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如你》 第1页 [现代情感] 《光芒如你》作者：桐瑟【完结+番外】 文案 一个扑街网文写了百来万字的小作者，一个和第二有着绕不过的缘分的电竞职业选手。 一个关于成长与感情的故事。 夏芒：我是作者，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要把我想讲的故事写给你看。 时再：我已经走在路上了，所以要想方设法前进一步，再前进一步。 但是面对她，他总是不自觉退一步，再退一步，躲在他自以为安全的距离之外，佯装是朋友，默默陪伴，看着她的光芒越来越亮，也仿佛离他越来越远。 直到—— 夏芒戳了戳他的心窝：“喂，二货，你喜欢我，那为什么不说?” 内容标籤： 情有独钟 竞技 励志人生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芒，时再 ┃ 配角：朋友，室友，队友 ┃ 其它： 一 观战 偌大的体育场中，座无虚席，灯光璀璨。 数万的观众穿戴着各自阵营的应援衣物，挥舞着萤光棒和彩旗高唿，抬头看着着场馆中央六面大屏幕，目光在灼眼的光效中追逐着各个角色来去与拼杀的身影。 枪响，血星飞溅。 剑起，火花四射。 雷鸣，光辉闪耀。 拳出，身位交错。 数年的训练，一年的筹备，层层淘汰，最顶尖的战队，才有资格站到这个最光辉的舞台，为至高的荣耀而战。 所有的汗水，所有的铺垫，所有的谋算，都是为了在这赛场上，站到最后一刻。 这是巷战世锦赛的总决赛现场。 巷战，是目前最火的端游，其五对五模式在世界很多国家都有运营完善的职业电子竞技赛事，有着迄今已是第五届的世界锦标赛，来自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近两百名电竞选手，在这个冬日齐聚中国东川市，为冠军奖盃而战。 在体育场的中央，六面电子屏幕之下，那个金色的奖盃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等待着它的主人在这场万众瞩目的角逐中诞生，等待着堑刻上永远的名字。 世界上那么多巷战的战队，经过各国与地区的赛事，只有区区三十二支得以脱颖而出，获得世锦赛的名额。而这三十二支队伍中，也只有两支，可以在最后的战场拼杀，争夺这一年仅一个的冠军奖盃。 今年的总决赛，是中国的心火与美国的white fire，也不知哪一把火，可以成功燃烧到最后。 除了热热闹闹的现场，无数观众也在各大网络直播平台和电竞频道焦灼期盼。他们热爱游戏，热爱巷战，也许支持心火这支战队，也许支持的战队是心火的对头，但已经被淘汰。总之这一刻，他们的心中都期盼着，心火是冠军。 总不枉这一年精彩纷呈的赛事与角逐。 “三十二分之一，是幸运也是残酷。” 某个网络直播平台上，在这最紧张的时刻，切出一个小窗给奖盃一个十数秒的漫长镜头。 在一大片“啊啊啊”、“好闪”与“金灿灿”中，飘过这么一条颇有些意味的弹幕。 寝室里，夏芒戴着耳机看着实况转播，漫不经心地瞥到这条弹幕，随手点了一个贊。 滑鼠“咔哒”一响，夏芒心中一紧，摘下一只耳机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听了听周围的动静。还好，睡着的那两个室友依然沉浸在黑甜梦乡。 紧接着，她的注意力又回到比赛，集中精力看着赛况。 厚厚的床帘中，支着一张小桌放了笔记本电脑，少女穿了羽绒服坐在被窝中，冷眼看着满屏的光效灿烂，血花时时飞溅。 一片昏暗中电脑荧荧的光映着她的脸，羽绒服帽边的绒毛簇着她的下巴，显得她脸色有些脆弱的惨白，而神情愈加冷峻。 耳机里传来的除了游戏的音效和现场的唿喊之外，还有转播方的解说强行压抑兴奋分析比赛，时时也发出兴奋的吶喊。 “好的，我们看到时再一拖二，队长林镇、苏可和许安逸包夹white fire的安默生，心火暂时处于上风。” “狙击!” “漂亮!” “时再的这一枪精准地打中安默生，暴击!虽然未能收割掉安默生的人头，但是带来1秒的僵直debuff。”(debuff，减益状态，与buff相对应。) “很棒!苏可趁着僵直一个霸王拳连击终结安默生，三人转火!四对二!” 夏芒却没有再跟着解说关注屏幕正中央热热闹闹的团战，而是死死盯着右上角的三个倒计时，属于white fire三个死亡中等待覆活的选手。 解说兀自在说着，夏芒心中却有另外的分析。 bo5赛制的最后一局，双方2：2平，决胜局上white fire一路领先，虽然优势不大，但也不可能这样轻易让心火翻盘(bo5，即五局三胜制，最多打五场的意思)。 心火毕竟是典型的后期战队，即前期布局铺垫建立优势，后期快攻，这样的打法在巷战中相对稳定，稳中求胜，但是格外依赖团队协作，也很消耗双方队员的精力。 这是第五局，漫长的战线，算上每次半个小时的中场休息时间，已经从下午七点延续到了现在，夏芒看了下时间，十一点三十七，她看着这样激烈的比赛，也有点困了。 双方的队员们，都很累了，心火的选手平均年龄偏大不谈，连一贯强势的white fire都放弃了快攻选择因势导利。
第2页 想来是white fire去年四分之一决赛被心火针对的太惨烈，而且素来多谋略的路易斯转入，他们也转了性子。 却是狡猾地在刚烈了一路之后直到总决赛才显现端倪。 队长林镇是没有想到，还是想到了，却顾及不来? 所以，夏芒思索着，掌心已微微有汗。 林镇的年纪，是真的偏大了，手速和意识都有退步，能坚持到现在，除了努力将经验转化为有效的判断力，还有他的辅助打法消耗比较小的原因，但再小也是消耗。 积沙成塔带来的问题，在这一局，有了集中爆发的趋势。 还好，他是指挥，却不是队伍里唯一的核心，心火的打法是根据不同对战需求，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当前局的核心，这种阵型的依託，来源于所有队员之间的高度默契。 现在的核心，是时再。 “时再拿下一个人头!嗯，我们看到林镇和苏可读条回復活点。” 解说的语气微有疑虑，似是不解回復活点这个操作的意义。 “传送!” “路易斯和戴维德一起传送!” 两张!夏芒一惊。 传送卡的刷新概率只有千分之一，一场比赛要么没有，要么就只有两张，对称分布在双方各自的区域。 效果是可以从己方任一復活点内直接传送到对方任一復活点外，復活点里有没有人全看运气。 巷战五对五模式说白了就是一个端人老巢的游戏，哪一方先毁掉对方的全部五个復活点，哪一方就胜利。 低概率刷新的传送卡，在这个规则下确实是翻盘利器。 white fire不仅将己方的传送卡收入囊中，也凭着对称分布这一特点拿下了敌方的传送卡。 怪不得，怪不得戴维德保留了大招，原来不只是死的太快没来的及放出，毕竟路易斯当时可以为他争取出那一点空当。 看着心火两个传送点在回防的人读条完成之前灭掉，夏芒嘆了口气。 white fire撞上了两个恰好没人的復活点。 她回忆了一下双方收走的卡牌分布，想来是第二次刷新后，路易斯偷袭心火的四号復活点时拿走的。 毕竟是旁观者清。 这对林镇，很可能是意料之中的转折，不过由于路易斯的布置和铺垫而格外措手不及。 “诶呀!可惜。”解说嘆息一声，深为遗憾。 “哦!真箇方向……时再与许安逸奔袭敌方三号復活点!” “林镇和苏可包抄戴维德!张飞羽截断路易斯!” “漂亮!心火果断反击!” “现在的局势对心火很不利啊，他们只剩下两个復活点了，而对手还有四个。” 岂止是不利，简直是在垂死挣扎了。 white fire打破僵局利用的方式看似幸运又儿戏，但何尝不是完美地打出了手上可以利用的牌，最大限度地削弱了对手。 这个转折，直接粉碎心火的所有可能的应对措施，不是没有希望，而是这希望太过渺茫，二对四境况下的翻盘，在正经的比赛中，据夏芒所知，只有两场，无一不是利用了对手的重大失误。 可是决赛局指望对手失误? 夏芒摘了耳机，关了弹幕，静静地看着心火在垂死的局势下一度两度三度地挣扎。 这是这个老牌强队，四年来最接近世界冠军奖盃的一次，只有这最后一场，也是，可惜了。 屏幕切了一角给比赛间。 等待覆活的时再扭头看了一眼他旁边的林镇，看了一眼他的队长。 在这个冬日里，就算有空调，也称不上热，但林镇的鬓角已被汗水濡湿，映着电脑屏幕溶溶的光。 他已经二十六岁了，在电竞这个青春至上的圈子里，这是一个要退役养老的年纪。 今年他们又要和冠军奖盃错过了么? 时再想想现在的局势，有些颓然。 林镇前辈已经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啊。 林镇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只是专注地看着屏幕，双眼明亮极了，仿佛在燃烧着星星的火。现在的局势也不容他们再做任何交流甚至眼神交互，全凭默契，数年同队磨合出来的默契。 进攻，进攻，进攻! 活着的还在拼杀，等待覆活的专注看着局势。 时再用纸巾蹭去掌心的汗渍，活动一下已经隐隐酸痛的腕关节与十指，深吸一口气，重新将双手覆在键盘与滑鼠上。 加油啊! 绝不放弃! 时再咬咬牙，在屏幕亮起的一刻，冲上! 夏芒在屏幕前看着时再眼里重又燃起的光，有些慰藉的笑。 他们，还是朋友的，哪怕这两年来囿于距离和时间他们交流寥寥，夏芒也坚信好朋友，一直都没有变。 她看到的时再，永远是那样的自信，仿佛没有事情能让他感到挫败，每一次失败，都会被他反反覆覆地分析过后，当做攀登下一次成功的垫脚石。 所以熟识之后，每一次成绩单张贴在公告板上时，夏芒都想看看时再的反应，可惜那时他们已经不在一个班了。 而傍晚放学时，时再永远是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自信满满地告诉她：“我下次一定会得第一的!” “好，加油!”夏芒从来都是好脾气地给他打气，仿佛没有意识到，他得第一之后，她就被他挤下去最多是个并列第一了。
