一样,知道如何哄胡太后。 翌日,萧明钰也进宫了。 胡太后果然劝他,让他续弦,去把薛湄抢过来。 萧明钰:“郡主?祖母,她长得不算好看,不是孙儿喜欢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胡太后不快了,“还非要惦记死人?” 萧明钰无端想起了盂兰盆节那个夜里,立在人群里的薛湄。灯火葳蕤,映衬得她眉眼妩媚到了极致,就像漆黑夜里开了一朵火花,炙热、明艳,闪闪发光。 他苦笑了下。 薛湄从来不会为萧明钰打扮。 她不管见他多少次,都是素面朝天,甚至能和他把酒言欢。 “祖母,您别操心了。麻将送了过来,您可要打?孙儿陪您。”萧明钰说。 胡太后:“成阳在万景宫,去把她请来。她不陪哀家,哀家不想玩。” 她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女官非常为难,小心翼翼去了。 薛湄已经教会了戚太后等人,尤其是戚太后,很快就摸透了这其中门道。 “……我去瞧瞧。”薛湄站起身,对戚太后道。 戚太后知道胡太后的脾气,生怕她又生事端,点点头:“去吧。” 薛湄走后,女官悄悄在戚太后耳边说:“安诚王爷也在。” 戚太后微微笑了笑,不以为意。 薛湄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如何取舍。安诚王爷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他再想超过萧靖承就很难了。 戚太后对自己儿子很有信心。她微笑着,打了一张九筒,没有过问。 第298章 戚太后的往事 薛湄在宫里打了七天的麻将。 萧明钰和她一样,几乎不怎么出宫;萧靖承偶然去一趟,他好像挺忙的。 皇帝听闻了内廷热闹事,也带着温婕妤去了趟万景宫,陪着戚太后和澹台贵妃打了一回。 温锦似乎很喜欢打牌,皇帝对她道:“你以后时常过来陪太后打打牌,反正你也没什么事。” 戚太后则笑道:“哀家却是没空。” 云皇后早年借口身体不适,早已不管事了,后宫由戚太后把持。 皇帝听了她的话,抬头看了眼她,心中生出几分怯意。 莫名其妙的,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只感觉心头咯噔了下。 晚夕众人散去,澹台贵妃起身告辞,温锦也回了自己的锦安宫,皇帝坐下与戚太后吃茶。 宫人退下,皇帝手里捏住了茶盏。 戚太后宫内流转一股清淡雅香,是早开的腊梅。 冬月初就开腊梅,这是非常不容易的,要靠能工巧匠。 宫里有一批专门的花匠,是从各地搜罗来的,他们擅长给戚太后培育各种鲜花,比如说雪团等名品茶花。 天气一冷,万景宫里先供应了腊梅,是旁处没有的。 皇帝不觉这花沁人心脾,只感觉闻着有点凉凉的,像是在殿内下了一场雪。 他问戚太后:“沫儿,你不喜温婕妤?” 这些年,皇帝的每个妃子,几乎都是戚太后建议他纳的,那时候他是太子,她是皇后,有权为他谋划;有些不是的,他事后也跟戚太后解释。 不管是贪图妃子娘家的权势,还是单单看中了她美色,他总要告诉戚太后一声。 温婕妤却没有。 温婕妤是第二个给他温馨的女人,有点像当初的戚太后。 “她性格天真,我很喜欢她。”戚太后道。 “你口中这么说,却表现得很冷漠。”皇帝道。 戚太后笑了笑:“陛下可能忘记了,我望五旬年纪了。光这内廷之事,我已累得不轻。还要给小孩子好脸色,岂不是更累?” 她今年四十四岁,和皇帝同龄,离五旬还早。 皇帝看向她。 真奇怪,不管看卓婕妤还是温婕妤,回头再看戚太后,也不觉得她老。 她是有了皱纹,头发也有几缕花白,眼角不笑的时候也松弛了。 皇帝瞧着她,想到的不是她老了,而是他和她相遇已经很多年了。这些松弛肌肤,都是岁月痕迹。 这么多年过去,积累的这些情感,很有意义,世间独一份的。至少,皇帝如此认为。 “朕以为你不高兴。”皇帝道,“让她进宫,没事先和你提起。” “她性格温良,单纯至善,有她陪伴陛下,劳累了一日得意休憩,这是好事。陛下应明白,只要对陛下好,我都高兴。”戚太后说。 皇帝嗯了声。 他伸手过来,轻轻抚摸了下戚太后的面颊。 她面颊不似温婕妤那样饱满有弹性了,到底是上了年纪,触手却是让皇帝心头酝酿起了风暴。 见他眸色渐深,戚太后笑道:“陛下,天色不早,哀家要就寝了。” 她自称“哀家”,这是逐客了。 皇帝转身走了。 戚太后坐在椅子上,微微阖眼。这一刻,她的精神和身体,都是无端的疲倦。然而这疲倦从何而来,她说不清楚。 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 先皇走了快十年了,她做太后也十年了。 她进宫做继后的时候,皇帝跟她一样十七岁,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 而后,皇帝还问东宫的人:“为何选太子妃的时候,戚氏没有在备选之中?” 这话传到了先皇耳朵里,先皇很是不快,因为戚氏是早就定好的继后,只等她年纪稍大些就入宫。 戚太后化解了这场危机。 从那时候,她就很讨厌这个给她惹事的继子。 而他惦记她,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戚太后想过,先皇比她大那么多,总要先走的;她肯定要在继子朝中生存,特别是她还有个儿子。 她一步步布局,设下很多套,让皇帝误会她其实也有心,只是她得对先皇忠诚。 忠诚值得夸奖。 先皇去世之后,戚太后三十来岁,是女子最美的年纪,是那种水蜜桃熟透了,眼瞧着明日就要过季。 皇帝对她迷恋已深。 在这种浓情之下,戚太后把从前十几年打下的伏笔,都牵扯出来,让皇帝以为她对他也有情。 她没有跟皇帝表白过,皇帝却坚信她钟情于他。 那些钟情,不需要她说,是他自己发现的。 但想要进一步,却是不可能。 戚太后告诉他:“若有不伦,坏了朝纲,我万死难恕。陛下若想要我,那我随先帝去了。” 她声称,自己考虑的是他名声。 皇帝很感动。 皇帝最不缺女人,不会真为了那点冲动,要戚太后的命。 这十年,他们俩最亲密的时候,不过是皇帝拥抱着她,在她额头亲吻一下。她连唇都不曾让他吻过。 皇帝一边是深信她的痴情,一边又得不到她,再加上她聪慧睿智,不管是朝廷之事还是内廷,她都可以提出建议,皇帝更敬重她。 戚太后没有任何把柄在外。 她仍是端庄尊贵的太后。 可求而不得,让皇帝对她更痴迷,对她的话更重视。 哪怕他要纳个新的美人,也要来问过她。 戚太后能操控皇帝,整个朝局都在她掌控之下。 没有任何一件事超过她控制的范围,她本应该很得意、很高兴的。 但是她觉得累。 这种疲倦感,慢慢浸润着她的心,延伸到了她的身体。 她思前想后,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老了。 她儿子羽翼丰满,皇帝和朝臣都拿他没办法,他不再需要母亲的庇护;娘家地位稳固,又不出风头,也不需要她维持。 她在宫里没有对手。 这世上她爱的人不多,她恨的人也不多,一切都让她觉得乏味。 戚太后端着茶盏,轻轻打了个寒颤:“原来,老是这种感觉。” 乏力,从身到心的乏力。 戚太后跟皇帝之间,是暧昧不清,却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可不知怎么回事,萧靖承好像察觉到了。 他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流言蜚语吗? 戚太后这一夜没怎么睡,一直在思考自己这一生的种种。 第二天,她没什么精神,萧靖承却进宫来了。“这么早进来,是有事?”戚太后问他。 第299章 直男的爱 萧靖承一大清早进宫,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是他昨日就想来了。 结果皇帝等人在这里打麻将,他在宫门口转了一圈,又走了。 今日早点来,是担心皇帝又带着妃子们过来玩,母后这边忙,没空和他多聊。 他也不是要聊什么重要事。 “母后,宫里培育的腊梅已经开花了?”萧靖承问,“能否送我两盆?” 此事也不是不能对人言。 他之所以避开人,是不想让这些人知晓他讨要东西给薛湄,从而给薛湄增添口舌。 要是萧靖承自己,他就不会在乎这些。 戚太后忍不住打趣他:“你也爱赏花了?你从前可是不爱这些的。” “母后说笑了,是给湄儿的。”萧靖承直接道。 一旁的宫婢们偷笑。 戚太后自己也忍俊不禁:“你母亲有了什么好东西,你讨过去给你媳妇,岂不是挑拨得我们婆媳不和?” 萧靖承:“这宫墙母后出不去,湄儿进不来。天大的误会,也有宫墙相隔,想吵架都难。儿子倒是希望能接母亲出去,让母后享享天伦之乐。” 戚太后:“……” 萧靖承这么一席话,说得她心里泛酸。 若她嫁到平常人家,这会儿应该儿孙满堂了吧? 戚太后倒是不介意嫁到宫里。 先皇是个大胖子,对后妃们也严厉。尤其是薛、廖二人争斗,弄得宫廷乌烟瘴气之后,先皇对内廷格外冷酷。 戚太后嫁进来,年纪小,又是皇后,先皇自然处处顺着她些,对她多有偏爱。 夫妻情分有多少不好说,总归是有点的。戚太后觉得不过如此,她也从来没后悔入深宫。 直到萧靖承这句话…… 她收敛了情绪,对他道:“回头叫人直接送到成阳郡主府去。不过是几盆花。” “多谢母后。母后,还是送到王府去吧,直接送过去太惹眼了。”萧靖承道。 处处替薛湄考虑到了。 若不是薛湄太年轻,戚太后都要吃醋了,因为儿子对她都没这么孝顺过。 戚太后没有为难他。 薛湄这天睡了个懒觉。 她是郡主府的主人,没有长辈管着她,不需要立规矩,她想睡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昨晚她半夜做了个噩梦,又梦到了她前世那场爆炸。 她总好像在临死的时候,听到了一点什么,只是没有形成长期记忆,她已经忘记了,却又放不下,所以时常在梦里萦绕着。 她将近午膳时辰才醒,一醒过来就听说瑞王又给她送了花。 是早开的腊梅。 推开房门,满室幽香。 薛湄的堂屋烧了暖炉,放了厚厚门帘,屋子里温暖如春。腊梅摆放在墙角,鲜艳灼目,馥香徜徉。 她很惊喜:“这不是……” 话说了一半就顿住了,因她想起,在万景宫打麻将时见过这样的腊梅,形状、装梅树的盆,都很眼熟。 不用猜,肯定是萧靖承把戚太后的端了过来。 薛湄多余问了一句:“王爷送的?” “是,王爷一早送了过来。”修竹道,“听说您没醒,王爷又走了,不让婢子吵醒您。” 薛湄:“……” 苍天,她要是戚太后,她得气死。萧靖承这哪里是疼她,分明是给她树敌。 婆媳矛盾就是这么来的。 唉? 她默认了戚太后是她婆婆吗? 薛湄扶额。 快要到午膳时辰了,薛湄让红鸾去跟厨房说一声,多加四个菜,然后又让护院去趟瑞王府,请萧靖承过来用午膳。 萧靖承骑马而来,速度极快。 午膳摆好,薛湄刚刚梳洗更衣,萧靖承便到了。 “你才起?”他问薛湄。 薛湄:“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两人坐下,丫鬟们布菜,薛湄就问萧靖承,梅花是不是抢了戚太后的。 “……太后娘娘可有不悦?”薛湄问。 萧靖承:“你担心她不悦?” “自然了。” 萧靖承忍不住笑,唇角微扬,那得意似藏匿不住。 薛湄狡辩:“她是太后,我只是担心她不高兴罢了,你乐什么?” “你连皇帝都不怕,会怕太后?”萧靖承道,“你只是担心婆婆不快,是么?” 这种时候,你思路倒是挺快的。 但是你直接说出来,很容易导致你没有女朋友。 薛湄被他说到无语了。 萧靖承眉眼舒展,说不出的英俊。他对薛湄道:“太后娘娘看到你我和睦,她很欣慰。你不必担心,我母后很喜欢你。” 薛湄:“……” 你个棒槌。 算了,棒槌就棒槌把,碰到了有什么办法? 萧靖承对于薛湄而言,真像是儿子对于母亲:没得选,一开始注定就是他,闹分手什么的,根本不适合他们俩。 他在她身边,也是十个月,像极了十月怀胎——不能再细想了,越想越糟心。 薛湄白了眼萧靖承,继续吃饭。 早开腊梅,给蕙宁苑点缀了一点勃勃生机。 北国冬日很萧索,到处光秃秃的,非常难得见一点鲜嫩;而梅花至少还要一个月才会自然盛绽。 薛湄对萧靖承送的两盆腊梅很感动,全部放在自己寝卧的窗台下。 大哥和五弟都瞧见了,纷纷问哪里来的。 得知是王爷送的,这对兄弟说辞就不同了。 “大姐姐,你守什么孝?干脆搬到王府去住算了。王爷都急死了。”薛润说。 于是,中二少年被他大姐姐狠揍了一顿。 薛池则道:“不必这般用心,除非他也不确定你对他的心意。你喜欢他就明确一些,别叫他乱猜。” 薛湄:“我很喜欢他啊,我都直接说了。” “你用女子对男人说的口吻,而不是老太太对儿子说的口吻。”薛池道。 薛湄:“……” “湄儿,改一改你的态度,你会伤人的。”薛池道,“王爷他看得出你并无情谊,才会如此忐忑。” 她没情谊吗? 薛湄不是很懂感情是什么。 用心维护一段关系,又是如何操作的。 这些她都很陌生。 萧靖承无疑很好,两个人喝点酒,薛湄明天就和他睡了她也不在乎,这还不算对他很有感情吗? 她也不是谁都想睡的。 比如说温钊,或者萧明钰,她只是过过嘴瘾,对他们是完全没这方面的心思。 是她表达得不对吗? 古时女子含情脉脉的表述,都是怎么弄的?送个荷包,或者鞋袜吗? 她还送了他军刺和长命缕,以及把鸟铳的制作方法也告诉了他。 “大哥,你可有过钟情的女子?”薛湄突然问薛池。问完她有点后悔了,因为她正在跟死宅取爱情经。 第300章 喜事 薛湄问薛池的话,倒把薛池给说愣了。 他一时很尴尬:“胡闹,问我作甚?” 哪有妹子过问哥哥婚姻的道理? 薛湄笑道:“大哥是没有吧?你成天闷在家里,都不认得谁家姑娘……以前腿残的时候,年纪尚小,估计还没有开情窍。” 薛池并不介意旁人说他腿残。 但总有人小心翼翼避开,反而让他心烦。就像薛湄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他听在耳里,心中毫无异动。 但见她拿“情窍”来说他,薛池好气:“多大姑娘了,说话有点分寸。” 他起身走了。 临走时候,他还看了眼薛湄墙角那盆梅花,似有艳羡之意。 薛湄叫人送了一盆给他。 薛池丹青还好,对着画了一幅雪下美人赏景图,送给了薛湄。 那美人是侧颜,画得很写意,整个画面素净,独独那腊梅与美人眉心痣鲜艳。 “画的是我。”薛湄笑道,“大哥真有心,替我多谢大哥。” 玉忠道是。 薛湄就把这幅画在房间里寻了个地儿挂起来,对丫鬟们夸自家大哥好才华。 丫鬟们觉得大小姐炫耀起来有点烦人,都不太搭理她了,各自去忙各自的。 薛湄看着这画,心里想起萧靖承屡次提点,又想到大哥的不同寻常,仍是装疯卖傻糊弄过去了。 又过几日,京都下了场大雪。 皓雪皑皑,笼罩天地之间,到处一片素白。目光被这素雪牵连得很远,似能望到天尽头去。 刚刚下雪,薛湄接到了一张请柬,是她表妹奚宝辰送过来的,邀请她去荣王府。 薛湄更衣,带着丫鬟锦屏和红鸾,往荣王府去了。 她到的时候,正好遇到荣王出门。 荣王瞧见了她,只是冷淡一点头,既不念及戚太后和皇帝对她的恩宠,也不顾念她是王妃的亲戚,抬腿上马,快速离去了。 红鸾瞧见了,有点不快:“大小姐,他这是何意?您可是他姐姐。” “他怎肯认?”薛湄道。 这条路是奚宝辰自己选的。 年轻的时候,总想要尝试一下。薛湄自己也年轻过,也有不服管束的时候,也走错过路。 但不试试,永远不知深浅。 她没把荣王的冷淡放在心上,进去找奚宝辰去了。 丫鬟把薛湄主仆领到了荣王府的正院。 内院点了暖炉,不像奚宝辰刚刚嫁过来时候那般冷清了,几名丫鬟恭恭敬敬服侍着。 “怎样?”薛湄问她,“你做了快两个月的王妃了,感觉如何?” 奚宝辰苦笑了下:“大姐姐给了很多钱,故而我吃喝不愁,也不用公中救济。府里都是甄嬷嬷做主,要什么都难。” 薛湄:“可要我去帮你告状?” “千万别。”奚宝辰连忙道,“否则我更难了——请你来,是我月事迟了半个月,我想请你看看。” 薛湄:“……” 她顿了顿,才道,“我不会诊脉。” 奚宝辰有点急了:“我就恐怕不是。若闹出来,还不知王爷和甄嬷嬷会说什么难听话,说我不安分。” 薛湄:“你自己有感觉吗?” 奚宝辰:“王爷只新婚在这里歇了一夜,从此就住凝香苑,我也拿不准。” 薛湄犹豫了下,让丫鬟们都退出去。 她从空间里拿出两根验孕棒,对奚宝辰道:“别问是什么,我教你怎么用……” 她和奚宝辰到了内室净房,薛湄告诉她使用办法。 很快,薛湄瞧见了两道杠,对奚宝辰道:“没有错,你怀孕了。” 奚宝辰一时大喜。 她忍不住捂住了心口,欢喜道:“真的吗?大姐姐,这是什么东西?” 薛湄见她高兴,也没有扫兴多嘴。 她觉得奚宝辰处境堪忧,但奚宝辰就跟温锦一样,有自己的心思,和薛湄的想法不在同一条线上。 母凭子贵,有了孩子,她和王爷的感情也许能缓和——这可能就是她的想法。 薛湄:“别问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你可以再等半个月,放心请太医来诊脉。” 奚宝辰使劲点头。 她脸上的笑藏匿不住。 薛湄见她这样开怀,自己反而于心不忍。她微笑着对奚宝辰道:“有什么事就找我,自己千万当心,知道了吗?” 奚宝辰点头,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我知道,大姐姐你放心吧。” 她太过于高兴,薛湄要走的时候,她只是虚留了下,居然真的没留薛湄用午膳。 来的时候,细雪洋洋洒洒,等她离开时,雪已经似柳絮漫天飞舞,地上积雪深及脚踝了。 锦屏和红鸾看得出薛湄有点担心。 红鸾悄声问薛湄:“大小姐,咱们去哪里?” 薛湄道:“找个酒楼,咱们吃点好的去。” 然后,她想到了羊肉火锅。 这等天气,回家让厨子做一羊肉锅子,她可以去大哥的茅亭二楼,一边赏雪一边涮羊肉。 毕竟,大雪天登高赏景才有趣。 她正在想着,马车倏然停了。 薛湄撩起车帘,瞧见另一辆马车正在前方,有意挡住了薛湄马车的路。 她蹙眉,就见那马车上下了一人,着青色风氅,冒雪走到了薛湄这边。 是安诚郡王萧明钰。 小王爷温润如玉,气质温雅,不找茬的时候是个翩翩公子哥。然而这公子哥很自来熟:“去哪儿?” 薛湄:“回家。你挡我路了。” “前头就是踏月楼,可要去尝尝我们新做的羊肉锅子?”萧明钰问她。 薛湄:“可以上观景阁吃吗?” 踏月楼的观景阁是整个京都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全京城。 “可以。” “羊肉锅子是我告诉你的方子吗?”薛湄又问。 萧明钰:“对,连同锅子本身,都是照你府上一样的打造的。” 薛湄:“……” 就知道小王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商机。 “你上次拿给我瞧,没有避讳之意,就是为了偿还我中秋节给你点的花灯。”萧明钰道,“我自当你默许了。” 薛湄笑了下:“就是给你用的。生意还好?” “比你想象中好个十来倍吧。”萧明钰道。 薛湄失笑,觉得他得瑟的样子挺可爱的。 她点点头:“那就去踏月楼吧。” 到了踏月楼,果然大堂里坐满了食客,每个人桌子上都是涮羊肉的锅子。 还有不少人排队。 二楼雅座也早已定了出去,就连雅间中间的空地,也摆了两张桌子,坐了两桌客人。薛湄和萧明钰直接上了观景阁。 第301章 讨要夸奖的小王爷 观景阁四面围了帐幔,暖流徜徉,在室内看不见外面了,需得单独走出去,才能瞧见京都坊间林立,街道纵横。 还没有上菜,薛湄看了一会儿雪景。 小郡王裹紧了风氅,也走出来,立在薛湄身边:“烦恼什么?” “也没什么。” “宫里的事,还是瑞王叔的事?”萧明钰问。 薛湄:“都不是,是我表妹奚宝辰,她嫁给了荣王。荣王和他乳娘甄嬷嬷对她都不太好。” “若他们苛待了她,你去告诉戚太后娘娘一声,娘娘不会放任不管。荣王是戚太后娘娘带大的,他最是听话。”萧明钰道。 薛湄笑了笑:“倒也不是苛待。只是,我有些参不透婚姻意义。” “婚姻?”萧明钰冷笑了声,“婚姻本就无意义。” 薛湄想起他曾经是结过婚的,又想起他也很不喜欢他的王妃,就问他:“你那王妃……是什么病?” 萧明钰淡淡望着远方:“谁知道?想让她死,她总要得个病。” 薛湄诧异看了眼他。 萧明钰回眸,忍不住笑了:“你以为我是菩萨?我不仅会杀人,还会吃人。” 薛湄:“渣男!” “何意?” “就是说你这个人,不值得托付终身。”薛湄道。 萧明钰:“你又不曾想过对我托付终身,何必介意?” 薛湄:“……” 大雪从外飘洒进来,落在了他们俩的肩头,薛湄往后退了几步。 萧明钰也跟着退了。 “你当时恨你的王妃到了何等程度,她才会病死的?”薛湄又问。 萧明钰很不愿意提及往事。 他似乎从未跟人说过他那段婚姻。 “你听说过廖氏吗?”萧明钰问她。 薛湄:“廖皇后那个廖氏?” “对,就是那个廖氏。胡太后乃是廖皇后的宫婢,是廖家家生子,廖皇后进宫的时候,她才十岁,作为陪嫁进去的。 胡太后的父母都是廖氏家奴,不过很早就去世了,廖皇后也不是很器重她,只让她做些打扫粗活,但她对廖家感情很深。 我去世的王妃叫廖睛,她性格诸多缺点,一言难尽。她会巴结胡太后,娘家虽然落寞了些,倒也没十分消沉,跟你们薛家不太一样。”萧明钰道。 薛湄:“……” 好好说往事,还非要插她一刀。 薛湄白了他一眼:“当然了,陛下和你父,都算是廖氏名下的皇子,怎可能公然对付廖家?” “是这个道理。”萧明钰笑道,“廖氏性格泼辣好胜,一开始我也诸多忍让。而后她跟我府上护院私通,被我乳母的女儿撞见了。 她不仅杀了那护院和我的乳姐,还牵连我乳母,残忍杀害了她。我乳母最是敦厚一个人,父母去世之后,她便是这世上待我最亲的。” 说到这里,他笑容敛去。 薛湄听着,心里也是一紧,一阵酸涩涌上心头。 若换做她,也非要廖睛偿命不可。 “……你表妹会做这些事吗?”萧明钰转而问薛湄。 薛湄:“应该不会。” “那她估计也不会‘病死’了,别太担心。”萧明钰道,“荣王钟情戚思然,这是没结果的事。他迟早会死心,会明白自己的王妃很好。” 原来,他什么都懂。 薛湄笑道:“小王爷真是精明呢,我还没说你就知道我担心什么。” 萧明钰:“你此话,本王很难听出夸奖之意。” 薛湄:“……” 的确,对于精通生意的小郡王而言,薛湄这话的确不算什么夸奖,就好像对着成年人会数数了,奖励他一颗糖似的。 他们俩说了会儿话,伙计端了羊肉锅子上来,薛湄在走廊上都闻到了浓郁的火锅香味。 她转身要进去。 萧明钰却伸手,轻轻在她头上拂了下,然后道:“有一片雪花,老半天都不化,看得我愁死了。” 薛湄:“……” 你这该死的强迫症。 小郡王的手指特别修长干燥,很是好看。如此轻轻拂过,带着他体温的花香就飘荡了出来。 浅浅的,淡淡的。 薛湄心想:好骚包。我儿子那个糙汉直男,袖口就没这样清淡的熏香味。 他们把观景阁当成了火锅雅间。 薛湄有个讲究,吃涮羊肉坚决不要什么配菜,只要一碟子酱料,在滚烫的汤里涮三下,绝不多,拿出来沾了酱料往口里一塞,满口鲜嫩肉香。 踏月楼的厨子,都是高手,今日这羊肉比薛湄府上的还要薄,但在汤里涮过之后又不会散。 薛湄对萧明钰感叹:“全天下最好的厨子,肯定不是在皇宫,而是在您小王爷的酒楼里。” 萧明钰倒也不谦虚。 薛湄还对他道:“你也可以做火锅。我还会熬牛油汤底呢,要不要我交给你?” 萧明钰自然说好。 薛湄:“你怎么感谢我?” “我把秘密告诉你了,这样信任你,把你当未来郡王妃,你还要我怎么感谢?”萧明钰问。 薛湄:“……” 他成功把薛湄说得哑口无言,自己哈哈笑了起来。 薛湄无奈看着他:“你这样说话,很容易挨揍。” 萧明钰:“说真的,你觉得是我好,还是瑞王叔好?不说身份地位,单单从男人这方面说。” “瑞王好。”薛湄道。 开玩笑,亲妈滤镜时刻在线,我儿子必须是最好的。哪怕他粗糙又直男,毫无浪漫可言,还会挑拨人家婆媳关系。 但输人不输阵,在萧明钰面前,必须是好的。 萧明钰白了她一眼:“你说实话。我觉得自己样样都比瑞王叔出色,只出身不如他。” “你也太自夸了。” “你摸着良心,难道我说得不是实情?”萧明钰道。 薛湄摸了摸,发现自己根本没良心这种东西。 “……我容貌不输他,财力也不输他。我天天在京都,王妃不需要跟着我去白崖镇吃沙子;我懂女人心思,比他体贴;我府上妾室个个听话。”萧明钰一一列举。 薛湄认真听着。 萧明钰自夸玩了,还问她:“你说呢?” “的确是青年才俊。”薛湄道,“当年成兰卿怎么没看上你呢?” 这一下子戳到了小郡王的痛点,他大怒:“薛湄!” 薛湄哈哈笑起来。 “别闹。”薛湄道,“在我心里,你是很重要的,只要你不跟瑞王爷比。” 薛湄说完,自己差点要吐了。绿茶找备胎的台词,她张口就来,果然是个做作的小妖精。“多重要?”门口突然有人问。 第302章 小王爷好虚 薛湄和萧明钰都被吓一跳。 观景阁是踏月楼的特色。此地位置太高,能俯瞰整个京都,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踏月楼不准进入。 若是细作混进来呢? 在踏月楼的观景阁说话,不管是薛湄还是萧明钰,都没提防有人偷听。 门被推开,萧靖承裹挟了满身寒气走进来,静静扫了眼薛湄,又去看萧明钰。 薛湄:“……” 她就没有做绿茶的命。刚在这里婊里婊气的做作一番,就被她儿子打脸。 “说啊成阳郡主,多重要?”萧靖承逼问。 薛湄见他眼底并无怒色,口吻如此冷淡,不过是虚张声势,因为他也听到了薛湄说“没有瑞王重要”等关键词了。 萧明钰却心头发紧。 “很重要啊,小王爷一年帮我赚不少钱,有十万两银子那般重要。十万两银子,顶得上一个富饶城池全年税收了吧王爷?这还不重要?”薛湄笑道。 萧明钰:“……” 不对啊,郡主不怕死,他为什么要怕?他明明说过自己哪里都比瑞王叔优秀的。 萧明钰对萧靖承的害怕,是下意识的,非要回过神来,才觉得这位皇叔没什么可怕的。 从前瑞王叔像只大老虎,让人恐惧。随着自己慢慢强大,萧明钰自己变成了一头雄狮,他足以跟瑞王叔争霸。 可他心里还有只老虎的影子,仍是那么威猛。 “那的确很重要。”萧明钰笑着接了话,像萧靖承挑衅,“是不是,瑞王叔?” 却没想到,方才还怒气冲天的瑞王,竟表情平和,脸上风雨一瞬间收了,他点点头:“不错,很重要。” 萧明钰:“……”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就消气了? “吃饭吗?”薛湄又问萧靖承,“我们俩还没吃完。” 萧靖承点点头。 薛湄就喊了小伙计,让再添一副碗筷。 “你怎知我在这里?”薛湄又问他。 萧靖承:“路过楼下时,瞧见了你的丫鬟。” 他们三个人吃了一顿丰盛涮羊肉,薛湄心满意足。腹中有食,人的精神就很好,之前那些悲观情绪,都离她远去了。 薛湄告辞,萧明钰和萧靖承都要送她。 为此,他们俩还差点要打起来。尤其是萧明钰,寸步不让。 “你们俩脑子是不是有坑?咱们三回府是同一条路。”薛湄道。 萧明钰:“……” 萧靖承:“……” 最后,他们俩又一起上了薛湄的马车。 说起今日种种,薛湄觉得不要瞎操心,她又不是谁的娘,没必要替人家这么担忧。 雪还没有停,只是转小了。 待她回到郡主府的时候,雪这才彻底停了。郡主府的小厮和护院们,都在扫雪。 薛湄对萧靖承道:“进来坐坐吗?等会儿我要去弄火锅底料,晚上咱们吃火锅。” 萧靖承还没回答,萧明钰立马道:“怎么,不请我?” 薛湄:“一起嘛。” 萧明钰道好,率先进了郡主府。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入了坑。 到了郡主府,薛湄舍不得自己的丫鬟们扫雪,而护院和小厮人手不够,蕙宁苑就让萧靖承和萧明钰帮她清理地面的雪。 扫雪看似不累,一会儿就满身大汗。 萧靖承每天都习武,耐力很强,又能负重,铲雪很轻松。 可却把养尊处优的小郡王累坏了。 小郡王是斯文人,优雅英俊,用最好的香料熏衣裳,会暗器防身用的拈花决——总之,他就不是干粗活的料。 不像瑞王叔,皮糙肉厚。 萧明钰在心里痛骂薛湄,觉得她是故意折腾人,却又不甘落后。 一个时辰,萧靖承和萧明钰才把蕙宁苑的活儿干完。 结束的时候,他们俩全身都汗湿了。 薛湄借了她大哥没穿过的两套新衣,让他们俩换了。 简单擦拭之后,萧明钰更衣。 他累得半死,对薛湄道:“我要躺躺。” “这么虚的吗,小王爷?”薛湄笑道,然后还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目光意味深长留在他某个地方。 小郡王恨不能杀人:“薛湄!” “我没说什么,我又没说什么!”薛湄急忙道。 萧明钰:“……” 你什么都说了,你还用眼神暗示了。 瑞王站在旁边,表情淡淡,也跟着薛湄扫了眼萧明钰,眼神带三分得意,似乎在说:“不过如此,还要跟我争女人?” 萧明钰受到了暴击。 他歇了一会儿,终于缓了过来。 薛湄已经从厨房回来了,她教厨子熬了一锅牛肉火锅底料。 应该放三十几种香料的,但这个年代香料没那么齐全,只放了八种,就是市面上全部所有的。 晚膳的时候,薛湄就用涮羊肉的炉子,弄了一个火锅。 她这个炉子比较大,薛润和薛池也过来吃饭。 只是,薛池口味清淡,他吃不惯这个,就是默默在旁边,用一碗水泡了白米饭吃。 薛湄则说起现在很多没有的香料:“南边的海岛上肯定有。咱们造一只能出海的船就好了。” 萧明钰:“有能出海的船。” “要更大的船,比房子还要大。”薛湄道,“这样才能抵抗海上风浪。” “画舫那样的?” “画舫不行,划不起来,而且抵抗风浪的能力也很弱。”薛湄说。 她和萧明钰一边闲聊,一边慢慢吃,牛肉和羊肉都被萧靖承和薛润给吃掉了。 薛池不怎么开口。 “……你肯定出不了海。”萧明钰对薛湄道,“远航的船上不能带女人,会不吉利的。” “呵。”薛湄冷笑了声,“我自己造船、自己带人,我不怕不吉利。”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然后萧明钰就告诉薛湄,这个火锅底料很好吃。 薛湄又把配方写给了他,让他回去请大厨同样熬制。 晚膳之后,是萧明钰先走了。 他还是觉得累,浑身酸痛,回去让蔡美人给他捏捏肩。 萧靖承也要告辞了。 他万分不舍。 薛湄留他说了一会儿话,把今日荣王府的事,告诉了萧靖承。她没提萧明钰自己剖白的那段。 “……有了身孕,这是喜事。”萧靖承道,“我母后会很高兴的,要抱重孙了。” 薛湄并不为奚宝辰感到乐观。 她送萧靖承出去,两人沿着郡主府的抄手游廊慢慢往外走。 萧靖承千般不舍,问薛湄:“你明日想出去玩吗?” “去哪里?” 萧靖承想了想:“泡温泉呢?”薛湄的眼睛骤然发亮:“哪里可以泡温泉?” 第303章 去泡温泉 京都能泡温泉的地方不少。 萧靖承不常在京都,也有一处温泉山庄,是在南灵山上。 还有去年才开发的小胡山,温家的血樱树林,都有温泉。 南灵山的温泉更好,山庄也更讲究,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 那边普通人进不去,因为修建了行宫,皇帝偶然也要去泡泡温泉,有重兵把守。 萧靖承的山庄,还是戚太后送给他的。 “……明日我来接你?”萧靖承道,“你随便预备出门三日的行李即可。若是不带行李也可,那边什么都齐全。” 薛湄笑道:“要泡三日吗?很远吗?我还以为早上去,晚上能回来。” “有三十里路。”萧靖承道,“晚上回来肯定太仓促了。” 薛湄笑道:“住几天也好。” 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薛湄不想让萧靖承扫兴。再说了, 匆匆去、匆匆回,纯粹为了泡温泉而泡温泉,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但是,光她和萧靖承,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薛湄很想拖家带口。 转念一想,她也知道萧靖承单独邀请她的用意——他们俩亲情已满,爱情未达,说分开是不可能的,说成亲又少了点激情。 薛湄也不甘心这般年轻就跟老夫老妻似的。 “……服侍的丫鬟我也不带了。”薛湄道,“你明日辰正再来接我,我起不了早。” 辰正时,就是早上八点。 八点出发, 也需得六点起床,对薛湄而言还是挺早的。但古代人习惯了早睡早起,他们三、四点起来上朝,也不会痛苦。 萧靖承道好。 他离开了之后,薛湄简单做了一套体能训练,就打算睡觉了。 她吩咐戴妈妈给她收拾行李。 红鸾则悄悄问她:“大小姐,南灵山啊!您带我去服侍行吗?那边还有大佛,我要去拜拜。” 薛湄:“??” 经过红鸾的介绍,薛湄才知道南灵山有个天然的大佛神像,大佛的脸隐没在深山之中。后来朝廷派人,依照大佛的脸和山势,把大佛给重新修缮了一番。 建了个皇家寺庙,叫南灵庵。 南灵庵不接待普通香客,只接待皇族中人。 每年除夕的早晨,太后都要带着诸位妃子们去上香,再赶回皇宫开晚宴。 而南灵庵除了尼姑,还有皇家女眷。就是先皇的妃子们,有些不愿意留在宫里,又没自己的儿子,都安排在南灵庵住。 “南灵庵非常灵验。有时候夏天暴雨之后,在天上也能瞧见南灵庵的大佛。那大佛是有神的,对着它跪拜,总能得偿所愿。”红鸾道,“婢子想要去拜拜真佛。” 薛湄:“……” 可能是那边的地理位置,和京都正好在某个角度上,以至于出现海市蜃楼,把大佛投射在了京城的天空。 京都在北边,它北方都是沙漠,故而沙漠里的怪异天气出现的景象,也在京都偶然一见。 薛湄问红鸾:“你求什么呢?” 红鸾愣了下。 她一时倒也没想过具体求什么。 薛湄打趣她:“求个如意夫婿吗?” 红鸾脸微微发红,道:“大小姐还没夫婿呢,婢子怎么敢?” 薛湄好奇打量她。 红鸾不像修竹等人,她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丫鬟。一说“夫婿”,她从前都是一脸懵懂,现在却红了脸。 她居然有了心上人。 薛湄很诧异,又非常好奇:“你可是中意谁?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红鸾不怕羞。 反正大小姐问的,又不是她自己要说的。故而,她趴在薛湄耳边,低低说了个人。 薛湄很有点印象,当即笑道:“你眼光倒是不错,他的确长得挺好看的。” 红鸾脸更红了:“大小姐,你若是取笑我,我今后什么也不跟你说。” 薛湄忙摇摇头:“没有,我夸你呢,不是取笑你。” 红鸾观察她表情,没看出个所以然,接受了她的说辞。 主仆俩嘀咕了好一阵子,以至于彩鸢在门口喊:“红鸾,大小姐得睡了,让你服侍大小姐散发,磨蹭这么久?” 红鸾哦了声,出去了。 薛湄翻身也睡着了。 她到底没带红鸾去,因为答应了萧靖承,不让人服侍。 红鸾就让薛湄帮她许愿,祈求她能得如意郎君。 薛湄道好。 早起时,天已经放晴了。没有打扫的地方,积雪足足能淹没到小腿肚子。 瑞雪兆丰年。 萧靖承的马车,很准时守在郡主府门口。 薛湄出来的时候,他正在与人闲聊。对方比他矮不少,却同样站得笔挺,萧靖承脸色难得平缓。 他跟人说话,大部分时候都很不耐烦,心平气和的时候不多。 薛湄看过去,发现此人她也认识,是荣昌大长公主的养子许明晟将军。 许将军这次回京述职,要过完年才走。他是驻守在长江边上的江宁,就是后世南京那一带。 梁国与东南的齐国,正好是以长江天堑为界限的。 在梁国的西北,是与匈奴人接壤,而西南不是直接与大国楚国接壤,而是魏国。 魏国乃是当今天下最神奇的存在:它的地理位置不算特别好,国力也很微弱,面积只有两个州那么大,远远不如梁国、楚国和齐国。 但它一直存在。 是因为在三百年前,魏国就是当时的朝廷。 朝廷昏聩,诸侯各自为政,建立了自己的国家。但是,他们纷纷表明自己是正统,不是乱臣贼子,故而他们不攻打当时的京都姜阳城,就是后世湖北那一带。 现在的魏国皇帝,仍是当初刘家人,他们已经苟活了三百年了。 梁、楚、齐三国为了彼此攻讦,找机会吞并对方,想要占“人和”这个优势,就会说对方是“叛逆”,自己乃正义之师。 既然把别人打成叛逆,那自己肯定不能去攻击魏国刘氏——刘氏是旧君。 在这种情况下,魏国神奇存在了。 它国力弱小,国土不过两州大小,人口区区一百来万,且与三国都接壤,居然安安稳稳存活了三百年。 每当有一国想要欺负它,狼子野心的其他两国立马就要结盟去攻打挑事那一国。三国之间,谁与谁的结盟都不牢靠。 与魏国接壤、与齐国隔长江相望的江宁,虽然是军事重地,经济却非常繁茂。许明晟在江宁驻守,地位重要,萧靖承也很尊重他。 “改日向你请教水军作战策略。”萧靖承道。 许明晟恭敬道是。 瞧见了薛湄,他也恭敬行礼:“郡主。”薛湄对他点点头:“许将军。” 第304章 王爷你会没老婆的 薛湄和萧靖承上了马车,她问起了许将军。 “你们很熟吗?” “他在白崖镇驻守过。”萧靖承道,“又是我姑父的副将,故而认识多时了。” 薛湄哦了声。 萧靖承往外看了眼,又问:“对了,他来这里作甚?皇姑姑不是已经搬回公主府了吗?” 薛湄笑道:“他可能来看孙乔母子的。” 萧靖承:“哦。” 不知是他没搞懂这里面的门道,还是他真不在意,居然就让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古代是黄土垫道,一到下雨、下雪的天气,道路泥泞不堪,再好的马、用了马蹄铁,也要慢慢跑,不敢跑得太快。 马蹄铁在西北用了一年,效果极好,秘密早已被匈奴人、齐国和楚国都打听去了,他们大力推广。 皇帝气得半死,也开始准许民间用此物了。 这门生意,又被萧明钰给拢了过去,因为打造马蹄铁需要的铁,一般商家拿不到那么多,只小郡王可以。 薛湄和萧靖承闲聊,也说了南灵庵的大佛:“真的很灵验?” 萧靖承:“是有此一说。你也信这个?我以为你不信佛。” “信啊。”薛湄道,“人生的玄妙,没有人能参透,带着一点运气的信仰,总是格外诱人。” 萧靖承:“那回头去拜拜。” “对了,我问你,放在我府里那二十名护院,他们的婚姻你能做主吗?”薛湄问。 萧靖承:“……” 朝廷的兵,是征用来的,并非卖身。他们可以回家去种田,甚至回去担任小小百户长之类的官职。 他们的婚姻,自然不能随便指派,就像府里卖身的丫鬟或者小厮那样,主人家给配一个,不同意也要同意。 “你问这个作甚?” “红鸾看上了一人。”薛湄道,“那丫头胆大得很。” 萧靖承:“……” 他们俩一路闲聊,马车终于到了南灵山脚下。 山上修了路,但马车肯定上不去,需得抬轿的人将人抬上去。 山脚下有岗哨,专门有军士把守,没有令牌都不能上山。 正好守山门的,是萧靖承从前的下属,恭恭敬敬行礼,叫人抬了软轿过来。 远远的,薛湄听到了庵堂的钟声,悠长嗡鸣,肃穆沉重;大冬日的,山间郁郁葱葱,温泉水滋养着这些树木,让他们呈现盛夏颜色,树叶翠得鲜嫩。 山涧里的小溪,化开了雪,溪流潺潺。 偶然几声鹤鸣,白影在林间一闪而过,此处居然养了仙鹤,宛如神仙洞府。 薛湄对萧靖承道:“不坐软轿了,我想自己走走。” 萧靖承颔首:“若是累了跟我说,我可以背你上去。” 薛湄失笑,心中也暗暗涌入了些许温暖,点点头。 经过一年的体能训练,薛湄体力大幅度提升,爬山不再感觉吃力。 她和萧靖承拾级而上,两人随便捡了什么话聊一聊,或说说石径,或点评溪流,不会觉得话题刻意,也不会没话可聊。 是非常自在的一种状态。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才走到了温泉山庄,而南灵庵还要在往上走半个时辰才能到。 半山腰上有六七个温泉眼,最大一处院落,有侍卫不停巡视,是皇帝行宫;围绕在行宫四周的,一共九坐山庄,分别属于权贵们的。 萧靖承有一座,萧明钰也有一座,戚家在萧靖承的左边。 他的山庄,距离皇帝行宫最近。行宫里一共两个泉眼,萧靖承山庄的温泉水,也是来源于行宫的泉眼。 叫山庄这个名字,其实就是个小院落,里面修建了四个温汤池,左右各两个,中间是一整排的房舍。 房间左右都开门,两边既相通,又有阻隔,将来父母带着孩子过来泡温泉,想要避嫌也可以,想要热闹也行。 中间是大厅,南北各两间房,房舍也是左右开门的,想去哪边的温汤池子都可。 山庄角落还有一整排矮矮房舍,既是货房,也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萧靖承要上山泡温泉,昨日夜里就通知到了。 有两名美貌年轻的婢女,衣着轻薄,正半跪在雾气袅袅的温汤池子边,摆放茶盏和点心,以及试试水温。 薛湄觉得赏心悦目。 但直男萧靖承顿时就恼了,觉得是哪里来的小妖精,这样刺眼。回头湄儿吃醋了,玩都玩不痛快,真是杀了她们都不得补偿。 管事的上前:“王爷,郡主。” 萧靖承脸色阴沉:“谁让人在这里服侍的?” 管事的错愕。 哪家王爷来泡温泉,没两个美貌侍女伺候?伺候的人不够漂亮,那是王府落魄,王爷也不体面。 管事的完全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了,吓得一身冷汗。 两名美婢也听到王爷发火了,吓得瑟瑟发抖,跪在旁边。 “有人服侍不好吗?”薛湄笑了笑,“我可没带丫鬟。你不喜欢有人服侍,回头你用对面那个温汤池子吧。” 萧靖承:“……” 她什么意思? 什么叫“回头你用对面的”? 难道她是想和他用一个温汤池子吗?泡温泉的时候衣衫轻薄,又会浸湿,她不会尴尬吗? 他仔细想了想,恐怕薛湄真的不会。 薛湄的确不会。 旁的不说,公共游泳池谁没用过?泡温泉的衣服,比泳衣厚多了。 薛湄脑补了下萧靖承如果穿越到她那个年代,自己带着他去行星上游泳,他大呼“有伤风化”的样子,笑容满面。 郡主心情很好,管事的松了口气。 萧靖承也收起了他的脾气。他是怕薛湄不快,而不是给薛湄添堵。 婢女带着薛湄进去更衣。 薛湄也换了轻薄长裙,在胸口系了一块抹胸。抹胸的材质不是布,而是某种皮子,很厚实又不怕水,一直从胸口垂到大腿。 如此,不会走光。 她忍不住感叹古代人的智慧,这可能就是泳衣的早期版本。 头上钗环都卸了下来,薛湄自己把头发编了个辫子,垂在左边肩头。 她更衣出来的时候,萧靖承已经下了温汤池子。 薛湄沉吟了下,走了过去。 萧靖承被她吓一跳:“你要在这里泡?” 薛湄:“……” 大哥你这丝毫不想占便宜的行径,让我怀疑你对我压根儿就没那个意思。 你还想要娶我! “没有,我坐一会儿。”薛湄觉得她才像个登徒子,坐在了萧靖承温汤池子旁边,小腿伸进了他池子里。 裙子被温泉水打湿,贴在她小腿上,隐约能瞧见她纤瘦细腿,以及玉色肌肤。 萧靖承后背紧绷着。 看他紧张的样子,薛湄又好气又无奈。 王爷,你这样是娶不到老婆的。就在萧靖承全身绷紧的时候,管事的又急匆匆进来,把萧靖承气了个半死:“何事?” 第305章 她哪里傻啊? 萧靖承知道气氛不对。 他怎能在她面前露怯,被她占了上风? 只是,萧靖承从小由夫子和成将军教养长大,让他知道对女子举止轻佻,是非常轻浮讨厌的。 他素来自重,不可能做出伤人伤几的事。瞧着浸泡在水里那双腿,他心头热血涌动,却从来没想过要去摸一下。 薛湄却对他腹肌很眼馋。 就在她打算寻个借口,上前吃点豆腐的时候,管事的进来,打断了薛湄的构想。 盯着薛湄责备目光,以及王爷那愤怒声音,管事噗通跪下了:“王爷,陛下带着几位娘娘,到了山脚,快要进行宫了。” 皇帝来了。 既然他来了,在山庄的人肯定都要过来行礼迎接,不能躲清闲。 萧靖承:“……” 他出门一定是没看黄历,诸事不顺。 薛湄也觉得很烦。她又要重新更衣,穿戴整齐出去见了皇帝,再回来换衣裳泡温泉。 皇帝一个冬日最多来两次,却被薛湄和萧靖承赶上了,真是够倒霉的。 婢女服侍她更衣。 带薛湄更衣之后,萧靖承已经在门口等候她了。 他亲自开门。 门前小径上,已经有不少人往行宫那边赶。 薛湄这才意识到,很多人会像她和萧靖承的想法一样,雪后过来泡温泉,一边赏雪一边玩乐。 往前赶的人中,薛湄绝大多数都认识,还有萧明钰。 萧明钰原本是赶路的,瞧见瑞王叔的院子开了门,一抹浅紫色身影走出来,他觉得眼熟极了,回头就瞧见了薛湄。 萧明钰:“……” 薛湄冲他点头。 萧明钰瞧见只她和瑞王叔从院子里走出来,心里一时特别不是滋味。 他还没有收敛好表情,薛湄和萧靖承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你也来泡温泉?”薛湄还跟萧明钰搭腔,“自己来的,还是带着那些美人一块儿来的?” 萧明钰不想搭理她。 她一点也不公平,完全是偏袒瑞王叔,丝毫不在乎他的感受。如此说来,她只在乎瑞王叔。 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也是他先给她撑腰,帮她走出困境的。 她和瑞王叔莫名其妙就认识了,莫名其妙两个人就很亲近了。 对于冷淡寡情的瑞王叔而言,这不太可能,萧明钰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他快步往前走。 很快,几顶软轿到了行宫门口停下。 皇帝看了眼跪地的众人,笑道:“都平身。出来就是消遣的,别让朕扫了你们的兴。都散了吧。” 众人全部叩头行礼,谢主隆恩。 薛湄和萧靖承也跟着站起身,打算回去继续泡温泉,却有娇俏声音喊她:“湄姐姐?” 薛湄早已瞧见了皇帝身边的温锦,她假装没瞧见,不成想温锦还是喊了出来。 皇帝这次上山,带着澹台贵妃、淑妃、卓婕妤和温婕妤四人。 澹台贵妃每年冬日,都要到温泉山庄小住十日,淑妃是过来给她作伴的;卓婕妤和温婕妤是陪皇帝来,服侍皇帝的。 皇帝最多住个一两日,就要回去了。朝事交给太子督办,他还是不太放心,太子实在不合他心意。 温锦一声喊,皇帝也顺道瞧了过来,看到了薛湄和萧靖承。 戚太后说过,将来要薛湄做瑞王妃。 薛湄这个人,无法无天的,胆子极大,谁也不会放在眼里,倒和性格寡淡至极的萧靖承很般配。 皇帝没什么表示,而是低声对温锦道:“嘘,傻丫头,你现在是娘娘了。你喊她叫姐姐,她当不起。” 温锦哦了声,收敛了她的激动。 皇帝脸上闪过几缕温柔,携了她的手:“走吧。” 对温锦,皇帝是纵容至极。 卓婕妤也在,她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心中似着了一把火,快要将她烧灼。 她实在很生气。 皇帝牵了温锦先进去了,澹台贵妃和淑妃随后也进入,卓婕妤殿后。 她回头看了眼薛湄。 跪在行宫外面的众人,都被皇帝叫平身了,此刻都在转头回去,包括薛湄。 嫉妒快要把卓婕妤变得面目全非。 皇帝很疼她,但皇帝从不惯她。她需得守规矩,行事要有章程,冒犯了高品阶的妃子们就要受到训斥。 卓婕妤原本觉得应该如此的。 宫规大于天。 可温锦进宫之后,一切都变了。皇后和戚太后等人在御花园赏雨,她和皇帝散步走过来,也一起闲聊。 温婕妤冒雨跑了进来,说:“陛下,我想你了,你好些日子没去看我了。” 若卓婕妤敢这样,皇帝定然要罚她。 但皇帝瞧着温婕妤,满眸柔情:“胡说八道,朕前日才陪你用了晚膳。” 温婕妤很惊讶:“才过了一日吗?我以为好久了……” 她也不自称臣妾。 皇帝本应该那天陪卓婕妤的,却送温婕妤回去了。 卓婕妤哭,皇后等人还说:“温婕妤跟咱们不太一样,她脑子不是很清楚。你是个机灵人,让着她一些。” 凭什么? 所有人都觉得温婕妤傻,都要让着她,跟她争好像挺没面子的。 卓婕妤后来想通了,发现这满宫廷的人,皇帝、太后和皇后等人,都把温婕妤当个孩子。 温婕妤行为不端,做事不对,他们瞧着笑了笑就过去了,处处谦让她。 温锦哪里傻? 瞧她这争宠的劲儿,她聪明着呢。 现如今,皇帝在外很器重瑞王,对成阳郡主也多纵容,温婕妤就在人群里喊“湄姐姐”,好像她与成阳郡主很亲昵。 她明明很会借势。 为何大家都觉得她傻?她很聪明的,比谁都精明,要不然大家能都如此喜欢她,为她破例吗? 卓婕妤满心愤怒。 薛湄并不知这些。 她正在和萧明钰闲聊,问他是单独过来泡温泉的,还是带了小妾。 萧明钰:“她们都来了。” 看了眼瑞王叔,萧明钰故意使坏:“要不,在温泉池子里放张桌子,咱们池子里打麻将?” 薛湄没来得及答应,萧靖承已经拒绝了。 “陛下也在这里,像什么话?”萧靖承冷冷道,“这也是能混玩的吗?” “瑞王叔,我是请郡主去跟我小妾们玩,又不是陪我。”萧明钰道。 萧靖承:“……” 见他快要气死了,薛湄只得赶紧打个圆场,把此事给糊弄过去。 进了院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好几个喷嚏,不知是有什么事要发生,还是她单纯的感冒了。薛湄再也顾不上其他了,赶紧重新更衣,进暖暖的水池里去了。 第306章 我会对你忠诚的 薛湄和萧靖承都在左边池子里泡温泉,只是一人一池,中间还放了个屏风。 见他如此提防自己,薛湄好笑得不行,怀疑她成天说面首什么的,吓到萧靖承了。这位纯洁的直男,很担心薛湄对他图谋不轨。 薛湄和他都靠着池壁,算是背对背,中间还有屏风阻隔,两人闲聊起来。 “……你时常进宫去,到底也要注意几分。”萧靖承劝说薛湄,“像温婕妤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喊你‘姐姐’,其他人听到了,未必不会多心。” 多心就要添口舌,对薛湄不利。 萧靖承处处为薛湄考虑周到,薛湄领他这个情,点点头:“回头有空,我跟温婕妤说一声。我说了,她还是很听的。” 温家兄妹的秉性,萧靖承也是知晓的。 这天傍晚,行宫太监到了萧靖承的山庄,隔着帘幕问还在温泉池子里的薛湄:“温婕妤让问问郡主,明日可要一同上姑子庙去拜拜。” “姑子庙”,就是专门住女尼的庵堂,俗称这么叫。 故而南灵庵也有个俗名叫南灵姑子庙。 就像和尚庙不会只接待男客一样,姑子庙倒也不会全部都是女客。 只是南灵庵乃是皇家寺庙,能去进香的都是皇亲贵戚。 薛湄正好有话要提点温锦,就同意了:“劳烦公公回禀婕妤娘娘,成阳会去的。” 太监行礼告退。 薛湄和萧靖承各自从温汤池子里起来,再次洗澡更衣,然后到中间厅堂用膳。 山庄四季如春,温暖湿润,薛湄觉得很舒服。 但让她长时间住在这里,她会不太舒服,偶然来一次肯定很新鲜。 晚膳都是山珍:有各种鲜菇、野山鸡、野兔和笋子。 其中一道鲜笋炖腌制野山鸡汤,鲜咸可口,薛湄一连吃了两碗这才放下了筷子,心里很满足。 萧靖承还劝她:“不多吃一点?” “晚上会不消化。” “我陪着你沿着山路走走。”萧靖承道,“此处山路都点灯,也有护栏,只要小心点,不会出事的。” 这个半山腰是皇帝行宫、权贵们的温汤池子,自然是过度开发,夜里山路上的明角灯一盏盏,比薛湄的郡主府还要奢侈。 光照耀在山林间,映衬得树叶宛如翡翠。 薛湄的确吃多了,就和萧靖承在山道上慢慢散步。 他们俩往下一个拐弯的地方,突然有两名侍卫出现,跟萧靖承和薛湄行礼:“王爷、郡主,请改道,陛下在前面。” 薛湄往前看了眼。 那里有树木遮挡,看不见什么,却听到了温婕妤的笑声。 温锦笑起来很清脆,既娇憨又可爱,比山涧清泉还要动听。 薛湄明了,和萧靖承换了一条山路。 她还想说说温锦的事,萧靖承却不想聊别人,只和薛湄说起了他们俩。 “我在京都已两年了。”萧靖承道,“匈奴人也休养了两年,我总担心明年开春,他们要闹事。” “今年风调雨顺,鬼戎单于还能摸到京城来给宝庆做男宠,他们估计没有打仗的打算。只要他们自己牛马肥壮,他们也没必要非要起战争。”薛湄说。 萧靖承同意这话。 “……是不是战事一起,你就必须得回去?”薛湄问。 萧靖承点点头。 薛湄:“你去吧。我现在混得还不错,没人敢欺负我,你不需要替我担心。” 萧靖承:“……” “不管在哪个年代,军婚都需要双方付出。不可能向普通夫妻那样。我打算做瑞王妃,就已经想过了。 你放心,真嫁给了你,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不会给你带绿帽子的。”薛湄道。 如此说起来,她又不太想嫁人了。 嫁人的好处,就是可以享受萧靖承的美色,得到瑞王妃这个身份的庇护。 但她现在不缺庇护,且她仍可以泡到萧靖承,想要将他吃干抹净是迟早的,她到底为什么非要再前进一步呢? 她这想法若是让萧靖承知道,他肯定得炸毛。 萧靖承:“你这么说,我很难放心。” 薛湄笑嘻嘻道:“那我跟你去白崖镇?” 萧靖承想了想,很舍不得。白崖镇的条件很不好,气候又干燥,哪有女人适应得了? 她可以过优渥奢靡的好日子,为何要跟着他去吃苦? 萧靖承可以三个月回来一趟。 从白崖镇快马回来,不带任何辎重,就他自己一人两骑日夜不休,五天就能到京都。 “湄儿,你可能想象不到白崖镇的辛苦。”萧靖承叹了口气,“你过不习惯的。” 薛湄曾经在太空流浪过半年,吃营养膏度日,胃部都差点退化了,成天憋闷在机甲里。太空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一切都静得可怕。 她不觉得还有比那更糟糕的环境。 “还早嘛。”薛湄笑了下,“你又不是一时三刻就走了。” 况且,她还不是瑞王妃呢。 她对萧靖承的承诺,从头到尾都只是自己会考虑考虑,并非一定要嫁给他。 他们俩散步回来时,瞧见行宫门口立了一人,正望着那边。 薛湄和萧靖承视力都很好,瞧见了是卓婕妤。 卓婕妤似乎在等皇帝。 而皇帝陪温锦出去闲逛了。 看着她安静立在屋檐灯火下的脸,薛湄心中咯噔了下。 老妃子们不会去害温锦,因为她们地位牢固,有了自己固定的生活习惯,皇帝对她们可有可无。 但卓婕妤不同。 卓婕妤和温锦都是年轻妃子,宫里已经快十年没进新妃子了,故而没人像她们俩这般年纪。 唯一会吃醋、会害怕,甚至还会把这些都表达出来的,就是卓婕妤。 薛湄进了院子。 临睡前,她还跟萧靖承闲聊:“我很担心温锦。卓婕妤可能会害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跟温家又没关系。”萧靖承道。 他把“没关系”三个字咬得很重。 薛湄失笑。 “你连这种干醋都要吃?”薛湄笑问,“我已经与温家退亲了的,你是知晓的。” 萧靖承:“……” 薛湄回房躺下,因泡的时间比较长,又走了山路,散了很长时间的步,薛湄很困了,片刻就进入了梦乡。 她这个晚上睡得很香甜。萧靖承却无故失眠了。 第307章 不招狗待见 后半夜的时候,南灵山起风了,风吹动树枝,松涛如怒。 萧靖承缓缓沉入了梦乡。 翌日,他是被林间清脆鸟鸣吵醒的。在城内,只仲春才有这样温暖天气,才能闻到淡淡花香,听到繁忙鸟雀的鸣啼。 他起身推开了房门。 尚未日出,远处天空呈浅浅青色,而后慢慢变白,树梢萦绕着薄薄轻雾,似轻纱萦绕着,浅绿深翠的树叶影影绰绰。 萧靖承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 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了。 薛湄着素白绫襜褕,头发也没梳,走出来房门先伸开胳膊,拉长身体,然后还打着哈欠扭腰。 她一转头,瞧见了萧靖承,先笑了起来:“你起这么早?” 她酣睡初醒,肌肤丰盈红润,眉心痣越发似一滴血,撞进了萧靖承的心。 萧靖承心头升起了朝阳般,温暖又明亮。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她美丽而神秘,那颗眉心痣不能增添她庄严,反而让她格外魅惑。 萧靖承想:“还有谁比她更好看?” 没有。 任何的庸脂俗粉,都比不上她。 “……我一向早起,只有你会赖床。”萧靖承道。 天色更亮了,朝霞被染红,宛如绸缎,林间的雾更轻了几分。 薛湄:“不要一大清早讨打。我也是很勤快的,平常不是天天睡懒觉。” 萧靖承:“……” 她真好意思说。 在清晨凉爽的空气里活动活动之后,薛湄回房更衣梳洗。 这个时候,行宫又来了名女官。 女官是澹台贵妃身边的,她对薛湄道:“王爷、郡主,姑子庙做了素斋早膳,等会儿陛下和娘娘们都要上去用膳,请你们二人同行。” 薛湄道是。 她进屋之后,换了件深紫色绣银线牡丹的短襦,看上去很普通,阳光下却又光芒内敛,配了一条素白绫长裙,头发挽成发髻,简单戴了三样首饰,就算收拾妥当了。 这是萧靖承给她准备的衣裳。 他始终觉得,薛湄穿紫色很好看,非常般配她气质。 萧靖承依旧是玄色直裾深衣。 他素来爱穿玄色衣裳,除非是专门去勾引薛湄的时候,才会穿上银白色,把自己打扮成风度翩翩的公子。 但薛湄其实更喜欢他这样。 这样略有点粗糙的他,更像是他。他本就不是什么公子,他是战无不胜的瑞王爷,是杀敌无数的猛将。 他们去行宫里等。 等了片刻,皇帝等人出来了。 薛湄和萧靖承见礼,皇帝摆摆手,让他们俩跟着。 就在他们出门的时候,萧明钰也来了。 原来,皇帝也派人去通知了他,让他跟着上山去南灵庵吃素斋。 依旧是坐软轿上去。 薛湄很想早起时活动腿脚,就对皇帝说:“陛下,臣女想走上去。” 皇帝看了眼似近在眼前,却要走半个时辰才能到的南灵庵,蹙眉道:“很远。” “昨日臣女与瑞王爷,也是步行上山的。您放心,不会落下很久。”薛湄道。 皇帝:“……” 萧明钰也道:“陛下,侄儿也想跟他们俩一块儿爬山。” 皇帝忍俊不禁:“你们年轻人,回头有你们叫苦叫累的时候。去吧。” 软轿还没有出发,薛湄等人就先走了。 她看了眼跟着的萧明钰,想起他上次铲雪累得那熊样,忍不住打趣他:“小王爷,你回头累哭了,我们可不等你。” 萧明钰磨了磨牙:“郡主积点口德。” 你一女子都能爬上去,我肯定也行。这就是小王爷莫名其妙的自信,反正他已经决定了要自己上去的。 萧靖承默默不语。 三个人走得都挺顺。 萧明钰对薛湄说:“南灵庵的素斋是一绝,回头吃过了你就知道,味道非常鲜美。我先告诉你秘密,他们用上百种菌菇熬出浓汤做浇头。” 薛湄:“……” 那肯定好吃的。 说得她都有点饿了。 爬了片刻,不知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的,薛湄慢慢有点喘气了。 萧明钰说她:“方才还大言不惭。” 薛湄:“我若是累了,瑞王可以背我;小王爷您累了,只能自己做死狗拖上去,我好心提醒你罢了。” 萧明钰:“……” 一旁的萧靖承眉眼微弯。 薛湄只是有点喘气,体力倒也没真的差成那样,没有拖后腿,跟着他们俩上了南灵庵。 萧靖承很轻松。 萧明钰后来时候也有点乏了。 山顶没有温泉,竟然比夏阳城还要冷,萧明钰饶是爬得一身汗,还是冻了个激灵。 南灵庵的师太,带着几名女尼,着湛蓝色棉袍,上前行礼。 她身后女尼臂弯里,都搭了厚厚风氅。 “王爷,您取一件吧。这两位贵人也请添衣,山上风大。”师太对萧明钰说,然后冲薛湄和萧靖承也行礼。 萧靖承不常在京都,不太擅长吃喝玩乐。他上次到南灵庵的时候,还是十几年前陪他父皇来的,那时候主持并非现在这位师太。 萧明钰接过了风氅,对师太介绍:“这位是瑞王,这位是成阳郡主。” 师太很明显消息灵通,态度越发恭敬了。 薛湄拿了件风氅,打量了几名女尼。 在隋唐之前,有过一段时间乱世,尼姑庵闹得不成样子;到了唐代,更有诸多香艳传说。 然而,这几位女尼个个姿容普通。可能是常年吃素,她们脸色都有点黄,体型偏瘦,个个低垂眉目,安分虔诚。 薛湄当即收起了自己的龌龊心思。 片刻之后,皇帝等人也上来了。 南灵庵的师太叫禛宁,她率领徒弟们给皇帝和贵妃等人见礼。 皇帝他们已经穿了厚衣裳。 一行人进了南灵庵,先去吃饭。 就在此时,一条毛发油亮的小黄狗跑进来,围着众人打转,非常活泼。 皇帝认得这条狗,是禛宁师太自己养的,听说是大佛眼睛里发现的,也不知这狗是怎么上去的。 因此,就连皇帝也觉得此狗是福祉。 狗常年养在庵堂,但总有人给庵堂送给养,后厨也有做饭的厨子。 每次送给养的人,都要带肉给小狗吃,厨子单独给它做,用一套小炉子,不沾染庵堂里的锅碗瓢盆。 这是皇帝特许的。 皇帝说:“狗天性就要吃肉,它的佛心在心里,不在嘴上。” 这狗养得结实,谁来了都要上前撒欢,皇帝也很喜欢它。 皇帝打算抱抱它,不成想它却突然呲牙,对着薛湄咆哮不止。 众人:“……” 薛湄:“……” 她这么不招狗待见吗? 皇帝诧异,去看薛湄。 澹台贵妃很紧张;温锦一脸懵懂,不明所以,还在问:“它怎么叫唤了?” 萧靖承和萧明钰齐齐变了脸。 禛宁师太给旁边一小尼姑使眼色,让她赶紧把狗抱下去。 狗还是叫个不停。皇帝脸色沉了下去,并没有因狗抱走而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问禛宁师太:“这狗以前有过这样的吗?” 第308章 解毒剂 皇帝似要不依不饶。 薛湄种种鬼才,皇帝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打鼓。 人家穿越女都是被某位高僧,或者道士,指着鼻子说“此女妖孽,不得不除”,到了薛湄这里,却降成了一条狗。 为何她要被狗揭穿妖孽身份?高人呢? 难道是她不配? 众人都变了脸,皇帝还想要追问什么的时候,萧明钰上前几步,对皇帝道:“陛下,狗嗅觉灵敏,我们从山下上来,身上恐怕沾了什么气味,让它不舒服了。” 皇帝想着薛湄到底是他钦封的郡主,他也不好自打脸,当即把情绪收敛了。 他点点头:“恐怕是。” 萧靖承立在旁边,预备着有事就出手帮忙。 可萧明钰更了解皇帝,知道如何说话,此事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故而萧靖承让他先说了。 几个人去了斋堂。 澹台贵妃和淑妃帮衬薛湄,极力讨皇帝开心;温锦也小心翼翼的,萧靖承和萧明钰更是护着她。 不管怎么说,薛湄的确很得人心。 在她有事的时候,没人落井下石。一般人都会觉得,薛湄人品不错,值得信任。 皇帝却想:“成阳邀买人心的功夫了得。” 幸好她只是女人,成不了大事。 素斋非常鲜美,上百种菌菇调出来的汤汁,鲜美得胜过世间一切,每道菜都好吃极了。 皇帝很喜欢,彻底把早上那狗的事忘到了脑后。 妃子们也吃了顿丰盛早膳,个个比在宫里的时候胃口大一些。 一道很普通的素鸡,薛湄愣是觉得它比真正的鸡肉鲜嫩美味,除了菌菇,也是这庵堂厨子手艺了得。 早膳之后,皇帝要听禛宁师太讲讲佛法,澹台贵妃和淑妃作陪,她们俩也信佛。 “你们去散散心。”皇帝对温锦和卓婕妤道,“你们耐不下性子,别唐突了菩萨。” 温锦道是,自己不掩饰她的好奇心,就想到处看看。 卓婕妤却道:“陛下,臣妾也想听听佛法,长长见识。” 皇帝:“……” 他知道卓婕妤不信佛,平时连佛经也不读的,只不过是在他面前做作。这方面,她就远不及温锦可爱。 “你也去吧。”皇帝摆摆手,拒绝了卓婕妤陪同。 卓婕妤道是。 薛湄打算和萧靖承、萧明钰去逛逛,温锦也要跟着。 太监提醒她:“娘娘,此事不妥,您不能跟着两位年轻王爷去逛寺庙。” 温锦:“为何?” 太监:“……” 薛湄见太监不知如何启齿,就笑着对温锦道:“我陪你逛逛吧。” 然后,她看了眼萧明钰和萧靖承:“你们俩也到处瞧瞧。回头咱们恐怕是要在这里用了晚膳才会下山呢。” 萧靖承没说什么。 萧明钰自然也不好跟在温婕妤身边。哪怕温婕妤不介意,皇帝也不说什么,可到底要避嫌。南灵庵极大,宫殿楼宇上百间。山顶有一大块平地,可以建个小镇;后面有庞大院落,除了宫里的女眷们出来静修,还有皇亲贵戚家的女眷们,或犯了错,被送到山上静 养。 庵堂里供奉着上百樽神像,个个都是金粉涂抹,异常辉煌。 薛湄和温锦在两名太监的陪同之下,到处看看。 走了几步,温锦突然对薛湄道:“湄姐姐,你今日鞋袜和裙子,跟我的很像。” 薛湄低头一瞧。 她一般都是穿襜褕,就是上下衣连在一起的,这次却难得穿了上襦下裙。 裙子是萧靖承准备的,素白绫的裙裾,脚上一双素白绫绣了银线牡丹的鞋子,和温锦的一模一样。 薛湄愣了下,突然问温锦:“你是不是总喜欢穿素白绫的裙子?宫里也能这么穿吗?” “对啊。”温锦笑道,“鞋子和裙子,素白绫的才好看呢。湄姐姐,我这白绫上百两银子一匹,可不是孝服。 本来宫里不准穿那么素的,卓姐姐还在太后娘娘跟前说我。但太后娘娘说,宫里的贵人们个个都健朗,不冲撞谁。 再说了,素白绫做中衣、做里寸都太浪费了,这种白绫如此贵。穿在外面,也很好看,陛下也夸我。” 薛湄:“……” 她终于知道,萧靖承给她准备的衣裳,是从哪里要来的料子。 原来是戚太后那边。 戚太后对温锦也很纵容。 也许,皇帝高兴了,宫里日子会好过一些,所以戚太后会善待每个皇帝恩宠过的妃子吧? 薛湄想到这里,怀疑自己是替人受过了。 她拉住了温锦,对她道:“你先在这里,帮我求一求菩萨,保佑我心想事成。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要在这里,可行吗?” 温锦一头雾水。 “湄姐姐,你去哪里?”温锦不乐意了,“我也想去。” “你不听我的话?”薛湄问她。 温锦和温钊一样,觉得听薛湄的话是理所当然的。她点点头:“好,我在这里等着。” 她果然选了一块软和点的蒲团,跪下开始磕头许愿了。 薛湄走出来,对两名太监道:“你们眼睛不错看着婕妤,不准婕妤跟任何人走,可明白了吗?” 太监道是。 薛湄立马离开了。 她打算去找萧明钰,却先找到了萧靖承。 “……姑子庙的狗,是养在哪里?”薛湄问。 萧靖承:“我带你去。养在后厨,那边专门有个窝。” 他们俩悄无声息,往后厨那边去了。 到了狗窝的时候,发现那狗正在睡觉,缩成了一团。 薛湄立马伸手把它抱出来。 抱出来才发现,狗好像是吃了什么东西,正在口吐白沫。 薛湄和萧靖承抱起了狗,避人耳目往旁边一闪,藏到了一处山石后面。 古代的毒药就那么几种,薛湄看这狗的样子,像是刚刚吃了砒霜,还没有完全毒发。 她先喂了它催吐的药。 狗很快就开始呕吐,大口大口吐出食物,方才吃了肉糜拌饭。 吐出来时候,狗舒服了点睁大眼睛看着薛湄。 薛湄又给它打了一针解毒剂。 这个解毒剂是特效药,一般的毒都能解。它是太空时代的发明,可以根据自身的菌群调整,排除体内的毒物。 解毒剂打下去,狗又开始呕吐,这次是上吐下泻。 薛湄把它折腾了一番,确定它死不了了,换了个地方,给它一针镇定剂之后,给它输液,免得它脱水。 萧靖承在旁边看着,没有做声。 “有人给狗下毒,应该是山上的人。”萧靖承好半晌才道,“为何要针对你?”“可能不是针对我。”薛湄道。 第309章 心动都被直男给破坏了 萧靖承的眼眸沉了沉。 他知晓宫廷阴私,也不愿意薛湄总是进宫去,迟早要惹事。 不成想,却在南灵庵碰到了。 他们俩明明只是过来泡个温泉,轻松一番的。 “……正好今天的衣着,跟温婕妤的一样。”薛湄道,“平时我没留意过她穿着,没想到就撞上了。” 萧靖承:“你是说,狗只认得这衣裳?狗没那么蠢。” 狗的嗅觉很灵敏,视力却一般,分不了色彩。 哪怕你穿一样的衣裳,只要身上味道不对劲,狗就能闻得出来。 “我猜测,做局的人肯定是安排了衣服和气味,正好就是温婕妤常用的熏香。但狗被下过药了,它短暂失去了嗅觉,认错了人。”薛湄道。 萧靖承的脸沉了下去。 狗的输液很快。 体液补充完了,镇定剂的效果还没有过去,狗僵硬趴着,一动不能动,只眼珠子能转一下。 薛湄是猫奴,对狗谈不上多喜欢,她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想着自己到底是救了它一命。 “不准再咬我,否则我不高兴了。”薛湄笑道。 狗哪里听得懂? 它只是转了转眼珠子,无力眨巴两下,看向了薛湄。 萧靖承很快把狗送了回去,悄无声息。他行动迅捷,身手灵敏,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侍卫或者暗卫,都在前面保护皇帝和贵妃。 萧靖承自己的暗卫,藏在暗处,清理眼线,确保没人瞧见王爷和郡主的小动作。 薛湄换到了一处宫殿前,对着里面的菩萨跪拜,片刻之后萧靖承过来寻她。 两人往外走。 “处理得如何了?”薛湄问他。 萧靖承:“我留了个暗卫在狗窝旁边,若有人不轨靠近,就会抓住。你放心吧。” 薛湄点点头。 绕过了回廊,突然一阵风吹过来,带着山顶的清冷,让薛湄打了个激灵。 萧靖承下意识一侧身子,替她挡风,且要解下自己的风氅给她。 薛湄已经有了挡风的,笑道:“不必。你若是冻坏了,我还得治疗你,浪费我的药。” 萧靖承:“……” 所以,药比他重要吗? 中午时候,雪后的阳光璀璨,南灵庵的庙宇顶上,都积满了雪。此刻却不化,没有水流滴滴答答,只是白晶晶映衬着日光。 萧靖承倏然靠近她几分,问她:“你给我用的药,是浪费?” 薛湄嗅到了他身上的檀香。 这不是属于他的味道,而是他那件风氅,是姑子庙里洗得干净的,沾染了庙里的气息,悠长又宁静。 她心头猛然一跳。 有什么情绪破壳而出,她面颊上不由自主蓬上来一股子热浪。幸而山顶的风冷冽,吹得她面颊本就泛红,那股子热浪过去之后,薛湄才惊觉凉飕飕的。 “你瞎激动什么?”她扪心自问,“有什么可脸红的?” 跟他都混得这么熟了,用得着如此做作吗? 薛湄恼羞成怒,狠狠瞪了眼萧靖承:“说话就说话,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萧靖承:“……” 薛湄一摔衣袖,转身就要走:“烦人。” 她的步子迈得很大,以至于被萧靖承一把拽住,她在惯性的作用之下,整个人都扑到了萧靖承怀里。 那股檀香更浓郁了,霸道而炙热,像是往她心里钻。 薛湄看着萧靖承。 萧靖承只是想拉她,不成想用力过度,光天化日下行为不端,他自己很尴尬;而薛湄使劲盯着他,更让他不自在。 他扶正了薛湄,让她站稳。 薛湄却很遗憾。 若他不是这么个死直男,若他也觉得气氛很暧昧,低头与她对视,两人确定彼此含情脉脉,薛湄就要趁机吻他。 可惜,直男一点机会也不给她,生怕她吃亏了似的。 “你要是能讨到老婆,肯定是上辈子积德了。”薛湄腹诽。 旁人不说,她自己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考虑做瑞王妃,越是考虑,越不想做。 谁乐意去做太妃? 想要一个人像萧靖承对她这么好,她就不能找个男宠,自己生一个儿子吗? 亲生的保证比萧靖承更孝顺、更体贴。 她府上可以养数名面首,每个人都关心她、疼爱她。 薛湄站直了。 暗卫突然出现,低声对萧靖承说了句什么。 萧靖承点头,让他继续回去,暗卫很快又消失了。 薛湄收敛了风花雪月,忙问:“怎么了?” “日常负责喂食的厨子去看狗了,以为狗死了,正在叫嚷着,让人去通知禛宁师太。”萧靖承道。 薛湄给狗用了镇定剂,还没有过去,那狗若是不眨眼,的确跟死狗似的。 但薛湄可以肯定,它已经活过来了。 “咱们也去瞧瞧热闹。”薛湄道,“哪怕咱们不去,一会儿也要请咱们呢。” 萧靖承点点头。 他们俩赶到的时候,皇帝与贵妃等人,都随着禛宁师太到了,包括被薛湄留下的温锦也跟过来了。 禛宁师太抱着狗,一脸哀切:“它怎突然就……早上还好好的,除了……” 说罢,她看到了薛湄,立马打住了话题。 但其他人都听懂了,看向了薛湄。 皇帝的眉头拧起。 “此事跟郡主无关,这狗像是中毒了吧?”澹台贵妃立马道,“应该查一查,把那厨子给捆起来,往死里打,看它招不招。” 其他人沉默着。 皇帝眉头蹙得更深。 这时,有人小跑着过来,一脸哀切:“团团,团团怎么了?” 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衣着素净,却留了头发,应该是在南灵庵静修的。 “团团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女子满面泣容,“到底是谁害死了它?团团可是佛祖眼睛投胎而生的啊,它能瞧见妖孽。” 众人:“……” 一旁的卓婕妤,似乎很关心此事,她不顾皇帝和贵妃在场,上前搀扶住了这女子:“您是何人?莫要御前失仪。” 她说话的时候,薛湄瞧见她死死捏那女子的手。 对方却很显然没接收到她的意思,不卑不亢:“我乃是先皇的宋昭仪,团团一直得我照拂。” 几个人都去看禛宁师太。 禛宁师太道:“是,团团半个月前伤了腿,多亏了宋昭仪。” “我将它视为掌上宝,是何人害死了它?”宋昭仪声音更大。 她是先皇的妃子,依照祖训,也就是皇帝的庶母。 皇帝是不敢对着她发脾气的。 卓婕妤急忙道:“没人害它呀。我们上来的时候,它对着成阳郡主狂吠,当时就不太正常,它莫不是生病了?” 愤怒的宋昭仪,眼底却有诧异一闪而过。 你难过归难过、生气也可以,但惊讶做什么呢? 因为换人了,所以很吃惊是吗? 薛湄看了眼卓婕妤,再看宋昭仪,心中顿时明了了。她的确是替温锦挡灾了。 第310章 私下勾结 宋昭仪很快收敛了惊讶,然而除了薛湄和萧靖承,没人留意到她这细微的表情变化。 萧明钰虽然瞧见了,没看懂,他只是在心里过了下。 那条狗僵硬着,被禛宁师太抱在怀里,宋昭仪吵吵闹闹,其他人表情各异,但小郡王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小郡王和薛湄认识多时了,他了解的薛湄,绝不是看出了苗头,还傻傻让人欺负,让人把“佛祖眼睛”的狗,弄死泼她一身脏水的主儿。 故而,萧明钰去看薛湄。 薛湄表情淡淡,还冲萧明钰眨了眨眼睛,暗示他好好看戏。 萧明钰:“……” 他还为她操心,她却是气定神闲。 真是白白担忧了。 可是狗已经死了,眼珠子都翻了上去,还是个死不瞑目的样子,薛湄到底要怎么逃过一劫? 证明狗不是她害死的?还是有铁证,狗是其他人害死的? 不管谁害死的,都因为这狗对着她叫了,才死的,皇帝还是会怀疑她的。 皇帝多心,又不是一两日。 宋昭仪那边又哭道:“团团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没了?陛下,您一定要做主。您乃是真龙天子,能镇住妖孽。” 皇帝心头闪过几分阴霾。 他想到了薛湄的惊才绝艳,想到了她神乎其神的医术。 在薛湄之前,只有传说中的卢祁敢开膛破肚;现在,也只有薛湄会。她医术这般惊艳,快两年了,其他人仍是不敢如此。 皇帝觉得薛湄妖;可她眉心又有一颗红痣,像极了菩萨,皇帝又觉得她可能是神仙转世,并非妖孽。 总之,皇帝对薛湄的感情很复杂。 团团的确是佛祖眼睛里发现的,数位高僧上南灵庵看过,都说是转世圣犬,庇佑皇帝江山万福,且看清楚天下妖魔鬼怪。 它突然对着薛湄叫,不同寻常…… “来人,带厨子来,此事得查!”皇帝道。 “伯父,不如……”萧明钰开口了,想要求个情。 澹台贵妃也道:“陛下……” 他们俩才说话,就被皇帝厉声打断了:“都住口!