第3页 反正打游戏他也经常赢不过她嘛。 后来啊…… 她依然是成绩单上的第一，下面的第二名，却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再也不是她最熟悉的名字。 因为那个固定的年级第二，跑去职业打游戏了。 心火最终全线溃败的时候，夏芒闭上了双眼。 满屏刀光剑影与纷飞血色散去，灿烂的光辉中金红色的victory闪耀灼目。 “啊啊啊!” 静谧的寝室中暴发出一声哀嚎。 夏芒那点悲切的情绪就这么被打破了。 哀嚎的源头来自她隔壁床的冉思思，一个林镇的死忠粉丝，甚至于为了和偶像近一点高三发疯学习考到东川大学，然后就佛了，日常爱好是看林镇的视频照片海报犯花痴。 然后冉思思就被另外两个睡梦被打断的室友臭骂一顿强势镇压。 “诶?芒芒你也在看比赛么?”已经醒彻底的池零看着对面床位厚重床帘中隐隐透出的微光。 “不是，我看了个电影。”夏芒非常不坦诚地回答，她无意再看后面的颁奖礼，于是关掉了直播页面，阖上电脑。 “什么电影啊?值得你熬夜?”冉思思好奇问道，她的这个室友，可是标准的熄灯就睡，难得熬夜。 “没什么意思，我被简介骗了，结局很烂。”夏芒将电脑关机，“好了，睡吧。” “喔，好的，晚安。” 几声窸窣响动之后，整个寝室彻底陷入寂静。 夏芒蜷缩在床上，推演着双方的战术，想到最后，只是无力，她实在不擅长这个。而以心火纸面上的实力，他们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只是white fire做的更好。 想也无义。 迷迷煳煳地想着，夏芒翻了个身。 良久，还是睡不着，于是她坐起来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拔下桌子上还在充电的手机，然后躺回被窝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着。 最终她犹豫着打开了企鹅。 “某个二货”这样一个备註安静地躺在消息列表的最底下，头像是个傻兮兮笑脸，有些灰暗的，显示帐号并未在线。 夏芒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几行字在消息框里删删改改，最后的最后，还是留下一个“加油”，习惯性地带了一个句号，点击发送。 总该睡了吧，夏芒告诉自己，然后继续看着手机。 她还想等一个，他自信满满的回覆啊。 二 谈话 而城市另一边的体育场中，时再看着灰暗屏幕上同样灰暗的fail，无力地嘆了一口气，仰起头闭上眼跌靠在椅背上。 终究还是输了，无论是运气，还是实力。 真的，真的不想看对手的嘴脸啊。 他们得意洋洋也好，兴高采烈也好，礼貌自谦也好，他都不想看啊。 “走了，阿再。” 时再睁开眼坐直，看到四个队友都已经站起来，林镇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肩上，向他伸出一只手。 “还有颁奖礼，唉，真不想去啊，咱们熘出去吃火锅吧。”许安逸提议道，他笑着，但任谁都能看出这笑容中的勉强。 “熘吧熘吧，我也想吃火锅，想回去看更新了。”队中唯一的女生苏可附和道。 “大冬天，火锅和亚军更配哦，千秋五味，走着?”张飞羽搭上林镇的肩膀。 “去。”林镇挥下张飞羽的手，“走吧，看完颁奖礼，应付完记者，咱们去千秋五味，我请客，肥牛管够。” “好!”许安逸挥舞下胳膊。 “好啊。”时再笑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输了就输了，大不了明年从头再来。 走出比赛间，是灯火辉煌的体育场馆，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 林镇看到占据比赛场半壁江山的橙红色——那是心火队服的颜色，听到远远传来的他们在大声唿喊着的口号“心火燎原”，眼眶终究有些湿润。看到中央的大屏幕上一行人的影像，对着摄像头大力地挥挥手。 “明年!再见!” 他还没到退役的时候，也没到死心的时候。 在选手席上等待的两名队员也迎上来，七个人一起，对着他们的观众，他们的粉丝，深深鞠下一躬。 “加油!心火!燎原!”观众席上山唿海啸，彩旗和萤光棒舞动着。 “真是的……”苏可终究没能忍住眼泪，用袖口抹去眼角溢出的晶莹，甩开。 “明年要加油啊!”和另一个通道出来的冠军队依次握过手后，站在舞台边缘看着中央的光芒璀璨，林镇拍了拍时再的肩膀。 时再愣了一下，大力点头：“是，队长!” 喧嚣过后，时再藉口透气，从火锅店的包间里出来，用纸巾垫着，坐在马路牙子上，抬头仰望马路两边的高楼所夹的窄窄夜空。 今天东川的天气难得不错，可以透过通明的灯光看到天空中的星光闪烁。 就是风有点大，时再因为灌进领口的冷风瑟缩了一下，将外套的拉链拉上。 他喝了点酒，就一点，即便比赛结束了可以放松一下，作为电竞选手，也是要限制酒精摄入的。 七个队员，连着领队的经理和助理，一共九个人，就要了一打啤酒，经理和助理两个人就喝了一大半，其余的才是选手喝的。
第4页 时再酒量浅，也是有些疲倦了，喝了也就两三杯酒，就觉得有些头晕。 不锈钢盘子和白瓷碗碟盛着的红白的肉和绿油油的菜叶子，簇拥着中间鸳鸯锅里红油汤和白汤沸着，各自滚着辣椒和蘑菇片儿，腾腾地冒着热气。 挺诱人的场景，时再与人碰了杯一气儿灌了两杯酒下去，却突然失了胃口，只在清锅里涮了几片蒿子秆蘸了料吃，然后就躲了出来。 他很郁闷，所以不想喝闷酒。 凌晨时分，在这个夜店不怎么集中的地方，行人与车，都是寥寥。 姑且，数个星星。 时再胡乱地点着头顶闪烁的星点，不知数重了多少，又数漏了多少。 “一、二、三……”他小声记着数。 “……三百二十四、三百二十五、三百——” “阿再。” 时再的食指屈起，右手僵在空中，扭头，看到苏可。 她微笑着拿着两盒酸奶，对着时再晃了晃。 这个在一线战队是稀有生物的女选手长相也就是清秀，胜在身材匀称高挑穿偏于臃肿的队服都好看，常年不出门晒太阳所以皮肤白皙，且五官有一种温柔的亲和力。 但这样一个温和秀气的女生，用的角色却是格斗家，打法有一种就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刚烈气势，与外表反差极大。 “我不吃宵夜，队长让我出来找你，别落单。”苏可将一盒酸奶递给时再，大大方方地席地坐在他旁边，隔了一个人的空当。 “谢谢前辈。”时再接过酸奶，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抽了两张递给苏可。 苏可不以为意地笑笑，站起来拍一拍短裙，将纸巾垫在地上：“无所谓啦，反正回去就要洗的。” 时再叼着吸管，转过头看脚下，看沥青和尘埃覆盖的石子，看路灯投在地上的光芒与他的影子。 两个路灯的影子重叠的地方偏暗，他看着，思维跳跃到初中物理学过的光学知识。 酸奶很醇很浓，酸中带着甜，有淡淡奶味在唇齿间弥散，盖过了口中蘸料的余味和带着苦涩的酒精味。 一辆敞篷的跑车唿啸而过，时再嘬不出酸奶了，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安静地坐了许久，除了开头的几句什么也没说。 他有些焦躁。 苏可是副队长，也是林镇半公开的女友，有时候，比如现在，是可以代表队长的。 “紧张?压力很大?”苏可拉开酸奶盒子的四个角，将盒子压扁，一边手上忙着，一边问道。 “……”时再张张嘴，下意识地想否认，最终还是点一点头。 “队长……”他咽下后半句话没有问，“有些意料之外。” 苏可却点点头：“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不是么?阿镇要退隐到幕后了，队长先移交给你，半年或者一年后，他会退役。后天，不，是明天了，心火俱乐部会召开记者发布会，你要做好发言的准备。” “太……突然了。”即将成为一队之长，权利与待遇都会相应提升，时再却没有半点欣喜之意。尽管已经猜到大半了，他还是僵硬了一下。 “突然么?”苏可反问。 时再默然。 其实一点都不突然。 从两年前他从心火俱乐部的训练营出来，跳过二级队魔焰直接进入心火，而且一出道就是主力之位，很多事便开始铺垫与筹备了。 或者更早，从林镇亲自在网游中接洽他，然后邀请他去训练营，还跑到榆宁说服他的父母，又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给他安排独一份的训练内容，便有了端倪。 这一路的高调是捧杀，是孤立，但他有天份也够努力，于是就成了磨练。 再之后就是面对面的指导与指挥权的变更，两年多，林镇就决定放手，让他出师，并将这个担子交给了他。 他欣喜这份肯定，有放手去做的勇气，却也难免有履冰的惶恐。 时再摇摇头。 “加油啊，不管怎么说，我们信任你，也相信你担得起这份信任，可以带着心火走得更远，毕竟，你还年轻。”苏可说着，认认真真地看着时再，依稀能在他脸上找到林镇当年的影子。 是属于少年人的稚气未脱，与一往无前的勇气，他的眼睛很澄澈很亮，映着街道上煌煌的灯光。他点一点头，神色有些欣喜，也有些惶惑，更多的是自信。 他的锋芒不如当年的林镇耀眼，脾性也不似还不是心火队长，在各个电竞赛事里跌跌撞撞的林镇倔强，但很沉稳，有点超脱他这个年纪的理智，和随时随地都在注意的分寸。 至少这两年来，所有成败，他都能冷静面对。不是不在乎，而是不过分外放这种在乎。 在电竞这个过分年轻化的圈子里，这些品质都是难能可贵的。 所以林镇相信他，苏可也相信他。 每一个有理想有干劲的年轻人，都是这个世界的珍宝。 苏可想着，放着时再自己思考，把压扁的酸奶盒子放到一边，掏出了手机，点开一个橙色的app。 “我看看评论。”她点开搜索，“哟，‘巷战决赛心火败北’，热搜榜第一。” 她拿着手机伸过来在时再眼前晃了晃，他得以看见后面那个红色的“爆”。
第5页 “何苦呢?”时再问她。 早在世锦赛开始的时候，他就将这些公共的社交app全部卸载了，需要时不时发些东西或转发些东西的帐号都交给了俱乐部的公关部管理。 赛前和赛程中看这些，很影响心情，赛后赢了还好，输了再看评论什么的无异于自虐，偏偏还忍不住去看，只好卸掉。 “这个嘛，看到无脑喷子的言论就当看傻子在蹦哒，看到支持者当然很开心要加油。”苏可点开私信，卡了一下之后显示出很多条“可可别灰心”或者“可可加油”之类的话。 “以前还有说我花瓶什么的，现在都没人再说了，喷操作吧，他们还说不出个一二三的理由，只好扯一通我觉得什么什么，仿佛我一个女生混在电竞中就是错误。”苏可笑了一下，“我就不说他们打不过我什么的了，毕竟我是职业的，但别说操作了，就是嘴皮子功夫，他们也不行，看了可笑。” 时再默然，第一赛季的时候，苏可是全巷战註册职业选手中唯一的女生，背负的莫名其妙的关注和骂名可想而知。 “最可笑的是，骂我骂的最凶的，更多都是女生，总不能都是人妖。”苏可翻到一条，“哟，你看这一条。” 那一条点进去，但见很多条显示已读的消息，消息框里都是各种符号分隔开的不堪入目的词彙，涉及各种器官和女性亲属称谓。 “这个女孩儿是阿镇的粉丝。” 时再认出了她的头像是林镇的q图，微博名是“镇哥的xxx”格式。 “你……会生气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刚看到还是生气的，现在就不会了。”苏可笑的灿烂，“这个，应该拿去调侃一下阿镇并求安慰啊。” 时再也忍不住笑了：“这是不是某种意义上的‘粉丝行为偶像买单’?” 他虽然知道林镇与苏可是恋人关系，但是他们这一对儿平时很收敛，与一般队友无异。平时多是队里的助理孙佑从细节处发现什么然后八卦给他们听，这样光明正大地撒狗粮很少见。 “是啊!”苏可有些得意地点点头。 “那如果……不是脑残行为，而是比较理智的针针见血的批评呢?”时再问道。 “那就虚心接受，吸取教训喽。”苏可晃了下手机，“不过很多看上去很理智的评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学会分辨这里面有用的东西。首先呢，就是你要学会看评论。” “啊?”时再一愣。 “以后你就是队长了，不能靠卸掉应用不看评论来逃避。阿镇退下主力之后，你就是被舆论关注的主要对象。你需要从评论中找到正面的反馈，比如支持者的声音，与中肯的褒扬和批评。然后过滤其中黑子的言论，不要因为这些不值得的人，而忽略掉真正可爱的朋友们。” 时再静静地听着，其实评论对他的影响不大，但有些东西看了不开心，他就不愿意看，可是各个app的推送功能导致不是他不去点就看不到，所以干脆卸载，图个清净。 他掏出手机开机，顿时各种消息提示音响成一片，时再看了一眼全部忽略掉，然后从应用商城下载回那些删掉的应用。 “好啦，其实这次失败我们的失误并不多，只是冠军只能有一个，看开一点。”苏可劝慰到，即便这是不太需要她说的众所周知的话。 “嗯，知道了。”时再点点头，等待应用安装。 “放松了?”苏可微笑着问他。 “放松了。”时再知道苏可和他说这么多的用心。 “我看看更新，有个把月攒着没看了，也不知道都囤下多少。”苏可退出社交应用，点开清江文学。 苏可爱看网络小说，爱追更，这是众所周知的，作者断更了，喜欢的角色被虐被发便当了，都会让苏可的打法变得异常兇残，而她本来就很兇残了。 这也是苏可调剂心情的途径，她一般会在赛后看更新，这个时候，就应该怜悯一下她对战练习和游戏时的对手了。 看着苏可兴致盎然地翻着书架，时再只觉背后一凉，过了登录帐号之后长长的卡顿，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粉丝在他最后一条日志下的回覆，因为没有开私信功能，粉丝们只能在这里评论。 “时再加油啊!” “失败乃成功之母。” “时再我看比赛哭了你能不能安慰我一下。” “明年的，我在洛杉矶等你。” …… 洛杉矶，是定好的明年第六届巷战世锦赛的场馆所在地。 时再笑笑，只觉心底一暖，这寒冬也仿佛没那么冷了，距离冠军只有一步却失败的颓唐也略略减了些。 “有看着顺眼的，也可以回復一下。”冷不丁地，苏可笑着提醒了一句，大约是更新看的她很开心。 “好的。”时再点开对话框，两手拇指飞快地打着字。 突然时再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一声悦耳的铃声响起。 这一声苏可太熟了，她看着时在，笑眯眯地调侃：“哟，qq特别关注，谁呀?” 三 小说 时再愣了一下，戳开那条消息，说道：“喔，中学时一起打游戏的同学。”