朕今日就在山上,瞧见了此事,一定要给个公断。” 很快,厨子就被带了上来。 厨子说狗一直好好的,这个时间它用过了早饭,一般会睡一觉,直到中午才起来吃饭,下午和晚上要围着南灵庵转悠。 “……它好好的,能吃能睡,没什么不妥。”厨子道,“它前日才被送回来,之前它腿断了,是宋娘娘养着的。” 皇帝又去看宋昭仪。 宋昭仪:“陛下,团团在我那里养得很好,断乎不会送回来两日就出事。定是有什么人害了它,或者克了它。团团最是活泼的,陛下……” 说着,她眼泪就滚落下来。 卓婕妤安抚她,让她别伤心。 “陛下,山上清修多寂寞,昭仪娘娘有团团作伴,才稍微好了些。现如今团团这样不明不白去了,她最伤心的。陛下,臣妾也很难过,您要做主啊。”卓婕妤声音悲切。 澹台贵妃狠狠瞪了眼她。 就她会挑事。 卓婕妤缩了缩肩膀,低垂了头。 皇帝很烦躁:“来人,去查查狗今日吃了什么。” 御前侍卫出现,恭敬道是,转身去了厨子那边搜查。 这边,宋昭仪还在低泣。 她一边哭,还一边对皇帝和禛宁师太道:“不如把团团埋在我的院子梨花树下,不枉我养了它一场。若它一直在我跟前,也不至于妨碍了别人。” “娘娘,您莫要这样说。”卓婕妤劝道,想要让她安分些。 事情已经出了差错。 卓婕妤和宋昭仪是同乡,都是江宁人。 宋昭仪十六岁被进献给先皇。她千里迢迢到宫里,刚刚受封,先皇还没有宠幸她,第二天先皇就驾崩了。 她因为受封了,就是皇帝的女人,不得回家。 她和其他妃子们一样,因太过于年轻,防止出现乱常之事,全部被戚太后安排到了南灵庵,不准她们在宫里。 宋昭仪的确很美,可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帝和戚氏就很注意他后院,给他选了不少美女。 身边美人儿多了,他就不会被区区美色迷了心智。 以至于不是温婕妤或者卓婕妤这等姿色,根本入不了皇帝的眼。 在山上苦熬时光,宋昭仪痛苦极了。 南灵庵常年阴冷,饮食又清淡,没什么地方可以去,这让生于繁华之地的她更是痛苦万分。 她很想回家。 有人来联系她,城里礼部侍郎的夫人,说卓婕妤娘娘和她是同乡,想要拜见她。 从此,她们俩就开始传信。 特别是温锦进宫之后,卓婕妤屡次传信给宋昭仪,都是通过礼部侍郎的夫人周转。 她们俩约定好了,用密信写,就是侍郎夫人也看不出来。 在宋昭仪吐露自己想离开南灵庵,回到原籍的时候,卓婕妤说自己会帮她,但前提是,她需要宋昭仪帮个忙。 一个月前,卓婕妤请旨出宫,特意到南灵庵拜了拜佛,然后和宋昭仪见了一面,两个人密谋良久。 “我也没什么想法,不需要你害人。你只需把温婕妤留在这南灵庵,让她一辈子在此处清修,就算我得偿所愿了。”卓婕妤道,“到时候我就劝说陛下,让他放你回原籍。” 两人就做好了约定。 宋昭仪很想回去。 她年纪也不算大,父兄还在世。她回去之后,说不定还可以再嫁人,拥有自己的生活;哪怕不能嫁人,她回去也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她实在受够了南灵庵的苦寒。 宋昭仪特意弄伤了狗,又亲自照顾,然后还让穿着白绫裙和用迷迭香的服侍的人踢团团,训练团团一瞧见白绫裙或者闻到迷迭香,就出声狂吠。 平日这狗养在后院,来了贵客更是不会放出来。 但今天宋昭仪有意为之。 狗早上想睡觉,精神恹恹的,宋昭仪还给它喂了点药,让它亢奋起来,只可惜狗鼻子有些不敏锐了。 团团果然就认错了人。 卓婕妤后悔不跌,想要就此算了,毕竟她和薛湄无仇,没必要害她。 但宋昭仪却不甘心。 已经走了这么多步,何不再走一步?把成阳郡主说成妖孽,让她在山上清修,宋昭仪可以去找成阳郡主的仇人,让她们感激她。 比如说延平郡主戚思然,她未必不肯帮忙吧? 寺庙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宋昭仪正好偶然知晓薛湄和戚思然的矛盾。 故而,宋昭仪要更加用力表现。“我恨不能随团团去了。”宋昭仪哽咽道,“它定是瞧见了妖孽,被妖孽所害。陛下,您要看清楚啊,若有了妖孽,千万别放下山去,祸害您的江山,就让她留在庙里修行吧 。” 皇帝这次,毫不遮掩看向了薛湄。薛湄:“……” 第311章 狗醒了 皇帝这样看过去,意思非常明显了。 在场的妃子们,个个都靠揣摩圣意活着,哪怕皇帝一个语气的变化,她们都能解读出上百种意思。 更何况皇帝如此直截了当。 澹台贵妃心里猛然一跳,淑妃有点无措。这两位位高权重的娘娘,都很喜欢薛湄,但她们俩不敢得罪皇帝。 萧明钰还想要劝说什么。 萧靖承已经上前,挡在了薛湄身前:“皇兄,你莫要受贼人挑拨!湄儿乃是我注定之妻,皇兄也怀疑我是妖孽?” 皇帝:“……” 她还不是你妻,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瑞王爷战无不胜,手握兵权,哪怕他在京都,也能掌控白崖镇的局势,他是皇帝的福将。 他也必须是! 除了他,其他人都没有与匈奴人作战的丰富经验,他们可能会守不住白崖镇。 白崖镇失守,京都出事是迟早的。 江山都不稳,皇帝给谁做主子去?这些,都是戚太后日积月累给皇帝灌输的,导致皇帝从来不怀疑萧靖承。 “你这贼妇,本王瞧你才是妖孽!”萧靖承冷冷逼视宋昭仪。 宋昭仪被他的眼神吓住,心里发怯。 皇帝也没如此锋利的气势。 宋昭仪毫不怀疑,瑞王随时可能会杀了她。 但她不能输。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她不能功亏一篑,她实在太想离开南灵庵了。但她自己没本事离开,她需要有权贵替她说情。 她必须得把薛湄留下。 宋昭仪眼泪涌了上来,对皇帝道:“陛下,我乃是先皇的昭仪,瑞王如此不敬我,还把先皇放在眼里吗?” 她也是萧靖承的庶母。 “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萧靖承道,“妖言惑众,捏造事实,你简直该死!” 澹台贵妃和淑妃松了口气。 看来,瑞王爷是要力保郡主了。 依照瑞王爷往日的嚣张跋扈,他想要保谁,恐怕皇帝也要忍让几分。 只要戚太后还在,皇帝就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澹台贵妃不知道戚太后是怎么做的,故而格外敬佩那个婆婆,从来不敢小瞧了戚太后。 而戚太后还活着,萧靖承就能嚣张一辈子。 他自己有本事,在皇帝跟前又受信任,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 “是我捏造事实吗?”宋昭仪狗胆包天,和萧靖承硬扛了起来,“团团已经去世了,这还不是铁证?” 卓婕妤在旁边,搀扶住了宋昭仪,低声劝慰她:“算了,娘娘算了。” 她快要气死了。 她的目标是温锦,早已偏离了她的计划,应该收手的。 一只野狗,无非是禛宁师太自己编造的,说什么在佛祖眼睛里而生,分明就是它自己爬上去的,或者从山顶掉到大佛眼睛里去的。 把它救下来不容易。 禛宁师太为了拔高南灵庵,编造了什么圣灵之犬,卓婕妤和宋昭仪都不相信。 否则,她们俩也不敢如此虐杀此狗。 狗已经死了,事情也出错了,成阳郡主不是温锦,根本扳不倒她,就应该收手。 “再不消停,非得把自己搭进去,搞不好我也要受到牵连。”卓婕妤腹诽,焦急万分。 只可惜,她猜不透宋昭仪的心思。 宋昭仪跟她也不是一条心,两个人早已出现了分歧。 宋昭仪甩开卓婕妤的手,继续哭道:“陛下,团团再也回不来了。若可以,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它。” 禛宁师太等姑子们,一直插不上话。 直到此刻,禛宁师太才道:“陛下,还是算了吧。这狗肯定是自己生了病,上次它的腿就无缘无故瘸了。” “师太,您也太好说话了。”宋昭仪道,“佛祖让您发现了团团,您应该庇护它啊。团团惨死,您于心何忍?” 薛湄听到这里,笑笑问宋昭仪:“团团怎么死的?我看着像活的啊。” 宋昭仪都不怎么去看那狗,心里很害怕,皇帝等人也不会盯着死狗瞧。 闻言,他们都看了眼。 团团眼睛还是上翻的,四肢僵硬一动不动。 皇帝心中火起。 大家七嘴八舌,吵个不停,皇帝最终决定要彻查此事。 “郡主,狗已经如此惨了,您又何必还戏弄它?”宋昭仪哽咽着哭道,“郡主您有神通,素来心想事成,没人能争过您,可您为何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南灵庵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家的贵妇人们。 她们享受富贵荣华,还不满足,时常要上山祈福,让家族永世荣光。 宋昭仪也认得几个贵妇人。 其中有人知晓戚家的事,就说起薛湄和戚思然为了瑞王争了起来,又说太后执意要让薛湄做瑞王妃。 延平郡主气得离开了京都,非常委屈。 宋昭仪见过上山拜佛的延平郡主,是个美人儿。 延平郡主不是娇滴滴的闺阁千金,她身手灵活,言谈爽利。肌肤不是雪白的,但紧致光洁,反而让她更显得健康娇俏。 宋昭仪还在想,能打败她的,到底是怎样国色天香的女子? 再看薛湄,不过尔尔。 若不是眉心痣,薛湄的容貌落在人群里就不算特别起眼。 此女能胜过戚思然,肯定是心思诡谲,手段不端。 “……陛下,您要给团团做主。”宋昭仪又道。 禛宁师太轻轻叹了口气。 “叫人剖开狗,看看它是不是吃坏了什么。”澹台贵妃道,“咱们才上山,肯定不是郡主干的。” 宋昭仪立马道:“它都死了,还不给它留个全尸?娘娘,它乃是佛祖的眼睛,你们要把佛祖眼睛开膛破肚吗?” 她不同意查看尸体。 反正就咬死薛湄,就像她和卓婕妤计划的那样,把事情按在被狗狂吠过的人身上,让皇帝相信。 “此事不吉,会祸及江山。”宋昭仪道。 薛湄笑了下:“昭仪娘娘口口声声说不吉利,说狗死了。此事,恐怕跟你有关吧?” “郡主真是血口喷人。”宋昭仪立马反驳。 皇帝又看了眼薛湄,眉头拧得更紧。 薛湄笑了笑:“陛下,您也相信是我克死了这条狗?” 克死,就是指它意外死了,比如说摔死了什么的,但它本不该有这样的意外,都是因为某个人妨碍了它。 这算是最“莫须有”的罪名了。 “此事因何而起,朕会慢慢查。成阳,你就在南灵庵小住,替这狗吃斋念佛,保佑它超生吧。”皇帝道。 这是肯定了。 把罪名盖到了薛湄头上。 萧靖承瞬间再次冷脸。 薛湄笑了笑:“不用超生,陛下曾经夸我医术了得,能起死回生。” 说罢,她用力拍了拍狗的脑袋。 禛宁师太想要劝说她什么,就见团团翻上去的眼珠子,翻转了回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众人。 禛宁师太吓得半死,手突然一松,狗就直直摔到了地上。 落地时狗哼唧了声,挣扎了下来,活蹦乱跳爬了起来,抬起后腿,当着众人的面撒了一泡尿。 之前是因为镇定剂,它一时不能动,然而它就顺势睡着了。 这本就是它该睡觉的时辰。众人一时鸦雀无声,只冷风簌簌,从头顶吹过。 第312章 兵败如山倒 “呀,它活了!”第一个出声打破寂静的,是温锦。 温锦一直不太敢开口,因为整个气氛都不太对劲,让她顿时就怂怂的。 温家兄妹都是哈士奇,美貌、没什么脑子,以及该怂的时候特别怂,绝不惹事。 瞧见团团活了过来,温锦才惊喜不已。 但所有人,包括萧明钰,看薛湄的脸色都不太对劲了。 禛宁师太身不由己,给薛湄跪下了;她身后几名女尼,本就觉得薛湄像观音菩萨转世,再看她这手起死回生,又见主持都跪了,噗通全部跪了。 薛湄:“……” 萧靖承:“……” 别说禛宁师太和女尼们,就是淑妃,都有点想给薛湄跪下了。 皇帝脸色骤变,一时竟不知是该激动,还是该害怕。 一个人能让人死,无疑是恐怖的;但一个人能让人生,更是可怕至极。 说薛湄是人间真佛,她也当得起。 薛湄连忙去搀扶禛宁师太:“快起来,师太您折煞我了。女师父们你们也起来,我跟你们说,这里面缘故很深呢。” 禛宁师太惊愕看着她,眼底还是震惊,有点回不过来神。 澹台贵妃最先反应过来:“什么缘故?” 薛湄笑了笑:“此事,还得慢慢说来。” 说罢,薛湄抱起了在地上撒欢的团团,让它靠近温锦。 团团眨巴着眼睛,有点不太情愿。 薛湄又把它放在温锦脚边,团团立马对着温锦叫了起来。 众人:“……” 皇帝的脸,一下子就沉了。 温锦还乐滋滋的:“陛下您看,它活得好旺盛啊。” 众人再次:“……” 温锦压根儿抓不住重点,让大家都无力扶额。有个小女尼看着她,心想这么好看的娘娘,为什么是个傻子? 卓婕妤却猛然变了脸。 宋昭仪心里也直直打突。她整个人的精神有点麻木,因为薛湄让团团起死回生的时候,她受到了极大震惊,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 皇帝脸上再添怒容:“这是怎么回事?” 薛湄方才抱团团,又伸脚去够它,团团对着她也叫了声,然而认出了她,使劲蹭她的脚。 它在薛湄脚上蹭来蹭去,薛湄就这样半抬着一条腿,对皇帝道:“陛下,您瞧瞧臣女和温婕妤的裙子和鞋袜。” 温锦走了过来,也伸出腿。 众人都瞧过来,发现她们俩的确是穿了一样的裙子和鞋袜。 也就是说,这狗本想对着温锦狂吠? “陛下,这狗是不太喜欢这种裙子,并非什么瞧见了妖孽。”薛湄道,“如果在狗面前放这种布料,然后打它,反复训练之后,它看到这种布料,下意识就会发怒。” 皇帝眯了下眼睛。 薛湄直接点破:“此事乃是人为,陛下。” 皇帝的脸色铁青:“什么?” 宋昭仪知道事情不太对劲了,她心思猛转,想要解脱。 “人为?”禛宁师太无力辩解,“我们……我们不曾虐打狗啊。” “师太,我听您的意思,您不把它叫团团的?”薛湄问。 禛宁师太点点头:“这狗没有名字的,怎么取名都不适合。” 薛湄就去看宋昭仪。 大家顺着她的视线,也去看宋昭仪。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狗被宋昭仪娘娘捡回去照顾了一个月,前天才送回来的吧?去查查娘娘的院子,看看有没有这种白绫裙,不就知道了吗?”薛湄笑道。 皇帝立马道:“去查!” 宫里的人都知道,温锦特别爱穿白绫裙,还是他特许的。 宋昭仪脸色刷的惨白:“陛下……” “你有何话讲?”皇帝冷冷问她。 “我不曾害狗,而我也的确有条白绫裙,这是巧合,陛下!”宋昭仪道。 她没想到事情还有反转,而那条白绫裙子,她还没来得及处理掉。 不管是埋了还是烧了,都很容易被人瞧见,到时候更加解释不清了,所以她将它藏在了箱底。 再说了,谁能联想到这个? 众人哗然。 禛宁师太气得有点发抖:“你……居然是你?你为何……” 薛湄又对师太和皇帝等人道:“我实话说了吧,我一开始就怀疑此事有诈,故而提前来看了狗。 狗当时吃了中毒的食物,我将它催吐,呕吐物就在那坡下,陛下让人拿回去,请太医们看看。 山上肯定有人藏了砒霜,再搜搜宋昭仪和厨子的院子,能否找出来。狗最近只信任他们俩,谁有砒霜,就是谁下毒的,此事没有争议吧?” 萧明钰立马接话:“宋昭仪娘娘,您不会说砒霜也是您要用的,也是巧合吧?” 皇帝脸色更难看了,吩咐道:“再去搜!” 前一名侍卫回来了,他找到了白绫裙,也顺便找到了砒霜,一起带了回来。 卓婕妤眼前发黑。 她没想到,宋昭仪办事如此不谨慎! 宋昭仪也是冤枉,她又不知道狗食物里能放多少砒霜,让人多带了点,剩下的她本来放在身上的,但出门之前又觉得不安心,塞在了枕头底下。 全部被搜了出来。 皇帝气得发抖。 而狗瞧见了扔在地上那条白绫裙,不再围着薛湄了,而是上去猛咬、狂吠。 众人一时都看得明白了。 “原来是你!”澹台贵妃怒指宋昭仪,“陛下,这狗就是认得白绫裙。郡主受了这等无妄之灾,太倒霉了,还请陛下给郡主公道。” 皇帝现在怒极,哪里顾得上薛湄的委屈? 另一名侍卫去坡下看了看,发现了呕吐物。已经用银针检查过了, 有少量砒霜。一时不会死,但慢慢可以致命,需要时间。 厨子也被带过去看了,回来时吓得跪地:“的确是早上给狗准备的食物,可草民没有下毒啊。” 去搜查厨子的侍卫也回来了。 厨子那边,没找到砒霜。 事情不言而喻了。 宋昭仪脸色煞白,几乎颤栗不稳;同样吓得半死的,还有卓婕妤。 事情败露,宋昭仪跟温锦无冤无仇,她恐怕要叫嚷着,把卓婕妤给供出来。 “你、你为何要如此狠毒?”禛宁师太也怒了,眼眶有点潮,“这狗一直好好的,碍着你什么事?” “对啊,温婕妤人在深宫,又碍着你什么了?”薛湄也开腔,“此事,你有同谋吗?” 说罢,她还明目张胆看了眼卓婕妤。 皇帝等人望过去,发现卓婕妤一脸冷汗,她已经吓惨了。 宋昭仪见状,知晓自己逃脱不过了,但如果她不是主谋,皇帝未必会杀她,她还是先皇的妃子呢。 只要她能摘清。 “陛下!”宋昭仪噗通跪下,“是卓婕妤,是她和万右侍郎的夫人,让我除掉温婕妤的。我只是受了她们的指使,不是我要害人!”卓婕妤眼前一阵阵发黑。 第313章 处死 事情收尾得很顺利。 宋昭仪和卓婕妤的书信,虽然用了暗号,但大致上是很清楚了。 书信也被搜了出来。 “你想要害死我?”温锦特别吃惊问卓婕妤,“为何?渔鱼做那么好的荷花酥,我还特意送给你。 现在冬日了,荷花根本留不住,若不是渔鱼手艺高超,你都吃不着了。我还没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送,先送了你。你为何要害我?” 在温哈心里,吃是头等大事。 她在头等大事里器重卓婕妤,可见是把卓婕妤当个朋友了。 不成想,却遭受到这样的背叛。 她以前认识的朋友,那些贵女们承认她美貌无双,家财显赫,不会跟她比这两样,又因她单纯大方,个个愿意和她结交。 她们巴结她还来不及,谁没事给她下拌子? 哪怕让她绊了一下,她跌倒爬起来,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卓婕妤是第一个下重手的。 先让温锦被囚禁在南灵庵,再找机会诱导她投缳,一切都很顺利解决。 铁证如山,宋昭仪口口声声指证,卓婕妤从内心深处就放弃了,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她又哭又笑,大骂温锦:“没人比你更会笼络圣心,成天就知道装无辜,背地里争宠都是龌龊心思。你该死!” 澹台贵妃和淑妃看向了卓婕妤。 卓婕妤出身并不高,她娘家只是江宁某个小族,在军中任职。 若她和贵妃、淑妃同龄,她们早就踩死了她。 她们不会用这么拙劣的办法,千里迢迢送人,把很多人拉扯进来。 卓婕妤就没想过,事成之后她要永远受万侍郎夫人的勒索吗?宋昭仪如果没死逃走了,她也是一根刺。 做事这样不干净,还想要争宠,实在太天真了。在深宫,两种人能活下去:第一个是真正无欲无求,且让所有人都相信你的确不是威胁,比如说云皇后,比如说温锦;第二种人就是贵妃、淑妃和戚太后她们这种,做事 手段狠辣,干脆利落。 卓婕妤完全是跳梁小丑。 皇帝听了,也是惊呆:“你因嫉妒,就要害死她?就要搅合得朕和贵妃不得安静?就敢杀佛祖的眼睛?” 卓婕妤吓得跪坐地上,想要去抱皇帝的腿:“陛下,臣妾知晓错了,臣妾真的错了。臣妾甘愿在此修行,永世不入宫。给陛下和娘们们祈福。” 温锦还在错愕。 萧明钰已经转移了目光。 薛湄和萧靖承都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不想搀和这件事,打算随时告退。 “你本是个漂亮人儿,心却这般丑陋。朕不用你祈福,你也没资格!”皇帝道。 皇帝雷厉风行,赐死宋昭仪和卓婕妤。 赐死的地点,就在这块地方。 宋昭仪是被灌了毒酒,卓婕妤是侍卫勒死的。 两人尸体放一天,确定死透了,翌日上午扔到山下去喂野兽。 皇帝心情稍微舒服了点。 他没有立刻下山,而是和禛宁师太聊了聊后院那些女眷。 他们全部移步到禛宁师太待客的厢房去说话,不顾宋昭仪和卓婕妤的哀嚎。 南灵庵后院那些皇家女眷,大部分都是先皇的妃子们。最小的就是宋昭仪这种,快三十岁;其他的,多半都是四十来岁。 皇帝自己的妃子,犯错了大部分都杀了,没杀的也关在冷宫,不会送到庵堂来。 “……还有九位贵人,每天诵经念佛,倒也安逸。宋昭仪一直不太消停,只是庵堂琐事,不敢惊扰陛下。”禛宁师太道。 皇帝不悦:“怎么不早报了?” 禛宁:“陛下恕罪。” 宋昭仪品级不高,宫里谁还记得她?因为她不安分就去打扰了太后娘娘,岂不是罪过? 禛宁师太不好为自己辩解,唯有赔礼道歉。 皇帝处死了宋、卓二人,出了一口恶气,也终于心平气和了。 他问薛湄:“你如何识破了宋氏的诡计?” 若不是她,那狗可能就死了,而且会赖在温婕妤头上。 到时候,皇帝既不忍心失去温婕妤,又会担心她真是妖孽,不知如何抉择;朝臣们听说了,也会上书让皇帝处死温婕妤,免得她祸乱宫廷。 薛湄救了温婕妤一命。 也救了皇帝的心头肉,他难得再次看薛湄顺眼了不少。 “陛下,是温婕妤娘娘提醒了臣女。”薛湄道。 她简单讲述了自己救那只狗的经过。 “……陛下,贵妃娘娘,我治病的时候用麻醉剂,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会陷入沉迷之中。 方才那狗就是昏睡了过去。臣女没什么能耐,是药好用。”薛湄再次道。 此事又回到了她的专长上。 皇帝想了想,觉得不过如此了。 出了这档子事,贵妃和淑妃原本打算小住十日,现在也取消了。 众人午膳也没吃,匆匆下山。 在姑子庙门口等软轿接,皇帝和贵妃先走了,薛湄等人落后一步。 禛宁师太拉住了她的手,塞了个平安符给她:“多谢郡主。佛祖会保佑您的,郡主定然平顺一生。” 薛湄笑了笑,接下来平安符。 温锦却一直回头,往姑子庙里去瞧。 薛湄问她:“怎么了?” 温锦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对薛湄道:“湄姐姐,卓姐姐她真的被勒死了吗?” 薛湄点头:“是的。” 温锦微微咬了下唇。 “你可怜她?”薛湄。 温锦又点点头:“她只是一时想差了,她对我挺好的。原来,祖母说宫里不能走错一步,是这个意思。” 薛湄:“……” 温锦那张快乐的小脸,第一次染上了一缕阴霾。她静静望着寺庙巍峨的院墙,良久都没收回目光。 卓婕妤的死,给她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在温锦心里,皇帝那样和蔼温柔,什么都能办到。 他真的什么都可以办到,可以让人生,可以让人死。 她愣神时,薛湄轻轻推了她一下:“走吧,回去了。” 接温锦的软轿也到了。 薛湄和萧靖承、萧明钰落了后。 他们三个人似乎没有坐轿下山的打算,彼此看了眼,都决定步行下去。 阳光很暖,越往下走越温暖,萧明钰脱了风氅拿在手里。 “郡主运气不错,差点就跟卓婕妤一样,有命上山、没命下山了。”萧明钰笑道。 薛湄白了他一眼。萧明钰不以为意:“感觉如何?” 第314章 期盼太过了 薛湄感觉如何? 有点寒心罢了。 在古代封建社会,皇帝就是她老板。薛湄没有称霸天下的野心,也没有谋朝篡位的打算,更没想过自己做太后垂帘听政。 政治更多的是妥协和忍耐。 比如说,当谁惹了薛湄不快,她当即就想扇那人一耳光;皇帝要做的,却是权衡利弊,不能动的时候笑呵呵,还要赏赐她,等将来她无用处了再杀之。 这是最细微的一个小例子,其他的朝事纷繁复杂。 薛湄想要的,是找个好老板,在他的带领下,尽可能让自己过得很舒服。 而无疑,这个皇帝并不是薛湄认可的好老板。 “感觉?想跳槽而已。”薛湄默默对自己道。 她没有说出来,而是叹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到底,旁边有人突然握紧了她的手。 他掌心温热又粗糙,布满了老茧,非常用力握住她的手,像是想要牵住她的灵魂。 薛湄抬眸看着萧靖承。 在这个瞬间,只有他懂得她的心思——她想要一走了之。 当今天下,楚国最富饶,齐国也不错,薛湄没必要困死在这里,做个小小郡主,成天受这种鸟气。 狗对着她叫两声,都要怀疑她一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为朝廷、为他萧家,出过多少次力气啊! 唯独不舍萧靖承。 萧明钰问完了薛湄,等着她回头,见她半晌没动静,转头一瞧,发现她和瑞王叔正手牵着手,两人眉目传情。 萧明钰:“……” 当他不存在吗? 他重重一咳嗽,对着薛湄和萧靖承抱怨:“叔叔,你们俩注意点,侄儿还在这里。若将来陛下把郡主指婚给侄儿,咱们三人还见面吗?” 薛湄:“……” 萧靖承眯了眯眼睛:“你做什么美梦?” 萧明钰:“侄儿也喜欢郡主,自然可以做做美梦。” 薛湄听了,很感兴趣似的,往前凑了点:“真的?” 然后被萧靖承猛然拉了回去。 萧靖承狠狠瞪了眼她。 薛湄有点委屈了:“我有个爱慕者,这是高兴事,说明我还很有魅力。我问问真假怎么了?” 萧靖承暗暗磨牙:“假的,他没有心。” 萧明钰:“……” 之前当他是瞎子,现在当他是哑巴,他还是自己滚蛋算了。 真是气死了。 薛湄也是不争气,什么都要听萧靖承的。她就不能有自己的主张,让她的心做主吗?她明明可以都喜欢的。 萧明钰加快了脚步。 薛湄就和萧靖承落后了。 “有点热。”薛湄借口挣脱了萧靖承的手,解下了风氅。 萧靖承自己也脱了,然后接过薛湄的,搭在臂弯。 两人下山的脚步慢了很多。 萧靖承问她:“你是可怜卓婕妤,还是觉得陛下处罚过重?” “都没有。” “他怀疑你了,惹恼了你?”萧靖承又问。 薛湄沉吟了下,点点头。 萧靖承立马道:“此事乃是他不厚道。湄儿,我能护你周全,你别担心。” 薛湄没有担心。 况且,跳槽她只是想想而已。 这可不是简单的离职,而是要换个国家。萧靖承是梁国大将,薛湄去了其他国家,可能就会和他变成敌人。 她的事业根基在这里,她在乎的人也在这里。 除了萧靖承,她还有哥哥和弟弟,还有乳娘和一群丫鬟,以及卢文、卢殊这两个学生。 “我知道。”薛湄笑道,“瑞王爷如此厉害,这么粗的大腿抱住了,我还担心什么?” 萧靖承:“……” 他想要承诺的,和她答复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萧靖承和薛湄也没了泡温泉的心思。 听闻皇帝和澹台贵妃等人还要逗留一日,薛湄和萧靖承早早下山去了。 萧明钰和他们的想法一样,故而在山庄门口遇到了他和他的侍妾们。 “郡主,怎么又不去王府打牌了?”程美人热情招呼薛湄。 “最近实在很忙。”薛湄笑道。 “郡主忙什么好东西?”蔡美人也说,“不给我们送一点?” “我倒是希望你们永远用不着——我在研究一种药呢。”薛湄说。 几名美人都闭嘴了。 下山的时候,薛湄也享受了一回软轿,顺利到了山脚。 她没有和萧明钰多聊,上了萧靖承的马车,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郡主府。 这次出去散心,反而散得心情更沉重了。 回来之后,薛湄锻炼了三个小时,分泌的多巴胺让她很舒服,她心情彻底好转。 皇帝次日才回宫。 卓婕妤被赐死的事,内廷和朝臣们都知道了。 此事原委,大家也都知道,没人说皇帝用刑过重。 又过了几日,到了薛湄例行进宫行走的日子,以及给胡太后娘娘送维生素。她拿着司药的官职和腰牌,这些都是她的分内事。 到了胡太后那边,一进门就听到了麻将声,德妃带着几名宫妃,正在陪胡太后打麻将。 “……郡主,南灵庵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妃问薛湄。 此事,知情人都没有细讲。 薛湄自然也不会多讲了,就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呢。” 她略微坐了坐,和胡太后打了几圈麻将,起身又往贵妃、皇后和戚太后那边走动。 她在皇宫的宫里,还遇到了太子。 太子年纪不大,一脸丧气模样,丝毫不见少年人活泼气,整个人都透出颓靡。 薛湄很理解皇帝为何不太喜欢太子了。要是她儿子这样,她非得愁死不可了。 再看太子,薛湄总感觉他有点抑郁症。 贵妃那边很冷清,薛湄陪着她坐了坐,两个人很有默契,谁也没多说什么。 待薛湄逛到戚太后那边的时候,到了午膳时辰。 戚太后这边没有牌局,她留薛湄:“你陪哀家用午膳吧。” 薛湄道好。 就在她们俩准备用膳的时候,女官进来通禀:“娘娘,荣王殿下和王妃来了。” 薛湄往门口看了眼。 戚太后笑道:“请进来。” 片刻之后,穿戴华丽的荣王夫妻俩,给戚太后行礼。 “怎这么个时间来了?不早不晚的。”戚太后笑道,对荣王这个名义上的孙儿还是很宠爱的。 荣王笑道:“祖母,孙儿早上才得了喜讯,请过了太医之后,赶紧过来给您报喜,免得太医们抢了先。” 戚太后顿时明白了。 她满眸喜悦去看奚宝辰。 奚宝辰低垂着头,看不出她什么表情。 荣王继续道:“王妃有了身孕,祖母。” “真是大喜事。”戚太后笑道,“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嫡孙了。” 裕王那边,侧妃很快就要生了。 但侧妃生的孩子,也只是庶子;太子尚且年幼。奚宝辰这胎,很有可能就是第一个嫡孙,皇帝定然会疼爱的。 第315章 家事即国事 荣王和戚太后都非常高兴。 特别是荣王,成亲以来,他第一次看奚宝辰感觉顺眼了。 谁能想到,她这样有能耐? 新婚之夜,荣王特别勉强。可若不完成大礼,他交代不了。戚太后可是派了女官去坐镇的。 当时的感觉,他自己也觉得很陌生。 奚宝辰和他一样笨拙,但那个晚上让他回味过很久,只是这场婚姻是他的羞辱,他实在不想再去看她。 要不然,她真算是合格的妻子了。 两个月过去了,奚宝辰行事颇有点章程,但自己的乳娘仍是很不喜欢她,荣王对她也挺冷淡的。 谁知道她居然有了身孕。 荣王是兄弟们当中第一个娶正妃的,奚宝辰是皇家这一代名正言顺的儿媳妇。 她若是生了男孩,就是第一个嫡孙。 假如裕王那边都生女儿,还很有可能是皇帝的嫡长孙。 嫡长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荣王本就不是个闲淡王爷,他和裕王一样有野心的。再添个嫡长孙助阵,荣王的局势很有可能大大转变。 最近,锦阳奚氏派系的不少官员,都在走荣王的路子。 戚太后则是单纯想要抱皇孙。 他们祖孙二人很开心,没人留意到奚宝辰的表情。 薛湄坐在旁边,静静听着。 荣王后知后觉才看到她,想起了当初那件丑事,心里咯噔了下,对薛湄很是抵触,甚至希望她永远消失。 用过了午膳,薛湄要起身告辞,奚宝辰也站起身,对戚太后笑道:“郡主是我表姐,她擅长医术,我想问问她。皇祖母,我随郡主先告辞了。” 居然不打算和荣王一块儿走。 荣王似乎也有话要跟戚太后说,满意点点头,让奚宝辰和薛湄先走了。 一走出万景宫,薛湄就问她:“感觉如何?” “我吃不下东西。”奚宝辰道,“方才用膳的时候,我差点吐了出来。” “这是正常反应。”薛湄道,“捡了自己喜欢的吃,别想太多。” 她们俩打算走到宫门口,不成想女官追出来,安排了软轿,让她们俩分别乘坐软轿出宫。 薛湄还没有过这等待遇,看了眼奚宝辰。 奚宝辰脸色更难看了。 出了宫廷,上了薛湄的马车,奚宝辰忍不住就哭了。 薛湄知道她哭什么。 她不是伤心,也不是喜悦,她只是压力太大了。 她和荣王从相遇就不理想,她自己又没什么大才。想要改善两人关系,让荣王满意,最好就是替他生个儿子。 这孩子对荣王很重要。 可孩子才两个月,还不能保证它是男是女,奚宝辰心都快要累垮了。 “大姐姐,我不知该怎么办。荣王和她乳娘,甚至太后娘娘,都好像认定了是皇孙一样。若不是,他们还不得吃了我?”奚宝辰哭道。 薛湄:“他们得这么期盼,一点丧气话也不敢讲。不管是不是,都是你的孩子。” 奚宝辰不停的哭。 薛湄安抚了她良久,但她没办法帮奚宝辰打消担忧,也没办法让荣王和戚太后等人放低期待。 “……他们善待你,就当你应得的。若是女儿,以后恐怕没人如此宠你了,提前把好处享受回来,岂不是很好?”薛湄道。 奚宝辰破涕为笑。 “大姐姐,只有你会说,‘若是女儿’这种话。”奚宝辰道。 薛湄拍了拍她的手。 而后,奚宝辰果然看开了点。 这件事的第二天,裕王那边一位侧妃生了,生了个女孩子;还有一位怀着身孕,本应该过了年生的,不知怎么动了胎气,两天之后也提前生了。 又是个女孩。 就好像老天爷知道荣王焦虑,提前让他看看似的。 荣王更是兴奋。 如此一来,他儿子就是铁打的嫡长孙! 太子不争气,裕王又爱作死,只要他荣王稳重,皇帝很有可能会看着嫡长孙的面子,把江山留给荣王。 荣王大大舒了口气。 他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奚宝辰却泼他冷水:“可能是女儿吧,我最近特别想吃辣的,一口酸的也不能吃。” 荣王:“……” 这当头一瓢冷水,差点把他泼傻了。 他顿时就感觉奚宝辰这个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如此抬举她,她居然还不知争气,还盼望是个女儿。 荣王气哼哼出去了。 奚宝辰把这句话说出来,心里舒服了很多;乳娘那边,她也是相同的话,把乳娘气了个半死。 “莫要胡说,定然是个儿子。” “老天爷如何安排,我们又不知道。”奚宝辰道。 乳娘也被气走了,背后骂奚宝辰愚蠢。 奚宝辰的确很爱吃辣的,乳娘看她这样儿,有点怀疑她真可能要生女儿了。 第一个嫡出的孩子啊,要是女儿多可惜。 荣王妃怀孕的事,不仅仅内廷和荣王府关心,就连朝廷之上也很在乎这件事——所有人的想法一样,皇长孙很有可能要出生了。 裕王那边很焦急。 澹台贵妃和他舅舅劝他:“你得赶紧娶了正妃,生个嫡子,否则就要彻底败给荣王了。” 裕王发狠:“他那儿子,别想见天日!” 澹台贵妃呵斥他:“当心出事。往稳妥里说,还是赶紧娶了正妃要紧。薛二小姐那边,将来让她做侧妃了。 不如这样,若正妃生了儿子,一切都好说;若是她生了女儿,再废了她,扶正薛二小姐。” 裕王心动了。 时间拖得这么久,他对薛玉潭早已没了那份执着。 他已经不想娶她做正妃了,觉得她一个庶出的落魄女,根本配不上他裕王。他以前是被蒙了心,现在清醒了。 奚宝辰怀孕,在她自己看来是家务事,却不知不觉牵动了朝堂。 就连萧明钰,拜访薛湄的时候,也说起了此事。 “裕王那两个庶出的女儿,给了荣王希望。”萧明钰道。 若裕王的侧妃生的是两个庶子,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毕竟,庶长子,也是“长子”,那么奚宝辰这个孩子,就仅仅是嫡孙,地位没那么重要。 嫡长孙才重要。 “过几日,恐怕荣王爷会登门求你。”萧明钰幸灾乐祸。“求我什么?”薛湄不解了。 第316章 偷听的小王爷 萧明钰的幸灾乐祸,让薛湄一头雾水。 荣王找她? 不过,政治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她和荣王之间,也没什么大的过节。 她到底还是荣王的妻姐,甚至可能是他未来的婶母。他找过来冰释前嫌,很有可能。“……我的消息说,荣王请卢老太爷去给王妃诊脉,想知道王妃肚子里是男是女。”萧明钰笑道,“卢老太爷拒绝了。京里除了卢老太爷,还有就是你成阳郡主医术更好,他 可能会来找你。” 薛湄:“……” 她一时甚是无语,不知荣王怎么办出如此糊涂事。 萧明钰:“皇家的事,也很有意思,是不是?” 薛湄白了他一眼:“你也是皇家的人。” “但是我不眼馋那皇位。”萧明钰道,“我只想赚钱。他们打破了脑袋,都跟我无关,自然就可以轻松看热闹了。对了,有件事你也许会很高兴。” “又有什么事?” “澹台氏给裕王保媒,还是要替裕王求娶工部侍郎耿家的小姐。”萧明钰笑道。 “此事去年就说过了一次。”薛湄道,“倒也不意外。” 薛湄之前不太懂澹台氏和贵妃的这步棋。在她看来,工部左侍郎不过如此,背后也没什么庞大靠山,澹台氏怎如此热衷他? 后来,科举制那次,薛湄在御书房见到了皇帝的心腹重臣,其中有她二叔,也有工部耿侍郎。 澹台氏已经很显赫了,选官的权力他们多的是,他们现在为裕王谋算的,是一个天子近臣。 耿侍郎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之所以入仕,因为他是皇帝的奶兄——就是皇帝乳娘的亲生儿子,只比皇帝大三天。 皇家自古亲兄弟不如奶兄弟亲,因为亲兄弟是竞争关系,而奶兄弟是依附关系。这种上下级的依附,反而让关系更牢固。 再加上,皇子们一出生就教给皇子府的乳娘们照顾。 是亲生了之后,一个月才见一两次的亲娘亲,还是成天照顾他的乳娘亲? 肯定是乳娘了。 既然感情上偏袒乳娘,那么乳娘的儿子,自然也就是心腹了。 耿家看似不够显赫,但耿侍郎在皇帝跟前说话很有份量。就连耿侍郎的女儿,也是皇帝亲口夸过的,说她贤惠贞静,将来要给她觅个良婿。 澹台氏看重耿家已久,暗中试探,发现皇帝并不反感。 耿侍郎也有他的小心思,再说他是嫁女儿,不是娶媳妇。他和澹台氏、裕王再热乎,也没什么关系,在皇帝眼里,女儿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 薛湄就知道,澹台氏和贵妃不会甘心娶薛玉潭的,果然…… “去年被你那位好妹妹搅合了。”安诚郡王笑道,“这次却不同,澹台氏和耿侍郎都问过了陛下,陛下首肯了,裕王自己也同意。你高兴不高兴?” “我为何要高兴?” “你很不喜欢你庶妹,她曾经抢夺了属于你的一切。现在她倒霉,你不高兴吗?”萧明钰笑道。 薛湄:“我岂是那么小气之人?自家姊妹,我还是盼她好的。” 萧明钰:“……” 不了解成阳郡主的,真有可能被她这话给骗了去。 薛湄睚眦必报的性格,她能盼薛玉潭好才叫奇怪了。 萧明钰见她在自己面前没半句真话,很是气恼,白了她一眼。 薛湄笑起来。 他们俩插科打诨,萧明钰倏然就很怀念刚刚认识薛湄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是挺乖的,在萧明钰面前也不敢如此造次。 就在小郡王胡思乱想的时候,二门上的丫鬟进来通禀,说荣王爷来了。 薛湄对萧明钰道:“小王爷,你还真说准了。怎么,你要在旁观看?” 萧明钰很不讲究,但他也知道,如果他在场,荣王会诸多不自在。故而,他站起身:“我在梢间里,你们说话我能听得见。” 薛湄:“……” 不等薛湄答应,小郡王非常利落闪身进了梢间。这要是被人看见,还不得嫉妒死薛湄? 她府上一天能来两位王爷。 薛湄坐正了,让人请荣王进来。 荣王爷瞧见薛湄,每次都很冷淡,这次却是态度温和,非常做作。可他才十七岁,再做作也不让人讨厌,年轻漂亮就是很占便宜。 丫鬟们上了茶,退到一旁。 “本王第二次到郡主府了,上次诸多不愉快,让郡主见笑了。”荣王道。 薛湄:“我没什么不愉快的。倒是王爷你,弄得灰头土脸。” 荣王:“……”“别绕弯子了,王爷有话就直说。咱们不是朋友,但你娶了我表妹,咱们也不是敌人。没必要套虚伪的交情,咱们的姻亲关系是明摆着的,王爷直接说有什么事。”薛湄道 。 这话说的……实在让人感觉刺耳。 荣王就知道这个郡主不好打交道。 幸好被逼娶的人不是她…… 要是她,荣王现在肯定一头撞死了。 “郡主,我想请您去趟王府,看看王妃。”荣王果然利落了些,说起正事。 “我前几天才见过了王妃,没必要再去。”薛湄道,“等过几日我再去瞧她。” “不,郡主您误会了我的意思。”荣王道。 薛湄斜睨了他一眼。 “王爷是何意?”薛湄问。 荣王似欲言又止。 薛湄见他沉默着,一副心思很深的样子,其实他城府尚浅,薛湄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王爷想知道王妃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薛湄问。 荣王一惊:“你、你何处听说了?” 然后他又想起,薛湄是卢家的老祖宗。卢老太爷承诺不会说出去,却又告诉了薛湄,如此言而无信? “这还用听说?”薛湄表情很冷淡,带着明显的轻蔑,“裕王府才添了两位庶出的小姐,您荣王爷就请名医登门。 难不成大家还会以为,您是给王妃请脉吗?无非就是想请人断言,好给您和您身后支持的官员希望。” 荣王脸色骤变。 此事人尽皆知了吗? 他请卢老太爷明明很小心的,避开了耳目。 他错愕看着薛湄:“郡主到底是从何处听说我请了卢老太爷?” 他不相信卢老太爷自己告诉薛湄的。 卢家在京都已久,很清楚皇家规矩和忌讳。 薛湄:“我想知道,自然就会知道。别说我了,其他有心人如果想知道,也会知道。王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你不懂?” 荣王脸色有点灰败。 他当然不想人知道,尤其是不想裕王和澹台氏知晓。 他也不能让太子和太子的外祖云家知晓;甚至父皇那里…… “现在,我给王爷指条路,王爷走不走?”薛湄问他。荣王一愣:“什么路?” 第317章 给你指条明路 “什么路?” 荣王一时猜不透薛湄想法,不知她要说什么。 薛湄淡淡看着他:“我上门去看王妃,然后放出话,说王妃怀的是女胎。这条路王爷走不走?” 荣王脸色身不由己变了。 “你、你能知晓?” “我不知道。不过,为了王爷和王妃好,您最好走我这条路。”薛湄说,“否则,荣王府日子恐怕不好过。” 荣王去看薛湄。 他竟似懵懂。 就这样的心思,被身边人撺掇,还敢有非分之想,真是太年轻了。 不过,荣王的确年轻,在薛湄眼里只是个孩子。 戚太后有些话也不好教他,薛湄打算戳破,让他安分守己,让奚宝辰顺利把孩子生下来。 “王爷您自以为隐秘,可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薛湄说,“您想让我确认,王妃肚子里怀的是皇长孙吗?” 荣王微微攥紧了手指。 “你哥哥裕王府才添两名庶女,你这边就上蹦下蹿,我要是裕王,我得按死你!”薛湄道,“这个节骨眼上,低调为妙。” 荣王自然知道。 他也没大张旗鼓,他是偷偷进行的。 请卢老太爷,他也只是让卢老太爷给王妃诊脉。可他追问是男胎、女胎这件事,还是泄露了出来。 “本王已经很低调了。”荣王辩解,“郡主还是太过于担心。你消息灵通,不代表其他人也如此。” 薛湄冷笑了下。 “我不想跟王爷争辩,只是把我的意思说给你听。”薛湄淡淡道,“为的不是你,而是我表妹。” 她顿了顿,继续道,“就说王妃是女胎。第一,减轻裕王和澹台氏的忌惮,让王妃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若头胎出事,王爷您还想要王妃再生就难了。到时候没有嫡出的孩子,您恐怕更难在陛下跟前表现。想要休妻,你也要看看太后同意不同意。” 言下之意,只要薛湄还在,荣王就别想欺负她表妹。 所以,你丫的此前别说什么皇长孙,先把王妃的身体养好是最关键的,否则你一家子庶出的孩子,在皇帝跟前不受宠,恶心死你。 皇帝可是很在乎正统的。他一个婢生子,靠着廖皇后给他的正统身份,登上了皇位,他比任何人都维护嫡出正统。 荣王一时无法反驳。 薛湄继续道:“你府上消息,半天我就知道,更何况其他人?就说王妃是女胎,对王爷您自己有利。” 荣王被她吓到了,点点头。 薛湄说得很对,他不得不听。 “第二、降低陛下期待。若将来真是女儿,这没话说,第一个嫡长孙女,陛下未必不疼爱,哪有祖父不喜欢伶伶俐俐的孙女? 若是个男胎,就如了王爷您的意,本朝嫡长孙,地位至关重要,陛下又惊又喜,比单纯生个嫡长孙还要开心。” 荣王眼睛顿时一亮。 这倒也是。 给皇帝一个惊喜,比现在就叫嚷着,让皇帝提早兴奋过来更好。 如果皇帝现在就高兴了,等了七八个月孩子出来,皇帝未必还开心,时间太久了,意料之中。 还不如到时候吓他一跳,再让他欢喜一场。 “就这两点,我都是为王爷您考虑。”薛湄道,“我劝王爷走这条路。至于女胎这事,我去说。 众人都知我医术好,我的话他们会相信。到时候若是女胎,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毕竟我本就有神医之名,意料之中的事;若是男胎,就对我声誉有损。 此事对我没有半分好处,我也没有害王爷的理由。故而,我说这席话是为了你好,你可听得?” 荣王不得不听。 他此前也没其他办法了。 “好,就依照郡主吩咐行事。”荣王道。 他从郡主府离开了,心里还是很焦虑。但是他没有办法,只得等。 等孩子瓜熟蒂落。 荣王告辞离开,萧明钰从梢间出来,把事情都听清楚了。 “你对荣王倒是不错,不过他应该不会领你的情。”萧明钰道。 薛湄无所谓,端起茶盏慢慢啜饮了一口:“我是为了我表妹。” “牺牲掉自己的名声?” “你放心吧,我到时候肯定还有说辞。”薛湄笑道,“想要给我盖帽子,别做梦了。” 萧明钰好奇打量她,笑问:“你用什么说辞替自己开脱?” “我就说,我乃是医者,不是神。怎么可能事事都知道?”薛湄笑道,“我仍是神医,你们不相信我的,别请我救命。” 萧明钰:“好无耻。” 小郡王对薛湄竖起了大拇指。 薛湄不以为耻:“过奖过奖。” 翌日,她果然去看了荣王妃,假模假式把丫鬟们遣散了出去,对荣王和王妃说,王妃这胎六成是女儿。 奚宝辰不知这中间原委,倒好像是松了口气。她真没办法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承担所有人的希望。 她微微笑了笑:“只要孩子健康就好。” 薛湄在旁笑道:“是啊,只要健康就好。” 荣王默不作声。 她的话说完没半个时辰,戚太后就知道了,皇帝也听说了。 皇帝一时无比失望。 澹台贵妃也知晓了,心中好了点,没那么紧张了。她快要被裕王的两个侧妃气死了,一个个都不争气。 好在荣王那边也不如意。 其他人,包括萧靖承在内,也当天就听说了此事。 萧靖承下午来了,问薛湄:“你怎么搀和进去了?荣王府这事,很多人盯着。” “因为那是我表妹。”薛湄道。 萧靖承顿时不好说什么了。 晚夕的时候,大哥和五弟陪薛湄一起用膳,也提到了奚宝辰的胎儿。 大哥已经知道了。 “……你把脉这么准吗?”大哥问。 薛湄:“是啊。” 大哥有点不太相信。 五弟在旁边笑得打跌:“大姐姐,你前不久还说我是喜脉,这会儿还敢给表姐断男女,你真是胆子肥。” 大哥看了眼薛湄。 薛湄打了打五弟的脑袋,让他好好吃饭别废话。 说完了奚宝辰,五弟又兴高采烈告诉薛湄,裕王要娶耿家的小姐了。 “那个薛玉潭,她的亲王妃美梦到头了。”五弟说,“真痛快。” 就在他们兄妹说说笑笑的时候,薛池的小厮玉忠快步进来,低声跟薛池耳语了几句。 五弟好奇,想要偷听。 薛湄则继续吃饭。 玉忠说完,立在旁边,大哥却把视线落在薛湄身上:“湄儿,有点事,你得跟我去趟双燕楼。”薛湄:“???” 第318章 她对我好 薛湄后花园的院子,现在叫双燕楼,因此从外面看上去,这楼就像两只比翼而飞的燕子。 当然,最重要是“茅亭”二字,很优雅,但大哥越听越觉得别扭。 碰到了无知之徒,还以为是净房,被薛池气坏了。 他大笔一挥,改成了双燕楼。 他一说这个名字,薛湄还懵了下,以为是什么酒楼或者茶馆。大半夜的,她很不想出门,就想吃饱了去睡觉。 “就是我那院子!”薛池道,“不是告诉你改名了吗?” 薛湄:“……” 她又问什么事。 五弟也插嘴:“是啊大哥,你有什么事?大姐姐饭才吃了一半。” 大哥:“回头叫厨房热一热。” 他自己站起身走了。 薛湄只好跟着他去。 五弟也很想瞧个热闹,但他实在太饿了。他在瑞王府练了一整天的长枪,到了半下午就饿得不行。 像他这么大的男孩子,本就很能吃,加上去强大消耗,他总像是饿死鬼投胎。 薛湄和大哥去了双燕楼。 一位老者坐在大哥的堂屋里,表情肃穆。 薛湄瞧见了他,上前见礼:“老太爷。” 居然是卢老太爷来了。 卢老太爷站起身,也给她还礼:“郡主,这么晚打搅了。” “不打搅。”薛湄道,“你这是有什么急事?” 玉忠端了茶。 卢老太爷不是很放心,看了眼四周。 薛池很识趣,退了出去。 待薛池一走,老太爷才慢慢舒了口气,对薛湄道:“郡主,您别恼我作怪,我不得不提防——我在荣王府拒绝之事,并没对第三个人说起,但此话反而传回了我耳朵。 本想直接登门的,但又担心事情传到更快。你大哥这里,还算安全吧?” 薛湄点点头:“您放心。” 卢老太爷不是很放心,却也没办法了。直接登门,或者把薛湄叫过去,都不太妥当,他只好入了夜敲薛池这边的门。 他这么做是对的,因为薛湄身边有不少眼线。 虽然蕙宁苑固若金汤,可从大门口走到蕙宁苑,这一路上遇到的下人就多了去,什么秘密都藏不住。 “您这么焦急前来,是有何事?”薛湄问他。 老太爷叹了口气:“郡主,您是怎么给荣王妃把脉的?” “怎么?” “您诊脉至今也不能出师,断乎不该乱想的。况且胎儿尚且很小,现在诊断男胎、女胎,非常难。”卢老太爷说。 这是担心薛湄。 薛湄笑了笑。 她就把自己的考量,细细说给了卢老太爷听,又告诉他,自己这是替荣王和王妃消灾,让他们减轻点压力。 卢老太爷愣了下,说:“可是,会毁了您的神医名声啊。” 薛湄听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反问老太爷:“会毁了?” 就是说,她断言奚宝辰生女儿是错的? 卢老太爷:“……” 他低估了薛湄的敏锐。 既然说错了话,卢老太爷就不打算描补了,直接实话实说:“若依照老夫的诊脉断定,荣王妃是男胎。 也正是此事关乎重大,我一般不会轻易道出。荣王再三逼问,我也没给他半点暗示。郡主,这个话不能乱讲的。” 薛湄点点头。 她心头闪过几分叹息,不知是可怜奚宝辰,还是应该恭喜她。 在这个年代,女子根本就不算是个完整的人。薛湄奋斗这么久,才拥有独立的权力。 他们重男轻女,无可厚非,更别说需要传宗接代的皇家了。想要活得更好,挑战整个社会的规则是行不通的。 薛湄该为奚宝辰开心。 只是这整件事,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女子就连出生,都是不受期待和欢迎的。 “您放心吧,我也不会乱讲。”薛湄笑道,“此事关乎皇嗣,咱们外人搀和进去,很容易惹祸上身。” “郡主明白就好。” “我早已明白这个道理,若不是荣王妃乃我表妹,我绝不理会这些。身不由己嘛。”薛湄笑了笑。 她愿意承担后果,保奚宝辰母子平顺,这是她的善心。 卢老太爷不再说什么了。 送走了卢老太爷,薛湄独坐。薛池进来,端了杯茶给她。 薛湄摇摇头:“这么晚了,不喝茶了。” 薛池:“是杏仁茶。” 杏仁茶暖甜芬芳,里面还添加了熟芝麻等物,既好喝又管饱。 大哥知道她晚膳没吃饱。 薛湄道谢。杏仁茶滚烫,薛湄慢慢啜饮,一口一口喝得很小心。 大哥坐在旁边,似有沉思。 “大哥想说什么?”薛湄问。 薛池:“我直说了——宝辰嫁入荣王府,对你有背叛之意。当时她偏袒荣王,才让荣王脱罪。你何必还一再帮她?” “因这世上,朋友难得。”薛湄道,“曾经没人管我的时候,我院子里经常窘迫受穷。宝辰偷偷接济过我无数回。 后来被姑姑发现了,姑姑骂过了她,她就改变了方法,专门送我一些金银首饰,就是能随便拿出去当钱的。” 薛湄继承了原主的身体,就要替原主感恩。 在原主最黑暗的日子,奚宝辰的诸多帮助,薛湄不能估值,也还不清。 况且,奚宝辰虽然有几分为自己打算的心思,却没有想过帮荣王害薛湄,她对薛湄的情谊没有变。 那晚算计荣王的,也不是薛湄,而是戚思然。 薛池:“……” 他一时窘迫。 他攥了下掌心衣料,道:“那时我不曾照拂你。”“要这么说起来,其实大哥你也没错。你断了腿,你才是需要人照料的。我身为妹妹,对你也不过如此。”薛湄笑了笑,“认真算起来,我们都有错,功过相抵,所以都没错 。” 原主也没有错。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指引,茫然无措,行事没有参考对象,故而闹了很多笑话,这难道还能怪她? 若好好教导,薛湄相信她绝不会做永宁侯府的舔狗。 “冰释前嫌,以后不再提,好吗?”薛湄伸出手,掌心朝上。 薛池:“……” 他迟疑了片刻,才把手放在她掌心。 薛湄刚刚捧着杏仁茶吃,掌心温热,而薛池手掌微凉。 他似不着力。 薛湄轻轻握了下他的手一下,就放开了:“以后不要再提前事了。”薛池机械性点点头,整个人都有点出神。 第319章 抓奸细 步入腊月,便有了年味。 薛湄的郡主府开始粉刷墙壁、翻新壁影,换下旧窗户布,糊上崭新的。 梁国京都夏阳城偏北,一到冬日树木凋零,到处光秃秃的,很不好看。因此,每到年节,大户门第用绢布扎花,五颜六色缀满枝头,营造繁茂假象。 薛湄也买了很多彩绢,让自己的丫鬟和绣娘们一起,做出假花。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绣娘们在外间,薛湄等心腹丫鬟和戴妈妈,都在里间。 她们一边扎花,一边闲聊。 说起了奚宝辰,红鸾还挺替她可惜的:“荣王蠢得很,嫁给他白白受气。” 彩鸢却不同意这话:“荣王可是亲王,十五岁开了王府,比得上当初的瑞王爷了。” 此话立马遭到了红鸾的反对。 红鸾是自家姑爷的脑残粉,对彩鸢做如此类比,非常不高兴:“就他那蠢样,凭什么跟瑞王爷比?” 几个人笑起来。 薛湄就在她们磨牙打磕的过程中,做好了两朵花。 这种花挂在树梢,可以做得很简单,也可以做得特别复杂,随心所欲。 戴妈妈夸薛湄:“自从上次给王爷做过长命缕之后,大小姐手艺进步不少。” 全京都的人都改口称薛湄为“成阳郡主”,只戴妈妈和心腹丫鬟们,仍叫她大小姐。 不管她贫穷还是富足,都只是她们的大小姐。 红鸾附和:“扎的比彩鸢姐姐扎的好……” 彩鸢:“我招你了?” 就在她们插科打诨欢笑声中,锦屏悄悄进来了。 她对薛湄道:“大小姐,老鼠已经都捉到了,要动手吗?” 薛湄微笑起来。 修竹比较稳重,问锦屏:“没有落网之鱼吧?” “姐姐放心,没有。”锦屏道。 修竹颔首,看向了薛湄:“大小姐,还是先把老鼠给抓了。大过年的,养这些老鼠在府里,婢子不安心。” 红鸾心眼比较大:“怕什么?咱们开府小半年了,也没出过事。反而还挺好玩的。” 修竹瞪了她一眼。 戴妈妈也说红鸾:“你就知道玩。大小姐,修竹说得对,别在养老鼠了,老奴心里也是很怕的。” 薛湄道:“没想着养他们过年。正好明日就是腊八,戴妈妈您去厨房瞧瞧,腊八粥熬好了不曾。” 戴妈妈道是。 这一整天,郡主府很热闹。 薛湄带着丫鬟和绣娘,做好了绢花,分别绑在庭院和后花园的树上。 薛池的双燕楼拒绝了薛湄扎花的要求。 “……光秃秃的树枝,也有它的美,它只是顺应了时节。我不喜花里胡哨的东西。再说,绢布乃是民脂民膏,你这是作贱东西。”薛池说。 薛湄笑道:“大哥,民脂民膏一般是皇室中人口里的词儿,你怎么也往身上套?咱们吃的用的,不是民脂民膏,咱们又没资格收赋税。” 薛池:“……” “再者,我要给你普及一下经济学:桑农织布,就是为了营生。我买了,给了他们钱赚,让他们能生存下去,明年生产更多的布。 从这方面说,消费可以刺激经济,活跃市场,大家是双赢。我铺张浪费吗?我明明是为国为民。” 薛池:“……” 她啰里啰嗦一大堆,薛池最后败下阵来,同意她在双燕楼的院子桃树上,扎了一堆假的桃花。 一株古桃树,虬枝舒展,露出青褐色的树皮,早起时结满白霜,别有一番韵味,却被薛湄打扮得艳俗无比。 薛池感觉的院子自己像个中年妇人,浑身俗气。他看着这桃树,很牙疼。 薛湄又道:“大哥,我们老鼠抓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就要处理,您有兴趣凑个热闹吗?” 薛池一愣。 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薛湄开府的时候,除了萧靖承送的二十名护院、自己从蕙宁苑带过来的丫鬟婆子九人,其他都是买的。 现在,郡主府各处服侍的,除掉护院和蕙宁苑的,共有四十七人。 这四十七人,全部都是后来买进府的,薛湄一个也没辞退。 薛池提醒过她,说这些人当中,肯定有细作。 薛湄却不当回事。 直到前不久,她才告诉薛池,她们早已做了两遍可疑人员的筛查。 薛湄不仅仅要知道他们可疑,还要知道他们是谁的人,平时怎么汇报消息、有什么目的等。 “……我们现在在做第三遍的筛查,尽可能不漏掉任何一人。”薛湄对薛池说,“我们把这个用了暗号,叫‘捉老鼠’。等年底的时候,我要把家里的老鼠都捉出去。” 当然,现在这些下人,也很有可能被收买,继续变成眼线。 但蕙宁苑永远都是固若金汤。 薛池还说:“那你抓紧。府上跟筛子似的,我特别不放心。” 她终于要收网了。 “……一共抓了多少老鼠?”薛池对这个问题比较好奇。 薛湄:“比你想象中更多,你院子里和我带过来的人不算,府上各处四十七人,就有十八人是眼线。 其中好几位藏匿得比较深,若不是锦屏本事了得,我也抓不出他们了。剩下的,若还有的话,就是暗桩了,不会启用。 只要他不启用,我就当他不存在。反正有锦屏在,他们一动就逃不过锦屏的眼睛。暗卫太厉害了。” 薛池:“你可以自己训练一批暗卫。” “我问过了锦屏,她说了训练的过程。太残酷了,我不想别人因我而活得这样痛苦。”薛湄道。 薛池:“……” 翌日,郡主府做了腊八粥,薛湄让人撞了十二个食盒,然后喊了所有的下人,都到前院的院子里。 “马忠,这份是永宁侯府三夫人的,你送过去吧。”薛湄笑道。 叫马忠的,是薛池的一个花匠,专门打理他的后花园,平时沉默寡言。听到这个吩咐,马忠心里咯噔了下。 他是薛家三夫人安排进来的。他每次出去采办花草,都是跟三夫人的人接触,传递消息。 虽然都是没什么用的消息。 “翠儿、陈妈妈,这份是延平郡主戚思然的,你们俩替我送过去吧。”薛湄又喊了两人。 翠儿和陈妈妈彼此不知道对方身份,却统一心中发突。 很快,这十九名眼线,都被薛湄给打发出去了。 戚思然见到翠儿和陈妈妈的时候,一下子就沉了脸:“混账,谁让你们回来的?” 翠儿和陈妈妈对视一眼,这才知道她们俩都是替延平郡主办事。 “郡主,是成阳郡主她、她让我们回来的。”翠儿道。 戚思然心中一紧,打开了食盒,却发现上面有个纸条。 纸条上写了字。这字,不算什么高深学问,却把戚思然气了个半死。 第320章 打宝庆公主 戚思然的纸上,薛湄用毛笔写了几个大字:“贱不贱啊你?” 看到如此粗鲁直白的话,戚思然差点气得吐血。 就在此时,二门上的丫鬟突然来报:“郡主,京兆府的官差来了。” “什么?” “官差来了,郡主。”丫鬟看了眼戚思然,然后道,“大老爷已经去接待了,请您赶紧过去。” 戚思然只得把纸收了,又对翠儿和陈妈妈道:“你们俩先退下。” 她到了外院,官差已经把事情跟大老爷说明白了。 一见到戚思然,官差立马行礼:“郡主,得罪了。成阳郡主报案,说她府上两名罪奴逃到了您这里,被您藏了起来。” 戚思然:“……” 这么点事,薛湄居然要闹到报官? 这女的,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她让人送腊八粥,还写出那种粗俗挑衅的话,可见她粗鄙不堪了。 “什么?她派人送腊八粥给我,却说我藏了她的罪奴?”戚思然怒道。 大老爷也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戚思然还想要说。 然而,她脑子里突然一闪,发现此事很不简单。 薛湄此举,是有阴招的:她那边报官了,翠儿和陈妈妈如果被抓去,会不会招认自己是她戚思然派过去的? 给人家府里派眼线,不算什么丢人事,但弄到大庭广众,就是没事也惹一身骚。 戚家大夫人正在给戚思然物色丈夫,快要定下来了,戚思然也可以搬离戚家,去自己开府了,断乎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丑事啊。 可所有人都看到翠儿和陈妈妈来访。 她们说是成阳郡主府的,直接到了戚思然的后院。 现在,戚思然都解释不清了。 她整个人快要气得发狂。 她刚刚还觉得薛湄脑子不好,现如今看来,是她中计了。 她不能让人带走翠儿和陈妈妈,她要把此事压下。 就在戚思然打算用点手段的时候,萧靖承登门了。 “本王听闻未来王妃府上的罪奴到了戚家?”他直接问戚思然。 戚思然:“……” “大舅舅,可有这么两个人?”萧靖承见她不答,又去问大老爷。 大老爷已经打听过了,方才戚思然也承认了,的确是来了两个人。 不过,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是有这么两个人。”大老爷道。 萧靖承:“那就带出来,让官差带回衙门去审。” 戚思然大惊失色:“王爷……” 萧靖承没有理会她,而是冷冷道:“怎么,你有什么话要说?” 戚思然浑身发僵,她还有什么能说的? 薛湄太贱了,她实在太贱了,她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戚思然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派两名眼线去薛湄身边的事,只知道薛湄反将一军,她会很难看。 这两个人,什么情报也没得到,反而让戚思然沾惹一身脏,戚思然差点要吐血。 在萧靖承的威压之下,翠儿和陈妈妈被官差带走了。 京兆府那边还没有审问,害怕刑罚的翠儿就什么都交代了。 戚思然派她过去的,还让她暗中害成阳郡主。 不止是戚思然,还有其它十二人,都因为派了细作给薛湄,被薛湄人赃并获送到了京兆府尹。 方法都是一样的:让细作去送腊八粥,然后拿着他们的画像去报官;官府抓到了细作,细作承受不住酷刑,纷纷交代。 一时间,这十二人都暴露在众人视线之内。 其中,还有荣王府的一人,宝庆公主府一人。 大家都很尴尬。 “往人家府上派细作,简直无耻。幸好成阳郡主聪明。” “咱们家有没有细作啊?也要查一查才好。” 大家议论纷纷。 他们说起戚思然,自然很鄙视,说她心思歹毒。 薛湄大获全胜。 她处理掉了内奸,还反将了这些人一军,让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往她身边派奸细。 同时,薛湄还进宫去告状了。 她没去戚太后那里,因为戚太后比较公正;薛湄去了胡太后那边,胡太后可以帮薛湄胡搅蛮缠。 “我到底也是陛下钦封的郡主,如此提防我,是怀疑我对陛下不忠吗?”薛湄道。 胡太后就把几名稍微有权势的,包括戚思然和宝庆公主,叫到了宫里。 她破口大骂。 特别是戚思然,胡太后更加不客气了:“你还是戚氏的侄女,怎心思这般龌龊?太后娘娘脸上也因你无光。 平时好吃好喝善待你,让你享受荣华富贵,你就是这样报答你姑姑的?简直无耻至极!” 戚思然脸通红。 除了戚思然,其他人也纷纷挨骂了,没人的骂比戚思然少。 大家灰溜溜出宫的时候,正好薛湄也出宫。 瞧见了她们,薛湄一一微笑:“诸位,此事可好玩吗?” 她们对薛湄怒目而视。 薛湄笑了笑:“怎么就知道犯贱呢?都是体面人,自己不给自己脸了?” 这些挨骂的人里,也包括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已经无法忍受了,破口大骂:“你个贱婢,休得嚣张,你不过……” 她话音未落,突然重重挨了一耳光。 宝庆公主被她打蒙了。 这还没有出宫大门,太监们也瞧见了,个个震惊不已。 宝庆公主捂住了脸,双目赤红:“你……” “打的就是你!”薛湄冷冷逼视她,“犯贱的人是你。你再敢往我府上使坏,我让你万劫不复。” 说罢,薛湄转身走了。 此事很快传到了宫里。 皇帝正在胡太后跟前,听胡太后数落宝庆,说她犯错了还不知悔改。 得知薛湄打了宝庆,皇帝也是很震惊。 胡太后立马说:“该打!往人家府上派细作,用心歹毒。听她那意思,居然还要找成阳报仇。都是你,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她迟早要犯大事!” 皇帝一句话不敢反驳。 他心里到底也很恼火:气薛湄敢如此嚣张,也气自己女儿不争气,被人家拿到把柄打在脸上。 此事,明天言官肯定还要弹劾。 皇帝想想就头疼。他恨薛湄不肯息事宁人,更恨宝庆和戚思然这两个蠢货,做事手脚不干净。 而澹台贵妃听说了,却是另一番心情。 “打得好!”贵妃说,“郡主替本宫教训了女儿,给郡主送礼道谢。” 不是贵妃狠心,而是贵妃后来听说,在她生病生死未卜的时候,宝庆已经暗中和澹台氏联系,做好了她必死的打算。这个女儿,冷心冷肺的,被皇帝惯坏了。她挨打了,贵妃甚至很痛快。 第321章 公子痴情 眼线一事,引发轰动。 言官们弹劾宝庆公主和延平郡主等人,她们嚣张跋扈,就连臣下的府邸都要监视,罪大恶极。 “应免去公主和郡主封号,贬为庶民。”一位很偏激的御史如此说。 此事惹恼了澹台氏一位官员,他上前打了那御史一巴掌。 御史是连皇帝都不能打骂的,不能因为他们的话而加刑的。 澹台氏惹恼了整个御史台,接下来事情就升级了。 宝庆公主养男宠之事,也被拿到了明面上说,说她辱没皇家,丢了陛下的脸;延平郡主没什么大错,她只是派了两名眼线,却无端卷入了这样的争斗。 此事沸沸扬扬闹了五日,直到戚家主动上书,请求皇帝免去延平郡主的封号,才算平息。 皇帝感激戚家这个时候出来解围。 戚思然被罚闭门思过,明年元宵节之前都不能出来。 而她打算嫁人、开府的美梦,顿时破碎了,戚思然气得在家里痛哭了一场。 宝庆公主因为有皇帝和澹台氏偏袒,只是受了一顿训斥,保住了她的公主府邸和封号。她那些男宠,在萧靖承的胁迫之下放了出去,也少了个把柄让御史们弹劾。 她和戚思然恨透了薛湄。 然而,此事却给其他望族提了个醒,他们都彼此内查,把眼线都清理出去。 薛湄捉完了家里的老鼠,终于如愿打了宝庆一耳光,又让戚思然被免去郡主封号,心情还不错。 萧明钰再次赶热闹,登门做客:“人都走了,以后谁到处去传本王和你的趣闻?” 薛湄:“……” 这位王爷大概是想被薛湄打出去。 “跟你有什么趣闻?”薛湄很冷淡说,“跟瑞王的传言,才有意思,才有被说道的资本。” 萧明钰:“……” 他们俩就这样沦为了损友,彼此数落几句,就说起了正经事。 萧明钰说薛湄得罪了戚家。 “……戚思然那郡主,是她父用命换来的,戚家很在乎。她自己也很在乎。”萧明钰道,“现在被免去了,她心里如何好受?” 薛湄:“她不往我府上派细作,就不会有这些事。再说了,她有什么资格在乎?那郡主又不是她自己挣来的。” 萧明钰:“谁能自己挣个郡主……” 话音戛然而止。 萧明钰直到这一刻,才再次意识到,薛湄真不同寻常。 女子靠父兄、靠丈夫,将来靠儿子,通过辅佐他们,得到荣耀。但薛湄不同,她全部都靠她自己。 这是怎样的惊才绝艳? 萧明钰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成兰卿也没如此厉害吧。 “……总之,你这次应该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得罪了戚家,以后可就艰难了。瑞王叔跟戚家关系很好的。”萧明钰道。 薛湄:“我不懂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只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萧明钰:“……” 这次,戚思然要恨死薛湄了。 薛湄不怕她恨。 萧靖承也来过两次,提到了戚思然和宝庆的事,他让薛湄别担心。 “我已经去了戚家,主动问责此事。”萧靖承道,“他们应该向你道歉。戚思然的郡主封号丢了,那也是她自找的。” 薛湄:“我也这么觉得。” 随着年关越来越近,此事终于彻底告了一个段落。 到了腊月二十四,衙门封印了,直到明年正月十六才重新开印。衙门不办事了,皇帝也不上朝了,所有人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 腊月二十五,温婕妤娘娘说想家,经过了皇帝和太后娘娘的容许,温锦在太监、宫婢、女官等三十个宫人的陪同之下,回了趟温家。 温家一时水涨船高。 听说皇帝还要给温家的叔伯封官,被老太太以“儿子没有才干,恐辜负圣恩”给推辞了。饶是如此,温家也今非昔比。 温锦回娘家呆了半天,下午申初回了宫。 她走这么一趟,又提高了她娘家声望。 温钊的婚事,再次成了热门,不少媒人反过来问温家,温家需要不需要他们帮忙做媒。 “我不同意,我要等湄儿!”温钊如此说,“我对湄儿一片痴心,除了她我谁也不娶。” 薛湄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大家都说当初是她辞了温家,温钊这席话,更证实了大家的猜测。 “她是攀上了高枝,不要温家了。” “温公子痴情,可惜了。温公子生得极其俊美,配她成阳郡主绰绰有余。” 武安伯曹家,已经在极力推动婚事,想要和温家结亲。 曹三小姐自己也看上了温钊。 到了腊月二十六,薛湄府上开始贴春联,蕙宁苑和博雅苑都是她自己贴的,大哥的双燕楼则是他自己弄。 五弟换了干干净净的衣裳,薛湄准备了一个荷包、一些首饰和布料做礼品,让他去趟永宁侯府。 他今年不打算回去过年,薛湄让他提前跟永宁侯说一声。 至于礼物,那是给他生母周姨娘的。 “干嘛还要他同意?”薛润很不高兴,“我现在是大姐姐的人了。” “我又没办法把你过继到我名下。”薛湄笑道,“快去吧,早去早回。” 薛润非常不愉快去了。 周姨娘瞧见了他回来,很高兴;他把荷包和礼物都给她,说:“大姐姐送给你的。” 周姨娘看了看礼物,都是很贵重的首饰和衣料,很感动;再看荷包,里面是二十片金叶子,一片值十两银子呢。 “郡主好大方。”周姨娘感叹说。 薛润:“大姐姐真心对我好,你别担心就是了。等将来我有了前途,先孝敬了大姐姐,也不会忘记你的。” 周姨娘含泪点点头:“你懂事了。” 薛润又说过年不回来,要在大姐姐那边守岁。 周姨娘有点为难:“就怕你父侯不同意。” “他管不着我。”薛润道。 周姨娘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知道永宁侯会发火,不想让她儿子去面对那样的怒焰,就道:“你先回去吧,娘去帮你跟侯爷说。” 薛润一听,非常心大:“有劳姨娘了。” 他打算走的时候,突然见一少女走进来,半蹲下给他行礼。 “少爷。”少女低声喊了她。 薛润一瞧,倒是愣了愣。“你怎么在这?”他直接问。 第322章 当个颜狗有错吗 薛润没想到,会在周姨娘这里遇到莲儿。 莲儿是曾经三婶给他安排的通房丫鬟,他还给人家取个名字叫菡萏。后来因为太难听了,遭到了所有人的抗议,被迫改叫了莲儿。 离开永宁侯府的时候,薛润把她和另一名通房丫鬟的卖身契给了她们俩,让她们自谋生路。 莲儿应该走了的。 薛润没想到,她还在府里,且是在周姨娘身边。 和半年前相比,莲儿好像长大了不少,面颊更丰盈了点,有点像个大人样儿了。 “你怎么在这?”薛润瞧见了她,眉头就蹙了起来,“是不是他们为难了你,不准你走?” 莲儿连忙摆手,急急解释:“不是,少爷。婢子父母在南边,千里投奔他们,不太安全。 等过完年,我哥哥就要上京来,到时候我再跟他一块儿回去。周姨娘收留婢子,让婢子小住。” 薛润哦了声。 他看着莲儿,感觉怪怪的,好像她变漂亮了不少,就像他和同窗们去庙会上偷看的闺阁千金一样。 薛润到了郡主府之后,成天在萧靖承那边习武,已经很久没调皮捣蛋了。 莲儿看着他,眼睛里含了一点泪:“少爷,您身边还用人服侍吗?姨娘身边不需要人,婢子是个吃闲饭的,多亏姨娘心地善良。 但是您也知晓,咱们府上每个院子都有定例,婢子在这里白吃白喝,姐姐们私下里说很多闲话,姨娘也难做。 少爷您带我去郡主府吧,等我哥哥来了,我就回家了,耽误不了您多长时间。我还能服侍您呢。” 薛润身边的两位婆子,两个人都有问题,全部被大姐姐送走了。 现在他院子里就只有他和狗儿,以及大姐姐拨过来的一位孙妈妈。 他的确缺个人,帮忙铺床叠被,屋子里做做针线活。 上次他裤腿破了一个洞,狗儿没留意,他自己也不太在乎,后来还是大姐姐身边的彩鸢姐姐瞧见了,拿去针线上缝补。 再说了,莲儿长得还好,她要是跟狗儿那厮看上眼了,顺便成全他们俩,薛润也不用着急给狗儿找婆娘了。 薛润决定把人带走了。 周姨娘也很高兴,反复叮嘱莲儿:“用心点儿。” 莲儿跟她很亲近,她在自己儿子身边,薛润有个大事小事的,莲儿都能支会周姨娘一声,不会两眼一抹黑。 她把莲儿叫到了身边,自己的意思告诉了她。 莲儿一直得周姨娘照拂,自然也很上道:“您放心吧,我会用心照看少爷的。再说了,我哥哥还不知何时上京呢。” 周姨娘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去了。 五弟出去一趟,带了个丫鬟回来,直接奔向了大姐姐的蕙宁苑,打算把人交给戴妈妈,让戴妈妈上名册。 戴妈妈现在管理这郡主府内外所有事;修竹帮衬戴妈妈,内院所有事都是修竹管理,薛润自然要让她们俩知晓莲儿。 不成想,大姐姐这里却有客。 薛润进来,瞧见两位衣着华贵的少女,坐着和他大姐姐闲话。其中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稚嫩乖巧,却故作大人模样,形容举止都像是套用她家长辈的,一板一眼对薛湄说:“除夕子夜就出发,我们家护院守着,郡主别担心 夜路不好走。” 她话音刚落,瞧见了薛润进来,冲他点点头。 薛润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看着她做作模样,有点想要逗弄她,就冲她做了个鬼脸。 薛湄:“……” 曹五小姐带着自家三姐,奉命来请薛湄。她家弟弟进来,曹五小姐原本没当回事,不成想这傻孩子居然如此幼稚。 她呆了呆。 “五弟,休得无理。”薛湄怕自己脑残弟弟再犯浑,立马出声提醒,然后对曹三小姐和五小姐说,“这是舍弟。” 两位小姐起身还礼。 薛湄问五弟什么事。 薛润指了指身后低眉顺目的莲儿:“我把莲儿领回来了,还在我院子里服侍,特意过来说一声。” “行,你先领下去吧。”薛湄道。 薛润不好久留,带着莲儿走了。 曹五小姐也不好意思直接问薛湄,你弟弟是不是脑子不对劲,继续和薛湄寒暄。 曹家立志要跟温家结亲,温家从前有钱,现在有势,曹家拼了命想要抱住这根粗大腿。 而温钊的意思,是非薛湄不娶。 