第6页 芒果还是麦芒：下次加油。 时再没怎么抗拒，抱着八卦的心态，苏可凑过来看了一眼，头像是一个手写的“芒”字，笔画有点体格，还挺漂亮。 “还能有联繫啊，难得。”苏可感慨一句。 职业选手有很多都是早早辍学的，友谊大多集中在圈子内，即便是曾经一起打游戏的志同道合过的朋友，因为层次的不同，很快也会失去共同语言。毕竟友谊这个东西，在缺少时间缺少沟通的情况下，挺难维持的。 “嗯，其实也不怎么说话了。”时再往下拉了一下，上次的对话还是在好些月之前。 芒果还是麦芒：下次加油。 他回復了一个笑脸。 那次是国内的夏季赛，心火一路高歌，却在总决赛折戟，输给狂徒。 再之前是高考前一天，他发的“考试加油!” 她考后回復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再往上也不用看了，两年半来不过是寥寥几十条重复的消息记录，时再想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和夏芒从初一到高一同班四年，他毅然加入心火之前，最多的失败教训，都是她带来的。从大考小考的第二名，到他做不出来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题最后一问，再到巷战游戏的大乱斗和狭路相逢模式。 那时“二货”是他的外号，久而久之他都习惯了这个称唿甚至以此自黑，习惯了他一个独生子被称为老二，多了一个不具名的姐姐还是哥哥。也就徵文大赛和联欢节目的时候，他能稍微扬眉吐气一把。 不过徵文夏芒只是输在作品不招老师待见，她写的小说时再都看过，自认文笔不如。而联欢什么的夏芒不止不参加，甚至当观众都不来。 那点风头，不够出气的。 以致到现在他想起她就是fail的感觉，是第二名的憋屈。 但是他请教什么，她从来不吝啬回答，而且一定确认他懂了才会放过，看到他的丁点进步，她都显得比他更高兴。 都已经两年多没见面了，夏芒许是a了游戏，他巷战帐号好友栏里属于她的名字再也没有亮起过。 也不知道她考到了哪里，哪所大学，又是学了什么专业。 时再点开她的头像，她空间照常是空的，兴趣也是不展示的，资料版是残缺不全的，个性签名还是常年不变的“喜马拉雅的雪冷么?” 仿佛她一直在执拗地问这一个问题，却没有人回答她。 只有七位数的帐号，和一排小太阳小月亮显示了这个帐号的古老。 “芒果还是麦芒?”苏可看到这个暱称，有些疑惑地念了出来，她想了一下，说道：“我追的一个作者好像也叫这个名字诶，不对，她叫芒果味麦芒，啊这个笔名好奇怪的。你的这个朋友，会不会是我的同好?” “作者?”时再恍惚了一下，“或许是吧。” “啊——”苏可咬牙切齿地攥着袖子，“那个作者，简直虐死人不偿命，别让我见到她，真的。” 时再心中一悚，尬笑，尬笑。 寝室里夏芒翻看着读者的评论，大多是说最后一卷太虐不该看的作者为什么不预警，这个角色不该死要给作者寄刀片收到了么，四十米大刀已备好放她跑三十九点九米…… 她看着这些眼熟的名字和玩笑的口吻，都回復了一下，然后再往下翻，倒是看到了几句挺客观的对于现有情节的分析和对之后情节的猜测。 夏芒一条一条认真看过，然后回覆：等待下文啦。 然后她又收到几条新的回覆，有一个说要给她寄刀片的姑娘说：“芒果你怎么还不睡，早点休息啊，不要担心啊，不会真的寄刀片的，你写的开心就好。” 夏芒笑笑，然后又看到几条收到她回復的人劝她早点去睡并求快点更新的消息。 夏芒打开存稿箱，将本来该明天更新的一章更改到今天，照例设定十九点整自动更新。 这章……非常虐非常虐，比上一章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写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五千多字磨了整整两天，本来还想让她们缓缓的，不过，快点更新还是好一点吧，大不了赶紧补存稿。 这时屏幕上方滑出一个消息框，点进去，“某个二货”回復她一个傻兮兮的笑脸。 仿佛能看到他站在她面前，自信满满地说：“下次一定要拿第一!” 终于松了一口气，夏芒在对话框里敲了一行字，想了又想，又是一番删删改改之后，还是没有发过去。 算了，她想。 就目前这样其实也不错。 她看了一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打了个哈欠，翻身下床把手机继续充上电，然后按灭。 睡了睡了，夏芒掖紧被角，开始在心里默数：“一个水饺，两个水饺，三个水饺……” 回到俱乐部，时再洗漱了躺在床上，拿起手机搜索“芒果味麦芒”。 这个作者名下只有一部连载中的小说，名叫《人在山河》，独家签约发表在清江文学城，时再点开详情，简介只有一句话： 人在山河，所求所得，皆不由己。 然后看到主角名字，时再目光一滞，记忆回溯到几年前那段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时光。
第7页 主角叫林北望。 这是一个，他很熟悉很熟悉的名字。 他点开第一章： “村里人说，林家有虎。 所以他叫虎子。 虎子生来便有些执拗的呆气，虎虎的，在这山村之中，跟着阿爹阿娘日復一日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春天插秧，夏天种菜，秋天收穫，冬天是虎子最欢乐的日子，农闲，他可以经常跟着老爹牵了黑狗背了弓箭进山打猎。虚十一二岁的时候，虎子便拉得动三十石的弓，射的天上高飞的雁。 不过老爹不让他射杀大雁，因为那是重情分的义鸟。 不进山的日子里，虎子便跟着村里的少年一起玩闹，发泄他这个年纪无穷无尽的精力。他是孩子们的头头，有时带头闯祸，有时也会组织着一群没钱读书的孩子跑一个多时辰去山下的私塾外蹭课。 那位先生挺好，不计较他们上霸王课，只是不得吵闹，不得进学堂，颳风下雨也只得在外面受着，或者各回各家去。 毕竟就算再有教无类，他也要收束脩吃饭买书过日子的。 多亏了这位先生，虎子识了些许字，能读几页圣人书，也知道了大夏有恁大山河，大夏之外，有更大山河。 虎子走在山林子里都认得出东南西北，却记不住大夏东南西北的各个小国。 后来他就记住了，不得不记住了，至少记住了，大夏之北，是有着铁甲骑兵的燕。 ……” 因为某一天傍晚，燕国的铁甲破了大夏北岭关，一路杀戮着南下，他所在的村子，被一支千人的军队屠灭。男主因为和爹爹进山打猎，多玩了些许时间，才逃过一劫。 这样安排的情节无疑是很套路的虐主，接下来也是时再都很熟悉的套路，第二天燕军走后，被屠村的男主给村里人立了冢，然后去逃亡，去参军。 一路但见生灵涂炭，十室九空，百姓流离失所，官道两旁，皆是倒下的冻饿至死的难民。 路上他遇到了一个少年，一个同样在逃亡的少年，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走过一段很长很艰难的路，中间有几段群众很喜闻乐见的情节。 比如分一个难得而珍贵的烤红薯，比如配合着戏弄山贼，比如在只有两个人的寂静夜晚抬头看星星，比如虎兮兮的虎子难得聪明地发现了长相精緻的少年是一个女孩。 她叫如儿。 女孩还教他识了更多的字，给他取了名。 “北望有破碎山河，北望有死生至敌，不如你就叫林北望吧。” 第一卷，完。 确实是她。 时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和他看过的那两个版本，都差别甚大，时再回忆着有些模煳的情节，脑海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退出网页，下载了一个清江app，然后註册帐号充钱将这本《人在山河》全订了下来。 然后他点开作品详情页，看着封面笑笑，人在山河四个字写得大气磅礴墨意淋漓，左下角寥寥几笔画了一个人，立马横槊行走在山河间的漫漫长路上。 这一看就是夏芒自己的手笔。她练得一手与体格不符的好字，还是练的颜柳，字字见筋骨。抽象的水墨画也是她的风格，好在线条有力道，所以不丑，倒有些风雅的格调，勉勉强强也能看的出她画的是什么。 其实她擅长的是精緻的没骨山水花鸟，据说没迷上打游戏时是很用心地学过，以花最佳，水墨画是着实不擅长的。 这本书发表在两年多前，算算时间，那时候是高一后的暑假，他退学之后。 所以这应该是第三个版本，截止目前，百余万字，两百多章，简介还有一句话。 更新随缘，随缘，随缘。 确实很随缘吶，时再看着更新日期，从来没有规律过，也就晚七点的时间一直很准。 作品热度怎么样时再是看不出来，毕竟他怎么没看过网络小说，也没混过清江，页面上的数据他看不出所以然来。 但是文笔和情节，是比他看过的两个版本都要好上很多，当然字数也是多了很多。 遥想当年，第一版是女主视角，就是手写在笔记本上的十几页的故事，时再总觉得她怪怪的，却说不出哪里怪。夏芒总能用她的逻辑圆回女主的行为，从一个亡国公主流落到敌国王都的勾栏青楼，和将军皇子的一连串爱恨恩怨。 那时时再被朋友塞来的言情杂志影响不小，满以为她是想勾引他们然后引起内乱，然后这个原公主现花魁就出人意料地跑了，放弃了，后来皇子登基变得昏庸，将军归隐，她又回来了，直接当着皇帝的面从城楼上跳了下去，大结局了。 逻辑不像夏芒想的那么通啊，哪里怪怪的。 第二版就是以将军为主角的了，女主降格为不知女几号，反正悲剧经歷没怎么改，就是多了个儿子。也添了很多角色剧情，写了将军的漫长一生，横跨了夏芒各科笔记本，和三角函数牛顿定律电化学细胞核剖面图什么的挤在一起。 幸亏老师都不收笔记本。 原来夏芒离开常泡的黑网吧，也走出了自己的路了，时再想着明显丰满很多的人物形象和更完整的情节，有点隐晦的欣慰感油然而生。 看了眼评论区几个暱称明显起的亲昵而格式整齐的帐号，他改了帐号暱称叫芒果味二货，然后在看过的每一章下面打了2分，评论：写的很棒，加油!