曹家不知是哪位天才,居然想出一个办法:曹家夫人请温太太带着孩子们,大年初一一大清早就出发,去寺庙上头柱香。 为了让温钊一定前往,曹家居然邀请薛湄同去。 薛湄很不想去。 原因也很简单,她不想早起。 但是她觉得也应该解决下此事。温钊那货成天胡说八道,对薛湄名声也有损。 所以,她没有赶走曹家小姐,而是在和她商量,如何办成此事。 “我三姐可是拒绝了王状元的求亲。”曹五小姐对薛湄道,“她对温公子一片痴心。求郡主看着这份痴心,成全他们俩吧。” 薛湄:“……” 这位五小姐年纪小小的,嘴巴是真能嘚啵。 王状元这事,瞒不过薛湄——王鸿阁只是认错了人,所以不停去找曹三小姐,并非要求娶她。 不成想,曹家却拿此事做噱头,抬高三小姐的身价。 他们就不怕王鸿阁也写诗骂他们? 薛湄不是温钊的娘,她没资格去成全温钊和谁的婚姻。 曹家三小姐和五小姐一母同胞,可这位三小姐不及五小姐伶俐半分。 薛湄想着:“要是五小姐去温家,温家老太太肯定愿意让她做孙儿媳妇,这丫头实在很聪明。” 她心思转瞬之间,对着曹五小姐,薛湄也是客客气气的。 “上香就算了,我不去了。”薛湄对曹五小姐道。 “郡主是有什么顾虑吗?” “没有,我就是不想去。”薛湄道。 曹五小姐:“……” 你这么说话,让我怎么往下接啊?你们姐弟,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对劲? 曹五小姐满心郁结,薛湄又道:“不过,我可以去劝说温公子,让他跟着去,这样可行?” 曹五小姐觉得不妥。 如此一来,温钊跟薛湄关系更深了些。 可曹三小姐傻白甜,既没有她妹妹的心机,也没有她妹妹的能力,当即很欣喜点点头:“好,多谢郡主。” 她是个颜狗,相中了温钊之后,她谁也看不上。 那个王鸿阁,众人都说他容貌不凡,在曹三小姐看来,比温钊差远了。曹三小姐又不爱好文学,你才高八斗能贴点给脸吗?帖不了就靠边站,看不上你。 第323章 你又去见温钊了? 薛湄打发了曹家两位小姐,第二天亲自去了趟曹家。 她这次来,没有见三小姐或者五小姐,而是直接见了武安伯夫人。 对武安伯夫人,薛湄就很不客气了:“夫人是把我当孩子,还是觉得我愚蠢好摆布?你们与温家这等婚姻大事,想要求我,却只是让小孩子出面。 你们曹家小姐得如意夫婿,还不欠我半分人情,甚至觉得我应该替你们周全,你们可是打的好盘算啊!” 曹夫人被她说得一头冷汗。“郡主息怒,只是您已经和温家退亲,我们光明正大去求您,反而陷你于不义,故而才让孩子们登门。”曹夫人解释,“成不成都有个说辞,是郡主您对小姊妹照拂。若是我 们大人搀和其中,外人还不知如何编排您呢。” “夫人倒是处处想得周到。”薛湄道,“口口声声的,倒是为我好了?” 曹夫人语塞。 薛湄发了一通不大不小的脾气,让曹家赶紧消停,正正经经和温家谈婚姻,别让薛湄搀和其中。 曹夫人赔了很多不是,将她送出门,背后就骂她轻狂。 “……这才得意几天啊,就不知自己是谁了。”曹夫人很不客气数落说。 曹家本想占点便宜,大人们躲在背后,让孩子出面。 五小姐毕竟年轻,她是曹家的遮羞布——并不是曹家急功近利,而是五小姐为姐姐周转。 没想到,薛湄直接把这层窗户纸给戳破了。 真是个心思歹毒的女人! 薛湄从曹家离开,没有立刻回郡主府,而是再次去了趟温家。 温家对她的到来很欢迎。 温老太太非常关心她,问她:“上次府上那么多眼线,可坏了你的事?” 薛湄摇摇头:“没有,我一直提防着。” “谁能想到?”温老太太说,“锦儿倒是叫你别担心,贵妃娘娘还是很偏袒你的。皇上发脾气,说你打公主实在太没有尊卑,张狂得过分了,贵妃还替你说情了。” 薛湄笑了下:“贵妃娘娘真是个好人。” 她是很喜欢澹台贵妃的。 当然,澹台贵妃并不是什么好人,她手段狠辣,杀伐气也很重。 这么个手段狠戾、心思诡谲的贵妃,对救了她命的薛湄,却是打心眼里感激。亦或者说,皇家亲情淡薄,贵妃待公主不过如此。 她们母女离心,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 去年贵妃重病,宝庆公主的表现,后来贵妃都知道了,对这个女儿有点寒心。 而对儿子,说贵妃溺爱他,倒也不如说贵妃是要把这个儿子掌控在手心。 哪怕她儿子做不了皇帝,也要事事听她的。 将来皇帝驾崩,她再求太后和太皇太后做主,也许可以跟儿子去封地做太妃。 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关乎前途,她岂能找个不如意的儿媳妇? 贵妃本人也是非常嚣张跋扈,只是最近上了点年纪,以及一场重病,让她稍微收敛几分。 要数落贵妃,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但薛湄丝毫不讨厌她。因为遇到了事,贵妃不管形势如何,都会坚定不移站在薛湄这边。 这份感情难得。 这种坏人,反而比皇帝那个多疑、摇摆的好人更让薛湄敬重。 “……您别替我担心,我心里有数。您何时见过我办不靠谱的事?”薛湄笑道,“对了,我这次来,是为了曹家的三小姐。” 老太太一听就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那三小姐人还不错,长得挺好看,心思也单纯。”薛湄道,“她至少不会欺负温钊。” 老太太叹了口气。 薛湄问她怎么了。 “当初娶程氏时,媒人也是说她心思单纯。她生得美,我那儿子一眼就相中了。可结果呢?还是不能太单纯了。”老太太说。 她说的程氏,就是温钊和温锦的娘,温家大太太——哈士奇之母。 老太太快要被孙儿、孙女的智商愁死了,再添个单纯痴傻的孙儿媳妇,这家业还要不要了? “您是想要个精明能干的长孙媳妇?”薛湄问。 “正是这话。”老太太说,“我宁愿耽误了钊儿,也不能随便找一个。我见过曹家的小姐,三小姐实在不中用,五小姐倒是不错。 可依照曹家的意思,三小姐还没嫁,断乎不能先嫁五小姐。况且五小姐还小。我也是瞧着五小姐还小,故而没明确拒绝曹家。” 温老太太居然是相中了曹五小姐。 薛湄失笑:“老太太,曹家以为你们是碍于温钊跟我的关系,而您却是想要五小姐而非三小姐。 不如你们说通吧,别彼此猜来猜去的,曹家总缠着我。” 老太太微笑。 “郡主还怕曹家?” 薛湄:“……” 老太太老谋深算,曹家五小姐还年幼,尚未及笄,不适合婚配,她自然不会落下什么话柄给曹家。 她是不会挑明的。 薛湄也没逼迫他们,而是两边都通知一声,“此事我不高兴了”,再纠缠的话,她就要发脾气。 依照她现如今的地位——戚太后认可的准儿媳,不管是温家还是曹家,都不太愿意得罪她。 从温家离开的时候,薛湄正好遇到了回府的温钊。 温钊一瞧见了她,欢喜不已,恨不能对着她摇尾乞怜。 “湄儿,你是来看望我的吗?”温钊欢喜道,“我每次去你府上,你都不在。” 薛湄笑了笑。 她让守大门的小厮把温钊阻拦在门外的,因为他模样惹眼,很容易给薛湄招惹是非。 “忙嘛。”薛湄道。 “你忙什么?” “很多事呢。对了,你见过曹家三小姐吗?” 她一边往外走,温钊一边送她,和她闲话。 想起了曹家三小姐,温钊点点头:“见过。” “你觉得她如何?” “不如湄儿你好看,也不如你聪明。唯唯诺诺的,没什么用。要是那个色公主再欺负我,她也不敢替我出头。还是湄儿你好,你不怕那个色公主。”温钊道。 薛湄:“……” 她看着温钊,眼前的男人倏然变成了一朵无比圣洁的白莲花儿。 这白莲花儿需要呵护,认定薛湄就是他的守护神。 薛湄自己还没做过小妖精呢,哪里容得下其他人在她面前这般作态? 她当即表示了反对。 她劝温钊跟曹家去上香,温钊同意了。 她从温家回去,小厮告诉她,说瑞王爷等候多时了。 一见到薛湄,萧靖承立马问:“你去温家了?” 薛湄:“……” 萧靖承今日前来,是给薛湄送烟火。 快要过年了,内务省有很多非常精巧的烟花,萧靖承每一样都要了点,特意给薛湄送过来。他还有点事,顺便和薛湄商量一下。 第324章 抽打永宁侯 萧靖承这次来,是想问问薛湄,今年除夕能否在一处守岁。 虽然没有这个规矩,可她和他都是一府之主,他们可以自己安排。 瑞王府滴水不漏,任何消息都无法透出去;现在的郡主府也固若金汤,没人能打听到什么。 “……我来你府上守岁,如何?这些烟花可以放很久。”萧靖承道。 他还以为,薛湄肯定要拒绝。 本打算用一箩筐话说服薛湄的,不成想薛湄却很干脆道:“可以。” 萧靖承:“……” 薛湄:“正好打麻将三缺一。” 萧靖承:“……” 他和萧明钰一样,快要沦为郡主眼里的麻将搭子了,而不是一俊美的异性男。 这样不好。 萧靖承表达了他的抗议:“不要打麻将。” “不打麻将我可守不了夜。”薛湄道。 “请几个戏班子,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萧靖承说。 薛湄:“其实我对这些戏文都耳熟能详,没什么兴趣。” 经历过影视业大爆炸的年代,让她回来欣赏古典戏曲,还是原汁原味的,薛湄只会昏昏欲睡。 她并非什么高雅之士。 打麻将此等活动,通俗好玩,才是成阳郡主钟爱的。 萧靖承说不过她,只得同意了。 他叫人抬了三十几座大的烟花进来,薛湄听说又是从宫里搜罗的好东西,既感动又担心。 真怕他那位亲娘吃醋。 薛湄说到底只是养母。 依照薛湄的判断,他那位亲妈戚太后,是个搞阴谋的高手,薛湄非常不想跟她做仇敌。 她正想劝说萧靖承,别如此偏心,惹恼了太后娘娘,小厮急匆匆进来禀告:“郡主,永宁侯来了。” 薛湄:“请他进来。” “郡主,他瞧着挺生气。不止是他,他身边还带了人。”小厮道。 薛湄愣了下。 萧靖承立马沉了脸。 大胆,欺负到郡主府来了,薛景鸿眼里还有尊卑上下吗? 萧靖承对薛湄道:“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薛湄道好。萧靖承没有问缘故,她还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大哥和五弟搬过来和我住,父侯就不太高兴;今年他们俩不回去过年,父侯更生气了。肯定还有我那二妹从中挑拨了 什么。” 萧靖承哼了声:“他凭什么生气?” 说罢,他吹了个口哨。 后背一阵轻风,突然有什么划破空气而来,薛湄下意识转首,瞧见黑衣人立在身后。 萧靖承:“鞭子给我。” 黑衣人把手里武器递上来。 萧靖承接在手里,还掂量了几下。 薛湄瞧着,有点咋舌,心想:“你直接喊人拿个鞭子不可以吗?非要吓我一跳,你真是时刻创造条件要装逼。” 她接过了鞭子。 鞭子很结实,是牛筋搅在一起的,非常有弹性,一鞭子下去,如果挥鞭人武艺很好,很有可能让人皮开肉绽。 薛湄笑道:“王爷这鞭子不错。” “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萧靖承道。 他有什么好东西,她看中了都可以拿走。 他这般乖巧讨好她,让薛湄忍不住笑起来,心里暖暖的。 “我不想要。不过,你这鞭子可以浸泡在桐油里,更有杀伤力。”薛湄道。 桐油浸泡过的牛筋鞭,的确是大杀器。 萧靖承:“……” 他们俩说着牛筋鞭,丝毫没把永宁侯放在眼里,慢腾腾到了郡主府门口。 永宁侯果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着家奴和三老爷,几个人脸上都带着怒气。 瞧见了薛湄出来,永宁侯打算发作,可瞧见了瑞王爷,他吓一跳,怒气顿时被惊恐带走了三分。 “父侯,这样大张旗鼓,是有什么事?”薛湄问,“您可要里面请?” “不敢!”永宁侯冷冷道,没打算进府,“就在门口说,让众人瞧瞧成阳郡主多孝顺!” 薛湄哦了声,果然没强迫他。 而斜面隆庆公主府和隔壁孙乔院子的小厮,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往这边瞧。 永宁侯质问薛湄:“你撺掇你哥哥和弟弟不归家?” “我没有。”薛湄道,“我一未婚女子开府,由兄长坐镇府邸,此事既合乎礼法,也关乎人情。再说了,大哥和五弟也是经过父侯您同意的。” “我同意他们来住,可没同意他们过年都不回去。”永宁侯气道,“他们不回去,怎么祭祖?” 永宁侯本有三个弟弟。 二老爷全家现在有了底气,肯定是不可能回去过年;三房只有个庶子,就是薛汐的亲弟弟薛沿,是个不争气的小流氓,烂泥扶不上墙;七老爷没有儿子。 祭祖需要几代人,有人上供,有人端茶递水,有人捧祭文。 往年这些都是分派好的,今年却突然没有了,整个下一代里空了,祭祖快要变成笑话了。 永宁侯气得半死,带着三老爷和家里下人登门,要薛湄给个说法。 薛湄听了,非常同情永宁侯:“门庭冷落,的确很糟糕。要不这样吧,我问问大哥和五弟。如果他们俩愿意回去祭祖,就先回去。” 永宁侯见她还能说句人话,心气顺了不少:“算你还懂礼数。” “这也没什么。大哥和五弟此刻都在府里,我让人把他们请出来吧。”薛湄道。 说罢,她喊了小厮,让小厮去叫人。 很快,薛润就出来了。 一听说是年三十下午祭祖的事,薛润也有点心虚了,这无论如何都得回去吧。 大哥薛池住在后花园,慢了老半天才出来。 大家都是走下台阶说话的,但薛池居高临下站在丹墀上,听着永宁侯的话,淡淡道:“我就不去了。侯爷全当我早死了。” 薛湄:“……” 大哥又是这套说辞,真不怕再次被打脸吗? 上次他这么对薛湄说,薛湄啐了他一脸,逼迫他给自己做了个见证人,还治好了他的腿。 永宁侯愣了愣,继而大怒:“逆子,你说什么?” “侯爷,你当初废了我世子之位,在我受伤时候落井下石,那时候就该想到,你可能没我这个儿子了。”薛池冷冷道,“祭祖我就不回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薛润听了,觉得好过瘾。 太佩服大哥了。 他也想如此拽,故而有样学样:“父侯,我也不回去祭祖了,二叔他们也没回去。我也是庶子,将来我跟二叔一样吧,您别管我了。” 说罢,他追上他大哥跑了。 永宁侯愣在当场,气得身子发抖。 他转而怒指薛湄:“你这个贱婢,你挑拨得我家宅不宁!” 说罢,他扬起手就要抽薛湄一个耳光。 萧靖承眼疾手快,往前一挡,牢牢架住了永宁侯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推。 永宁侯被他推得踉跄,半晌才站稳了,想要继续骂薛湄的时候,倏然门面一阵剧痛,然后是火辣辣的。萧靖承毫不犹豫抽了他一鞭子:“你方才骂湄儿什么?” 第325章 不孝儿孙 被抽一鞭子,先是感觉很刺痛;而后,才是火辣辣的痛,就像那鞭子上淬了火一样,让人无法承受。 永宁侯发出痛呼。 萧靖承当着他的脸就是一鞭子,打得他面门一条血痕。 鞭尾扫到了他眼睛,他眼泪不受身体控制滚落下来。 不管是郡主府的人,还是永宁侯府的人,都看着侯爷哭哭啼啼的,就连跟过来的三老爷,也是震惊万分。 “以后再敢对本王准妃出言不逊,就不止是这么一鞭子。”萧靖承冷冷道,“快滚,否则本王叫你们没命回。” 永宁侯府的下人,谁没听说过瑞王爷的凶名? 两个大胆的小厮,急忙去搀扶永宁侯,连推带搡把他弄上了马车。 三老爷没有官身,又没爵位,自然更不敢在瑞王跟前放肆,乖乖上了马车。 永宁侯回去的时候,眼泪还是留个不停,他索性不管了。 真疼,他脑子都像是被打坏了。 永宁侯府的人走了,隔壁两家看热闹的人,也纷纷缩回了脑袋。 薛湄低声对萧靖承道:“你这有点过了,当心他告状。” 萧靖承:“你放心,我只用了两成力气,他脸上皮都没有破,就是有条青紫伤痕,让他出不了门。 若我真的想要打他,一鞭子肯定要把他眼珠子都抽出来, 还轮得到他回去?” 薛湄对他竖了竖大拇指。 她素来很有主见,不管是个人经历还是社会经验,都教导她要独立。 然而,当有人为她出头,维护她,哪怕是骂一句也不行,薛湄感受到了温暖。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心口又似跳漏了一拍。 毋庸置疑,这是她自己的情绪。 前世十七八岁的时候,都不曾为谁心跳过;现在反而老树发新芽,有了少女情怀——这种奇妙的感觉,非常美好。 怪不得有人总在不停追求爱情。 爱情真的会分泌多巴胺,就像运动一样,却比运动分泌得更多、更容易,让人心情极其愉快。 薛湄把这些隐藏得很好,而直男萧靖承根本没看出她那个瞬间的心猿意马。 “挺好的,他不会再来找茬了。”薛湄笑道,“估计永宁侯府今年的新年不好过了,也是挺惨的。” 她幸灾乐祸。 永宁侯挨了打,才回到府里,老夫人就听说了。 老夫人气得发抖,喊了丫鬟:“给宫里递牌子,我要见太后娘娘!无法无天,那贱婢眼里没有尊卑。” 丫鬟很为难。 按理说,诰命夫人都可以递牌子进宫去求见太后娘娘或者皇后娘娘的。 理是这个理,但不是位高权重的诰命,这牌子一层层递进去,不知要花多少钱,最后结果可能根本传不到太后手里。 办事的人规矩比太后娘娘还要多。 这便是“小鬼难缠”。 老夫人气到了极致,薛玉潭来了。 她安抚老夫人,让老夫人千万别再动怒,又说:“祖母,这个时候递牌子给太后娘娘,岂不是让她不得安宁?” 薛玉潭当然不希望祖母去见太后。 能否见到两说;见到了太后,太后也未必会替永宁侯府撑腰。 到时候,他们会得罪更多的人。 薛玉潭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听说延平郡主戚思然不过是往薛湄身边派了两名眼线,被薛湄搅合得免了封号。 薛家地位不稳固,若是被夺了爵位,薛玉潭连这层金粉都没有,她真是要一头撞死了。 裕王打算娶耿小姐,这件事她也知道了。 不过,还没有正式议亲,亲王妃的封号也没发下去,薛玉潭就还有机会。她打算最后一博。 若在这个关头,父侯没了爵位,和戚思然一样惨,薛玉潭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父侯受了点委屈,那就委屈他吧,薛玉潭还需要他做巨石,让她踩着爬上裕王妃的位置。 “祖母,您不知道大姐姐现在多嚣张。”薛玉潭道,“她连公主都敢打。” “什么?” “宝庆公主啊,她就被大姐姐打了,皇帝都不敢说什么。”薛玉潭说到这里,有点咬牙切齿,“祖母,任由她狂。一个人越是狂妄,就会跌得越快。” 薛玉潭曾经也轻敌了。 她应该在成为裕王妃之后,再暴露她的性格。 她不该提早享受的。 想到这里,薛玉潭就很想哭。 现在这个局面,她翻身的希望已经不大了。不过没关系,她薛二小姐美貌又有智慧,她还是可以找到其他路子。 况且,她了解裕王。 “你永远没有我漂亮。”薛玉潭从老夫人的玉堂院离开时,默默看着成阳郡主府的方向,“瑞王会永远对你忠诚吗?” 裕王曾经也对我很忠诚,可现在呢? 男人是会变的,人心也会变。薛湄树敌无数,就连公主、戚家她都敢得罪。一旦瑞王不爱她了,那些人还不得吃了她? “我只需要等待着。”薛玉潭对自己道,“你总有一日要倒霉的,薛湄,我就看着那天,看你万劫不复!” 到时候,这个侯府你都回不来,你毫无退路。 薛玉潭做了一番自我安慰,心中终于舒服了点。 薛家众人不敢声张,永宁侯挨了打只能忍了。 隆庆公主和孙乔都知晓瑞王跋扈,他打人丝毫不意外。 薛湄留萧靖承用晚膳。 她很想和他前进一步。 现在的状态是,萧靖承非要她心甘情愿做瑞王妃,很花心思,但他本人感情上又很木讷。 男女暧昧期那种试探着的身体接触,他是一概不做的。 薛湄觉得他对她根本没意思。 “……等过了年,你想不想去我封地上看一看?”萧靖承问薛湄。 薛湄:“封地?在哪里?” “金州。”萧靖承道。 薛湄一头雾水,不知金州在哪里。 萧靖承就告诉她:“往南一点,约莫一百里地,就是金州。金州靠海,那边有巨大的盐场。” 薛湄依照后世的地理估算了下,可能就是天津一带。 要不然,这北方哪来的海? 她很想去海边瞧瞧。 出门散散心也挺好的。今年下半年,薛湄遇到了很多糟心事,如果明年正月里再闹幺蛾子,她非要气死。 还是出去逛逛为妙。“好啊。咱们正月初三就去,如何?”薛湄很热衷。 第326章 薛湄,让我进去 除夕下午,家家户户都要祭祖,皇族也不例外。 祭祖不单单是男子,也有女子。 家里男子站成一排,女子一排;男的持香、祭文,女的捧蔬果酒水等祭品。 有固定的顺序,一道道下来,全族人跪拜了祖宗,这才回去享用除夕晚宴和歌舞。 皇家的祭祀,是皇帝领头。 皇帝的兄弟和儿子们,依照辈分前后站了;另一边是戚太后,她带着皇后、亲王妃等,也前后站立。胡太后站在戚太后下首,她非常不满,却又毫无办法。 萧靖承年纪不大,辈分却是挺大的。 皇帝之下,就是他了。 祭祖结束,皇帝扫了眼自己的兄弟和儿孙,发现幼弟只剩萧靖承,亲弟弟那一脉只剩下侄儿萧明钰,然后就是自己的五个儿子。 “太单薄了。”皇帝想,“怪不得那些望族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人丁不旺,皇权不显啊!” 祭祀结束,众人全部移步到流芳宫,参加皇家一年一度的除夕晚宴。 公主们不参加祭祀,她们带着驸马和孩子们,等候多时了。 后妃们也不能参加祭祖,便和公主们作伴,一起等待着。 到了流芳宫,皇帝看着满屋子人,心情这才好转了点。 萧靖承没有坐下,而是待皇帝坐了,就对皇帝道:“陛下,臣弟有些不爽利,脑袋发懵,先回去躺着,今晚不能陪陛下守岁了。” 皇帝忙问:“怎么了?” “染了点风寒。”萧靖承道,“臣弟不能过给陛下和母后,这才告辞了。” 皇帝还想要多问,又担心自己过了病气,只得让萧靖承离开。 戚太后那边,也没有深究。 瑞王在场,大家都很紧张。虽然他们不肯承认,但他们就是害怕瑞王。他一走,众人轻松不少。 只萧明钰明白,瑞王叔肯定找薛湄去了。 他又好笑又好气。 萧明钰也很想溜了。 宫里每年都是这些歌舞,从小看到大,真是看腻了。膳食还不如小郡王自己厨子做得好。 实在无趣。 “病遁”这招被瑞王叔用过了,萧明钰不好再用,却又非常心痒,不能让瑞王叔占了便宜,光他去陪薛湄。 他和瑞王叔,还没有分出胜负呢。 萧明钰心中反复琢磨,还是找不到开溜的借口,却转眼瞧见了宝庆公主和驸马宋子弘。 除了过年,平常时节根本见不到宋驸马。 皇权被门阀分散,这就导致皇子、公主们的婚姻,多半都是联合望族的手段,但宝庆公主的却不同。 宝庆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皇帝对她有多偏心,不言而喻。 宋子弘是京都人士,家中勉强殷实,有几亩田地,父亲是个读书人,非常想攀附澹台氏,却不得其门而入。 而宋子弘反而因为才华不错,得到了澹台氏的青眼。 宝庆公主在澹台家见过宋子弘,为他痴迷,非要下嫁他不可。那时候,她应该是喜欢过宋子弘的。 可惜,她不会只喜欢宋子弘。 就像男人一样,当新的美男出现,她吃了又不会犯法,又养得起的时候,她为何还要压抑自己? 宋子弘刚成亲的时候,非常精神一人;现在瞧着他,都有点呆滞了。 萧明钰脑子转了转,走过去对宝庆公主道:“公主,我敬你一杯。” 宝庆公主很不喜欢他,冷冷道:“不必,你走开一点。” 萧明钰放下了杯子。 他这边才跟公主说了句话,转而就去对皇帝道:“伯父,侄儿先告辞了。侄儿府上也有几名服侍的人,侄儿想陪陪她们,也算体谅了她们的痴心。” 皇帝看了眼宝庆公主。 自然而然的,皇帝以为是宝庆公主惹恼了萧明钰,萧明钰才要走的。 但这个时候,皇帝又懒得协调,只想安安静静喝几杯美酒,让温婕妤依偎在他身边,看着满宫殿的人,然后欣赏舞姬的新编舞蹈。 他颔首:“你去吧。” 萧明钰道是,不动声色离席了。为了防止胡太后多问,他也没往胡太后那边去,就悄悄走了。 胡太后正在跟德妃闲聊,留意到安诚郡王不见了,还以为他去了净房,也没多想。 到了成阳郡主府,萧明钰去敲门,小厮应门,很抱歉对他说:“王爷,郡主吩咐了,今日不待客。” 萧明钰一阵好气。 居然敢把他阻拦在门外。 他对小厮道:“你进去通禀,就说我来了。” 小厮很为难:“王爷,您别叫小人难做。郡主如何吩咐,小人就如何行事。郡主的确说不待客了,任何人都不能放进去。” 萧明钰给小厮塞了个荷包,道:“去,替我通禀一声,这一百两归你了。” 小厮心头猛然一跳。 他在郡主府每个月的月钱三两银子,已经比其他地方好太多了。一百两对他的确是巨款。 可是…… 小厮想到郡主府每天都能吃饱饭,想到戴妈妈的和蔼,想到郡主那张含笑却不失威严的脸,摇摇头把荷包还了回去:“王爷,小人不敢。” 萧明钰:“……” 他真是被气笑了。 小郡王可不是个好打发的,他当即去了后街。远远的,从后街能瞧见郡主府后花园那座最高楼上灯火通明。 薛湄逢年过节都喜欢在这里。 萧明钰站在楼下大喊:“薛湄,薛湄本王来了,你让本王进去。” 他声音很大,但隔得太远,薛湄没听到,反而是萧靖承和薛池都听到了。 薛池看了眼萧靖承。 萧靖承待要遮掩,薛湄终于后知后觉听到了,喊了丫鬟过来问:“外面是不是有人喊?” “是安诚王爷,他喊了老半天。”丫鬟道。 薛湄:“……” 五弟薛润不太擅长打麻将,一手臭牌,薛湄正打算把他踢掉。 小郡王是很好的麻将搭子, 他自己送上门的,薛湄笑了起来:“等着,我去接他。” 她从双燕楼出去,穿过甬道,到了下人们住的地方,再打开后门,萧明钰还在那里上蹦下蹿喊。 薛湄:“那位王爷,丢人不丢人啊?” 萧明钰:“……” 他阔步过来,对着薛湄就是一通抱怨:“你真有意思,大半夜把本王拦在门外,你这个没良心的。” 薛湄:“我又不知你来了。” “你问问你府上的下人,他们居然敢阻拦本王。”萧明钰还是很生气。薛湄让他进来,说等会儿故意输几局给他,让他消消火。 第327章 你是我的亲亲小宝贝 萧明钰无可奈何,接受了薛湄讨好,进了郡主府。 他一来,薛湄立马把五弟给踢掉了,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就他这个烂牌技,压根儿没资格和他们玩。 五弟本就不想打麻将,乐滋滋站起身:“大姐姐,我跟狗儿去放烟火了。” “留一点到子时放,别都糟践了。”薛湄道。 五弟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趣,转而骑马跑到二房那边去了。 薛湄和萧明钰、萧靖承、薛池三人打麻将,身边服侍的是薛池的小厮玉忠,丫鬟、下人们都被安排在外院的宴席院子,让他们听戏去了。 郡主府里热热闹闹。 除夕夜的红包,薛湄已经放过了,每个下人都是一个五两银锭子。 而在郡主府,只有管事的才五两月钱,其他人能有个三两都算不错的了,故而对这个红包满意极了。 蕙宁苑里戴妈妈等心腹的红包,薛湄是另给的。 萧明钰一边打牌,一边数落薛湄的小厮没眼色,还说:“给他一百两银子都不行。你这个郡主,管下人挺严格的啊。” 薛湄从来不严苛待人。 做恶人的,是戴妈妈和修竹,她们俩很严格;薛湄自己躲在幕后,博一个宽厚的好名声。 这些都是管理人的诀窍。 一把手是个象征,她必须让人爱戴,感觉她慈爱宽容;二把手就要严厉,否则没规矩不成方圆,府里要乱套。 “玉忠,你去把那个小厮叫过来。”薛湄道。 薛池看了眼他。 玉忠道是。 很快,玉忠和小厮一块儿进来了。 那小厮吓得半死,跪下不停给薛湄磕头,请郡主饶命。 薛湄让他起身:“我是要褒奖你。你恪守己任,不为财而卖主,是非常难得的。今后,门房上的事由你管。 玉忠,你领他去找戴妈妈,让戴妈妈记下,让他门房上负责待客的管事,另外叫戴妈妈拿一百两赏赐他,这是安诚郡王给的。” 小厮连忙磕头。 薛湄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王正。”小厮说。 薛湄颔首,让他和玉忠退下去。 萧明钰瞧见了,就说薛湄:“郡主邀买人心功夫了得。” 薛湄:“过奖。” 他们俩斗嘴的时候,萧靖承赢了。 萧靖承每次不高兴,就要赢一回,薛湄和萧明钰自然就输得很惨。萧明钰还不知汲取教训,敢跟他瑞王叔打麻将。 城里烟火不断,夜空五彩绚烂,花火时而炸开,又熄灭,明与暗交叠,点缀人间繁华盛景。 外面街道上也有喧嚣,不远处的外院戏曲锣鼓更响,一切都热闹极了。 薛湄又过了一个团圆好年。 这是第二个新年了。 打麻将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凌晨,终于到了新的一年。 下人们早已把烟花安置在双燕楼的院中,一到了时辰,吆喝着放烟花,薛湄等人也从屋子里走出来观看。 萧明钰往下瞧了瞧,发现又是宫里的烟花,被瑞王叔弄了过来。 瑞王叔对薛湄总是很好,极尽所能。 烟火宛如火龙,从地上腾飞,在空中盘旋着,然后消失无踪,像是隐没在了黑暗里。 薛湄看着烟火,附耳和萧靖承说悄悄话:“有家人和朋友陪我过除夕,很不错。” 萧靖承也凑在她耳边,低声问他:“我是家人,还是朋友?” 薛湄被他问得一愣,继而凑近了他:“你是我的亲亲小宝贝啊。” 说罢,她的唇在他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 萧靖承:“……” 那一朵朵烟花,像是放在了他心上,他眼前空白,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只感觉心花比那烟花开得还要旺盛。 慢半拍,他才被冷风吹得清醒了,恨恨想:“她调戏我!她手段这样熟稔……” 不知道她还调戏过谁。 原来,亲吻一个人的耳垂,能一下子击中他的心。 萧靖承高兴之余,又把自己气了个半死,因为薛湄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让他不敢想她曾经到底爱过几个人。 他狠狠瞪了眼她。 薛湄笑道:“怎么?” “当我治不了你?”萧靖承咬着牙问,“你……” 薛湄在这个瞬间,很想吻他一下。 仅仅是情念发作,觉得他的唇肯定是温热的;而他僵硬呆滞的反应,肯定也很好玩。 直男也很有趣。 薛湄及时打住了自己的想法,笑道:“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给你赔礼道歉。” 她满口油嘴滑舌,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萧靖承嫉妒得发昏。 他握住了薛湄的手,很用力。 美色当前,薛湄也愣是一声没吭,任由萧靖承将她的手捏得生疼,心里对他总是很纵容的。 他们俩这边的小动作,被漫天烟花给遮住了,薛池和小郡王各有心思,居然没人留意到。 过了凌晨,薛湄有点疲乏了,问两位王爷可要在郡主府歇下。 “不了,我先回去了。”萧明钰道,然后他似不放心,“瑞王叔,你也回去吧?” 萧靖承颔首:“嗯。” 双燕楼从后门离开很方便,两位王爷也不讲究了,打算直接从后门出去,免得要逛那么一大圈走正门。 他们各自的随从,在石永的吩咐下,牵了马在后门等着。 薛湄和薛池略微送了送,待他们俩离开,关了后门。 “小五回来没有?”薛湄还问。 玉忠去打听,发现五少爷已经在前面宴席院子里听戏了,早已回来了。 薛湄点点头。 她回去睡觉了,感觉才挨上枕头,又被红鸾叫了起来。 “大小姐,快起床吧,要进宫去拜年了。”红鸾道。 薛湄:“……” 戴妈妈很贴心给她煮了茶,是依照薛湄的吩咐,在红茶里加了糖和牛乳,端到她跟前。 薛湄一边喝奶茶,一边醒盹,片刻之后终于清醒了不少。 她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红鸾给她盘发、化妆,就想起了去年的新旦。 那时候下大雨,她的油纸伞借机推广,大获全胜。 想到这里,薛湄唇角微翘。 “大小姐,妆容稍重一点吧?”红鸾道,“别人家的妆容也很重,毕竟大过年的。” 这话不假。 每次进宫,那些诰命夫人们都把自己涂抹得雪白,又点上红唇、红脸蛋,个个都想像猴屁股似的。 薛湄:“别重成那样!” “知道,您放心吧。”红鸾说。薛湄外貌上最大的优点,就是她肌肤细腻莹白,让她这个人简简单单看上去也很干净清爽。 第328章 皇帝的另眼相待 红鸾没有给大小姐用很多的粉。 大小姐不需要擦得雪白,她这样健康红润的肤色就很好看了。 红鸾给她修饰了眉毛,眼睛上大作文章,又给她上了点胭脂在唇上,鼻梁处略微处理,让薛湄整个人就不太一样了。 对着铜镜,薛湄瞧了半晌,感觉还挺好的。 更衣之后,天色还没有大亮,薛湄没有吃早饭,去了二房那边。 二少奶奶赵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还是早起服侍婆婆穿戴,二夫人让她多休息。 薛湄来了,丫鬟们开始准备早膳。 “二嫂何时生?”薛湄问。 二夫人替儿媳妇回答:“下个月。” 时间过得挺快的,去年盂兰盆节的时候,她才刚刚显怀,眼瞧着就要生了。 二哥薛清进来,说马车安排妥当了。 “湄儿今天不太一样了。”薛清打量自家妹妹,“好看了不少。” 他这么一说,二夫人和赵氏也瞧过来,发现薛湄今天的确是妆容适宜,竟添了几分美艳。 她进来的时候,屋子里稍暗,二夫人和赵氏都没仔细往她脸上瞧。 “丫鬟给我画了个妆。”薛湄笑道,“脂粉气重了点。” “很好看。”赵氏补充说。 薛清道:“是啊。湄儿不化妆也好看,要不然咱们王爷能成天往你府上去?” 他口中的“咱们王爷”,是指萧明钰。 他还在帮萧明钰做油纸伞的买卖。 之前他很辛苦,不免劳累导致清减了;而后慢慢步入正轨,他也习惯了,凡事做熟了就很轻松,他又胖了起来。 薛湄:“咱们王爷是人闲事少,可不是看上了我。二哥你多心了。” 薛清笑道:“王爷事还少?他今早卯时城门一开就走了,听说是有些生意出了点事。他忙得很。” “什么事?” “我也不知。昨日夜里跟管事们喝了一晚上的酒,早起时打算去给王爷拜个早年,刚刚遇到他出门。”薛清说着,打了个哈欠。 二少奶奶赵氏说他:“快去睡吧,别在这里打转了,上午拜年的人来了,都靠父亲和四弟接待么?” 薛清这才去了。 薛湄在二房随便吃了点,二叔那边也起来了。 二叔不像二哥纯粹闲聊,他到花厅这边,见二夫人和薛湄在用早膳,就坐下问了点事。 “昨日侯府祭祖,你没让你哥哥和弟弟回去?”二叔问她,“润儿昨晚说的,还说王爷打了你父侯?” 薛湄就把之前的事,仔细给二叔解释了一遍。 她又把薛池的话,告诉了二叔。 二叔听了,只当薛池是憋着一口气,对侯府当年落井下石深恶痛绝,点点头道:“你大哥这些年受苦了。” 薛湄没反驳这话。在薛湄看来,大哥受伤了之后,饭菜还是很不错的,服侍的两个小厮也用心,侯府不算给了他苦吃;但在大哥看来,尊严比较重要,侯府废了他的世子之位,就是苛待了 他。 她不是很懂这个,就没多嘴,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随便填补了点,薛湄就和二夫人上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今年薛湄这边顺利得不可思议,因为她和二夫人走了后门。 她们娘俩刚到的时候,戚太后身边的太监就等着,专门把她们俩接了进去。 薛湄即将是瑞王妃,而二夫人是皇帝心腹重臣的妻子,戚太后自然也要另眼相待。 她们俩在所有外命妇,包括诸位公主都还没有进宫之前,先进了宫廷。 薛湄也不忐忑,她神色自若,好像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去拜见了戚太后。 戚太后说了几句,也没有多聊,今天不适合闲聊,就要换人了;而薛湄她们也需要换场地。 一个个宫里下来,也能把人累死。 薛湄和二夫人最后到了温婕妤的锦安宫时,两人都有点无力了。 温锦准备了杏仁茶请她们俩喝。 杏仁茶不是茶,是杏仁粉冲的,里面加了油和糖,还有各种干果,比如说花生碎、芝麻、核桃碎等十几种辅料,又香甜又管饱。 可惜二夫人受不了杏仁那味道,她只吃了一口就捧在掌心,和温婕妤闲话家常。 温婕妤跟其他娘娘们完全不一样,她一点官腔也不打,就像自家小姑娘,什么话都说。 薛湄则把这一碗都吃完了。 她和二夫人准备离宫回家的时候,皇帝身边的管事太监过来,对薛湄道:“郡主,陛下请您去大殿说话。” 二夫人紧张看了眼薛湄。 薛湄说没事。 她去了金殿。 今天不用上朝,朝臣们只是过来给皇帝拜年,正在大殿内设了席位,所有人用皇家赏赐的早膳。 薛湄不知皇帝叫她做什么,故而脚步轻松过来了。 朝臣们都见过这位郡主,今天却都是眼前一亮。 不知是薛湄长开了,还是她今天装扮了,朝臣们觉得她今日姿容婉约,美丽又贞静,竟很是好看。 和平常的她大不相同。 皇帝自然也愣了下。 宫妃们成天都要上妆,皇帝看习惯了,没觉得女子带妆有何不妥。然而,薛湄素面朝天,独今天不一样,很夺人眼球。 皇帝叫了她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安抚下她,以及给朝臣们一点暗示,免得他们为难薛湄。 他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薛湄,而是为了戚太后。 昨晚守岁,一向平和温婉的戚太后,给宝庆公主甩了脸色,还公然说她“不像话”。 皇帝想了想,太后发作孙女,肯定不是因为宝庆的男宠,毕竟宝庆养男宠也不是一两日的。 宝庆最近所犯之事,只是她得罪了薛湄。 她还被薛湄打了一巴掌。 但太后娘娘不高兴了。 她在除夕夜发火,事情很严重,皇帝不忍心再惩罚自己闺女,只好变相安慰太后——就是奖赏薛湄。 故而,大年初一的朝贺时,皇帝等薛湄结束了后宫的朝拜,就把她请到了前殿。 “……你素来孝顺知礼,乃是女子楷模。来人,今天的赐宴,送一席去郡主府。”皇帝道。 朝臣们:“……” 成阳郡主嚣张,连公主都敢打,皇帝却说她“知礼”,这是公然说她打得好! 皇帝为何这么说,大家不知道,但无疑告诉了众人,成阳郡主没有落井,你们想要趁人之危下石,最好掂量掂量。薛湄再次成了京都议论的重点。 第329章 郎情妾意 要说最近几年最出风头的贵女,肯定是成阳郡主薛湄。 其他贵女出名,都是因为她极其美丽,被天下学子们倾慕,为她写诗、作画,歌颂她才情与容貌。 没有人像薛湄这样! 薛湄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才子们渲染和包装、宣传,就出名的贵女。 众人说起她,莫衷一是。她的事迹多,谈论的点也多,故而争论起来能说个三天三夜的。 对此,薛湄并不是很在乎。 她从宫里离开的时候,在宫门口遇到了萧靖承。 她和二夫人来的时候乘坐同一辆马车,此刻二夫人跟萧靖承行礼:“王爷”,然后就主动上了自家马车,没有跟过来。 薛湄与萧靖承同乘,马车往郡主府去。 萧靖承昨日没有在宫里守岁,却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耳目众多。 他告诉薛湄:“是母后发作了宝庆,陛下为了安抚她,这才夸奖了你。” 薛湄顿时了然。 她忍不住佩服戚太后。戚太后稍微有点怒意,不需要讲出来,皇帝都会担心。 薛湄看了眼萧靖承:“你是亲生的吗?” 这么多智近妖的戚太后,怎么生出了萧靖承这等直男傻儿子? 她本是调侃。 萧靖承却一下子沉了脸。 “胡说什么!”他发了脾气。 薛湄一头雾水,诧异看着他,难道他的身世有什么疑点吗? 就在此时,郡主府到了。 成阳郡主府距离皇宫很近,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回到家了。 萧靖承心情突然就很不好了,对薛湄道:“我先回府了。” 竟是一句多余话也没有,转身便走了。 薛湄也下了马车,看着他的随从牵马过来,萧靖承骑马而去,她心中隐约有了点猜测。 下次她要注意了。 她回了家。 朝廷赏赐的早膳,很快就到了。 薛湄还以为,新旦早膳有多好,结果发现是冷粥咸菜,配两样半冷不热的点心。 薛湄:“……” 她脑海里搜了搜,发现古代赏赐的新旦早膳,的确就是这么些东西,并不是为了好吃,而是一种恩赐。 她忍着不适,当着太监的面,把早膳全部吃掉了。 吃了一肚子冷食,薛湄打赏了太监银子,送走了他和其他送膳宫人,回来赶紧让戴妈妈做滚烫的杏仁茶给她喝。 “大小姐,这新旦早膳都是赏赐朝臣,还没有赏过女眷呢。”戴妈妈等人也与有荣焉。 薛湄笑了笑。 大哥还没有从宫里回来,他也在金殿朝贺的群臣之中;五弟一大清早就跑出去玩了,这会儿不见了踪迹。 薛湄又吃了一碗杏仁茶,肚子都要涨破了,就在庭院散散步。 而后,温家老太太来了。 薛湄连忙去接,说本该她先去拜年的。温老太太摆摆手,笑道:“我们只是路过,顺道给郡主拜年。”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温钊。 老太太告诉薛湄:“我们与武安伯曹家去上新旦第一柱香了。” 说罢,她看了眼温钊。 温钊很不情愿:“我不想去的,我不喜欢曹小姐。” 薛湄知晓温家的心思,自然不会劝温家对曹三小姐上心。 款待了温家祖孙二人,薛湄留他们用午膳。 温老太太就问起了宫里的婕妤娘娘:“郡主今早见到了她吗?她母亲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也进宫去拜年了,这会儿估计还没回家。” 薛湄:“见到了。娘娘还是那样,天真快乐。” 温老太太就点点头:“听说太后、贵妃都待她不错。她何德何能?还不是贵人们看着郡主您的面子。” “您抬举我了,我也没那么大的面子。”薛湄道。 午膳之后,温老太太离开,温钊也跟着走了。 回去的路上,温钊对老太太说:“湄儿今天好漂亮,比薛玉潭漂亮多了。祖母,我何时能再娶她?” 老太太摸了摸孙子的脑袋,叹了口气。 你再也娶不了她了。 下午时,薛湄也出去拜年了。 待她回来的时候,丫鬟告诉她:“荣昌大长公主来了,正在隔壁,请郡主您过去用晚膳。” 薛湄重新更衣,又去了孙乔那边。 不止是荣昌大长公主,还有她的养子许明晟。 许明晟最近时常到孙乔这里来,薛湄就遇到过好几次。 景宛现在已经像个正常孩子了,也长了点个子,皮的不像话。 过年的时候,长州景氏还来人闹了,想要接景宛去祭祖,都被大长公主骂了回去。 “湄儿,我敬你一杯。”晚膳桌上,孙乔突然对薛湄道。 薛湄端起了酒盏。 孙乔笑道:“你对宛儿是再造之恩,对我也多有照拂。多谢你了。” 薛湄听出了一点话音:“姐姐怎如此客气?” 孙乔脸微微一红:“得向你道谢,恐怕以后没机会。” “没机会?” 孙乔看了眼许明晟。 大长公主替她回答了薛湄:“乔儿和宛儿要跟明晟去江宁住了,那边也很繁茂。他们一弱女子、一孩子,单独住着我不放心。” 薛湄:“……” 她都不知道,短短两个月,许明晟已经搞定了孙乔。 可能是孙乔本身就很软弱,她对未来充满恐惧,想要找个男人依靠。哪怕她母亲是大长公主,她也立不起来。 “恭喜乔姐姐。”薛湄道,“也恭喜许将军。” 孙乔接受了她的恭贺,许明晟也道谢。 “你们何时办喜事?”薛湄又问。 大长公主就把这个话题给岔了过去。 景宛吃饭的时候,总是缠着许明晟,对他多有崇拜之意。 薛湄冷眼瞧着,许明晟脸色从未有过这般柔和,倒是真心实意喜欢这个孩子。 晚膳之后,孙乔带着景宛下去休息,许明晟要回趟自己的府邸,也先走了。 大长公主留下来,和薛湄闲聊几句。 说起孙乔和许明晟的婚姻,大长公主道:“可能明年才会办喜事。一来是和离时间太短了,给景家平添把柄;二是乔儿现在心绪不定,她未必真想要嫁人。 让她去江宁小住一年半载的。若她明年想要改嫁,自然会操办;不想的话,那就算了。” 薛湄说公主这个想法不错。 大长公主顿了顿,又道:“一直想抽空单独跟你聊聊,我还有东西要给你。”“什么东西?” 第330章 你怎么又见温钊? 大长公主拿出一个小盒子。 薛湄打开,里面是一张纸。铺开那纸,薛湄发现是房契。 “……这院子本还在户部,靖承要过来给乔儿住。我不要老脸了,去求陛下,让他把此院子赏赐给了我。 陛下恩准,户部将此宅的房契送了过来。乔儿这次去江宁,也不是住在明晟府上,而是我给她置办了一处大院子。 那院子比我的公主府还要大,也是派了家里得力的嬷嬷去帮她管理。若她喜欢江宁,估计不愿意回来了。 这房子离你的郡主府近,本就是同一个府邸的偏院。如今物归原主,你拿着用。你对外就说是租赁了我的,御史们不敢弹劾你。” 薛湄:“……” 她一时又惊又喜,真想要个像大长公主这样的亲爸爸。 这么黄金地段的宅子说送就送了。 薛湄治好了景宛,大长公主一直想要感激她。 要不是为了薛湄,她是不会要这个宅子的,毕竟她从来没想过让孙乔母子单独在外面住。 薛湄接了过来,她既占了好处,又不用承认责任。她以郡主的身份,的确是拥有了一座公主府。 “上次给宛儿治病时候,我就有个想法:我想自己建一个医院。”薛湄笑道,“乔姐姐这院子就很适合。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多谢公主。” 大长公主很欣赏薛湄这爽利性格,点点头:“你有用就好。” 从隔壁回来,薛湄想着明日的安排。 后日她要跟萧靖承去金州,去海边小住几日。对这个假期,薛湄还是蛮期待的。 萧靖承今天有点不高兴,不过没事,他明天就好了。 薛湄相信他不能对自己气很久。 她慢腾腾回到了蕙宁苑,却见丫鬟婆子们,都紧张站着,个个身姿笔直。 薛湄往里一瞧,发现萧靖承正坐在她的堂屋喝茶。 薛湄:“……” 这大半夜的,她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走了进来,萧靖承便站起身,目光往她脸上瞧,怕她生气。 他也是很无奈。 他才跟她闹了点脾气,就听说温钊登门了。 萧靖承本不该多心的,但薛湄把他们这些男的当粉头取乐,他又没忘记。他既不忍心责怪她,又想要圈牢她,只得花点心思。 “你怎又见温钊了?”萧靖承道。 薛湄:“你再这样监视我,还明目张胆说出来,信不信我把你的人全部当老鼠也清理出去?” 萧靖承:“……” “我见的不是温钊,而是老太太。”薛湄自己也无奈,“跟你保证,我绝不会收温钊做男宠的,可放心了?” 萧靖承轻咳了声,板起脸道:“胡闹,说什么男宠!”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一看到他,她心情不由自主很好。况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是他凑巧进过她的空间,知晓她的全部,否则她空间这件事,也是不会告诉他的。 哪怕告诉了,他也不能理解。 他有什么不方便告诉薛湄的,薛湄自然能接受。 人与人之间,需要一点界限。 界限是私密空间,每个人都需要这点私密空间,让自己的灵魂得以休憩。 萧靖承让薛湄把下人都遣下去。 堂屋里只剩下他和薛湄,萧靖承端起丫鬟上的热茶,慢慢道:“我做猫的时候,知晓很多秘密,很多人的秘密。” 薛湄静静听着,只是轻微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往下说。 “……也包括我母后的。”萧靖承道。 薛湄坐正了点,立马道:“你没必要告诉我。” “我没想告诉你。”萧靖承苦笑了下,“秘密就是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薛湄:“……” “你能明白吗?”他又问。 薛湄当然能明白。 她不想听戚太后的秘密,自然也不想自己的事被萧靖承说给戚太后听。 宫里能有什么新鲜事? 各种野史、电视剧里,年轻的太后和继子关系暧昧,有成千上万个版本,薛湄都想不出还有什么新意。 她也不会大惊小怪。 萧靖承:“你不生气?” “不会。”薛湄笑道,“你知道我疼你的,不会和你生气。” 萧靖承:“……” 翌日,薛湄去了荣王府。 新年处处热闹,荣王府里却显得冷清,大概是王妃在养胎,不便吵闹。 奚宝辰那里还好,只是她跟前没有荣王,也没有荣王的乳娘,只她自己的乳娘和丫鬟们陪着她。 她的妊娠反应还是挺大,什么也吃不下,成天恹恹的。 薛湄陪着她坐了坐,见她也没什么精神说话,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了府邸,薛湄这才说了自己要出远门,只带丫鬟红鸾和锦屏服侍,其他人不必跟着去。 “家里有什么大事,就去问大少爷。”薛湄对她们说。 几个人都道是。 红鸾兴奋极了。 她收拾出一个箱笼,替薛湄准备了五套换身衣裳,又带了两件大毛风氅,欢喜道:“大小姐,婢子还能给您上妆呢。” 薛湄:“……” 有点后悔说要带她去了。 薛湄的丫鬟,除了锦屏不算,她是保镖一类的,其他三人,修竹已经是走不开了。这府上内院所有事,都是修竹在戴妈妈的指挥下操办。 彩鸢要时常去卢文的药坊,帮薛湄盯着卢文那边;哪怕在府里,彩鸢也要学习薛湄交给她的护理知识。 只红鸾比较清闲。 戴妈妈还说,薛湄身边人手不够,让她添几名服侍的小丫鬟。 但薛湄不想。 近身服侍的,非要是信得过的才行。薛湄打算靠自己,平时力所能及的事就自己做,又不是没手没脚。 薛池和薛润都知道薛湄要去金州。 薛润还问:“大姐姐去做什么?” “看看王爷的封地。如果环境很好,说不定将来我们会搬到金州去。” 薛润:“……” 他待要说话,薛湄又道,“我想想而已,估计是去不了,太后娘娘哪里舍得王爷走?” 薛池则很沉默。 家里交代清楚了,一大清早,萧靖承的马车就在门口等候着。 去金州不过一天路程,马车早上出发,黄昏时候就能到。 然而,他们出城才走了半个时辰,刚刚到岔路口的时候,突然与另一个车队遇到了,对方认出了萧靖承的人,并且下来打招呼了。“谁啊?”薛湄在车里问。 第331章 三人同行 薛湄撩起车帘。 车外立了一人,深灰色风氅,修长挺拔,笑容温柔。 薛湄:“……” 安诚郡王真是阴魂不散。 薛湄和萧靖承都没想到,他们会在路上遇到萧明钰。 萧明钰大年初一离京,今日回来,就跟掐好了时间一样,正好遇到了瑞王出京的马车。瑞王每次亲自乘坐马车时,赶车都是固定的车夫,萧明钰一眼就看了出来——当然,最主要是他们后面那辆车,有个丫鬟伸出脑袋,正好奇东张西望,让萧明钰瞧出是薛 湄的丫鬟。 他这才拦车。 “瑞王叔,你们做什么去?”萧明钰笑问。 萧靖承:“有点事。” 他也烦死了,怎么哪哪都有萧明钰?他就不能跟死了一样,离他们远远的吗? 必须得请旨,让皇兄把薛湄赐给他,等薛湄除服了就成亲。这样,可以把萧明钰踢出去。 未来婶母也是婶母,他还敢造次吗? 只不过,贸然请旨的话,萧靖承担心薛湄不快。 薛湄说她会考虑,萧靖承只能等她考虑妥当,这是对她和对婚姻的尊重。 婚姻是萧靖承的人生大事,他从未想过纳妾,他的婚姻是专一的,故而他比其他人更重视。 “我正好忙完了,你们去哪里?我也一同去。”萧明钰直接道。 萧靖承:“……” 这还要不要脸了? 他待要发作,薛湄已经出声了:“我们去瑞王的封地金州。小王爷,您有封地吗?” 萧明钰当胸中了一箭。 薛湄杀人诛心,让小郡王脸色沉了下。继而,小郡王笑起来:“还真有,郡主。” 薛湄:“……” 她去看萧靖承。 萧靖承也不是很懂,蹙眉看着萧明钰。 萧明钰朗声笑了起来。他跟他们俩解释:“金州东南有个镇子,并非瑞王叔的封地,此事瑞王叔还记得吧?” 萧靖承当然记得。 那镇子叫丰南镇,是萧靖承特意拨出来还给朝廷的。 原本也是给他的。 他之所以还给朝廷,因为丰南镇就在海边,有最大的盐堡。 朝廷盐、铁都是官营,一座盐堡能给国库提供巨额的税银。先皇把此处给他,是想让他富足一些,可朝臣们和皇帝会怎么说? 这可是最大的盐堡,每年产盐高达全梁国的三成。萧靖承占据了它,是打算和朝廷分庭抗礼吗? 他还回去之后,皇帝很高兴,朝臣们也夸他懂事。“……瑞王叔您还不知道吧?丰南镇乃是您小时候,朝廷划给您的封地之一。您还回去之后,陛下为了遮人耳目,免得望族弹劾他欺辱幼弟,他把丰南镇赏赐给了我父。”萧 明钰笑道。 萧靖承:“……” “如今,盐堡是朝廷的,但整个丰南镇是我安诚王府的。”萧明钰笑道,“正好,我也要去巡查一番。同行如何?” 薛湄也笑起来。 感觉萧明钰怼他皇叔还是挺伶牙俐齿的。 “带上他吧。”薛湄道,“不带他,他也要跟着去。” 萧靖承还是不同意。 他上了马车,对萧明钰道:“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萧明钰急忙对薛湄喊:“郡主想不想去看盐堡?瑞王叔,您单独带着她去,朝臣们听说了,还以为您起了讨回的心思,恐怕又要聒噪了。不如我带着你们俩去吧。我去盐堡 ,可是光明正大。” 萧靖承顿时想到了“小人得志”这四个字。 明明是先皇留给他的,他还回朝廷,现在想去看看,还要受制于人。 薛湄已经替萧靖承做了回答:“我不想看。” 其实,她很想去的。 在被萧明钰拦车之前,他们俩就说到了那个盐堡,薛湄还特别好奇。 “算了。”萧靖承懒得跟萧明钰一般见识,打败他还不是轻而易举吗,忌惮他做什么,“你可要跟我们同坐?” 萧明钰立马解下了厚重风氅,打算上车:“多谢皇叔。” 车厢里又变成了三个人。 薛湄和萧明钰聊起了盐。 依照薛湄的历史知识,现在盐主要分三种:海盐、井盐和湖盐。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盐——岩盐,没有被开发出来,人们也不知道它的炼制方法。 “现在的海盐,是煮还是晒?”薛湄故意问萧明钰。 萧明钰不解:“什么晒?盐都要通过煮,否则如何能成盐?海水是晒不出盐的。” 萧靖承也看着薛湄。 薛湄自己脑海里快速搜了搜,发现在宋代之前,的确都是煮盐。 不管是湖盐、海盐还是井盐,都通过蒸煮得得到盐。 煮盐需要大量人工、柴禾、大锅,对场地的要求和限制,每次得到的盐产量很小;到了宋代,技术的进步发明了晒盐。 然而,晒盐因为其本身技术不太行,得到的盐还是很少,故而各处盐堡以晒盐和煮盐结合。 直到清末,技术得到了极大提升,发明了一种盐卤,可以让海水或者湖水大量结晶,晒盐才彻底取代了煮盐,成为制盐的主要手段。 “你是有什么办法吗?”萧明钰见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想到她的鬼才,立马兴致勃勃询问。 薛湄笑了笑:“没有,我就是突发奇想。我见过盐水晒干之后,一层薄霜呢。” 萧明钰:“……” 薛湄没有多嘴多舌,因为盐、铁官营,关乎重大。她对着盐堡指手画脚,皇帝会更加忌惮她。 她现在对这个皇帝有点灰心,“想跳槽”,啥家国大事都懒得替他出主意,尽可能低调些。 况且,她前不久打了公主,前日在新旦朝贺上,皇帝还奖赏了她,已经让她处于舆论中心。 所有人都盯着她,话题集中在她身上,她稍微做点什么,都很容易翻车,更别说“盐”这种大事了。 盐在古代一直都是战略物资,跟铁一样,因为战士不吃盐就没力气打仗,任由敌人砍杀。 “你想去看看盐堡吗?”萧明钰又问薛湄。 薛湄:“好啊,反正是要去海边的,正好去瞧瞧。” 她还没见过古代的盐堡。 她大脑终端里的历史知识库里,古代盐堡也没什么资料,照片就更别想了,有些简单的画作。 照片都可能失真,更别说画作了。 薛湄很想长长见识,亲眼瞧瞧。萧靖承本就打算带着她去看的,听到他们俩如此议论,就没有反对什么。 第332章 瑞王会投胎 马车走得很平稳。 薛湄有点乏了,昏昏欲睡。 她靠着车壁打盹,萧明钰还在说什么,她慢慢听不见了。 饱饱睡了一觉,醒过来时车厢里温暖,阳光从车帘缝隙透进来,光线明亮。这个车厢,只有薛湄和萧靖承。 她是依靠在萧靖承肩膀上睡着了的。 她坐正了身子,很诧异问:“小郡王呢?” 萧靖承:“一醒过来就问他?” 薛湄:“……” 非要吃这种干醋吗? 车厢里三个人,小郡王是自己非要挤上来的,薛湄睡了一觉发现他不见了,自然要询问一番了。 这不是合情合理? 要不然她跟萧靖承说什么?说你怀里很温暖,我睡得很舒服吗? 薛湄白了他一眼。 萧靖承撩起了车帘,示意薛湄自己瞧。 小郡王在薛湄睡熟了之后,被萧靖承赶出了车厢,理由很简单:“她睡着了,你得避嫌。” 他气得吐血,“皇叔您不用避嫌吗?” 萧靖承:“我不用。” 萧明钰:“……” 他观察了自家叔叔的表情,他要是再不走,瑞王叔会一脚把他踢下去。 真.打不过的安诚郡王,能屈能伸,乖乖下了马车。薛湄一觉醒过来,还以为小郡王如此君子,自己知道出去了呢。 已经到了晌午,酣睡一场的薛湄开始有点饿了。 她问萧靖承:“中午怎么吃饭?” “再走五里地就有个镇子,咱们去镇子上用膳。”萧靖承道。 薛湄很高兴。 瑞王对地形的确很熟悉,果然马车再行了片刻,就到了镇子上。 此刻是正月初三,镇子上只有一家小饭店开了门,这家老板自己就是厨子。 “把你最拿手的菜都做了上来。”萧靖承拿出一个五两银锭子给老板。 老板又惊又喜,连忙给他拜年,匆匆忙忙去了厨房。 菜的确不少,鸡鸭鱼肉,色色齐全,可唯一没有的就是菜蔬。 古代冬天本就难见到新鲜蔬菜,更别提北方了。 光有钱都不行。 薛湄郡主府里吃的,都是地窖里供应的,价格昂贵,也就那么一两种。 别说古代了,就是到了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冬日蔬菜也很难得——不仅仅是需要大棚养殖,还需要运输。 城里又不种菜。 蔬菜是最难运的,这就导致了有钱有势也只能吃一两样不新鲜的蔬菜了。 水果更别想。 薛湄知道,地球时代二十世纪后期,罐头都是很流行的,就是把水果腌制好来保鲜,真正的新鲜水果是没有的。 水果更容易腐烂,地窖都藏不住。 “没菜。”薛湄看着满桌荤菜,有点腻味了,实在不太想下口。 萧明钰:“这一桌子菜,你说没菜?” 薛湄:“……” 唉,她不是这个意思。 萧靖承却听懂了,小声对她道:“等回去了,我去宫里讨要几样菜蔬给你。” 薛湄“望梅止渴”,就着想象吃了一顿饭。 然而,这件事却勾起了薛湄的食欲,她对蔬菜的渴求越来越强烈,身体里就缺那么点蔬菜。 马车到了金州,正好又在年关,城里热闹非凡。 它的繁华,不输夏阳城。 萧明钰还在旁边解释:“金州人口一百五十万,京都夏阳城人口才一百万。” 薛湄:“……” 先皇干脆把江山劈成两份,两个儿子一人一份算了。 他拼命给小儿子塞这么多东西,就不怕怀璧其罪吗? 如此厚待萧靖承,要是萧靖承稍微软弱点,或者皇帝再狠心一点,萧靖承连命都没了。 金州这地方,居然直接给了萧靖承做封地。 “王爷真厉害。”薛湄笑道。 萧明钰不干了:“此地不是瑞王叔自己打下来的,也不是他管理的,金州从古至今都很繁华,怎么算他厉害?” 这位安诚.国家一级抬杠运动员.郡王,说得倒也很有道理。 不过,薛湄的亲妈滤镜依旧很厚,厚到她儿子样样都很好。 “他会投胎。”薛湄说,“这还不厉害?你怎么不投胎去做先皇的老来子?” 萧明钰:“……” 薛湄为了夸自己儿子,连“会投胎”这种清奇的角度都能找到。 这回,连萧靖承都感受到了薛湄的夸张,他忍不住唇角微翘。 湄儿对他是最好的。 萧明钰:“……” “这对狗男女”几个字,从小郡王舌头闪过,被他努力压住了。 萧靖承在金州有一座府邸,平时也有人照看院子。他带薛湄过来玩,是提早说过的,故而派了亲卫前来。 府邸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 它落座在金州城南,一处僻静之所,背靠山脉,四周也没多少近邻。 萧明钰不肯住,他非要住金州城最好的客栈。 “……那客栈会做很好吃的鸭子,酒也是闻名天下,你不去尝尝?”萧明钰诱惑薛湄。 薛湄这会儿只想吃点清淡的。 她拒绝了。 她住在了宅子正院的厢房,萧靖承非要让她住正房,薛湄不同意。 为此,萧靖承自己居然放着正房不住,歇在薛湄对面厢房。 丫鬟红鸾为薛湄重新更衣、梳头。 薛湄发现,她唯一需要人帮忙的,就是梳头了。 在家里还好,可以随意编个辫子,出门却需要梳成发髻。如果头发不多,做不出发型,还要贴假的发髻,很是麻烦。 幸而薛湄头发又软又密,弄起来容易。 晚膳非常丰盛,满满一桌子将近三十几个菜,把薛湄都看撑了。 然而,只有一道素白,还不太新鲜,又被厨子放了肉油炒,让她无法入口。 她只是没胃口。 厨娘端上了一壶酒:“郡主,老奴夏天做的青梅酒,您尝尝。” 薛湄不太爱喝酒。 这个年代没有蒸馏技术,再好的酒度数都不高,味道酸。 果酒还好。 她倒了一杯尝尝,有青梅的果香,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这酒不错。”薛湄立马道,“红鸾,赏这位妈妈。” 郡主素来大方,别说京都人有耳闻,就是金州服侍的人都隐约听说了。 红鸾拿出一个五两银锭子,赏了厨娘。 萧靖承看着她高兴了,心情也不错,同样要了一壶酒。 “干杯。”薛湄主动碰了下他的酒盏。 萧靖承:“……” 他们俩各自喝了一壶酒,吃了不少新鲜的海鱼,薛湄感觉很饱。 因为酒度数低,薛湄和萧靖承都无醉意,而薛湄很想装醉,占点便宜。 毕竟,瑞王爷这么好看!她好想摸一下他的腹肌! 第333章 跟直男玩暧昧 薛湄站起身,足下故作不稳。 萧靖承扶住了她。 她就顺势依靠在他怀里。只可惜,他们俩衣衫都很厚,感受不到他的心跳。 萧靖承却吓了一跳:“怎么,哪里不舒服?是鱼吃坏了,还是菜吃坏了?那点酒,你也没醉……” 薛湄:“……” 我好难。 真的是没什么比跟直男玩暧昧更难的事了。 她站直了身姿,并且给自己寻了个借口:“坐了一天的车,脚酸。不妨事,已经好了。” 她果然能顺顺利利走路了。 萧靖承犹不放心:“我看看!” 说罢,他就要蹲下去瞧薛湄的脚,看样子是真担心坏了。 薛湄跟他不该玩花哨的,直接说“你让我摸摸”,他又不敢打她一顿,何苦这样弯弯绕绕? 弄得她好像故意使坏似的。 “真没事。”薛湄利落跳开了,“你是神医,还是我是神医?” 萧靖承眯了眯眼睛。 直男不是傻瓜,薛湄这么活蹦乱跳的,他哪里还看不明白?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后背略微紧绷,莫名有点紧张,问她:“你刚刚故意靠我怀里的?” 薛湄:“是啊。不给靠?” 萧靖承:“……” 他沉默了下,又问,“你还想靠吗?” 不想了,再也不想了,你自己单身一辈子去吧。 薛湄快步回房,并且重重甩上了门。 萧靖承懊丧站在门口,非常后悔;但想起薛湄耍流氓如此驾轻就熟,又有点恼火——是嫉妒得怒火中烧。 薛湄今天坐了一天马车,特别疲倦,加上喝了点酒,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对面厢房的萧靖承却是没怎么睡踏实,脑子里不停想,到底怎么做才能让她明白,他很喜欢她,而他又不愿意冒犯她? 萧靖承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如果全由着自己的想法去,又跟地痞调戏人有什么不同? 他喜欢薛湄,也敬重她,那些手段用在她身上,就是羞辱了她。 萧靖承的智商,没有分一点给谈恋爱,他不知道的是:亲密举止,如果两个人在私密的地方做,就是谈情说爱;如果在公共场合做,才叫耍流氓。 他把这两者混为一淆,畏手畏脚的。 好在他还知道,薛湄不会真的和他生气——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薛湄对他,是无条件的好,好到了骨子里。 从来没人像薛湄这样疼他! “既如此,我怕什么呢?”他给自己鼓气,“可以试一试。” 翌日清早,薛湄果然把昨晚的不快忘到了脑后。 早膳是咸鱼、小菜配粥,外加一笼屉小包子,薛湄就说咸鱼很不错,让萧靖承也尝尝:“比京里做的要好吃。” “鱼好。”萧靖承道。 “回头让人送点咸鱼进京。”薛湄说。 萧靖承:“如此近,送新鲜得也使得。” “那就都送吧。”薛湄道。 萧靖承嗯了声。 早膳气氛挺好的。 饭后没多久,萧明钰登门了,问他们俩:“今天是在城里逛逛,还是去盐堡?” 薛湄:“去盐堡。反正是过年期间,城里一直很热闹,什么时候看都行。” 她迫不及待要瞧瞧古代的盐堡。 从金州城到丰南镇,半天的路程。他们早上出发,中午就赶到了。 薛湄午饭也顾不上吃,立马就要去盐堡。 大年初四,海风吹在身上,似刀子刮,湿冷的空气往周身钻,风氅都无法御寒。 “太冷了吧?”薛湄裹紧了大氅。 萧靖承:“今天还算好的,风不大。冬天的海边就是很冷。” 盐堡就在沙滩旁边,一个巨大的建筑,不远处的沙滩上支起了好几口大锅,还有盐工在煮盐。 薛湄等人进了盐堡,管事的官员迎接出来,给两位王爷和郡主行礼。 “……上一批的盐已经运走了,现在存货不多。郡主随便看看。”官员道。 薛湄看了几眼,发现就是个大型仓库,中间有个天窗,围着天窗全都是房间。一楼储存柴禾,二楼储存成盐。 薛湄看了一圈,长了点见识,然而这盐堡参观一下就没有了。 她还以为,会像后世一样,是数不清的厂房,绵延不止,里面还有衍生品。 不过,她也不算失望。 “这就看完了?”萧明钰反而觉得不太值得,“那么远赶过来,这就回去了?” 官员推荐他们往附近海堤上走走,还说那边有人摸珍珠。 “王爷想不想见见采珠女?”官员对萧明钰说,“这里就有船,乘坐到那个海礁上,她们今儿都在那里,今天难得好天气。” 有阳光、细风,在海边的确就是好天气,可以捕鱼、煮盐、采珠。 薛湄没见识过原始采珠女,却也知道此事非常残酷,要在水下憋气好几分钟,会对她们的身体和大脑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采珠女很美丽,却很难长寿。 萧明钰来了兴趣:“去看看。湄儿,你意下如何?” 薛湄点点头。 官员喊了小吏,让他去喊一位采珠人家的渔民过来,免得采珠女们不准他们上礁。 礁石在近海,只能瞧见一个很小黑点。 渔民划船,官员陪同,薛湄和萧靖承、萧明钰乘坐打渔的小舟,往海礁那边去了。 船划了约莫四五分钟,海礁就更加清晰了,隐约还能瞧见人影。 萧明钰一直在伸头看。 “丰南镇的珍珠很好,在摘玉轩能卖出好价格。”萧明钰跟薛湄和萧靖承说,“若是稍大些的,能卖到巨款。” 薛湄哦了声。 “最近可有特别大的珍珠?”萧靖承却问,“如果有的话,留给我。” 萧明钰立马说:“没有。” 萧靖承:“……”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她一直努力看海礁上的人影,果然瞧见四五人,正在劳作。 她们是分批下水,每次留两个人在海礁上守着。 他们到来,把几名采珠女吓了一跳。 不过,这位官员采珠女们都认识,知晓是大人物,也不敢说什么。 她们下去一趟,五分钟左右上来,会上带来不少蚌壳。 薛湄等人看了几趟,萧明钰也问了很多问题,这才离开。 回去的时候,薛湄百无聊赖,望着海面,想要瞧瞧海底有什么。 突然,她大叫一声:“停船,停船!” 众人被她吓一跳。薛湄的表情,却是又惊又喜。天哪,她这是瞧见了什么宝贝? 第334章 美味海带 几个人包括那位渔民,都被薛湄吓住了,纷纷往水里瞧。 此处是近海,水里浓密的水草招摇着,将海水孕育出青碧颜色,又被日光照出了金芒。 细细波纹荡开,水草还会摆动,像水里的手臂。萧明钰和萧靖承都不是生于海边的人,他们俩下意识想到传说中的水鬼,浑身起鸡皮疙瘩。 “怎么了?”萧靖承走到薛湄身边,随时准备保护她。 薛湄欣喜不已:“海带!” 众人不解。 海带在民国之前,都叫昆布。后来可能细化了,也把昆布和海带分开了,但最开始记载里,昆布就是海带。 中国人几乎不吃海带,它称为菜也是在民国时期。 “这个叫海带,可以做一种菜蔬,晒干了方便运到各个地方,再浸泡一下,又是浓绿的颜色,新鲜又好吃!”薛湄指着水里的道,“快回去,叫人来捞!” 官员自己本就是丰南镇的人,从小在海边长大。 他对薛湄道:“郡主,这是昆布,不太好吃的。平日我们都不吃它。” 海里能吃的东西太多了,哪怕再饥荒,也不至于去吃海里的野草,故而海边的确是没人食用。 薛湄却不理会:“放心,我能做出好吃的。” 她还对萧明钰道:“王爷,咱们再合伙做这个生意如何?这可是我告诉你的。” 萧明钰:“……” 经验丰富的渔民、土生土长的官员,都说这个昆布不好吃,但薛湄很兴奋。萧明钰明知她不是生于海边,不可能认识海里的东西,还是下意识信任她。 薛湄就是这么个神奇的人。 就像桐子,年年长、年年落,几百上千年了也没人知道用它榨油,更不知道桐油的作用,但薛湄就知道。 “真的好吃吗?” “大冬天的,这样的绿色菜蔬,绝对好吃好卖!”薛湄道。 到了后世,人工种植海带,都是十月下水,让它经过一冬、一春的生长,次年四月开始收割,六月长到最佳状态。 可这些野生的,已经长了很久,肉质鲜嫩肥厚,不管是用来做菜、煲汤还是凉拌,都很好吃。 薛湄这几天缺那么一顿绿色菜蔬都快要缺疯了。 船上了岸,官员组织了渔民,割了一船海带,给郡主带回去。 他们没有离开丰南镇,在镇子上也有萧明钰的宅子,他们就在那边落脚。 和瑞王的低调相比,安诚王爷的宅子就气派奢华,仆从成群。 薛湄亲自去弄海带。 当然,她不太擅长煲汤,也不会炒菜,就让厨子依照她的吩咐处理海带,然后做几样;她自己做个凉拌海带。 做好之后,菜一样样端上来。 一共做了四样:海带结烧羊肉、海带烧豆腐、牛肉海带汤、凉拌海带。 厨子也做了其他菜,凑了一桌席面。 然而,在这样北方的正月里,席面上出现如此绿油油的菜蔬,本身就非常惹眼,恐怕连宫里都吃不上。 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贵人们,就馋这口清爽菜蔬。 就连萧靖承瞧见了,也说:“做出来倒的确挺好看的,色香俱全。” “味道也好。”薛湄道,“你们先喝这个海带汤,非常爽口鲜美。” 萧明钰动手了。 他先舀了一碗汤,递给了薛湄。萧靖承等着他舀第二碗的时候,他把汤放在自己跟前了。 萧靖承:“……” 丫鬟机灵,急忙帮瑞王爷盛了一碗。 萧明钰闻到了一股子新鲜菜蔬特有的清淡气息,笑道:“好像还真不错。” 他尝了一口。 牛肉汤是常吃的,却从来没尝过这样的滋味:一点也不油腻,鲜咸爽口,却又没有菜蔬煮烂之后的那股子味道。 萧明钰很快喝完了一碗,大赞:“真不错。” 再尝尝牛肉汤里的海带,也是很好吃。 薛湄又道:“你再尝尝我做的凉拌海带。” 她说话的时候,给萧靖承夹了一筷子。 安诚郡王:“……” 刚刚给你盛汤的人是我,不是瑞王叔,你怎如此偏心? 他不快瞥了眼薛湄。 薛湄却等着听萧靖承的评价。 “……和汤里的味道不一样,也不像我吃过的其他菜蔬,很好吃。”萧靖承道。 这个味道非常好,酸酸辣辣的凉拌更开胃下饭,比牛肉汤的更美味了。 湄儿说得不错,这个叫海带的东西,能在冬天生长,的确是宝贝,从丰南镇运到京都并不远。 萧明钰也尝了。 他没多话,而是连吃不停,一转眼大半碟子进了他的肚子了。 薛湄失笑:“你慢点吃,这个吃多了胃里难受,它不像真正菜蔬那么好消化。” 萧明钰眼睛已经在发亮了。 他能想到,继涮羊肉之后,他的踏月楼又要红火一把。 “……别急,慢慢吃小王爷。”薛湄笑道,“小王爷,海带还能种植。” 萧明钰:“……” 他心里正在想,如果全部吃完了,明年没得卖怎么办,不成想薛湄把他的心思都猜到了。 “把它直接晒干,储存好几年都没事,卖到其他地方,比如说更偏远干旱的西部。吃的时候用水一泡,和新鲜的差不多,味道只略差一点点。”薛湄说。 萧明钰:“是吗?” “你可以尝试下。”薛湄笑道,“我还可以教你如何养殖。不过,这门生意你还是得分红给我。” 萧明钰:“放心,钱好说。” 薛湄是个非常好的合伙人,她从来不插手经营之事。油纸伞的生意,每个月都是她乳娘戴妈妈去对账,账面上没有大的问题,戴妈妈也不会多嘴。 他们吃了一顿丰盛午膳,下午时候,薛湄和萧明钰、萧靖承又让渔民带着他们,去找了附近近海的海带。 这一代海带不少,足以让小郡王今年赚一笔;他回去回禀了皇帝,这一代的海域让他种植海带,他年年都能赚。 当地人靠打渔为生,或者采珠,看天吃饭。有了海带,他们也多一项经营。 小郡王肯定会雇佣当地人。 官员也会高兴的。 这趟出来,薛湄和萧靖承本就没什么目的,纯碎是年前烦心事多,想出来散散心;而薛湄也如愿吃到了海带。 要不是到海边,她还真想不起海带,她也不能叫人去弄,下人又不认识。 小郡王最大的快乐就是赚钱。 赚钱能给他成就感。他手下有庞大商业网络,任何东西他都能推起来,总有人买账,让人惊喜。 他能从中得到满足。 薛湄很开心,小郡王也开心;萧靖承只要薛湄高兴就行,他怎样都无所谓。 有了海带之后,小郡王就丢下薛湄和萧靖承,自己去忙了。 少了他,萧靖承高兴不少。 三人皆有收获。 他和薛湄在金州玩了好几日,直到正月初八才回京都。等他们俩回来的时候,海带已经成了京都热门食材。 第335章 又是薛湄的本事 萧明钰是个营销小天才。 他从丰南镇弄到了海带,依照薛湄的建议,就地晾晒一部分,剩下一部分运回京都。 从京都到丰南镇,一天就可以来回,他又财大气粗,可以每天都来运一趟。 他还把丰南镇那位厨子带回了京都。 厨子在薛湄的指导下,知晓如何做海带汤,以及凉拌海带。 做了新鲜的装入食盒,他直接用棉被裹了食盒,送给了胡太后。 胡太后胃口好,成天吃那些东西,也腻味了。 突然安诚王府送了新鲜花样的菜进来,胡太后自然要试试。她老人家很喜欢吃,毕竟这样美味。 光凭它乃是菜蔬这一项,就能在冬日赢得满堂彩。 别说如此鲜美菜蔬,哪怕没什么滋味的,光它“新鲜菜蔬”这个口感,就是非常难得。 “明钰有本事,又孝顺!”胡太后很高兴。 翌日,郡王府又给胡太后送了。 这次,胡太后显摆了起来,让宫婢们送给了戚太后和皇后也尝尝。 后妃之中,德妃是胡太后的麻将搭子,胡太后也给她送了些。 如此一来,汤汤水水都不剩多少了。 送到德妃那里的,是一小碟子凉拌海带。德妃虽然爱吃酸味的东西,可看着这么一小碟子绿油油的东西,她哭笑不得。 “什么东西,太后还巴巴送人?”她打发走了胡太后的宫婢,问自己的女官。 女官:“听说是安诚王爷送的。太后娘娘最疼安诚王爷了,肯定要炫耀一番。” 德妃无奈摇摇头。 胡太后的确很疼萧明钰。萧明钰有了好东西,胡太后帮忙张扬出去,也是情理之中。 德妃用筷子挑了挑:“这是何物?跟麦苗叶子似的。” 麦苗叶可不好吃,干巴巴的,做成花都不好吃。 德妃又闻了闻:“还放了醋!这等绿色的叶儿,放醋是最难吃的,只油腻才需要醋来解腻。” 女官问:“要端下去吗?” 德妃沉吟了一瞬,摇摇头。 她还是吃一口吧。就尝一小口,又不会吃坏了她。哪怕真吃坏了,也能得太后娘娘心疼。 她要是不吃,回头太后娘娘问她什么味道,她编不出来。 