第8页 犹豫了一下，时再还是没有往后看，只好先放着，去睡觉了。 四 发言 “高数啦，复习啦，啦啦啦。”冉思思哼着不成调的词句，颓然地趴在摊开的高数书上。 她看看隔壁床位夏芒从容地阖上高数书和草稿本，放到一边，然后把笔记本电脑搬到面前，开机。 “芒芒你复习完了啊?”冉思思难掩眉目间的艷羡之色，“真好啊，我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翻开书就头疼，只想看手机，唉——” “去图书馆或者自习室啊，那里有氛围一点。”夏芒指了指背后，另外两个室友池零和王婉婷都不在，早早就出去找地方复习了。 “不想动弹，不想下楼，咱们寝室可是在七楼顶楼呢，还是楼梯，楼梯!”冉思思说着，站起来从床上摸出手机：“算了，自在一天是一天，反正还有两个多将近三个礼拜才考高数呢。” 夏芒摇摇头：“还有一个多礼拜就考大英了。” “我英语没问题的，再说考四级前也复习过。”冉思思伸出右手，食指和拇指指尖相抵，围成一个圈，另外三根手指笔直竖着，表示完全没毛病。 夏芒还是摇摇头，有点无奈，却没有说什么。 她打开电脑茫然了片刻，还是登录清江文学城把追的小说最新更新看完，然后找了部看过不知多少遍的歷史正剧电影，戴上耳机，打开一袋南瓜子，慢悠悠地边嗑边怀古。 电影很老，是二十多年前的片子，像素还有点煳，但是女主很美。 那个角色很美，女主演也很美，导演浑厚的功底将镜头用的出神入化，娓娓道来一个情义千秋的故事，仿佛让人梦回五百年前，在那个喧嚷乱世，看见她跌宕坎坷的一生。 这个电影名叫《妩媚青山》，同女主角的号一般，取自辛弃疾的《贺新郎》：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那个妩媚的，惊才绝艷的女子，柳如是。 影片开始，便是一曲悠扬的琵琶调子，潋滟的秦淮河水，倒映着河上流连的花船与两岸的歌台舞榭，通明的灯火在水面撒上粼粼的波光。 镜头拉至河岸，一艘画舫从河畔的垂柳中漂出，澹澹水声中，层层涟漪荡漾开来，穿着曲裾的女子扶着船沿，卧在甲板上。她身前放着一套酒器，漆盘中一支银酒壶，一个银酒盏，她举着另一个酒盏饮酒，曲裾铺开在木板上，墨发如瀑垂下，如同一幅名家的仕女图画。 女子仿佛察觉了观影者的目光，抬起头来，莞尔一笑，明眸皓齿，顾盼神飞，脸上妆容淡淡，浅醉晕染的绯红就足够美，笑颜仿佛花儿绽放。 比画更美，这美是笔墨不可描摹。 这部电影夏芒看过很多很多遍，小时候她是为了看影片女主演那张年轻的脸，后来到现在，她是看女主演藏在角色背后的青春和稚气。 这是他们的处女作啊。 “啊——”一声叫喊穿透耳机，打破了这美好和谐的画面，也打断了夏芒带了点哀思的怀念。 夏芒敲下滑鼠暂停，皱起眉头向冉思思看去。 冉思思眼圈红红，抽噎着落下泪来。 “怎么了?”夏芒一点怒气已经散去，冉思思虽然经常一惊一乍的，但这样的情态却少见。 她扭过头来，看着夏芒，突然找到了发泄口，委屈极了：“镇哥，镇哥要退役了。” 夏芒知道她说的是林镇，略吃了一惊，也是无奈，只好摘下耳机站起身来，走到冉思思身后去。 冉思思开了手机外放，嘈杂声立刻传了出来，那上面正直播着某个新闻发布会，夏芒看到了穿着心火队服的时再目光坚定地看着镜头，他身后的幕布上是橙红色的心火logo。 一簇明媚动人的燃烧着的火焰。 “……即日起，由我接替林镇前辈队长职务。我将带领心火砥砺前行，以世界冠军为目标，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 咔嚓咔嚓的声音中，闪光灯映着他的脸庞，忽明忽灭。他不住地眨眼，神色却始终认真而坚定。 他说官腔特别正经，毕竟那四年，他主持过升旗仪式主持过联欢晚会主持过各大比赛，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多次发言讲话，演讲辩论徵文都得过省赛的奖项。 明明不过是听惯了的空话套话，在他说来也很认真，也让别人相信他很认真。 “林镇不是要退役啊，只是退下主力而且不做队长了而已。”夏芒拍拍冉思思的肩膀表示宽慰。 “那也快了啊……镇哥都二十六岁了，离二十七也不远了，都不做队长了，很快就会退役的。”冉思思抽噎着说。 夏芒愣怔着，不知想到了什么，许久，说道：“他还年轻，退役了也有海阔天空的。” “可是镇哥最喜欢的就是游戏了，最在乎的就是心火了。” 时再的发言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答记者问，下面唿啦唿啦地举起一大片手臂，如同肉色的恐怖森林，那些扛着□□短炮的记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时再点了他面前第一排的一个人。 “请问，林镇选手是否为总决赛失误引咎辞去队长职务?”
第9页 这个记者长相温和无害，问题却是意料之中也情理之中的犀利。 “他怎么能?”冉思思脸上盈满了怒气。 “不是。”时再礼貌地微笑，“我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场比赛林镇前辈非常专注，甚至可以说是超常发挥，失误比我们都要少的多，不过时运不济，对手发挥也是超常的出色，未能拿到总冠军，我们都很遗憾。” 他不软不硬地刺了一句，然后点下一个。 “请问林镇选手为什么不出席此次发布会?” “前辈很累。”时再笑得温和，“稍晚，俱乐部会安排前辈的专访，请大家关注官博动态。” “请问……” 看来俱乐部公关很给力，记者都是打点过的，提问的都是中规中矩的问题，时再也躲了那些个笔刀锋利的名记，稳扎稳打地结束了这次发布会。 本来嘛，俱乐部和记者都是合作关系，不是特别有爆点的话题，不至于相互得罪。 林镇退役还是退位，都是早有猜测的事情了，大家最后都会走到这一步，不足为奇。 “最后一个。” “请问为什么不是苏可副队长接替队长职务?难道是因为要迴避什么?” 这个记者，夏芒看到了他年轻的脸庞，很兴奋地以为问了一个在点上的问题，完全没注意他周围的记者都露出了不认可的神色。 “这是两个问题哦。”时再脸色一点没变，“当然是因为，我很强哦，难道不是么?” 这是实话，时再很强，而且很年轻。电子竞技当然是一个崇尚实力强者为王的圈子。 “厚脸皮。”冉思思唾弃，却没有否认，而夏芒微笑。 这时旁边的同行将手机递给那个记者看，他脸色一滞，尴尬地笑了一下。 心火-苏可v：队长这么累的职务，果然还是交给年轻人吧，加油!@心火-时再v以及某个人要养老喽，等着我@心火-林镇v。 下面是转发的心火战队官方发言： 心火战队v：即日起，由时再接任心火战队队长，心火相传，燎原可期。 发布会结束，冉思思退出直播，眼圈犹是通红的。 “怎么就要退役了呢?”她呢喃着问。 夏芒没有回答，也没必要回答，很多东西都是必然的，冉思思冷静下来，就能理解了。 她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电影还静止在画舫上柳如是妩媚动人的一笑，夏芒却没有什么看下去的心情了，而且眼看到了午饭的点，她也是有些饿了。 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拿了钥匙手机饭卡，和椅背上的羽绒服，问冉思思：“我要下楼买饭，你要带点什么么?” “我不想吃。”冉思思有力无气地摇摇头。 夏芒只觉气不打一出来，冷漠的提示：“真不饿的么?你早饭都没吃，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再饿自己下楼买去，七楼哟。” “嘻嘻。”冉思思傻兮兮地笑了下，“那我饿的，要的要的。” “懒得你。”夏芒鄙夷，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弯下腰换鞋。 “要一屉小笼包一根烤肠一份干拌面，多辣，还要一份紫菜蛋花汤一瓶常温的冰红茶。”冉思思喘了一口气，“非常感谢，回来支付宝转给你啊。” “好的，再见。”夏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嘻嘻。”冉思思装作羞涩地笑笑，“我要化悲愤为食量。” 待夏芒出了寝室，她收敛了笑容，神色有些黯然，擦干了脸上的泪珠，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她划拉了两下手机，最后还是放到一边，拿起了被她踢入冷宫的《高等数学》。 从七楼下去，走到寝室楼外，寒冷立刻包围了夏芒，虽说寝室里也没有太暖和吧。将衣领往上提一提，夏芒跑了两步，加速到了寝室小区外最近的特色食堂。 等餐的时候，夏芒掏出手机，打开qq，找到沉在下面的“某个二货”。 斟酌许久，直到排到窗口，夏芒还是匆匆发出一条毫无特色的“加油”，挂了一个冷漠的句号。 他们还算是朋友么? 夏芒想了想，没有答案。 “谢谢!相当感谢!”冉思思接过沉甸甸的一大袋，掂了一下相当压手的份量，腼腆地笑笑。 夏芒看了下她摊开在桌子上的高数书，瞭然，然后打开自己的那份鱼香肉丝盖浇饭，冉思思也拆了饭盒，浓郁的香气立刻四溢开来，瀰漫了整个寝室。 “对了芒芒，你今天下午还去图书馆么?”冉思思问道。 “不去。”夏芒摇摇头，她大结局卡文了，明明是早就确定的情节，最后三章却怎么写怎么不满意，好在还有十几章存稿，可以先搁置着找找感觉。 “那我有问题可以问你嘛?”冉思思举起高数书，“喊爸爸都行。” “可以……”夏芒点点头。 “谢谢爸爸!”冉思思即刻应下，生怕夏芒反悔。 “……不用喊爸爸……”夏芒艰难的说完被打断的后半句话。 冉思思笑。 “嗯……”夏芒扭头看向冉思思，“巷战，好玩么?”
第10页 “当然好玩呀!”冉思思眼前一亮，“超级好玩的，怎么，你终于要接受我的安利了么?” “嗯。”夏芒点点头。 嗯，她想回坑了。 五 巷战 “唉，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我们考试之前要复习研究怎么做题，夏芒同学考试之前研究打游戏。”池零背着书包，抱着胳膊站在夏芒身后，一脸冷漠。 夏芒带着耳机，在用电脑看巷战相关攻略，冉思思皱着眉头捧在手中看的，池零背在书包里沉甸甸的高数书，被她工工整整地放在书架上，和一架子的杂书混在一起。 电脑周围摊着的草稿纸上，也不再是单纯的算式，而是鬼画符一样的线条和箭头，看的清楚的不过是巷战的职业技能体系。 机械师、侠客、魔法使、格斗家。 分别对应着热武器、冷兵器、元素魔法、肉体功夫。 巷战中的世界观，是四个空间交错在一起的世界，英雄们，也就是玩家们在各种各样的战争中寻找更强大的自己，以探索世界糅合在一起的缘由。 当然，根据玩家研究，也就是巷战论坛中没完没了的嘴皮子仗，即使巷战这个游戏停服，这个缘由也是找不到的。 玩家註册帐号通过新手教程后就要选定一个职业，技能则分为两类。一类是永久的，用任务领到的技能卡点亮或者升级技能，以及确定不同的职业路线，相同的职业也有不同的玩法。 比如魔法使，单单根据技能效果就有输出和辅助两大截然不同的方向，或者都不想抛弃，那么折中也可以玩，而根据技能属性又有另外的分类方法。 这一类技能，选中后就不得更改，除非氪金买金币再买洗点卡。 另一类则需要在每一局游戏的进程中用拾取的卡牌进行选定。 夏芒对比着两年多来的更新，写了足足两大页白纸。 “婷婷呢?”冉思思扭头只看到池零，问道。 “她去学生会办公室值班了，大忙人吶。”池零摇摇头，将书包撂到椅子上，一声实实在在的声响，证实了一书包书的份量。 沉迷又痛苦于学高数的冉思思，这才注意到夏芒的一桌子纸，她挪了椅子过来，认出了鬼画符是巷战中大乱斗模式的地图，倒不是看图看出来的，而是夏芒标註了地图名称。 她目瞪口呆，讶于夏芒研究游戏如学习一般的风格：“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结果，居然这么夸张的么?” “啊?”夏芒摘了耳机，“我做一下功课，有备无患一点，毕竟好几年没玩了很多东西都忘了，游戏也有更新。” “不得不说，学霸就是学霸，打游戏也是学霸模式。”池零冷漠地总结道，而游戏也渣的冉思思感受到了会心一击，血量瞬间归零。 她却很快抓到了另外的重点：“好几年……芒芒你不是不玩游戏的么，开学的时候我就问过了，结果一寝室四个人没一个同好。” 说着说着，冉思思竟有点委屈，这个年头，都要上大学了也不玩游戏的才是稀有生物好不好，结果她的室友们一个比一个沉迷学习，一到周末就从早到晚地泡在图书馆里。以至于她几乎每个没课的日子上午醒来，都是一个人独占着四个人的寝室，冷漠，凄清，又惆怅。 家长学校和社会舆论都不再视游戏为洪水勐兽，至少大部分家长都允许孩子适度地玩游戏，而电竞经过多年的发展完善，除了低龄化一直被诟病之外，也与体育圈娱乐圈一样被主流认同，有些大学都设了电竞相关的专业诶。 “吶，游戏我玩过，没什么意思。”池零撇撇嘴表示嫌弃，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书嵴带着校图书馆标识的小说。 冉思思一看封皮上那属于严肃文学的小说名字和因为教科书所以如雷贯耳的作者，扭过头，不再看她。 “那时候我不玩，也没打算玩。”夏芒退出用临时帐号登陆的巷战论坛，安装下载结束的游戏，进度开始慢悠悠地读条。 “那现在怎么回坑了?”冉思思刨根问底，好奇心旺盛。 “嗯……”夏芒仰头思索，随而微笑，她看着电脑屏幕上巷战的黑金色调图标，眼中仿佛亮着光，笑道：“想回，就回了啊。” 恍惚之中，她脑海中闪过时再的身影，站在心火队徽之前的，坚定微笑着的时再。 只是也不知道，两年多没打巷战，顶多玩玩黑白块儿之类的小游戏，她的水平降了多少。 冉思思感觉自己要被亮瞎了。 “那你当初又是为什么a了呢?”她还是有些好奇。 “忙呗。”夏芒点点书架，各种专业书混着课外书按大小整齐地排布着。 冉思思觉得这个理由无敌。 真是颓废啊，她想着自己高三时每个抛弃课本和无穷无尽的试卷练习题泡在游戏里的周末，在压力最大的时候，她也没捨得抛下巷战，至少还端着英语书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看了比赛。 原来这就是专业第一名和吊车尾的差距么? “你有问题吗?”夏芒看着她手中的书。 冉思思一听脸色就垮了下来，沉痛道：“有问题，很多问题，简直无从问起，这些符号拆开了我都有不认识的更不要说连起来的了。”
第11页 夏芒有点无语，点开了巷战的快捷方式，游戏又是加载读条，页面图像倒是很眼熟，似乎从这个游戏开服起一直没换过。那是巷战中四个世界的节点处的雕塑，一个微笑着的木偶女孩，那微笑结合着她漂亮又僵硬的五官，显得毫无生气又诡异。 她叫布兰达，是巷战中唯一可以交流的npc，除了新手教程和相关任务中固定的台词之外，玩家也可以随时进入页面与她交流，布兰达的语言能力类似手机中的语音助手，就是措辞很诡异，可以回答的问题也限制在这个游戏的设定里。 “那就看看课件吧，跟着做做例题。”想了想，夏芒也只能这么建议了。 “这就是啊，你上课玩手机的后果。”池零说道。她不打游戏，补刀倒是很熘。 “啊——”冉思思简直要哇的一声哭出来，委屈巴巴地把椅子又挪了回去，老实看书。 登录页面跳出来，夏芒熟练地输入暱称和密码，然后有些发愣，片刻，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删掉这两串字符，重新註册了一个帐号。 真是，久违了的熟悉啊。 不过还是换一个帐号先练练手比较好，毕竟，她曾经也是巷战之中鼎鼎大名的魔头啊。两年半了，也许还有那么三两个人还记得她，也许他还存着她的好友。 在那个躁动的青春期，她是做过许多糟心事的。游戏里，游戏外，虽然都是些小事，但也是她不太想回头看的黑歷史。 唉。 夏芒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曾经直接跳过的资料片，然后认认真真地过了一遍新手教程。 还不错。 除了布兰达那让人有些发毛的机械音。 和六年时前巷战开服时註册的“芒夏”一样，这个“芒果味”的职业，夏芒选择了机械师。 她还是喜欢这个职业。 新手任务结束后直接学会翻滚受身之类的通用技能，也领到两张技能卡，夏芒分别点到了电子眼和狙击上。 她有用惯了的的技能组合，根据这两年的游戏更新，也需要调整一下。 连续登录，每天打几局的话，应该两个月内就可以攒到全部六十张技能卡了。 目前领到的银币只能买烂的不行的武器，比新手装强不到哪里去，夏芒又无意充钱买金币，也就将就用用新手装了。 看着人物建模，夏芒有些熟悉的眼睛疼。 顶着一张顶多平平相貌的系统脸的女人瘦而高挑，罩着旧麻袋一样的上衣，鞋还是草鞋，也就那把铅灰色□□还能看一些，就是材质给人的感觉像是塑料。 巷战这个游戏的人物和装备建模很是平平，有时还很丑，要好看的样貌，好看的装备，只能氪金。不氪的话倒也没什么影响，装备属性都是无差的，不过搭起来很辣眼睛就是。 夏芒操控着滑鼠光标在游戏界面上第一顺位的五对五模式窗口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滑到一旁的大乱斗模式，选了最热的恰克小镇地图，点下。 夏芒的手有些痒，心也有些痒。 当初她afk了这个玩了多年的游戏，很大的原因是莫名的疲倦，不想再追求更高的排名和积分了，不想再看到莫名其妙的模仿者了，总被人针对被人喷，淘不到更好的装备了，好友栏里唯一的名字不怎么亮起来了…… 忙倒是次要的，她学业负担从来都不重，就算是开始连载小说，也没有忙到连打一局游戏的时间都不剩。 她简直要忘了，她最初是因为热爱这个游戏，才开始玩的。 “喜欢么?喜欢就试试呗。” 于是她就尝试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她爱着这个陪伴了她大半个青春期和整个叛逆期的热血的游戏，仅此而已。 玩家载入中，恰克小镇的地图浮现在进度条之上。 巷战，顾名思义，就是在巷道中的战斗，包括东方特色的古色古香的胡同和江南水乡，西幻中的哥特风或洛可可式建筑街道，未来科幻风的想像中的世界，还有现代化的钢铁混凝土城市。 恰克小镇这张地图却没有太明显的特色，宽宽窄窄的石板街道只有东西与南北的指向，无论是院落还是楼房都是方方正正的，或开着窗，或敞着门，与前后的巷道贯通着，建筑都只有一至三层，白墙红瓦黑门灰蓝色玻璃窗，错落有致地分布着。 整张地图色调明亮，是一个很晴朗的早晨，却没有一个其余的人类npc，建筑中也都空无一物，除了沿着固定轨迹游走的怪物们，只有灰色的未知卡牌在静静悬浮。 直到一百个玩家投放到这个静谧到可拍的小镇。 白色的光华消散，周围的场景渐渐清晰，夏芒的手指轻轻浮在键位和滑鼠之上，蓄势待发。 “我亲爱的英雄们，准备好了么?”布兰达用着诡异的机械音说道，“ready?go!” 倒计时结束。 夏芒操纵着角色端着枪，冲上。 回归第一战，上! 六 机械 巷战大乱斗模式是积分定胜负，击杀一个怪物积一分，击杀一个人积一分，并获得其人五分之一积分，存活一分钟积一分。 游戏结束前，排名不显示，玩家暱称也不显示，只能看到按首字母排序的名单，击杀与被击杀的玩家才能看到互相的暱称，挂掉的玩家在名单里的名字会灰掉。