德妃夹起了两根,吃在嘴里先是酸辣,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干涩味道,而是柔润厚实,汁液丰盈,还带一点点鲜味儿,像是用鸡汤调过的。 她愣了愣。 女官要端下去:“娘娘,奴婢拿去倒了。” “慢着!”德妃道。 女官微讶。 于是,她瞧着德妃快速又夹了一大筷子,一脸幸福吃完了。 一小碟子,没几下就夹完了,德妃意犹未尽,舔舌感叹:“这是什么?你快去问问……算了,更衣,本宫自己去问。” 也许,胡太后那边还有呢,她要去再吃一点。她馋虫都被勾起来,还没得到满足,太难受了。 不成想,她到的时候,云皇后也到了。 云皇后淡薄权势,是这宫里最不争不抢一个人。她平时麻将也不爱打,更不爱念佛,就喜欢读读书、写写字,娴静温柔一个人。 胡太后是宫婢出身,大字不认得几个,云皇后跟这位亲婆婆素来没话讲,她也不会奉承。 她突然跑过来,德妃瞧见了惊讶万分。 “……明钰那里还有?母后,您让他晚膳时候再送一点来吧。成天吃那些菜,都腻味死了。”云皇后说。 德妃:“……” 感情胡太后也给皇后送了,皇后也是为那东西来的。 她立马上前,接着话头:“母后,那菜实在太美味了,母后怎只给我分那么一点点?母后偏心。” 她走上前去,向胡太后撒娇。 胡太后心情极好。 她笑着跟她们说起来:“明钰送过来的,你们猜猜这是哪里来的?” 德妃和云皇后都猜不出来。 要是这东西容易得,宫里早就供应了,还用等安诚郡王送来? “这是海里的。”胡太后笑道,“叫海带。你们见过大脖子病吗?” 德妃立马说:“见过,这病时常有人得。我小时候在娘家,有位叔叔就是,一直没好。” “明钰说,海带这种菜,能预防大脖子病。”胡太后笑道,“它不止好吃,还有要呢。” 德妃更是欢喜了。 “母后,让安诚王爷晚上再送点过来。”德妃道。 她话音刚落,戚太后那边的女官,送了点万景宫里单独做的点心过来。 女官寒暄了几句,就说:“咱们太后娘娘很喜欢那道汤。请太后娘娘息怒,咱们太后派人去了安诚郡王府,晚上还要这道汤。” 大家都想要。 胡太后哼了声。 万景宫的女官退出去之后,胡太后就派人去叫萧明钰,把他请进宫。 正月初六的晚上,宫里热闹了。因为安诚郡王弄了新鲜的菜,皇帝让妃子们都聚集流芳宫用膳。 大家都听说了,全部赶个新鲜,对此事充满了好奇。 “此物名叫海带。虽然它乃菜蔬,但不易消克,吃起来需得有节制。”萧明钰道。 御厨把做好的晚膳端了上来。 诸位娘娘、小皇子和小公主们,没有人不爱吃的。 若是盛夏,瓜果菜蔬丰盛,天天都有供应,海带肯定不会如此大受欢迎。它出现的时机正好是寒冬腊月,众人的肠胃都需要一点新鲜素菜安抚,故而觉得美味至极。 当然,也是它本身好吃。 皇帝很克制了,还是喝了两碗海带肉汤,连连夸此物鲜美异常。 “这算是海味?”皇帝问萧明钰。 萧明钰笑道:“陛下说算,自然就算。” 皇帝颔首:“那就算是吧。现如今再添一海味,不错,明钰之功劳。” 萧明钰立马道:“陛下,侄儿断乎不敢领功,此物乃是成阳郡主发现的。食谱也是郡主想出来的。” 一旁的胡太后立马道:“这凉拌海带,一听就是成阳的词。她之前还做了什么凉拌凉皮送给哀家吃,暑天一口酸一口辣,解暑又开胃。” 皇帝:“……” 怎么哪哪都是薛湄?戚太后接话:“成阳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她连此物也认得。以后咱们冬日就有口福了,哀家也有菜蔬吃了。平日咱们吃的素白,都吃腻味了,还是海带好吃。” 第336章 郡王缺心眼 小郡王在宫里打通了路子之后,丰南镇那一片海域,适合种植海带的,皇帝都划给了他。 原本那镇子也是挂在他家王府名下的封地。 回到自家府里,自然也要款待他几个美妾。 程美人她们歇了麻将,都觉得海带肉汤很好喝,又问自家郡王:“郡主她怎么不来吃饭?” “她还在金州,没回来。”萧明钰自然接道。 四位美人:“……” 萧明钰:“瞧我作甚?” 蔡美人犹豫着开口:“王爷,您缺钱吗?” 萧明钰:“???” 皇帝内务省一半的银子都是他填充进去的,他缺钱? 蔡美人:“不缺钱您着急回来做这趟买卖,把郡主一个人丢在金州?” 萧明钰啧了声:“她哪里是一个人?她跟瑞王叔在金州。” 蔡美人:“……” 王爷您的确不缺钱,您缺心眼。 饭桌上一时沉默,几位美人都为自家王爷感到着急。 成天就知道钱,不肯花心思去打动女子的芳心,就他这样的,成阳郡主能选他吗? 萧明钰还道:“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回事。” “王爷,您想娶郡主做王妃吗?”程美人问他。 萧明钰:“这个是自然了。” “那您自己回京,不理郡主,郡主会觉得您特别好吗?她是很喜欢您赚的钱吗?”程美人又问。 萧明钰:“……” 小郡王顿时感觉无比扎心。 蔡美人则道:“王爷,您得用真心。郡主何等聪明?您功利心对她,她不会偏袒您的。” 自家小妾几句话,倒是让安诚郡王一时开了窍。 薛湄对他,的确没有对瑞王叔那么好。 瑞王叔是不顾一切想要求娶她,而萧明钰是顺带着,偶然想起来就凑上前。也许,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会输。 而他,并不是很在乎输赢。 他的心上人不是薛湄。 不管如何说笑,萧明钰都明白这一点,他不钟情薛湄。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小郡王发现,掌控生意能让他得到力量,他还是把自己这门生意做了出去。 一时间,京都权贵们的饭桌上,多多少少会出现海带。 海带卖得又很贵。 正月里的宴席还没有结束。在正月初六之后,谁家宴席上没有海带做菜,都是会暴露自己落魄的实情。 这个生意是踏月楼做起来的,也是踏月楼卖的海带。 京都绝大多数的人,不知道小郡王的具体产业,只知道他有间踏月楼,还是皇帝容许他开的。 此事关乎了他,又听说跟成阳郡主有关。 “是成阳郡主在海里发现了海带,渔民们还不认识。” “吃了能防大脖子病,成阳郡主说的。” “菜谱也是成阳郡主想出来的。” “成阳郡主怎么跟安诚王爷一块儿做买卖了?”也有人如此疑问。 薛湄的绯闻里,再添一人。 渐渐的,有些话就很难听了。好在薛湄对这些无所谓,她不甚在意。 初七时,薛湄和萧靖承还在金州。 那天下了点雨。 临海城市,一旦下雨就很阴冷。前几日薛湄和萧靖承把庙会逛了个遍,金州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都过了一遍,故而初七这天没有出门。 他们本打算初七回京的。 下雨天路不好走,决定再留一日。 他们俩都不是斯文人,读书、弹琴肯定是不会的。而古代没什么娱乐,寂寞无法排解,正好有个火盆,薛湄就说要在火盆里烤豆子吃。 在这个年代,红薯、土豆都还没有传入华夏,要不然大冬天在火盆里煨个红薯,肯定很美味。 下人拿了豆子来。 薛湄扔在火盆上面的铁网上,和萧靖承说起了烤红薯:“如果没有记错,红薯是从南洋流传过来的,新加坡那一带。如果造船业再发达一点,我们可以下西洋。” 下西洋能带回来不少好东西。 萧靖承:“……” 他提了心,对薛湄怀念过去感到担忧,害怕她一走了之。 他轻轻拉住了薛湄的手。 薛湄不解看着他。 这个时候,在铁网上烤的豆子突然炸了,一枚暴起,击中了萧靖承的眼睛。 萧靖承低呼,放开了薛湄的手,捂住了眼睛。 这一下有点突然。 薛湄吓住了,急忙问:“受伤了吗?我看看!” 她问得很急。 萧靖承知她担心了,就放开了手,让她查看。 豆子打在他眼皮上的,眼皮有个红痕,薛湄尝试让他睁开眼,又仔细询问他感受。 萧靖承哭笑不得:“被豆子打了一下,我方才是吓一跳,并非很疼。” 看他的样子,的确不是很疼。 薛湄放了心。 她这么一放心,突然意识此刻两人姿势暧昧——萧靖承坐着的,薛湄站在他双腿之间,捧着他的脸。 若她是个男的,她肯定要一收腿圈住这女人。 可萧直男他不懂这些花哨。 薛湄都比他会撩妹。 他不会,她会啊。 她落在他眼皮上的手指,缓缓下移,在他面颊滑过,落在了他下颌上。 薛湄稍微抬了抬他的下颌。 萧靖承整个人的身体紧绷,像是一根弦拉到了极致,快要把自己给崩断了,大气都屏住了,双目灼灼看着薛湄。 薛湄很想吻一下他的唇。 这仅仅是色心发作,她可没泡过像萧靖承的男人。 然而,他太过于紧张,而他的目光又特别明亮,薛湄只得打消了念头。 她实在没办法轻薄他。 他看人的目光,像极了她老大,特别是他在紧张的时候,眼神紧绷到像是要跟薛湄科普一下流氓罪。 薛湄的手指,在他下巴楷了一下,很自然转移了气氛:“沾了点灰。” 说罢,她后退了几步,离萧靖承稍远,坐下来开始吃豆子。 豆子烤熟了,吃起来很香,就是有点硬,费牙齿。 薛湄吃了几颗,感觉腮帮子都酸,懒得再吃了。 萧靖承而后很长时间,都在回味当时薛湄的动作和表情——他没有领悟错,薛湄就是想要做点亲密之事,只是她临时改了主意。 他从未怀疑过薛湄喜欢他,但他也没想到薛湄会轻薄他。 他应该想到的,薛湄又不是不敢。 萧靖承特别后悔。 他是不是要主动一些?那一刻,为何薛湄情动了,他却没有? 第337章 她要睡到萧靖承 薛湄理解萧靖承。 萧靖承的确不爱她,他对她没有情欲。这不怪他,因为他没有这样的东西。假如他有,他肯定会给薛湄的。 亦或者说,他对薛湄没有。 萧靖承在感情上是很偏袒薛湄的,他也用力了,没有就是没有,不是他的欺骗,薛湄自然不会怪他。 她只是有点灰心。 去年盂兰盆节的晚上,红鸾给薛湄化了妆,灯火葳蕤之下,萧靖承自发在她眉心吻了一下。 那是唯一一次。 薛湄就觉得自己需要再考虑考虑。去瑞王府做个“太妃”,真的重要吗? 能体谅丈夫,他对薛湄好得没话说,甚至跟她有很深的亲情,却又明白他对她敬多爱少,她甘心吗? 薛湄想了想,她不甘心。 她重活一世,至今也不过十九岁,大把好时光,找个爱她的男人未必很难,比如说温钊,他对她就有男女之情。 爱情是享受,现实就是瑞王府的“太妃”生活,薛湄觉得还是要享受下。 “怎么跟他说,才能不伤害到他?”薛湄也有点头疼了。 萧靖承那傻狍子肯定会误会她。 薛湄仍是爱他的,他是她的阿丑,是她心头肉。可人生除了亲情、友情,也有让人心血翻涌、情绪失控、荷尔蒙爆棚的爱情。 他对她,只是没有最后一种而已。 她不动声色,没让萧靖承看出她的异样。 傍晚时候,雨已经停了,还出了点太阳。明天赶路肯定也会泥泞,但要回去的,他们俩出来好几天了。 晚膳时候,萧靖承问薛湄:“你生气了?” “为何生气?” 萧靖承:“……” 他坐在那里,有种失落笼罩在他身上。他对薛湄关注到了一定程度,不需要薛湄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能猜到她的心情。 她本想亲吻他的,然而又打消念头,她定然是恼了。 萧靖承定定看着她。 薛湄也回视。 对视的时候,他从薛湄的眼睛里,瞧见了一点失望。 萧靖承心中忐忑。 此话题无解,他们俩谁也没说什么。 翌日,薛湄和他早早起床赶路,路上薛湄又是一切如常,萧靖承再三观察,也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 乘坐马车,薛湄一路打盹,萧靖承却倏然将她抱了起来。 薛湄:“……” 她被迫坐到了萧靖承腿上,看着他满脸紧绷的样子,有点无语了:“干嘛?” 萧靖承深吸了一口气,头缓缓凑近。 薛湄一手挡在自己唇上,一手用力照着他的后脑勺打了一巴掌。 萧靖承被她打蒙了。 她从他怀里挣脱,坐到了旁边,逼问他:“你打什么主意?” 萧靖承很尴尬,又故作镇定:“你不是想要亲吻么?” 薛湄:“……” 她沉默了一瞬,笑了起来。 她跟萧靖承说,亲吻是一件很隐秘的事,如果它发生得如此简单直接,就跟平常牵手一样。 在之前那个瞬间,她的确有如此想法,但她现在不想了。 薛湄昨晚也想通了:做太妃是不行的,但她一定要睡到萧靖承。 这等优质美男,又是原主看上的,薛湄不会放过他的。只是,她不能硬扑倒他,需要一个时机。 有了这个主意之后,她就不生萧靖承的气了。 两人一路上又开始有说有笑,直到薛湄疲倦了,进入了梦乡。 到了京都,薛湄先去卢家,给卢老太爷拜年。 “……孩子们呢?”薛湄又问起了卢文和卢殊。 老太爷:“郡主,他们都比你大。” “哦,那我两个徒弟呢?”薛湄改口。 老太爷:“……” 薛湄来的时候,他还挺开心的,这会儿心情莫名低落了。 他对薛湄说:“冯恩明死了,他们俩去吊丧了,下午才会回来。” 薛湄不是棒槌,人家老太爷伤感,她看得出来,非常小心问:“谁是冯恩明?” 老太爷:“太医院左院判, 你见过他的。” 太医院一共两名院判,左院判是一把手,相当于后世的院长。 薛湄的确见过。 当初在临华宫,薛湄给澹台贵妃做手术的时候,左右院判都在。但是,右院判吓吐了,左院判没有。 从那时候开始,薛湄对左院判挺有好感的。 只是两人年纪相差悬殊,又不是同一种医生,薛湄没想过结交他,故而没什么联系,她甚至不知他姓名。 冯恩明不过五旬年纪,但在这个年代,他算是寿终正寝了吧? 老太爷听敬重冯恩明的,心情不太好。也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毕竟他比冯恩明还要大二十岁。 薛湄问他:“您可要去祭拜?” “孩子们去了,我就不去了,我年纪比他大,去送他不适合。”卢老太爷说,“郡主您可以去上柱香。” 薛湄听了这话,点点头。 她果然去冯家上香。 冯家门口设了孝棚,绵延二里地,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可见左院判平时多得人心。 她正要往里走,就见冯家孝子陪同一行人出来。 这行人里,有卢文、卢殊,还有戚思然和荣王。 荣王先看到了薛湄,表情有点尴尬,继而他放松了姿态,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没什么错儿。 戚思然当然有错,可她不过是一时想差了,并非罪大恶极。 她本人还是挺善良的,要不然她的郡主之位也不会保不住。稍微有点心机的,能任由薛湄和朝廷这么欺负她吗? 戚思然的郡主,可是她父亲用命换来的。 “老祖宗!”卢文瞧见了薛湄,欢欢喜喜走过来,给薛湄行礼。 薛湄:“你们祭拜完了?” “是啊。”卢文道,“老祖宗,我还可以再陪您去上香。” 戚思然从薛湄身边擦身而过,没有和她说话,她现在连虚假的寒暄都不做了,只为了表明她和薛湄势不两立。 荣王跟了上去。 卢殊上前,也给薛湄见礼:“老祖宗,您哪怕不在京都,也能让大家都记住您。” “什么事?” 薛湄反而被他说蒙了。 卢殊笑道:“海带啊。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吃,都说是您拿出来的食谱。” 薛湄笑了起来。 因为是在人家孝棚前,他们也不好过多寒暄,各自告辞。 卢文要陪薛湄进去,被薛湄拒绝了。 薛湄是女客,上香之后,退下来就被冯家女眷领到另一个院子喝茶、说话。 “左院判是什么病啊?”薛湄问冯恩明的妻子。 这不过是普通寒暄。冯恩明的妻子却一下子红了眼眶,对薛湄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第338章 公主不让进 冯恩明老妻痛哭。 她说丈夫被人害死,待要细说的时候,走出来一位年轻妇人。 妇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着孝服,脸色憔悴,有双很像冯左院判的眼睛。 她上前搀扶住了冯太太,对薛湄道:“先父暴毙,家母深受刺激,郡主莫要见怪。” 她低声跟冯太太耳语了几句,“母亲,人家只是来祭拜的。” 冯太太也想起了这茬。 她平时不怎么交际,家里也没几个使唤的仆人,瞧见陌生人就很紧张,说话不过脑子。 丈夫的死,是她心头一根刺:冯左院判是突然去了的。 太医院的人看了,说他是风疾。发病那天,他在书房写医案,夜里发病了没人知晓,耽误了治疗。 他平时忙起来,也会歇在书房。 等翌日早起,老妻和随从去叫他用早膳,他已经僵硬了。 冯太太似乎接受不了这个结果,一再说自己丈夫没有风疾的征兆。 冯家本身就是学医的,冯太太自己也会点医术,她确定自己丈夫不会突发急症。毕竟,风疾也是有各种前兆的。 然而这些话,不能对着薛湄讲,薛湄又不是当官的,她做不了主。 只是这些天,吊唁的人都让冯太太节哀,没人像薛湄这样,问冯左院判到底得了什么病。 大家很礼貌,不会去深究病人死因。 只薛湄不同。 薛湄是医生,她自然要多问一句,而且她问这话也不算突兀。 “郡主勿怪,我忙糊涂了。”冯太太低泣道。 薛湄:“不妨事,我本就是大夫,曾经我救治澹台贵妃的时候,冯左院判还在旁边帮忙,我们算是有点交情。” 然后,她又看了眼冯恩明的女儿,对她道,“姑奶奶去待其他客吧,我陪太太坐坐。有些话不方便对其他人讲,可以告诉我。” 冯恩明的女儿很担心母亲憋出病。 薛湄如此体贴,能让母亲发泄发泄心中情绪,再好不过了。 冯小姐感激冲薛湄点点头:“有劳郡主。” 外面又有客,她只得赶紧出去了。 她这几天在娘家忙得要死。 她一走,薛湄和冯太太挪步到梢间,两个人单独聊了聊冯恩明的事。 冯太太把自己的疑惑,都告诉了薛湄:“中风的确是急病,发起来也是一时的。但在发病之前,会有无数次的征兆。 那些征兆,我能背熟上百条,各种情况,老爷他都没有。他可能是其他病,绝不是风疾。” 薛湄也不敢阴谋论。 毕竟,她没有见到冯恩明,现在又不能让人家去开棺。 疾病去世的,未必只有一种。 “他最近有什么不对劲吗?”薛湄又问。 冯太太想了想:“就说脖子疼。但脖子疼也不会诱发风疾啊。” 薛湄很想说,像冯左院判这样的年纪,有没有高血压之类的? 不过,她不是查案的,也不是冯左院判的主治医生,现在病人都收殓了,而冯家的孩子们似乎并不怀疑父亲的死因,没人会因为老太婆几句话就折腾。 薛湄也只能跟着开导。 去祭拜冯恩明,只是因为卢老太爷推崇他这个人,薛湄去表达一点敬意。她没想到他的死,最后会跟薛湄有什么牵扯。 而事实上,真的有牵扯。 很快,关联就来了。 薛湄从冯家回来,卢文一路陪同,跟她聊了很久。 说起了药坊,卢文很激动:“老祖宗,咱们的麻醉药快要成功了。” 卢文依照薛湄的吩咐,一直在研究麻醉药。薛湄知道麻醉药的实验,也知道如何提取,但需要找到合适的,就要亲自做。 这个过程,要反复试错。 他们还要调高、调低培养皿的气温环境,来得到自己想要的。 薛湄问过卢文,想不想改攻制药学,哪怕荒废了自己的医术也在所不惜。卢文思考了几天,又问过了自己祖父之后,给了薛湄肯定的回答。 他想要学制药。 他制的不是中成药,而是西药。 “什么时候用在小兔子身上试验?”薛湄问他。 卢文:“再过几日,我还有两个培养皿没得到结果。” 他把薛湄的词都学会了,而且也把薛湄严谨的科学态度学了去,一步不错。这主要得益于他的出身。 卢家本身就卖各种成药和药材。 成药有自家秘方,有些制造过程有三四十道程序,哪一道不规范,做出来的药都不对劲。 对药格外认真,认真到几乎刻板的地步,这是卢家世代相传的理念,也是卢文不用犯错,就会把此事奉为金科玉律。 薛湄去卢文的药坊看了看。 药坊还是很臭,因为青霉素还在提取和生产,全部来源于卢文这里。 卢文不想让人学了秘方去,故而一直都是亲力亲为,不肯要一个帮手。 薛湄夸奖了他几句。 “需要添置什么器材就跟我说。”薛湄道。 卢文道好。 薛湄没打算让卢文一个人做出一个制药厂,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实验室。准确的说,她需要人才。 卢文就是第一个实验室的人才,他的作用在将来。 回到家里,薛湄更衣梳洗,还没有来得及满足戴妈妈等人的好奇,也没顾得上回答“海带”的问题,隔壁隆庆公主府居然来了人。 来的,是驸马身边的管事。 “小公子腹泻不愈,孩子脸色都不对劲了。”管事急忙道,“请郡主救命。” 薛湄忙问怎么回事。 管事说,小公子前天晚上非要鸡蛋羹,可能是吃坏了,上吐下泻,闹腾了一夜。 昨日孩子拉了七八回,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 “郡主一直没回来,等您多时了。”管事道,“驸马请您快去看看。” 薛湄听出这话里有话,问道:“驸马?公主没请我?” 管事的顿时很紧张。 这管事倒也有点急智:“郡主,别管谁请您的,救命要紧!” 说罢,他真担心薛湄会把他打出去。 薛湄倒是很赞同他这个话。别管谁请的,病人最重要。 她喊了彩鸢,让彩鸢拎上她的行医箱,往隔壁的隆庆公主府去。 两府只隔了不到两百米距离,两户相望,却因为乔迁那天闹的不愉快,薛湄和隆庆公主没什么来往。 只比薛湄大两岁的隆庆公主,十五岁时及笄就下嫁了驸马,十七岁生子,现如今长公子三岁了,是个健康活泼的小孩。 薛湄跟着管事的到了公主府门口时,却被阻拦住了。 “公主不让人进,郡主请回!”拦门的,是公主的侍卫。 管事的:“……”薛湄:“……” 第339章 薛湄先告状 隆庆公主府里吵了起来。 大公子吃鸡蛋羹吃坏了肠胃,驸马和公主两人意见相左。 驸马说:“赶紧去请成阳郡主,她医术高超。” 公主:“瑧儿一直都是由冯左院判看的,每次有个头疼脑热,他一帖药就好。你还记得在瑧儿一岁之前,偶然生病请其他太医,总是治不好吗?” 驸马一听她说这个话,也有点急了:“冯院判已经死了,他尸体还没有凉透,公主要不要把他唤起来?” 他这讽刺,让公主大怒。 隆庆公主一则是很不相信薛湄,薛湄擅长的都是开膛破肚。哪怕头疼脑热都要休养好些时候,破开肚子还不得元气大伤? 二则,驸马句句夸薛湄,甚至有次她还听到驸马跟自己小厮说,斜对面住的成阳郡主容貌美丽,隆庆公主积怒已久。 她孩子素来由冯院判照顾的,这会儿换大夫,哪个大夫知晓瑧儿的脉案? 反复用药,无效,岂不是要把孩子往死里折腾? 孩子前晚上吐下泻,就请了太医院的两位擅长儿科的太医,一点效果也没。 请薛湄来,她也剖开瑧儿肚子,然后割掉几个内脏,还夸夸其谈说没事吗? 那瑧儿还能长大成人吗? 隆庆公主死活也不肯让她作贱自己儿子。天下名医无数,不是没了她薛湄就要死人的。 “你非要请她,你要是给儿子治病,还是自己贪慕她的美色?”隆庆公主厉声质问。 驸马惊呆了。 隆庆到底是公主,驸马虽然出身望族,却在底气上输给她几分。再加上,驸马听说薛湄还没回京。 孩子又折腾了一天,现在瞧着脸都泛出了青灰色,驸马实在忍不住了,偷偷让自己身边的人去请薛湄。 不成想,公主还是知道了,让人在门口阻拦。 薛湄见不让进,她也不好硬闯,会适得其反。 她准备回家。 她只是医生,不是神仙。家属非不让治,她又不能进去把家属打一顿。 她转身时,公主府传来声音:“成阳郡主到了不曾?” 是男子声音。 薛湄和彩鸢停住脚步,就瞧见一男子急匆匆出来。然而,他尚未迈过门槛,院内传来更尖锐的厉喝:“站住。你若敢踏出这个门,从此就不必进,本宫说到做到。” 这次说话的,是隆庆公主。 她当然能说到做到,因为这是她的公主府。驸马身边有几个服侍的,那是她宽容大度,否则全府都是她的人。 她不让驸马进门,驸马只能去宫里求皇帝。 驸马很显然没想闹那么大,他果然停住了脚步,对赶过来的公主道:“你不想想孩子?” “本宫就是想着孩子,才不让有些人治。”隆庆公主道,“虎狼手段,骗骗无知之人罢了,岂能骗过本宫?” 隆庆公主还记得薛湄掌掴她姐姐宝庆之事。 薛湄不过是落魄侯爷的女儿,如此嚣张跋扈,眼里还有她们这些公主吗? 公主尊严,岂容她践踏? “你、你还害死孩子的!”驸马又急又怒。 薛湄转身走了。 她是医生,不是圣母玛利亚,不是人家抽她两巴掌,她还非要凑上前给人家瞧病的主儿。 驸马还在喊:“郡主!” 管事的也在哀求:“郡主,您救救孩子。” 薛湄静静看了眼公主府,笑了笑:“我不会见死不救。这样吧,我在隔壁院子做一个诊所。你们如果想要救命,就送孩子住院吧,我不再上门问诊了。” 大夫们都要上门,这是规矩,因为他们地位低下。 但薛湄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 就像卢家老太爷,他也不是常出诊的,大部分情况都是病人到金匮堂,他再给看看。遇到了特别有权势的,他才会上门。 他没办法,他又没官身,斗不过权贵。 薛湄却不同。 她乃是郡主,和他们一样有身份地位的。上门去问诊,受这种鸟气,还不如一开始就孤傲些。 薛湄带着彩鸢往回走,对彩鸢道:“叫人放出风声,今后我除了进宫,不再出诊。谁想要治病,就到我的诊所来。” “诊所?” “就跟药堂一样。”薛湄道。 彩鸢:“大小姐,这行不行?” “没事。”薛湄道,“你听我吩咐就是了。” 薛湄顾不上休息,开始收拾孙乔的院子。 孙乔母子已经搬走了,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荣昌大长公主还留了几名老婆子看守院子。 薛湄环顾一圈,发现想要成立一个诊所,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是不行的,什么都缺。 给景宛做手术的时候,薛湄制造过简易的手术床。她现在需要打造一个手术室、各种台子,也需要更多的病床。 她也需要护理人员。 她派人留意隆庆公主府的动静,发现隆庆公主请了很多大夫,也请了卢家。 不过,卢家祖孙不太擅长儿科,没有开方就回去了。 薛湄怀疑隆庆公主的孩子是细菌性或者病毒性肠炎,要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危急凶猛。况且,孩子拉了一两天,几乎脱水了,这个时候需得输液补充体液,否则也很危险。 中医在急性病上滞后、缓慢,效果不大,就是这个原因。 休息了一日,薛湄进宫去了。 她要去先告状。 薛湄去了胡太后宫里,正好德妃娘娘也在陪胡太后打牌。 德妃就是隆庆公主的生母。 她们说了几句海带,薛湄很快转移了话题,说起了隆庆公主府孩子的病。 这些后妃们,孩子不是自己带大的,有些感情都不太深,更别说外孙、或者孙儿了。 德妃听说了,也有点担心,但不影响她的正常生活:“还没好吗?” “这就不知了。”薛湄道,“昨日公主骂了我一顿,不准我登门。” 她就把隆庆公主昨天和驸马的争吵,说给了胡太后等人听。 胡太后听了,心思还在牌局上,心不在焉对薛湄道:“算了,不让你治你就不治。” 要不然呢,还能把公主给打一顿吗?薛湄只是郡主,委屈就受着,有什么办法? 薛湄也不是来求庇护的。 她之所以先告状,是担心隆庆公主府的孩子真有个闪失,到时候隆庆公主说薛湄“见死不救”。 辟谣可是没什么说服力的,跑断腿都不如造谣先入为主。还不如薛湄先把这件事说出来。 隆庆公主万一真的告状,大家也就能分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德妃也道:“隆庆只是爱子心切,你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她心里却想着,薛湄的确只会开膛破肚的。除此之外,都没见过她有什么能耐。 第340章 时疫腹泻 隆庆公主的确很疼孩子。 孩子病了,她也非常焦虑,一口气把京都的名医、以及附近的名医都请了过来。 卢家也被请了。 只是,卢家不太擅长儿科,卢老太爷等人告罪离开。 戚思然也被请过来了。 诸位名医和戚思然一样,对小公子的病都诊断为“时疫腹泻”。 中医说的“时疫腹泻”,就是急性发作、水样粪便,一日拉十几次的腹泻。此症会导致发热、四肢酸软,这就是拉脱水了的状况;苔白厚腻、脉多濡数。 时疫病毒也分湿寒、湿热、暑湿、风寒、风热等情况,一般发病者以儿童、婴幼儿为主。 虽然说是“时疫”,却没有固定时间,一年四季都可能发,冬秋更严重。 “姐姐不要担心,就是时疫腹泻,会好起来的。”戚思然安慰隆庆公主。 隆庆公主听太医们这么说,名医们也这么说,心里还是不安。 “瑧儿怎一直不见好?”隆庆公主拉紧了戚思然的手。 驸马在旁边道:“若请了成阳郡主,这会儿肯定好了。” 名医们都是被病家捧着的,个个恃才傲物,听到驸马的话就不乐意了,全部蹙了眉头。 戚思然也道:“驸马,你莫要轻信他人。郡主在卢家学医,她至今连请脉都不会。若她也要剖开瑧儿肚子,你可愿意?” “只要能治好,为何不愿意?”驸马道。 “荒唐,此乃伤了根本,孩子一生都会病病歪歪,驸马想要如此吗?”一位四旬大夫接话。 驸马被他们堵得无言。 隆庆公主也很生气:“莫要再提成阳郡主了!来人,请驸马出去。” 驸马:“这是我儿子!” “请驸马出去!”隆庆公主厉声道。 这个时候,她就很羡慕她姐姐宝庆,找个宋子弘那等落魄书生,一切都任由她调遣。自己这个驸马,出生望族,身上带着望族公子的傲气,总是要跟她作对。 不肯百依百顺的驸马,还不如死了好。 隆庆公主在这个瞬间动了杀机。 她应该再要个孩子。 有一儿一女,或者两个儿子,她此生便有了依靠,驸马若再如此不识趣,隆庆公主可以让他“暴毙”。 宫里这等手段,多的是。 驸马到底拗不过,被公主府的侍卫强行赶了出去。 戚思然劝公主不要动怒。 小公子睡醒了,又哼哼唧唧说肚子疼,隆庆公主亲自带着孩子去如厕。 这次,孩子还吐了。 治疗这个病,几位名医讨论了一番,都觉得用“止泻、补中提升”,因为小公子虚弱,普通止泻止不住的,要不然太医们开的药就管用了。 他们说了个药方,彼此反复斟酌,最后由戚思然着笔。 戚思然写了药方:红参五钱、当归三钱、炙黄芪十钱、麦门冬三钱、柴胡、白茯苓、炒白术、炒谷芽、炒扁豆各三钱,每日一次,水煎服。 几个人再反复看了,确定没问题,这才让人去抓药。 “去太医院拿药。”戚思然吩咐公主府的管事,“公主,您拿牌子给他。宫里的药是最好的,要不然也可以去卢家拿。” 只是,去金匮堂要比进宫远。 况且,这里面涉及到的红参、当归,卢家也没宫里的好。 隆庆公主点点头。 戚思然医者仁心,处处为她考虑,隆庆公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无言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到底是戚家的人,高门大户女,教养比那个落魄出身的薛湄强多了。 薛湄用了诡异手段,混个郡主,就敢如此嚣张跋扈,公主都敢打,还弄得戚思然丢了郡主封号,隆庆公主想起她就很反感。 宫里很快拿了药来。 一碗药煎好,小公子喝下去,仍是上吐下泻。 “娘,难受。”瑧儿声音虚弱。 他倏然头一歪,昏迷了过去。 隆庆公主吓得大叫,急忙扶住了他:“瑧儿,瑧儿你这是怎么了,孩子?” 喝了药,明明该好的。 他这个样子,不太像是睡了,而是昏迷不醒。 戚思然急忙进来。 诊脉之后,确定孩子是昏迷,戚思然让公主把孩子放在床上,她开始给孩子用针。 片刻之后,瑧儿睁开了眼睛。 名医们瞧见了,纷纷感叹戚小姐好医术,手段了得。 隆庆公主破涕为笑:“思然,若没有你,我们母子命休矣!” 她去抱孩子。 她孩子转醒了,却似不认得她,眼珠子都失了神采。他又合上眼,迷迷糊糊说胡话,谁也听不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神志不清了。 几个大夫都知情况危急,恐怕比他们想象中更难。 若是孩子死了,这公主能饶了他们吗? 几个人都想要溜走。 其中一人道:“公主,草民家里还有祖传医书,草民回去翻一翻,也许能找到新的医案。” 隆庆公主急疯了,这会儿脑子也不够机灵,只道:“你快去!” 其他几人也如此说。 他们都走了,隆庆公主也没反应过来,只是抱着瑧儿,不停摇晃他,反复问戚思然:“他怎么不醒?” 戚思然也感到棘手了。 瑧儿的病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 驸马被挡在正院之外了,已经着急得不行,大喊:“瑧儿如何了?” 瑧儿的乳娘偷偷出来,把里面情况告诉驸马。 乳娘哭道:“公主已经急傻了!那些大夫们,说什么回家找医书,分明就是溜了。孩子眼瞧着不行了。” 驸马大急。 乳娘反而比他更镇定一点,虽然眼泪流个不停:“快进宫,去告诉德妃娘娘。让娘娘派女官来,咱们劝不住公主的。” 驸马一听,这话在理。 他果然进宫去了。 德妃已经是上了年纪的妃子,女婿求见,没什么可避讳的,况且她人在胡太后跟前打牌呢。 驸马脸色煞白,把公主府的事,说给了德妃听:“……戚家小姐撺掇着公主,公主不肯请成阳郡主。瑧儿神志不清,已不能喝药了。” 德妃手里的牌掉到了地上。 她这个时候派女官去,隆庆肯定不会听她的。 “你先去宫门口候命,本宫去请太后娘娘,让娘娘派人去说。”德妃道。 她去万景宫搬救兵了。 事情几经转述,戚太后听到的时候,是说瑧儿已经快要死了,只剩下半口气,公主发疯了,抱着孩子不给旁人进去。 戚思然还在跟前挑拨。戚太后听了,脑子炸了:“传哀家懿旨,准成阳郡主进隆庆公主府,由郡主救治,任何人不得阻拦。” 第341章 送上门来 戚太后让女官传旨,还带了两名侍卫。 其实,戚太后多心了。隆庆公主不是薛湄,她对戚太后的权势不敢不敬重。 哪怕她此刻发晕了,也不敢违逆戚太后的懿旨。 她咬了咬牙,心中仍是担心儿子,看向了戚思然。 戚思然早已转过脸去,不敢再搀和了,她也深感小公子的病情很难,恐怕…… 这孩子脸色已经不太对了。 戚思然之所以没走,不是她有把握能治好,而是生死有命。大夫又不是神,病人死了再正常不过了。 她有戚家和戚太后撑腰,没人敢把她怎样。反而她撤了,显得她心虚。 “隆庆接旨。”隆庆公主道,“来人,去请成阳郡主!” 此事已经闹大了,成阳那边肯定不可能随便请请就来。 隆庆公主自己不可能去请她的,想了想,她对自己身边的女官何姑姑道:“你跟驸马,一同去请成阳郡主。” 女官道是。 驸马心中高兴,终于重石落地,急急忙忙去敲薛湄的门。 郡主府的小厮却不让他们进:“郡主说了,隔壁公主府的人,一律不见。” 驸马急了:“你再进去通禀,就说宫里有懿旨!” 小厮愣了下。 事关重大,小厮还是去了。 薛湄听说了,略微沉吟。她没想过见死不救,就是不想让隆庆公主痛快,自己那么贱的凑上去。 想了想,她还是亲自去了趟大门口。 驸马一见到她,赶紧作揖。这位驸马爷一直觉得薛湄长得挺好看的,是为数不多审美异常的男子。 当然,他只是欣赏的心态。薛湄身上有股子冷意,让驸马觉得她难以亲近,不会对她有什么唐突心思。 很相反,驸马很敬重这位郡主。 “求郡主救命。”驸马道。 薛湄却问:“驸马爷,您请过我一次,我也去了。结果被公主赶了出来。现在,公主不来请?” “公主陪着孩子,请郡主体谅她护子心切。”驸马道。 薛湄轻轻点点头。 女官也道:“郡主,速速救命,小公子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不会去。”薛湄道。 女官和驸马都呆了呆。 她不去? 也能理解,毕竟隆庆公主把她赶了出来,任何人都有点气性。 驸马就劝她:“郡主,您看着孩子的面上,宽容这次吧。” 女官则急了:“郡主,这可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 薛湄淡淡瞥了眼这位姑姑:“姑姑欺负我没见识?太后娘娘的懿旨,是下给公主,让公主来请我。 娘娘又没下懿旨给我,让我必须登门救治。怎么,你们瞧见太后给我懿旨了吗?” 何姑姑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驸马几乎要给薛湄跪下。 薛湄道:“我并非不讲理之人,事情至今也不是要为难你们。只是,登门万万不可,我不会再去你们公主府了。 你们把孩子送过来,七日之后再来接。这是我的条件,做不到就不要再登我的门。对了,让公主别去告状,我昨日已经告了一遍了。” 驸马:“……” 何姑姑还想要理论:“你简直轻狂,我们公主……” 驸马突然伸手,重重掴了她一个耳光,厉喝道:“住口!” 何姑姑惊呆了。 她是公主身边的女官,就好比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而驸马类似宫妃,地位也许比她高,却不敢在她跟前造次。 这位驸马很懂事,在公主的乳娘和四位高品级女官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 他突然出手伤人,何姑姑整个人愣住。 驸马则快要被这些蠢货气死了。 现在是求人! 成阳郡主已经不悦了,还非要说这些糊涂话,让她更生气吗? 再说了,成阳郡主是怕过谁?她可是戚太后的准儿媳,是瑞王的准妃,她岂是随便欺负的? 宝庆公主比隆庆要嚣张百倍,甚至更有权势,毕竟背靠澹台氏。她惹恼了成阳郡主,成阳郡主就敢抽她。 这个时候,还敢跟成阳郡主摆架子? 不打何姑姑,惹恼了成阳郡主,驸马的孩子可能会没命。 “滚回去,这里不用你说话!”驸马呵斥道。 何姑姑不知是委屈还是疼,狠狠瞪了眼驸马,转身走了。 薛湄见驸马是诚心诚意,一开始也是他来请的,故而对他道:“我会救你儿子。他现在神志不清,应是脱水,问题还不算很严重,但是不能拖了。 一个时辰之内,你们把孩子送到门口,我的小厮会接进来。七日之后,你们再到门口来接。 若非要探视,或者干脆派侍卫偷偷进来,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孩子的治疗过程,你们不懂,信任我即可。 若一个时辰之内没送过来,就不要再送了。孩子有个万一,就是你们的错。驸马回去商量吧。” 说罢,薛湄转身走了。 她喊了家里下人,赶紧去孙乔那边收拾,把正院收拾出舒服又温暖通风的病房来,回头要安置驸马的儿子。 驸马的儿子叫沈瑧,薛湄做了个病历本。 公主府那边,自然是吵开了。 隆庆现在没空去讨伐驸马打她女官之事,只是薛湄不肯上门,公主接受不了。 戚太后身边的女官听了,默不作声。 “她眼里还有皇家吗?”隆庆公主反复说这句话。 薛湄嚣张跋扈到了这个程度,没人治治她?隆庆等公主,本是世上最尊贵的人,任何人都要不遗余力为她们付出一切,包括他们的贱命。 薛湄她凭什么?! “若是孩子有了事,我此生不会原谅你。”驸马眼睛赤红,“赶紧把孩子送过去。” “她不登门就算了,孩子去她那边治也使得,为何不准我们看望?孩子给她,我如何放心?”隆庆公主不依。 他们两口子再次吵了起来。 驸马已经懒得理论,只反复道:“成阳郡主说了,一个时辰之后,就不必登门了。你还没明白吗?孩子的时间不多了。” 隆庆公主死活不肯松口。 驸马就去抢。 两个人差点打起来。 戚太后宫里的女官瞧见了这一幕,半晌才开口:“公主,驸马,把孩子送给成阳郡主去救治吧。” 隆庆公主心中咯噔了下。 她从小在戚太后宫里长大,也知晓这位姑姑的份量。她能如此说,说明女官觉得,如果是隆庆公主和薛湄同时去告状,戚太后会帮薛湄。 隆庆脑子里嗡了下。 薛湄是不是会下蛊?所有人都偏袒她,被她迷惑了。 第342章 我不负责 公主府万分宠爱的小公子,被驸马抱着,送到了郡主府。 公主、她自己的女官、万景宫来的女官,一起陪同着。 不成想,郡主府的小厮却指了指隔壁:“那边是诊所,郡主说要住院往那边去,不能走郡主府的大门。” 众人微愣。 隆庆公主心中再升愤怒。 薛湄在拿乔! 然而驸马只想救活自己儿子,不管薛湄是怎么想的,也不管公主的尊严是否受到践踏,他抱着孩子快速往隔壁去了。 隆庆公主忍耐着,带人跟了过去。 到了那边,只见大门旁边挂了一块牌子,写着简单几个字:“外科诊所。” 无名无姓,就是这么几个字。 诊所是什么,大家都不太明白,反正往里进就是了。 敲门之后,隆庆公主又愤怒了,理由也很简单: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居然不是薛湄,而是一名丫鬟。 丫鬟带着两名小厮,用床单裹了两根扁担,让驸马把孩子放上去。 “郡主呢?”隆庆公主厉声问,“她如此对待病人?” 丫鬟是彩鸢,不像红鸾那么虎,也没修竹镇定。她被公主吼得瑟缩了下,倒也没失态:“郡主在准备。” 隆庆公主:“让她出来!” 驸马已经依照彩鸢的吩咐,把孩子放了进去,并且回手大力将公主推后几步:“治病就治病,讲究什么?孩子要紧。” 隆庆公主:“……” 彩鸢又道:“这是免责书,您签一下。” “什么?”驸马这次也疑惑了。 彩鸢总感觉自己说出来的话,可能要挨打。但大小姐如此吩咐的,挨打也要说。 她咬了咬牙,把薛湄的话告诉了公主夫妻:“孩子住院,郡主承诺会尽力治好。但若有反常,郡主不负责。” 公主、驸马:“……” 这次,就连好脾气的驸马都觉得薛湄在挑事。 薛湄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乱成一团了,公主等人恨不能撕了彩鸢。 驸马重新抱起了孩子。 薛湄上前,冷冷哼了声。 隆庆公主立马就有话说了:“成阳郡主,你休要欺人太甚!你把我儿子接进去,不准我们探视,孩子有事你还不负责?你这是大夫吗?谁准你行医?” “陛下准的。”薛湄道,然后拿出了自己的金腰牌,“看到了吗,宫里司药房的腰牌,陛下特意赏赐我的。 公主,你若是质疑,怎么不去问问你父皇,为何要给我这块腰牌?” 公主:“……” 薛湄的嚣张,前所未有。公主整个观念都被颠覆,从小培养起来的权威受到了极大挑战,她想要杀人。 接过了彩鸢手里的纸,薛湄对公主和驸马道:“这是免责书。治疗是有风险的,特别是你这么小的孩子。 意外时常会发生,并非我主观的,你们要自己承担责任。我也会承诺,全力抢救你的孩子。愿意签就签,不签请回。你们自己的孩子,你们自己商量吧。” 驸马看着薛湄,心中也发凉:“郡主,太后娘娘下了懿旨,我们也登门了,这还不够吗?” “你觉得够吗?”薛湄道,“你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没数?” 那些大夫为什么逃走? 孩子为何神志不清? 因为这孩子病危了,要不然他们能接受薛湄苛刻的条件吗? “拖延着不肯救治孩子的,可不是我。”薛湄道,“是你们,你们这对做父母的!孩子若有万一,你们俩就是凶手!” “薛湄!”隆庆公主上前,恨不能掴她一个耳光,已经是愤怒得眼睛通红。 薛湄依旧是很平淡:“能签就签,不签就滚!” 隆庆公主快要站不住了,气得浑身似筛糠。 她让他们滚! 她薛湄凭什么?她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皇家赏赐给她的。若不然,她就是一条狗。她居然还敢狂吠,反过来想要咬主人。 万景宫的姑姑在旁边也看不下去了,就对薛湄道:“郡主,不如先救人吧。公主和驸马把孩子送过来,已经是很信任您了,您也得承担一点责任。” “我不需要。”薛湄道,“我只是大夫,又不是谁家父母。我尽力救治病人,我也尽力保护自己。 病危孩子,要签的免责书太多了,我这只是简单几项,连这个都接受不了,就没必要谈什么信任。 再说了,送过来住院是基本义务,不是什么恩赐。生命面前,是真正的人人平等,请姑姑转告公主和驸马,收起你们的傲慢之心。 老天爷可不会因为你们尊贵,就多给你们几年寿命。” 万景宫的姑姑:“……” 这位姑姑在太后身边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蛮横的主。 薛湄不等公主和驸马再说什么,又催促:“还剩一炷香的时间。来人,先把他们都赶到门外,一炷香之后关门。彩鸢,拿好免责书,签好了带病人进来。” 说罢,她转身走了。 她身后突然出来四名侍卫,个个身手不凡,一看就是瑞王府的暗卫。 隆庆公主和驸马眼瞧着暗卫亮了兵器,只得往后退。 最终,还是驸马干脆,对彩鸢道:“我来签!” 彩鸢拿了纸笔,贴心拿了个小木板,让驸马把纸放在上面。签完了之后,彩鸢还让驸马按了个手印。 隆庆公主只感觉是奇耻大辱。 孩子终于被接了进去。 万景宫的女官回去,把郡主府发生的事,回禀了戚太后。 太后听了,沉默了一瞬,然后笑了笑:“这孩子,性格和靖承这么像,也难怪他们俩有缘分。” 女官:“……” 郡主都这样对公主了,太后娘娘还觉得她做得好? 看来,以后对成阳郡主,要用十二分的恭敬了。 隆庆公主不同于其他公主。她虽然是德妃生的,却跟荣王一样从小在万景宫住,算是太后抚养长大的。 太后很疼她的,却也任由成阳郡主欺负她,可见成阳郡主在戚太后心中份量。 “人家婆婆都挑儿媳妇的刺。太后果然不是不一般人。”女官心想。 戚太后是被薛湄那句“保护病人、保护自己”给打动了。 人本性都很自私。 一个无私的人,往往牺牲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他的家人。这样的人罕见,值得尊重,但对家属而言又很残忍。 薛湄不是无私的。她在救治别人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的生活。这是一种勇气,因为很多人都不敢如此说、如此做。 第343章 少神医的拒绝 薛湄嘴上跟公主两口子斗得厉害,心里却比他们都着急。 隆庆公主一根筋发作,自己又不是大夫,她可能没意识到,她正在耽误她儿子的命。薛湄却知道时间的宝贵。 她既要免责,也要快点施救,故而才跟公主两口子说得那么难听。 孩子被抱了进来,免责书也签到了,薛湄亲自抱着孩子进了病房。 病房有个简单的手术床,旁边放了很多东西。 孩子神志不清,倒也没有陷入昏迷之中。 薛湄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很小的吸氧设备,这个不算医疗物资,也是她空间里的,是她自己做的。 具体为何做这个,不是因为有需求,而是闲得无聊。 有时候机甲要在太空执行好几个月的任务,每天都那么飘荡着,人会非常无聊。大家各自有打发时间的办法。 给孩子吸氧之后,薛湄没有设备,不能检测他的血液,只能依靠经验和学识,判断他是细菌性肠炎。 如果不是,就更麻烦了。 他现在神志不清,是因为明显脱水。 薛湄给他挂了个吊瓶,输入含有百分之十葡萄糖的生理盐水,用电解质液补充他体液的流逝。 治疗细菌性肠炎,在任何医院都是个小事,因为有广谱抗菌药——左氧氟沙星。 薛湄用的,自然不是地球时代的左氧氟沙星,它是改良过无数次的,对细菌性肠炎有特效。 薛湄给他注射了一针。 做完这些,她就喊了彩鸢进来,让她等会儿给沈瑧拔针。 彩鸢看着这些东西,再次惊呆了:“大小姐,这是什么?” 她指了指输液瓶。 此物看上去非常华美,应该价值连城吧?里面装得是水吗? 薛湄告诉她:“这是生理盐水。” 因为要彩鸢做护士,薛湄就会把基本知识,都教给彩鸢。 吸氧是什么、输液又是什么,有什么用,做这些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她一一说明。 彩鸢恨不能拿出个本子记住。 她非常努力,才把这些话牢牢记在心上,不肯错一点。 薛湄就在旁边写医案。 彩鸢照顾病人,见小孩子似乎安稳了些,陷入了睡眠之中,彩鸢走过来和薛湄闲聊。 “大小姐,那个吸氧的东西,它是怎么做的?”彩鸢问。 薛湄:“那个暂时做不了。” 她没办法提纯氧气,那个是她从前带过来的。 “那输液的那个呢?那又是什么?”彩鸢问。 薛湄笑了笑:“这个其实很简单,就是水和盐。” “水和盐?”彩鸢不太懂,“那直接喝水不可以吗?” “它需要进入静脉。” “所有东西都可以进入静脉吗?”彩鸢又问,虽然她不知道什么是静脉。 薛湄:“不是。生理盐水的压值,正好跟人体的血浆、组织液是一样的,不会造成细胞破裂,还能补充流失的体液。” 顿了下,薛湄又道,“假如在简易环境,就是把水煮开了,两斤水里放入三钱盐。这个呢不仅可以补充体液,还能消毒。” 彩鸢稀里糊涂,就记住了两斤水、三钱盐。 这个当然不符合卫生标准,毕竟盐不是纯粹的氯化钠。 但在西医发展的初期,它也不是处处都精致、卫生、严格符合标准,人体也能适应。 别说初期了,就是太空时代,第九星系不少偏远落后的行星上,医疗设施仍是靠巫医,有点类似印度版跳大神。 薛湄和彩鸢聊了很久。 关于薛湄的种种,彩鸢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严格保守大小姐的秘密。 主仆二人闲聊中,沈瑧的输液结束了。 薛湄再次测量了孩子的心率、血压和体温,发现血压还是有点高。 “他三天之内禁食。他这个腹泻和明显脱水,需得禁食治疗。”薛湄对彩鸢道,“回头我给他输液。” 彩鸢不太明白了:“不给他吃的?软烂米粥也不行?” “他是腹泻,又明显脱水,禁食三天吧。输液就可以了,我会给他加氨基酸、维生素和葡萄糖。”薛湄道。 “这样的话,他不吃饭也没事?”彩鸢问。 薛湄点点头。 沈瑧这孩子本就不算特别活泼,加上生病了,他有气无力。 这些权贵门第的孩子,从小也不是父母养大的,而是交给下人和乳娘。丫鬟们偶然会换,有些门第换得勤快些。 沈瑧身边估计换过几次丫鬟,而他才三岁,瞧见了彩鸢,只当是新换的丫鬟,没有闹腾。 每次输液,都是他差不多睡着的时候,薛湄不想他紧张。第一天,孩子的腹泻就止住了,他果然只是细菌性腹泻;第二天,他的脱水症状慢慢缓解,人也清醒了不少;到了第三天,下床活动的时候腿脚是酸软的,但是毫无食欲 。 薛湄仍给他输液。 三天之后,薛湄就让厨房专门做清淡、有营养的东西给他吃:米粥、炒素白,以及一道不怎么油腻的炖牛肉。 牛肉炖得非常烂,很容易消化,而且能给身体提供蛋白和能量。 沈瑧不爱吃。 这个时候,薛湄的戴妈妈就发挥了她重要的作用。她特别会哄小孩子。 沈瑧被她连哄带骗,吃了一小碗炖牛肉,又喝了几口粥。 三岁孩子挺好带的,他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脱水状况有点可怕。现在恢复了,他到了第四天就能满地跑了。 薛湄让彩鸢照顾他。 外面的隆庆公主两口子则是急疯了,特别是隆庆公主,进宫哭诉了两回,想进去看看孩子。 戚太后说:“你与她既有承诺,又怎好反悔?” 隆庆公主也去找皇帝哭诉。皇帝听说了,反而骂她不懂事:“成阳是救治你孩儿,你莫要捣乱。病去如抽丝,才七日而已。再说了,如孩子真有什么,成阳早就出来告诉你们了。没告知你们,便是孩 子无碍。” 隆庆公主得不到皇帝的偏爱,这点完全比不了她姐姐宝庆公主。 她烦恼不已。 此刻的戚思然,请卢殊到家里谈论医案,就说起了沈瑧的病情。 “你说,成阳郡主这次有办法吗?”戚思然问卢殊。 卢殊点点头:“她有。” “你很是信任她。” “她有药。她的药跟我们的药不一样,制药过程就完全不同。我堂弟弄青霉素,不知作践了多少瓜果菜蔬,只取精华。”卢殊道。 戚思然眼睛转了转,问他:“她也教你们医术和制药?” “是。” “你能教我吗?”戚思然问,“那个什么缝合……”卢殊想也没想:“不能!” 第344章 来自亲妹的偏心 戚思然微愣。 卢殊自己也愣了下,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回答,这样生硬冷漠。 他很仰慕戚思然。 戚思然美丽、好学。他与她结识,是她主动派人请他。 那是她才十三岁,是个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抬头望着卢殊:“你就是卢家的少神医吗?” 多年相处,戚思然聪明刻苦,让卢殊心中逐渐有了她的影子。 他知她家门第高,但卢殊爱的并非她身世,而是那个学医的戚思然,故而坦坦荡荡、从不掩饰。 戚思然也不占他便宜。 每次她请教他一个医案、一个卢家的秘方,都会拿出一本珍贵古医书来交换。 卢家传承至今,秘方有两千多张,卢殊给戚思然的,这些年下来也不过十二张。 这十二张秘方,不影响卢家金匮堂的生意,不会耽误卢家吃饭。况且将来分家,这些也会交到卢殊手里。 他给戚思然,也是于心无愧,甚至他还告诉了祖父。 祖父见他得到的医书很珍贵,还说:“延平郡主是个厚道人,你倒是占便宜了。” 这些年,他和戚思然保持这样的默契,两个人也有这样深厚交情。 直到戚思然最近隐约打听薛湄的医术。 她问薛湄学卢家的,学得如何,卢殊全部告诉了她。 但卢殊心里有个底线,就是薛湄教给他们的,他不会传出去,他没这个资格。 戚思然试探了好几次,卢殊心中有点烦。他也知晓戚思然心中有瑞王爷,而他只是单相思。 但他突然就很烦了,怀疑这些年戚思然一直知晓他心意,故意利用他的。 心里有了怨怼,卢殊对戚思然也不在那样纯澈了。 当戚思然说出她目的的时候,卢殊的回答也由他的不满推动着,顺利道出。 “抱歉,我唐突了。”戚思然愣神之后,给卢殊赔罪。 卢殊也反思自己语气生硬:“思然,我有苦衷……” 戚思然尴尬得脸通红,摇摇头:“我知道,我明白的。” 她像是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看着她如此脸皮薄,卢殊又感觉很奇怪。戚思然似乎并非这样的性格,她能独自去访问名医,可见她遭受拒绝时不会如此难堪的。 可能,她只是想让卢殊知道她此刻的尴尬,让卢殊心中不安吧? 老祖宗交给他的医术,卢殊不想外传。原因无他,缝合不单单是缝合,它需要麻醉剂和抗生素。 没有抗生素,缝合了伤口也会化脓,人会高烧而死。 若戚思然胡乱施为,她会败坏老祖宗的名声,让老祖宗好不容易推广出去的医术,再次受到质疑。 卢殊从戚家离开时,心里想:“她恼了我。” 这么想着,心口抽痛了下,可又有种怪异的轻松。 能放下,对卢殊未必不是好事,毕竟戚思然并不中意他,他一厢情愿毫无结果。 卢殊慢慢回了家。 戚思然狠狠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推到了地上,发泄内心的愤怒。 “这些男人,果然势利眼!我才没了封号,转脸对我就不一样了!”戚思然愤怒想着。 她其实误会了卢殊。 是她自己敏感,感觉自己被夺了封号之后,所有人看她都不太一样了,没那么尊重她了。 人就怕自己瞎琢磨。 一琢磨,这里不对劲,那里也不对劲。 戚思然活了这么大,突然意识到权势的重要——这权势不是来自娘家,而是她自身。 她以前顺风顺水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如今才醒悟。 她这么想着,当即去了趟荣王府。 她要打起精神做大事了。 薛湄那边,大家都在等结果,很多人好奇。 包括瑞王、萧明钰和薛湄的大哥。 萧明钰这段时间忙海带生意,一转头就听说薛湄和隆庆公主干上了。薛湄这是打算把诸位公主都欺负一遍,来彰显她的权势吗? “……为何不能探望?” “病人治疗期间,吃喝、作息都有医生安排。家属啥也不懂,瞎捣乱。所以不给他们看。”薛湄道。 萧明钰:“简单说,就是你故意不让驸马和公主看?” “对。”薛湄道。 她是有这样的私心。 担心家属胡乱出主意是其一,不让公主痛快是其二。 更有甚者,薛湄是为了长远打算:将来若有病人需要做大手术,那时候就真不能探视,以免细菌感染。 若家属不同意,薛湄就可以拿出隆庆公主做例子。 公主都不给探视了,其他病人家属心里会自我安慰,接受薛湄的条件。 “我暂时没想过把诊所做大,就是想用小诊所试试手,将来再开大医院。”薛湄说。 她现在缺的是人才、成药和器械。别说大医院了,小诊所也未必开得起来。 她空间里的药,今后都用来救命,普通的生理盐水、青霉素、麻醉剂,薛湄都打算自己制造出来。 萧明钰不太懂她说的,就问:“我能去看看吗?” “自然不能。”薛湄道。 萧明钰:“……” 薛池过年期间挺忙的,他有不少朋友要走动,没空过来和薛湄说话,只是问了问金州好不好玩等。 这次,他特意问薛湄:“那孩子现在如何?” “已经恢复健康。” “我能瞧瞧?” “不行,不给探望。”薛湄说。 薛池:“……” 他还没走,萧靖承来了。 萧靖承一直担心薛湄生气,但薛湄并没有,他心中稍安。 他这几天去了趟城外的驻地,帮朝廷安抚京都驻军,发新年的新衣新鞋和军饷,这才回府。 一回府就听说,薛湄又闹事了。 萧靖承也问:“我能去看看吗?” 大家都问这么一句,但得到的答复却截然相反。 萧靖承如此问,薛湄笑道:“当然可以,那孩子已经差不多好了。他要喊你叫什么?叔祖父吗?” 一旁的薛池:“……” 他大概是个死人,他妹妹根本看不到他的存在,以及不记得对他的拒绝,转而就跟瑞王爷献殷勤。 薛池重重咳嗽一声。 薛湄回头,对他道:“大哥你去忙吧,不能太多人探视,我们先过去了。” 薛池:“……” 还是不肯带他。薛大少爷在心里思考了下,觉得女大不中留,这亲妹子胳膊肘已经往外拐了。 第345章 王爷今晚别走 正月还是挺冷。 虽然已经立春了,寒意还是笼罩四周,行走户外时风氅御寒,脸和脖子被凛冽西风舔过,冻得有点麻木。 薛湄和萧靖承往那边院子去,两个人一路闲聊。 “……隆庆公主的儿子脉案,一直由冯左院判管。他突然暴毙,这么一去,那孩子其他人都看不好了。”薛湄跟萧靖承道。 中医讲究一人一病,尤其是对这些权贵,绝不是胡乱开药的。 三岁孩子腑脏柔脆,虎狼之药不能用,一个腹泻也有可能死人。 薛湄去冯家祭拜的时候,觉得自己与冯家是两条线,不成想却因为这件事,牵连到了一块儿。 冯左院判的死,以这种形式影响到了薛湄。 “那孩子现在好了吗?”萧靖承问。 “细菌性肠炎,没什么大碍,打了一针就没事了。我给他护理,是因为他脱水。”薛湄道。 两人到了那边“病房区”,彩鸢正带着沈瑧踢毽子。 主要是彩鸢踢,沈瑧偶然接一下。 小孩子玩得热火朝天,面颊红润,一点病态也无。 萧靖承:“……” 薛湄跟他解释:“他是急发病,一下子就脱水了,故而呕吐、神志不清。给他补充体液,再修养两日,他就能恢复健康了。他的腹泻,没有伤及根本。” 脱水、急性发作,是非常可怕的,这个时候一旦耽误了,对婴幼儿而言真有性命危险。 薛湄还是想把自己的医术弘扬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可以救治更多患者。 但,输液管和针,她现在做不出来。没有静脉点滴,明显脱水靠口服葡萄糖不太管用。 各种限制! “我要不要来一场工业革命呢?”薛湄自问。 这需要综合全国之力,需要君主和朝廷极力配合。 薛湄想到那个皇帝、想起那些迂腐朝臣,心中打了退堂鼓:算了。 暂时忍耐,看看下一任君主如何。 “你医术高超。”萧靖承道。 “我的医术,乃是前人上万年经验的积累,一步步进化,然后有了成效药。”薛湄笑了下,“我的医术其实很一般,没有比任何人好。” 萧靖承回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薛湄一愣。 萧靖承:“不要妄自菲薄。好就是好,没有对比的必要。就像鸟铳,它就是比长枪好用,毋庸置疑。” 薛湄笑了起来。 她倒也没什么心里负担。 她从后世来的,她有药房空间,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非要否定这些,去把自己放在古代人的位置上,太矫情了。 她之所以那么说,是谦虚。 就像萧靖承所言,大炮就是比冷兵器厉害百般。不管这大炮是谁造出来的,它怎么回到了古代,它的厉害是客观的。 “郡主姐姐。”沈瑧瞧见了薛湄,过来行礼。 他小小年纪,已经口齿清晰、乖顺懂礼,行礼也很标准。 薛湄笑道:“瑧儿今天好点了吗?” “已经好了,多谢郡主姐姐。”沈瑧又道,然后看向了萧靖承,由于着叫了声,“阿叔。” 萧靖承:“……” 萧靖承在京都的日子不多,跟隆庆公主来往也很少。从前隆庆住在万景宫,他都不怎么熟,因为他这个戚太后的亲儿子反而是养在皇子府。 隆庆出嫁之后,两人更是鲜少有来往。 逢年过节倒是见过,只是人太多了,沈瑧才满三岁,他哪里记得住? 薛湄耐心蹲下身子,跟沈瑧解释:“他不是阿叔,他是你的外叔祖父。” 沈瑧一头雾水。 他不由自主咬了手指,虽然乳娘不准他咬了。他疑惑看着萧靖承,完全搞不懂他是谁,于是在薛湄交代下,他记住了最后一个字:“阿父。” 薛湄忍不住大笑。 彩鸢也使劲憋住了笑。 萧靖承微微黑了脸:“胡闹,不准乱说。叫祖父!” 两个字,孩子记得住,终于成功改口了,给了萧靖承该有的辈分:“祖父。” 薛湄还是笑得不行。 萧靖承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叫“阿父”,还是这么个情况,他气得要吐血。若是平常人,二十四五的年纪,孩子比沈瑧还要大了。 见薛湄还在笑,萧靖承定定看着她:“我被人叫阿父,你这么高兴?那你赶紧给我生一个吧。” 哎哟,你这种纯情小直男,还敢调戏我? 于是薛湄站直了身子,笑道:“好啊。一个怎么够?多生几个好不好?” 她冲他抛了个媚眼,“王爷今晚别走。彩鸢,去告诉戴妈妈,说王爷今晚留宿。” 彩鸢:“……” 我能原地消失吗? 萧靖承小声吐槽,被薛湄嚷嚷了出来,尴尬得脸色紫涨。 他狠狠瞪了眼旁边的彩鸢。 彩鸢好无辜,耍流氓的又不是我,你有本事去瞪大小姐啊,瞪我做什么? 但是,小丫头不敢造次,领着沈瑧对薛湄道:“大小姐,厨房说做了好吃又容易消克的点心,我带瑧儿去吃。” 薛湄点点头。 她一走,萧靖承再次拉住了薛湄的手。 薛湄顺势依靠在他身上,问他:“今晚住这?” 萧靖承咬了咬牙:“郡主盛情相邀,那我不客气了。” “别客气。”薛湄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用带着鼻音的腔调,说了这么三个字。 萧靖承身子一下子酥麻了半边。 跟薛湄比调戏人,他简直自寻死路。他很想试试薛湄,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嘴上功夫。 然而,他自己先控制不住心跳急速、大脑空白,整个人都要被薛湄牵着走。 他没试出薛湄,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瑞王爷在这方面经验全无,自身又保守老套,导致他在薛湄手下兵败如山倒。 最后,瑞王爷落荒而逃,晚膳都没吃,更别说留宿了。 薛湄挺遗憾的。 萧靖承应该很美味,尝尝有什么不可的?人都好色,又不是光男人好色。只是他们男人比较大方,愿意承认罢了。 对于萧靖承的青涩和拘谨,薛湄有些时候也怀疑,是自己没有魅力。 “在军中十年,没见过也听过吧?那些当兵的,哪个不是荤素不济?怎么他就清纯似出淤泥而不染?” 薛湄不能这么想,一想就要怀疑人生。到了第八日,沈瑧出院的日子,郡主府门口就热闹了。 第346章 住院费你结一下 隆庆公主这几天歇了心火,没那么愤怒了。 孩子从小不是养在她身边,有乳娘和丫鬟们带着,她晨昏定省时见一面。虽然母子感情很深,但她并不会因为孩子不在就手足无措。 她告状无门,只得等。 驸马性格温柔多情,比公主更担心孩子,他有点吃不下、睡不着,这几天时不时打听郡主府那边消息。 到了第七天,夜里睡觉的时候,驸马还很兴奋跟公主说:“明日瑧儿就要回来了。” 公主冷冷道:“我儿有半点闪失,本宫绝不轻饶薛湄。” 驸马:“……” 这还有完没完了? 你是公主,家奴捧着你也就是了,何苦还非要外人也捧着你? 驸马懒得计较。 公主心里也很想早点见到孩子。 他们两口子早早睡下了。 公主还吩咐丫鬟:“明日卯初叫起,我要去接瑧儿。” 丫鬟道是。 冬日的卯初,也就是早上五点,外面一片漆黑。 公主和驸马被丫鬟们叫起,打算梳洗更衣,用过早膳就去接孩子,不成想丫鬟进来却是禀告道:“郡主府开门了,传出话,让去接大公子。” “什么?”公主愣了愣,这么早? 薛湄岂不是故意为难她? 沈瑧的乳娘和丫鬟们也进来了,帮衬着公主更衣梳洗。 驸马也有丫鬟服侍,他已经顾不上了,让丫鬟赶紧给他梳头,他要去看孩子了。 公主却还在那里抱怨:“七日不给咱们瞧,这会儿却赶早,她就是诚心折腾我们。永宁侯府连寒门祚户都不如,养出这等东西!” 乳娘大着胆子:“恐怕是大公子想念公主和驸马,吵闹着要回家。” 公主一听,心头发软,气终于顺了点。 其实乳娘是想说,大公子平常睡得早,从半岁开始,每天都是寅正三刻醒,也就是凌晨四点多。 醒了之后,他要用些小点心,要吃奶,要乳娘和丫鬟陪同着玩,然后去给驸马和公主请安,辰正再睡一觉。 成阳郡主没有为难公主,是公主自己孩子醒了,这闹腾着要回家。 公主和驸马慌慌张张感到孙乔那边大院门口,瞧见了明亮的灯笼。 灯笼用了明角材质,不怕风吹雨淋,将光线投下。 几个人都裹了大毛衣裳,围着一个小孩子,正在等待着。 驸马脚步极快。 公主也一步不落跟过去。 沈瑧瞧见了公主和驸马,也瞧见了乳娘,迈开小短腿,先扑向了公主:“娘亲!” 孩子穿得很厚实。 他的短袄长裤,都是宝蓝颜色,样式也好看,布料更加讲究,非常轻便软和,应该是用了新的棉絮。 这是郡主府针线房上重新做的。 瑧儿扑倒了隆庆公主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娘亲,瑧儿可想您了。彩鸢姐姐给我做了好吃的糕点,我还给您留了,回头送到府上去。” 隆庆公主:“……” 小孩声音洪亮,言语爽利,一副开心又激动的模样。哪怕光线不明亮,也看不出这孩子有半分病容。 他被抱进去的时候,奄奄一息,只剩下半口气的样子…… 隆庆公主心中大震。 儿子健康了,她自然是狂喜不已,同时又觉得薛湄这个人医术可怕,真正出神入化,比戚思然厉害百倍。 驸马也端详孩子。 孩子在驸马跟前,也很放松,可见驸马平时很纵容溺爱他。 “爹爹,瑧儿还学会了踢毽子,也是彩鸢姐姐教的。”沈瑧道。 说罢,他指了指身后。 公主府众人就瞧见一个丫鬟站在薛湄身后,突然被目光所瞧,她有点害羞似的,往后站了点。 薛湄是高挑个子,导致丫鬟们个个显得娇小玲珑。 驸马朝那边作揖:“多谢郡主,多谢彩鸢姑娘。” “彩鸢是我的护士长,照顾病人是她职责。再说了,不需要道谢的,结账就行了。”薛湄道,说罢递过来一张纸。 驸马:“……” 公主:“……” 他们两口子现在瞧见薛湄递纸心里就发毛。 薛湄让他们签署免责书,吓到了他们。至今他们都觉得薛湄强势霸道,居然要把病人带走还不负责,那岂不是随便她治? 驸马哆嗦了下。 公主也没接。 最终,女官何姑姑想要上前去接,驸马犹豫着抢先一步,先把纸拿过来。 薛湄立在光影里,灯笼的光落在她脸上,让她眉心那颗痣更加红艳,四周影影绰绰,她就像个下凡的神仙, “这是住院清单,病床费、治疗费、用药费、护理费,都写清楚了。”神仙开口了,一下子落入了凡尘,说起了金银俗物。 驸马在看,公主似乎也好奇,薛湄就把结果直接说了出来:“一共九十两。签字、结账,你们就可以接孩子出院了。” 公主:“……” 她这么一番折腾,公主可能会赏赐她白银千两的。 而她,居然直接要钱,还只要这么点,真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薛湄则觉得,几块钱的左氧氟沙星,加上一瓶盐水,护理和薛湄的诊治,如果住院的是普通人,薛湄只会收人家五两银子。 但到了公主这里,自然就要把附加值要回来。 “郡主,这是银票。”驸马连忙解开自己荷包,正好有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薛湄。 薛湄收下了,让驸马和公主都要在出院单子上签字。 这回,公主没有拒绝。 签好了之后,薛湄让彩鸢拿了两个五两银锭子,还给了驸马:“找零的,您拿好。” “不不,这个不能要。”驸马一时很尴尬。 薛湄:“找零得收回去,我们明码标价,不占你们便宜。你若是想要打赏我,那我可就出去说,我治好了隆庆公主府的大公子,驸马和公主赏了我十两银子。” 驸马和公主:“……” 隆庆公主一把夺过了银子,心里说不出是何等滋味。 看这个样子,还非得打赏她不可。 公主府众人回去了。 沈瑧能吃能睡,中午依照惯例睡了一会儿,下午满院子打滚,又开始顽皮了。 他的确是毫无病态。 公主和驸马等人都询问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 前面几天,沈瑧自己都不太记得了,记忆很模糊。 “……彩鸢姐姐让我走路。有一个特别好的婆婆,她喂我吃饭,给我讲故事。”沈瑧道。 他在郡主府居然也是吃了睡、睡了吃,和在家差不多。 那为何还非要住七天? 下午的时候,隆庆公主叫人送了一千两银票给薛湄,说是打赏。 薛湄接了。宫里的皇帝、太后和德妃等人,都好奇沈瑧情况如何了,让公主领着孩子去宫里瞧瞧。 第347章 炒作 隆庆公主领着孩子,进宫去给皇帝、太后等人瞧。 沈瑧很喜欢进宫,精神亢奋。他这么大的孩子,尚且不知惧怕,只知道宫里花团锦簇,处处都好玩。 隆庆公主先带着去了万景宫。 戚太后瞧见了,很欣喜点点头:“不错,孩子瞧着红润健康,恢复得挺好。” 隆庆公主:“是,瑧儿身体本就健朗,他乳娘照顾素来很用心的。” 只说自己孩子身体好,不夸薛湄医术高超,哪怕她明知戚太后很喜欢薛湄。 说罢,她还去看戚太后的脸色,想知道戚太后到底更偏袒谁。 对隆庆这点小心思,戚太后一清二楚。 她不着痕迹抱住了小曾外孙,对隆庆公主道:“瑧儿养得不错。不过,也是成阳郡主的医术好。” 隆庆:“……” 非要说出来不可。 太后凭什么如此偏袒薛湄?在她身边长大的,难道是薛湄吗? “是,郡主医术很好,孙女已经向她道谢了。”公主道,“还给了一千两的谢金,不知可少了点。” 戚太后像是没听懂这个讽刺,笑了笑:“不少了,这是你的心。” 说罢,她让隆庆公主带着孩子往德妃、胡太后那边去瞧瞧。 德妃和胡太后等人还在打麻将。 宫里太寂寞无聊了,跟安诚郡王的后院一样。麻将一出现,立马就风靡了,谁也放不下。 亲曾外祖母胡太后和外祖母德妃,对沈瑧都不算特别上心。 瞧着这孩子活泼可爱的,德妃夸奖了几句,让女官拿东西赏赐他。 “痊愈了就好。”德妃道,“好好养着吧,别让孩子乱吃东西。你这个做娘的,该对孩子多用心。出事了知道急?平时呢?” 隆庆公主被她说得火大。 德妃自己地位不过如此,娘家也不显赫,自己哪怕攀上了戚太后,到底也不如姐姐宝庆威风。 不过是和成阳郡主有了点冲突,德妃这个做娘的不帮自己女儿,还有脸数落她! “平时有乳娘照顾,何曾有过半分懈怠?”隆庆公主自己语气有点生硬了。 德妃见她顶嘴,说上瘾了。 直到另一位宫妃赢了牌,德妃才住口。 胡太后让隆庆公主领着孩子,往其他地方去坐坐,隆庆公主这才走了。 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倒是安抚了她几句,还夸她给薛湄奖赏做得好。 “……你这样,才不愧是皇家公主。”皇帝道,“别跟成阳一般见识,她有什么涵养?” 又喊了沈瑧,让孩子到他怀里去。 隆庆公主这才不敢抱怨了。 而后,大家都听说了,成阳郡主治好了公主家快要死的孩子,隆庆公主还给她赏钱。 “谁传的话?”隆庆公主气得半死。 这话倒也没错。 在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之下,急病夭折的孩子多不胜数,哪怕是皇家也一样。 儿科是最难的。 到了后世,医学那么发达,儿科仍是非常难。 小孩子身体柔脆,还没有长结实,不像大人。 但隆庆公主听到这话,没反思这件事的可怕,没感激薛湄治好了她儿子,只生气有些人口无禁忌。 “什么快死了?”隆庆公主大怒,“瑧儿只是时疫腹泻,有什么严重?” 有什么严重? 没有薛湄的左氧氟沙星、没有吸氧和静脉点滴葡萄糖补充体液,孩子真可能熬不过来,本身就很严重。 薛湄听说了公主的说辞。 她正在和彩鸢收拾病床,听到这些八卦的时候,薛湄笑了笑:“这个很正常。不少人别说感谢大夫,他们还要打大夫呢。” 隆庆公主从一开始就不高兴,现在薛湄治好了她儿子,她也给钱了,本就是两清之事,想要她的“道谢”是万万不行的。 然而,满京都却把此事描绘得很可怕。 在传言中,隆庆公主儿子的身子都凉了,是薛湄起死回生。 然后,隆庆公主为了答谢薛湄,对着她磕了三个头,痛哭流涕。 这话,好像是一夜之间起来的。 薛湄有很多医案,每一个都比沈瑧的情况复杂,尤其是景宛的病例,更是镇住了朝野,但坊间流传不多。 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但隆庆公主府这事,却被传得沸沸扬扬。 住院、几名大夫和戚思然逃走,薛湄力挽狂澜等,坊间说书人好像亲眼所见似的。半真半假,有褒有贬,让故事流传度很广。 蕙宁苑里的人也听说了。 “……用我们的话说:热度如此不同寻常,我嗅到了金钱的味道。”薛湄道。 丫鬟们不太明白:“什么味道?” “就是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花钱请水军,黑一下隆庆公主和戚思然,然后把‘住院’这个概念大力宣扬。”薛湄道。 这完全是为她量身定制的炒作。 不用说了,具体是谁的手笔,对戚思然和隆庆如此不客气的,薛湄不用猜都知道是谁了。 “是小郡王吗?”红鸾还问。 薛湄:“小郡王哪怕也这个功夫,也没这般闲情。是咱们瑞王爷。” 瑞王爷已经是咱们的了吗? 丫鬟们统一腹诽了下,没人敢说出来,却转过脸彼此偷笑。 薛湄派人去请萧靖承。 询问之下,果然不假。 “……你不是想要做个诊所吗?”萧靖承道,“我想让更多的人知晓。” 薛湄笑了起来。 之所以能一下子猜到他,是因为这满京都,没人敢为了薛湄,同时得罪戚家和隆庆公主。 萧靖承不怕,人家有恃无恐。 薛湄笑了起来:“多谢你。” “只道谢?”萧靖承问。 薛湄:“我给你煲鸡汤?” 萧靖承想了想,点头:“好。” 薛湄上次做的鸡汤,的确很好吃。反正只要是她做的,萧靖承都很喜欢。 他留在郡主府用晚膳。 晚膳时候,萧靖承似心事重重。 他夸了一句鸡汤好喝,就不再说话了,像是有什么事全部压在心口了。 薛湄问他:“怎么了?” “湄儿,白崖镇又下雪了。”萧靖承道。 薛湄:“下雪怎么了?” “一旦下雪,匈奴人的草场被大雪淹没,牛羊饿死,他们接下来就要犯境了。只要战事一起,我就得走了。”萧靖承道。薛湄:“……” 第348章 薛玉潭又出了作妖了 薛湄心里,一时空落落的。 就像是平地走路,突然一脚踏空了,心直直往下坠,沉得她半晌才透出一口气。 “战争乃国之大事,你我都左右不了。”薛湄道,“况且现在才正月,下雪很正常啊。若等到了四五月份还下雪,问题才会严重。