第12页 当然熟悉的话认装备外貌也是可以的，但装备也就那么些个样式，难免会有重复，外貌因为可以扫描照片，倒是好认些。但匹配到这样的熟人的概率也不高。 玩家被击杀后保留五分之四积分，自动进入观战状态，就算退出也只能挂机等待，直到游戏结束结算积分，才能开始下一场。 在这个模式下，游戏中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必须除之后快的对手。 在恰克小镇的故事中，它处于一个时间与空间错位的特殊维度，永远陷入半个小时的循环，半个小时后一切回归原点，所有外来玩家死亡，游戏结束。 这张地图，很大程度上就受欢迎在这个可以很干脆结束游戏的设定。 第一人称视角中，是空旷的街道，下一个路口一只蓝色哥布林在游走，它的后面，浮着一张灰色卡牌。 夏芒看了一眼左上角的缩略图，一个蓝点在矩形的左下角，尖角指向上方。说明她在恰克小镇西南角，目前的视角是正北方。 夏芒放了一个电子眼，操纵着这个银灰色的金属小球悬浮在她的后方，左下角跳出一个小窗，显示着电子眼的视角。 这是机械师的必备技能。 可惜就是现在这个技能只点了一级，持续时间比起技能冷却时间来说太短，视角也窄，不如第一视角。 夏芒却没有想这么多，确认暂时安全之后，一边向前跑一边直接敲击滑鼠右键攻击，“哒哒哒”□□连发，直中哥布林后脑勺。 这是巷战最基础也血最薄的怪，但也不是普通攻击可以搞定的。 哥布林回头，抬起□□露出狰狞的表情，夏芒远远地可以看见它呲起的黄白的牙和眼周暴起的血管。 “砰!” 狙击。 一枪爆头! 哥布林血条归零，晃一晃，倒下，躺在蔓延着的血泊中，一点积分到手。 夏芒操纵着角色跑过去，拾取了那张卡牌，灰色的卡牌在物品栏中变成了黑色，这是一张技能卡。 技能栏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永久技能，大部分都是灰色的，另一部分是场景技能，全部都是灰色的。 游戏中拾取的技能卡，只能点亮或升级场景技能，夏芒点了巴特雷，还是狙击，不过伤害更高，射程更远，打中头部百分之百暴击双倍伤害，机率触发穿透效果，缺点在于前后需要两个手动换弹药夹的操作，以及冷却更长。 与现实中不同，巷战的职业技能不太拘泥于武器，本职业的所有装备都能通用。而只要有把枪，机械师的所有射击技能，不论出膛的是什么，是子弹还是炮弹，都能用，枪械与技能不适配只会影响技能效果与杀伤。 这个技能是大乱斗模式中独有的场景技能，夏芒最喜欢的技能，在技能等级与装备达到一定要求之后，只要爆头，就可以造成一击必杀。 很不现实，现实了这个游戏就没法玩了。 夏芒回忆了一下，不敢托大，毕竟记忆会模煳的，还是看了眼桌子上的地图，向着最近的一个制高点跑去。 抢制高点或狙击点，是热爱狙击的机械师们每场游戏的首要任务，当然，这些特别的位置也是自认有实力的人伏杀机械师的地方。 夏芒点开名单瞄了眼，又往下拖了拖找到自己。 存活率91/100，已经有九个玩家死亡，而夏芒的击杀数是0/1，斜线前是击杀人数，后面是击杀怪物数。 慢了一拍呀，夏芒想，余光却瞥到了围墙尽头的影子。 狙击! 那是一个魔法使，看装备，也是一个新玩家，法袍如罩在身上的麻袋一样被风鼓动着，要不然也不会傻到连藏影子都做不到，伏击一点惊喜都没有。 夏芒这一枪，打中了他的颈部，中断了他在读条的法术，法杖顶端的光芒亮了下去。 啧，失手。 对于这次没有准确击中头部，夏芒有些懊恼。 翻滚着躲过这个魔法使慌乱之下瞬发的一串乱七八糟的能量球，夏芒操纵着芒果味一边迂迴冲上一边补上一梭子弹。 全中。 “1!” 屏幕上飘过一个红色的数字一和大感嘆号，夏芒看到了魔法使倒下飘起的提示框里显示的暱称，没记住。 那个一积分，倒是让她很有些兴奋。 拐过一个路口，夏芒收穫了两张卡牌。 一张黑色的技能卡，她点了近击，机械师为数不多的近战技能之一，技能效果是被近身时用枪械往对手身上砸下去，伤害主要以枪械重量和角色力量计。 巷战没有等级，同一个职业，不穿装备的话力量、智慧、敏捷、体质和精神这五个属性都是一样的，所以想提高只能用银币或金币兑换装备来堆。 或着靠战斗中拾取的卡牌，该场次有效。 夏芒看了一眼银色的属性卡，加五点敏捷，还不错。 枪声是挡不住的，又解决了一个被引来的对手和两个怪物，夏芒接近了那座在两条十字交错的宽阔街道路口矗着的三层小楼。 那座楼的天台有不低的围栏，视野也足够开阔，是一个很棒的狙击点。 放了一个眼，夏芒蹲守在不远处的一栋楼后。 巷战会以游戏累计积分为玩家排名，每月月末积分清零换算为银币，发往玩家帐户。三种游戏模式的积分
第13页 分别累计，榜单也分开排名，在榜单上的玩家有额外奖励。 大乱斗模式下，除了总分榜，还有其他次级榜单，比如游戏场次榜，击杀数榜，这个又分为玩家榜和怪物榜。 同样的，积分也决定了玩家的层次，伺服器会把积分接近的玩家匹配到同一场次，单场中最高分与最低分的分差要看分段和时段。 目前芒果味的积分为零，这一场中的对手也都是低分段，除了新手和菜鸟，也有从月初到现在都没怎么打游戏的老玩家。 也许会有高手也说不定。 夏芒从瞄准镜和电子眼中观察着。 恰克小镇的场景是可破坏的，小楼前的街道上有弹痕和剑痕，爆发过一场挺激烈的战斗。 “砰!” “哒哒哒!” 远远地传来此起彼伏的枪声。 机械师不愧是四大职业中动静最大的，老远老远就暴露了。 这时一个提刀的侠客出现在夏芒的瞄准镜中。 “砰!” 数声枪响齐发。 侠客迅速翻滚，躲过几发子弹一发魔法使的雷羽，却没能躲过飞到他身前的一个冒着火花的手榴弹。 格挡! 侠客的这一刀却噼歪了。 还是翻滚。 “嘭——” 手榴弹爆炸! 硝烟中侠客被炸到一边，却也受身成功，反而借着硝烟飞快滚到一个掩体后，好几发子弹又从他身侧飞过，只有一发雷鸟命中了他。 夏芒的瞄准镜中，侠客在被紫色的电芒纠缠。 “砰!” 巴特雷! 夏芒接着巨大的后坐力一个翻滚，躲在楼后，等收招僵直解除，狂奔离去。 她一开始没有开枪，只借着手榴弹爆破的动静掩藏了换弹夹的“咔咔”声响，果然，侠客忽略了她的存在，躲在掩体后时也正在她的视角中。 他残血，夏芒一击爆头，这次一共二点二积分到手。 游戏开始三分半，存活率72/100，夏芒击杀数3/3。 她这一局运气不错。 夏芒决定放弃这个已经被至少三个玩家盯上的狙击点，四面游走一下。 她的装备太差，技能也少，在乱战中很容易死亡，不能依靠运气生存，只好先攒一攒卡牌了。 稍一思索，夏芒向着刚才传来过枪响的一个指向边缘的方向跑去。 多年没有玩，只是偶尔看一看比赛，有些操作，还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比如这一个巴特雷。 绝对，不可能打偏啊。 夏芒转了转脖子，活动一下颈骨。 “咔”一声轻响。 夏芒脸色一滞。 糟，得意过头，踩陷阱了。 踩中陷阱的是左脚，这只脚十秒都不能动了，血量每秒三十点地减着。 巷战没有陷阱技能，这是一张陷阱卡，还是一张效果最好的普通陷阱卡。 等着从这个陷阱出来，按着芒果味目前的血量，也就只剩血皮了，随便蹭一蹭就会挂掉。 真是倒霉啊。 布置陷阱的人不出现，夏芒只好耐心地等着。 放置陷阱卡的人却没那么有耐心，第七秒时探出头来想看一看踩中陷阱的人的血条情况，还是不放心，怕陷阱效果结束对手还死不掉反而逃了，于是决定趁人病要人命，补上几个技能。 冲上! 格斗家。 夏芒从装备武器中判断出来人的职业。 然后飞快敲击右键开枪。 “哒哒哒!” 陷阱限制动作，狙击她不能用，只能用普通攻击，格斗家顶着密集的子弹冲上，很是讶于对手的手速。 只是片刻，一弹夹三十发子弹悉数出膛，大半命中，格斗家血厚，装备也不错，这些子弹没带走他的多少血量，而机械师普通攻击都带着的短暂僵直效果很是阻碍了他的动作。 “咔咔!” 夏芒用最快的手速更换弹夹。 即便机械师无限弹药，弹夹也是要更换的，虽然不知道这个操作时新弹夹来自何处，旧弹夹又去了哪里，但至少要有这么个动作，浪费一点时间。 沖拳! 格斗家精确地扑捉了这一点空当，拳头裹着劲风冲出。 拳套还挺好看，夏芒想。 近击! 芒果味一□□兜头砸下。 还好，枪桿加上胳膊，比拳套加胳膊要长。 七 交火 近击没什么特别效果，格斗家只掉了窄窄的一截血量。 一拳未中，反而被还击了一下，他取消了沖拳，换了一个技能。 明丽的橙红火焰追着艷红的拳套，在夏芒的屏幕上放大，格斗家的脸也跟了一个面目狰狞显得很用力的表情。 烈焰拳! 夏芒即刻操纵角色蹲下。 格斗家一拳再次打空，抬腿便踢过来，带着凌厉的劲道，霍霍是风影。 鞭腿! 夏芒翻滚躲开，还是被蹭劲风的尾稍掉了几点血。 还好，还好，陷阱卡的时限到了。 格斗家再次冲过来时，夏芒却没有躲。 一个紫色的六芒星阵已经笼罩在格斗家的头上，闪着噼里啪啦的银白色电光，宛若扭曲的银色小蛇在狂舞。格斗家被禁锢在阵下动弹不得，电光渐渐通过他与地面相连，他脚下也有一个小小的紫色六芒星阵成型。
第14页 电光阵，魔法使技能。 夏芒远远地看见那个魔法使的身影，不敢逗留，窜入一间低矮的平房之后逃之夭夭。 如果她没认错的话，那一身紫色的光芒闪闪的装备，应该是雷霆之舞，三年前巷战最贵的套装，当然这个记录早就被许多后来居上的装备打破了。 那其实也是最丑的金币套装，能把紫色做成那个土豪样子，设计们也是被吐槽了很久，不过据说是巷战某高层勒令出的，设计们很委屈。 不过丑归丑，雷霆之舞确实是雷法最顶尖的装备之一，属性是真的好。巷战没有给装备分阶，于是被玩家从获取途径笼统地分为银装和金装，银币可兑换的或是榜单奖励的是银装，需要充钱用金币买的就是金装。雷霆之舞是最顶尖的金装，且雷法加一阶的属性在银装中没有替代品。 没有品级等阶，判断一件装备属性好不好，最直观的方式就是，看标价，雷霆之舞当然需要配得上它的价格。 装备和技能上的差距，不是技术能轻易填补上的，更何况，夏芒是真的手生。 伴随着逐渐远去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夏芒操纵着芒果味在一片房屋街巷之中奔忙，收割地图中刷新的第二批卡牌和怪物。 在恰克小镇这张图，卡牌与怪物是每五分钟刷新一次。 也有两次狭路相逢，一次夏芒击杀了对方，一次两个角色在狭窄的小道中交错，对方是侠客，在极窄的空间都施展不开，于是打个照面之后，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第十一分钟，玩家减半，存活率47/100，夏芒击杀数4/11，积分31.6。 她在想那个纠缠上格斗家让她轻易逃出的雷法，应该与被她截胡了一个侠客的魔法使是同一个玩家。 他很强。 至少是有老手的意识。 这两年，巷战中应该出了不少高手玩家吧，也有很多她的老对手已经告别这个游戏离开。看着职业圈的变动就可见一斑，一二赛季的老选手过了巅峰期陆续退役，中生代锋芒毕露，新手们渐起峥嵘。 打完这一局，就去翻榜单看看，夏芒想。 眼看技能栏中场景技能渐多，属性也渐渐加了起来，夏芒操纵着芒果味跳到了一层平房顶，跨越几道窄巷，借着一栋二层小楼跳到一栋没有围栏的三楼天台上。 视野略差，也不隐蔽，但也看得到几截宽阔的街道了。 夏芒换上一发巴特雷，视野调到瞄准镜。 即将到来的第十五分钟，恰克小镇会刷新第四批怪物和卡牌，且不同于前两次，怪物能力只是缓慢增长，这一次，它们的实力将比第十分钟的强上很大一截，至于有几个怪物有了秒杀玩家的技能。 而且，所有玩家的坐标也会标註在缩略图上，每三十秒刷新一次，直到游戏结束。 有能力躲藏在屋子里不被其他玩家找到的人，也必须出来了，而且因为没有收集卡牌，他们和在外面逛了十五分钟的玩家比起来要弱上很多，遭遇战大概率落败。 