你莫要太过于悲观。” 萧靖承颔首。 他这一走,也不知多久才回来。 等他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薛湄就嫁人生子了。 薛湄这么想着,就好像要跟他永别似的,心中潮潮的。 “王爷,白崖镇好玩吗?” “不好玩,遍地黄沙,光秃秃的没什么趣儿。”萧靖承道。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薛湄道。 萧靖承微微变了脸。 成兰卿去过、戚思然也去过,最终都没什么好结果。 萧靖承不太想让薛湄去。 白崖镇像是有诅咒似的,女人一到了哪里,心都变了。一个个变得贪婪而恶毒,和从前不太一样。 当然,或许她们本性如此,薛湄不会这样的。 “……还是别去了。”直男实话实说,“军事重镇,到底很危险的。” 薛湄笑道:“我不怕。我本就是前线军医,我还会杀人呢。” 萧靖承:“……” 过了几天,萧靖承又接到了白崖镇那边的情报,说大雪只下了一天,没有造成大的雪灾,暂时情况还好。 他也松了口气。 因为担心战事,他把今年的元宵节都错过了。 薛湄也没过元宵节,原因很简单,卢文的麻醉药用在小兔子身上失败了。 卢文很沮丧,提不起精神。 薛湄就跟他讲科学家失败几千次的故事,才有了这些好用的成药。 “你放心,我的医术都会教给你,我还会单独给你补课。你既然选择了制药,就踏踏实实弄。”薛湄说。 卢文这才点点头。 他心情不太好,薛湄把他叫到家里喝酒,让大哥和五弟作陪。 五弟不善饮酒,却跟卢文话题投机,两个人说起了马球。 “大姐姐,我们最近天天练习马球。”薛润跟薛湄显摆,“王爷让咱们用马球做战术训练,我现在打得可好了。” “有多好?” “比马球供奉还要好。”薛润说,“我骑术过关了,王爷都说很好。” 薛湄笑了起来。 卢文听他吹得厉害:“真的吗?” “走,咱们去南亭马球场,比一场试试看。”薛润说。 薛湄有点无聊,很想出去散散心;薛池心情却不错,故而他也愿意出门。 他们兄妹三带着卢文,往马球场去了。 萧靖承到郡主府的时候,郡主府里没了人,丫鬟给他指了马球场的方向。 乘坐马车时,薛湄仍把她的鸟铳放在马车里,时刻不离身。 上次出事的时候,薛润和薛池都不在,不知薛湄这鸟铳的厉害,兄弟俩还问她:“又带这个铁疙瘩?” “有用。”薛湄道。 “有什么用?”五弟问。 “这个是武器,自然是杀人用的。”薛湄道。 五弟撇撇嘴。 马球场一年四季生意红火,门口的香车宝马总是停得很满,薛湄等人需得离得老远下车步行过去。 五弟和卢文走得很快,薛湄和大哥落后几步。 两人并肩而行。 这时,突然有人喊:“大哥、大姐姐。” 兄妹俩回头,瞧见来人时,都微微一愣。 薛湄很久没有见过薛玉潭了。 薛玉潭消瘦了些,今日扑了脂粉,显得她白净红润。她本就有双微微上挑的眼睛,带着几分伶俐的妩媚,看人的时候似含情脉脉。 她着一件桃粉色绸缎面料的风氅,里面是银白色绣银线牡丹的襜褕,更衬托得她比早春桃蕊还要娇嫩。 她真是挺好看的。 随便一收拾,就是光彩照人。要不然,当年裕王也不会为她倾心沉迷了。 “大姐姐,好些日子不见你了。”薛玉潭笑容甜美,“大哥气色也更好了。” 薛池略微点点头。 薛湄见她通体气派,就知道三夫人仍是供养着永宁侯府,尤其是薛玉潭。 自从萧靖承打了永宁侯、薛池薛润两兄弟不肯回家过年,永宁侯就明白,他们跟薛湄算是决裂了。 他重新把希望放在薛玉潭身上。 而薛玉潭,她的亲王妃美梦尚未破碎。 当然,她不再哭哭啼啼了。原本裕王是喜欢她楚楚可怜,她才如此作态。现在试探过了,他已经不喜,那就变个法子。 薛玉潭看着薛湄,唇角有了个淡淡笑意。 大姐姐哪怕再尊贵,也不过如此。她总是很平淡一人,让男人难以为她而疯狂。 女子,连美貌都没有,真真可怜。 “……是好些时候不见了。”薛湄也笑道,“你也来看马球?” “是啊,父侯让我出来散散心。”薛玉潭笑道,“父侯说我闷在家里,神色不太好。” 薛湄笑了笑:“的确应该多出来走动。你是一个人,还是有朋友?” “自然是有人约,我才出来的。”薛玉潭笑道,“大姐姐,我先过去了。” 薛湄颔首,和薛池落后几步。 看着薛玉潭袅袅娜娜的背影,薛湄很感叹:“她长得挺好看。” 薛池回眸看了眼她。 见过最好的,其他都入不了眼。 他没回答这话。 “大哥,你猜猜她这次是来干嘛的?”薛湄问,“咱们俩打个赌。” “不用赌,定是为了裕王而来。”薛池道。 “她会跑到裕王的雅间去哭吗?”薛湄问。 薛池:“她不会。” 薛玉潭是个挺聪明的女子。只是她贪婪,在某件事上为了收获,做得有点过分,让她看上去愚蠢。 她能取代薛湄的地位,可见她并不真蠢,至少她琢磨人心很有能耐。 “我很好奇。”薛湄笑道,“咱们俩跟过去看看?” 薛池摇摇头:“无趣。” “就算为了我?” 薛池:“行。” 薛湄:“……” 兄妹俩一直不远不近走在薛玉潭身后,看着她在门口遇到了两名年轻女子,三人一同进了马球场。 她们上了二楼,薛湄和薛池也上了二楼,最终选了薛玉潭相隔不远的雅间坐下。 卢文和五弟先进来的,两个人却跑去看马球供奉了。 没过多久,薛玉潭从雅间出来,去了另一个雅间。她态度从容,举止随意,无人看出她的异样。 第349章 你姐姐做小 薛湄和薛池主要看球,顺道打探八卦,他们俩在雅间安坐。 小厮玉忠下去找五弟和卢文去了。 薛池突然对薛湄道:“小五年前领了个丫鬟回来,你可知晓?” “莲儿?” “对。”薛池道,“那丫鬟往永宁侯府走得挺勤快。” 都没一个月功夫,已经走了三回了。 这要是薛池的手下,薛池拿去喂狗都嫌弃。 薛湄:“哦。” “你知道?” “我身边有个丫鬟锦屏,她是瑞王爷的人。府里除了大哥您的双燕楼,没人能逃过她的眼睛。 莲儿进府没多久,锦屏就告诉我了。我还以为,她是往三夫人或者周姨娘那边去,不成想她却是往父侯那边去的。 咱们父侯挺有出息,还知道用个丫鬟做内奸。我倒是小瞧了他。” 薛池:“……” “蕙宁苑她进不来,随便她吧。”薛湄笑了笑,“正好我也想留着她,给五弟提个醒,让他知晓世情险恶。” 薛池听了,淡淡道:“你对小五倒是很不错。” “我亲弟弟嘛。”薛湄道。 薛池:“是吗?” “肯定是。”薛湄像是丝毫没听出他话里有话,“血缘是打不断的。大哥你和五弟一样,都是我的至亲血脉,我心里知道。” 薛池:“……” 他一时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幸而玉忠很快回来了。 玉忠回禀薛池:“少爷,五少爷和卢少爷各自领队,他们俩要打马球去了。” 薛湄笑道:“正好看看五弟进步了没有。” 薛池也看向了马球场。 但见薛润领着一队马球供奉出来了。他着玄色骑马服,手里拿着沉重鞠杖,肩膀端正,居然有了成年男子的气度了。 薛湄看着他,好像他一夜间长大了似的。 “五弟还挺帅气。”薛湄说。 薛池:“嗯。” “不过比大哥差一点。”她又道。 薛池:“那跟瑞王比呢?” “这怎么比得了?”薛湄哈哈笑起来,“咱们得有点逼数,不能因为是自家弟弟就没有止境夸他。” 薛池:“……” 所以,瑞王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了的吗? 你夸瑞王的时候,也没个止境,怎么到了自家弟弟这里,反而公正了? 薛池又淡淡看了眼她。 不待薛池说话,薛湄突然咦了声。 薛池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瞧见了五弟的队伍里,居然还有卢文。 “他们俩不是各自领队比赛吗?”薛湄诧异,“怎么成了一队的?” 她叫玉忠进来问。 玉忠看了眼,也不太明白:“小人上来之前,他们是这么说的。” 旋即,另一队也进场了。 为首的是年轻男子,着红色骑马服。此人生得眉目清秀,只是那双眼睛,似带了几分邪性,把“不怀好意”四个字,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薛池微微沉了脸。 薛湄待要问,见大哥不高兴了,询问:“他是谁?” 她不认得。 薛湄平时交际很少,只在自家或者宫里,亦或者两位王爷府上走动,大部分人她都不认识。 “是廖瞳。”薛池冷冷道,“玉忠,去把五少爷换下来。” 薛湄第一次听到“廖瞳”这个名字。 但是,光一听说,她也能猜到大哥为什么沉脸。 廖,就是当初廖皇后那个廖。 薛家的贵妃和廖皇后在宫里斗得你死我活,最终两败俱伤。在宫外,廖家跟薛家也是生死仇敌。 听说薛家就是遭了廖家算计。 当然,最重要是老侯爷自己不争气,只知道吃喝玩乐,廖家只是落井下石。 廖氏跟薛氏素来不来往。 这些年,薛家落魄得厉害,廖氏也没特别得势。别看皇帝是廖皇后名下的,他对廖家却没什么好感。 “廖瞳怎么找上了五弟?”薛湄道,“让五弟陪他玩玩,未必就会输。” “不是输不输。”薛池道,“廖瞳小小年纪阴狠歹毒,你可听说他弄瞎忠武侯高家三少爷眼睛的事? 两人不过是一点罅隙,他便要下狠手。廖家一向待我们如仇敌。若五弟不小心摔下马背,摔断脊梁骨,就要一辈子卧床不起了。” 薛湄听了,身不由己打了个寒颤。 玉忠已经下去了。 马球比赛尚未正式开始,玉忠已经到了薛润跟前。 他跟薛润说了句什么,薛润往旗楼这边看了眼,似乎对上了薛湄的目光。 薛湄冲他用力摆摆手。 薛润很不情愿,他和卢文下了马。 那边廖瞳自然不依了,驱马过来。许是听说薛润临阵退缩,他用鞠杖指了薛润,气势逼人,目光阴毒。“……你姐姐哪怕嫁给了王爷,也只是续弦。照样要给我姐姐磕头上香,将来死了,也不能跟王爷合葬。牌位永远在我姐姐之下。”廖瞳冷冷道,“你们薛家,总是给人做小 的命。” 薛润气得发抖:“你再说一句?” 倏然,一阵疾风朝廖瞳袭来。 廖瞳也有点武艺,当即躲避,然而还是避之不及,他狼狈跌下了马,手里鞠杖也脱手了。 不知是谁偷袭的。 薛润打架不要命,又听到廖瞳羞辱自家大姐姐,绝对得揍死他。 廖瞳还没爬起来,就被薛润骑住了。赤手空拳的,廖瞳身上藏着的毒药还来不及拿出,就被薛润痛打了一顿。 薛润在瑞王府学狡猾了,知道怎么打人很疼,却又不打脸,专门朝小腹、肋下等软地方下手。 廖瞳大呼:“快拉开他!” 马球场的供奉却个个退避三舍。 薛湄瞧见了,好奇问大哥:“你刚刚扔过去的茶盏,能扔那么远?” 廖瞳是被薛池一个茶盏打下了马背。薛池没听到他说什么,只见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家五弟,就知道他肯定没好话。 这廖瞳和薛润差不多的年纪,有些阴毒手段,但实打实的打架,他是赢不了薛润的。 很快,他就被揍得不能动弹了。 旗楼上围观的人,有些叫好,所有人都瞧个热闹,指指点点。 片刻之后,马球场的人终于出面,分开了薛润和廖瞳。 廖瞳已经被薛润打得爬不起来了,由他小厮搀扶着起身,恶狠狠瞪向了薛润和卢文。 薛润冲他啐了一口,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马球场一角,有身影而过。薛湄余光瞥见了,想要仔细瞧,已经瞧不见了。 第350章 薛玉潭的新办法 五弟回来,薛湄问他可有受伤。 “……没有。”薛润道,“廖瞳那种东西,我赤手空拳就能打死他。要不是怕给大姐姐惹事,我才不会手下留情。” “干嘛要打他?” “他说……”薛润就把廖瞳那席话,告诉了薛湄。 反正不是好话。 说罢,他自己也糊涂了:“他姐姐是谁啊?” 薛湄:“……” 你都不知道人家姐姐是谁,就把人家给打一顿? 薛湄忍俊不禁,笑道:“就是从前的安诚郡王妃。” 薛润:“大姐姐又不会嫁给郡王,他真是瞎了眼。大姐姐要嫁给瑞王爷的。” “那是。嫁给小郡王,哪里如嫁给瑞王爷?”薛湄道。 “大姐姐有眼光。” “自然了,还是瑞王好。”薛湄又说。 雅间门口,有人轻轻咳了咳。 旋即,玉忠恭敬喊道:“大少爷,大小姐,瑞王爷来了。” 薛湄:“……” 她是召唤师吗?随便一句话,就把萧靖承给招惹来了,果然很神通。 薛池的表情,是一言难尽。 萧靖承推门而入。他今日穿了件玄色风氅,微薄眼皮半垂着,有种别样的肃杀与冷酷。 只是瞧见薛湄的一瞬,他身上那种随时随地都在的冷意消失不见了,似开冻的河面,泛出了暖融融的生机。 “王爷来了?”薛湄招呼他,“你也来看马球?” “不,特意过来寻你。”萧靖承说。 薛湄:“有事?” “无事不能来?”萧靖承问他。 “能来。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薛湄道。 薛池:“……” 他脸色变了变。 薛润看了看大姐姐,又看了看瑞王,对薛池和卢文道:“咱们换个雅间坐吧,大姐姐和王爷当咱们跟死了似的。” 两个人就这样公开调情,眉来眼去的,听听这些不能入语的话,让人怪脸红。 他们俩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薛湄:“……” 萧靖承:“……” 薛润话音刚落,薛池已经站起身走了出去,薛润和卢文急忙跟上。 卢文还很贴心帮他们关上了门。 雅间顿时空了,薛湄忍不住笑起来,很想夸自己兄弟真懂事。 “……你以后别胡说八道。”萧靖承说薛湄,“旁人听着,不像话。” 薛湄从善如流,凑在他耳边说:“好,以后只跟你一个人讲,好不好?” 萧靖承:“……” 对她毫无办法! 这一身痞气却不油腻,别说女子,男子也不多见。 萧靖承大部分时候被她气得半死,却又蛮喜欢她如此利落。 他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要见见薛湄。 为了薛湄,萧靖承留在京都一年多了。当然这一年多他做了很多事,并非荒废。到了今日,薛湄仍是很疼爱他,就像她疼那只猫一样。 萧靖承多少有点泄气。 两人关系原地踏步,是他的错。他无法突破薛湄的耍流氓,在她说荤话的时候,自己先意动情迷,无法进一步。 “……今天的马球赛好看吗?”萧靖承往窗外看,转移了话题。 薛湄:“还没开始呢。” 她说着话,才有马球供奉进场,这次也有贵公子领头,估计也是来玩的。 薛湄就说了自己五弟和廖瞳打架的事。 “他打赢了吗?”萧靖承问。 “自然。” “不错。”他道。 薛湄:“……” 他们俩在雅间闲聊很久,直到两场马球赛都结束了。今天的马球赛没什么趣儿,领头的几个人薛湄不认识,球术也一般。 看客们却有人很兴奋,大概是参赌了。 马球赛结束,玉忠敲了敲门:“大小姐,大少爷要回了,跟您说一声。” 薛湄:“我们也回。” 她开门,玉忠就告诉她,薛池和薛润等人已经下楼了,会等玉忠的回话。 薛湄和萧靖承往下走。 薛池的马车旁边,立了几人,其中居然有薛玉潭。 薛玉潭身边,还有位年轻人。 这年轻人跟廖瞳长得非常像,只是更年长一点,应该是廖瞳的兄弟。 “……舍弟不懂事,明日我治薄酒,向小兄弟赔罪。薛主事也赏脸吧?我与舍妹亦相识多时,应算朋友了。”男子笑道。 这男子叫廖真,的确是廖家的人。 他生得眉目俊朗,看上去更温柔谦和,有点像小郡王萧明钰的气质。只是他没有小郡王那双漂亮的手,稍微逊色几分。 薛玉潭静静站立在旁,含笑看着众人。 廖真不等薛池回答,已经瞧见了薛湄,先是自持身份淡淡含笑。待薛湄上前,才礼貌又不谄媚行礼:“瑞王爷,郡主。” “廖公子。”薛湄也还礼。 廖真:“说起方才打架之事,舍弟挑衅在前,言语不当,我正在多谢小兄弟教训他。” 这个人,很会说话。 他有点诡异,因为他的眼睛里,时常会流露出几分像狼一样阴鸷的神色,但他包装得很好,就像紧紧裹了一张羊皮。 薛湄笑道:“廖公子真大方,家教真好。” 一旁的薛玉潭,笑容略微有点不自然了。 薛湄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但别人就是听得出她在讽刺。 廖真却表情不变:“还是没有教好。自家不教,在外便要吃亏了。” 他的讽刺就更加隐晦一点。 他又提出邀约。 薛池拒绝了:“着实没空。再说了,小孩子今日打、明日和,都是他们自己事,大人还是别搀和。” 他们也大不了几岁。 薛池一口气就把薛润单方面殴打廖瞳,定性为两个小孩过家家。 “薛主事这话不错。”廖真似乎接受了薛池轻描淡写。 廖真也给萧靖承见礼,因知道萧靖承性格傲慢,他也没多和萧靖承拉家常,是个懂得进退之人。 “那便不打扰了。”廖真道。 他转身走了。 薛玉潭也随着他离去,只是对薛湄轻轻微笑,并未留下来说什么。 待薛湄等人离开时候,还看到薛玉潭坐在马车里,廖真站在她车子旁边,两个人在说话。 不知廖真说了什么,薛玉潭笑起来,明艳动人。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有辆马车上,露出一张愤怒至极的脸。 薛湄瞧着这一幕,明白了薛玉潭的筹划和打算,心里佩服她的好脑子。只是她脑子都用来对付男人了,有点可惜。 第351章 乱箭如雨 薛玉潭正在与廖真闲聊,不远处的马车,车帘撩起,裕王愤怒看着他们俩。 尤其是薛玉潭笑靥如花的模样,让他大为光火。 薛湄等人的马车错身而过时,瞧见了裕王下了马车,往薛玉潭那边去了。他脚步极快,是去寻仇的。 “她果然有些本事。”薛池也瞧见了,放下车帘,表情平淡对薛湄道,“知道借力打力。” 薛湄:“对。裕王对她弃若敝履,她贴上去也没用。还不如换个思路,让自己拥有其他优秀追求者。 自己喜欢过的女子,哪怕再厌弃她,有人来争抢,立马也奇货可居。裕王也是个贱骨头,赶着不走,打着倒退。” 薛池:“……” 萧靖承:“为何关心他们?” 薛湄笑了笑:“我不关心,仅仅是看个八卦。” 马车离开了马球场。 薛玉潭那边,却没有消停。 裕王看着她对廖真笑得如此开怀,忍不住妒火中烧,质问她:“怎么出来了?” “王爷,我是犯人吗?”薛玉潭收敛了她的笑容,“难道出来走走,也碍着了王爷的事?” “你出来走走,就能遇到其他男人?”裕王咬牙,“谁准你与他人说笑?” 薛玉潭青葱手指轻轻撩过额前碎发:“谁都准。王爷,您是吃醋吗?” 一旁的廖真,好整以暇看着裕王。 他对薛玉潭本身没什么兴趣。四年前他们见过一次,当时薛灏也在。他觉得薛玉潭很漂亮,夸奖了她一句。 这次薛玉潭约他看马球,他正好有空,索性就来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位薛二小姐定是利用他。他想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还是来了。 不成想,她居然用他来气裕王。 廖真是不怕裕王的。他就那么站定,看着裕王发火。 “谁吃醋?”裕王恼怒道。 薛玉潭:“你既有侧妃,又要娶正妃。几个月不来见我,请也请不到。怎么,这会儿想起了我?王爷,是否多管闲事了?” 裕王:“……” 薛玉潭沉了脸,不再看他。 她转向了廖真:“廖公子可愿意送我一程?不会害怕王爷发火,不愿意送吧?” 这话一说,廖真骑虎难下。 哪怕他要避讳,此刻也不好公然承认了,只得接下。 廖真虽然不怕裕王,却没想过和他交恶。然而,他这个人极度自负,既然薛玉潭如此说了,他肯定不会丢了体面。 “乃是我荣幸。”廖真道。 说罢,他上了薛玉潭的马车。 薛玉潭重重放下车帘,马车快步而去。 裕王怒极,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立在原地,看着薛玉潭的马车远走,脸色铁青。 车厢里的廖真,静静看着薛玉潭:“二小姐这样做,不厚道吧?” “廖公子,若我找旁人,裕王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吃醋了。”薛玉潭笑道,“虽然不厚道,但我又能怎么办?我只是一弱女子。” 廖真:“……” 这样抬举他,他反而不好发火了。 “二小姐,裕王婚事已成定局,再过几日便要给耿家小姐封裕王妃,你恐怕要白费心机了。”廖真道。 薛玉潭淡淡微笑:“我倒是巴不得。” 廖真不解:“为何?” “我左右还有将近两年孝期。他早点娶了正妃,让他早点知晓家里鸡飞狗跳。他此生娶不到我,便永远记挂我。”薛玉潭道,“我何必图这一时?” 廖真觉得她想得很对。 裕王就是这么个性格。 他又看了眼薛玉潭,笑道:“二小姐难道要一直拉我做戏?” “不曾做戏。”薛玉潭道,“廖公子若是不愿,大可走人就是了。” 廖真哈哈笑起来。 “……不过,若你家里人知晓你与薛家的人勾勾搭搭,恐怕会不高兴吧?”薛玉潭问他。 她目光睃向了他,意有所指。 廖真唇角轻轻勾动了下:“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他们俩三言两句,用旁人听不明白的话,达成了默契。 与此同时,薛湄等人回到了城里。 他们没有回家,一起出去吃饭。 午膳之后,几个人又寻了个茶馆,听书闲坐,直到傍晚时分。 晚膳也是在外面吃的。 薛池觉得有点疲倦了,其他人精神都还好,特别是薛润,很是开心。 萧靖承特意要送薛湄。 到了家门口,薛湄下了马车,萧靖承立在旁边,没打算往里走。 “你先回吧,今日耽误了你一整天。”薛湄笑道。 萧靖承道好。 他转身要走,就在这个时候,薛湄倏然感受到了一丝冷意。 正月本就寒冷,有冷风刮过很正常,但薛湄却心肝一起颤抖了下,一种本能的直觉席卷了她。 然而,比她速度更快的,是萧靖承。 他扑向了薛湄,将她牢牢护住,同时抓住了她头上金簪,往后一甩,立马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发出一声金属相击之声。 长箭被击落。 然而下一瞬,长箭如雨般射过来。指挥之人很有经验,直接击灭了郡主府门口的灯笼,让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敌明我暗,乱箭如雨,萧靖承身上没有带武器,带着薛湄往马车后面滚去。 就在此时,薛湄感觉脚腕一痛。 她忍着没做声。 郡主府的二十名护院,都是萧靖承亲自教导过的,想要出来迎战,把他们全部接回郡主府。 然而正对大门的地方,就是箭雨最密集的地方,进退都是死。 护院们出不来、薛湄他们进不去。 薛湄对萧靖承道:“我马车上有鸟铳。先打他们两枪,震慑住他们。” 萧靖承道:“你先进去。” 薛湄明白他的意思,一个闪身进了空间。她原地消失,萧靖承这才快速折身,从车窗翻上了马车。 马车里果然有鸟铳,马车垫子下面还有两个火折。 暗中的乱箭多而密,打在马车上,宛如下雨,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萧靖承点燃了鸟铳,分辨了下敌人方向,当即开了一枪。 薛湄在他府里实验过,他自己也偷偷摸摸尝试过两次,知道鸟铳的后座力很大,故而他拿得特别稳。 一枪之后,箭雨顿时稀疏了不少,应该是击中了。 他朝着那个方向,稍微偏离一点,又是一枪。 三枪过后,箭雨逐渐少了。 敌人在撤退,估计是被鸟铳吓住了,却又不知道萧靖承只有三枪。 几息之后,敌人几乎全部逃离,速度极快。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对郡主府造成了极大的影响,薛池、薛润全部中箭了。护院二十人中,只三人受伤,其中一人的伤情,却让人意外。 第352章 卢殊的心狠手辣 薛池胳膊上中了一箭,几乎贯穿了他的左边小臂;薛润一箭中在小腹上,好在不深,只留下半个箭头的洞,没有伤及脏腑,他自己用手死死捂住。 他们俩能如此轻伤,是因为玉忠和薛池两个人都用软剑抵挡了射击。 另外就是萧靖承身边的暗卫,保护了他们。 护院们全部拿了盾牌,还是冲出来护主,可惜没起到什么作用。 敌人撤回,箭雨消失,所有人撤回院内。 薛池倏然后背发寒,厉声问:“郡主呢?” 院内点了灯,这个时候就发现,郡主人不见了。 她何时不见的? 萧靖承在一旁,因为知道薛湄进了空间,他很镇定:“别慌,此事我有数,你们所有人处理伤口。” 这时,跟着他的暗卫贺方现身了。 “王爷,已经派人去追,那批弓箭手跑不了,我们能查到蛛丝马迹。就是……”贺方指了指地上一人。 萧靖承看过去,发现那人是郡主府的护院,他也是拼死冲出来的,但他已经死了。 而检查之后,发现他只是后背被箭划了一下,那箭不是射穿了他,而是在他后背划了条血痕。 血痕上,泛出暗黑颜色,血都变了样子。 萧靖承脸色骤变。 这是中毒了! 箭上有毒? 再看薛池和薛润,伤情都比这护院重,两个人流淌出来的血是暗红色,并未中毒。 薛池不顾自己的小臂,只万分焦虑询问萧靖承:“我妹妹呢?” “不要慌,暗卫带走了她。”萧靖承冷静吩咐,“当时情况太过于危急,我担心她出事,她好像受了点轻伤。” 薛池将信将疑。 箭雨密集,敌人很明显全部藏在对面隆庆公主府的偏院,翻墙走就会成为靶子,往旁边也跑不掉,只能退回郡主府。 薛池就在门口,他当时都退避不及,更何况薛湄?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觉,当时薛湄是在萧靖承身边,她并没有及时撤退。 可她现在人在哪里? 萧靖承似乎确信薛湄安全无虞,因为他很有闲心研究那尸体,而不是去找薛湄。 “……王爷,一共五人中箭,独独他中的箭上有毒。此毒很烈,很容易要人性命。”贺方道。 萧靖承略微颔首。 他略有所思。 见薛润和薛池还在这里,两个人都受了伤,故而萧靖承直接吩咐:“去处理伤口。不用担心郡主,她没事。” 说罢,萧靖承举步出了大门口。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在朦胧中,能瞧见马车上、地上,全部都是箭,乌压压满地,甚是骇人。 萧靖承敲了敲马车的车壁。 一声过后,没有反应;他再敲,然后低低喊了声:“湄儿?” 他记得薛湄的空间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但是需要她自己弄一下,否则也听不见。 她进去之后,只能在这个方寸之间,萧靖承不知她是去忙什么了,在旁边等了片刻。 外面安静了,薛湄应该知道的。 郡主府的小厮去请大夫,薛池让他们去请卢殊和卢文。 这两个人是薛湄的“学生”,就是所谓的徒弟,只是他们不拜师。拜师就是师徒,反而拉低了薛湄的地位,她现在是祖宗。 卢文带了青霉素。 外伤防止感染,需要用到青霉素,但是他的麻醉剂没做出来。 卢殊倒是有缝合线,就是薛湄给他的那种蛋白质线,可以被皮肤吸收,但是他也没麻醉剂。 薛湄常说,打麻醉剂需要很小心,否则容易导致人瘫痪。 实验没有成功,她没有大量的样品教卢殊和卢文,故而麻醉一直都是薛湄自己来。 卢殊等人到的时候,也被地面的乱箭吓到了。 护院提醒他们:“别乱踩,有些箭上有毒。” 卢文吓一跳。 “……之前不是好好的,怎突然出事了?”卢文问护院,明明他们是一块儿出去玩的。 卢家比较远,卢文刚刚到家,换下了靴子,就又被急急忙忙请过来了。 他脑子里还是懵的。 他一路上问了两遍,是谁受伤了。得知不是郡主,他心中稍安。 卢家兄弟也瞧见了萧靖承,跟他见礼。 萧靖承只是颔首,神色中带几分焦虑,卢文和卢殊不敢打扰他,纷纷进去了。 薛润的伤,需要消毒、清创和缝合;薛池的比较麻烦点,因为他这个是贯穿伤。 瞧见了这伤,卢文先手软了:“这、这没有麻醉剂,怎么治啊?” 卢殊狠狠瞪了眼他。 卢文这才想起,在老祖宗出现之前,谁都没有麻醉剂,重伤都是硬治的。 “……若没有麻醉剂,我们不敢做清创和缝合,疼起来受不了。只能拔了箭,用我们的老办法。”卢殊对薛池道,“您这个伤情不能等了。您的意思呢?” 薛池:“……” 他这一生,似乎就该受这等皮肉痛苦。当他需要麻醉剂的时候,薛湄不在。 他深吸一口气:“不妨事,直接来吧。” “我也要做清创。”薛润在旁边喊道,“大姐姐说的。” 卢殊还是很有技巧的,他先剪断了一头的箭头,再慢慢拔出箭柄。 薛池疼得一个劲发抖。 玉忠和另一名小厮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才没有失控。然而,他还是咬破了唇,额头全是冷汗。 可见有多疼。 箭柄还不错,材质上佳,没有毛刺落在肉里。 薛池需要的不仅仅是清创和缝合,他还需要抗生素。 好在卢文弄出了青霉素。 缝合的时候,薛池嘴里咬了一双筷子,他几乎把筷子咬断了;而薛润就不讲究了。 薛润疼得跟杀猪似的,光清创都要了他的老命,缝合需要刺破皮肉,他受不住的。 “……我用老办法,给你伤口缠紧。等郡主回来,看看她有没有麻醉剂,你不能弄松了,可行?”卢殊问薛润。 薛润已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疼得恨不能自己去死。 而他还仅仅是做了清创,被卢殊清理了伤口、剪掉了伤口的烂肉,还没有缝合。 卢殊也给大哥哥这样做了。 大哥哥浑身汗透了,咬断了两双筷子,愣是没有吱声,任由卢殊将他的伤口处理完毕了。 卢殊很冷静,几乎冷血,在他眼睛里,那伤口不像是长在人身上,而是一块破布,任由他裁剪缝合;卢文和薛润一样,是个二货,在旁边瑟瑟发抖。 “我不缝,我要死了!”薛润快要给卢殊跪下了。 卢殊最终只能用老办法处理好薛润的伤口。 一切弄好了,卢殊也出了身汗。他问薛氏兄弟:“郡主呢?” 第353章 薛湄人在哪里? 一夜之后,郡主府的惨事,震惊京都。 京兆尹衙门已经派人来查此事了。 所有的箭都被小心翼翼收起来,一共有一千多支,其中有九支有毒。 薛池和薛润兄弟俩一夜未睡。 薛润的伤口疼得厉害,他不想要缝合,卢殊的包裹差点勒死他,他喘不上来气;薛池的手也疼。 好在有青霉素,这对难兄难弟没有发烧。 “大哥,怎么回事?”薛润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彻底搞不懂了,“大姐姐人呢?王爷为何不去帮咱们找刺客,反而在大门口盖大棚?” 萧靖承在郡主府的门口,盖了一个大棚,不准任何人靠近,就连郡主府的人,也不能从大门出来,需得走旁边角门。 薛湄不见了,旁人问起她去了哪里,萧靖承都说她被暗卫带走了。 但是,他本人那种失魂落魄,让人很难相信。 他把大门口围起来,不知他图什么。 薛湄不见了,萧靖承行为反常,薛池就要出面。 “只九支带毒的箭。具体是何毒,还要再验。”京兆尹在大理寺如此说。 大理寺负责此案。 皇帝都等着大理寺给个结果。 薛池也去了大理寺,他和薛润都是目击证人。 在大理寺,薛池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他弟弟周旋,他自己去求见皇帝。 他的官阶,本是不能直接面圣,但他让小郡王带路。 于是,皇帝在御书房见了他。 “每次射过来的箭,约莫在三十支。有种连弩,可以一次发三箭。但是能如此密集不停,需得至少三拨人配合。 因此,刺客至少三十人。郡主府对面就是公主府,微臣不信此事公主府毫不知情。还请陛下做主,大理寺恐怕查不明白。”薛池道。 皇帝深深蹙眉。 他不是怀疑薛湄的邻居隆庆公主,而是怀疑宝庆。 如此嚣张,像是宝庆公主的手笔,她跟薛湄结仇已久。 若真是自己女儿,皇帝非要气死不可了。 真是丢皇家的脸,他的体面和尊严都要被糟蹋了。 他沉吟了下,答非所问:“瑞王呢,郡主人呢?” 薛池:“郡主被暗卫带走了,微臣不知她行踪。瑞王还在郡主府门口,做些防护守卫,防止刺客卷土重来。” 皇帝点点头,对薛池道:“朕已知情。你让郡主来见朕。” 薛池道是。 从宫里离开,萧明钰脸色也不是很好,问薛池:“郡主没事吧?” 薛池沉吟着,半晌才道:“不知。” “不知?”萧明钰心中咯噔了下,“她不是被暗卫带走了吗?” “家里闹成这样,依照湄儿性格,她断乎不会丢下不管。暗卫带走她,她会回来。现在,她没回来,而瑞王居然不去找她,反而在郡主府大门口作妖。”薛池道。 萧明钰越听,心中越凉。 感觉此事凶多吉少。 “……湄儿不见了。”薛池道,“哪怕是瑞王爷,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她不可能被绑架,当时没人能过得来,湄儿她像是平地消失了。” 萧明钰被他说得后背冒寒气。 “你说话这样渗人!”萧明钰道,“别乱猜了,我去瞧瞧吧。” 到了郡主府,大门口果然不让进了,那大棚里面什么情景也看不到。 瑞王的护院四周把守。 贺方瞧见了萧明钰,上前见礼。 “瑞王叔可在里面?”萧明钰问。 贺方点点头。 “让我进去。” “王爷不让。”贺方道。 和薛池一样,贺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当时只是一个分心,明明在王爷身边的郡主就不见了,而王爷根本没找。 可见,他知道当时郡主去了哪里。 现在呢? 王爷现在就在郡主消失的地方,不停喊“湄儿”,难道他以为郡主会术法,能凭空消失吗? 萧明钰:“也许,我能帮忙想想办法。我这些年做买卖,到处都有些眼线,可以帮瑞王叔找人。” 贺方还是摇摇头。 萧明钰:“……” 他没办法,只得跟薛池从角门进去。 家里跟杀猪似的,是薛润的惨嚎,因为昨晚他伤口并未好转,反而有严重化的趋势,卢殊今早来看过了,说他必须要缝合一下。 没有麻醉剂,就如此缝合,薛润简直要直接死过去。 萧明钰听了,也是骨头缝里发寒:“你们家真是多事之秋。” 他心里也空空的。 他并不伤感,因为在他看来,薛湄肯定没事。 谁有事,薛湄都不可能有事。 她和瑞王爷,肯定在弄什么幺蛾子,才让瑞王爷如此发疯。 她的秘密,瑞王知道,萧明钰却不知道。故而可以看得出差距。而薛湄不在了,萧明钰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其妙很不踏实。 薛润的伤口被缝好了,他还在惨哭,实在太痛了。 他好想念大姐姐的麻醉剂。大姐姐第一次给他清创、缝合的时候,只是有点麻麻的感觉。 当时的他不知珍惜。 萧明钰逛了一圈,郡主府其他一切井井有条,就是门外不太对劲。 蕙宁苑里,戴妈妈等人个个做自己的事。大家都提着心,却没有慌乱。 “大小姐肯定跟王爷在筹划什么,她没事的。”戴妈妈对丫鬟们道,“你们要是乱了,就辜负了大小姐素日教导。” 丫鬟们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不敢声张。 大理寺查到了隆庆公主府。 隆庆公主和驸马都吓疯了,两个人都极力辩解:“偏院一向闲置,我们从来不用那边。” 她的公主府,也有个偏院,既独立于公主府,又和公主府相连,就像薛湄和孙乔的院子一样。 那是公主府的特例。 在本朝之前,皇权还没如此旁落,皇家是高高在上,不用被门阀和望族们掣肘,公主们的驸马,都是选小门小户。 如此一来,公婆可能也要过来住。 但是,公婆不可能住在公主的院子里,这个偏院就是如此存在的。 孙乔之前住的院子,就是和善公主的公婆住所。 到了本朝,公主们的驸马,多半都是望族出身,自家就很显赫。公婆都不会来住,但公主府的规格不能少。 就像隆庆,她这个偏院将来可以给长子住,但此刻是没什么用的,她就只派了四名婆子看守、打扫。 这些婆子们每隔十日才过来领一次菜蔬,平时多不准往公主府走动。 那四名婆子全死了。 隆庆公主管束不力,此事不假。说她刺杀成阳郡主,那是不可能的。“本宫如此愚蠢,在自家杀人,授人以柄吗?”隆庆公主对大理寺卿道,“大人何不去问问我父,我父准你如此质问本宫?” 第354章 说漏嘴 隆庆公主为了防止事情闹大对自己不利,进宫去哭诉了。 “……父皇,那是女儿偏院。几十名刺客,也不知是谁招惹来的。若摸进了女儿正院,女儿性命休矣!”隆庆哭道。 她倒打一耙,免去了自己庭院看守失责,反而说薛湄活该,她自己招惹了仇人,还差点连累了公主。 她哭得伤心。 皇帝本还想怪她,任由几十人躲在她院子里,她是瞎了、聋了不成? 现在听到她哭,觉得她言之有理。 此事也不是她的错,她差点也成了受害者。 薛湄哪里惹这么大的仇敌,要置她于死地? 皇帝想到薛湄那跋扈性格,倒也能理解。再说,薛湄又跟萧靖承走得亲近,说不定有人想要报复瑞王,才刺杀薛湄的。 “此事会查清楚,不与你相干,你先回去吧。”皇帝道。 隆庆公主道是。 走出金殿,她轻轻拭去了眼泪,慢慢往回走了。 想要算计她,门也没有。 在宫门口,她还遇到了姐姐宝庆公主。 听说成阳郡主府遇刺,宝庆公主大声称快:“她就该死。对了,你住在隔壁,可听到了风声?她死了没有?” 隆庆公主摇摇头:“不知。” “瑞王叔在那闹什么?”宝庆公主又问,“你也没瞧见?” 隆庆公主:“在门口搭了个棚,不知他要做什么。甚是奇怪。” 宝庆公主撇撇嘴。 她对隆庆公主道:“我到你府上去瞧瞧,顺便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隆庆公主道好。 她一路上跟宝庆公主倒苦水,说自己差点受到了牵连。姊妹俩同心协力骂薛湄,感情反而增加了。 到了隆庆公主府,宝庆往那边瞧,果然看到了大棚。 瑞王的侍卫们守卫左右,别说人过去了,一只苍蝇都无法飞进去。 宝庆公主看着,眼神冰冷。 “瞧见了吧?此事挺奇怪。”隆庆公主道,“姐姐,你说薛湄是否死了?” “缺一支毒箭,肯定是薛湄中了。”宝庆公主冷冷道,“她绝对死了。” 隆庆公主心头猛然直跳:“你怎知缺一支毒箭?” 她突然想起,元宵节的时候,她姐姐和姐夫到她家做客,说是看看瑧儿。 宝庆从来没这样好心的。 中途她说去净房,还迷路了。 对了,那天宝庆还带着侍卫。她每次出门,都有数名侍卫陪同,那日带着的也不稀奇,就是侍卫们好像提前走了。 “你不知道吗?”宝庆公主一愣,旋即笑起来,“不是说九支毒箭?我猜测,肯定是十支。” “因为连弩能三发,正好九支,从未有人说过十支。”隆庆公主道,“姐姐,你是不是……” 宝庆公主狠狠瞪了眼她:“你胡说什么?我不过随口一猜,只是想那贱婢死罢了。” 因这点不愉快,宝庆公主没有进府做客,直接回去了。 隆庆公主却是满腹狐疑,很担心此事真是她姐姐所为。 因为连弩的缘故,从来没有猜测毒箭是十支,宝庆却说薛湄中了一箭…… 薛湄真的中箭了吗? 若她死不了,她肯定会报复;她死了,瑞王叔也会报复。 这事要是瑞王叔的仇人办的,倒也还好。假如真是宝庆公主干的,瑞王叔肯定要怀疑她们姊妹联合谋害薛湄。 毕竟,那是隆庆公主的院子,事情又是她姐姐办的,她敢说她一点也不知道? 谁信? 恐怕父皇都不会相信。 隆庆公主攥紧了手指,快要气死了。 到了第三天,更多人知晓了此事。 奚宝辰一大清早听说了消息,不顾自己还在妊娠反应之中,亲自过来看望。从角门进去,她见到了薛池,急忙问怎么回事。 薛池:“还不知是何人下的手。” “大姐姐呢?”奚宝辰问,“她人呢?我怎么听说她不见了?” “没有,王爷派人带走了她,她很安全。”薛池道。 奚宝辰指了指外面的大棚:“王爷自己还在那里,他把大姐姐弄到哪里去了?大哥,大姐姐真没事吧?” 她急得快要哭了。 在薛湄最无能的岁月里,只奚宝辰关心她、照顾她。 所有人因为薛湄有能耐而崇拜她、爱慕她、关怀她,奚宝辰却仅仅因为她是表姐而偏袒她。 薛池知晓奚宝辰对薛湄没有虚情假意,就如实道:“我不知道。” 奚宝辰脸色发白。 薛池又道:“你安心养胎。我每日派人送信给你,你不必过来。” 因为孕吐,奚宝辰瘦了很多,面颊都露出了颧骨,她非常憔悴。 乘坐马车让她特别不舒服,她刚刚还干呕了一回。 “有劳大哥。”奚宝辰道。 萧靖承还在外面等着。 这天气温变了,那个大棚只能挡点阳光和风雨,却不能挡住里面冰凉的气温。 萧靖承等了两天两夜,普通人早已冻僵,他却只是面颊被冻得冰凉。 他一直守着。 入了夜,郡主府门口点了一盏灯,但大棚内黢黑。 萧靖承呆呆坐着。 有个念头,无数次冒出来,又被他压下去:“她会不会彻底消失了?” 她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突然而来,突然而去,这个问题萧靖承担心过很久,没想到它会变成现实。 他浑身血液都在凝固。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轻响。 萧靖承抬眸,就看到一人着单薄极致的衣衫,出现在他面前,被这寒风冻得一个激灵,发出一声低呼。 他猛然站起身。 萧靖承速度极快,一把将人搂住。 实实在在的人,很削瘦单薄,但身子是热乎的,带着她的气息,实实在在。 萧靖承眼泪差点下来了。 薛湄声音很轻,有几分虚弱:“好冷,我、我忘记外面这么冷了……” 萧靖承立马把风氅脱下来,将她牢牢裹住,抱着她就往里走。 郡主府的大门,也是萧靖承的亲卫把守,给他开了门。 萧靖承把薛湄一路抱到了蕙宁苑。 她卧室里有地龙,烧得暖和极了,一进来就温暖如春。 丫鬟们看着这一幕,都微微发愣。 萧靖承:“打热水来!” 丫鬟们这才急急忙忙去忙开了。很快,薛池和薛润也听说了,急忙往蕙宁苑赶。 第355章 自我治疗 蕙宁苑灯火通明。 在明亮灯火下,萧靖承发现薛湄脸色很差,是那种久病的惨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 她捧着一杯热水,正在慢腾腾的喝,临窗大炕上暖融融的,身上盖着的被褥又轻又软。 “我没事,脚上中了一箭,王爷的暗卫带我去养伤了。”薛湄对戴妈妈等人道,“你们担心了吧?” 戴妈妈眼睛有点涩。 她已经两天两夜没睡了。 一想到王爷在门口搭个大棚,不知要干嘛;一想到大小姐消息全无,她哪里还睡得着? 不仅仅是戴妈妈,丫鬟们也一样。 薛湄话音刚落,红鸾哇的一声哭了。 薛湄:“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大小姐,我们好担心你。”红鸾最直接,“你要是死了,我们也不活了。” 萧靖承拧眉。 这丫鬟胡说八道些什么? 可到底是薛湄的丫鬟,打狗看主,萧靖承也不好出声呵斥。 薛湄却笑道:“别说孩子话。我饿了,戴妈妈你们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要鸡丝粥,其他随意。” 戴妈妈道是,转身去了。 丫鬟们也退了出去。 出了薛湄的寝卧,修竹、彩鸢的眼睛也湿了,更像是喜极而泣;锦屏沉默不做声,心里也大大舒了口气。 没有比薛湄更好的主子了。 锦屏刚刚看到生活的希望,刚刚体会到一点做人的乐趣,她也不想葬送了。以后,她还是得时时刻刻跟着主子。 丫鬟们出去之后,薛湄打算和萧靖承说说这几日的事,薛池和薛润前后脚到了。 薛湄又把那套说辞,告诉了薛池和薛润。 薛润听了,松了口气,就开始跟薛湄诉苦:“大姐姐,我差点就疼死了。卢殊真是索命的鬼,他用针扎我、线那么拉过去……” 说着,他又想哭了,浑身疼得激灵,好似又来了一回。 薛湄安抚他几句。 “……今日太晚了,明天我给你看看伤口。”薛湄说。 她说话的时候,精神有点不济。 薛池看出了她脸色难看,像是大病初愈,就道:“你没事就好。早点歇了,我们明早再来。” 说罢,他站起身,拉了薛润要走。 薛润还不甘心,还想问大姐姐当时怎么撤退的。 薛池将他拎了出去。 众人一走,萧靖承再次将薛湄牢牢抱紧,脸凑在她的颈窝里。 嗅到了她身上的气息,他心中稍安。 “……我的确是中了毒箭。那毒特别猛烈,不知是什么毒药。我当时就快不行了。若迟了一步,我可能当场丧命,幸好你让我赶紧进空间。 我一进去,毒性就开始发作,我想要找药。我没时间做实验,只好爬进了医疗舱。”薛湄道。 她跟萧靖承解释说,“医疗舱是一个很智能的东西,进去之后它会麻醉我全身,然后对我的毒进行分析,得出毒性,制造血清。” 萧靖承:“它治好了你?” “对。就是过程有点长。若是它一直无法解析这个毒,无法用它自身条件制造出血清,我也可以在医疗舱的保护下存活半年。”薛湄道, “当然,再次活过来,就需要其他人修改我这个医疗舱的程序。幸好,这个毒被分析出来了,血清也拿到了。” 要不然,她就是个死。 这毒很烈,非常急性发作,不给人救治的机会。 别说在古代了,哪怕是在地球时代,中了也是死路一条。 薛湄虽然解毒了,可身体在那个瞬间还是受到了重创,她自己都感觉到了。 她从医疗舱出来的时候,医疗舱再三警告她,说她的身体情况不适合出医疗舱,她应该在躺七天。 薛湄却知道,外面的人很担心。 她需要出来报个平安。 “那你再进去。”萧靖承道,“我知晓情况就好。” 薛湄想了想,最靠谱的就是躺到医疗舱里去。 她可以每天出来一个小时,让丫鬟们见到她,也让大哥和五弟看到她。 “好,外面就拜托你。我每天申时出来半个时辰。”薛湄道。 申时是下午三点。 这个时间正好。 萧靖承道好。 他情不自禁,在薛湄的额头吻了下。那颗冰凉的心,慢慢回暖了。 “我会找到主谋,你放心吧。”萧靖承道,“你寝卧我派人守着,丫鬟们也不能进来。” 薛湄:“让戴妈妈等人进来,我吩咐一声。” 戴妈妈已经吩咐厨房做宵夜了。 薛湄却道:“我这次受伤,伤了根本,我要休息。你们申初过来看我,其他时候别打扰。对了,把胖妞也抱出去。” 戴妈妈等人虽然不解,还是恭敬道是。 薛湄吃了一碗鸡丝粥,心里舒服了不少,进空间去了。 她进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喘不上气。一进医疗舱,医疗舱就给她吸氧,可见这不是她的错觉。 这毒在攻击她的整个免疫系统。 翌日,薛池和薛润来了,听说薛湄申初才见他们,兄弟俩也是一肚子疑问。 这天申初,萧靖承早早到了。 薛池和薛润来的时候,正好阳光透过窗棂,落在薛湄脸上,添了几分暖意。 正是这阳光明媚,薛池和薛润才看到薛湄那苍白的脸色。 “大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薛润觉得大姐姐看上去比昨晚更虚弱。 薛湄:“我没事,不过是受伤了。” 薛池心中却是咯噔了下:“你、你是不是中了毒箭?” 薛湄点点头。 薛池想到那个护院,手指紧紧攥起:“你现在感觉如何?” “王爷给我找了名医,他给了我药方,我正在自己治疗。”薛湄道。 她用这个话,概括了自己的反常。 薛池:“需要帮助吗?我可以请到一名更好的名医。” “暂时不需要。”薛湄说。 丫鬟们也觉得大小姐像是一夜之间脱了层皮似的。 第三天,薛湄脸色还是很难看。 到了第四天,她才慢慢好转,终于不再是那种随时像是要死的样子。 医疗舱里养了七天,薛湄终于恢复正常了,她自己都感觉到病毒对她的影响,已经只剩下一成。 要是靠自身休养,估计得休息三个月才有这个效果。 太空时代的医疗舱还是很好用的。 薛湄生死里走了一遭。然而,除了萧靖承和她自己,没人知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第356章 膈应死她 薛湄养病这七天,主谋落网。 主谋身份,还是奚宝辰告诉薛湄的。 薛池说,奚宝辰非常担心她。关心她的人很多,但考虑到奚宝辰怀着身孕,不能让她多操心,薛湄先去了荣王府。 奚宝辰一直关注这件事。 她上下打量薛湄:“你瞧着还好,只是更瘦了点。” “不妨事,我养养就胖回来了。”薛湄笑道。 她又问奚宝辰的孕相。 奚宝辰这几天胃口比从前好了,妊娠反应正在逐步消失,她心情很不错。 “……宋驸马会被杀头吗?”奚宝辰问薛湄。 薛湄:“什么?” “主谋杀你的人。”奚宝辰道,“怎么,你不知道?” 薛湄:“……” 她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空间里,出来之后见到众人,大家都是说郡主府的事给她听。 萧靖承霸占她更多时间。 一开始,他告诉薛湄:“那晚被鸟铳打死的人有四个,暗卫当晚就把尸体运走了;隆庆公主府熏黑的墙壁被暗卫推到了,不像样的砖块也捡走了。” 剩下的,可能还有些散弹。 但哪怕公主府的人捡到了散弹,也不太认识,这个不重要。 总之,萧靖承的反击没人能追查到,他却因为得到了几具刺客尸体,把目标锁准了宝庆公主府。 他让薛湄安心养病,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薛湄果然没有多问、多想。 不成想,奚宝辰居然知晓了结果。 “宋驸马买凶杀人,他自己也承认了。”奚宝辰道,“宝庆公主还替他求情。没想到他是这么个人。” 薛湄:“……” 毋庸置疑,驸马是替宝庆公主顶罪。 不知道宝庆手里有驸马的什么证据,让他冒这个险。 薛湄见奚宝辰一切都好,起身笑道:“我先回去了。” 奚宝辰:“大姐姐,你要注意安全。” “放心。”薛湄道。 从荣王府离开时,薛湄还在大门口遇到了荣王。 荣王端详她,笑容有点幸灾乐祸:“郡主瞧着气色还好,倒不像是重伤模样。小王听说郡主病重,还跟王妃说,郡主没那般矫情。” 把薛湄的重伤,形容成讨人可怜的做作。 “王爷瞧着也很机灵,也不像是缺脑子的。”薛湄道。 荣王:“……” 他沉了脸,不再理会薛湄,转身往里走。 薛湄乘坐马车,直接去了瑞王府。萧靖承不在家,暗卫去通禀了,他很快回来。 他见薛湄恢复如常,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你同意让宋驸马顶罪?”薛湄问他。 萧靖承:“……” “你打算何时告诉我?”薛湄又问他。 萧靖承:“今天。” 他还没去薛湄府上,也没顾上说。 “那说说吧。”薛湄道,“为何会同意?” 萧靖承目光灼灼,看向了薛湄:“湄儿,我若是造反,自己做皇帝,你意下如何?” 薛湄:“……怎么扯到了这上头?你为人傲慢,不擅长平衡。若你做君主,定然专断独裁,并非家国幸事。” 萧靖承不适合做皇帝。 “那就只能让宋驸马顶罪。”萧靖承笑了笑,只感觉这世上薛湄最了解他,“这是陛下的意思。” 隆庆公主非常担心宝庆,怀疑是姐姐要杀薛湄。 想到薛湄的狠辣,再想到瑞王叔和戚太后,隆庆担心姐姐性命不保,提前去把自己猜测告诉了皇帝。 皇帝心里早有揣度。 萧靖承拿到宝庆公主买凶杀人、炼毒的证据时,皇帝特意请他去了御书房。 宝庆公主是皇帝的长女,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让萧靖承把此事揭过去。 “这是朕的意思,靖承觉得成阳会同意吗?”皇帝问。 萧靖承若不想造反,就不能违逆皇帝的意思,只得替薛湄说,她会同意。 “……大理寺也查到了宝庆公主头上,因为宝庆公主最近在黑市买过大量的铁,而公主府拿不出存货,铁都用掉了。公主府附近有个铁匠铺子,老铁匠和小铁匠都被杀了。 我答应了陛下,也替你担保了,此事揭过去。却没想到大理寺的人如此灵敏,还是查到了宝庆头上。 宋驸马在外有个外室,生了个私生子,藏得很严实。 宝庆公主抓住了那孩子,要驸马一命换一命,所以宋驸马没办法,他出来替公主顶罪了。”萧靖承道。 薛湄:“……” 皇帝又是这个样子! 宝庆公主跟薛湄有仇,一直记恨着薛湄,想要杀薛湄也是筹划已久。 年前薛湄打她那一巴掌,更是催化剂,让宝庆下定决心除掉薛湄。 宝庆见识过戚思然弄鬼,不成功还惹一身骚,故而宝庆要来点狠辣干脆的。 她很喜欢那个逃走的单于鬼戎,而鬼戎很明显对薛湄感兴趣,宝庆公主一来担心薛湄嘴不稳,二是嫉妒。 旧恨新仇加在一起,她想要杀死薛湄,甚至不放过薛湄的兄弟。 若不是薛池真有本事,而萧靖承那天正好在场,他身边随时有暗卫,薛湄三兄妹绝对会被射成筛子。 薛湄一直没怎么提防过隆庆公主府,也不派人往那边去,主要是怕被发现了,她有往公主府派细作的嫌疑。 不成想,这点疏忽,差点要了她和她哥哥、弟弟的命。 薛湄要是没有空间,哪怕她再厉害,此刻也是一具尸体了。 宝庆公主等于杀了她一回。 皇帝仍是要维护女儿。 薛湄心里不免生恨。她要离开这个国家,换个地方重新生活,走的时候一定要弄死宝庆公主。 “你可怪我?”萧靖承问。 薛湄:“不怪。我分得清楚好坏。此事里最坏的人是宝庆,她对我下杀手,几乎害死了我;其次是皇帝,他包庇了凶手,推出无辜的驸马顶罪。” 顿了顿,薛湄继续道,“我不想让宝庆公主得意。我要进宫去求情,让皇帝放了宋驸马。” 不是宋驸马要杀她,薛湄不想他受到牵连。 当前社会是人治,皇帝的权力在律法之上。薛湄自己求情的,宋驸马可以免罪,毕竟薛湄又没死。 至于公主造箭,这个可以慢慢遮掩。 薛湄不是可怜宋驸马,她只是想恶心宝庆公主。 宝庆公主肯定很想处理掉驸马,做了寡妇她更加自由,可以弄更多的男宠在家里,名正言顺。 薛湄在离开之前,不好杀她,先膈应死她。 她果然去了皇宫。 薛湄在皇帝跟前,说自己不曾受伤,驸马与她本无冤仇,肯定是因为她前不久扇了宝庆公主一个耳光,他才想替公主伸冤。 “……当时是我过分了。驸马爱妻心切,我深为感佩,还请陛下成全驸马赤诚。”薛湄道,“我与家人不曾有事,望陛下法外开恩。” 皇帝一听,觉得薛湄这次懂事了。 他果然放了宋驸马。 自己女婿坐牢,对皇家颜面损失极大,皇帝巴不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此事不了了之。 宋驸马回到了宝庆公主府。宝庆公主恶心他,他也恶心宝庆公主,夫妻俩早已撕破了脸。而宝庆公主没想到驸马还能活着回来,有件事她现在不知如何处置了。 第357章 初吻 宝庆公主现在很头疼。 原因很简单,驸马那个外室和孩子,都没了。 公主绑架了那对母子,逼迫驸马替她顶罪,以为驸马肯定死定了。 瑞王叔没有闹腾,公主还以为尘埃落定,就让侍卫去杀了那外室,给自己出出气。 她对侍卫道:“别便宜她。你多带几个人去,让他们也过过瘾,明白本宫意思?” 公主也不是头一回让他们做这种事。 从前有个贵小姐一句话惹恼了公主,也是被公主派人给糟践了。 宝庆公主就喜欢以捉弄人为乐。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她顽皮的小把戏,无伤大雅。 后来,侍卫回禀她,说外室被羞辱的时候,小孩子拿了把刀进来…… 侍卫被孩子划伤了大腿,情急之下用力一甩那孩子,孩子摔倒了墙根,摔断了脖子,当时就没气了。 那外室也自尽了。 驸马还以为,自己保护了他们母子,心甘情愿去赴死。 “……六娘他们呢?”驸马一回来就如此询问。 宝庆公主很不满他的询问,却也假装生气:“你还有脸问?他们被我送到其他地方了。若你敢把此事说出去,他们就没命。” “我不会说,求公主别害他们。”驸马顿时就软了,跟宝庆公主求饶。 宝庆公主见他没有深究,没有闹着非要见外室和孩子一面,心里松了口气。 在宝庆公主看来,此事就算过去了。 唯一遗憾,是薛湄没死。 宝庆公主想到阿榕,再想到薛湄打她一巴掌,心里恨薛湄恨得牙痒痒。 这次下了血本,私下里造兵器,差点弄个“谋逆”的罪名,花了五万两银子弄来的毒药,都打了水漂。 宝庆公主更恨薛湄了。 她以为事情结束了,结果被她母亲澹台贵妃叫到了宫里。 她一进去,贵妃就让她跪着。 宝庆公主虽然嚣张,却也不敢在父母跟前任性,尤其是她母亲跟澹台氏关系密切,她不能违逆母亲。 贵妃让她跪了一个时辰,直到她腿都要断了,不停哀嚎、求饶,贵妃才让她起身。 她才起身,又挨了贵妃一个耳光。 宝庆公主捧住了脸,难以置信:“您打我?” 贵妃沉着脸,看不出她的愤怒,但她双手冰凉,可见她有多生气。 “你可知轻重?”她问宝庆公主,“你私造兵器,又跟成阳郡主作对,你可是活腻味了?” “母妃如此看不上我,又何必折腾我?” “我折腾你?”贵妃声音平稳,就像结冰的湖面,至少表面上是不起任何涟漪,所有暗流汹涌都被压在冰面之下,“你差点把自己折腾死!” 贵妃今天请薛湄进宫,向她求情了。 薛湄答应,看在贵妃的面子上,这次算了。 贵妃松了口气,心里却是恨极了宝庆,连这种事都做。 戚太后那边,则是安抚了薛湄。 宝庆公主在临华宫挨打的时候,薛湄正在万景宫喝茶,跟戚太后聊了聊琐事,还说到了前不久被她治好的沈瑧。 “……你不要怪靖承,他也有自己难处。”戚太后劝薛湄,“咱们不能违逆天意。” 皇帝的意思,就是天意。 薛湄颔首:“娘娘您放心吧,我什么都懂,我不曾怪王爷。” 她的确不怪。 就像她告诉萧靖承的,她不想萧靖承谋朝篡位。若不能“跳槽”,对上司就要忍耐,这是基本规则,薛湄又不是三岁小孩。 就算是皇帝,也有受制于人的时候,更何况是薛湄。 岂能事事顺畅? 此事余波,直到一个月之后,才彻底消除。 那时候的薛湄,正在安诚郡王府,陪着郡王的小妾们扎风筝。 萧明钰今年打算自己做风筝,小妾们觉得好奇,也要学着做。 正好薛湄来访,就被拉过了一块儿做风筝。 薛湄原本是打算问问安诚郡王,现如今的官盐生意怎么做。她知道拿着朝廷开的盐引,可以从官府拿到盐。 不成想,萧明钰却告诉她:“这个买卖我在做,你要跟我夺利?” 薛湄:“……” 她就权当自己是来做风筝的。 风筝需要非常轻的骨架,又需要非常轻薄的纸。 做骨架用的竹子,要把竹子削得特别细,又不能失去竹子的韧性,这就需要把握一个度。 小郡王也是刚学,做得很勉强,薛湄就和他的几名美人在旁说笑。 气氛非常和睦。 薛湄中午留在安诚郡王府用午膳,下午时候去后院试放他们做的风筝。 几名美人很担心自家王爷泡不到郡主,因为没有比郡主更好的主母了,故而她们商量好了,要给王爷和郡主加加温。 就在试放风筝的时候,薛湄和萧明钰站在一块儿,说着海带生意上的事,程美人突然推了薛湄一把;而蔡美人也猛然一推萧明钰。 他们俩站得挺远的,被两位美人一推,薛湄一下子跌进了萧明钰怀里。 萧明钰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 就在两个人抱成一团,萧明钰的美人们打算庆祝胜利的时候,王府管事轻轻咳嗽。 大家回眸,就看到瑞王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目光阴冷望着他们。 薛湄:“……” 她待要解释,萧靖承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就要把她带走。 萧明钰立马要阻拦:“瑞王叔,这不妥当吧?郡主可是我府贵客。” 开口说话的,却是薛湄:“不管你事。” 萧明钰:“……” 算了,不值得,随便你们俩吧! 她随着萧靖承往外走。萧靖承脚步极快,两人上了马车,他沉着脸一言不发。 薛湄端详他神色,不知如何安慰他。 说郡王府的美人们开玩笑?她们的目的,就是撮合薛湄和萧明钰。 说她对萧明钰无意?老实说,她对萧靖承也缺少这方面的意思,仅仅是色心发作而已。 她一时踌躇。 萧靖承突然道:“薛湄!” 他这样连名带姓叫她,让薛湄微微愣了下,不明所以看着他。 萧靖承倏然一手勾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凑近他。他似乎还想说句什么,然而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迟疑那么一瞬。 薛湄便觉得此刻气氛很好,略微上前一点,吻住了他的唇。 萧靖承:“……” 薛湄不太懂他,为何总是小心翼翼的。 他的唇,的确很软,带着温热,一点也不像他的眼神那样冷而硬。萧靖承反应过来,跟着感觉走,反客为主,将薛湄按在了马车的壁上。 第358章 你摸着良心讲 薛湄依偎在萧靖承怀里,心满意足。 她肖想这唇有些日子,如今尝到了,和想象中一样美好。而萧靖承也不傻,一开始有点笨拙,随着薛湄的牵引,他也懂得变通。 从亲吻这件事上,可以看得出,这位直男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历。 薛湄也能理解。 萧靖承性格实在太过于傲慢。因为身份地位缘故,从小就有人故意亲近他,这就导致他对谁都防备。 他谁也看不上,更不会为任何人而特殊。 若不是他和薛湄相遇经历诡异,他也不会接纳薛湄的吧? 薛湄抬头,又在他唇上轻啄了下,坐正了身姿。 萧靖承:“你不曾后悔?” 薛湄:“后悔什么?” 萧靖承:“……” 薛湄明白过来,他是说彼此亲热。她失笑:“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难道你还想要道德绑架我,让我因此而嫁给你? 萧靖承观察她,发现她心情很不错,丝毫没有羞赧,而像是偷吃了鸡的小黄鼠狼,正在暗爽。 他顿时感觉自己被薛湄给嫖了。 他一边平复乱跳的心,一边偷偷把薛湄嘚瑟记住,想着以后再报复回来。 到了郡主府门口,薛湄打算下车,萧靖承一把搂住了她。 薛湄整个人落入了他怀里。 她一愣,旋即抬起手,一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手指带着几分挑拨,在他下颌略有略无摩挲,笑问他:“舍不得我走?” 萧靖承万分不舍! 他恨不能把她系在自己身上,关在他的王府,让她再也不能有什么其他心思。 让她专注点。 她应该明白,他不是她的消遣! 可薛湄的确是把这件事当一段艳遇,当一点甜头。她的表情、言语、神色,都没有半点认真之感。 萧靖承无能为力。 他不知如何去对付她这样的漫不经心,唯有抱紧她。 天长日久,你总会认真把我放在心上的吧? 薛湄又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下:“我真要回去了。你可要去郡主府做客?” 萧靖承摇摇头。 松开之后,薛湄回家了。 她心情非常好,像是偷吃到了一顿美食。 萧靖承却有点恍惚。 他沉默看着郡主府的大门口,心里的甜蜜也无法遮掩他的担忧。 想要她的心,怎就这般艰难? 薛湄没那么多烦恼,她非常开心。 宝庆公主带给她的不快,对她而言算是彻底翻篇了。 她很欢喜。 “……大小姐,您捡钱了吗?”红鸾问她。 薛湄:“没有。” 她只是占到了萧靖承的便宜。 若是原主还活着,她应该很开心,她很爱慕瑞王爷的。 可惜了。 “那您偷乐什么?”红鸾又问。 薛湄:“……” 翌日,萧明钰登门了,他亲自送了个账本给薛湄,让薛湄下次拿着去他那边对账。海带生意,他仍是分一成纯利给薛湄。 薛湄道谢。 萧明钰好奇问她:“昨日瑞王叔可打你了?” “他怎舍得打我?” “他像是要杀人,何止是打人?”萧明钰道,“他没动手?” “对外人、对我,肯定不一样啊。”薛湄道。 萧明钰:“……” 他听懂了这个话,突然问薛湄:“真决定要做瑞王妃了?” 薛湄在一瞬间很想逃。 婚姻、这个国家,都让她感觉可怕;但萧靖承,她又舍不得。 她把自己的情绪收敛好,笑道:“这是我与瑞王爷的私事,不便透露。” 萧明钰:“你并不想,是不是?” “胡说八道。” “我是否胡说,你自己的心最清楚。湄儿,在你心里很多事重要,瑞王叔也重要,但做‘瑞王妃’素来都不是你考虑的。”萧明钰道。 薛湄感觉内心最深处的东西,被萧明钰挖了出来。 只是,她分亲疏,不可能对小郡王真情流露。 薛湄跟小郡王,是朋友,也是生意伙伴。但是,他们不适合彼此吐露真情。 这点亲密度,小郡王还没有达到。 “你又在乱猜。” “若你想做瑞王妃,你就不会对宝庆公主如此不留情面;对皇帝,你也不会表面恭敬、内心轻视。 甚至,你连戚太后那边,走动得也不频繁。瑞王的家人、亲戚如何看待你,你丝毫不在意。 做了瑞王妃,人情往来都要兼顾。你像是故意弄坏这些关系,让皇家针对你。到头来你可以毫无负担告诉瑞王叔,不是你不想,而是他们不同意。”萧明钰道。 薛湄:“!!!” 她被萧明钰一番话,说得心头咯噔直跳。 她一下子板起了面孔,死不承认:“你休要乱说,否则郡主府不欢迎你登门!这些话挑拨离间,用心歹毒,已经很过分了。” 萧明钰哈哈笑起来。 薛湄发火,并没有吓住他。 他笑道:“我猜对了。薛湄,你恼羞成怒,反而暴露了自己。” 顿了顿,他又道,“看来,我还有机会娶你做郡王妃。” 薛湄又是一惊。 她今天频繁出错,是因为萧明钰在一步步给她设下陷阱。 在他把她的潜意识说出来,而薛湄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有点慌了。 而后步步出错。 她之所以一直想“跳槽”,不就是想着逃走吗? 可她不愿意伤害萧靖承。 她想要占据“逼不得已”这个优势,这样她就不用自己拒绝萧靖承了。她甚至很想亲吻他,难道不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心态吗? 薛湄要是再乱下去,错得更多了。 她整了整情绪,端起茶喝了起来,不再回答萧明钰。 萧明钰也没乘胜追击。 “你真想娶我?”薛湄突然问萧明钰。 萧明钰:“这个自然。” “你的后院有四名美人,我的后院能有四名面首吗?”薛湄又问他。 萧明钰:“自然不行。” “为何?” “若你嫁过来,我就让她们走。”萧明钰道。 薛湄:“那我回头告诉她们,她们肯定再也不想我登门了。” “不妨事,我对她们各有安排,包她们满意,她们会更迫不及待你来。”萧明钰道,“你何时嫁过来?” “说笑而已。”薛湄道,“王爷你若是喜欢我,我说不定真嫁给你。” “很喜欢。” “你摸着良心讲。”薛湄道。 萧明钰摸了摸:“很想摸着良心讲给你听,只不过我并无此物。” 薛湄:“……”这不是她的话吗? 第359章 我心上有人了 萧明钰回去的路上,心情莫名很低落。 “……王爷若喜欢我,我说不定真会嫁给你。” 他不喜欢。 他喜欢的女子,容貌谲滟,志向远大,不是薛湄这样的。 然而心中某处,隐隐作痛。 萧明钰这天回到王府,心情糟糕透顶。 小郡王本打算送薛湄一个风筝,现在也懒得送了。 但薛湄还是收到了五个风筝,分别是卢殊、卢文、大哥、萧靖承和温钊送的。 风筝都是买的,个个轻薄精致,很容易放飞起来。 卢文跟卢殊肯定是同一家店买的,两人送的都是燕子,一模一样。 萧靖承是派人送过来的。 温钊则是亲自来了趟郡主府。薛湄不给他进,他跑到后门口赖着不走,正好遇到了回府的薛池,被薛池放了进来。 “……收获不少。”薛湄对戴妈妈等人道。戴妈妈笑道:“大小姐人缘好。卢家两位少爷懂事,知道孝敬您;大少爷疼您;温家那位念旧,退了亲还能跟您关系如此密切,足见您人好了。瑞王就不必说,他是最疼大 小姐您的。” 薛湄笑起来。 戴妈妈居然还把每个风筝分个类。 除了萧靖承的,其他的薛湄都让丫鬟们拿去玩,毕竟送给她就是她的,她可以随意处置。 萧靖承的那个,薛湄打算过几日再放。 其他人的,再加上她们自己买的,薛湄让众人在后花园放了起来。 每年二、三月都要放风筝,是为了讨个吉利,放走一整年霉运。 薛池带着温钊进来的时候,后花园里热闹极了。丫鬟们个个衣着鲜艳,手里拿着风筝,穿花拂柳,明艳动人。 “……你怎么来了?”薛湄瞧见了温钊,好奇问道。 温钊可委屈了:“你不是在家吗?你门上小厮非要说你不在家。” “我在家呢,只是我吩咐了,不让你进来。”薛湄道。 温钊:“为何?” “前未婚夫常到我府上,对我名声不好,也耽误你的婚姻。”薛湄笑道。 温钊顿时就怒了:“我不要什么婚姻。家里撮合我跟曹三小姐,我不喜她。” 薛湄笑了笑,问:“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一时不好找。”薛湄笑道。 一旁的薛池:“……” 薛湄与温钊的话,他实在听得头疼,抬头去看丫鬟们放风筝。 诸多风筝里,有一只彩蝶风筝,是薛池前不久找人定制的。风筝的面是他自己画的,骨架是找师傅扎的。 他不算特别擅长这种画,故而他还请教了两位才子,偷师学艺。 他送给了薛湄,不成想却是小丫鬟拿着玩。 薛池上前,柔声细语对丫鬟道:“不放吗?” 小丫鬟是从前蕙宁苑负责茶水的,现如今还在蕙宁苑做事,一瞧见大少爷就紧张。 大少爷这样温柔,可小丫鬟就是感受到了他的不悦。 她还没说什么,大少爷突然扯断了那风筝的线。 风筝晃晃悠悠,御风往天空飞去了。 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黑点,逐渐看不见了。 薛池收回了视线。 他神色如常,慢慢踱步往回走,退到了凉亭里。 小丫鬟觉得他生气了。 薛湄还在跟温钊斗嘴。 温钊说不过她,又问:“我送的风筝,你怎么给其他人玩?” “不是送给我的?” “是啊。” “那我给谁玩,岂不是随我心意?”薛湄道。 温钊:“……” 薛池回来,似立在旁边,随意问薛湄:“这些风筝都是别人送的?” 薛湄点点头。 “瑞王送的是哪一只?”薛池问。 薛湄:“瑞王送的,怎么会给丫鬟玩?哪一只都不是。” 薛池:“……” 温钊不干了:“为何我送的就给丫鬟玩?” “因为你不重要。” 温钊和薛池各自中了一箭,两人都死不瞑目。 丫鬟们把风筝都放了,众人回到了蕙宁苑。 温钊赖着不走,跟薛湄说起了曹家三小姐,说她非要闹着嫁给他。 “我与她不熟,还非要嫁我。”温钊道。 正好这个时候,薛湄的五弟回来了,一头钻进蕙宁苑,让丫鬟们给他上茶。 “……跟谁不熟?”他接了温钊的话,坐在他大哥旁边,好奇打量着温钊,不知这货怎么又来了。 “曹家三小姐。”温钊说。 薛湄没有劝他,毕竟温家更中意曹家五小姐。 她试探着问了句:“那五小姐呢?你看她可好?” 一旁的薛润突然被茶水呛了一口,诧异问温钊:“你要娶曹玉君?” 温钊:“谁是曹玉君?” 薛湄和薛池都回头,看向了自家弟弟。 薛润被他们瞧得无比不自在,解释道:“我听胡覃说的。” 胡覃是四少爷的朋友,薛润也混熟了。 “胡公子干嘛把曹家小姐的名讳告诉你?”薛湄问。 薛润支吾:“就、就随便聊起的。怎么了,你真要娶她?她还没有及笄。” 连人家年纪都打听过了。 薛湄在考虑,要不要请二婶帮忙,找个媒人。 她这边走神,那边薛润已经对温钊说了话:“你还是别娶她。曹玉君小小年纪,狡猾多端,她非要欺负你不可。” 温钊:“我干嘛要娶她?我想娶的是湄儿。” 薛湄:“……” 温钊在成阳郡主府混了一日,蹭了一顿午膳,傍晚天快要黑了他才走。 薛润今天休沐,吃了午膳就不见了人影,这会儿也没回来。 薛湄就对薛池道:“小五好像中意曹家五小姐。大哥你觉得呢?” “嗯。” “我可需要找个媒人?从议亲到成亲,怎么也得两三年,到时候小五和曹家五小姐都长大了。他们俩挺有缘,序齿一样。”薛湄道。 薛池表情淡淡:“你看着办吧。” 他心情不好。 薛池虽然平时总面无表情,又不是萧靖承那种冷,他是淡漠,一切都不过心。 饶是如此,薛湄也能分辨他何时不高兴,何时只是单纯发呆。 “大哥怎么了?”薛湄打趣他,“可是要我去拜托二婶,也给你说门亲事?” “不用,我有心上人。”薛池道,“娶不到她,就算了。”薛湄:“……” 第360章 麻醉剂的研究 大哥的事,薛湄从来不多问。因为大哥对她的事也很淡然。 长期一块儿生活,彼此的异常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大哥却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成年人之间,应该有种无言默契,彼此尊重。 大哥的心上人是谁,这是个很难猜的问题,因为大哥是谁她都不确定。 薛湄端详他,他也回眸看着她。 薛池侧颜非常俊朗,有种让人心醉的精致,当然正脸也不差。 他平素寡言鲜语,非必要时不开口,让薛湄感觉他很稳重可靠。 “……本也没有妹妹操心大哥婚姻的道理。既然大哥不让管,我就不管了。”薛湄笑道。 薛池又嗯了声。 这个晚上,薛池突然睡不着了。 他喊了石永。 石永快步进了他寝卧。 薛池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没事,你先出去。” 待石永走到了门口,他又改了主意:“石永,上午放的那个风筝,可还能找回?” 石永:“恐怕要花点时间。” 今天起南风,顺着风向去找,应该可以找到。 “帮我找回。”薛池道。 石永道是。 薛池一直没睡,坐在寝卧里看书,手里捧着的书却半晌没有翻页,他只是望着前方烛火愣神。 石永两个时辰后方回。 风筝找到了,可惜已经残破不堪,挂在一株树梢被风吹了大半天,又被鸟啄了,如今只剩下一个框架。 薛池起身,接了过来。 “退下吧。”他对石永道。 石永道是。 薛池重新拿了画笔,开始作画。他要描一副一模一样的图,又把风筝骨架上的残画仔细撕下来。 将新的风筝面粘上去,薛池又寻了一副线系好,放在书桌上。 心里终于舒服了点。 这么一忙碌,他彻夜未睡,就到了要上朝时辰。 石永过来,服侍他更衣梳洗,随便用了点早膳,主仆二人出门了。 这些,薛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上午,薛湄再次去了卢文的药坊,看他对麻醉剂的提纯。 这个实验,卢文做了好几个月,每次都失败了。 薛湄来了没多久,卢殊也来了,他是来拿一些青霉素的。这个卢文做出来了。 瞧见了薛湄,卢殊给她见礼。 “……麻醉剂如此难做?”卢殊问,“可要我帮忙?” 卢文一下子黑了脸:“不用!” 大哥是天才,他过目不忘,卢文很快就要被他打击得体无完肤了。 薛湄维护小徒弟的自尊,也道:“这个交给卢文吧,不用你操心了。” 卢殊还是挺好奇的,看了看满屋子的草药,又问薛湄:“麻醉剂也是用草药做?” “对。” “什么药?” “曼陀罗。”薛湄笑道,“就是这种草药。” 她拿了一株给卢殊瞧。 卢殊愣了愣:“曼陀罗?” 他不认识。 中医也是一步步进步的。有些中药他们自己暂时也不认识,或者说不知具体功效。 曼陀罗不算常见,但它是有的,很容易寻到,薛湄去年就和卢文找了很多,都存放在地窖里了。 曼陀罗的确是很好用的麻醉药原料,因为它含有颠茄碱和东莨菪碱,服用这种草药的汁水可以彻底消除疼痛。 古罗马的医生,常用曼陀罗水来麻醉病人,进行手术。 当然,除了曼陀罗,还有一种更好用、更容易制造的镇定药:鸦片。 但是,薛湄有华夏血统,她了解鸦片对中国二十世纪初期的创伤,这让她非常害怕。 她弄出鸦片,目的当然是为了医用。可在鸦片出现的初期,它也是医用,鸦片曾经是最普通的一种止疼药,最后它不是失控了吗? 有人会利用它,把它从良药变成怪兽。 万一这个失控在薛湄手里,到时候给百姓带来上百年的灾难,薛湄一头撞死也救不回来了。 故而她放弃了这条捷径。 在她手里,鸦片绝不会问世。当然,她也改变不了后人发现它的历史,只是距离现在还有上千年,暂且可以不管。 她只让卢文提纯曼陀罗汁。 “……这种水,还是不能麻醉?”卢殊问。 卢文:“可以。大哥你尝一碗,保管你半个时辰动不了,卸了你胳膊你都没感觉。” 这是用小兔子实验过的。 卢殊神色骤变:“你们、你们弄出了麻醉剂?” 既然喝了有用,怎么还要继续弄? 卢殊都不知卢文已经做了这么大的事。 