不过在恰克小镇这张图，这样稳妥地藏起来，至少十五分是有把握的，毕竟房间很多，还都是可进入状态的。 看选择吧。 远远地视角里走来一个人，夏芒调整镜头，使之到瞄准镜中心，加号点在她的头部，跟着她的步伐移动着，如影随形，直到她走到了一个不易立刻翻滚离开的位置。 “砰!” 巴特雷! 子弹的速度高过声速，这一点巷战很写实，对于那个玩家来说，这一枪是无声无息地透过他的角色，血量暴减。 如果是有经验的玩家，都会尽量走在狭窄的街道，有制高点时便贴着盲区走。 低分区，还是菜鸟多一些。 不过这一枪到底是没能击杀她，僵直了一下，她迅速离开原地，想躲入临近的窄巷。 可惜慢了一步，夏芒已经换好弹夹。 砰! 狙击! 同样是一枪爆头，很可惜没有出暴击效果，但也足够清空那个玩家的血量。 四点二分。 果然是一个躲到现在才出现的玩家。 夏芒操纵着芒果味从三楼一跃而下，成功受身后站到楼下的一个阴暗的死角，贴墙站着。 十五分钟。 缩略图上除了一个带着尖角的蓝点，又出现了许多红点。 激战，要开始了。 夏芒收掉就在眼前的一张卡牌，向着最近的一个红点靠近过去。 她没有走直线，小心翼翼地疾跑绕了两栋房子。 想来，那玩家也开始了移动。 夏芒估计着对方最有可能的走向，临到了，却没有截到人，巷道中只有一只怪物在游走。 是了，她抿起嘴唇，并未因估算失误而恼，瞄准，开枪! 哒哒哒! 子弹如骤雨般倾泻，怪物身上窜起无数血花，零零乱乱地溅在地上墙上。 1分到手，坐标也刷新，亮起的红点霎时少了四分之一。 夏芒听着耳机中时不时想起的战斗声响，一边对照坐标图估算着方向与距离，一边避着这些交锋处循着人少的方位游走。 玩家渐少，一直到游戏二十八分钟，刷新出来的第六波怪物渐少，夏芒只与一个玩家不期而遇。 那是一番苦战。 那个格斗家操作上不强，但是一个老玩家，技能很全，装备很好。
第15页 场景技能终究只有永久技能的一半。 而且他还有一张瞬移卡，夏芒不幸被近身，血量要见底了才借着后坐力险险脱逃，风筝死了那个玩家。 她何时这样憋屈过。 夏芒看着6/29的击杀数，颇为郁闷，瓷白的牙咬着唇。 总算是苟且偷生到最后了，夏芒干掉一只怪物，看着右上角的一分钟倒计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存活数7/100，七个玩家在地图上的分布也很零散，至少距离夏芒都挺远。 恰克小镇是一张挺大的地图，全数房间都是可进入的开放状态，加之三十分钟的限时，是很难达到一人存活的结果。 能做到的，运气，实力，缺一不可。 最后半分钟，夏芒拾取了一张效果很不错的陷阱卡，沙暴陷阱，十秒禁锢，视野全黑，却是没什么可能用到了。 存活数6/100。 有一个红点到了夏芒的蓝点附近。 夏芒操纵着芒果味走到一个宽阔的路口，靠墙站着，把陷阱卡随手扔在了脚边的空地上，这张陷阱卡的时效是一分钟，反正也带不出地图，用了算了。 “砰!” 远远地飞来一只缠着银白色电光的蓝紫色羽毛，边缘带着危险的锐利光芒，却是被一枪击中，破散在空气中。 打完一枪，夏芒迅速翻滚离开原位，一个魔法使拐出小巷，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那是一身闪闪发光的紫色装备，昭示了这个玩家的身份。 “找到你了!”当前的语音频道中，传来他的声音。 他有聊一聊的想法，夏芒却不想说话，抬手就是一枪霰弹。 魔法使从容不迫地躲开，炸开的子弹崩起的石粒尘土溅到他的身上，带不走一点血量，他犹在说着：“啧啧，我救了你，还这么不友好。” 这枪的属性也很不友好。 再一枪狙击，魔法使用了瞬移，更加接近了芒果味，这个距离，他用技能刚好，对于机械师却太近了。 夏芒看了一眼游戏计时，转身就逃开。 “切，我还以为是个高手呢。”魔法使废话着，语气颇为遗憾，也看不上机械师转身就逃跑的行径，释放了一个瞬发的雷光弹。 夏芒翻滚躲过，继续奔逃着。 魔法使追上。 “哒哒哒!”夏芒转身开枪。 普通攻击的伤害不大，对于魔法使的技能打断效果却很烦，魔法使的雷盾技能读条被打断后，他不得不贴近墙壁进入夏芒的盲射击区。 沙尘顿起，狂舞着包裹了他的身形，涌动的浊黄将华贵的紫色淹没。 沙暴陷阱，启动。 “靠!” 夏芒听出了那人喊声中的恼怒之意，笑了笑，悄然遁走。 计时结束。 “下一轮噩梦，开始了哟～”布兰达熟悉的声音想起，夏芒松了一口气，将嵴背靠在椅背上。 结算结束，夏芒排在第三，游戏积分81.2，奖励积分，也就是游戏数据的统计，击杀数排名什么的，加起来有19，合计100.2。还不错，勉强上了百。 第一名的游戏积分96.4，奖励积分32，合计128.4。 夏芒看了眼前两名的暱称，然后退出了当前界面，去看各大榜单。 嗯，不错，熟悉的名字还有些个。 八 阅读 “唿……”时再放下笔，长出了一口气。 “好久没写过名字之外的字了，感觉连握笔都不会了，啧，手酸。”他抖了抖手腕，满意地看着好几页写满字的稿纸，忽一皱眉。 “真丑。”许安逸评论，呲牙一笑。 “嘘，不可说。”张飞羽端着水杯路过，停下来眨了眨眼。 时再隔空一人捶了一拳，两个人都很配合地歪头做了个“被打中了很痛”的表情，然后三个人笑成一团。 “咳!”另一边苏可虚握成拳在颌下，假咳一声。 林镇站在敞开的门旁，一脸严肃地敲了敲门板：“训练室严肃点，小孩看着呢，正事都忙完了?” 电脑前的少年抬起头，一脸茫然。 “忙完了，定量训练完写了整整一晚上，手都酸透了。”时再一边控诉着，一边把站起身一叠稿纸双手递给走过来的林镇。 “我都十六了，不是小孩了。”小少年季溪一脸委屈，得到了苏可的一记摸头杀。 “还可以。”林镇一目十行扫过，“我回去再看看，你记得，这个报告，每月都要交一次。” “一月三千字，还是手写……”时再一脸痛苦。 “三千字很少了。”林镇冷漠道。 时再还想再挣扎一下。 “要响应号召，练习手写汉字，离了电脑你还会写字么?”林镇问道。 时再挣扎不动。 “一个月……”林镇冷酷脸。 “三千，我写，每月一定交!”时再迅速打断林镇的话，狠狠点头保证。 “嗯。”林镇达到目的，心满意足，卷着一叠纸离去。 时再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一脸欲哭无泪：“这玩意抄都没地抄去啊，网上连个模板都没有……”
第16页 他的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浏览器的搜索页面，搜索框里是“电竞战队月结报告”，词条里没有一点贴边的内容，一片群魔乱舞。 “诶，小孩都在陈斯和傅达雅怎么不在?”林镇又杀了回来。 “哦，他们去寝室补这个月的直播时长了。”张飞羽说着，登录了直播平台。 “你们都还差多少?”林镇问着。 “二十二小时。”许安逸已经自暴自弃了。 “十三小时。”张飞羽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 “我这个月的刷完了啰。”苏可比了个耶。 季溪眨眨眼，他还未正式签约，没有直播时长。 “七八个小时吧。”时再有些不确信，趴在桌子上闷闷地回答道。 合同上，他倒是整个心火里现在每月直播时长最少的，一开始林镇就帮他和平台谈到了不错的条件。一年后他打出了成绩，也有了名气，续约的时候林镇就帮他将时长压了下来。 林镇不太支持选手直播，但这又是选手比重很大的一份收入。好在他在俱乐部有不少股份，又是建队队长，有话语权，可以将合同向选手倾斜一下。也可以尊重选手的意见，时再不太在意这些钱，是要求直播时长尽量少的，林镇也就努力谈到了尽量少。 眼见的时再取代林镇成为心火的队长，今年又拿了国内国际两个亚军，这个合约又要重谈了。 他不能指望林镇帮他解决这些时，全交给俱乐部当然不靠谱，还是要了解一下。 挣扎着爬起来，时再摸上了滑鼠，他还是先把今天的直播时长搞定了吧。 “许安逸你快点解决这个月的直播时长，再弄不完，就不只是罚工资奖金了，断网收手机手写八千字检讨。”林镇想了想补充道，“不准有重复句子。” “啊?”许安逸震惊，食指指着自己。 “嗯。”林镇残酷地点头。 “啊?”许安逸只好哭丧着脸进入直播平台。 “加油!熬几个夜还是可以播完的。”林镇走后，时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不许熬夜，十一点准时睡觉，这几天你们是放飞过头了吧?”林镇再次杀回。 “加油，少玩会儿手机还是可以播完的，这个月还有三十一号呢。”时时再次拍了拍许安逸的肩膀，注意到林镇扫过了，他缩了缩脖子。 感觉卸任之后，林镇就放飞自我了，越来越凶，他大概不是以前那个温柔的镇哥了。 “噗呲——”苏可笑了出来，也打开了直播间。 “正好我没有事，陪你们一起直播吧。”她兴致勃勃地搓了搓手。 时时再次缩了缩脖子，硬是从苏可活泼的语调里听出了毛骨悚然的意味。 他昨晚睡前抽空爬上清江app，刷到了《人在山河》的更新，因为没追上进度，他也就没有看，只见最新评论一水的嚎哭，大概，挺虐的。 近期没有比赛，苏可今天可是刷更新了。 时再心疼一波她直播中遇到的对手。 “前辈前辈!”没有直播时长要求也没有直播间的季溪小朋友举起手来，“前辈我这几天是不是很乖?我每天都按时按量完成了训练哟。”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进入直播间的操作，默默关注起了小朋友和林镇的互动。 “嗯?”林镇微笑，在季溪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那前辈前辈，既然您觉得我很乖，能不能给我一个奖励?”小朋友鼓起勇气，大胆提出诉求。 “这得看你想要什么奖励。”林镇还是微笑，很和蔼的微笑。 “我想去运江边的跨年活动，训练完之后去，保证十一点之前回来。”小朋友这句话想来准备了很久。 林镇失笑：“想去就去吧，十二点有电子菸花，看完再回来。让队长带你去，看着他，别教他被粉丝认出来带走。” “耶!”获得了更好的奖励，小朋友很开心。 “不过以后也要好好表现啊。”林镇敲打一句。 “嗯。”季溪点头，兴高采烈地投入下一轮游戏。 林镇这个珍稀古董怎么这么了解这次活动?时再想着，看到苏可温情款款的微笑，瞬间内心冷漠。 原来如此。 怪不得放任他和季溪去。 “我也想去。”许安逸哀嚎，字字悲切。 “直播时长。”林镇甩下四个字，转身离开。 几个人开始直播，时再看着林镇似乎真的不会再杀回来了，于是拍了拍许安逸的肩膀，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播了两个多小时，临近十一点，时再回寝室洗漱了倒在床上，一身疲累筋骨终于得到了慰藉，翻了几下身，时再摸起了手机。 这几天他挤牙膏般抽空看完了《人在山河》的第二卷，林北望与如儿分别后去参了军，跟在平北将军麾下南征北战。因为性情果敢，身手弓箭厉害，几年里渐渐升迁，一次击杀北燕骑兵头目的胆识谋略，入了将军手下一个谋士的眼。 那个头目，是当初屠了他村落的仇敌。本应分外眼红的，林北望却想着看过的兵法，用了些计谋诱杀了他，大仇终于得报。