青霉素好用,可它本身就是长出来的,卢殊没太在意,只是麻醉剂…… “这个水,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的确可以当做麻醉剂用。但是,服用曼陀罗水的坏处有很多,量无法控制。 过少,达不到麻醉的效果,手术还是会让人痛苦;过多,会对人体造成无法逆转伤害,甚至可能永远醒不过来。”薛湄道。 卢殊:“……” 如此可怕。 “而且,经过服用,还会造成一种可怕后果,就是让人上瘾,心理上渴望这种水。”薛湄道。 “老祖宗让我别轻易给人尝试,否则上次薛家兄弟缝合的时候,我就用了。”卢文接口道。 卢殊:“……” “暂时我还有麻醉药,并不缺药,故而我们没必要冒险。我让卢文提纯,是可以用来静脉注射的。”薛湄道,“静脉注射的麻醉剂,我们可以控制量,也可以预防上瘾。” 卢殊听了,点点头。 “老祖宗,您思虑周到。”卢殊道。 薛湄笑了笑。 但是光提纯,就很花时间,需要非常有耐心。 卢文尝试了各种比例,还是做不出来。 薛湄也怀疑此物压根儿没办法提纯,可能需要更高的仪器,比如说氧气,就没办法在自然状态下提纯。 她只是不死心,对卢文说:“你继续吧。若端阳节之前还是弄不出来,就算了。今后咱们把曼陀罗水当麻醉剂用,也是一样。” 卢文道是。 薛湄打算离开时,卢殊送她。 他们俩聊了聊药坊,薛湄的意思是卢殊别插手,因为他实在太厉害了,会打击到卢文。 而卢殊要学的东西也很多。 “老祖宗,思然她也很想学缝合术。”卢殊突然对薛湄道。 薛湄:“……” “我没有教给她。”卢殊道,“因为把缝合术教给她,就要把麻醉剂和青霉素告诉她。” 薛湄看了眼卢殊,笑道:“你们关系不是很好?我还以为你想求我。” “不,我是担心她从其他地方打听。”卢殊道,“老祖宗,思然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薛湄好奇看了眼卢殊。 卢殊不是爱慕戚思然吗? “怎么?” “没怎么,只是没想到,你也有如此公正的时候。”薛湄笑道。 卢殊一阵尴尬。 他道:“老祖宗,我素来不敢辜负医学。您教我的,我都用心学了。” 薛湄点点头。就在此时,突然有什么东西,砸在薛湄的马车上。 第361章 满足你的要求 有什么东西砸在薛湄的马车上,薛湄微微蹙眉。 她想到了上次刺杀。 不会再来一次吧? 在这京都,人人如此胆大包天吗? 车夫却呵斥起来,停了马车。 薛湄撩起车帘,瞧见对面街道上,一男子带着两名小厮,正在朝薛湄的马车上扔鸡蛋。 蛋黄、蛋清沿着车壁流淌,没什么实质性伤害,但看着恶心。 薛湄和卢殊一起下了马车,望着这一幕,两人都眉头微蹙。 那男子冷笑着望向她,也不躲避,他小厮手里还拿着几个剩下的鸡蛋,对攻击薛湄这事明目张胆。 “你干的?”薛湄沉着脸,朝男子走过去。 他看上去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和薛润一样的年纪,应该说还算个男孩。 卢殊却轻轻咳了咳。 他示意薛湄借一步说话。 薛湄知道卢殊想说什么。 这男孩是廖瞳,上次在马球场跟薛湄的五弟打过架。他讨厌薛湄,因为薛湄跟安诚郡王走得很近,而小郡王的先王妃,就是他姐姐。 他以为薛湄要霸占他姐姐地位。 他冷冷瞥向了薛湄:“是。” “怎么朝我的马车扔鸡蛋?”薛湄一直沉着脸。 廖瞳皮笑肉不笑,勾动的唇角带着浓浓嘲讽:“小爷乐意。你打我啊!” 他话音刚落,薛湄出手如电,扇了他一个耳光。 廖瞳懵了下。 他的小厮们瑟缩了,震惊看着薛湄。 卢殊也被薛湄这一手给惊到了。 他待要说话,薛湄回头,对卢殊笑了笑:“一般对我提出这种要求的,我都会满足。廖少爷,还要吗?” 廖瞳一手捂住了脸,一手愤怒指向了薛湄:“你……” “收回你的手指,否则它们就不会再长在你手上。”薛湄冷冷道。 廖瞳猛然把手收了回去。 待看到薛湄嘲讽的笑,他又是难堪,又是愤怒。 他给薛湄马车扔了几个鸡蛋,薛湄扇了他一巴掌,他完全落了下风。不仅仅挨打,还遭受到了极大羞辱。 廖瞳的牙关死死咬住。 薛湄定定看着他,突然对他的小厮们道:“鸡蛋给我。” 小厮们还以为成阳郡主是要没收他们的鸡蛋,乖乖给了。 还剩下三个。 薛湄全部接过来,然后照着廖瞳和两名小厮,一人脑袋上扔了一个。 廖瞳更是愤怒,狠狠盯着薛湄:“你个贱妇!” “挨打少了吧?”薛湄扬起手。 廖瞳下意识后退两步,抬起胳膊挡住头脸,旋即又觉得此举窝囊。 他放下手的时候,薛湄已经上了马车。 卢殊看了眼狼狈的廖瞳主仆,微微摇了摇头。 上了马车之后,卢殊不经意瞥了眼薛湄,然后他眼睛里像是有什么火,被点亮了起来。他忍不住微笑,半晌才收敛了情绪。 他认真对薛湄道:“老祖宗,廖家这孩子是个小魔王,年纪不大心思却毒。您听说过他弄瞎高家孩子眼睛的事吧?” 薛湄的确听过。 上次在马球场,大哥薛池就说过了,让薛润离廖瞳远些。 “嗯。” “方才我本想劝您,别跟他一般见识。若是招惹了他,后患无穷。”卢殊道,“让他占点便宜就是了。” 世人对待无赖,从古至今都是这么一招:让着他。 还能跟他一样无赖吗? 要降低自己的格调,和他争个高下吗? 故而,无赖们在这等纵容之下,越发嚣张跋扈,让正常人都要退避他们。瞧不起他们,他们得到的伤害不大;但他们得到的好处却更多。 大家希望“恶人自有恶人磨”,而绝大多数人都不想做这个恶人。 薛湄却不管。 敢在成阳郡主跟前嚣张,别说你只是廖家的少爷,就是萧家的皇子,一样要挨打。 再说了,薛湄还没嫁给小郡王呢,哪里轮得到廖家欺负她?就是她真嫁了,廖家敢来找茬,也是欠抽。 “……没关系,让他见识见识社会的险恶。”薛湄道,“像这种人,就是缺少社会毒打。 他以为大家都怕他,其实是不跟他一般见识;我要让他知道,招惹了我才是后患无穷。” 卢殊眉梢有个浅浅弧度。 薛湄:“怎么?” “老祖宗跟其他人不一样。”卢殊道。 说罢,他又感觉自己这话很唐突,先是尴尬了起来。 然而,他的老祖宗虽然很敏锐,却麻木不仁。哪怕听得出他这话有点爱慕的成分,薛湄也不往心里去。 “那是自然,我是死过一次的人。”薛湄说。 卢殊突然一愣。 他都快忘了这茬。 薛湄自称是“鬼医弟子”,已经是蛮久之前的事了。 她现在打出了名声,京都众人特别是权贵,谁不知道成阳郡主医术好? 特别是她救治贵妃那个案例,至今都有人说道;而后是景宛的病,更让人对她心服口服;隆庆公主的儿子的病,则是把薛湄名声推到了最高处。 大家不再需要用卢祁那个死了两百年的人来给薛湄描金了。 她现在就是神医。 “……老祖宗,此事是真的?”卢殊问。 薛湄:“什么事?” “您见过卢祁?” “没有。不过,我的医术的确跟卢祁是一脉相承。”薛湄笑道,“你要非说我见过他,也算是吧,我们的确是同一个体系教出来的。” 卢殊:“……” 怎么听不懂? 他忍不住摇摇头,对薛湄道:“老祖宗说的,我不太明白。” “不需要太明白。” 卢殊忍不住笑了笑。 他本想跟薛湄聊聊戚思然的事,现在却没提了,只问薛湄,最近诊脉学得如何。 薛湄:“老太爷说我进步挺大。” 她非常努力学诊脉。 若她掌握了诊脉,不就跟拥有了各种仪器一样吗? 病家是什么病,她也不再需要靠仪器诊断,自己诊脉判断,然后对症用药,中西合璧。 “若你哪里不懂,可以问我。”卢殊道。 薛湄:“……” 少神医对薛湄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对她学诊脉却半晌学不会,他也是看热闹的心态。直到今天,他第一次说,可以请教他。 说罢,卢殊又感觉自己唐突了:“老祖宗,我并非指教。” 薛湄笑道:“我听得懂好赖话。多谢你,回头我说不定真要求助于你。” 马车到了成阳郡主府,薛湄下车时,乳娘戴妈妈却在门口等候。 戴妈妈有急事告诉薛湄,神色焦虑。“怎么了?”薛湄问。 第362章 催生素 卢殊一路相送,见这边还有事,他便先告辞了。 他的马车在身后跟着。 薛湄要往里走,戴妈妈拦住了她,焦急对她道:“二少爷派人来寻了您两次,您快往二房那边去瞧瞧吧。少奶奶发动了。” 薛湄:“……” 二嫂赵氏快要临盆了。上次薛湄还跟二哥开玩笑,说嫂子生产的时候,叫她去旁边守着,免得有什么意外。 她也等了好些日子。 本该前几日发动的,二嫂一点动静也没,薛湄自然以为会多拖几天。 不成想,说生就要生了。 “这么快?”薛湄顾不上回去更衣了,转身就要出门,“说了情况如何吗?” 丫鬟彩鸢背了个行医箱出来。 戴妈妈也想去瞧瞧,和薛湄、彩鸢一同上了马车。 “二少爷亲自来的,说少奶奶疼得不行,又说要请产婆去揉一揉肚子。”戴妈妈道。 薛湄:“……” 这就是宫口开得慢,生不下来。 按说赵氏都二胎了,不至于如此难,除非是有什么意外。 二房和郡主府不过几步路,马车刚发动,转眼就到了。 薛湄等人下了马车,早有仆妇迎了过来。 瞧见了戴妈妈,二房的仆妇们极其热情。毕竟戴妈妈现在是郡主的乳娘,身份水涨船高,比普通门第的太太都要体面。 薛湄让人带着往产房去。 二哥在门外急得不行。 瞧见了薛湄,二哥也不顾妹妹这么大了,上前就拉紧了她的手,把她往产房那边送:“你快去看看你二嫂!” “二哥别急。” 二哥怎么能不急? 男子不能进产房,这是不吉利的,故而他被阻拦在门外。 里面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只能听到妻子偶然的呼痛声。 二夫人原本还守着,守了五个时辰,产婆说不太好了,二夫人就去菩萨跟前跪着了,这会儿也不在。 薛湄几乎是被她二哥推着进了产房。 两位产婆也是满头大汗,不停对哀嚎的二少奶奶说:“还没有开全,您别急,留些体力。” 另一个说:“羊水流得多,再开不全恐怕……” “得揉一揉肚子吧?” “需得问过少爷和夫人。”产婆道。 揉产妇肚子,可以帮着开指,但是也有危险,一不小心可能会一尸两命。产婆也不敢保证,要二夫人和薛清全部同意才行。 薛湄进来了,产婆不认识,有点疑惑看了眼她。 躺在小床上的赵氏,满头大汗,虚弱不堪:“大妹妹!” “嫂子,没事,放轻松。”薛湄道。 丫鬟彩鸢背了行医箱,也跟着进来。 赵氏身边的丫鬟就介绍:“这位是成阳郡主。” 产婆们顿时就明白了。 “郡主来了?少奶奶念叨您半日了。”产婆道。 薛湄颔首。 赵氏已经疼了六个时辰,她是昨晚发动的,羊水也破了。 要是在后世,这种情况肯定早已用药,或者转剖了。 “……口开不全。”产婆把情况说给薛湄听,“至今为止,也不足三成。” 六个时辰,也就是十二个小时了,才开了三指的样子,且羊水破了。 薛湄不是妇科,不知后世产房里这种情况怎么算。但在古代,没有仪器监测孩子胎心,不能保证产妇安全的情况下,这的确是快要难产了。 “二嫂,放轻松,没事没事,还有一个时辰就能生了。”薛湄道。 产婆们面面相觑。 少奶奶这个情况,恐怕再有六个时辰也未必能生。 要是一天过去了,还是生不下来,后面会越来越难。 产婆们已经做好了要揉产妇肚子的准备。母子平安是最好的;若不能,那就保一个是一个。 不成想,这位年轻、没有生养过的郡主,一来就是下海口。 什么一个时辰之后肯定会能? 怎么可能? 高个子的产妇心里鄙夷,觉得这位号称神医的郡主,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女人生孩子,可跟其他病情不一样。 另一位微胖的产婆,则问薛湄:“郡主,是要开什么药方吗?已经用过了一碗催生药,还是金匮堂抓的。” “不是。”薛湄道。 她看了看这两位产婆,问那位高个子的:“胎位正吧?” 这位很孤傲,经验肯定更丰富些。 听到薛湄问,高个子产婆颔首:“胎位很正,郡主放心,这点我孟婆子还是能拿得准。” 孟婆子是非常有名的产婆,她擅长的就是揉产妇肚子。 听说宫里最小的那个皇子,当时淑妃生产的时候也是难产,就是孟婆子给揉下来的,淑妃母子平安。 从此,这位孟婆子在权贵门第就很有声望。 谁家产妇稍微有点不顺利,就要把她请过来坐镇。 “好。两位妈妈辛苦,你们先出去歇歇。吃些点心、喝杯茶,后面还要再麻烦你们。我先陪嫂子说说话。”薛湄道。 两位产婆面面相觑,还是出去了。 她们俩一走,薛湄让赵氏的丫鬟也退出去。 赵氏还是清醒的,这个时候她正在经历阵痛。 “……我好怕。都这么久了,还不能开全。”她哭着对薛湄道。 薛湄一边让彩鸢拿出她的行医箱,一边安抚赵氏:“别急,我给你打一针催生素,很快的。” 她空间里催生素只有十支。 之所以如此少,因为薛湄不是产科医生。她这个药房空间,大部分是外伤用药,但是其他类型都有。 因为卫生部形式主义,药房空间需得“齐全”,什么药都有配制。 她还有治痔疮的药呢。 薛湄曾经很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清理出去,直到她穿越回到了古代,才遗憾没有多带点。 像这种催生素,是太空时代的,可以加速产妇开宫口,卢文十年内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二嫂,你还不信我吗?”薛湄笑道。 赵氏一脸的汗,眼泪朦胧中点点头:“我信,我信大妹妹!” 薛湄给她打了一针。 外面,祈福了半天的二夫人也回来了。她在佛前静不下心,还是得到产房门口看着。 瞧见了产婆们出来,二夫人连忙让人准备吃的。 “如何了?”二夫人问。 孟婆子对她道:“恐怕还得要一天。现在才开了不到三成,一时生不下来啊。” 二夫人心口发疼。 薛清急得上蹦下蹿。 下人还进来说:“夫人,有客来了。” 这个时候谁来了? 二夫人急得似热锅蚂蚁,还要去待客,心里既焦虑又浮躁。看到来客时,二夫人一时好气又好笑,简直无语了。 第363章 薛湄的药特别好用 到侍郎府来的,居然是永宁侯的老夫人和三夫人。 三夫人也有身孕,产期在五月,她挺着大肚子。 这对婆媳听说赵氏要生了,特意过来瞧瞧。 这是她们的好心。 二夫人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正在产房那里心急如焚,看不顺眼的人给再多善意,她都心烦。 “母亲、三弟妹来了。”二夫人尽可能让自己态度好点,然而不够温和,语气说不出的生硬。 老夫人道:“听说你们到处请孟婆子,是不是我那孙儿媳妇生不下来?” “有点难。”二夫人道。 “快,内院瞧瞧去。”老夫人道,“我怕你们年轻不知事,特意过来看着。你也别太担心。” 说罢,她就要往内院去。 二夫人没有阻拦。 婆媳三到了内院,两位产婆填补了鸡汤面,要继续去看产妇。 老夫人却拦住了孟婆子,问她:“我孙儿媳妇如何了?” “开不全,老夫人。”孟婆子回答,态度不卑不亢,“不过您放心,我在这里,定然不叫少奶奶和小少爷有事。” 老夫人颔首。 这个时候,薛湄和彩鸢从产房出来了。 薛湄对两位产婆很客气:“妈妈们快去准备,估计一会儿就要生了。” 孟婆子听了,翻了个白眼。 二夫人和薛清却是惊喜不已:“快要生了?” “是,可能一个时辰内吧。”薛湄道。 孟婆子却摇摇头。 老夫人和三夫人都看到了。特别是老夫人,直接问:“孟妈妈怎么说?” 孟婆子道:“老夫人,少奶奶现在才开了不到三成,已经六个时辰了。恐怕没六个时辰,孩子也下不来。” 二夫人心惊。 薛清怔愣住了。 一边是经验丰富的产婆,一边说医术高超的神医,到底谁的话比较可信? 薛湄医术的确很好,可她不擅长接生吧? 薛清整个人都要慌了。 老夫人看不惯他这样,就说:“你急什么?这女人生孩子,哪里是一时的?生个两天再平常不过了。” 说罢,她又瞪了眼薛湄,“好些日子不见你,你轻狂得没边了,公主你都敢打!现在又到你婶婶这里胡说! 你自己一个待嫁大姑娘,懂什么生孩子?趁早消停些,别裹乱。你二嫂这胎是大事,可别被你耽误了。” 老夫人说话不好听。 二夫人生怕她惹恼了薛湄,她们祖孙在这里吵起来,只得哀求看了眼薛湄。 看着她的面子,别跟这老太婆一般见识。 薛湄笑笑:“祖母说得都对。” 对付杠精的万精油用词,薛湄继续用给了老夫人。 她不是来吵架的。 一旁由管事婆子陪着的戴妈妈心里不悦,觉得这老太婆倚老卖老。 然而二夫人很不想此刻大家争执,二少奶奶又在过鬼门关,戴妈妈反驳的话就忍住了。 从前在府里,靠着三夫人等人生活,现在郡主有了自己的本事,还怕她们作甚? “……需得熬些参汤,免得少奶奶没力气了。”孟婆子又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产房里传来二少奶奶的呼痛。 阵痛现在来得强烈、密集,她快要疼疯了。 这是她第二次生孩子。她想起上一次的折磨,心里不寒而栗,这痛好像添了三成,让她生不如死。 老夫人就道:“也不是头一回生孩子,这么叫嚷还了得?这才哪到哪儿?回头没力气了,更麻烦。” 产婆们也如此觉得。 二夫人和产婆都进去看赵氏。 赵氏疼得死去活来。 “忍着点,这个时候就要忍着点。”二夫人和产婆们都劝她。 赵氏也努力忍了。 薛清在窗外喊:“怎样了?这么疼还行吗?刚刚没这么厉害。” 赵氏自己也感觉到了。 刚刚还能缓一会儿,疼得没有如此密集,现在是怎么了? 大妹妹给她用了什么药? 而站在屋檐下的薛湄,也在沉思。 她在考虑要不要给二嫂用麻醉? 然而,一旦用了麻醉,势必会减慢开宫口的速度。薛湄没有仪器,她无法观察到肚子里孩子的心率。 放缓开宫口,万一孩子在里面出事呢? 无痛麻醉是不能用的,只能让二嫂承受这个痛苦。 她自己从未生过孩子,不知道到底有多痛,但她想象中的痛却一点也不少。 薛湄打了个寒颤:“我不想要孩子。” 彩鸢脸色也略微发白。 管事婆子让老夫人和三夫人去梢间坐坐,孟婆子对另一名产婆道:“我去趟净房。” 少奶奶这样喊,吵得她耳鸣。 一时半会的,也生不下来,用不着孟婆子。 孟婆子还想回趟家。 她想着,去了净房。 出来之后,她又往老夫人那边梢间去了,跟老夫人和三夫人说了几句话。 永宁侯府的这位三夫人有钱,孟婆子见她也快要生了,就打听她何时生产,打算请谁接生。 三夫人自然想请这位孟婆子。 两下说得热闹,产房里的叫嚷就没断过。 老夫人还想说赵氏矫情,又不是头一胎,这么扛不住事吗? 不成想,丫鬟快步进了梢间,对孟婆子道:“孟妈妈,快快快,全开了。” “什么?”孟婆子一怔。 这才哪到哪儿? 这前前后后的,也不过半个多时辰,方才不到三成的,这会儿怎么全开了? 她不敢相信,慌忙进去了。 这个时候,赵氏已经在婆婆和另一名产婆的指挥下开始用力。 孟婆子往下一瞧,天哪,孩子头都能看到了。 她彻底惊呆了。 半个多时辰啊! 她又想起了那位成阳郡主。 成阳郡主说,一个时辰内就要生了,她用了药。 这……这是什么药啊? 这是仙药吧? 孟婆子的三观受到了极大冲击,连忙去换下了二夫人,亲自上前接生。 老夫人和三夫人也走出梢间,心里疑惑。 “不是说六个时辰吗?” “郡主给少奶奶用了催生的药。” “什么药也没这么快啊。” 丫鬟们在屋檐下叽叽咋咋,也不避人就议论开了;而薛清特别紧张。 因为是二胎,只要宫口全开了,生就容易多了。 老夫人和三夫人还没理出个头绪,产房里传来了孩子哭声。 众人:“……” 丫鬟们看向了一旁站着的薛湄,对大小姐的医术再次敬佩不已。 薛清上前握紧了薛湄的手:“还是湄儿厉害。” 薛湄听了这话,哭笑不得。 很快,二夫人一脸笑容从产房先出来了。“恭贺老夫人,您添曾孙了。”二夫人笑容满面,声音洪亮有力。 第364章 没有薛湄不会的 赵氏生完了,薛湄又进去看了产妇。 产婆已经把小孩子收拾干净了。 婴儿脐带剪了。她们用的水是凉白开,剪刀也很干净,薛湄立在旁边,替赵氏擦擦汗,没有说话。 “……孩子给我看看。”赵氏道。 孟婆子把婴儿抱上前。 婴儿又红又皱,丑丑的,哭了两声之后就继续睡着了。 赵氏喜极而泣。 她对薛湄道:“幸亏有你……” “二嫂胎位正,原本就很容易生的,只是晚一会儿。都是你的功劳,我没出什么力。”薛湄笑道。 赵氏抬手拭泪。 对于古代的任何一个家庭而言,“嫡长子”都是大事,他是最合理合法的继承人,没有任何争议。 家族的继承人无争议,是一件很好的事,它意味着“稳定”。 按理说,高门大户都要等正妻诞下嫡长子,才能容许妾室怀孕。 不过,现实是怀孕、生子在这个年代,并不容易。孩子夭折率高达五成,故而谁也不会为了这么个虚名、虚位,耽误家族子嗣的传承。 嫡出孩子能否是长子,全靠运气。 无疑,二叔这房运气不错,赵氏在二哥的妾室们之前,诞下了二哥的嫡长子。 二房热闹了起来。 孩字洗三礼办得特别隆重。 婴儿出生之后,各种小问题都会导致夭折,薛湄挺担心的,故而这段时间总在二房那边。 果然,才到了第五日,婴儿倏然高热。一旦高热,就会引发小儿惊风,就是后世说的小儿惊厥。 二夫人急得直哭。 在古代,小儿惊风是必死之症,二夫人在薛清之后夭折了两个孩子,才有了薛淮。两个孩子都是折在惊风上。 婴儿高热,几乎退不下去。 二夫人手脚冰凉。 赵氏自己也知道,怔愣愣的,已然吓傻了。 “别怕,有我呢。”薛湄道。 她给孩子打了退烧针,考虑把孩子带回自己的“病房”,这样她可以弄个保温箱给他。 不过,二婶和嫂子肯定不会同意。 在薛湄的精心照料,以及她带过来好用的西药之下,孩子当晚退烧了。 没有引发惊风。 二夫人非要给薛湄磕头:“湄儿,你对我们是大恩。” “自家人,不必客气。”薛湄笑道,“我这侄儿将来肯定是大富大贵的命,因为出生就多灾多难的,把一生的灾祸都经历过了,后面定然平顺安康。” 她这几句话,说得二房众人都笑起来。 二叔薛景盛笑道:“湄儿,你给你侄儿取个名字。我查了族谱,他们这一代是善字辈。” 薛湄连忙摆手,说自己不会取名。 她脑子里的古典句子就那么几个。给大哥院子取的名字,大哥后来还忍无可忍换掉了。 然而,二叔二婶和薛清,都让薛湄给孩子取个大名。 薛湄推脱不了,随便说:“要不叫薛善介?” 介这个词,既有“铠甲”之意,也做继承传递之用。 这个孩子是薛家这一代的长孙,将来指望他兴家望族,是门户铠甲,坚不可摧;同时他也并非第一人,他上面还有胞姐,他可作为媒介传递兴旺之意。 这个名字说出来,二哥先听懂了,他愣了愣。 “这个名字好!”二哥薛清很是感叹,“还是湄儿有见识。” 其他人没听懂,直到薛清解释给他们听。 后来,薛清也回到了寝卧,把这个名字告诉了他正在坐月子的妻子。 他们的女儿阿晨玩累了,正在旁边炕上睡觉,丫鬟们给她盖了件薄毯。 赵氏刚刚生产完,体内激素让她多愁善感。她听到了这个名字,想着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把阿晨忘在一旁了,独独姑姑薛湄还记着她,并且提醒他们都别忘了。 赵氏很内疚,眼泪滚了下来。 她最近时常流泪,有些时候不是欢喜,也不是悲伤。 眼泪一戳就掉,压根儿忍不住。 “阿晨将来要像她姑姑那般有出息!”赵氏道,“等她三岁了,就给她启蒙吧,今后像男孩子一样念书。” 薛清笑起来:“男孩子也没三岁就启蒙的。行了以后再说,你好好休息吧。” 二房这边安定了之后,薛湄依旧忙自己的事。 她等着再去喝满月酒。 她和卢文还在提纯麻醉剂。 中药也有提纯、注射,但这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现在薛湄把这个进度提前了两千年,让她和卢文都很艰难。 “……实在不行的话,就蒸吧。”薛湄道,“看看这个曼陀罗汁能否蒸出更高浓度的麻醉剂。” 卢文不解:“怎么蒸?” 薛湄说的蒸,是指“蒸馏”,是提纯酒的办法。现在的酒度数低、粘牙,因为它不是蒸馏酒。酒精的挥发比水更快,通过烧沸酒,把酒精提出来。 香水也是靠蒸馏得到的。 麻醉剂是否有这个效果,薛湄在空间找了很多资料,也没找到对照的实验,她只能说试试看。 “……需要蒸馏设备,这个我来弄。”薛湄道。 她回去画了图纸,专门让铁匠打造一套蒸馏器。 这次,她用的瑞王府的铁匠,以及瑞王爷的生铁,没有经过萧明钰的手。 蒸馏器比较复杂,不是一天能打造成功的。 等待的时候,宫里召唤薛湄,是德妃娘娘不太舒服。 德妃感染了点风寒,现在很头疼,没什么大事。 这次进宫,薛湄却被诸位娘娘们围了起来,询问她关于生产的药。 而后她躲到了胡太后那边。 不成想,胡太后也很感兴趣。“淑妃很喜欢喝孟婆子酿的酒,那婆子每隔半个月就要进宫一次。她说起你给你嫂子用药,明明宫口才开了不到三成,用药之后很快就全开了。”胡太后说起了此事,非常 惊奇。 薛湄的药,吓到了孟婆子。 孟婆子一开始还看不上薛湄的轻狂,后来被她折服了,恨不能给她磕头。 她还到处宣扬薛湄厉害。 这孟婆子倒是爱恨分明,不担心薛湄抢走她生意,处处说薛湄的好话。 就连宫里都听说了。 “就是催产素。”薛湄道,“一种好用的药。不过我已经没有了,只有那一支,给了我二嫂。” 还剩下九支,薛湄要用在关键时刻,故而她暂时要保密。 胡太后:“再做出一些。” “做不出来,我的药都是高人所赠,轻易是做不出来的。”薛湄道。 胡太后连说可惜了。 薛湄的医术,又被抬上了一个台阶。就没有她薛湄不会的病,她连接生都会。 第365章 狗改不了吃屎 薛湄在胡太后这里,聊了很多关于催产素的事。 快要走的时候,胡太后随意提了句:“你最近可是打了廖家的孩子?” 薛湄:“……” “哀家不是教训你,就是问问。廖家夫人进宫哭诉,我听着心烦。她以为我久居深宫,不知她那儿子什么德行。 高家之事,当时闹得朝野震惊。廖家那孩子不过十一岁,与同伴玩闹就敢故意弄瞎人眼。这些年没少听人说廖家三少爷残忍弑杀。”胡太后道。 薛湄沉吟了下。 胡太后又问:“他惹了你?” 薛湄就把马球场的起因、以及廖瞳的话,告诉了胡太后。 “……我与小郡王不曾谈婚论嫁,他这不是毁我声誉吗?他先用鸡蛋砸我,然后让我打他。”薛湄道,“他说了,我便打了。 太后娘娘,我一弱女子,他冒犯我,又是他主动求打,我才打的。我手劲能有多大?廖夫人不反思自己儿子行为,反而告状,真是无理取闹。” 胡太后听了,笑道:“哀家跟她说,成阳连宝庆都打。要不,你们也学宝庆,派人去刺杀她?” 薛湄:“……” 太后娘娘您太火上浇油了吧? 廖家说不定真会派人刺杀我。我的生活要这样刺激吗? 我就想过点愉快的小日子。 “……哀家的确很喜欢廖睛,那孩子知道疼人,心里总想着我。有人话里话外说她不好,难道我是傻子? 好不好的,我心里不清楚?明钰也说廖睛好,可见廖睛那孩子聪明,知道分人。对谁都好,不过是图个虚名,这种人哀家看不上。”胡太后道。 薛湄在旁点点头。 她记得萧明钰说过,廖睛非常投胡太后的脾气。 看来,她的确很有点能耐了,能把胡太后的心思琢磨得如此准确。 “可哀家再喜欢廖睛,也没反对明钰续弦。他廖家什么东西,还敢反对我孙儿成家立业?”胡太后越说越生气了。 薛湄反过来安慰她。 胡太后便说:“哀家看你跟廖睛那孩子一样好。你可愿意哀家给你保媒?” 薛湄:“太后娘娘,这个不成。” “怎么?”胡太后沉了脸,“你看不上明钰?” 薛湄不怕她,仍是笑道:“岂敢?王爷年轻英俊,又颇有才干,我岂敢看不上他?是瑞王爷那里,我已经许诺了。待我除服之后,便要嫁瑞王了。” 胡太后冷哼了声:“瑞王比明钰好?” “也不是。”薛湄笑了笑,“已经答应了,断乎不好悔改。王爷哪里都好。还有就是他情深,总忘不了先王妃。 嫁给了他,他心里总有他人,而我善妒刻薄,天长日久的,还不得跟他吵闹?您想把我嫁给他,可不是疼他。” 胡太后被她逗笑:“你知自己刻薄善妒,还不改了?” “狗改不了吃屎嘛。”薛湄道。 胡太后本身就是个宫婢,没有学问,就喜欢听薛湄说这些粗俗话。听得她直乐,戳着薛湄的额头说她满口胡诌,要被人笑话的。 她们俩说得高兴,宫婢进来通禀,说安诚王爷来了。 萧明钰快步进了正殿。 “祖母,您和郡主说什么,这样高兴?”萧明钰问。 胡太后这会儿熄了给薛湄和萧明钰保媒的心思,就道:“说郡主刻薄,将来不是个好主母。” 萧明钰看了眼薛湄。 薛湄乖巧坐在胡太后下首的锦杌上,一副贞静温婉模样。 不知情的,都要被她骗了去。 胡太后又问萧明钰:“这半下午的,你怎么进来了?” 萧明钰:“孙儿听说,廖家和郡主有些龃龉,还跟您告状了。恐怕此事因我而起,我进来替郡主辩解几句。” 这是实话。 萧明钰这几天有点忙,今天得闲,就听说廖家在胡太后跟前说薛湄的坏话。 再一打听,原来是薛湄打了廖瞳。 萧明钰又听说,薛湄进宫了,半晌没出来,是被胡太后留住说话。 小郡王生怕薛湄因此而受到祖母责难,这才急急忙忙进宫。 不成想,胡太后正在与薛湄有说有笑的,倒是萧明钰白担心了。 “难道哀家糊涂,受了几句挑拨就叫成阳受罚吗?”胡太后不悦。 萧明钰:“……” 祖母你是,你就是,听了几句话就冲动,不辨是非找茬,就连陛下你都要骂。 他看了眼薛湄。 薛湄不动声色。 闲聊片刻,眼瞧着时辰不早,他们俩辞别胡太后出宫。 两人步行。 从胡太后的宫里到皇宫正门口,有很长一段路,约莫得走小半个时辰。 萧明钰:“你在太后跟前如何狡辩的?” “我实话实说。”薛湄道,“这还用狡辩?太后她老人家知晓我占理。” “你打人了还占理?”萧明钰鄙视她,“听说你照脸打的?” 打人不打脸。直接抽人家脸上,岂不是结仇吗? 宝庆公主之所以愿意背负“谋逆”的罪名,也要杀了薛湄,不就是因为薛湄抽了她的脸? “他自己要求的,当时卢殊也在场,他可以给我作证。廖瞳对我说,‘你打我啊’。我肯定得满足他。”薛湄说。 萧明钰:“……” 薛湄瞥了眼他:“怎么,打了你小舅子,你心疼了?” 萧明钰白了她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巴巴跑进宫,难道是为了廖瞳?” 薛湄笑了起来。 萧明钰又问她,关于催生素的事。 “……外面传得很神。”萧明钰道,“说用了你的药就不会难产。” 情况严重的难产,可能会一尸两命,这对任何家庭都是灾难。 若真有什么药,能解决此难题,从此生产顺利,谁能不关注? 毕竟宗族传承是大事。 “不知道谁的嘴巴如此长。”薛湄道,“药的确很好用,但是我没有了。已经用完了。” “你的药都是哪里来的?任何一样拿出来,都是能保命的。每一样都价值连城。”萧明钰道。 薛湄:“别人给的。” 萧明钰:“别人是谁?” “别人就是‘不想告诉你’的一个代称。”薛湄道。 萧明钰:“……” 小郡王迟早要被气死。 他忍无可忍,伸手把薛湄推了个踉跄。 薛湄好无语,站直了之后对他进行了最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小郡王您府上至今也没个子嗣,您不用担心难产。今后也不用操心,多好。” 萧明钰:“……”他这次气得想要打人了。 第366章 女人的雄心壮志 萧明钰时常败给薛湄。 当薛湄说不过他的时候,就朝下三路招呼。 她什么荤话都敢讲。 小郡王是个有格调的王爷,哪怕打击别人,也不会说人家“你就是不行”这种话,但薛湄无所谓。 她还是从前那样,市侩,油腻,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可能是在光鲜里待久了,薛湄身上的那种痞气,会给小郡王一种别样的诱惑力,让他沉沦其中。 清醒之后,他又把自己给拔出来。 小郡王的生活高雅、清淡,但薛湄那边总是浓郁、醇香,那浓而烈的烟火气对比之下,小郡王总感觉自己太寡淡了。 他不是对薛湄动情,他只是……不喜欢这种寡淡罢了。 至少,他如此说服了自己。 “我来解救你,你便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萧明钰给薛湄戴了一顶高帽子。 薛湄不接招:“多谢关心。谈不上救命恩人吧。” 萧明钰:“……” 两人一路闲话。 到了皇宫门口,薛湄的车夫和丫鬟锦屏等着。她待要上车,萧明钰道:“郡主带我一程。” “你马车就在旁边。” “我还有话跟你说。”萧明钰道。 薛湄:“那你上来吧。” 马车往郡主府去,没片刻就到了,幸而小郡王的话也不长。 他告诉薛湄:“裕王与耿家婚事,恐怕又要生变。” “怎么了?” “这次是耿家不同意。你妹妹与廖家大公子走得很近,引得裕王嫉妒,要纳她进府做侧妃。耿家那边说了,若裕王还跟你妹妹纠缠不清,婚事就作罢。”萧明钰道。 薛湄:“……” 她听了之后,只有两个感想:裕王那怂包,到底是不是澹台贵妃亲生的?他怎么就逃不过薛玉潭的五指山? 其次便是,耿家虽然在乎女婿前途,更关心女儿幸福,真是很不错的门第。耿小姐嫁裕王可惜了。 裕王已经因薛玉潭而拒绝过耿家,现在却又和薛玉潭搅合到了一处,耿家自然能想到女儿今后的处境艰难。 这个时候薛玉潭进了裕王府,以后耿小姐更难。 “这件事闹的,也有好处,就是让那些对裕王心存幻想的朝臣和望族们都瞧瞧,这位王爷出尔反尔、听信谗言,绝非良主,别在他身上浪费精力。”薛湄道。 萧明钰点点头,笑道:“你所言不差,至少耿家是真不想与他结亲了。哪怕皇帝特指了,此事也难。” 薛湄斜睨了眼萧明钰:“王爷您呢?这一共五位皇子,您看中谁?” “我乃是贤臣,谁是君主我便辅佐谁。”萧明钰道。 薛湄:“……” 还有人自称“贤臣”,真是脸皮赛城墙了。 “郡主呢?”萧明钰又问她,“你想要永世自由、富贵,也得关心关心吧?你中意谁?” 我想自己单干。 这个念头在薛湄心里很久了,当然她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出来,笑了笑:“太子吧。太子殿下嫡出正统,占尽了优势。” “可太子性格诡谲,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别说朝臣了,就连他母族云家都不中意他。”萧明钰道,“你选中太子,恐怕一场空。” 然后,他试探着问,“荣王呢?他既跟戚家走得近,又是你表妹婿。” 薛湄:“……” 荣王对奚宝辰不过如此。 奚宝辰自己选择的婚姻,也只是想要这个身份地位。薛湄保持中立,不说什么。 “……你好像特别不喜荣王。”萧明钰道。 薛湄笑了笑:“我对荣王没意见。若太子还是这个德行,说不定将来坐江山的,真是荣王。他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萧明钰:“……” 薛湄又说,还有两位皇子尚未成年,还没有入场。故而最后赢家是谁,说不准。 他们俩东拉西扯时,马车到了郡主府。 萧明钰还没有聊够,又往薛湄的堂屋去了。丫鬟沏茶,他们俩继续聊了聊家国大事。 薛湄也套他的话。 她只想知道,这位小王爷的志向在何方。 萧明钰很明显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但他不想谋朝篡位。他想要做个背后的大人物,手里操控一些人,自己不出面。 这话不是他告诉薛湄的,而是薛湄从他的只言片语里琢磨出来的。 可能是话题投机,萧明钰似乎有个话按捺不住,突然对薛湄道:“依照你的才干,你应该有称霸天下的雄心。” 薛湄:“我?我是女人。” “女人怎么了?”萧明钰顿时不悦,“这世上男子,有几人比你更聪慧?” 薛湄端详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却没有问。 她想知道,萧明钰的心上人,那位已经去世的成兰卿小姐,是否想要称霸天下?当萧明钰下意识反驳“女人怎么了”的时候,他这个观念是从哪里来的? 在乎女权自然很可爱,但人天性是自私的。在父权至上的年代,一个男子不可能很天然有这种认知:女子和男人一样,可以为主天下。 既然不是纯天然的,就是有人灌输。 能影响到萧明钰的女人,不是他祖母,也不是他母亲。 依照薛湄的了解,他母亲也是个温柔敦厚的女子,并不叛逆。 唯一还有可能影响到他的,就是他爱过的女子。 只有他爱人的话,才会落在他心上,让他生出与主流格格不入的想法。 这些判断,薛湄藏得很深,至少萧明钰不能看出她这一瞬间想了很多。 就在他们俩闲话时,小厮进来通禀:“郡主,有人递了名帖。” 薛湄接了过来。 她愣了愣,继而失笑。 萧明钰好奇:“何人来访?” 薛湄笑道:“小王爷你恐怕不乐意见到。是你的前岳父。” 萧明钰:“……” 小王爷非常不乐意,他用行动告诉了薛湄,直接站起身:“我从后院走,别说我在这里。” 薛湄调侃:“不见见吗?” 萧明钰冷哼了声:“你少幸灾乐祸。你打了廖家的人,他们找麻烦来了。廖家人人阴狠狡猾,像一条条毒蛇,被他们缠上你日子不会好过,自求多福吧。” 说罢,这位小郡王很没出息溜了。 薛湄翻着那张名帖看了看,然后喊了小厮:“请客人进来吧。” 小厮道是。 很快,一位中年男子,领了两位年轻人,走了进来。 薛湄没想到还有其他人,眉头微微挑起。廖家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寻仇的? 第367章 瑞王护短 廖家父子三人一同前来。 廖侯爷笑容满面,对着薛湄就是见礼:“郡主,不请自来叨扰了。” 非常客气。 其次是廖真。 廖真生一张颇为英俊的脸,笑起来的时候也温柔多情。只是仍有那么一瞬间的神色,是阴狠寡毒的。 “郡主。” 跟在父兄身后的,则是被薛湄打过的廖瞳。 廖瞳跟她五弟一样大,比薛湄小三四岁,今年不过十五,说他是孩子也使得,说他是大人也可。 半大不小的,最让人犯愁了。 廖氏父子,几乎按着廖瞳的脑袋,让他给薛湄赔礼道歉。 “都是他的错,冲撞了郡主。我已教训了他,在家里禁足了两日。回去之后,再让他去祠堂跪半个月。还请郡主大人大量,莫要跟他一般见识。”廖侯爷说。 薛湄不动声色,表情也平淡:“罚跪就不必了。廖三少砸我的马车,我也砸了他,在我看来此事已了。廖侯爷,你们大人搀和其中,这是何意?” 廖侯爷:“……” 这位郡主居然把自己当孩子! 薛湄独立开府,虽然有她大哥坐镇,她仍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之主,并非什么孩子。 哪怕她只有十九岁。 “郡主,我们乃是好心。”廖真笑道,“到底是瞳儿不对。” “既然不对,怎么一开始不来赔罪,还去宫里告状。现在才来?”薛湄疑惑了。 廖真:“……” 因为知晓这次道歉的内幕,廖真便觉得薛湄是故意的。 她故意捉弄他们。 廖真看着父亲。 廖侯爷笑容不变:“郡主是怪我们来迟了,该打该打!我们给郡主送了些礼物,都在门房上,还请郡主宽容这次。” 薛湄态度果然好转了点。 应付完了廖家父子,薛湄送他们出门,然后去看廖家送的礼物。 全部都是贵重物品,有两套头面,还有一对古董白玉瓷瓶。 薛湄看着这些,心里疑惑更深了。 廖家这是要干嘛? 薛湄如果不知道廖家进宫告状,倒是能理解。现在,她糊涂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背后做了什么。 薛湄想到了萧靖承。 她也不回内院了,直接出门,去了趟瑞王府。 在瑞王府门口,她瞧见了荣王的马车。 荣王殿下又往戚家去了。 薛湄假装没看到,敲开了瑞王府的大门,被看门小厮当祖奶奶似的迎了进去,并且告诉薛湄:“王爷不在家。郡主稍等,派人去通知了。” 萧靖承最近在城郊大营的时间比较多。 他既然不去白崖镇,又恢复了健康,就不能天天闲着。 京都防卫大营前些日子出了点意外:主官的父亲去世,他丁忧回乡守孝三年。皇帝不放心其他人,就让萧靖承临时接手。 萧靖承不愿意干,又不好明面拒绝皇帝,便说自己要把防卫大营整顿一番。 “整顿”是个很好的词,随时可以卸任走人。 他这段时间忙碌了起来,不能成天围着薛湄转了。 薛湄:“不妨事,我等一等就是了。” 她等了不过一个时辰,萧靖承快马回城了,还很关切:“久等了吧?” “不久。”薛湄笑了起来,“就等了片刻。” 萧靖承又问她:“怎么突然来了?” “是廖家,他们突然向我赔礼道歉,还送了不少礼物。”薛湄道,“此事,跟你可有关系?” 萧靖承沉默了片刻。 服侍的丫鬟、小厮们,全部退了出去,暗卫守住了这个院子,他才开口。“……我做猫的时候到处跑,偷听、偷看到了很多秘密,你是知晓的。廖家老太婆念佛,成天在小祠堂点长明灯。然而,他们家的长明灯是用小姑娘的油脂熬出来的。”萧靖 承道。 薛湄:“……” 她差点吐了。 “你怎么能不给点预告,就说这么恶心的事给我听?”薛湄刚喝下去的茶都要翻滚着出来了。 萧靖承笑了下:“你怕这个?” 薛湄听了,好似一万只毛毛虫爬过她肌肤,她浑身颤栗。 怕,且恶心。 “不要讲细节给我听!”薛湄提前封了口,“就说,这件事解决了吗?” “解决了。”萧靖承道,“去年我醒过来的时候,就暗中派人吓唬了他们,廖家从那时候就不敢了。 这次,我也是让暗卫去暗示,没有明说我知晓具体。暗卫传递的消息是:廖家最近得罪了什么人,最好低头认个错。” 薛湄:“……” “廖家应该不止给你道歉了,还有其他两家。”薛湄道,“都是廖瞳惹出来的。放心,他们不会针对你,他们也不敢。” 薛湄点点头。 她的手按在心口,半晌才把那股子恶心劲给缓过去。 她的直觉很准。 瞧见廖氏兄弟的时候,她本能觉得不喜。 小郡王萧明钰也一次次说,他的先王妃廖睛残忍恶毒。 和廖家比起来,宝庆公主的恶毒还算有点底线。 怪不得皇帝也不肯跟廖家亲近,这些年廖家也算是低调了,没什么机会出风头。 “我就说嘛,廖家才去宫里告状的,转脸又道歉,不像是他们自己的主张。”薛湄道。 萧靖承:“你可高兴了点?” 薛湄点点头。 她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若不是廖家去跟胡太后告状,在薛湄打了廖瞳之后,此事就算结束了。 “你这样护着我,我迟早要像宝庆公主那样,胡作非为了。”薛湄笑道。 萧靖承:“只要你不养男宠,就像宝庆那般嚣张又能如何?我可以护得住你。” 薛湄:“……” 萧靖承斜睨了她:“怎么,你还没歇这个心思?” 薛湄摇摇头:“歇了歇了,真歇了。” 萧靖承嗯了声。 他站起身,薛湄还以为他要移步到内院去吃饭,不成想他走到了薛湄跟前,将她抱了起来。 薛湄:“……” 我的小心脏! 凌空的她,死死抱住了萧靖承的脖子。 萧靖承将头埋在她颈侧,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放下了她,牵着她的手道:“去吃饭吧。” 薛湄:“……” 这一套流程,算什么操作啊? 跟不上直男思路的薛湄,任由萧靖承温暖、有薄茧的手牵着她,往瑞王府的餐厅去了。 她在瑞王府用了晚膳,跟自己五弟一块儿回家。 萧靖承承诺,会每隔三天抽空去看她。薛湄道好。 第368章 快点嫁给我 薛湄是最近京都的谈资。 “廖家居然给她赔礼道歉。” “那个廖家?廖家素来嚣张跋扈的,毕竟是陛下母族。” “陛下心里清楚得很,跟这个母族不亲。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但廖家的确不讲理,这会儿怎么道歉了?” “因为瑞王?” “廖家连皇族都不放在眼里,还怕瑞王?” 此事很蹊跷。 薛湄隐约成了另一个恶霸,横行霸道。但是,众人说起她,并没有反感,因为她让其他恶霸低头了。 她欺负的,都是公认的“坏人”。 比如说宝庆公主,她作恶罄竹难书;比如说廖家,依仗自己是皇帝母族而无恶不作,弄瞎高家孩子的眼睛,还把高家给赶出了京都。 当时这件事轰动朝野。 现在,这些恶霸却纷纷给薛湄低头。 薛湄显赫的,不是她父兄,也不是她尚未订婚的未婚夫,而是她这个人,她自己! “此女不凡。”也有人替薛湄担心,“就恐有人报复,她好运不长。” 很多人都如此想。 薛湄倒是无所谓,不太在意。 毕竟,她并没有犯众怒,也没有违逆民意。因此,哪怕她再狠辣,也有人替她说好话。 日子慢慢过去。 薛湄在等自己的蒸馏设备,打算拿去提纯麻醉剂。 二房那边又派人请她。 薛湄吓一跳,赶紧去了二房。 这次不是谁出事,而是二夫人邀请薛湄出游。 “……咱们去洱圣寺上柱香,也叫上汐儿。”二夫人道,“一来是给介儿求个平安符,点一盏长明灯;二来也是万佛节前夕,去庙里添些香油钱。” 本朝有个万佛节,是在每年的三月下旬。信佛的人都要在这天去庙里给点钱,供养寺庙。 京郊有不少寺庙,其中有些修建得辉煌无比,香火也鼎盛。 洱圣寺算其一。 薛家女眷们跟洱圣寺比较熟,时常在那里点长明灯。贵妃在世的时候,薛家还有个家庙,就在洱圣寺隔壁。 现在养不起,家庙早已没了,那院落房舍也被洱圣寺给买了过去。 “也好。”薛湄笑道。 商量妥当了细节,明天就出发。 这天晚上,萧靖承也到薛湄府上用晚膳。正好薛池、薛润也在,薛湄提到了去上香,问他们俩要不要也去。 薛四要去的。 薛清走不开,薛淮就要送母亲和姊妹们过去。 薛五听了,连连点头若小鸡啄米:“我也去,我也去!” 薛池没什么事,衙门明天可以休沐,他也打算去散散心:“我也去吧。” 坐在旁边用膳的萧靖承:“怎么不请我?” 薛湄:“你不忙?” “防卫大营的差事,本就不算我正经差事。随时可以告假。”萧靖承淡淡道。 薛湄:“可我们是一家子女眷去上香,你跟着去,不太适合。” “我难道是外人?” 薛湄:“……” 你问得如此理所当然,也不能改变你就是外人的事实啊。 “去的不是你婶母,就是你已经出嫁的堂妹。这还有什么避讳吗?”萧靖承又道。 薛湄听出来了,他非要去不可。 瑞王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 薛湄很怕自己拒绝,回头上山,发现他已经到了。 “行,你同我们一块儿去。”薛湄道,“人多热闹。” 薛池和薛润都很鄙视自己姊妹没骨气,任由瑞王爷拿捏。 沉默听完了全程的薛池道:“我便不去了。原是担心你们安全,有王爷在,就不用我操心了。” 薛湄:“多一个人又不多。” 薛池还是拒绝了。 薛湄一向不太愿意强迫别人,故而薛池真不打算去,她也没勉强。 萧靖承却看了眼薛池。 薛池没有和他对视,沉默吃饭。 饭后,萧靖承离开了郡主府,薛湄送他。他似乎有话要说,然而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忍住了。 “怎么?”薛湄明知是大哥的异常,让萧靖承起了警惕,还是装傻。 她大哥不会害她,这点薛湄可以肯定。 其他的,她尽可能替大哥遮掩,毕竟大哥也从未提出过薛湄的异样。 小郡王都会说,薛湄的药来路莫名其妙,但同在一个院子里生活的大哥,却从来没问过。 薛湄很感激他,故而也要回报他。 “你……算了。”萧靖承摆摆手,“明日我早点过来,备我的早膳。” 薛湄不是傻瓜,萧靖承看得出她故意忽略薛池的事,也不好强行戳破,只得生硬转了话题。 “好。”她笑起来,“你想吃什么?” 萧靖承:“白粥。” 薛湄:“……” 翌日,萧靖承果然早早来赶早膳,薛湄准备了好几样。 打算吃白粥的瑞王爷,尝过了戴妈妈亲自做的牛肉面之后,就觉得白粥寡淡,再也不肯吃了。 戴妈妈也是听说瑞王爷要来吃早膳,才亲自下厨。 平时她只每个月煮一两次给薛湄吃。 薛湄也舍不得她劳累。身边的亲信,都是跟着薛湄享福的,这是对她们当年忠诚的奖赏。 薛湄只要活着,就要护她们一辈子的。 “……你会做吗?”萧靖承意犹未尽,还问薛湄。 薛湄说他傻:“我不需要会做。若我嫁你,戴妈妈就是我陪嫁,她也要去瑞王府的,随时可以给你做。” 萧靖承立马问:“除服就嫁,可好?” 薛湄:“……” 她待要说句俏皮话,然而瞧见萧靖承微微抿住了唇,他把自己的心声,用玩笑话道出。 薛湄便觉心酸了。 话说不出来了,她无奈看了眼萧靖承,心中七上八下。 萧靖承很快也遮掩了过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问。 路上,萧靖承、薛润和薛湄乘坐一辆马车,薛湄的丫鬟锦屏跟着,乘坐另一辆。 到了二房那边的时候,汐儿也到了。 汐儿婚后没什么太大变化,还是那么个内秀性格,文静而温柔。想象中她被爱情滋润着,变得开朗活泼的情景,也没出现。 她的生活平静如水,如她希望的那样。 薛湄去和二婶、汐儿一块儿坐。 三人闲聊,薛湄就问起了汐儿:“妹婿怎么不陪你来?” “娘让他念书。”汐儿道,“他也不太爱出门。” 薛湄颔首,又问汐儿:“他们待你可好吗?” 汐儿:“很好啊。” 她反而对薛湄问这个问题有点不解。 薛湄也只是随口问问,就是个普通姐姐关心妹妹几句。他们到了洱圣寺时,却意外遇到了两拨上香的人,而且都是薛湄认识的。 第369章 离我远点,不认得你 正值三月中旬,春光灿烂。漫山遍野开满了花,树木葱郁,不远处的洱圣寺碧瓦飞檐,宛如韶华盛极。 万佛节前夕,京都天气温暖明媚,是最好的出行时节。 在山门口的时候,薛湄遇到了武安伯曹家的人。 是武安伯夫人带着自家三小姐和五小姐,到寺庙进香。曹家众人由他们家一位十八九岁的少爷护送。 众人先在人群里瞧见了瑞王,吃了一惊;旋即又想到,外头都说薛湄是戚太后的准儿媳,这点吃惊又放回肚子。 可曹家众人不约而同有点拘谨。 那是瑞王! 众人先给瑞王见礼。 萧靖承态度极其冷淡,哪怕在薛湄身边,也不会给曹家众人一分笑模样。他冷冷让他们免礼,就倨傲把头偏向一边去了。 越是如此,众人越是要捧着他。 见过了瑞王之后,两家人相互打了招呼 曹五小姐先给薛湄见礼,然后瞧见了薛润,转过头去当做没瞧见。 薛润尴尬摸了摸鼻子。 “……你们府上添了长孙,真是可喜可贺。”曹夫人同二夫人说话,话里话外很是羡慕。 说话的时候,曹夫人余光还瞥了眼萧靖承。 萧靖承不声不响,只跟在薛湄身边。 曹夫人咋舌,真没想到薛湄本事这么大,就连瑞王都在她跟前伏低做小。 二夫人携了曹夫人的手,两人往里走,不让她偷窥薛湄和瑞王:“你家少奶奶今年年底进门,左不过一年多的功夫,你也有孙儿了。” 两位夫人说说笑笑,孩子们依次跟着。 薛淮、薛润这对兄弟,跟曹家的小少爷也有点交情,毕竟薛淮跟胡覃是狐朋狗友。 薛汐同曹家两位小姐一同进去了。 薛湄和萧靖承落了单。 他们俩一边漫步,一边低语闲谈。山门口,早有住持等待着,迎接了曹家和薛家众人,先往厢房安歇整顿。 另有大和尚,低头快步走到了萧靖承身边:“王爷,另安排了厢房给您和郡主,您这边请。” 薛湄看了眼萧靖承。 萧靖承解释:“昨晚让人提前来吩咐的。” 薛湄笑了笑。 众人往洱圣寺后院厢房去了,薛湄和萧靖承走另一条路。 曹家三小姐一直很关注薛湄,瞧见她和瑞王往北边走了,就疑惑道:“郡主不跟咱们一道儿?” “我大姐姐有事。”薛五接话。 他说着话,眼睛瞥了下曹五小姐,瞧见她脚上还穿着那双银白色绣花鞋,当即说:“你这鞋洗干净了?” 曹五小姐狠狠剐了他一眼:“新做的。这样的白绫,经得起那等污水吗?早毁了。没见识。” 薛汐看了眼曹五小姐,又去看自家堂弟。 薛润再次尴尬摸了下鼻子:“我说了赔你,你又不要。” “不要。不认得你,你离我远点。”曹五小姐道。 三小姐等人在旁边笑。 薛汐不太懂了,就问他们:“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薛淮低声告诉她:“小五把人家姑娘撞到了水坑里,毁了人家一双鞋。曹五小姐要他亲手做了还给她。” 薛汐:“……” 几个人继续往里走。 薛湄和萧靖承到了洱圣寺一处僻静厢房,这里是高僧修禅之所,种满翠竹,春末时竹浪如海。 庭院不大,干干净净,闻得到清淡檀香,仿佛能让人六根清净,净化心灵。 厢房也很干净,被褥全是崭新的,就连房间的桌椅、茶盏都换了簇新的。 薛湄笑道:“咱们要长住吗?” 萧靖承环顾左右:“若你不肯嫁我,我心灰意冷,就到这里长住。” 薛湄:“……” 你在佛前逼婚,你要脸吗? 她白了萧靖承一眼,啼笑皆非。 萧靖承唇角微弯,有个浅浅弧度。转过脸时,他又有点失落。 他们俩正在参观小院的时候,五弟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是这里吧?大姐姐,我没走错。大姐姐……”薛润跑得气喘吁吁。 薛湄:“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大姐姐,祖母也带着人上山进香,还带着薛玉潭呢。真烦人,二婶请你过去。”薛润说。 薛湄:“……” 的确好烦人。 她也没想到,上山进香会遇到这么两拨熟人。 薛湄自然以为,是早上来,中午用点素斋、点长明灯,然后在佛前跪拜,下午就下山了。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不想见的人。 薛湄:“你先回吧,我马上就去。” 薛润看了看这小院,比后院那厢房可讲究多了,有三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虽然小巧,却是五脏俱全。 薛润:“王爷,要是晚上不走,我也要住到你这里来。” 萧靖承:“……” 薛湄推了他一把:“晚上肯定要回去!” 她对萧靖承道:“要不,王爷在这里休息休息?” “不,我要去看看。”萧靖承道。 要是那老太婆敢倚老卖老欺负他的湄儿,他现在可不止会挠她一爪子了,他还能打人。甭管那老太婆多大年纪。 几个人到了后院厢房。 老夫人正跟曹家夫人说话,瞧见萧靖承带着薛湄姐弟进来,她连忙站起身,给萧靖承见礼。 萧靖承让她免礼,很自然坐到了上首主位。 这是一间大的梢间,平素也可待客,此刻坐满了人。 薛玉潭着一件青绿色襜褕,清秀素雅,眉目如画。 众人坐下之后,她也坐下了,始终没多看一眼萧靖承。她知道这位王爷冷酷,不敢自找没趣。 因为瑞王坐镇,大家闲谈都没了兴致,故而几句话之后,各自散了。 老夫人自然也没给薛湄找茬。 薛湄当然以为,此事就此善了。她和萧靖承从后院厢房出来,打算去前面听住持讲讲佛法。 却见一人快步往这边赶。 薛湄先看到了他,微微蹙眉;萧靖承也顺着她目光望过去,看到了裕王。 裕王后知后觉才瞧见自家皇叔,愣了下之后,赶紧过来行礼:“皇叔,侄儿方才没瞧见您。” “这么急急忙忙,做什么去?”萧靖承蹙眉问。 裕王欲言又止。 萧靖承:“不管做什么,你自己去吧,别在我跟前聒噪。” 他自然知道裕王是为了薛玉潭。 裕王如蒙大赦,疾步往后院去了。 薛湄看着,心中知晓不太好,可能他们要给薛玉潭做嫁衣了。 她恨不能立马下山。 然而,二婶是来给小侄儿和二嫂赵氏祈福的,也是来点长明灯、还愿的。这一套程序不走完,二婶不会离开。 薛湄只得打起精神。 萧靖承发现了她的紧绷,问她:“你在害怕吗?” “没有。”薛湄笑道,“就是有点烦。恐怕我那妹妹又要作妖了。”薛玉潭不作妖才有鬼了。 第370章 什么钱都敢挣 整顿一番,二夫人到前面的大殿内跪拜、上香,听和尚们诵经祈福,然后添一盏长明灯。 这些本该是她带着薛湄和薛汐完成的,儿子薛淮和侄儿薛润在旁陪同,瑞王是个添头。 不成想,因为薛家老夫人和薛玉潭来了,计划全变了。 老夫人要跟二夫人一处,二夫人不好拒绝她,只得同意了。 薛玉潭也陪同着。 和尚们在准备的时候,老夫人就不停说薛汐:“你看看你表姐,比你晚出嫁半月,早已有了身孕。你嫁过去半年了,怎么肚子不见动静?” 她说的表姐,是指荣王府奚宝辰。 薛汐:“……” 二夫人打岔:“娘,孩子们的事由她吧。” “这怎么行?”老夫人道,“咱们薛家,前前后后六个姑娘,她是最先嫁的。她一直不争气,旁人还不知如何议论咱们。” 她又问薛汐,“你可曾好好念佛了?孙女婿那里,有几个通房丫头,你打发出去没有?你可别顾着脸薄,耽误了正事。” 薛汐脸通红,去看二夫人。 这个时候,四少爷薛淮忍不住了,拉了薛汐的手:“汐儿嫁到了周家,就是周家人。周家都没说什么,旁人多管闲事,真是老不死的。” 说罢,他带着汐儿跑了。 和二老爷、夫人相比,薛淮更恨侯府的人,包括这老太婆。 别说老夫人惊呆了,就连一旁的二夫人和薛玉潭,也震惊了。 薛五看着堂哥、堂姐走了,饶是他亲姐姐还在这里,他也坐不住:“三姐姐、四哥你们等等我。” 他跟着跑了。 二夫人:“……” 老夫人待要发作,薛湄轻声道:“佛前要慈悲,老夫人。您这把年纪了,别在佛前咆哮,惹恼了佛祖,祸及儿孙。” 二夫人:“……” 这些孩子们,一个个都太大胆了。 虽然大胆,但……很解气啊。 二夫人心中暗爽,表面上还要轻轻呵斥薛湄,不准她胡说八道,又劝慰老夫人:“您别跟孩子们一般见识。” 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却到底没敢发作。 薛湄早已不把永宁侯府放在眼里,她又不是不知道。 过年的时候,瑞王连永宁侯都打了。薛湄有他撑腰,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夫人不敢跟她叫板。 瑞王可不会因为她是老人家就对她客气。 薛玉潭低垂了头。 薛湄和薛润以为,薛玉潭是故意凑巧跟他们一起上山的,其实是误会了她。薛玉潭没想到会在山上遇到了二房的人。 她比薛湄更紧张。 和薛湄等人相比,薛玉潭更不想在山上遇到薛湄,更不想遇到萧靖承。 她掌心一直有汗,捏得死死的:“希望瑞王不要坏了我的事。” 这边的混乱很快平息。 住持把平安符供奉好了,等二夫人下山时候可以拿走;长明灯也点燃了,以后每个月由侍郎府挑香油来。 二夫人的香火钱也给了。 老夫人那边同样。 几名和尚开始诵经。在这样的诵经声音里,老夫人、二夫人跪在佛前,虔诚祈祷,把自己的愿望反反复复念叨,就像念经那样。 薛玉潭同样虔诚。 “佛祖,保佑我这次得偿所愿。”薛玉潭无声祈求,“不要让任何人打搅了我的好事。” 薛湄与萧靖承也跪拜了。 就在薛湄阖眼磕头的时候,有人悄悄进了殿内。 她猛然睁开眼。 来人把她吓一跳。 待看清楚是萧靖承的暗卫首领贺方,薛湄收敛了身上的紧绷,继续磕头。 贺方也微愣。 他进来时非常小心,不打算惊动任何人,只跟自家王爷说几句话就退出去。 不成想,他刚刚进来,郡主就感受到了,且回头看向了他。 她的警惕是从何处学来的? 萧靖承在薛湄回头的时候,几乎是同时回头。他没有诧异,只是看了眼贺方,让贺方顾不上多想。 贺方跟他耳语几句。 萧靖承颔首,贺方又退出去。 这个过程极快,除了薛湄和萧靖承,殿内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贺方的出现;而贺方本意,是萧靖承一人知晓。 祈福除了跪拜,还需要轮换着跪,因为这个大殿内供奉了几十樽神像。 和尚们带领着薛家女眷磕头、祈福。 薛湄和萧靖承走到了最后面,趁着拐弯的时候,两个人很有默契闪出了大殿,立在屋檐下低语。 “贺方说了什么?”薛湄问。 萧靖承就把贺方的话,原封不动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了,微微拧眉:“冲你来的?” “不是。几个小毛贼,若是冲我来的,那定然脑子有坑。”萧靖承道。 “脑子有坑”是薛湄常说的词,他觉得很贴切,故而挂在嘴边。 薛湄:“……” 大殿四面都开门,薛湄他们俩趁着众人再次拐弯的时候,闪身进了大殿,坠在队伍后面,就好像他们俩从未出去过。 殿内檀香浓郁,金身佛像肃穆庄严,让人情不自禁有了信仰,好像神佛无所不能。只要自己虔诚祈求,就能心想事成。 这种错觉,薛玉潭有,二夫人和老夫人也有,故而她们磕头很用心,脸上也带着几分从容。 薛湄不相信,不过求个心安,她也跟着跪拜。 她并不相信鬼神,她想要的一切,都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得到。运气可以算计到,这是她的信心。 跪拜结束,中午洱圣寺会安排素斋。 每个寺庙的素斋味道不同,但要好吃,这是逼格。 一家香火旺盛的寺庙,连素斋都做不好,自然让人怀疑这家寺庙没什么能耐。 二夫人要跟老夫人去后院等待用膳,薛玉潭陪同着,薛湄没有跟过去。 她对二夫人道:“婶母,我同王爷四下里看看。” 二夫人道好。 薛湄和瑞王没有跟过来,薛玉潭大大松了口气。 他们俩去了寺庙给瑞王安排好的厢房。 薛湄瞧见了几个人,见他们的兵器都挺简陋的,忍不住笑了:“你们都是哪里的?” 一共五人,在瑞王跟前已经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回答:“小人等原本是镖师。有人花钱,说要买杀手。秦老大贪财,收了钱又找不到杀手,就让咱们过来凑个数。” 薛湄:“什么钱都敢挣,就不怕没命花?” 几人瑟瑟发抖。 萧靖承把自己的吩咐说了下去,让贺方带走他们。 “……小心别让人看到。”萧靖承道。贺方道是。 第371章 不见就不见 午膳还没准备好,老夫人正在跟二夫人闲聊。 薛玉潭说要去净房,悄悄离开了,往洱圣寺的后山走去。 她脚步不快,也不避人。 洱圣寺的后山有个小小凉亭,可以俯瞰整个山峦。春末夏初,山涧薄雾萦绕,树叶颜色深翠,触目便是繁华盛景。 裕王立在凉亭,很显然等候多时了。 瞧见了薛玉潭,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我寻你数次,你避而不见,莫不是起了外心?” 薛玉潭在他跟前再也不哭了,表情淡淡,带着几分疏离:“王爷自重。若你再唐突,我便从这里跳下去。从此,大概不碍王爷的眼了。” 说罢,她就要抽回手。 裕王恨急,还是放了手。想着她态度转变,又想着她跟廖真勾勾搭搭的,裕王心中火气很大。 人有时候就是犯贱。 在薛玉潭落魄的时候,裕王觉得她不过如此。家里两个侧妃都生了庶女,裕王也想要嫡出的皇长孙,所以迫不及待要娶耿小姐。 薛玉潭还有一年多的孝,裕王能怎么办? 裕王觉得自己放下了薛玉潭,她也不过如此。 不成想,薛玉潭不再搭理他了,不再派人送信给他,他府上送过去的礼物,薛玉潭也退回。 她甚至还跟廖真走得亲近。 裕王不能忍了。 他可以忽略她,却不能容忍她反过来也忽略他,更无法接受她要另嫁。 他要薛玉潭,遭到了拒绝。 这次薛玉潭上山进香,还是他派人打听到的。 他跟了过去,薛玉潭仍是这幅冷淡模样,裕王心里跟猫挠似的。 得不到的人,才如此珍贵。他再看薛玉潭,仍觉得她美丽无比,是自己的侧妃们无法比拟的。 裕王反反复复、优柔寡断的性格,全部都在薛玉潭的算计之中。 “……你为何不肯见我?你敢轻待本王?”裕王怒道。 薛玉潭:“王爷,我这不是来了吗?您一句话,我就特意丢开祖母,出门相会,如何轻待您?” 裕王被她这几句讽刺说得哑口无言,心里更恨了。 “你莫要耍心机!”裕王道,“你若不是守孝,我便娶你了。既然是你的错,你如何敢怪我?你做了侧妃,不是一样的荣华富贵?” 将来他做了皇帝,他的侧妃都是一品宫妃。 裕王的母亲澹台贵妃,出身显赫,嫁给太子做侧妃,后来被封为贵妃,现如今不是一样的尊贵吗? 难道薛玉潭还能比澹台女更尊贵? 裕王不知她到底哪里不满意,还敢拒绝他,而去和廖真不清不楚的。 “不敢怪王爷。”薛玉潭道,“王府门第高,侧妃我也不敢想了。” 说罢,她给裕王行礼,“王爷,就此别过了。” 她说得声音有点大,这是暗号。 这个时候,刺客就应该出现。 刺客们冲着裕王来的。他现在身边没有带小厮,也没有带护院,自己又没什么本事。 在薛玉潭的计划里,刺客们要裕王性命,自己拼死护住他,然后挨了一剑。 她哪怕重伤不治,也要告诉裕王:“我不想要你了。” 这样嘴硬、心软,为了裕王肯拼命,裕王绝对死心塌地。 一切筹划妥当。 然而,安排好的刺客,却毫无动静,而裕王已经拉住了她。 他非常生气:“你又来这套!你当我舍不得吗?你成天闹腾,让本王不得安宁,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薛玉潭梗着脖子,脸色阴沉,“我只愿从未认得王爷。” 她知道裕王的性格,最讨厌别人跟他说狠话。 你非要和他对着干,他就要跟你干到底,就像当初皇帝和澹台氏不同意他娶薛玉潭,他宁愿被罚出京,也要娶薛玉潭不可。 薛玉潭现在违逆他,就是为了等会儿给他挡剑的时候,把自己的“口是心非”表演得更像那么回事。 嘴里越狠,效果越好。 然而,刺客呢? 薛玉潭非常着急,裕王那边已经变了脸。 他果然是个犟种,当即怒道:“你不想认得我?难道我就想认得你吗?为了你,我惹了父皇、母后生了无数次气,惹得外祖家不高兴! 你要是早说,而不是成天求着我,我早就懒得理你了。” 他越说越生气。 薛玉潭这个时候有点慌了。 刺客再不出现,没有她牺牲自己为裕王的戏码,她的“狠话”就要弄巧成拙。 她最了解裕王的。 薛玉潭瞧着他愤怒的脸,想着刺客们快要来了,继续顶撞他:“难道是我的错? 王爷若不钟情于我,哪里受得这些委屈?从此还是别见了,就怕王爷您做不到。” 裕王更怒了。 薛玉潭是把他的怒火点燃到极致。到时候,刺客出现了,她挡剑之后,他的感动也会到极致。 可是刺客呢? 薛玉潭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裕王果然非常愤怒,厉喝道:“你休要小瞧了我,不见就不见!”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薛玉潭心急如焚,往旁边看了好几眼,埋伏的刺客都不曾现身。 现在怎么办? 裕王走了,她这条路就彻底断了。今天她说的这些话,让裕王愤怒极了,再想要挽回就特别难。 若是不让他走,也没什么用,毕竟狠话说过了,现在求饶更让裕王看轻了她。 薛玉潭鬓角都有点汗意。 “王爷走好,就此别过!”她再次高声喊了暗号。 她说这个话,刺客就应该出现。 可是,四周仍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 薛玉潭脸色煞白。 她的话,听在裕王耳朵里,更是挑衅了。 裕王最受不了这等挑衅,他现在若是回头,他就是猪。 他阔步往外走。 薛玉潭犹豫着,就要跟过去。 不对,这件事弄砸了,她快要收拾不了了。 就在此时,倏然见廖真带着几人,朝这边走过来。 裕王一愣,同时被廖真那些人手里的兵器吓一跳:“你、你作甚?” 在薛玉潭的计划里,刺客们“杀”她和裕王是假,只是做做样子,让她受点不伤及性命的伤。 可这些刺客知道她收买了他们,故而他们必须死。 廖真带人过来救命,他会负责灭口。 至于那个掮客,就是帮薛玉潭找刺客的人,早已死在了廖真手里。 刺客们当然不会提防,而廖真的人个个武艺高强,杀人如砍瓜。 “……你做什么?”裕王好好的,突然见廖真来势汹汹,他误会了,只当廖真是来杀他的,吓得往后跑,“来人,救命!” 薛玉潭眼前发黑,差点没晕死过去。廖真也是愣住了。 第372章 她是主谋 裕王吓得半死。 廖家可是容易出疯子。 裕王今天来找薛玉潭,没想到在朗朗乾坤之下,还有人敢刺杀他,他没有带侍卫,车夫还留在了山下,自己疾步上山的。 都怪薛玉潭。 薛玉潭钓了他好些日子,一直见不到她的人,裕王才如此心急如焚。 “救命,瑞王叔救命啊!”裕王在生死关头,倒也有点急智,想起此处是洱圣寺,不是荒郊野外,而寺内还有他皇叔。 裕王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看瑞王叔如此顺眼。 他大叫大嚷。 僧人被惊动了,瞧见了廖真和护院门手里的刀,也吓一跳:“来人,有人行凶!” 廖真:“……” 他对护院道:“把刀都收起来。” 护院也是一头雾水,跟着少爷来保护裕王的,怎么他们自己成了匪徒? 其中一个护院就想:“寺庙门口应该有僧人把守,咱们一行上来,畅通无阻,是不是落入了圈套?” 护院疾步上前,对廖真道:“少爷,咱们得赶紧撤。” 先撤走,让裕王没对证,这件事就能糊弄过去,他们又没伤害裕王。 廖真也反应过来了。 在护院跟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脚步停了下来。 “撤!”他吩咐道。 这个时候,就见数人朝他们而来,个个伸手敏捷,廖真都没看清楚他们是从哪里出来的,人已经到了跟前。 廖真突然意识到,这些都是高手。 而裕王喊瑞王救命,那么这些人,就是瑞王的暗卫吗? 廖真差点没昏死过去。 瑞王的暗卫,比宫里的侍卫都厉害,更别说他廖真的护院了。 为首的,则是贺方。 廖真:“误会,这是误会……” 他连忙扔了手里的刀。 他的护院学样,都扔了。但瑞王的人并没有放过他们,而是将他们全部捆绑了起来。 还有暗卫走到了薛玉潭跟前,将她拉了过来,问惊魂未歇的裕王:“王爷,她可是同谋?” 薛玉潭已经快要疯了,泪眼婆娑看向了裕王:“王爷……” 裕王想起她的狠话,又见她这德行,再想到廖真居然敢谋杀他,怒从心底起:“她不是同谋……” 薛玉潭刚要松口气,就听到裕王咬牙切齿:“她是主谋。” 薛玉潭:“王爷!” “带走,送到大理寺去!”裕王怒喝,“本王不想再看到她!” 萧靖承的人就押了廖真、廖真的护院和薛玉潭,去了大理寺。 此事传到了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差点没站稳:“定是误会,玉潭怎么会谋杀裕王殿下?她可是要做裕王妃的。” 二夫人也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薛湄:“我也不太清楚,就听到后山那边叫嚷得厉害。” 老夫人的手一个劲颤抖。 她不敢置信。 “湄儿,你一定要保住你妹妹,她是无辜的。”老夫人道。 薛湄:“您放心吧。若她是无辜的,朝廷不会拿她如何。” 老夫人:“那就好。” 她丝毫没听出薛湄的言外之意。在老夫人看来,薛玉潭就是无辜的。 薛湄突然有点羡慕薛玉潭了。 她要是有这样疼爱她的祖母,薛湄绝对不作妖,好好生活。 就像汐儿,抓住自己能抓住的,而不是总幻想一步登天。 二夫人在旁冲薛湄轻轻摇头,示意她什么也别答应。 老夫人要着急下山,二夫人只得陪着她,她对薛湄道:“你找找淮儿他们,这是跑到哪里去了?” 薛湄:“你们先走吧,我帮您找找。” 二夫人和老夫人先走了,素斋也没顾上吃。 薛湄也没去找自己那几个倒霉的弟弟妹妹,她和萧靖承吃了一顿洱圣寺的素斋,并且很悠闲点评说:“不如南灵庵的好吃。” 萧靖承点点头,同意薛湄的评价。 饭后,薛湄和萧靖承打算下山时,在厢房门口遇到了曹夫人。 曹夫人对薛湄道:“你家五少爷,真是个顽皮的。他又把玉君鞋子弄脏了。玉君气得直哭。他怎么老跟玉君的鞋子过不去?” 薛湄:“……” 曹夫人又笑道:“孩子们之间玩闹,你别太往心里去。只不过你家五少爷是男子,不好总是欺负玉君的。” 薛湄连忙赔礼道歉,并且在心里骂自己弟弟不靠谱。 萧靖承的暗卫找到了薛润和薛淮,这对兄弟围在曹家那对姊妹身边,正在哄曹玉君,也就是曹五小姐。 “……算了嘛,他都给你赔礼了。”三小姐对妹妹说,“别恼了。娘是来祈福的,你弄得娘都不高兴了。” 曹玉君哼了声。 薛淮和薛润走的时候,薛淮还对曹三小姐道:“明日我们给你们送新鞋。” 曹三小姐:“好。” 曹五小姐:“不用。你们离我们远远的,再敢上门,我叫小厮打断你们的腿!还有你……” 她指了薛淮,“你成天跟着我三姐,我三姐也不会嫁给你的。” 曹三小姐一愣,旋即红了脸。 曹五小姐把薛家兄弟骂了一顿,让他们俩赶紧滚蛋,别在跟前碍眼了。 薛润和薛淮回来的时候,多少有点垂头丧气。 薛湄听到暗卫转述这些,回头对萧靖承道:“我弟弟好像看上了曹玉君。” “是吗?” “他老捉弄她。”薛湄道。 萧靖承:“……” 看上了别人就要捉弄她?那人家姑娘能高兴吗? 这什么脑残小舅子? “……曹玉君特别聪明。我弟弟傻傻的,就应该找个聪明的妻子,改善下一代的智商。”薛湄说。 萧靖承:“……” 你是亲姐姐吗? “你喜欢人家姑娘的时候,捉弄过她没有?”薛湄又问萧靖承。 萧靖承:“我何时捉弄过你?” “在我之前。” “在你之前,我谁也看不上。”萧靖承道。 薛湄:“……” 两人闲话着,准备下山。 薛淮却不想走。 他对薛湄道:“大姐姐,瑞王爷不是有个单独院子吗?我们想在山上住一晚。” 薛湄就知道,曹家今晚不打算走。 薛润期期艾艾,非常不好意思:“大姐姐,我、我陪四哥。” 薛湄:“……也好吧。” 他们兄弟俩暗暗递了个眼色,都很欢喜。贺方领着他们,重新去找了庙里的管事和尚,安排他们俩住到那个小院子里去。 薛湄和萧靖承待要走了,她突然想起点什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第373章 再遇王鸿阁 薛湄与萧靖承准备下山,这时才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汐儿呢?”薛湄问萧靖承,“那两臭小子围着曹家姊妹打转,汐儿不是跟他们在一起的吗?” 萧靖承:“……” 他哪里知道? 薛湄也很无奈。他们逛着逛着,居然把汐儿给弄丢了。 她对萧靖承道:“肯定还在洱圣寺,让贺方去找一找吧。” 萧靖承喊了贺方。 贺方立马现身,折回洱圣寺找人。 薛湄和萧靖承就继续下山,两人说起薛玉潭,不知这次她能得个什么结果。 “贵妃和澹台氏肯定得一次锤死她。”薛湄说,“再让她翻身,说明贵妃软弱了。” “你想锤死她吗?”萧靖承也用她的说话方式,与之交流,“我可以暗中帮帮忙,让她永世不能翻身。” 薛湄:“她对我没什么影响。我与薛家的恩怨,在我同意搬出来的那一刻,我已经算结清了。 现在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既不把他们当亲人,也不憎恨他们。薛玉潭拼命勾搭的是瑞王,不是你。” 既然薛玉潭不是勾搭萧靖承,她是生、是死,薛湄无所谓。 况且,她觉得不需要萧靖承出面。 “看看贵妃怎么处理吧。”薛湄笑道,“我相信贵妃的能力。” 他们俩下山,到了山脚下,贺方把薛汐带了过来。 薛汐一脸尴尬:“大姐姐,我……二伯母呢?” “她陪老夫人回去了。”薛湄说,“方才出了点事。” 薛汐哦了声。 路上,薛汐乘坐一辆马车,薛湄和萧靖承同坐。 她让贺方也进来,询问他:“你在哪里找到汐儿的?” “洱圣寺后山的望月台有一段往下的路,下面场地略大,正好连接一处凉亭。我到的时候,周少奶奶在那里听曲儿。”贺方说。 薛湄不解:“谁给她弹曲?” “王主事。”贺方道。 “谁?” “王鸿阁。” 薛湄:“……” 萧靖承面无表情,微微挥手,贺方退出了马车。 他看了眼薛湄:“他以前不是给你妹妹送过玉佩?” 玉佩还是贺方还回去的。 “是的。” “他们俩相识?”萧靖承问。 薛湄:“大概……算是吧。” 萧靖承没有再问。 马车到了二房那边,放下了薛汐。薛汐却过来,走到薛湄这里,低声对她道:“大姐姐,我能同你说说话吗?” 薛湄知道她想要解释。 她颔首,也下了马车。 转而对萧靖承道:“王爷先回去吧,我在二婶这里吃了饭再回家。” 萧靖承正好也有事,便先走了。 二婶陪老夫人回了永宁侯府,赵氏坐月子,二叔和薛清都在外面忙,薛淮又在洱圣寺没回来。 家里没了主人,薛湄和薛汐直接在厅堂坐下了,不把自己当外人。 丫鬟们急忙上了茶。 “夫人没回来?”二婶身边的大管事如桦问。 如桦现在嫁人了,不是丫鬟,但叫她嫂子又太年轻了点,薛湄和薛汐都是直呼其名。 “去了侯府。”薛湄简单把事情说了,又道,“你进去告诉二嫂一声,我们吃了晚膳再回。” 如桦道是。 薛汐一边喝茶,一边跟薛湄讲起了她偶遇王鸿阁的经过。 她本被老夫人羞辱,跟着自家兄弟出去了。后来,他们遇到了出来透透气的曹家姊妹。 曹家的祈福是下午,上午住持没空接待她们。曹夫人在厢房里小憩,两位年轻小姐闲不住,想瞧个热闹。 洱圣寺一共分三层。它不是楼房那种层次,而是依照山脉的高低,分了三处庙宇。 最下面的,也是最灵验的,供奉着各路神像,金碧辉煌;第二层专门供奉了观音,是供女眷们求子之用;第三层便是供奉着山神,以及做了一个梳妆台。 所谓“梳妆台”,是女子求姻缘的。 曹家两位小姐想上去瞧瞧,又不太好意思。 薛淮和薛润兄弟俩围着她们姊妹,薛汐看得出自家兄弟的心思,她在场到底不太方便。 他们往上,薛汐就故意往下走。 正殿旁边,有台阶而上,小小楼阁掩映其中。 小和尚在门口扫地,瞧见了薛汐,只是双手合十行礼,并不阻止她。 此处叫藏经楼。 洱圣寺的经楼,都是最普通不过的经书,很多还都是大户门第捐赠的,随便香客们进去瞧。 若有人喜欢,拿走一本经书,就是佛法度他,功德无量。 故而小和尚没有阻拦薛汐进去,甚至还挺欢迎的。 薛汐便想着去看看经书,打发时间,待二伯母那边的祈福做完了,她再一道儿回去。 经楼有两层,一楼就是普通的书架,依靠着三面墙壁摆放着;旁边有个窄窄楼梯上去,通往二楼。 二楼是论禅之所,薛汐没打算上去。 她随意拿了一本经书,翻开来读。她学识有限,经书文字聱牙,她看了半晌也没看懂,抬眸时倏然发现一人,立在楼梯上,怔怔望着她。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认出了对方,他是王鸿阁。 陌生男子在此,且他们俩还有过一段误会,薛汐转身放下书就要走。 她没想过打招呼。 “周少夫人。”王鸿阁却开口,“请留步。” 薛汐已是妇人,心中底气很足。她想着自己对王鸿阁,应该不再是什么妨碍,况且他也知晓她嫁人了。 她停住了脚步。 王鸿阁往下走了几步,并未靠近:“在下向少夫人道歉。曾经一首诗指桑骂槐,纯属冲动鲁莽,请少夫人勿怪。” 薛汐:“都过去了,王大人不必介怀。你也没指名道姓骂我。” 她低垂着头,目光不与他对视。 王鸿阁痴痴看着她,心里的情绪翻江倒海,却无话可说。 他仍保留着她那只耳坠。 他仍留着那块玉佩。 他很想问,在成亲之前既然知晓他身份,为何不解释清楚误会。 然而他没有资格这样问。 是他先毁了他们之间的可能。 薛汐从经楼离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因为王鸿阁看她的眼神,那样浓烈而痛苦。 她慢慢走到了那处凉亭。 自己怎么下来的,她居然忘记了,就是稀里糊涂走到了这里。 王鸿阁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居然跟了过来。他怀抱一把古琴,对她说:“不要害怕,我只想弹首曲子给你听。” 他挡住了薛汐的路。 薛汐如果从他身边走过,他可能会像上次那样,再次拿走她的首饰。 薛汐就往后靠,尽可能离他远点,心里焦急万分,想着如何脱身。 “……他若是诬陷我跟他私会,写诗宣扬得天下皆知,可怎么办?”薛汐一时间差点急疯了。王鸿阁弹了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进去,掌心全是汗。 第374章 薛玉潭畏罪自尽 “……大姐姐,他会不会害我?”薛汐问薛湄。 薛湄也不知道。 她倒是想派人去警告王鸿阁一番。可那位脾气怪,若是贸然羞辱了他,他的话说得更难听。 他的诗文传得非常快。 “别担心,你从头到尾都没得罪他。”薛湄道,“他不是向你道歉了吗?既然道歉了,断乎没有再骂人的道理吧?” 薛汐听了,心口稍微松快了几分。 她又问薛湄:“二伯母去侯府做什么?” 薛汐自己也很久没回娘家了。 父亲的冷漠、三夫人的虚伪、薛沁的贪婪与自私,胞弟薛沿的愚蠢,薛汐都知道。在周家过惯了好日子,她已经变得懒惰了。 懒得去承受那些不愉快。 二伯母时常接她到侍郎府,她几乎把二房这里当家了。 薛汐也没想到,当初那点银子,能换来二房这样不遗余力的庇护。她有点心虚,毕竟她当时能力有限,没做什么大事帮二房。 倒是大姐姐,非常有本事,二房的兴旺都是因为大姐姐。 要是像大姐姐一样有本事就好了。 薛汐非常崇拜薛湄,有什么心里话也愿意告诉薛湄。 “薛玉潭被抓了。”薛湄道。 薛汐:“啊?” 薛湄就把洱圣寺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薛汐,包括薛玉潭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一段。 听完了,薛汐目瞪口呆。 她没想到,薛玉潭如此大胆,居然敢联合廖真欺辱裕王。 “她会死吗?”薛汐问。 薛湄:“应该会。贵妃不会放过她的。” 薛汐叹了口气,道:“祖母和大伯会伤心的。祖母特别疼她。” 她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万一薛玉潭真的被杀头了,祖母承受不起,一命呜呼,那大姐姐的孝期是不是又要往上加? 大伯母的孝期才过去一年半。 薛汐立马停止了自己这个想法。 “是啊,祖母只疼她。”薛湄笑了笑,“她会讨祖母欢心。” 这也是薛玉潭的本事。 薛湄和原主都没这能耐。在这一点上,她赢不了薛玉潭,输得很彻底。 “大姐姐你不要难过。祖母她不太了解你。若是你在她跟前,她也会疼你的。”薛汐说。 薛湄没有反驳她,笑着点点头。 疼不疼的,她不是很在意。 薛汐在二房这里用了晚膳,才回到周家。周棠问她今天玩得如何,她一一说给周棠听,还把薛玉潭那段,掐头去尾说了一遍。 顿了顿,薛汐又道:“我、我今日还遇到了王大人……” “哪个王大人?”周棠问。 “王鸿阁。” 周棠想起来了,王鸿阁还来喝过他们的喜酒。在这之前,王鸿阁写诗骂过薛汐。 他连忙问:“他可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聊了几句。他当时带了一把琴,说抚琴给我听。”薛汐道。 周棠不解:“为何?” “我也不清楚。”薛汐道,“不知他会不会再写诗编排我。” 周棠揽住了她的肩头:“不会,你莫要害怕。” 薛汐拥抱了他,把头埋在他胸口:“只要你不疑心我,我就不会害怕。” 周棠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我没那么愚笨。” 薛汐这才放下了心头重石。 周棠对此,也的确是毫不多心。他不是觉得自己妻子不美丽,而是王鸿阁讨厌她这种的,曾写诗骂过她,故而他不必担心。 像王鸿阁那等才子,有些时候行事诡异,谁也搞不懂他们的本意。 他突然给汐儿抚琴,在周棠看来,也是王鸿阁才子脾气发作,不知所谓的行径。 薛汐没了后顾之忧,也开始关心薛玉潭的事。 薛玉潭下了大牢。 裕王吓得不轻,又气得不行。 大理寺那边审讯,廖真一开始咬定自己是去洱圣寺上香,带护院只是保护自己,并非要杀裕王。 萧靖承就让贺方把那五名镖师,送到了大理寺。 镖师们承认,自己是被人收买,要去刺杀裕王的;而廖真去做什么,镖师们没说。 薛玉潭买凶杀人,此事板上钉钉。 廖真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大理寺那边拿不出结论。 贵妃和澹台氏要薛玉潭死,也不肯放过廖真。笃定自若的廖真,这个时候终于慌了,道出了实情。 “……诸位王爷都有自己母族,廖氏已经很难跻身。我见薛二小姐聪明,将来她说不定能母仪天下。 我与她约定,我助她成为裕王正妃,她将来扶持廖氏。她派人并非为了刺杀裕王,而是为了替裕王挡刀。 我带人上山,乃是为了灭口。这些人知晓他们自己的身份,也知道是薛玉潭收买了他们。”廖真道。 廖真的话,把前因后果都捋清楚。 永宁侯到处求人,求二老爷薛景盛,也求薛池,让他们帮薛玉潭说话。 “裕王不是没事吗?既然罪恶为发生,也可饶过她一命的吧?”永宁侯道。 他还求薛湄:“你去宫里求求情。” 薛湄没有落井下石,已然算是她宽容了。帮忙说话,这个断乎不能的,薛玉潭曾经也联合薛灏想要杀薛湄。 她不会如此圣母心。“父侯,你若不是一味纵容二妹妹,对她管束,让她知晓轻重高低,现在她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薛湄没有敷衍永宁侯,而是冷淡对他道,“你们把她捧上高台,却又支撑不 起她,才让她走上这条路。” 永宁侯后退半步,身子发僵。 薛湄:“不必再来求我了,我不会搀和其中的。” 她让小厮关了大门。 永宁侯这个时候,既心痛,又恨。 实在求不动,他回家了,关起门不想再丢人现眼。 案子尚未判,薛玉潭却要求见裕王。 裕王没有去,当天晚上薛玉潭就在牢里“畏罪自尽”了。 她到底是自杀,还是她杀,有点说不清楚了。 薛湄早已想到她是这个结局。 十有八九,是澹台贵妃派人做的。 贵妃能容许薛玉潭蹦跶这么久,已经到了极致了。现在,她还想见裕王,还想要翻身,贵妃如何能忍? 裕王那边,因为薛玉潭要刺杀他,对她畏罪自尽倒也没有怀疑。 此事没什么疑点,薛玉潭罪有应得。依照律法,她一个小小庶女,谋杀亲王,是要判凌迟的。 她自尽了,反而是便宜了她。 而她的同伙廖真,被判了流放。皇帝为了惩罚廖家,革去了廖家的爵位。 此事吓到了永宁侯,害怕皇帝也要革去薛家的。 他再也不敢替薛玉潭求情。 薛玉潭的遗体被送回来,永宁侯草草收敛下葬了,连墓碑都没有给她立;而老夫人也被吓坏了。一开始还哭薛玉潭的老夫人,这会儿也骂她。 第375章 麻醉剂的成功 薛玉潭的死,一开始对薛家打击挺大的;但廖家被夺爵,一下子转移了永宁侯和老夫人的注意力。 老夫人的转变,让薛湄感觉很突兀,她明明那样疼薛玉潭。 结果,她也因为这件事,担心自家爵位,而不再为薛玉潭伤心,甚至不提她了。 薛湄这才意识到,权势到底有多重要! 平时说不重要的,无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做薛家的女儿,真真可悲。 四月初,就在二房长孙满月的时候,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七叔父女回到了京都。 七叔仍是那般潇洒英俊,身边带着他的小女儿薛涵。 薛涵长高了不少,看到薛湄就往她父亲身后躲,偷偷冲薛湄做鬼脸。 “大姐姐,你是不是特别高兴?”薛涵问薛湄,“那个二姐姐死了。你很讨厌她的,是不是呀?” 她可能是跟着她父亲去了南边,学了一口软腔调。 薛湄跟着她学:“是呀!” “毒妇。”薛涵说。 薛湄:“你再胡说八道,毒妇就要打你了。我说到做到。” 薛涵:“……” 算了,不跟这毒妇一般见识,还是躲着她一点吧。 七叔则一直围观她们姊妹俩闹腾。 二叔家长孙的满月宴非常热闹,也在门口搭了喜棚。 而赴宴的人中,有个人薛湄有点好奇。 他就是第一届科举考试状元王鸿阁。 王鸿阁被请到了里面坐,可见二叔很器重他,没有半分怠慢。 “王大人,我是成阳郡主。”薛湄主动上前和他打了招呼,“王大人也来赴宴?” “是。”王鸿阁道,“久闻郡主大名。” “恶名吧?” “有明,一定有阴。既然是名声显赫,自然也有难听话。不过,郡主应该不会往心里去。”王鸿阁笑道。 薛湄也笑起来。 她与王鸿阁闲聊几句,然后听说萧明钰也来了,薛湄去迎接。 王鸿阁则在人群里找寻某个身影。 他瞧见了周棠。 后来,王鸿阁一直没往那个方向瞧,低垂着头喝酒。 小郡王又有些日子不在京都,一回来听说了薛、廖两家之事,很是意外。 此事谈资极大,市井坊间没有不谈论的。明知薛侍郎也是永宁侯府的,其他人照样问起。 二夫人也被贵妇人们问了好几次。 “……陛下早就想夺了廖家的爵。”萧明钰告诉薛湄,“廖家自称是陛下母族,陛下快要恶心死了。” “这是为何?” “陛下和我父曾经也往廖家走动。他们俩只是廖后养子,被廖家同龄少爷欺负过。而廖后表面上安抚他们,实则偏袒自家侄儿。 我父算是心胸宽敞,都记恨廖家,素来不肯跟廖氏走动;更何况陛下……” 更何况皇帝那么心胸狭窄的人。 皇帝肯定早就想搞廖家了。 然而,他不能动,因为廖氏关乎廖皇后。一旦他给廖氏找麻烦,“不孝”这个帽子就能压下来。 廖真自己找死,给了皇帝机会。 刺杀亲王可是大罪。 “如此说来,廖真还做了件好事。”薛湄笑道,“不知道他现在被流放到哪里了。” “千里之外的荒地吧。”萧明钰笑道,“廖真阴险得很,没想到他栽在此事上。能说动廖真,你妹妹也是很有能耐。” 薛玉潭是有点聪明的。 只可惜,她心术不正。这些聪明,都败给了她的心术,最终把自己作上了绝路。 薛玉潭为了“亲王妃”这个梦,牺牲太多了。 也许,在薛玉潭的世界里,亲王妃就是她能攀爬到的最高峰吧。 可惜了。 萧明钰又道:“我这次出去,带了不少新鲜的布匹回来,你可要挑选一些?” “不用了,多谢小王爷想着我。”薛湄道。 薛湄府上有很多的布。 这个年代,审美恨不能几十年不变。如果纺织技术没有大的进步,所谓新款的布,看上去也差不多。 布算作通货手段之一,薛湄的库房里存了很多,还有不少是萧靖承送的。 萧明钰:“那我回头选几匹好的,叫人送给你。” 薛湄只好再次道谢。 这天,王鸿阁早早离席了。他自称有点喝多了,让书童搀扶他先回去。 他始终没有再往薛汐那边看一眼。 后来,二夫人私下里跟薛湄说:“王大公子又回绝了两门婚事,他祖父说送他一美婢,他也拒绝了。” 薛湄微微蹙眉。 “他心里还惦记着汐儿。”二夫人道,“上次在洱圣寺的事,汐儿跟你说了吧?” 薛湄点点头:“说了。” “他像是不死心。”二夫人道,“汐儿都嫁了,他还这样,我甚是担心。” 薛湄:“但愿他能控制自己。若他只是惦记着,我反而会敬佩他深情。他要是敢做什么,我先不饶他。” 二夫人颔首。 二少奶奶赵氏出了月子,孩子由乳娘照拂,她仍到二夫人跟前伺候。 提到了汐儿,赵氏也说:“上次汐儿来,还问我在哪里求子的。她过门有些日子了,尚未有身孕,她也挺着急。” 说起了女人的家长里短。 薛湄有一搭、没一搭听着,没有插话。她想起最近跟卢殊请教诊脉,若她能全部学会,她不需要仪器就知道别人是什么病。 汐儿若是不孕不育,薛湄可以帮她。 这件事上,薛湄不是很担心。 她最近又忙了起来,因为她的蒸馏器做好了。 萧靖承帮她做了好几个。 薛湄用来蒸麻醉剂,暂时没有用来蒸酒。 “……用树脂做过滤。”薛湄对卢文道,“也许这样得到的麻醉剂可以静脉注射。” 卢文没见过蒸馏器,有点激动:“老祖宗,咱们真的能行吗?” “实验就是不停的尝试。”薛湄道。 光麻醉剂的实验,卢文就做了小半年,他的确有点浮躁了。 经过了一晚上的蒸馏,用树脂当了滤纸,薛湄得到了过滤之后的曼陀罗汁,虽然只有二十毫升左右。 薛湄用针管收集起来,让卢文弄几只小兔子来做实验。 小兔子活蹦乱跳的,被注射了五毫升的提纯液就不动了。 最后实验证明,这种提纯技术很好用,薛湄和卢文终于成功提纯到了能静脉注射的麻醉剂。 卢文激动得差点哭了。 “老祖宗,快替我告诉彩鸢,就说我做到了。”卢文道。 说罢,他自己愣了下。薛湄笑了起来。 第376章 温钊下定决心要做男宠 虽然成功提纯了麻醉剂,但后续如何生产、如何配比,还需要卢文继续研究。 曼陀罗这种草药的存货不足,它是季节性的。 薛湄和卢文的储备没有了,新种植的还没有成熟。 “没有任何事是一蹴而就的。”薛湄安慰卢文,“至少,我们把最难的部分解决了,剩下的就很容易,只需要耐心等待。” 卢文道是。 作坊里花费了小半年时间、浪费了无数的金钱,弄出了三小支能用的麻醉剂。但是对整个时代而言,这是巨大进步。 它跨越了至少两千年。 薛湄非常高兴,卢文也很兴奋。 他们俩决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爷,顺便出去喝酒庆祝。 薛湄对卢文道:“这个蒸馏设备,原本是用来蒸酒的。” “怎么蒸?”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薛湄笑道,“将来有用的时候再说吧。” 卢文:“……” 老太爷听说卢文的实验成功了,听说他们能自己制造麻醉剂,他的手不停颤抖。 这意味着,卢文弄出了麻醉剂和青霉素,卢祁的医书可以问世了。 他们可以用卢祁的办法治疗了。 卢家隐藏了将近两百年的秘密,在卢老太爷这一代可以公开了。 老太爷努力稳定住自己的手,脸上的笑却藏匿不住:“好!小九这次立了大功,我要祭祖,告诉列祖列宗。” 卢殊在旁听了,一头雾水。 他暂时还不知道卢文的这些药,对卢家意味着什么。 薛湄在旁微笑。 她在卢家吃了顿丰盛午膳,下午又跟卢殊请教了几个脉案。 再次诊脉的时候,薛湄心里就清楚了很多,至少不会再像一年前那样,对着五弟诊断出喜脉了。 她心情很好。 半下午时,薛湄离开了卢家,回到郡主府。 结果,她在府门口遇到了温钊。 温钊就那么依靠着马车,不纠缠,也不走。 薛湄十分头疼:“你又来作甚?” 温钊笑嘻嘻的,摊开一张单纯又俊美至极的面孔,让人忍不住对他心软。 他指了指身后马车:“我四叔跟郡王出门,弄了好些绸缎回来。有些是最时新的,京都还没有,我特意选来给你。” 薛湄:“小郡王已经给我送过来了。” 温钊一愣,旋即又道:“他送的是他的,我送的是我的。” 薛湄:“……” “你不让我进门,那绸缎可以进去吗?”温钊小心翼翼问。 薛湄十分无奈,他总站在这个门口,对薛湄影响也不好。 毕竟斜对面的邻居,对薛湄不怀好意,哪怕她治好了沈瑧。 “你先进来吧。”薛湄道,“今后你若是登门,让你母亲或者祖母陪同,叫上你堂姊妹也行。 你一年轻男子,我乃是年轻郡主,你就这么贸然上门,传出去闲话多难听?” 温钊立马瞥了嘴,委屈极了:“瑞王和郡王登门,他们也叫上了女眷吗?” 薛湄:“你跟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长得太英俊了,很惹眼,大家都喜欢看你;其次,你乃是我的前未婚夫,咱们俩本就牵扯不清。”薛湄道,“不光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好。” “我不怕。” “你不用娶亲生子的吗?”薛湄道,“人家姑娘怕了,不肯嫁你,如何是好?” “我想娶你,除外谁也不要。” “娶不了,我答应嫁给瑞王爷了。” 温钊快要哭了:“凭甚?我不如他?” 薛湄白了他一眼:“你有点自知之明,你没有一处能比得上他。” 温钊:“……” “好了小祖宗,回去吧。”薛湄哄着他,“绸缎我收下了,多谢你费心。今后别总来了,每次都吃闭门羹,不难受吗?” 温钊:“……” 你知我难受,还给我闭门羹吃? 女人心狠起来,一点情面也不讲了。温钊不想走,他就想赖在郡主府。 郡主府房舍这么多。 “我、我跟你学医!”他拉住了薛湄的衣袖,“我给你做徒弟,你让我住在这里吧。” 薛湄:“给我做徒弟,你觉得是委屈了?告诉你,我乃是卢家老祖宗,你给我做徒弟,辈分比卢家所有人都要高。” 温钊:“我乐意。” “我不乐意。行了祖宗,我真怕你了。你再不走,我派人去请你祖母来。”薛湄说。 温钊:“……” 他总感觉,薛湄叫他“祖宗”的口吻,有点像他祖母。 温钊想要耍赖,就是不走。 后来,天色渐渐晚了,薛湄让护院把他扔了出去。 温钊回家之后,对着他父母大闹了一场,说家里不该退亲,他从不嫌弃薛湄。 “湄儿是我救命恩人。”温钊如此道,“除了她,我谁也不娶。” 温家两口子对他也很无语。 武安伯曹家原本很热衷跟温家结亲,可温钊当着曹夫人的面,说曹三小姐长得丑,把曹夫人气得半死。 而那曹小姐不知哪里不对劲,她居然承认:“和他相比,世人都丑。我丑又能如何?” 饶是如此,两家的关系还是搅合黄了。 曹家最近在重新给三小姐寻找婆家;而温家也给温钊寻了几个高门女。 这些门第,都比永宁侯府、武安伯府要好一点,至少有点实权。 甚至,王家也想跟温钊结亲,把自家的嫡出小姐嫁过来;澹台氏和云氏也在拉拢温家。 温太太一时轻浮起来,对着这些贵女们挑三拣四,而温钊一个也看不上。 贵女们没人有薛湄那般高挑,也没人似她眉心有痣。 温钊喜欢薛湄的身段,修长婀娜,不管和谁站在一起,都比人家显得气质高华,那才是真正的贵女。 他越想越委屈。 温钊后来想:“我给湄儿做男宠,又有何不可?” 翌日,他再次去了郡主府。 他这次比较幸运,正好在郡主府门口遇到了安诚郡王,被小王爷一起带了进来。 小王爷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表情,完全是为了凑热闹,把温钊给放了进来。 薛池正好休沐在家。 温钊表明了他来意:“湄儿,我可以给你做小。” 一向镇定的薛池,差点被一口茶呛死。 薛湄无语看着温钊。 小郡王捧着茶盏,忍笑忍得快要抽筋了。 “……你若是嫁给了瑞王爷,我跟你一块儿去。反正我就要在你身边。”温钊说。 他越说越起劲。 薛池倏然出手,用手作刀,在他颈侧斜砍了一下。 温钊呆呆的,然后软绵绵倒下了。 薛池:“聒噪,听得我头疼。” 薛湄:“……”安诚郡王却意味深长看了眼薛池,眼底有了几分情绪一闪而过。 第377章 爱你,但不想要婚姻 温钊被送回温家。 薛湄借机吩咐自家护院:“下次他再来,直接打晕送回,别让他在门口逗留。告诉温家 ,若有下次,我便不客气了。” 护院道是。 安诚郡王看了场热闹,心满意足。 当着薛池的面,安诚郡王说起了薛湄的婚姻:“……何必为了良心安宁,就要嫁瑞王叔?湄儿,你心里不曾有他。” “你是我心里的虫?我心里有没有他,我不清楚,你反而知道?”薛湄笑了下,“别挑拨离间了,小王爷,我不会嫁你。” “为何不肯?” “因为,我心里不曾有你。”薛湄道。 安诚郡王:“那我不输给瑞王叔,顶多是棋逢对手。郡主,我仍有希望。” 说罢,他笑着起身走了。 薛池仍沉默喝茶。 薛湄和薛池都没送小郡王,兄妹俩都坐着,谁也不开口。 薛湄陷入了自己的心绪里,而薛池暗暗看了好几次她神色。 兄妹俩默默坐了片刻,薛池开口了:“很为难?” “为难?” “婚姻大事,很为难?”他问。 薛湄不经意蹙了下眉头。对薛池,她就比对小郡王要坦诚很多,笑道:“我很喜欢瑞王爷,很想和他睡。” 薛池:“……” “但是,我很不想做瑞王妃。”薛湄又道,“意思就是,我想要享受好处,但我不想承担责任。” 薛池:“这很难。” “对,所以我在犯愁。是否要下定决心,从此把自己捆在瑞王妃这个位置上,勤勤恳恳做好,还是追求一种更平衡的生活方式。”薛湄道。 薛池:“更平衡?” “我既可以和瑞王在一起,又不必受约束。”薛湄笑道。 薛池:“……” 薛湄最后跟自己大哥总结了下:“总之我不太喜欢皇族这些人,不想让他们有借口牵制我。” 薛池听了,又是沉默。 “大哥也觉得我异想天开?”薛湄问。 薛池:“我在想,如何能帮到你。” “你要帮我?” “如果我有本事,自然愿意不遗余力帮你。”薛池道。 薛湄笑起来。 兄妹俩聊过了这件事之后,薛池离家了几天,他去做什么也没告诉薛湄。 薛湄从来不打听他的事。 萧靖承忙了几天,回城之后听说温钊到郡主府闹事,他也登门了。 一来,他就冷嘲热讽:“郡主府这几日很热闹?” “我郡主府每天都热闹。”薛湄道。 萧靖承:“……” 这还得意上了。 他转身就要走,薛湄拉住了他的手,低头在他手背吻了下。 萧靖承:“……” 他浑身都酥麻了,怒焰消失得无影无踪,酥了半边身子,心里不停想:“这个登徒……算了。” 薛湄把这几日的事,笑着说给了他听。 萧靖承一听,心里顿时就来火。 这两位何意? 薛湄已经是戚太后认可的儿媳,他们还敢来挑拨离间。当瑞王府没这点绸缎,稀罕他们的吗? “我明日叫人给你送一百匹。”萧靖承道,“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都能替你寻来。”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真较上劲了。 “我家库房真满了,你若是也送了,我只好开绸缎铺子了。”薛湄道。 萧靖承没有再送。 上次的亲吻,没有让两人关系更进一步,却好像在她和萧靖承中间树立了一个屏障,把两人隔得更远。 薛湄想什么,安诚郡王看得出来,萧靖承能不知道? 这让薛湄很心疼。 她没想过伤害萧靖承。 萧靖承曾经是她的阿丑,是原主的心上人。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原主,萧靖承都胜似一切。 他走的时候,薛湄拥抱了他。 两人立在走廊的阴影处,她整个人贴在萧靖承怀里,箍紧了他的腰。 萧靖承轻轻摩挲了几下她的后背,似在安抚她,又似在安抚自己。 他很伤感,薛湄亦然。 萧靖承离开之后,薛湄早早洗漱,打算睡觉。 然而丫鬟红鸾不肯睡,跟薛湄吐槽。 红鸾喜欢萧靖承送过来的一个护院,但那护院很明显对锦屏很有意思,时常在锦屏跟前献殷勤。 薛湄听了,调整了坐姿:“然后呢?” 她不想丫鬟们因这件事而心生罅隙。 红鸾:“那也没办法嘛,我又不能跟锦屏争,她是后来的,我得让着她。大小姐,我要重新挑一个。” 薛湄:“……你逛窑子呢?你不说很喜欢孙阳生,怎么能随便换?” 红鸾嘟嘴:“他眼里没有我,我又不能一头撞死。大小姐,你答应我可以随便挑的。” 薛湄:“……” 真是白担心了。 “你又看上了谁?”薛湄问。 红鸾凑近,跟薛湄耳语说:“门上那个叫王正的,他好机灵,瞧着不错呢。” 薛湄:“……” 王正是前不久提拔的,薛湄很有印象。 “那他若也有中意之人呢?”薛湄问。 红鸾:“所以啊,这次不能拖了,大小姐您去帮我说。” 薛湄敲了敲她的脑袋。 红鸾不依不饶,非要薛湄给她牵线搭桥。薛湄是主人,她这不是牵线,而是安排。对于她的下人而言,哪怕不喜欢也不敢反驳。 她把这个,告诉了红鸾。 红鸾不依,非要薛湄帮忙。 “你怎么成天想着嫁人,不害羞吗?”薛湄问她。 红鸾:“大小姐您也不害羞啊,您不是要嫁给瑞王爷吗?” 薛湄:“……” 她威胁红鸾,要把此事告诉戴妈妈,红鸾这才消停了点。 这么久了,薛湄身边的人都进步很大,除了红鸾。 修竹管理内院,井井有条,不仅仅立威了,还能帮薛湄跟一些门第走动,跟她们家内院总管事妈妈交情不错。 戴妈妈管理外院,以及薛湄和小郡王的生意,每个月都要算账。账目清清楚楚,从来不出错。 彩鸢则跟着学护理,已经会扎针等基本护理知识了,还能去卢文那边的药坊帮帮忙。 只红鸾,仍是当初那个口直心快、善良天真的小丫鬟。 唯一的变化,就是她起了色心,想要嫁人了。 薛湄被红鸾耽误了,错过了睡觉时辰,后来一直睡不着。 到了后半夜,突然她听到有人敲她的房门,把她吓了一大跳。 “湄儿,是我!”萧靖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快开门!” 薛湄的血一下子冲到了脑子里。大半夜的,他直接进到了她的内院,肯定是有什么急事。 第378章 肺痨的特效药 薛湄开了门,萧靖承一身家常黑深衣,立在她面前。 她立马上下打量他。 还好,没有受伤。 薛湄先放了心,并且确定这会儿已经过凌晨了,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这么晚了,什么事?” 萧靖承:“你得跟我走。” 薛湄:“好。” 都不需要解释。 薛湄对他,总是这样的信任、体贴。萧靖承想不到还有比她更好的女人。 可惜这女人不是很想嫁给他,哪怕她心里有他。 萧靖承收敛心神。 薛湄去更衣。 丫鬟中只有锦屏醒了,立在门口询问:“大小姐,可要帮忙?” 薛湄:“不必,你去睡吧。” 锦屏道是,又悄无声息退了。 出了房间,萧靖承一把抱起了薛湄,直接翻过墙头,消失在漆黑夜幕里。 锦屏从厢房的窗后看了眼,然后听了片刻,的确没动静了,她才继续睡觉。 出了郡主府,萧靖承才告诉薛湄:“此事关乎重大,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湄儿,肺痨会传染吗?” “肯定会。” 萧靖承叹了口气。 薛湄:“谁得了肺痨?” “太子。” 薛湄:“……” 怪不得他深夜前来,如此神神秘秘的。太子乃是国之储君,他有个意外,会动摇国本。 肺痨就是肺部感染,在没有抗生素的年代,肺痨是必死之症。 别说这个年代了,到了民国亦然。 “湄儿,你能想办法治好他吗?”萧靖承又问。 他也知道,肺痨几乎是必死的。一般得了肺痨,慢慢拖一段时间,不可能好转,人就没了。 他只是试试。 储君病逝,朝中又是一番动荡,对萧靖承没有好处。 萧靖承暂时还不想离开京都,故而变故对他的影响更大。 再加上,太子对他这个皇叔很依赖,超过了所有人,萧靖承不免多照顾他几分。 “不需要想办法,如果是普通肺痨,很容易治。”薛湄道。 萧靖承诧异:“真的?” 她连这个都能治? 薛湄:“我们把肺痨叫肺结核。有种病菌叫核分枝杆菌,也简称结核菌,它引发了肺部感染。 只要是感染,就很容易治疗,用抗菌药就可以了,到了后世,这些都是再小不过的病了。而且,我有治疗结核菌的特效药。” 萧靖承:“……” 他再一次受到了震撼。 同时,他心里也很不安。她从前生活的世界那般美好,她是否还想要回去? “……那太好了。”萧靖承努力平复了情绪,点点头,“太子能没事就好了。” 薛湄赶到的时候,在瑞王府的偏院见到了太子。 进去之前,薛湄自己从空间里拿出防护服和口罩,又给萧靖承拿了一套,两个人都穿戴整齐。 太子被这样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殿下别慌,是我。”萧靖承及时出声。 太子脸色惨白,不停咳嗽,喘气很沉重:“皇叔。” “这位是成阳郡主,她能治病。”萧靖承指了薛湄,“让她给你瞧瞧。” “不,先给楚筠瞧。”太子道。 他撩起了帐子。 薛湄发现床上睡了个女人,单薄纤瘦,脸色惨白见青。虽然睡着了,睡梦里也时不时发出一声咳嗽。 女人看着约莫和瑞王一样大,并非小女孩子;而太子今年不过十五六岁,他仍是孩子模样。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女子的脸,唤醒了她。 女子睁开眼,眼神有点不对焦了,无奈望着屋子里两个穿戴奇怪的人,连吓一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咳得撕心裂肺,然后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太子半抱着她,在她鬓角轻轻吻了下。 薛湄:“……” 原来,他们俩是这样相互感染的。 她也顾不上八卦了,对萧靖承道:“这个院子,没有我的吩咐,外人轻易不能进来。还有,两位病人也要分开治疗。” 太子一听,当即反对。 薛湄:“你不肯跟她分开,不是对她好,而是要害死她。” 萧靖承也道:“我不会送她走,这个你放心。你若是连我也不信任,我只能送你回东宫去了。” 太子:“……” 最终,太子妥协了。 萧靖承这个偏院,平时就有人打扫,厢房和正房都可以住人,干净整洁,不需要再额外收拾就能直接作出两个隔离病房。 薛湄先把太子隔离出去,然后诊断女子。 女子名叫楚筠。 “……你发病多久了?”薛湄问她。 楚筠说话特别艰难,喘息得很厉害:“过年时候,以为只是染了风寒,那时候便咳嗽气喘。” 至今已经四个多月了。 “太子殿下是前几日发病的。”楚筠又道,“我不让他来,他非要来。郡主,您救救他,我不妨事,让我死了也好。” 薛湄笑了笑。 她没有仪器,只得给楚筠诊脉。 病症在肺部,这是毋庸置疑的,楚筠是很明显的肺结核。 “你要知道,病去如抽丝,可能你这个治疗过程有点长。”薛湄道,“要有信心,可好?” 楚筠点点头,又是一阵咳嗽。 薛湄就给她口服了异烟肼。 “异烟肼”这种药是地球时代就有的,是治疗结核菌的主药。不过到了太空时代,这种药的药性得到了提升。 地球时代还需要利福喷丁、乙胺丁醇这两种药作为异烟肼的配合,提升过的就不需要了。 服药之后,薛湄让她好好休息。 太子那里,薛湄诊脉确定,他和楚筠是一样的肺结核,故而也给他用了口服异烟肼。 “殿下发病多久了?”薛湄又问太子。 太子:“孤半个月前才去看楚筠,知晓她生病了。而后,孤一直照顾她,给她寻医用药。” 薛湄颔首。 “她能好吗?”太子问薛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暗淡,好似对活着不抱什么希望。 薛湄:“能。” 太子略微颔首。 薛湄让他们俩都在房间里,暂时不能见面,她和萧靖承到另外一处更衣、消毒,然后把医疗垃圾回收。 已经到了凌晨三点多,薛湄很犯困。 萧靖承让人做了宵夜:“吃些再睡吧。” 薛湄道好。 一边用宵夜,萧靖承一边跟薛湄说起了楚筠这个人。薛湄原本有点困,被萧靖承说精神了。 第379章 戚思然的狠招 楚筠本是宫婢。 太子出生时,太后派了八名内侍、八名宫婢、四名乳娘去照顾他,楚筠就是其一。 她当时才十一岁。 宫婢也分大小,她是负责烧茶的小宫婢。 楚筠从小喜欢孩子,总陪着太子玩,体贴又有耐心,乳娘们也很喜欢她。 而后,她从烧茶的小宫婢,变成了太子身边的女官。 她一直服侍他、照顾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全部,太子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楚筠都看在眼里。 她年纪大了,到了二十五岁,宫里要么放她出去,要么给她婚配。 那时候,由万景宫管事姑姑来通知此事,太子气得把万景宫的人赶了出去。 他对楚筠说:“你得一辈子守着我,我要娶你做太子妃。” 他才十四岁。 楚筠被他吓得半死。 这话不胫而走,很多人听说了。有人觉得此事恶心,太子殿下着实长歪了;有人怪楚筠心机太深,引诱太子殿下。 太子十四岁了,可以提早一年行冠礼,就代表他成人了。 依照宫规,太子成人之后,身边要放八名年长、美貌、干净的女官,供太子进御,教太子房帷之事。 楚筠年纪大了点,但她生得明艳妩媚, 是难得的美人儿,太后也同意让她成为进御女官之一。 楚筠要被封为太子司帐。 司帐是个官职,是代表女官的身份,算作六品女官。 太子却又发火。 他不要什么进御女官,更不同意封楚筠为司帐,他要封楚筠为太子妃。 宫婢可以做妃子,但不能做太子正妃。 闹腾之下,楚筠自己请求要离宫,回家乡去。 一向不管事的云皇后,做主放走了楚筠,让她回原籍。 太子之前有点时间常找萧靖承,就是拜托萧靖承去找楚筠,宫里的人把楚筠送走了,他寻不到。 萧靖承帮他找了回来。 楚筠没有进东宫。 “……你若真心,没必要在意虚名。待将来你做了皇帝,一切都由你做主的时候,再接我进宫不迟。”楚筠如此道。 太子这才消停。 薛湄听了,很平淡点点头:“喜欢比自己大十一岁的宫女,有什么稀奇?再过几个朝代,还有喜欢自己乳娘的皇帝呢。” 萧靖承:“……” “历史比戏文狗血多了。”薛湄笑道,“因为写戏文需要逻辑,而真实的生活毫无逻辑。” 萧靖承听不懂“逻辑”这个词,问薛湄什么是逻辑。 薛湄解释给他听。 眼瞧着到了鸡鸣时分,薛湄也吃饱了,打算回去睡觉。 “要不,你歇在王府?”萧靖承问她。 薛湄:“就这点路。” “来回奔波也很累,不如这段日子住在王府吧。”萧靖承说。 多住些日子,慢慢喜欢这里,也许你就会把此处当家了。 薛湄:“才几步路,没事我可以回家。” 萧靖承就不再勉强。 薛湄回到郡主府倒头就睡,除了锦屏没人知晓她出去了一夜。 翌日,锦屏拦在门口,让蕙宁苑众人都轻手轻脚,别打扰了郡主睡觉。 薛湄一觉睡到了中午,起来用了点午膳,再次去了瑞王府。 她要亲自照顾病人。 太子和楚筠各自做好了隔离。到了第二天,太子的情况就稳定了不少,异烟肼对他的效果更明显一点,毕竟他病得稍轻。 楚筠还没有很明显的改善。 薛湄不让其他人靠近,免得传染了。 她每天进出瑞王府都很小心,但是戚思然和荣王还是知晓了。 荣王特意找了戚思然,两个人在城郊一处山野小屋里偷偷见了面。戚思然是出来采草药的,荣王是来打猎。 “太子已经被皇叔接到了瑞王府,由薛湄亲自照顾。你觉得呢?薛湄能治这个病吗?”荣王问戚思然。 戚思然想到了沈瑧。 当时,依照戚思然的判断,沈瑧情况危急,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她自负这点认知还是有的。 不成想,薛湄治好了沈瑧,还让他恢复如初,就跟没得过病似的。 戚思然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薛湄是如何做到的。 这次,太子患了肺痨,按说他也是个死。哪怕太医们再有本事,肺痨也是治不好的。 戚思然尝试过了解肺痨,她也学着薛湄的样子,剖开过一位肺痨患者的腹腔。若是摘掉了肺,立马就不能活;可不摘掉肺,又如何治疗? 当然,那个患者最后也是死了。不是死于肺痨,而是死于开腹。 戚思然没有抗生素,患者本就是生病虚弱,如何能不死? 这话,戚思然不会告诉荣王。 这件事,是戚思然安排的。 戚思然告诉荣王:“想要扳倒太子,未必就需要手上沾血,咱们可以很轻松解决这个难题。” 戚思然知道楚筠住在哪里。 她派了人给楚筠的邻居钱,让邻居带着一个患有肺痨的女子,去请教楚筠针线,还假装只是染了点风寒。 楚筠被传染了之后,戚思然带着那女肺痨患者消失了,没人知晓。 太子迟早要看楚筠,他两人那般亲密,太子不能幸免。 到时候,谁能查到戚思然和荣王头上? “……你想要做人上人,不狠心如何能行?”戚思然道。 戚思然以为,她是被免去了郡主封号之后,大家开始轻瞧她,这让她接受不了。 她想尝试爬上权力高峰。 她姑姑能做的,她也要试试看。 辅佐荣王,为他铺路。将来作为戚氏女嫁给他,做他的皇后,一切都顺理成章。 至于荣王现在的王妃,戚思然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计划出了点纰漏。 “放心吧,那是肺痨。她薛湄再厉害,还能治好肺痨吗?”戚思然对荣王道。 荣王心中稍安。 他又问戚思然:“咱们不曾留下把柄吧?” “你放心。”戚思然道。 事情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了,荣王突然抱住了她。 戚思然微愣。 荣王在她唇上吻了下,感激道:“思然,多谢你为我谋划,我绝不辜负你。” 戚思然微微笑了笑:“我知道。” 她推开了荣王。 戚思然也要保持自己的魅力,就不能和荣王有太过于亲密的举动。一旦让荣王得逞,她就会失去很多。她还要关注瑞王府的两位肺痨。 第380章 没事,有郡主呢 戚思然要抓紧荣王,同时她也需要为荣王铺路。 若没有免掉她的郡主封号,戚思然也许永远体验不到落差,她也不会走这一步。 现如今呢? 她其实很后悔,要知道直接嫁给荣王了,现在辅佐他更加名正言顺。 她万万没想到,她这等身份尊贵的郡主,会被薛湄逼迫到夺了封号。 戚思然折身回城。 为了让事情发酵,引发朝臣们的轰动,甚至可能毁了薛湄的名声,戚思然暗中派人传播消息:“太子殿下得了肺痨。” 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在他身上。 消息传出,顿时满城风雨,传播速度比戚思然想象中更快。 宫里也听说了。 皇帝立马让人去东宫,发现太子果然不在。询问之后,才知道太子时常一个人出门,不让侍卫和内侍们跟着。 现在,外面说太子得了肺痨,东宫里找不到太子人影,皇帝快要急疯了。 戚太后派人,把皇帝请到了万景宫。 皇帝心急如焚地来了。 万景宫里,不仅仅有戚太后,还有萧靖承和薛湄。 皇帝的眉头蹙起,问萧靖承:“靖承可见到太子了?” “陛下,太子此刻就在臣弟府上。”萧靖承道。 皇帝的心往下沉:“他……” “他得了肺痨。”萧靖承说。 皇帝站不稳,两名内侍急忙搀扶他,让他坐下。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敢置信。 他没想到太子会出这等意外,故而平时对其他儿子们也挺放松的。若太子殁了,对局势无疑是大的震动。 不过,此刻风调雨顺,除了台州那边有点干旱,倒也没什么灾情。太子若是折了,不至于一时间就动摇国本。 皇帝还有四个儿子呢。 但影响肯定是巨大的。下一个立谁为太子,都不能服众。剩下的四个儿子,没人是嫡出正统,个个有把柄让人攻讦。 太有德行,朝臣会说他虚伪、邀买人心;太聪明,朝臣会说他心思波谲云诡,不能为主天下;那人品和才华都平庸的,就更不必说了,朝臣的吐沫都会淹死他。 只要这个位置不是本该属于你,而其他人也想要,他们就能找到各种说词来攻击。 太子是唯一的嫡出,他坐皇位名正言顺,少了很多纠纷。 有这个嫡出的儿子在,其他人想要,就是心思不正,是冒犯千百年的传承,要被骂的。 “现在是谁照顾他?”皇帝问,然后瞧见了旁边的薛湄,“是你?” “是,陛下。”薛湄见礼,“太子殿下染上肺痨的时间不长,才半个月而已。故而治疗起来也容易,再有六七天,他便能恢复健康了。” 皇帝:“……” 他震惊看着薛湄。 别说皇帝震惊了,见惯了世面的戚太后,也震惊了。 肺痨她都能治? 这个病跟其他病不一样吧? “怎么治?”皇帝问她,“把生病的肺给割了,还是把其他东西给割了?” 薛湄:“……” 她也就是割过澹台贵妃的一个肾,为何皇帝觉得她治病只会割人家的内脏? 她也能理解皇帝此刻的心情。 若她告诉他们,一个必死之症,用口服的药就能治好,他们的三观会受到极大颠覆。 为了不吓坏皇帝和太后,薛湄觉得还是神秘一点,于是道:“不用割什么。不过,此病危险,如何治疗的不能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见。” 戚太后担心自家儿媳妇不能收场,帮着说话:“让太医院的人也去吧。你到底年轻,这么大的病不能只交给你。哀家和陛下都不放心。” 皇帝也回味过来,点头:“让太医院的人都去。” 薛湄却摇摇头:“陛下,太后娘娘,请您二位相信我。肺痨是传染病,人越多,危险越大,反过来再次感染太子,更麻烦了。” 皇帝还是不太敢相信:“你真能治?” 戚太后暗中给薛湄使了个眼色。 薛湄读懂了,仍是对皇帝道:“能治,陛下。还请陛下给我信任。” 皇帝去看戚太后。 戚太后见薛湄信心满满,萧靖承在一旁也气定神闲,好像太子真的不是得了什么必死之症,而是个无关紧要的小病,就道:“陛下,先相信成阳吧。” 不相信又能如何? 让太医们去了,太医们能治好吗? 此刻的太医院内,人人都在发抖。 让他们去给太子治疗肺痨,这不等于让他们去送死吗? 这病非常难,治不好就是死罪;太子一死,他们都要陪葬。 “怎样,万景宫里怎么说?”太医院内人人自危。 偷偷跑过来传递消息的小内侍:“万景宫那边传了话,说成阳郡主一力承当了,不让太医院的人搀和。” 众人一听,个个念佛。 他们都保住了一条命。 这个时候,就有那心思灵活的。郑院判就是其一。 这位郑院判是右院判,相当于后世医院的副院长,是冯左院判的副手。 冯左院判突然暴毙,太医院没有资历相当的人接手,故而郑右院判接了差事,他现在俨然是这太医院的一把手。 此人胆量不行,医术普通,进太医院是因为他擅长妇人科。他政治敏锐,否则他也没资格做右院判。 一听成阳郡主要一力承当,郑院判顿时就想到:“这位郡主肯定有办法。若我去了,就是现成的功劳。” 太子如此重病,外人都觉得他要死了,可想想成阳郡主的丰功伟绩,郑院判觉得可以赌一把。 此女定然能治好太子。 既如此,他现在出现在太子病榻前,太子如何能不感动? 将来太子登基,新朝定然有他一席之地。 他心里活络,立马道:“既然没什么事,诸位就散了吧。” 他自己往前殿去了。 递了牌子,郑院判要去见戚太后。 他进万景宫的时候,薛湄和萧靖承还没走。 他是太医院的院判,他求见,太后自然要见一见的。 “娘娘,微臣想去照料太子殿下。若微臣不在跟前,不放心啊。”郑院判道。 皇帝听了,果然很感动。 戚太后的眉头却是不经意蹙了下。 一边的薛湄开口了:“陛下,院判的忠心苍天可鉴,但他人不能去。”皇帝:“……” 第381章 所有人都信任薛湄 薛湄拒绝了郑右院判。 这院判胆小如鼠,上次她给澹台贵妃剖腹的时候,他在旁边吓得昏死过去。 这会儿却要凑上前,不过是卖个人情,占点便宜。 他觉得薛湄肯定能治好太子。他这个时候出来,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子,都要感激他的忠心。 薛湄不喜他,自然不会成全他的投机倒把。 “陛下,太子跟前不能缺了人,我与王爷这就回去了。”薛湄道。 皇帝颔首。 郑院判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很记恨这个成阳郡主不会做人。当然,皇帝还是挺感激他的,他也算成功了一半。 宫里其他人也听说了太子的病。 云皇后那边一听说,立马就让人安排马车,她要去瑞王府看太子。 女官拦住了:“娘娘,郡主说了话,七日之内不准探视。上次隆庆公主的儿子,才三岁呢,郡主都不给探视。” 云皇后心急如焚:“太子不会有事吧?” “郡主在太后娘娘和陛下跟前说,这个病她能治。”女官道。 云皇后的焦灼,顿时减轻了七分。 成阳郡主是神医,她说能治就能治,不需要云皇后着急上火的。 “那就好。”云皇后慢慢舒了口气。 胡太后等人也听说了。 “肺痨?”胡太后诧异,“如此严重的吗?” “郡主说她能治。” “那就无碍了。”胡太后道,“行了,等太子好了,让他再来给哀家请安吧。” 澹台贵妃倒是很遗憾。 “咱们这个郡主,啥时候都有能耐。”贵妃说,“罢了。” 戚思然借口进宫,往戚太后和诸位娘娘宫里走动,听听风声。 结果却听到众人一切如常。 “成阳说能治,太子无碍的。” “可那是肺痨。” “没有成阳郡主不会治的病。”诸位娘娘们都如此说。 戚思然一时手脚冰凉。 她也学医,她的医术也挺好。她知晓病家心思,一旦生病了就很容易怀疑大夫。可为什么众人对薛湄如此信任? 薛湄真的连肺痨都能治? 戚思然觉得不可能。 薛湄的确运气好,可她总有要翻车的一日,不可能总是这样幸运。 “薛湄,你到底给宫里的人都下了什么蛊?”戚思然浑身发寒。 她一定要看看。 肺痨啊,薛湄绝不可能治得了肺痨! 戚思然精心安排的局,就等着太子病逝,薛湄怎么可能力挽狂澜? 与戚思然同样震惊的,还有王鸿阁。 王鸿阁从前恃才傲物,不怎么关注医学,听说过薛湄的事,太过于神乎其神,他并不是很相信。 这次,却让王鸿阁见识到了成阳郡主在朝中的影响力。 云氏是太子的母族。云侯爷听说了太子得肺痨,先是惊慌失措;而后又听说,是成阳郡主在治疗。 “郡主说七日之后,太子即可痊愈。”有人如此告诉了云侯爷。 云侯爷当即眉开眼笑,大大舒了口气。 看他的样子,居然是真的放了心,并非故作姿态。 王鸿阁当时就在御书房,他正在帮皇帝修改两本训斥奏章的遣词,见云侯爷这种态度,当即也好奇:“郡主说能治好,就能治好吗?” “这个是自然。郡主乃是卢祁的鬼医弟子。必死之症到了她手里,她总能救回来。”云侯爷道。 王鸿阁:“……” 此事是真,还是假? 大家都对此事充满了好奇。 薛湄也担心自己传染给丫鬟,在萧靖承第二次建议她在王府住下的时候,薛湄答应了。 她暂时住到了瑞王府。 有人想要探望太子,都被瑞王府的侍卫冷漠阻拦在了外面。 太子到底如何了,没人知晓。 “祖父,您带着我和大哥去趟瑞王府吧。咱们去,老祖宗可能愿意见见咱们。我特别担心,那可是肺痨啊。”卢文在祖父跟前上蹦下蹿的。 老爷子心里也不是很笃定。 但瑞王府肯定进不去。 “不妨事,要相信郡主。”老太爷道。 卢殊:“老祖宗打算怎么治疗肺痨?这个病可麻烦了。肺总不能切了吧?” 卢文:“是啊,老祖宗这次难了。大哥,你看过那么多医书,有没有治疗肺痨的?咱们去见见老祖宗。” 老太爷呵斥了两个孙儿:“不要胡闹,等着就是了。” 薛湄要是有困难,早就求救了。 她一直没说,可见这件事她心里有数。既如此,他们没必要多担心她了。 萧明钰那边,同样是很担心薛湄。 他听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满城风雨了,萧明钰想要阻拦都来不及。肯定是有人放出风声。 他很担心薛湄,就去了趟宫里。 胡太后那边还在打麻将,说起太子的病,胡太后口吻轻松:“没事,成阳说了能治好他。” 德妃也说:“明钰别担心,郡主没事,太子也没事。” 萧明钰:“……” 他还去了趟戚太后的万景宫。 戚太后不像胡太后那般没心没肺,她还是很担心太子的。 萧明钰来了,跟她闲聊几句,话题往太子身上引。 戚太后不经意的叹气,让萧明钰明白了薛湄的处境——薛湄是骑虎难下。不管能不能治好,她都必须安抚人心。 万一失败了,皇帝杀了薛湄,平息众怒。 萧明钰对戚太后的叹气做了一番误解,离开了万景宫,心里沉得像是要滴血,几乎要下一场漫天的血雨。 他得做点准备。 不过,瑞王叔应该准备好了。萧明钰不应该担心薛湄的狗命,可他忍不住。 他还去找了薛池。 薛池同样忧心忡忡。 “你说,她能治疗肺痨吗?”萧明钰问薛池。 薛池:“她必须得能。” 都到了这个地步,薛湄退一步都是死。 戚思然首先是震惊朝臣和宫里人对薛湄医术的信任,他们一听是薛湄在救治,立马放了心。 这让戚思然既恐惧,又嫉妒。 然而,她才意识到,一旦薛湄失败了,后果有多惨。 说不定这次能让薛湄永世不得翻身了。 薛湄的名声和能力,也是刺向她自己的利剑,戚思然只需要等着薛湄作茧自缚即可了。 想到这里,戚思然唇角终于有了个浅浅弧度,连日的烦躁不安都消失了。 与此同时,薛湄给太子用第五日的药。 到了第五日,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薛湄的意料。当然是好的变化。 第382章 毫无尊严的肺痨 薛湄给太子诊断,他需得用药七日。 可能是古代人没有耐药性,而异烟肼的效果又得到了提升,太子才用药两天,病情就得到了控制。 到了第五日,他咳嗽消失,病症已经都不见了,他痊愈了。 太子自己都惊呆了。 “……孤与楚筠所患,真是肺痨?”太子不敢置信了。 这就好了吗? 这肺痨到了成阳郡主手里,还有点尊严吗? 此乃凶猛恶症,多少名医对其束手无策,前朝甚至有位名医,自己就是染了肺痨去世的。 怎么现在治起来如此容易? 比风寒还要简单。 太子当然清楚自己和楚筠得的是什么病。他只是太过于震惊,震惊到怀疑人生了。 “不是,就是一点风寒。”薛湄淡淡说。 太子:“……” 把肺痨当风寒的成阳郡主,才是真神医。 太子好了,心情舒泰。 他从出生到现在,总是心情不好,因为父皇不喜他、母后又冷漠,而他比同龄孩子都敏感,让他小小年纪总觉不如意,时常想着死了算了。 直到这次得了肺痨。 得了肺痨之后,太子这才意识到,他并不想死。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没有做成。 人在真正困顿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想要的。 太子经过此事,大彻大悟。 他想找个好一点老师,找个厉害些的同伴,甚至打算和母族云氏重新来往。 楚筠对他无男女私情,毕竟他是楚筠看着长大的。是太子死死拽住她,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差点拉着这稻草一块儿沉没了。 假如楚筠还想回乡,愿意过点小日子,甚至将来嫁人生子,太子也愿意成全她。 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把自己当吃奶的娃娃。那深宫沉闷而痛苦,却是他的宿命,在生死关头时,他倒宁愿做个健康又寂寞的帝王。 “你医术果然了得,怪不得瑞王叔疼你。”太子说。 薛湄笑了笑:“你瑞王叔对我好,仅仅因为是我,而非我能做什么。” 太子:“……” 薛湄对着太子秀了一番恩爱,心满意足。 太子又养了两日,没有传染性了,薛湄同意他“出院”。 他离开的时候,只是站在窗口,喊了楚筠:“孤先走了。” 楚筠这几日也好多了。 不过,她的病情严重,恐怕得半个月才能复原。 她在屋子里轻轻嗯了声。 “太子病愈”的消息,随着太子出现在早朝大殿内,再次轰动一时。 朝臣们见太子并没肺痨之人的气喘、咳嗽,甚至也瞧不出他有什么病态,个个都很吃惊。 有人在心里怀疑:“他真得了肺痨?哪有肺痨能治好的?” “肯定是假的,试探朝臣们对太子这个储君的态度。” “幸好没有乱说话。谁能想到,太子居然装病?” 这是一些阴谋论的朝臣们的想法。有这种想法的朝臣,占了一半。 剩下一半,倒是相信太子真病倒了。种种迹象表明,太子没有装病的动机。 这些相信的人则想:“这成阳郡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连肺痨都能治,她不是卢祁的鬼医弟子,她就是卢祁转世吧?” 站在后面的王鸿阁,往前看了好几眼。 他确定太子是真病了。现如今,太子又是真好了,这前后不过七八日的光景。 肺痨这等病,别说治不好,哪怕能治好,也不是七八日的事。 “成阳郡主实在有鬼才。”王鸿阁想。 她是女子中的豪杰。 如果王鸿阁不作死,现在成阳郡主就是他妻姐了。他对她好奇,可以光明正大去拜访,甚至询问她的医术来源。 只可惜…… “只可惜”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猛然插在了王鸿阁心头。他心口发颤,猛的想起了薛汐,心疼得有点抖。 大家都在关心太子,没议什么要紧事,也没人留意到王大人的失态。 太子下朝之后,没有去内廷。 他回了东宫,只让东宫的管事太监去各处请安。 “殿下大病初愈,担心病邪未除,过给了娘娘。” 管事太监去了戚太后、胡太后和皇后的宫里,分别说了此事。 “殿下说五日之后,他再进来请安。诸位娘娘身体柔脆,不同于朝臣,殿下不敢见。” 娘娘们都派了自己身边强壮的太监去看望太子。 太子毫无病态。 戚太后等人都放了心。 云皇后轻轻舒了口气,对身边女官道:“果然,还是成阳郡主的医术好。” 太子痊愈的消息,戚思然也听说了。 她狠狠砸了一个茶盏。 苦心经营,事情如此顺利、计划这般周祥。她和荣王不沾染半点,就能除掉太子,多么容易。 不成想,却遭遇这般破坏。 染了肺痨的太子,七日就痊愈了,跟没生病的时候一样,只是脸色稍微差一点。 如何甘心? 戚思然简直就要气炸了。 而荣王却在心里想:“要论起医术,思然到底不如成阳郡主。” 成阳郡主是王妃的表姐。想到这里,荣王去看了看王妃。 王妃挺着大肚子,正在御花园散步。她和她表姐一样的高个子,因为怀孕面颊红润丰腴,竟有了十分颜色。 荣王略微陪着她闲话了几句。 奚宝辰倒是有几分惊喜。 卢家祖孙也听说太子痊愈了,几个人松了口气。 特别是卢文。 卢文按捺不住,跑到了郡主府,要见见薛湄。 可惜薛湄不在家,她还在瑞王府照顾楚筠。 楚筠也好得差不多了,到了第九日,终于不再咳嗽。她还是很虚弱,消瘦苍白。 她情绪也不是很好。 半个月之后,楚筠终于可以“出院了”。萧靖承这边院子多,重新换了个地方给她住。 这个“病房”,薛湄亲自消毒,里里外外都弄个干干净净,又让萧靖承再放半年。 楚筠现在需要慢慢调养。 瑞王派人通知了太子。 太子没有来,而是派了位内侍,带了封信给楚筠。 楚筠打开,看着看着眼泪就滚落下来。 薛湄在旁边,觉得她是喜极而泣。 “怎么了?”薛湄问她。 楚筠:“殿下问我,是否还想回乡。我想回乡,我家里还有兄弟姊妹,也有父母、祖父母。” 薛湄:“……” 她还以为,太子和楚筠是两情相悦。现在看来,仅仅是太子单恋楚筠罢了。 “郡主,我何时能动身?”楚筠问。 薛湄:“你可能……走不了……”楚筠错愕看着薛湄,不明所以。 第383章 女人的狠心 楚筠的神色一瞬间变了,她像是惊慌失措。 可能她真过不惯宫廷生活,对太子也没有儿女私情,一门心思只想回家乡,偏偏太子不准她走。 现在太子同意了,薛湄却又不同意。 薛湄医术高超,瑞王对她言听计从,她在宫里跟诸位主子们走动密切。她说不准走,楚筠真的不敢走。 楚筠一时手脚冰凉。 “你可知自己如何染了肺痨?”薛湄问她。 楚筠微愣,也从惊恐中回神:“如何染了?这……” 这怎么能知道? “肺痨多半是人过人的。它跟普通的肺炎不一样,也不是风寒引起的。”薛湄道,“你没想过吗?” 楚筠又白了脸,这下子连唇色都白了。 她能在太子身边多年,又得太子一往情深,自然是个机灵、聪慧的。 她只是不太了解肺痨,以为是自己风寒没好,酿成了肺痨,故而她也没多心。 她出宫不到两年,一直都是太子安排她住下,方便他来相见。左邻右舍的,楚筠也不怎么来往,除了…… 她想起了那个邻居,又想到她那次带过来的客人,那客人也是有点风寒。 当时,楚筠不好介意,毕竟风寒而已。 没过几天,她就病了。 她病了之后,让人瞒着太子,而太子又有点忙,直到一个月前太子过来看她,也染上了。 若没有成阳郡主,她和太子都是死路一条。她死没关系,若是太子死…… 楚筠嘴唇微微翕动:“郡主,有人、有人要害太子?” “对,有人要害太子,王爷已经找到了你邻居,那个邻居认得一位患了肺痨的妇人,妇人三个月前就死了。”薛湄道。 楚筠浑身发抖。 她太寂寞了,邻居家大嫂对她诸多照顾,她就放松警惕跟她来往。后来大嫂见她针线很好,让她教一个妇人学,她就同意了。 大嫂说那妇人家道艰难,又说楚筠的针线好,绣出来的花样子可以卖到五十文一张。若妇人学会了,也能贴补家用。 楚筠脑海里想象的妇人,也是穷酸落魄。故而那妇人一脸痨病鬼的消瘦单薄,楚筠没有想到肺痨这件事上。 她也想帮帮可怜人。 她以为市井干净淳朴,不像深宫龌龊、肮脏。 她真是……太愚蠢了。 “你不管在宫里,还是宫外,都是旁人用来对付太子的武器。”薛湄道,“我若是云皇后,我定要除掉你。” 楚筠脸色更白。 “不过,我不是云皇后,我不会杀你;而云皇后天性温柔善良,她也不会害你。你现在有两条路,楚筠。”薛湄道。 楚筠抬眸,定定看着她。 薛湄:“要么进东宫,作为太子的嫔妃;要么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楚筠默然。 薛湄:“我只此事艰难,你再考虑考虑,不用着急答复。” 她离开了楚筠。 薛湄把萧靖承让她讲的话,都说了一遍,也把楚筠的反应,告诉了萧靖承,以及萧靖承身边的太子。 经过这件事,太子现在已经不想强求楚筠了。他愿意给她自由。她不喜深宫,就不进宫。 哪怕太子很想要她。 过了两天,薛湄再次去给楚筠复查,楚筠就说了自己的决心。 她不想进宫。 “宫里很可怕,我一刻也住不下去。”楚筠道。 简单说,她心里把太子当孩子,而不是丈夫。她没办法以这种身份服侍他,她难以忍受。 “……我想要走。去个小镇,靠自己的手艺活着。”楚筠道,“我身上还有点钱,足够我过几十年的。” 薛湄:“我得先把你的决定,告诉太子殿下。” 楚筠点点头。 太子听说了,脸上空白了一瞬。这个瞬间,他心凉如水,最后的希望也被抽空了。 然而,他没有无理取闹。 他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派人把楚筠关起来。 他亲自来见了楚筠。 两个人谈了很久,太子离开的时候,眼睛是通红的,很显然哭过了。 楚筠也哭了,眼皮都肿了起来。 “派人送她走吧,保障她的安全。”太子道,“孤回头送一万两银子过来,皇叔给她吧。” 萧靖承道好。 楚筠病愈了,还是很瘦弱,就被萧靖承安排人送走了。 去了哪里,太子不知道,他让萧靖承不要告诉他。 这件事,让萧靖承情绪很低落。 萧靖承终于看到一个女人的决裂是怎样的。就像楚筠,她不喜欢太子,哪怕太子死在她面前,她也只是敷衍。 一旦太子松口,答应让她走了,她迫不及待就要离开。 离开之后的日子,真的比宫里好过吗?未必。 楚筠也知道。 可她还是要走。 萧靖承想到了自己和薛湄。他在薛湄身上,也感受过这种决绝。 若将来薛湄要走,萧靖承也留不住。 回来之后,萧靖承去了趟郡主府,薛湄这天回家了。 他进来,丫鬟们不敢阻拦,而薛湄正在床上睡午觉。 她睡得很香甜。 快要五月了,天气不冷不热,空气里有丝丝缕缕的花香。树叶繁茂,风过时簌簌作响,宛如树梢的海浪。 薛湄很喜欢香甜、微带吵闹的季节。 萧靖承瞧着她睡得很熟,没有打扰她,在旁边看了片刻。 想起做猫的时候,他时常睡在她旁边,萧靖承干脆脱了鞋子,往薛湄身侧一趟。 丫鬟彩鸢吓一跳。 锦屏眼疾手快,把彩鸢给推出了寝卧,随手替王爷和郡主关上了房门。 彩鸢面红耳赤。 锦屏一副很淡然的模样。 薛湄做了个梦。 她梦到炮火连天,机甲的防护罩全部破碎,武器库已经打光了,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警报声。 有人背对着她,正在拼命推动机甲,想要做最好拼搏。 “……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老大的声音,在各种爆炸声音里,显得异常的微弱。 薛湄:“有话说、有屁放,咱们有后援吗?” “没有。”老大道,“你还记得前年元旦……” 后面他还说了点什么。 爆炸伤了薛湄的脑子,薛湄好几次梦到这个场景,却想不起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年的元旦有什么事? 好像是她和几名同事在酒吧喝得烂醉,然后泡了个小鲜肉,两人缠绵了整夜,早起时那人先溜走了。 除此之外呢? 她实在想不起老大要说元旦什么事,因为那次元旦,他们提前一天就放假了,她元旦当天都没见到他。薛湄倏然从梦里醒过来,发现自己床上有个人,她吓了大叫一声,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元旦。 第384章 一场旖旎 屋外初夏明媚,屋内凉爽宜人。 薛湄的屋子里挂着樱草色细纱帐子,帐内光线暗淡,她一转头瞧见有人,吓得魂飞魄散。 “是我。”萧靖承没有睁开眼,声音里也无倦意,就那么清清淡淡响起。 薛湄:“……” 她捂住了胸口,才把那颗乱跳的心给平复了。 那个梦和眼前这个人,纠缠到了一处,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这么害怕?”萧靖承慢慢睁开眼,目光在暗处也灼热,似要洞穿薛湄。 薛湄:“……” 不声不响跑到人家未婚女子床上,躺得如此心安理得,还对人家的害怕表示费解,王爷您演技真好。 薛湄无奈摇摇头,恨不能踢他一脚。 她也重新躺下了。 薛湄侧对着他,萧靖承也把脸从枕头上扭过来,静静望着她。 薛湄的目光,落在他薄唇上。 她微微欠身,在他唇上啄了下。萧靖承再也无法淡定,眼睛里起了风暴,瞳仁都微微收缩了下。 他犹豫了一瞬,然后翻身压住了薛湄。 他毫无技巧,不知用手臂和腿把自己的身体弓起来,故而这死直男是结结实实压在薛湄身上,把他那一百三十多斤的重量都给了薛湄。 薛湄差点被压断气。 跟直男谈恋爱好难,受伤的总是她。 瞧着她快被把压死了,萧靖承终于无师自通,手肘和腿分担了重量,薛湄才能透出一口气。 她脸憋得通红,竟似染了一层胭脂。 屋外的梧桐树,被风吹过,树叶相互鸣奏,宛如轻吟浅唱的海滩。 薛湄一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细细摩挲他的下颌,然后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缠绵而热烈。 薛湄的手不知不觉解开了萧靖承的腰带,脱掉了他外衫,萧靖承轻轻咬了她一下。 萧靖承:“我们……尚未成亲……” 薛湄:“……” 还是那句话,没有比跟直男谈恋爱更累的。在这种时候,说这样扫兴的话,薛湄一时也兴致全无。 她曾经是个正常的单身女性,“床上有人”算是一个美好的心愿,也是他们休假时候的目标之一。 故而,当萧靖承躺到了她床上,薛湄完全可以把这次当做一次休假的消遣。 可这货在关键时候,把气氛弄得全没了。 薛湄用额头抵住了他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王爷啊!” 你什么时候开窍? 是不是我不够漂亮,难以让你无法自控? 你是对所有女人都如此理智,还是单单对我? 她一方面感动萧靖承对她的敬重,把他们俩关系看得很重要,非要成亲之后才肯进一步;另一方面又因为不能提前尝到甜头,恨不能掐死他。 别说太空时代,地球时代的男女也要试婚,确定彼此和谐才会结婚,否则婚后守寡吗? 在薛湄的认知里,在婚前没有过行为,不知道对方能力如何,就把自己嫁了,是对自己的幸福不负责。 哪怕她明知这是古代。 有些想法根深蒂固,薛湄此刻多多少少有些恼羞成怒。 她在萧靖承的下颌狠狠咬了一口,甚至抬腿去撞他。 薛湄这才确定他并非不动情,他只是保持自己的理性。 她的不平和愤怒,消散无踪。 她含笑看着萧靖承。 萧靖承尴尬往床里面一滚,拉过被子盖在了身上。 屋子里沉默如水。 薛湄觉得此事有趣,忍不住偷笑;萧靖承有点难堪,就好像自己很猥琐似的,也忍不住恼羞成怒,捏她的脸:“不许笑。这个时候不害羞,还笑!” “明明是你……为何我要害羞?”薛湄道,“不害臊的人是你呀,王爷。” 萧靖承:“……” 她不仅不娇羞,还要大大咧咧说出来,萧靖承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薛湄凑近,跟他耳语:“从前没这样过吗?你平时怎么打发自己的?” 萧靖承猛然推开她:“薛湄!” 薛湄不解了。 萧靖承二十五六了,在后世都算老大不小的成年男子了,又不是青少年。人的欲望,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这有什么不能对人言的? 她后来才意识到,薛湄不是他哥们,他不是不好意思说,而是不好对薛湄说。 被他差点推下床,薛湄也恼了:“这是我的床。不是我到你家里轻薄你的,怎么你反而委屈了?” 萧靖承一败涂地。 这天,瑞王爷几乎是落荒而逃。 薛湄什么便宜都没占到。 后来她反思了下,发现他们俩不知道闹啥,两败俱伤,谁都没得到好处。 太子肺痨之事,慢慢消停了。 皇帝特意问了薛湄,她是如何治疗肺痨的,薛湄糊弄过去了。 卢家也问,薛湄就糊弄不了。 她拿出口服异烟肼给老太爷等人瞧:“就是这个药,它是治疗结核菌的。” 老太爷、卢殊和卢文都很吃惊。 特别是卢文,他问薛湄:“老祖宗,这个我们能制吗?” “不行,这个太复杂了。”薛湄道,“我们一步步来,先从简单的开始。” 卢文还是很好奇。 卢殊则问薛湄:“老祖宗,您是靠诊脉确定的肺痨?” 薛湄颔首。 “您学了一年多,终于把诊脉给学会了。”卢殊道。 薛湄:“……” 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她白了眼卢殊。 卢殊低垂了头,假装很恭敬,唇角微微翘了下,他的偷笑没有躲过薛湄的眼睛。 薛湄觉得顽皮的卢殊,比那种傲慢的卢殊要可爱一点。 薛湄说起了太子的病,又道:“瑞王爷去查了,太子此事乃是人为。可能是戚思然弄的,但是没有铁证。” 卢殊表情一敛:“真的?” “只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因为那个传染给楚筠的妇人,是戚思然寻到的,庄子上的人见过戚思然。”薛湄道,“不过,人家也不是很确定。” 卢殊:“……” 他心中的轻松一扫而空。 一个人若有心为非作歹,学再多本事也是枉然。 卢殊很后悔自己教过戚思然那么多。 老太爷似乎看出了卢殊的心情,安慰他:“此事与你无关,她的老师也不是你。你只是朋友,并非传道受业的恩师。” 卢殊还是很难过。卢文难得没有打趣他大哥。 第385章 善待 薛湄从卢家回来,一进门就听说瑞王爷来了。 她心中一喜,快步进了内院。跨过垂花门时,才惊觉自己这情绪有点过头了。 明知从他身上占不到便宜,他那直男性子,笨拙得很,那为何一听说他,心里先欢喜起来? 也许,薛湄见惯了各种擅长调情的男人,突然觉得萧靖承的木讷有种别样的真挚和可爱吧。 她进院子的时候,脸上带着笑。 萧靖承舒了口气。 是真笑还是假笑,萧靖承也看得出来,心里一松。 薛湄是不会和他置气的,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然而,他到底不太安心,总怕惹恼了她。 “……去哪儿了?”萧靖承问她,“今天有人给母后送了一种梨酥,很好吃,我带了点给你。” 他在宫里不管是吃到了什么好东西,还是见到了什么好东西,都要想方设法弄给薛湄。 薛湄笑道:“我尝尝。” 宫里的梨酥非常糯甜,有梨汁的清香,容易克化,薛湄再三点头说很好。 萧靖承也尝了一块。 两人一边吃点心,丫鬟端了杏仁茶来,他们俩闲聊起来。 说起戚思然,薛湄把自己今天的话,也告诉了萧靖承:“我跟卢家牵扯不清了,不想卢殊继续沉迷在戚思然身上,这才把咱们查到的事,告诉了卢殊。” 此事,太子没有深究,萧靖承也没有仔细去查。 原因很简单:戚思然是戚氏女,而戚氏是萧靖承的母族,这中间关乎到他,也关乎到他母亲。 谋杀太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萧靖承只得把自己查到的线索给埋了,派人去警告戚思然。 “……我让贺方去的。戚思然不仅没有悔改,反而对着贺方哭诉,不肯承认。”萧靖承道。 他对戚思然很失望。 戚思然从去年端阳节那次犯错开始,就一错再错。 她非要跟薛湄作对。 她钟情萧靖承,可她得不到,就把怨气放在薛湄身上。一来二去,被薛湄击败得很狼狈,又丢了封号。 她现在更加偏激了。 “她和荣王走得很近?”薛湄问。 萧靖承颔首。 薛湄的脸色有点凝重。 萧靖承问她:“担心你表妹?” “肯定担心了。依照戚思然的心气,她根本看不上荣王。若不是图谋太子之位,她也不会勾搭荣王。 她更不会给荣王做侧妃。她是戚氏嫡女,别说她自己,戚家也丢不起这个人。而我表妹是现任的荣王妃,她的存在就是挡路。”薛湄道。 她很担心戚思然害死奚宝辰。 奚宝辰怀着身孕。 戚思然现在不会害她,毕竟奚宝辰如果生了皇长孙,对荣王很有帮助,戚思然需要这个孩子。 但生完之后呢? 薛湄需得提醒奚宝辰注意,自己一定要当心。 “有点烦她了。”薛湄吃完了最后一口梨酥,对萧靖承道。 萧靖承端正神色:“我派人送她走。” “她哪怕走了,也不肯甘心。”薛湄道,“再说了,你跟外祖家闹得太僵,对你也没好处。” 萧靖承点点头。 他对薛湄道,“我也亲自把此事告诉了外祖父,外祖父教训了她。” 薛湄嗯了声。 她觉得没什么用。 哪怕被教训了,戚思然就能改了吗?她已经这么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和三观,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改正的。 特别是,她觉得自己祖父只站在外孙那边,而不是她这边,心生怨怼,更听不进去了。 端阳节的时候,薛湄去了趟荣王府,给奚宝辰送了不少的礼品。 奚宝辰已经到了孕晚期,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她心情还不错,养得也挺好,胃口大开,比怀孕之前胖了二十多斤。 “可不能再胖了,回头不好生。”薛湄说。 奚宝辰点点头。 正好她身边管事的妈妈来回事,奚宝辰就拿了自己的对牌出来。 薛湄看了眼:“这是什么对牌?” 奚宝辰原本要给那妈妈的,转手先给了薛湄。 对牌上写着“荣王府内院甲牌”,应该是王府内院最高等级的对牌了,没想到它到了奚宝辰手里。 薛湄看完了,笑道:“我还没见过王府的对牌,涨了见识。” 妈妈也在旁边陪笑。 这位管事的妈妈拿着对牌去办事了,奚宝辰就告诉薛湄:“前些日子我想要换夏季的帐子,我自己的小库房没有,让人出去买。 王爷瞧见了,就说王府有存库,让我自己去库房拿。他从乳娘那里要来了这个对牌,让我先拿着。” 薛湄:“他最近待你还好?” “他指望我生个皇长孙,自然不会苛待我。就连他乳娘,不也是对我诸多退让吗?”奚宝辰语气淡淡,“他愿意给,我就先接着,以后再还回去。” 薛湄见她一点也不高兴。 “怎么了?”她问。 奚宝辰把丫鬟们遣了出去。 屋子里没人,她跟薛湄说:“前几日,咱们后院的芍药花全开了,我和小丫鬟在那里坐坐。 花墙繁茂,王爷和戚小姐进来,没瞧见我们。我倒是看到,王爷搂着戚小姐,两个人很是亲密。” 薛湄:“……” 奚宝辰叹了口气:“大姐姐,若我被休了,倒也可以,到时候让王爷多给我点钱;我现在担心,恐怕戚小姐不肯让我活。” “你怎么不派人告诉我?” “不想你担心,你成天也忙。”奚宝辰道,“再说了,还没到那个时候。我又不是草包,随便就能被踩死的,我可是堂堂正正的亲王妃。” 薛湄笑了起来。 见奚宝辰有了提防,她心中高兴。 她又对奚宝辰说:“你生产那几日,我会过来。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们母子平安。” 奚宝辰道谢。 从荣王府离开时,薛湄心情好了不少。 回到家里,薛湄让修竹去吩咐厨房,晚膳要丰富,今天是端阳节,她和大哥、五弟喝一杯。 修竹去了。 薛池半下午就从外面回来了,到了薛湄这里。他今天休沐,上午是出去待客了。 五弟今日不用去瑞王府操练,端阳节休沐一天。不过,他人不在家,这会儿都不知去哪里了。 萧靖承今天也不在家,早上送完了粽子,他就去了防卫大营。 薛湄又亲手给他做了个长命缕。 薛湄和薛池一边闲聊,一边等待着晚膳,五弟却半晌没回来。直到晚膳时候,五弟也没回来,跟着的小厮狗儿也没回来报信,薛湄心里隐隐不安了。 第386章 密室男女 夜幕降落,视线里变得暗淡,人的嗅觉就更加灵敏。薛湄立在屋檐下,闻到了荼蘼的幽香。 五弟爱在外打架,时常惹祸,但端阳节这样的日子,应该不至于晚归。 薛池的小厮玉忠和石永,薛湄的丫鬟锦屏,带了七八名护院,已经出去寻找了。 一直没找到人。 到了酉时末,饭菜全凉了。 戴妈妈等人劝薛湄:“大小姐屋里等,先吃点东西。” 薛湄摇摇头:“吃不下,没什么胃口。” “五少爷机灵得很,没事的。”戴妈妈道。 薛湄:“不管有事、没事,他回来我肯定要打他一顿。” 戴妈妈:“……” 这个时候,锦屏回来了。 她没有找到薛润,却告诉了薛湄一件事:“大小姐,曹家也寻不到他们家五小姐了,到处找,还问到了咱们府上。” 薛湄:“是吗?” 她话音刚落,外面果然传来了丫鬟的声音。 “郡主,曹家来了位少爷,说来找人的。”丫鬟道。 薛湄就亲自出去了。 来的,是曹家二少爷。 二少爷很焦虑:“舍妹不见了,寻了大半日也不曾瞧见她。她带着丫鬟出门的,说是去买胭脂水粉,这会儿丫鬟和她全不见了。 冒昧前来,只因舍妹跟令弟认得,郡主见过她没有?” 薛湄:“没有见过。而且,我弟弟也不见了。” 曹家二少爷:“这……那他们是不是一块儿上哪里去淘气了?” 薛湄也不知道。 “我们派人出去找了。若是找到了,会尽快通知你们。”薛湄又道。 曹二少爷这才走了。 他还是不太放心。 自家丢的是姑娘,他肯定比薛湄要揪心得多。然而没有证据,他也不好一口咬定是薛湄的弟弟拐走了他妹妹。 曹家少爷走了。 这个时候,戴妈妈急急忙忙从内院来了,低声跟薛湄耳语:“大小姐,您快回蕙宁苑吧。” 薛湄不解。 她回来的时候,修竹和彩鸢正守着薛湄西厢房的门。 这个西厢房,算是薛湄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其实,真正贵重的东西,还是放在薛湄的空间里,它不过是个噱头。 西厢房有个地下密室,仅仅做储存之用。这个是之前公主府就有的,薛湄没动用过它。 她不明所以。 屋子里点了灯,锦屏在里面。薛湄进来的时候,锦屏指了指地下密室的入口。 “怎么了?” 锦屏打开了入口的门,然后就瞧见薛润伸出半个脑袋,正在张望。和薛湄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吓一跳,赶紧又把脑袋缩回去。 薛湄:“出来!” 薛润期期艾艾的,半晌又伸出整个脑袋,仰头看着薛湄:“大姐姐,你不要生气。” 薛湄没言语。 于是,他先从地下密室出来了,然后是他的小厮;他们俩垂头丧气,朝那边咳了咳,然后一个小丫鬟钻了出来。 小丫鬟快要哭了,只穿着中衣;再然后,就是曹家五小姐曹玉君。 曹玉君穿着小丫鬟的短襦长裙,脸烧得通红,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人。 薛湄:“……” “大姐姐,你不要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薛润急忙道,“哪怕我想要做点什么,也不好当着小厮和丫鬟的面……” 他还没说完,嗷的一声,曹五小姐狠狠踩了他一脚。 薛润吃痛,话就打住了。 薛湄沉默了一瞬,对锦屏道:“把院子里的人都遣散出去,各处熄了灯。带着五小姐去更衣,然后从后门出去。” 小丫鬟吓得一直哭。 曹五小姐死死咬住唇,半句话也不肯说,羞愧难当。 彩鸢的身量和曹五小姐差不多,她拿了自己两套没穿过的襜褕,给了曹五小姐和丫鬟。 两人更衣之后,锦屏亲自送她们。 薛湄仍是觉得不妥。 曹家二少爷知晓薛润也不见了,若是郡主府的人送回,肯定以为是薛润拐走了曹五小姐。 五小姐的确是在郡主府被发现的。 薛湄需得亲自登门。 她对曹五小姐道:“玉君,我送送你。” 薛润叫了起来:“大姐姐,你有什么冲我来,你别为难玉君。” 曹玉君恨不能一头撞死:“你闭嘴吧!” 薛湄要送,她必须得送;薛润怕薛湄为难曹五小姐,非要跟过去。 路上,马车里只有一盏明角灯,曹玉君缩在角落里不言语。 薛湄问薛润:“怎么回事?” “……我跟她吹牛说,我大姐姐有很多名贵的药。玉君她好奇,所以我带着她过来瞧瞧。 我来的时候,院子里只红鸾姐姐一个人,她在房内。我们就偷偷去了西厢房,没找到名药,却发现了地下密室。”薛润道。 此话不假。 薛润带着狗儿出去逛,正好遇到了曹玉君。 曹玉君一向不爱搭理他,这次却对治疗肺痨的药好奇。 薛润自作主张,说带着她去瞧瞧。曹玉君再如何冷静聪慧,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好奇心很重。 她跟着薛润来了。 他们到蕙宁苑的时候,只红鸾在家,薛润恐怕红鸾不给他们瞧,就带着曹玉君偷偷往西厢房去了。 他还以为,大姐姐的好东西都藏在西厢房里。 找了一圈,没找到,他又发现了密室,就带着曹玉君、自己的小厮和曹玉君的丫鬟,四个人下了密室。 曹玉君还说此事不妥。 薛湄的密室什么也没有,却储存了一点干粮和一缸水。 曹玉君说要上去,薛润跟着她闹腾,不小心让曹玉君跌进了水缸。 薛润这才说赶紧上去。 曹玉君浑身湿透。 她偷偷跟着薛润潜入人家密室,弄湿一身,要是被人抓到了,她该怎么办?小姑娘觉得这是大事。 她们商量妥当了,丫鬟把外衣给曹玉君,等院子里没人的时候,他们就偷偷溜出去。 哪里知道,戴妈妈这个时候回来了。 戴妈妈一回来,郡主府各处管事的,纷纷进来回话。 每次都是五六个人,从头到尾就没歇过。 天色越来越暗,大姐姐回来了,丫鬟们更多了,大哥也来了。 这时候,薛润和曹玉君懵了。 而曹玉君,居然打算等入了夜再悄悄出去。薛湄和曹家到处找人,在薛润再次出来探消息的时候,锦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上了屋顶,把事情都看了个分明。 第387章 姊妹嫁同一家 这件事,武安伯府和郡主府都讳莫如深,薛湄连二夫人都没告诉。 曹家小姐湿了衣衫,躲到了成阳郡主府的密室里,曹家怎么也挑不出理来。 他们现在特别害怕薛湄挑刺。 若孩子们躲在曹家的密室,曹家也能占几分理。现在么,曹家完全是被动的。 曹夫人差点气病了。 出面说此事的,是曹家大少奶奶,也就是前街胡侍郎府的小姐,胡覃的胞姐。 胡氏诚心诚意,先把自家的优势摆出来:“……玉君是嫡出小姐,您家五少爷乃是庶出。这嫡出隔了一层,我们家是挺委屈的。” 薛湄也很有诚意。 她那倒霉弟弟,这两天紧张得不行。他就是看中了曹玉君,想方设法讨好人家,连姐姐的密室都敢闯。 薛湄先成全他的婚姻,回头再揍他, “知道五小姐委屈。”薛湄态度很谦卑,“我弟弟现如今在瑞王府学本事,将来王爷会替他谋个前途。 我没什么本事,但我既然把弟弟从永宁侯府带出来,肯定要替他成个家。他的宅院定然由我置办,不会委屈了他;前途也不会太差。 如此一来,总好过让五小姐去嫁给落魄子,又没什么前途的,是不是?” 胡氏想要说什么,薛湄又道:“我五弟还有一年零两个月的孝期,五小姐也还有半年才及笄。 不如你们先等等看。若是我承诺的这些都有了,咱们在议亲,绝不叫五小姐吃亏;若是没有,五小姐要另嫁,我们绝不会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毁了五小姐的好姻缘。” 薛湄的态度和诚意都有了,胡氏很满意。 曹家那边,大人们商议了一番,觉得薛润如果是永宁侯府的五少爷,就不值得把嫡女嫁给他。 武安伯曹家和永宁侯府一样,落魄寒酸,光有个爵位,什么屁用也没有。 但,如果薛润是成阳郡主府的五少爷,这就完全不同了。 成阳郡主有多显赫,这是人人皆知的。她对面住着隆庆公主,听说公主和驸马也不敢冲撞了她。 不管是宫里、宫外,薛湄都是嚣张跋扈。 她可是戚太后定下的准儿媳,瑞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这样的姻亲去哪里找? 曹家商议过之后,决定和薛润议亲,愿意把曹玉君嫁给薛润。 薛润一听说,整个人都美得不行了,几乎要飞起来。 薛湄:“你进我西厢房的事,咱们怎么说?” 薛润:“……” 大姐姐要给他娶亲,故而大姐姐就是他的衣食父母。 薛润赶紧给薛湄跪下了:“大姐姐,我错了,你打我三鞭子,消消气。” 薛湄:“……” 三鞭子没有抽,薛湄只是惩罚薛润在家里念了五天的书,每天都要写一篇文章给她看。 薛润最害怕念书,五天简直过得猪狗不如,从此就怕了自家大姐姐。 薛湄开始托人置办宅子。 弟弟要结婚了,肯定得扫地出门,薛湄可没有容许他结婚了还在郡主府“啃老”的打算,故而宅子早晚都得置办。 他的差事,也提上了日程。 萧靖承让薛润去了防卫大营,可能要选在防卫大营做一段时间的小兵,再慢慢提升上去。 薛润开心极了。 他高兴了,他堂兄就不高兴了。 薛淮相中了曹家三小姐。 但是,有些人家忌讳姊妹嫁兄弟,当然也有人家觉得这是佳话。 二夫人不是很乐意和曹家结亲,因为曹三小姐这个人心里没什么成算。 后来还是薛湄说:“淮儿跟润儿不一样,淮儿性格外向,又聪明机灵。内宅倒是没必要非弄个精明百般的少奶奶,最重要是他自己中意。” 她的意思是,薛淮自己就特别圆滑、世故,他既然喜欢曹三小姐一派天真,成全他就是了。 他又不是长子,不需要顶立门户。 二夫人派人去试探了曹家的意思。 曹家对薛淮倒是一百个满意。薛淮看上去比薛润聪明多了,在外行走又干练,再加上二老爷乃是侍郎,将来说不定就是尚书,这是高官门第。 二夫人本想给薛淮说陈家的表小姐,但无意中反而要娶曹家三小姐。 她就派媒人去说亲了。 曹三小姐比薛淮大一岁多,心里一直惦记着温钊。不过,温钊总是不理她,她倒也看得出温钊对她无意。 而薛淮围着她打转。 薛淮没有温钊那般英俊,作为颜狗,曹三小姐深感委屈。不过,她委屈得有限,因为薛淮特别有趣。 她渐渐转了心意。 二夫人非常担心老夫人的身体,怕她去世之后薛淮要守孝,故而赶紧操持薛淮的婚礼。 薛、曹两家把议亲提上了日程。 薛湄也托人看宅子。 萧靖承名下有好些,他也让薛湄去瞧,薛湄都不是很满意。 瑞王爷的宅子都在皇城周围,邻居全是权贵,不适合薛润。 薛湄想要稍微偏远一点的,甚至比永宁侯府还要远些的。但是,街道要繁华,要方便,四周邻居也要看得过去的。 她放出风声,掮客们手里如果有合适宅子,可以来找郡主,郡主会给他们丰厚报酬。 掮客们没来,安诚郡王却来了。 小王爷对薛湄的行径不是很满意,质问她:“怎么不问问我?这京都还有谁的产业比我更丰富。” “你一天到晚调戏我,说什么想要娶我,我得避嫌。”薛湄道,“要不然搞得我好像脚踩两只船似的,多婊啊。” 安诚郡王:“……” 他差点被薛湄气死。薛湄说的是自己,听上去却是骂他。 小王爷深吸好几口气,才努力平复了心绪,对薛湄道:“我有处宅子,你可要去瞧瞧?” 薛湄:“在哪里?” “在大业坊。”萧明钰道。 大业坊在永宁侯府以南,那边住了望族王氏,还有几名告老的高官门第,都是显赫人家。 但是,大业坊距离皇城需得一个多时辰的车程,又不算特别富贵。 薛湄点点头:“大业坊不错,咱们去瞧瞧。” 大业坊的宅子的确很好。 一处三进院落,和二叔那边的结构差不多,但是比二叔家多个后花园。大业坊的土地没那么值钱,后花园比前院和正院加起来还要大。 将来成家了,孩子们可以安排在后花园住。 薛湄非常满意,询问多少钱。 “若郡主肯帮个忙,我不要钱,这宅子白白送给你。”萧明钰道。 这样的宅子,在大业坊约莫八百两银子。八百两,对于小郡王而言真不值什么,他有时候捧花魁,一晚上都不止花这么点儿。“要帮什么忙?”薛湄问。 第388章 收成分我一半 薛湄很喜欢大业坊这处宅子。 小王爷审美水平很不错,这宅子应该是他授意之下盖的,房舍精致,庭院簇新,后花园设计合理。 对于五弟而言,这样的宅子才适合他身份。 将来他发达了,自己有钱了可以更换靠近皇城的宅子。薛湄能给他的,是不超过他承受范围内的生活。 她很想要。 “小王爷要帮什么忙?”薛湄问。 她知道小郡王不缺钱,而自己给他创造的财富,也远远不止八百两。他既然说帮忙就送,薛湄也没必要非较劲。 “你还记得丰南镇?”萧明钰问。 薛湄颔首。 丰南镇有盐堡,又在萧靖承的封地内,萧靖承让了出来。 皇帝掩耳盗铃的,把这块地方划给了安亲王,也就是萧明钰的父亲做封地,盐堡还归朝廷。 “那里能种植海带,陛下发现了它更有用,收了回去。我能在近海种植海带,但丰南镇不再属于我。 为了公平,陛下把鹿南县还给了我,重新作为我封地,不再是我父封地,能世袭三代。”萧明钰道。 薛湄:“怎么,鹿南县不好?” “鹿南县足有十个丰南镇那么大,当然很好了。但它多荒地。荒地上种不出庄稼,只得废着。 我具体去看了,只有三成的地能种,”萧明钰道,“我想请郡主去瞧瞧,如何改造这些田地。” 薛湄:“我也不是很懂这个。” “但你总有些鬼才。” “陛下这不是欺负人?” “我还能在近海种海带,做海带买卖,陛下不曾欺辱我。况且,我父封地和我自己封地,又不一样。”萧明钰道。 哪怕荒废着,剩下三成也顶得上丰南镇了,萧明钰自己是满意的。 皇帝对他还是挺好,并未亏待他。 可望着封地大量土地荒废,他无法忍受。他骨子里是个生意人,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开荒我倒也有点办法,只不过得实地瞧瞧。”薛湄说,“有些田地不适合种庄稼,可以种树。” “树也种不起来,情况复杂着呢。朝廷一直让那些地方空着,没办法。”萧明钰道。 薛湄不敢说大话。 她道:“我总得实地看看。” “那何时去?”萧明钰问。 薛湄:“王爷,咱们俩是朋友,但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若真有办法帮你,你怎么回报我?” “这宅子送给你。” “这宅子就值个八百两。我缺那八百两吗?”薛湄道。 萧明钰挑了挑眉:“你要什么?” “不管那荒地能种出什么,它十年内所得,你分我一半。”薛湄道。 萧明钰:“一半?” “要不就算了,小王爷您再请厉害的老农去替您谋划吧。”薛湄道。 萧明钰:“……” 他很想让薛湄去帮忙,却又没办法接受薛湄这个苛刻条件,毕竟那是他的封地,给薛湄一半的收成,太不划算了。 萧明钰还是决定再找当地有经验的农户问问,到底种什么才不至于让那些延绵上万亩的土地荒废了。 大业坊的宅子,小郡王非常慷慨送给了薛湄。 薛湄也叫人送去一千两银子,给了小郡王的小妾们玩。 略高于市场价。 薛湄带着弟弟去看了宅子。 “这给我的?”薛润是个傻孩子,只看到宅子就很高兴,也不关心这宅子的位置,“大姐姐,你真是比父侯有钱多了。” 薛湄:“……” 你这对比的,我并不是很高兴。 和永宁侯相比,这不是降低薛湄的格调吗? 薛湄的一切,她的封号和财富,都是她自己挣回来的;而永宁侯的,是父亲留给他的,以及靠婚姻换来的。 这不一样。 “多谢大姐姐。”薛润笑道,“那我何时可以成亲?” “你还有三件事没解决,成什么亲?”薛湄笑道,“第一,还没有做官,就不算立业;第二,尚未除服,不能议亲;第三,你院子里还有个通房丫鬟,你打算怎么办?” 薛润目瞪口呆看着自家姐姐。 这些都算问题吗? 没听说谁家成亲之前还要先立业;除服之前不能议亲,这个他能怎么办?至于通房,她自然由将来的妻子处理。 不过,莲儿不算通房,薛润早就把卖身契给她了。 她现在不过是在薛润院子里服侍。 薛润跟她又没什么,一直想把她配给狗儿的。 可是,狗儿很不喜欢她,不想要她。 “做官不是我想做能做的;除服也需要时间。莲儿我倒是能做主,我把她送回周姨娘身边就是了。”薛润道。 薛湄:“这么久了,你知道莲儿是父侯派过来的吗?” 薛润:“!!!” 他难以置信看着薛湄。 薛湄笑了笑:“你还不知道?” “我……”薛润整个人有点僵,“父侯……派莲儿来……做内奸的吗?” 薛湄:“是的。” 薛润脸色骤变,一股子怒气冲上了头顶。怪不得狗儿话里话外说莲儿不好,不想要莲儿。 原来只他不知道。 薛湄:“我还在等你自己发现呢。” 薛润:“……大姐姐,我是不是很蠢?” “不蠢,你知道找个聪明媳妇。”薛湄笑道,“曹玉君人就挺好的,将来她持家,你就不要操心了。” 薛润:“……” 大姐姐说得非常委婉,却改变不了薛润深感自己愚蠢的事实。 这天回到家,薛润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他是带着满心愤怒。 “莲儿呢?”他一进门就问。 他院子里除了狗儿,还有两个做粗活的婆子,几个人都被他吓一跳。 婆子说:“莲儿姑娘早上出门了,说去永宁侯府借个鞋样子!” 薛润冷笑了声。 他这个样子,婆子不明所以;狗儿小心翼翼喊了声他:“少爷?” 薛润问狗儿:“你知道莲儿的事?” “……是大少爷身边的玉忠提醒我的。我留意了一段时间,莲儿的确常回永宁侯府。 对了少爷,她上次还呕吐,那几日她特别高兴;而后她又不高兴,她跟婆子们说她来了小日子,腰酸背痛的。”狗儿道。 薛润蹙眉。 狗儿:“少爷,莲儿肯定服侍过侯爷了!” 她以为自己有了身孕,母凭子贵,心里得意;又过了几天,她小日子来了,才知道之前只是胃不舒服,她又很失落。 薛润:“……” 他一时既恶心又反胃。 莲儿回来时,薛润正蹲在门口。 她喊了声少爷,薛润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对狗儿道:“去关门!” 莲儿这个时候回味过来,大呼救命。 薛润本想一棍子打死她。 突然见她这样惜命,而他到底年轻,不敢下杀手。 他还是气炸了。 他放了莲儿的头发,对婆子们道:“把她捆起来。” 莲儿大叫着救命。 薛润让人将她扔上了马车,他自己骑了马,带着莲儿往永宁侯府去了。 一到大门口,他重新薅住莲儿头发,拖着她往里走。 永宁侯府的下人们不明所以,没人阻拦,薛润一直把莲儿拖到了永宁侯的外书房门口。 他重重一推她。“父侯,父子聚牝这等丑事,你做得出来,我可忍不了。你既然如此喜欢这丫鬟,送给你就是了!偷人偷到你儿子屋子里去了,父侯真是好长辈。”薛润啐了一口,转身就 走。 围观的下人们,全部惊呆了。留下永宁侯,脸色白中见青。 第389章 流言四起 薛湄和大哥到了晚夕,才听说了五弟的所作所为。 他们俩脸色都不太好看。 大哥把五弟叫了过来,声音虽然不高却威严:“你只顾自己一时痛快,把体面放在哪里?” 此事肯定传了出去。 父子聚牝,放在任何门第都是极大丑闻。莲儿既然是三房给薛润的通房丫鬟,她跟了永宁侯,唯一能做的就是处理掉她,神不知鬼不觉。 薛润却当着下人们的面,把莲儿送回了永宁侯府。 侯府本就落魄,现如今更是雪上加霜;而莲儿,也死定了,永宁侯岂能留着她? 留着她,就是留个永世耻辱。 消息传出去,对薛湄、薛润和薛池三人都有影响。 薛湄、薛池还好,他们俩一个没打算成亲,一个是太后娘娘钦定的儿媳妇,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可薛润就不同了。 薛润要跟曹家结亲的。 他到底是永宁侯的儿子,哪怕他搬到了郡主府,也断不了这个联系。 有那等淫恶不堪的亲家,对曹家名声也是打击。 五弟只顾自己痛快,把本该折在袖子里的手露了出来,大家都瞧见了。 薛池脸色阴沉。 “……他都这么做了,我还要忍着?”五弟气愤不已,“我没揍他,已然是念着父子亲情了。” 薛湄叹了口气。 永宁侯跟薛玉潭不同。 薛玉潭名声再糟糕,对薛家的影响,也是微小的,毕竟她是个庶女。旁人说起来,总可以从她出身上找个说辞。 “庶出的,到底上不了台面。” “血脉不行,这娶儿媳还得娶出身高贵的,流淌着下等女子血的庶出不能要。” 这些刻薄、偏见的说辞,可以遮掩薛玉潭人品的恶劣。 但永宁侯不同。 人家要娶薛湄,要把孩子交给薛池、薛润,不会特别在意他们姊妹的人品,却不得不关注他们的父亲。 父权至上的年代,父亲乃是一家之主。 这个一家之主,不是嘴上说说的,他关乎一家人的生死存亡。 父亲偷儿子的通房,对永宁侯府的名声而言,是灭顶之灾。 试问,好人家谁想把女儿嫁到这等门第?将来自家闺女成了人家儿媳,她的生活是否有保障,会不会受到公爹的调戏? 这个是私心。 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婚姻乃是合两族之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这样的亲家,对自家而言也是种拖累。 “你想要揍他,可以关起门私下里揍。”薛池说,“公然这么闹,你可想过后果?” 薛润:“什么后果?” 后果第二天就来了。 事情经过一天发酵,这桩丑闻满京都皆知。 永宁侯又是薛湄的父亲,丑闻传得更快。 不少人等着太后娘娘发火,不要薛湄做儿媳妇了。 更多的人看薛湄的笑话。 成阳郡主府也蒙羞。 薛润出门,也遭到了不少人的公开嘲笑;那些跟薛湄有仇的,趁机落井下石,把永宁侯说得更加不堪了。 有人怀疑薛湄搬出永宁侯府,是因为永宁侯也对她行为不轨,甚至可能……薛湄也许都不清白了…… 一时间,京都又热闹了。 说什么的都有。 薛润这个时候完全傻眼了。 他没想到,自家内院一点小事,会酿成这等风暴。 小郡王也听说了。 这位缺德王爷上门,幸灾乐祸:“郡主你百般聪明,处处谨慎,结果自家人背后捅你一刀。感觉如何?” 薛湄:“……” 一想到自己没败给对手,反而败给了自家猪队友,薛湄也是哭笑不得。 经过了这件事,薛湄下定决心要把曹玉君给五弟娶进来。就她这倒霉弟弟,没个聪明机灵的媳妇管着,他迟早还是要闹事。 曹玉君是很有智慧的,小小年纪已经显露不凡,就连温家老太太也相中了她。 不过,曹家肯定要受到影响。 “你得罪过的那些人,现在肯定要伺机报复。”萧明钰又道,“可要我帮帮忙,替你操劳?” 薛湄:“你能帮什么忙?” “在这京里,说什么话、怎么说,如何说,我可是有办法的。”萧明钰道。 薛湄不是很在乎永宁侯的名声,也不是很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但此事牵扯到其他人,就不太好了。 比如说萧靖承,再比如说五弟和大哥,甚至还有可能牵连到二叔那边。 “小王爷这么好心?”薛湄端了茶,轻轻抿了一口,那只莲纹青花小茶盏被她捧着,衬托得她手指修长雪白。 萧明钰的目光从她手指滑过:“鹿南县的荒地,还想请郡主帮帮忙。” “一半收成呢?” “这太多了点,毕竟是我的人开垦、种植、收获、运回京都。郡主一开口就要一半,那我岂不是白忙碌了?”萧明钰道。 薛湄:“你肯给多少?” “净收的三成。”萧明钰说。 薛湄:“……” 果然是生意人。 “净收”是个很好的词,因为这中间可以扣掉的成本就特别多,最后多少净收,都由小郡王说了算。 薛湄笑道:“不要净收。小王爷,整个收成的一成,如何?” 从五成变成了一成,这是她的诚意。 荒地白放着可惜。给薛湄十年好处,让她把荒地开垦出来,对萧明钰而言利大于弊。 “小王爷你别小气,我真未必能把这些地弄出来。”薛湄笑道,“若是我没有好的办法,您什么也不花。” 萧明钰沉吟,然后点点头。 他同意了。 他开始去布置,扭转舆论。 萧靖承在防卫大营,后来才听说了此事,带着薛润到了郡主府。 “你可担心了?”他问薛湄。 薛湄不担心:“一点小事,你忙你的。” 薛家那边快要吓疯了,永宁侯非常担心自己这次闹出来的丑闻,要被夺爵。 他既恨薛润,又恨薛湄。 莲儿已经被关了起来。这个风头上,永宁侯不敢杀她,还要提防她寻死。她若是死了,会给这舆论再添一把火。 “……要不是薛湄成天出风头,谁会关心永宁侯府?”永宁侯这个思路倒也没错。 风波如此巨大,多半因他是薛湄的父亲。要不然,谁关注他,谁在乎他是不是私通儿子的丫鬟?永宁侯想着薛湄得势之后,从来没给侯府带来好处,坏处倒是一堆,越发恨她。 第390章 我也喜欢他 萧靖承很担心薛湄,怕此事让她声名狼藉。 他往宫里走了一趟。 戚太后说起此事,叹了口气:“儿女不争气,是父母的冤孽;父亲自己不着调,也是做孩子的灾难。 湄儿可怜,已经没了亲娘,生父如此不堪,委屈她了。哀家想着,得想办法替永宁侯府说说话。” 萧靖承:“就怕此事闹大,有人借题发挥,让陛下趁机夺了薛家爵位。” 夺爵,对永宁侯府是灭顶之灾,对薛湄同样。 这件丑闻就会一直跟随着她。 若不夺爵,闹得再大,旁人说起来也不过如此。 “陛下那里,哀家去说。”戚太后道。 萧靖承:“多谢母后。” 他们母子俩闲聊了几句。 和从前相比,他们母子现如今和睦多了。 从前,萧靖承事事都要自己做主,戚太后帮了他,他反而觉得母亲怪他无能,让戚太后畏手畏脚。 戚太后跟儿子感情不亲,因为萧靖承从小不是养在她身边。她不知他要什么,不太了解他。 而师父刘皋教导的,是让戚太后疏远点儿子,免得儿子沉溺母爱,变得纨绔,就像澹台贵妃的儿子裕王那样。 其次,男子养在妇人之榻,心地窄几分,目光容易短浅,只能瞧见方寸天地。 戚太后一直谨记这些,从小在萧靖承跟前都表现得过于冷漠。 然而,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如何会不爱他? 他长大了之后,戚太后再想要亲近他,也是很难,因为怎么都显得刻意,适得其反。 薛湄的出现,改善了他们母子关系。 这女子果敢、有智慧,却又不像绝大多数女子那般温顺乖巧。 她时常要惹事。 萧靖承为了薛湄,屡次进宫求戚太后庇护她。一来二去,母子之间有了利益往来,反而更自然了点。 戚太后便很感激薛湄。 “……她这次是无妄之灾。”戚太后道,“她那兄弟,现在如何了?” “在儿子身边,我用心教导他,会成才的。那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是个打仗的好手。”萧靖承道。 戚太后点点头。 这天,戚太后邀请皇帝到万景宫用膳,还特别做了两样开胃小菜。 皇帝这些日子心情不佳,因为楚国又闹了两次事,边疆不安宁,让他很烦恼;而产粮大县有二十天没下雨了,可能会有旱涝,已经让钦天监祈福了。 种种都让皇帝心中不快。 戚太后能安慰到他。 说了说政事,戚太后给他出了两个主意:第一是增兵江宁,看看楚国的反应。若是能镇住他们,可见楚国没有打仗的心思;镇不住的话,再做打算。 而旱涝大县,增加水渠,让县令亲自带着官员去修缮,给百姓信心;让地方上人开祭坛祈雨,朝廷与民间同心协力。 “才二十天,小事,不至于就干旱了。”戚太后道。 二十天的确是小事,只是那边每隔几年就会有一次灾祸。 之前四年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皇帝觉得依照旧俗,今年出事的可能性很大。 “……各地粮库存粮充足,哪怕颗粒无收,也不会饿死人。”戚太后道,“陛下放心。” 皇帝心中立马松快了很多。 果然,只有戚太后能安抚到他。 后来,戚太后转移了话题,说起了薛湄在京里的处境。 “……永宁侯府那等门第,值得大家说三道四?还不是因为成阳。”戚太后叹了口气。 皇帝:“又不是跟儿媳妇,只是儿子的通房丫鬟,这事怎么就闹大了?” 丫鬟在男人们眼里,就跟工具差不多。 儿子的工具拿过来用用,怎么犯了忌讳,弄得满城风雨? 还不是有人背后搞薛湄? “陛下,若是这个时候夺了永宁侯府的爵位,成阳的处境就是雪上加霜了。哀家和瑞王都等着她过门,唉。”戚太后道。 她没有激将,只是说了自己的难处。 但在皇帝听来,就是戚太后告诉他:如果你夺了永宁侯府的爵位,背后操控舆论的人就要得意了。 他不仅操控了舆论,还操控了皇帝您呢。 “朕好好的,怎么要夺薛家爵位?”皇帝哭笑不得,“薛家庶女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戚太后笑了笑。 此事就算安排妥当了。 戚太后派人去告诉了萧靖承,让他别担心。 只要薛家爵位不动,就伤不了薛湄的根本。 萧靖承又把此话,告诉了薛湄。 薛湄笑道:“倒是便宜我父侯了。” 萧靖承离开,薛湄打算睡个午觉,丫鬟却说:“大小姐,曹五小姐求见您呢。” 薛湄:“……” 曹玉君身边换了个大丫鬟,看着约莫二十岁,比曹玉君高不少。 让丫鬟去下人房坐坐,曹玉君单独跟薛湄说话。 “……薛姐姐,你们家和我们家,处境一样。祖宗留下了爵位,却没有给我们留下半分家当。 家中生计艰难,还要维持体面,故而家里人没什么大智慧,全部钻营柴米油盐的小精明去了。”曹玉君道。 薛湄忍不住笑了笑。 肯承认自家不足,曹玉君这小姑娘,的确是古灵精怪的。 “永宁侯府出事,我家里人定然担心受到牵连。依照他们的智慧,恐怕做不出什么好事。 薛姐姐,我只说一句:端阳节那日,我是自己愿意随薛润来玩的。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姑娘。 若我不满意他,岂会被他三言两句哄骗了来?若我家里人心思多变,改了主意,还请薛姐姐担待,我是不改心意的。”曹玉君道。 薛湄:“……”这小姑娘说:我其实也看上了薛润。又不是傻大姐,没看上他能随他到家里玩吗?我家里人眼皮薄,你们家闹这么大丑闻,他们肯定要作妖。反正你记住,我的心是偏向 你们的,到时候别跟我们家人一般见识,坏了这门婚事。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她也喜欢曹玉君的磊落与大胆。 “你放心吧。”薛湄道,“是我们家传出难听话,我自然要赔礼道歉。不能连累你们家的。” 曹玉君道谢。 她说完了话,后知后觉红了脸。小姑娘害羞起来,就不肯多留,起身走了。 薛湄没想到五弟还有这么一番造化,心里颇为感触。 同时,她也在等小郡王给她善后的方案。曹玉君登门之后的第二天,小郡王办法起效了。 第391章 你紧张的样子好可爱 安诚郡王萧明钰的办法,其实挺简单的。 他用了一招祸水东引。 前天还在谈永宁侯霸占儿子通房,昨天就开始说工部尚书杀儿媳案。 原来,工部尚书有个斯文知礼的儿子,平日在家念书,非常勤勉,学问也很好。他与各处望族走得很近,等待评级,然后推荐做官。 不成想,却闹出他杀妻丑事。 他原配前年暴毙,外面一点风声也没,他还替原配守了一年的孝,非常深情;三个月前他续弦,新的少奶奶性格刚烈。 新的少奶奶差点被打死,她娘家虽然不显赫,但父兄都疼爱她,非常强势,把此事闹了出来。 联合原配的父兄,两家围攻了工部尚书府,闹得很大。 一时间,所有人的谈资都在这件事上,永宁侯占个丫鬟的小事,用薛湄的话说,直接掉出热搜榜了。 在本朝,能官至尚书,背后门阀靠山都很重,不是轻易就能扳倒的。若不是安诚郡王从中推波助澜,两位少奶奶的家里人也不敢闹得如此凶。 现在,他们心里有底,知道闹得越大越好。 不管是为自家女儿讨个公道,还是为了小郡王的承诺,这件事一时无法善了。 也惊动了朝廷。 “……小王爷果然厉害。”薛湄道,“你一出手,风向立马就变了。” 安诚郡王:“小菜一碟。” 薛湄想起了萧靖承。 萧靖承做猫的时候,工部尚书府的前少奶奶就已经被家暴致死了,他估计不知道这件事。 在本朝,虽然女子地位低下,但良民不是能随便打杀的。 “杀妻”更是能引发民怒。 她答应了萧明钰,要去帮着看看他的荒地,两人说妥后天出发。 已经五月中旬了,越拖天气越热,还是得早去早回。 薛湄派人把此事告诉了萧靖承。 萧靖承立马来了,对她道:“我陪你去。” “防卫大营不忙吗?” 萧靖承:“……” “你是担心我跟他孤男寡女,容易擦枪走火吗?”薛湄问。 擦枪走火这个词,萧靖承没听懂,但不妨碍他理解薛湄的意思。 他摇摇头:“不会。” 薛湄不喜欢萧明钰那样的。 萧靖承发现,薛湄其实更喜欢温钊那种的,长得英俊,脑子简单。可能在她心里,男人也是一种消遣,太过于复杂的人,失去了欢愉的本意。 “那就好。”薛湄笑道,“你可以放心。” “我还是不放心。”萧靖承道,“你过几日再去,等我忙过了这阵子。” 薛湄忍不住笑起来。 萧靖承:“笑什么?” “你紧张我的样子,好可爱。”薛湄道。 萧靖承:“……” 我已经不是你的猫了。 薛湄又道:“你忙你的。我大哥衙门里空闲,让他告假几日,他陪我去。这样可使得吗?” 当然不好! 萧靖承并不是很信任薛池,让薛池陪同着前往,意义不大。 不过,薛湄如此说了,他非要挑刺,也辜负了她的信任。 “好吧。”他拿出了自己的大度,“就让你哥哥陪着去。” 事情说妥,薛湄算是松了口气。她再看萧靖承,便觉此人处处都好,几乎没有令薛湄讨厌的缺点。 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好看。 薛湄作为颜狗,觉得一个人颜好,做什么都可以原谅,就像她觉得温钊的愚蠢、萧靖承的直男,都是优点。 晚膳时候,薛湄把此事告诉了大哥薛池。 因为永宁侯府的事,大哥这几天在衙门里也很尴尬。 他正好想告假出去几日。 只是,陪着薛湄和萧明钰出去,让他多多少少有点不太乐意。 能出去就好。薛池把这点不乐意给遮掩住了,颔首:“好,要告几日的假?” “五日。” 薛池应了。 等薛池告假,薛湄开始收拾箱笼。这次出远门,锦屏肯定要跟着,其次是红鸾。 在收拾箱笼的时候,修竹忙一会儿就要出去处理点事,红鸾也不停有丫鬟找,都是正经事。 薛湄觉得,蕙宁苑要提拔几个二等丫鬟,此事刻不容缓了。 修竹、彩鸢和红鸾三人,管的事越来越多;戴妈妈更不用说,整个郡主府都是她管辖。 总算把东西收拾了,薛湄就让她们几人都坐到自己跟前,说了说她的想法。 蕙宁苑至少得再添四个使唤的丫鬟。 修竹:“大小姐,去年咱们搬过来,我和戴妈妈就买了几个丫鬟,一人留心了四个。而后清理的时候,这几个丫鬟都干干净净的,个个忠诚。” 薛湄:“……” 她没想到,修竹会想得这么远。 “如果您有空,回头带过来您挑一挑。”修竹道。 薛湄:“现在就有空,你叫过来我瞧瞧。” 这些丫鬟们,都在针线房上服侍,平时也照顾戴妈妈和修竹等大丫鬟,都是很勤劳的。 叫来了六个。 薛湄院子里只需要四个,她看了看,其中两个太过于消瘦,薛湄觉得使唤起来有点罪恶感,好像她虐待人似的。 于是,她把这两个特别单薄的丫鬟给踢出局。 四个丫鬟,各自都有名字,暂时是做二等丫鬟的差事。 薛湄记下了她们的名字,就让她们都退下去,今后她们在蕙宁苑服侍。 “还是要留心。忠诚和勤快都很重要,这两点不能犯。其他的,都好说。”薛湄道。 戴妈妈记下了。 萧明钰那边也安排妥当了,薛池告了假,他们明天出发。 晌午,薛湄还在收拾一点出行用的东西,二门上的小丫鬟来禀告,说曹家大少奶奶来了。 她一直等着。 曹玉君来过了之后,曹家若是不派人来,此事倒蹊跷了。 大少奶奶很是尴尬,对着薛湄说话的时候,声音也不太自然。 看得出,她是受命前来,她自己是不太乐意的。 “……玉君的事,还请郡主大人大量,莫要说出去,耽误了玉君的姻缘。令弟还有一年多孝期,我们恐怕等不起。”大少奶奶说。 这个时间点,甭管是不是等不起,都给人一种“落井下石”之感。 大少奶奶出身名门,对此等行径很是看不惯,故而她尴尬得要死。 可是,她婆婆吩咐的,她又不能违逆,只得硬着头皮来了。听说成阳郡主很嚣张,曹家大少奶奶很担心自己被人打出去。 第392章 小郡王断子绝孙 薛湄没有生气。 武安伯曹家和永宁侯府,特别像:家里穷困,只守着一个爵位,但家里长辈总是把自己当根葱,行事不知所谓。 她中意的,是曹玉君。 这样的亲家有点糟心,可自家也是这德行,还是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薛湄实在不好去挑曹家的错。 “大少奶奶喝茶。”薛湄笑了笑,“您的心思我懂,来说这话并非您本意,现如今武安伯府也不是您当家。 这样吧,您回去告诉家里长辈,就说此事我知晓了。永宁侯府丢人现眼,让曹家面子上也无光。我回头去拜访,亲自赔礼道歉。” “郡主,倒也不是你们的错。”曹家大少奶奶道,“道歉就不必了。” “要的。”薛湄笑道,“我是诚心要跟你们曹氏结亲的。” 大少奶奶苦笑了下。 薛湄这边还有事,丫鬟们寻了她两次,问她什么行李要带,什么不带。 她这边忙,曹家大少奶奶就要告辞了。 “我回头就去你们府上。”薛湄笑道,“实在忙乱得很,招待不周了。” 说罢,她客客气气把大少奶奶送走了。 大少奶奶回去了,把薛湄这番话换了个表述,就说薛湄同意不找事了,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 曹家安心了。 曹夫人想重新跟温家结亲,毕竟温家特别有钱。 薛湄说改日拜访,但她明日就要跟安诚郡王出门,这一走就是好几日,等她回来,曹家估计以为她怄气。 于是,薛湄下午就去了趟曹家。 她给曹夫人送了二十匹名贵绸缎,都是供宫里的,萧靖承从内务省拿出来送给薛湄的;除此之外,薛湄还跟曹夫人、曹家少奶奶各自送了一套头面。 头面是一套蓝宝石的、一套红宝石的,都价值不菲。 除此之外,薛湄还送了两支人参、两支灵芝,都是上百年的。 名贵药材之外,薛湄也给曹家送了两个古董花瓶。 这一套“砸钱”的招数,把曹夫人给打懵了。 薛湄又把永宁侯府的事,推到流言蜚语上,说根本没那么回事。 “……莲儿本就是三房的丫鬟,后来给了我五弟。五弟对她没什么趣儿,她往侯府走得勤快,这是她的贪婪。 我五弟这个人,若是稍微有点坏心思,就会暗地里杀了她,而不是送回侯府。说到底,那丫鬟就是我父侯的人,跟我五弟毫无关系,哪有什么闲话?”薛湄道。 她又说自家弟弟心地善良,为人直率。 有了薛湄重礼开头,再加上她这番辩驳,曹夫人就头昏脑涨了,再也想不起和薛家断了往来的心思。 薛湄又说,自己明天要出门,估计要好几日才回来。 曹夫人对薛湄说:“郡主,你回来之后,到家里来用膳。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便妥当了。” 薛湄道谢。 “我还给五弟买了一处宅子,夫人若是有空,也去掌掌眼。那宅子在大业坊,离王家近。”薛湄道。 这话是说,曹玉君将来不用住在永宁侯府,是单独开府住的,曹家完全没必要担心永宁侯。 曹夫人更加满意了。 她冲曹家大少奶奶挤了挤眼睛。 曹大奶奶抿唇偷笑。 薛湄此举,让曹家知道她有钱。而且,很多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比如说她送过来的绸缎。 她不仅有钱,还有势。 永宁侯偷的,不是儿媳,等事情平息了,大家都会觉得不过如此。 曹夫人放了心,背后又夸薛湄大方会做人,还说薛润的诸多好处,比如说他洁身自好等。 曹玉君也透了口气。 到了预定好的日子,薛湄和薛池随着安诚郡王出发,往他的封地鹿南县去。 路上,薛家兄妹换到了小郡王宽敞舒适的马车上坐,彼此说起了闲话。 薛池:“你一个郡王,居然可以有封地?” “依照祖制,我可以继承我父的三成的封地。”萧明钰道,“这次,陛下是用鹿南县跟我换丰南镇的。” 薛池:“陛下偏袒你,暗中给你好处罢了。” “我每年给内务省的银子,高达百万两。就这百万两白银,买不到一个县城吗?”萧明钰说。 薛池:“……” 薛湄在旁微笑。 他们三个人没什么主题,就是随便聊聊,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萧明钰甚至打算给他们兄妹唱个歌,被薛湄阻止了。 然后,他们又提到了最近取代永宁侯府八卦的事。 这件事里,就衍生出一个话题:将来如何给自己女儿择婿。 薛湄:“给我女儿积累庞大财富,以陪嫁的形式给她。” 本朝律法,女子的陪嫁由她自己掌控,而且受到法律保护。 薛湄觉得,择婿的前提是自己女儿自信、独立又有钱,然后夫婿选个差不多的,女儿自己满意即可。 “……我女儿将来肯定漂亮。”薛湄说。 小郡王故意道:“何以见得?你就不算漂亮。” 薛池淡淡看了眼他,对他很同情:好好的一个小郡王,说瞎就瞎了。 “你不懂,女儿一般像父亲。”薛湄道,“瑞王多好看!” 萧明钰:“……” 薛湄又问薛池:“大哥你呢?” “我什么?” “你怎么择婿?”薛湄问。 薛池:“我得先选个妻子,才能考虑替女儿择婿。若我有女儿,我会教她习武。哪怕和丈夫不和睦,也不至于被人打死。” 大哥的思想还是挺新潮的。 薛湄又问萧明钰。 萧明钰的想法,跟薛湄差不多,女儿一定要很多钱。 “小王爷,你到底是哪里不行?”薛湄问他,“你平时萎吗?” 萧明钰:“……” 他恨不能一刀捅死薛湄算了。 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对她道:“你过分了。你看我的样子,哪里看得出我平时萎?” 薛湄:“别生气。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萎了,这病我可以治……” “不需要!”小郡王冷冷道。 薛湄:“那你府上的小妾们,怎么一个个不怀孕?如果正常情况下,你应该有好几个孩子了。” 萧明钰沉默了。 就在薛湄和薛池都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萧明钰开口了:“我给她们用了药,她们都生不了孩子。” 薛池:“……” 薛湄:“……” 给自己断子绝孙,真是挺狠的。 “小王爷这么讨厌孩子吗?”薛湄问。 萧明钰:“我有个愿望。如果有了孩子,可能会妨碍到我这个愿望的实现。” 薛湄更好奇:“什么愿望?”孩子对男人的影响应该很小的吧? 第393章 小郡王的暴发户气质 萧明钰有很多秘密。此人生意网极大。除了做生意,他肯定也有情报组织,而且他在各国都安插眼线。他的野心,应该不是做梁国君主,而是做全天下能一呼百应、跺跺脚让天下抖的大人物 。 薛湄素来不敢小瞧了安诚郡王,只是他有什么心愿,需得付出如此巨大? 他小妾们知道吗? “是什么愿望?”薛湄问。 萧明钰恢复了正常,笑道:“这是秘密。你想知道的话,到我心里来瞧一瞧。” 薛湄:“……” 薛池淡淡瞥了眼:“当着我的面,调戏我胞妹,王爷实在太目中无人了吧?” 萧明钰:“到底谁调戏谁?” 你胞妹一口一个“小王爷是不是萎了”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在旁看热闹看得那般起劲? 现在却说我调戏她? 你们兄妹倒打一耙的功夫,是出自同源的吧? 萧明钰骂他们兄妹俩臭不要脸。 薛湄不是吃亏的,也骂了回去。两个人插科打诨,谁也不饶过谁。 三人一路打嘴仗,谁也没占到便宜。 到了鹿南县,几人在县城下了马车,先到一处府邸落脚。 这是小郡王临时置办的。 院子外面瞧着不怎么气派,不过是城中最普通院落之一。 然而进去,里面别有洞天。 有种青砖,似玉,里面有种纯天然物质在阳光下有点点金芒,铺陈在正房里,舒服又体面。这种砖也叫“金砖”,并非金子做的,而是此砖昂贵。 这跟后世明朝用的那种金砖又不太一样。明朝皇宫用的金砖,光可鉴物,宛如金属。 本朝的金砖,温润古朴,只因其中物质似金,又冬暖夏凉而闻名。 薛湄和薛池一路进来,瞧着金砖从大门口铺陈到了垂花门,几乎是当普通的砖用,兄妹俩惊呆了。 “小王爷,您真是好有钱啊。”薛湄感叹说。 萧明钰却一脸尴尬。 “这宅子我没动,买来就是这样的。”萧明钰道。 金砖的确很贵,可它不是这么用的。 满院子铺上金砖,阔气但庸俗,就好比暴发户浑身上下戴满金首饰,金光逼人。 讲究的门第,会在正院上房的暖阁里,铺上这样的金砖——此砖冬暖夏凉,赤足在上奔跑很舒服,这才是真正的品位。 萧明钰又道:“你知道万高程吗?” 薛湄不知道,她摇摇头。 薛池却知道:“烧金砖的万高程?” “就是他,这宅子原本是他的。”萧明钰道,“他这些年说住够了北方,往南边迁去了。 他就是烧金砖的,自己的砖没那么贵,故而弄了这么个宅子。他还得意,轻易不肯卖,说别人配不上。 而后知晓鹿南县成了我封地,他主动问我要了一万两,把这宅子强卖给了我。我这不是忙,没顾上拆这些砖吗?” 薛湄一边听,一边笑个不停。 她仿佛看到了小王爷脖子里带着金狗链、手里带着金手链、金戒指,满口金牙的样子,越想越好笑。 萧明钰敲了下她脑袋:“见好就收!我跟你说,这满院子的砖撬起来,拿到京都卖,一万两银子就回来了,你别以为本王做了亏本买卖。” “是是,小王爷您多会赚钱。”薛湄道。 这宅子处处都是奢侈品堆砌,把“粗俗的暴发户”几个字贴在脑门上。 萧明钰还没腾出手收拾这宅子,反正又不是他建的,他也没什么感觉。直到此刻,他才深感羞耻。 恨不能住客栈算了。 不过,宅子里一切都方便,还有个小小的温泉池子,虽然没有温泉水,不过烧了热水泡泡澡,也是很舒适。 薛湄非要住下。 几个人就在这样“金碧辉煌”中,做了几天的暴发户。 第一天晚上,薛湄等三人泡了个舒服热水澡,权当泡温泉;然后,厨子准备了丰盛晚膳,薛湄非常喜欢其中一道花椒鸡肉。 听说是当地特色菜,但小郡王和薛池敬谢不敏,他们俩吃不惯,全部便宜了薛湄。 晚膳之后,萧明钰问薛湄:“你累吗?” “还好。” “今晚有夜市,听说很热闹。鹿南县每十天开一次夜市,城门到子时才关。别说城里人,哪怕是附近庄子上的,也抽空来逛逛。”萧靖承道。 薛湄:“倒是很有趣,咱们去看看。派人去请我大哥。” “他估计累了,咱们俩去吧。”萧明钰跃跃欲试。 薛湄:“单独请我?” 萧明钰:“不可以?” “当然不可以,我担心你毁了我清白。”薛湄道。 萧明钰:“……你跟瑞王叔出去玩,也不说怕毁了清白的话。” “那不一样,我打算嫁给瑞王,他是我未来夫婿。”薛湄道。 萧明钰:“又没真嫁。我还想娶你。” “别闹。” 萧明钰:“……” 我是孩子吗?明明我在剖析心意,为什么在你眼里就跟孩子争糖似的? 萧明钰气得半死,却又不得不妥协。 “罢了,叫上你大哥。”他道,“咱们三个人,你再带上丫鬟,可使得吗?” 薛湄:“这个使得。” 她果然喊了薛池,又让锦屏伴随左右。 锦屏道是。 薛池那边打算睡下了,他真有点疲乏。从京都赶到鹿南县,他们一路上没有停歇,足足走了三天三夜。 因为是走官道,薛湄不想在路上耽误时间,夜里也不停,只是让车夫稍微慢些。 萧明钰带了十名侍卫、六名车夫,这些人可以轮换着驾车。 “……过几日再去瞧吧。”薛池道。 丫鬟说王爷和郡主想去,薛池没办法,只得起来更衣。 他到的时候,薛湄和萧明钰在门口等待着他,两个人竟像是有点不耐烦似的。 薛湄还说:“大哥,你怎如此慢?” 薛池:“……” 这亲妹子一点也不可爱。 三人去逛了夜市,薛湄吃到了很多好吃的点心;小郡王买了不少当地特色工艺品、糕点,拿回去送人;薛池看中了一根簪子。 簪子是空心金制的,在尾部雕刻了一幅图案。这图案一般人可能看不懂,是一种巫术上的,用来保佑平安。 薛池也不太擅长此道,他只是凑巧知晓了这个图案罢了。他买了下来。 第394章 陆盐 薛湄吃了很多小食。 其中还有道乳酪,做得特别地道,酸酸甜甜的。 要是撒点干果就更好吃了。 她吃了一小碗还不满足,对锦屏道:“带些回去吧。” 锦屏道是。 萧明钰和薛池也买了碗尝了尝,都觉得很一般。 “你没吃过好东西吗?这乳酪不过如此。”萧明钰还很扎心发出疑问。 薛湄:“……” 小王爷对旁人体贴周到,也懂得花言巧语,唯独在薛湄跟前,总是很毒舌,眼瞧着就要往“直男”的方向发展了。 薛湄吓一跳。 她不能被一群直男给围着,这太可怕了。 “每个人口味不同。”薛湄没有辩驳,认认真真道。 薛池:“仔细尝尝,唯独的确挺好。” 萧明钰:“……你也太会见风使舵了。” 后来,小郡王自己又买了一碗乳酪,仔细品尝,才发现不同寻常。这种乳酪的奶味比较淡,而甜味比较浓。 薛湄喜欢的,就是这种甜味为主、奶味不重的乳制品。 他不知为何。 薛湄自己也没想过,仅仅是觉得好吃。逛完了回来,她更衣之后躺下。换了陌生的环境,薛湄有点轻微择床,她睡不着。 睡不着便胡思乱想。 薛湄总感觉这碗乳酪特别美味,肯定是有个缘故的。 而后她才想起来,在原主遇到萧靖承的时候,原主对着萧靖承哭了,而那货不会哄女孩子,只问她:“我有好吃的乳酪干,你要吗?” 乳酪成了干,奶味稍淡,那个味道一直在原主的记忆里,而后又变成了薛湄的记忆。 原主深爱萧靖承,而薛湄也很爱他。 在这个瞬间,薛湄已经想通了,甭管萧明钰下什么迷魂汤,薛湄都不能跟着他的步调走,她应该明确自己的立场。 她要嫁给萧靖承,要和这男人过一辈子。 念头闪过,薛湄心中起了点涟漪,忍不住倒在枕头上微笑。 她竟深感甜蜜。 一觉醒来,翌日天气晴朗,鹿南县位于京都的西北方向,更加干燥,五月中旬的阳光已经有点炙热了。 薛湄本打算带一把油纸伞出门,结果却听到萧明钰说,他们乘坐马车出去。 她把油纸伞放在了马车上。 在门口上车,薛湄却发现除了马车,还有几匹马,是萧明钰和他的侍卫们骑,薛池则跟薛湄乘马车。 因太阳很烈,薛湄把骑马的念头给打消了。 在阳光下暴晒,很容易老的。古代没有医美技术,老了就是老了,一点办法也没。故而,薛湄也尽可能防晒。 马车很快到了郊外。 郊外麦浪翻滚,金黄色的麦穗在翠绿的初夏,更显得灼目。 农田里有不少农户在收麦。 薛湄一直撩起车帘,往外看去。一开始还是麦浪似锦,而后就变成了矮矮荒草,再往后就是光秃秃的土地。 这是西北的黄土。 薛湄曾经生活过的星球上,以黑土水稻著名,导致薛湄一瞧见黄土就觉得它价值不高,种不出特别好的庄稼。 要是有番薯就好了。 番薯发源地在南洋,而现在的船只条件,还下不了南洋,至少要等明朝之后,造船业才能得到如此发展。 薛湄脑子没什么目的乱转,放下了车帘。 到了一处地方,四周触目全部都是光秃秃的土地,有些还黄得不纯粹。除了一种叫“盐蓬草”的野草疏疏郎朗长了零星几颗,它生不出任何东西。 可见其荒芜。 薛湄抓起一把土,随便看了看,心里就有数了。 她问萧明钰:“你们把这种土地叫什么?” “荒地。” “荒地也分种类,这不是纯粹的荒地,因为它连野草都不生,当地人没有把它取个名字?”薛湄问。 萧明钰:“取了,叫阎王滩。” 阎王滩方圆上万亩,是非常大的一块地方。 萧明钰也把面积告诉了薛湄。 薛湄听了,换算了下公顷,发现这块荒地足足有自己以前念过的医科大学校园面积两倍那么大。 两个综合性医科大学学校的土地,的确很可观了。 “寸草不生的阎王滩,已经存在几十年了。朝廷也曾派人治理过,可惜效果甚微。”萧明钰继续道。 薛池也看了眼,觉得很难。 再大的面积荒地,如果治理不下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薛湄抓起一把土,放在萧明钰手里:“这个叫盐碱地。” 这个时候,薛湄就发现,哪怕没有她的空间,她的存在就是个极大的开挂。几千年积累的知识,有些不过是微小的,在古代也是巨大的革新。 “盐碱地?”萧明钰一震,“你果然认得?” “对。” 薛池也看了眼她。 他承认薛湄厉害。但如果她连这种阎王滩都能治理,她就不是单纯的厉害,而是神乎其神了。 她没这么神吧? 薛池正在想着,就听到薛湄夸夸其谈:“盐碱地成因很复杂。不过,鹿南县位于内陆,不是沿海地区,不存在海水倒灌,那么它极有可能是靠近盐矿。” 说到这里,薛湄的眼睛微微亮了下:“小王爷,此处可有盐堡?” 萧明钰吃了一惊:“没有。没听说过。” 要是有盐,朝廷怎么会同意换给萧明钰?这可是他的封地。 如果他不学着瑞王叔把盐矿还给朝廷,那么封地内的盐就是他的,他可以合法去卖,日进斗金,比做其他生意都赚钱。 “你别胡说了。”萧明钰道,“朝廷管束了几十年,怎么可能错过盐?” “那就说不通了。”薛湄道,“这盐碱地是怎么形成的?” 萧明钰:“你再想想。” 薛湄想了想,还是觉得此处肯定有陆盐。 她上次去盐堡的时候,就了解过,本朝的盐一共分三种:海盐、湖盐和井盐。 这三种盐,是把水直接煮干,得到干净的食用盐。 但还有种盐叫陆盐,也就是岩盐,它本身就是盐矿,像石头一样。在宋代之前,陆盐一直没有得到开发。 理由很简单,陆盐里有毒物质,吃了容易死人,它不像海盐、湖盐和井盐那样直接食用。 故而没人再敢碰它。“小王爷,先找到盐矿,我再告诉你。”薛湄道,“我突然怀疑,小王爷你人品爆棚,要捡到宝贝了。” 第395章 产量高 小王爷没有傻傻到处去找盐矿。 他派人找了当地的里长。 里长管理这近万亩的阎王滩,对此地极其熟悉。 薛湄直接问他:“哪里有石头是咸的?” 里长:“那就多了,好几处呢。” 薛湄眼睛一时亮得可怕。 她不是要发财了,而是要发大财了。哪怕小郡王把岩盐矿全部交给朝廷,薛湄也能从中得到一点好处。 如果小郡王不替她争取,她自己去跟皇帝谈判就是了。 她让里长带着他们。 果然,阎王滩就是围绕着岩盐而成的,它们的位置都低于盐矿山,每每下雨,带着盐的水流向各处,长此以往,此地成了寸草不生的盐碱地。 薛湄瞧见了两处陆盐矿,有些几乎就是露在外面,随便挖就可以了,她眼睛再次发光了。 而且都是黑色陆盐矿石,含盐量特别高。 里长好心告诉薛湄:“这是鬼石,小姐。它虽然有咸味,但它是鬼诅咒了的,吃了它全身发蓝紫,就跟鬼火一样。” 薛湄:“……” 岩盐里面有各种物质,那些物质是不能直接吃的。其中就有磷钾。 磷钾直接吃下去,上吐下泻,皮肤还发蓝紫。 薛湄笑了笑:“老人家,这可不是鬼石,它就是盐。它是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又同我们开了点小玩笑。” 她神采奕奕。 小郡王和薛池一直跟着她,对她的兴奋有点稀里糊涂,同时又隐隐充满了期待。 萧明钰和薛池不约而同捡起来了一块黑色石头,怀疑薛湄是想盐想疯了。 薛湄则道:“我要一口大锅,要舂麦米的舂子,要草木灰、要细密的布。” 萧明钰让人赶紧去弄,送到这里来。 薛湄和萧明钰、薛池一起敲岩石,弄了好些。 她跟他们俩说:“这种盐矿,跟海盐、湖盐和井盐不一样,它需要过滤掉有害物质。但它比海盐等产量高很多。” 到了后世,星球上八成的盐都是来自盐矿,理由也很简单,它得盐率高。 比如说,薛湄敲下五公斤的盐矿,经过各种折腾,能得到至少一公斤的食用盐。 这个过程,可能一个人一天就做到了。但是,想要从海水和湖水里提出一公斤的盐,那就非常不容易,花费的人力、时间,至少是陆盐的三十倍。 到了后世,工业发展会缩短这个距离,但此前的确是。 所以,陆盐迟早要独霸一方。 而华夏的岩盐矿很多,特别是梁国位于北边,它境内盐矿更多。 东西拿齐了之后,薛湄先用舂子,把陆盐舂成细末。 这个活很累,且需要力气,萧明钰接了过来。 “重活应该我做。” 薛湄没有跟他客气。 把充好的细末倒出来,然后将它们全部融化在温水里。待融化完毕,薛湄将盐水放在布上面过滤。 过滤了四遍,盐水逐渐清明了些,很明显的粗糙杂质,都被过滤出去了。 得到的浓盐水里,薛湄倒进去少量草木灰。 先搅拌,然后静置半个时辰,草木灰沉淀了,再将里面的水小心翼翼倒出。草木灰里面含有碱,可以吸收掉各种有害物质,然后再过滤。 反复三次,再慢慢将干净、清澈的水倒出来,再放到锅里去煮。 因为它里面有融化了大量的盐,故而这个水的浓度很高,片刻之后就在蒸煮之下得到了盐精。 这些盐白皙晶莹,丝毫看不出它们是从颜色浅黑的盐矿里出来的。 “……这么点水,能得到如此多的盐。”萧明钰在旁边,已经震惊得合不拢嘴巴了。虽然忙了一整天,但收获太让人惊喜了。 薛湄:“是啊,陆盐的产量就是高。” 她对萧明钰道:“晚上我们吃烤羊腿,就用这个盐。咱们一边吃, 我一边告诉你这些阎王滩如何治理。” 萧明钰又吃了一惊:“你还有办法?” “这个是自然。”薛湄笑道。 萧明钰:“……” 跟在他们俩身边的薛池,这会儿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也懒得多讲,只沉默跟随着。 晚夕,他们回到了城里,萧明钰吩咐了下去,就用今天带回来的盐做菜。 哪怕有毒,萧明钰也心甘情愿被毒死。他可以为了财富而牺牲,小郡王便是如此大胆之人。 厨子们做好了烤羊腿。 薛湄吃的时候,还沾了几次盐,反复说这个盐很美味。 薛池没怎么动筷子。 他想着:“万一明早要给他们俩请太医,我得留下来主事。” 萧明钰见薛湄吃得很开心,他也跟着吃。 “……有种牧草叫苜蓿,它非常适合种在盐碱地。越是糟糕的土地,它长得越好。咱们境内肯定没有,但可以派人去匈奴那边的草场寻找。 现在是五月份,正好是苜蓿生长季节。有了这种牧草,这上万亩荒地可以养牛、养羊,当然也可以养马。 如果草吃不完,咱们将它收集起来,它作为干牧草也特别适合。等到了冬天,自己的牛马喂养或者卖给匈奴。 匈奴那边的草场,并不太适合这种牧草,故而它只是野草,长在其他牧草丛里。小王爷,我画个图给你,你派人去寻找,哪怕弄到一株也好。”薛湄说。 萧明钰眼神更亮,像个傻子似的看着薛湄,毫无意义反问:“真的?” 薛湄:“小王爷你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萧明钰:“……” 薛池看了眼薛湄,心里百感交集。他也像个毫无思想的粗人,脑海里只不停蹦跶:“她这个也会,她那个也会!” 没有她不会的吧? 她怎能如此厉害? 萧明钰很兴奋,他和薛湄聊了很多,都是关于在这里建盐堡的事,如何让他们俩利益最大化。 除了盐堡,就是阎王滩的治理。 “湄儿,你若是成功治理了阎王滩,皇帝恐怕还要赏你。你要是个男儿,这会儿封侯拜相了。”萧明钰道。 薛湄笑了笑。 如果皇帝要赏赐她,办法多得是。 翌日,早起时薛湄精神抖索,小郡王也安全无恙;院子里服侍的下人,一共有九人都吃了这个盐,无人出事。 这个时候,薛池和小郡王同时肯定,薛湄弄出来的盐干净美味,产量还高。 上午的时候,薛湄没有去盐矿那里,而是在家里画图。 她把苜蓿的样子,全部仔细描述了一遍,让人送到白崖镇去 ,然后让白崖镇派密探,在镇子外面的草场,以及匈奴人那边,去找寻这种牧草。 “让瑞王送密信去吧。”薛湄道,“他的人办事更可靠。”萧明钰:“”…… 第396章 皇帝的震惊 薛湄等人来鹿南县的时候,不算特别慢,倒也不是很赶。 至少,众人心态是平和的。 回去时就完全不同了。 马车一路飞奔,依旧是昼夜不息。三天三夜的路,他们两天就赶完了。 到京城的时候是深夜,城门已经关闭。 小郡王有的是办法,片刻之后小门开了,他们几个人进了城。 “湄儿,你放心吧,利益我会替你争取到。我要跟幕僚们商议,如何处理这些盐矿。承诺给你的,我不会少。”萧明钰道。 薛湄点点头:“我相信小王爷。” 她和薛池回了郡主府。 半夜回来,丫鬟们惊呆了,全部吓了一跳。 “……怎这个时候回了来?”戴妈妈问。 “原本也是打算早去早回。”薛湄笑道,“所以就回来了。” “你们怎么进的城?”这才是戴妈妈疑问的重点。 她很担心。 若不守规矩进了城,传出去被御史弹劾怎么办? 薛湄笑道:“小王爷带我们进来的,不妨事。” 她浑身骨头似散了架。 薛池也很疲倦,却毫无困顿之意,满脑子都是那“阎王滩”。 阎王滩存在很多年了,它一直就那么荒废着,世世代代也如此。 但薛湄去了。 她逛了一圈,上万亩的废地立马就变成了宝藏——有盐矿、能把四周变成牧场。 每年的利润,可以数以万计。 梁国的盐,可以卖给楚国,再从楚国买粮食。 位于梁国西南的楚国,粮食产量高且丰富,它占据的是后世所说的属地、湖广等地。 湖广产粮丰厚,素有“湖广熟、天下足”的民谣。而楚国不靠海,他们靠着内陆湖盐,产盐是有限的。 粮食、盐、铁,这些在古代都属于战略物资,民间商人不能私下里买卖,就需要朝廷之间架设通道。 而负责买卖这些,是另一种更有权势的皇商,他们只是收取一点手续费,以及从中得到利益。 买卖的东西,都要交给朝廷。 若梁国有了盐矿,产盐大增,它就可以从楚国换来更多的粮食和铁。 位于东南的齐国,他们因靠海,沿海线很广,不缺盐,也不缺粮食,但是他们比较却铁。 不过,梁国的盐如果能超过齐国,楚国与梁国关系就更加紧密了。 萧明钰马不停蹄到了宫门口。 寅正鼓声一起,宫里的宫人们就要起床了。 再过半个时辰,主子们全部都要起床。 萧明钰就是这个时候进了宫。小王爷有金腰牌,到了时辰自然可以进去。 “陛下今晚歇在锦安宫,王爷稍等。”萧明钰在御书房,小内侍如此道,“已经派人去通禀了。” 皇帝没有责怪萧明钰早早进宫,这个侄儿肯定是有什么事,否则他不会这般鲁莽。 他对身边大太监道:“给安诚郡王传膳。这么早进宫,恐怕还没有用过早膳。” 大太监道是。 皇帝在温婕妤这里用过了早膳,往御书房去了。 萧明钰还没有吃完。 他风尘仆仆,看上去颇为狼狈,头发都略有点零散了。 他是直接睡在马车上的,都没回家梳洗。 “陛下,您瞧瞧这是什么。” 萧明钰打开了一个布袋子。 皇帝和太监们都好奇,伸头看了眼,发现是一种比较好的盐。 这种盐制作起来更复杂,价格也更贵,比普通盐难买。 “是盐吗?”大太监替皇帝问了萧明钰。 萧明钰点点头:“是盐!” 皇帝哭笑不得:“你从何处弄了这些盐?巴巴送进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从鹿南县。”萧明钰道。 皇帝一愣:“鹿南县?鹿南县有盐?” 如果没有记错,鹿南县是在西北一代,既无海,也没什么大的湖,也没发现盐井,它哪里来的盐? “是,陛下。”萧明钰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兴奋。 然后,他又喊了小内侍,让他把他带过来的布袋扛进来。 布袋有点沉,小内侍扛得很吃力,废了好大劲儿才放在了桌子上。 他打开,皇帝和太监们都瞧见了,仍是那种比较好的盐。 萧明钰:“陛下,这里是二十斤盐——神奇的地方不在这里,而是侄儿用了五个人,一天时间,就得到了二十斤盐。” 皇帝:“……” 这下,他彻底震惊了。 大太监见多识广,听闻之后也吓了一跳,在旁插嘴说:“二十斤盐?一个盐堡,一天产盐也就约莫三四十斤。” 盐堡的下人好几百。 盐堡都是煮盐,煮了半锅水也就得几钱盐,费时又费力。 故而三四百人,每人每天能得一两盐,已经是很不错的。 萧明钰却说,他用了五个下人,一天得二十斤盐…… 这让其他盐堡怎么活? “此话当真?”皇帝原本还有点困顿,这个时候清醒了,望着那盐不眨眼。 萧明钰:“千真万确,陛下。” 然后,他就把事情经过,告诉了皇帝:“阎王滩几十年了,难以治理。侄儿贪婪,总想要弄出那阎王滩,就请成阳郡主帮忙。” 皇帝听到“成阳郡主”四个字,心里莫名就安稳了。 任何奇迹有成阳郡主造出来的,都不是那般骇人。 薛湄就是有这个能力。 吓呆了的太监们,听到这里也点点头,在心里想:“怪不得了,原来又是成阳郡主。郡主有这个本事。” 那边,萧明钰继续道:“一到了阎王滩,郡主就说此乃‘盐碱地’,她说附近肯定有盐矿。我们寻了寻,不止是盐矿,而是大规模的盐山,几乎露出了地面。” 皇帝:“……” 管盐务的那些人,都是吃屎的吗? 鹿南县有如此丰富盐矿,他们就没探查到? 还把鹿南县换给了安诚郡王?“……我们请了当地经验丰富的里长。里长说,这种黑石头的确有咸味,但是吃了会死人,还能让人身子变成蓝紫色,就像鬼火那样,故而当地人称它们为‘鬼石’,人畜都不 敢靠近。”萧明钰又道。 皇帝:“……”“郡主却不赞同,故而她弄了鬼石,用了她自己的办法,得到了洁白纯净的盐,产量极大。我和郡主这几日都是吃这个盐,肠胃毫无问题,很安全。”萧明钰又道,“陛下,这盐矿可以采用。” 第397章 瑞王爱打扮了 鹿南县的盐矿,轰动朝野。 它几十年前就存在了,随着地壳运动露出了地面,还弄得方圆上万亩的土地成了盐碱地,寸草不生。 当地百姓把它称为“鬼石”。 巨额财富就那么放着,没人知晓提炼它,任由它日复一日白白空闲。 然后,薛湄去了。 “……朝廷已经派了盐务司的三十人,亲自查探,的确能高效率提炼出高品质的盐。” “鹿南县的盐,比海盐和湖盐都要好。” “可,那不是安诚郡王的封地吗?朝廷还能出尔反尔吗?” “是成阳郡主发现的,也是她提供的提炼办法,此事应该是成阳郡主首功。” 众人说起这件事,啧啧称奇。 前不久永宁侯夺儿子通房、尚书家杀儿戏案子,全部被这件事给遮掩了,大家再也没兴趣说那些狗屁倒灶的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薛湄身上。 “这郡主,真有神通。” “她到底创造了多少奇迹?任何难事,到了她手里就不算事。” “她莫不是神仙转世?” “不是神仙转世,她就是下凡的活神仙。” 话题越发往其他方向偏了。 经过了半个月的考察,朝廷确定了鹿南县的确有丰富盐矿,而且薛湄的提炼办法可行。 薛湄被戚太后请到宫里,仔细询问。 “……陆盐是一直存在的。”薛湄道。 她又把为什么吃了没有提纯过的陆盐,人会上吐下泻以及发紫的话,告诉了戚太后。 “人体里也有磷。死后,磷在坟地四周发挥,遇火即燃,故而也把磷火叫鬼火,鬼火是淡蓝偏紫的颜色;陆盐里面含有磷钾,故而吃了之后皮肤发紫。”薛湄道。 戚太后听罢,认真看向了她:“你怎么懂这个?” “我是大夫。”薛湄笑道,“大夫如果不懂人体,如何治疗?” 戚太后:“……” 她突然发现,若这个世上有人比成兰卿更优秀,绝对是薛湄。 成兰卿只是聪明,美丽,薛湄却是个天才,是个超脱了尘世一切桎梏的天才,她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知识,而且能给朝廷和百姓创作福利。 她这样的,给她立个生祠,供奉香火都使得。 戚太后好奇问了,薛湄又问戚太后:“陛下的意思呢?他是感激我,还是忌惮我?” 戚太后:“……” 一向谨慎的戚太后,没想到薛湄敢如此直接问。 她被薛湄的话吓了一跳,旋即发现四周没有服侍的人,松了口气。 她低声说薛湄:“不可胡说八道。” 皇帝的性格,的确是有点多疑。有些时候,明明立功了,还是会引来他的猜忌。 “……陛下对朝臣们说了,此事成阳郡主功劳占六成。”戚太后说。 薛湄:“那就是感激我了?” “是的,陛下跟哀家说了两次,说你很有本事。”戚太后笑了笑。 薛湄沉吟。 戚太后问她:“你想要什么?” 薛湄还能想要什么? 她现在是郡主,将来要做瑞王妃。从地位上讲,她不可能升级去做公主,要不然她怎么嫁给萧靖承? 既然身份地位定在这里了,薛湄能要的,就是实权或者钱财。 她是女子,皇帝又多疑,抓住实权对她没好处。反正她有实权过硬的瑞王撑腰,一时倒也不急。 故而,薛湄现在只想要钱。 “那盐矿本是安诚郡王的,他怎么说?”薛湄没有回答戚太后的问题,而是询问起萧明钰。 自从鹿南县回来,薛湄就没有再见过萧明钰。 萧明钰把此事告诉了皇帝,就跟着盐务司的人又折回鹿南县了。 他一直在忙这件事,薛湄跟他还没碰到面。 “他尚未表态。”戚太后道,“不过,明钰的性格谨慎,却又对财富看重。哀家猜测,他会暗地里收买一些大臣,让他们为他说话。 他自己呢,肯定会上书,请求皇帝把盐堡收回,否则树大招风,会引来无数麻烦。自古盐、铁官营,就连瑞王都上交了朝廷,何况是他? 不过,朝廷生产官盐,却不会亲自贩卖,一直都是交给皇商们买卖。如果明钰用两成的价格拿到官盐,他就有得赚了。” 戚太后觉得,萧明钰可能想要的是钱。 而皇帝,肯定愿意给这个钱。 把盐堡上交朝廷,他自己用二成价格进货,再贩卖出去,这利润简直要疯了。 不管是祖制、还是皇帝对他的感激,他这个要求肯定会被满足。 “若他真能用二成价格拿到官盐,我就要助他一臂之力。到时候,让他分利给我。”薛湄道。 戚太后笑了笑:“你何不也自己拿官盐?” “如果要贩卖盐,就需要一支庞大的经商团队。我暂时没有,需要建立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 况且,我未必能拿到安诚郡王这样的低价。那是他的封地,他应得的。我从他那里分利,更方便一点。”薛湄道。 戚太后点点头,目光里充满了赞许:“你是个很务实的孩子,踏实。” 薛湄笑道:“只是知晓自己几斤几两。” 她们俩说着话,内侍进来通禀,说瑞王爷到了。 戚太后微笑:“请他进来。” 萧靖承阔步进了万景宫的正殿。 他今日穿一件淡蓝色夏布深衣,头上戴一支簪子,竟有几分儒雅气度。不太像个将军了,而是像个读书人。 戚太后:“你从前总是一袭黑衣,说你也不听。现如今怎么换了衣裳?” 萧靖承:“这样好看。” 戚太后:“……” 你何时在乎好看不好看了? 想到这里,戚太后看了眼薛湄,顿时就什么都懂了。 薛湄抿唇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似有灼人的芒:“的确很好看。” 被迫吃狗粮的戚太后:“……” 萧靖承是听说薛湄在万景宫,特意过来寻她。 他们俩也有几日没见,萧靖承似有私密话要跟薛湄说,戚太后便没有多阻拦,让他们俩出宫去了。 一出宫门,萧靖承就对薛湄道:“你要找的苜蓿,可能找到了,牧草送到了我府上,要去瞧瞧吗?” 薛湄大喜:“好,我去看看。” 有了苜蓿,盐碱地可以变成牧场,薛湄的财富就要更添一成了。她忍不住高兴。 第398章 到底是谁的姬妾? 两人往瑞王府去。 萧明钰从鹿南县回来,果然拜托他皇叔去找牧草。 成见可以放一放,赚钱的事最重要,故而萧明钰听了薛湄的建议,让瑞王出面去找牧草。 瑞王派人,快马加鞭往白崖镇去了。 薛湄要的牧草,白崖镇的操场的确没有。他们动用了藏在匈奴人的细作,在匈奴草地深处,才寻到了十几株。 匆匆忙忙运回来,因为护理得当,草还是鲜活的,一共十八株。 苜蓿是很容易长、很容易活的。 “就是它,它就是苜蓿。”薛湄笑道,“到时候全部种在阎王滩,变废为宝,我也有收成了。” 她不需要管理,也不需要再出力,萧明钰会把一成的收入让给她。 “太好了。多谢王爷。”薛湄又道。 萧靖承:“不必,咱们俩何必客套?” 薛湄笑起来。 萧靖承:“你是怎么知道盐矿的?” 薛湄跟所有人都可以打马虎眼,却独独不会对萧靖承这样,因为他知晓她全部的秘密。 她就把后世的情况,告诉了萧靖承。 萧靖承听了,点点头。 苜蓿也是。 “湄儿,你说匈奴人会灭吗?”萧靖承突然问薛湄。“哪怕灭了,也会在那片土地上,长出新的游牧民族,他们也会再次威胁到中原大地。”薛湄笑道,“直到了热兵器时代,战争会引发全人类的灭亡,这个时候大家才会消停 。” 萧靖承:“……” 薛湄轻轻捧住了他的脸:“你很烦戍守?” 萧靖承一把搂住了她。 从前不讨厌,因为那是他的职责,像是一种天职,是他的使命。 现在他很讨厌。 万一匈奴人闹事,他就要离开薛湄。 四月的时候,匈奴那边又下了一场雪,冻死了很多的牛羊牧草。若是那些牧草不能及早恢复,等他们接不上粮食的时候,他们又要卷土重来了。 萧靖承到时候就要离开薛湄。 他很舍不得。 薛湄眼里还盯着温钊,明钰又野心勃勃,薛池还是个未知的,这一切都让萧靖承不踏实。 “不想离开你。”萧靖承低声道,“但有消息说,四月份的雪灾,对匈奴的牛马羊损害比较严重。” 薛湄:“……” 天灾人祸,无法避免。 萧靖承轻轻叹了口气。 薛湄就告诉他:“你若是回白崖镇,我跟你一块儿去。” 萧靖承:“这不行,那边条件艰苦。” “不妨事,我正好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薛湄笑道。 萧靖承:“你帮不上忙。” 薛湄:“这话别说得太早,我可是知道很多后世作战经验的。” 萧靖承:“……” 薛湄见他被自己说服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在萧靖承唇上轻轻琢了下。 萧靖承像是被点燃了,浑身燥热,将薛湄搂得更紧了,回吻住了她。 他这次反应很正常,薛湄就笑问他:“你想不想跟我做?” 萧靖承:“……” 他更热了,微微侧了点身子,避免了自己和薛湄接触时候被她发现的尴尬。 其实薛湄早已知晓了。 “这不妥,我们尚未成婚。”萧靖承抵触了她额头。 薛湄:“我不在乎。” 萧靖承:“不行。” 她若是不在乎这个,就意味着她也不在乎婚姻。她可以和他睡,也可以跟其他人。 婚姻只能有一个,但睡过的人可以很多。 萧靖承必须坚守,哪怕他这把年纪,已经被撩拨得不行了。 薛湄感觉有点扫兴,从瑞王府离开了。 她拿着牧草,去了安诚郡王府。 王府很忙碌,小厮去通禀了两次,萧明钰都让薛湄稍等,实在走不开。 他和幕僚们正在商议明日早朝的奏章。 如何把盐堡让给朝廷,同时又从中获利?这就需要分析一个度,而不是随便提的。 萧明钰的幕僚,正在给他出谋划策。 薛湄见状,拐到内院去打麻将了。她到郡王府来,还需要拘谨吗? 总有人欢迎她的。 几位美人瞧见了她,果然很高兴,其中一位美人赶紧给薛湄让了位置,自己坐在薛湄身后观战。 她还让人洗了樱桃进来,在旁边一口一口喂薛湄吃。 “郡主,这是我们王爷自己庄子上种的樱桃,是不是很甜?”程美人还问薛湄。 薛湄:“是很甜。” 要是做成樱桃酱,涂抹在面包上就更好吃了。 薛湄一时很想吃樱桃酱面包了,口水分泌得更加旺盛。 蔡美人则问:“郡主,这次又是你给王爷出的主意?听说咱们王爷可出风头了,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 “我只是帮了点小忙。” “郡主又谦虚了。这几天,那些幕僚不停说‘郡主’什么的,这是想把您也加进去,多得好处呢。”蔡美人道。 薛湄:“……” 美人们在牌桌上口无禁忌,把小郡王泄个底朝天。 薛湄回头就要仔细问问,萧明钰打算怎么坑她了。 萧明钰忙完了进来,瞧见自己的美人依靠着薛湄的肩头,正在一口一口喂她吃樱桃。 仿佛她才是这后院的男主人,这些都是她的姬妾。 小郡王咳嗽了声。 薛湄抬眸看了眼:“小王爷忙好了?幺鸡。” 萧明钰:“……” 无奈之下,萧明钰愣是等薛湄打完了这把,才跟他去外书房说话。 因为薛湄好久没来打麻将了,这次萧明钰没有吐槽她。 他只是问:“又输了多少钱?” 他知道薛湄每次都是来做散财童女的,要不然小妾们也不会如此欢迎她。 “不到一百两。”薛湄笑道。 她把牧场装在食盒里,拿给萧明钰瞧。 萧明钰都震惊了:“这么大事,你先还去打麻将?” “请了你好几次,你不出来,还有脸说我?”薛湄反驳。 萧明钰:“你可以闯进去。” “多不礼貌。” 萧明钰:“……” 郡主,您老人家何曾有过礼貌这种东西? 萧明钰捧着这些牧草,手微微颤抖。 薛湄告诉他:“今年先种这些,明年就能得到很多种子;明年能种植半亩,后年就能大规模种植了。” 萧明钰颔首。 “开垦、种庄稼,来钱比较慢。”薛湄笑道。 “但是治理好了,功在千秋。”萧明钰道,“我立马派了经验丰富的人去种。” 这个由他安排,薛湄不管。“朝廷要在你封地上建盐堡,你和幕僚们商量出结果了吗?”薛湄问,“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