第17页 然而他却没有就此释然，一面恨，一面又想着看到的战火之下同样可怜的燕民，同伴在日復一日的战争中都杀红了眼，他便觉得这样更加可怕。 一颗动摇的种子已经种下。 将军要夜袭燕营，他接了火烧燕军粮草的任务，只身犯险入虎穴，几番要丢掉性命还是成功，于是也就入了将军的眼。 他有点恨将军，要不是将军未能守住北疆，他的家人就不会死，但最后他却被将军折服。 五年，少年长大，燕军在一次大败之后退却休养生息，大夏赢回六年前被燕军夺取的半数失地。 捷报之后，平北将军将功补过，继续守关，立了大功的林北望跟着圣旨入京，做了骠骑将军，获得封赏无数，一时风头无两。 第二卷，完。 时再迫不及待地打开第三卷。 林北望在京领了个闲职，但他不懂，于是兢兢业业地做了下去，犹有空闲，便被同袍拖去饮酒，拒绝不得。不打不相识结识了一群诗酒风流的世家子弟，也认识了这群世家子弟的头儿，闲散王爷三皇子封尘。 时间久了，林北望也明白了些什么，他想去边疆，几次上书递上去都被退下来，一时气馁。因为去了某次不知谁安排了靡靡艷曲的游园会被弹劾，天家却说少年意气无妨。真的少年意气却受挫，索性放任自己跟着这些人混了下去，只是随时都保持着清醒，不再留把柄。 也远着风尘女子。 直到三皇子引荐，他见了一个京中的老花魁，兰倚阁几年的台柱子，成了她的入幕之宾。 那是如儿。 从一个活泼少女，长成了清艷佳人，在这个美女如云的京城傲视群芳。她还叫如儿，却是名满京城达官贵人与世家公子想睡却不得的如儿姑娘。 毕竟三皇子是她的裙下臣。 他林北望能时时见上她一面，免了不菲的银子，成为半城男人嫉恨的对象，还是因为三皇子的大方。 原本的属于少年的悸动淡了，但毕竟同甘共苦过那样长的一段路，林北望对如儿仍客客气气。 然而如儿懂他。 懂他的恨，他的信仰，也看破他的动摇与犹疑，懂他的放不下，他放不下军中情义，也放不下劳苦百姓。 他求的太多。 她看破，却不说破。只在天南海北的闲谈中引导他记挂着身居高位者一般看不到的，在他们脚下苦苦挣扎的百姓。林北望与她也是相谈甚欢，渐渐引她为知己。 想办法忙忙那个闲职，在世家子弟和酒肉同袍边缘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偶尔去见一面如儿姑娘，他在京中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下去。 时再读到这里，皱了皱眉。 夏芒写得太拖沓了，事无巨细地，节奏太慢，战线拉的太长，很消磨读者的耐心，要他说，这一卷到这里的内容得砍去三分之一。 然而，他想了想网上的热门小说，都有几百万字甚至上千万字之巨，是不是拖沓是网络小说的通病? 再看到这一章的作者有话说。 节奏乱了，要修后面的大纲，暂停更新。 哦，时再觉得自己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九 对枪 打打游戏，看看高数，再去图书馆看看小说充充电，夏芒过了几天很美滋滋的日子，要不是冉思思惦记着跨年活动，总在寝室里念叨着，简直要忘了今夕何夕。 又是她和冉思思待在寝室的傍晚。 “这个，用洛必达法则，等价无穷小替换一下，等价无穷小很重要的，你记得背一下。” “嗯。”冉思思磕磕绊绊地解出这道题，懊恼地咬着水笔笔头。 夏芒有点无处下手的无力感，冉思思很聪明，一点就透，可是不点不透，她也有些懊恼，总不能每一道题她都帮她点开方法。 “我得多做题。”冉思思也意识到了问题，然后干脆地撂下笔阖上练习册，“这几天看高数看到头秃，我要放松一下，夏芒你多少积分了?” 她问着，从衣柜里里搬出笔记本电脑，插上电源，开机。 “哪一种模式?”夏芒将椅子挪回自己的位置，点开电脑的巷战界面，她在挂机等元旦活动。 “当然是五对五模式啦。” “我看一下。”夏芒点开“我的积分”界面，大乱斗模式下的积分已有小数点前四位数，狭路相逢模式也有大几百，五对五却只有可怜巴巴的43.2。 这个数，显然只打赢了一两局，赢的还很勉强，或者没起到什么作用。 要不是有这个模式下的任务领技能卡，夏芒估计一局都不会打。 两年多过去，她依然是团队黑洞。 “43.2。”夏芒如实说道，“这个模式我没怎么玩。” “诶?这样啊。”冉思思有些遗憾，“我还想和你组队呢。” “我不擅长这个模式。”夏芒说着，点开大乱斗模式，准备来上一局。 “我还想学霸小姐姐带我上分呢，看来是行不通了，明天吧，今晚积分清零结算刷新，明天咱们就在一个分段，可以组队了。”冉思思计划着。 “估计到时候是你带我，我这个模式真的很菜。”夏芒选了八卦村，进入匹配的等待时段。
第18页 这张地图比较冷门，在晚间特定时段打开，每一次匹配都要等上好久，好在夏芒勤奋了几天，终于打到了一个玩家比较多的积分段。 八卦村，是真的取材于兰谿市的那个八卦村，按照奇门遁甲的传说和《三国演义》中对于孔明八阵图的描写进行加工和润色，颇有些奇妙之处。 比如，很多人就算看着缩略图也会在这里迷路，第一视角本来就有些晕，迷宫一样的八阵图场景看起来更晕。 巷战两周年更新出八卦村的时候，它曾经很是火过一阵，却很快就被玩家打入冷宫，甚至没到月结，它就成了冷门图。也就是对这张图还存有好奇心，或者是栽倒了很多次一定要在这张图爬出来，再或者是自忖很了解八阵图的玩家，才会在这张图中奋斗。 “唉——”冉思思很委屈，很失望。 夏芒隔空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 “对啦!”冉思思突然眼前一亮，坐直，“芒芒我看你打游戏吧，就旁观一局，好不好?” 夏芒点点头，撂下已经拿起的耳机，打开外放。 “好诶!muma!”冉思思眨眨眼，投出一个飞吻，然后得意洋洋地把椅子挪到夏芒身后。 等匹配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然而伺服器并没有给女孩们面子，屏幕上还是玩家深恶痛绝的等待画面——布兰达双手提着她的洛丽塔风格大裙摆，慢悠悠地转啊转，转啊转。 正脸转过来的时候，有概率布兰达会用它松了螺丝的手指拉扯着漂亮却毫无表情的脸蛋做一个鬼脸，不狰狞，但诡异地可怕。 巷战最让人想吐槽的细緻处，就是布兰达的鬼脸都有着十数张，细緻逼真，无一不令人毛骨悚然。 布兰达带着血丝的眼珠子在被拉开眼睑的眼眶里滴熘熘乱转的时候，夏芒嘴角抽了抽，扭头对冉思思说：“匹配上了喊我。” 然后她低下头玩手机，浏览微信里累积的推送消息。 “嗯?”冉思思故作思考状，然后轻笑：“原来芒芒你不止不看恐怖片鬼片，连这个都怕啊，是嘛?” 夏芒不想回答。 “好啦。”在夏芒囫囵吞枣般浏览完十四五条推送之后，冉思思终于喊停，让她脱离了那些微的不坦然带来的尴尬。 “lets go !”说着，夏芒撂下手机，一手抚上键盘，一手握住滑鼠。 匹配上了之后，加载就很快了。 “我亲爱的的英雄们，准备好了么?ready?go!” 不同于现实中的八卦村，巷战里的八卦村是严格地按照八卦来布局，外高内低的正八边形谷底除去正中的阴阳鱼池塘，被从池塘向外辐射的街道分为均匀的八块，按照八阵图排布巷道与建筑。 白墙黑瓦的徽式楼宇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略微倾斜的坡地上，整个村落静谧唯美，可以想像其中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守望相助鸡犬相闻的安逸生活。 可是现在村落里已经没有居民了。 通过数天坚持不懈的努力，芒果味现如今的技能栏终于不再捉襟见肘，七八个技能亮着，也可以看出夏芒所选择的职业技能体系。 她还是走了最熟悉的超远程流派。 机械师嘛，玩狙的最爽了。 为了弥补近战能力的不足，她兑换了一把属性不错的左轮。 好在装备没有装备时不计重量，游戏中可以随意切换，冷却也短，只要自信能迅速在没有分类的装备列表里找到想要切换的装备，带多少都行。 新手装都因为耐久耗尽坏掉了，装备本身的价值还不够修补耐久的钱，夏芒也就换了一套，但积点太少，这身装备很是勉强，包括那把枪。也就是因为现在已是月末，她再强再努力也打不到高端局，所以还算够用。 遇到装备差防御低的，她已经可以用巴特雷一击必杀了。 “哒哒哒!” 枪声骤起，古老村落的寂静被打破。 八卦村的怪物是各式各样各种形态的五行人，据说是村民的怨念结合天地元素所化，各自有各自的特点。有的伤害高，有的血厚，有的物抗高，有的魔抗高，有的单一系魔法免疫，对一个火人用火系魔法，甚至会加强它的能力。 夏芒瞄准镜里是一个土行的石头人，这货简直武装到牙齿，对于机械师这种以物伤为主的玩家，只有它张开嘴怒吼露出的黑洞洞的口腔，才是唯一弱点。 “砰砰砰!”夏芒毫不吝啬技能和子弹，一边后退一边将这个刷新点只在她七米外的怪物精准地射杀。 “唿——”冉思思长出了一口气，“好险好险!” 夏芒扭头看了一眼，冉思思随即不好意思地笑笑，食指抵住嘴唇：“嘘——” 夏芒回过头看着屏幕，一边对比着缩略图找路向着中心区方向奔走，时疏时密的枪声中，迅速解决着瞄准镜中的怪物和玩家，收割着卡牌和积分。 冉思思看着有些眼晕。 第一视角里，八卦村这张图迴环往復的小道和长得基本一模一样的建筑简直都是魔鬼。 缩略图按着八卦上南下北的形式，和其它地图包括手机里常用的导航软体，是全然相反的。 冉思思只进了一次这张图，就被缩略图劝退了。
第19页 因着夏芒的动作，屏幕上视角迅速地转着切换着，她的手速不快，但节奏很稳，冉思思听键盘声简直听出了乐感。 想着自己的手残操作，她有点幽怨，摘下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接着安静地看了下去。 夏芒专注游戏，没有意识到身后的低气压，她仔细地分辨着附近的战斗声，也放电子眼关注着身遭的动静。 “呀!”冉思思惊叫，随即迅速捂住嘴。 埋伏! 被墙上粘着的一个电子tnt炸了一截血，夏芒即刻翻滚贴墙角受身然后迅速切枪。 机械师。 这个电子tnt放的很走心，正好在夏芒的盲区。而不同于大多数触髮式□□，这玩意儿是遥控触发的，弱点是五级的有效遥控距离也只有十五米。 是陷阱流机械师的最爱。 冉思思注意了一下夏芒的神情。 她很平静，很认真，表情有点可爱。 “砰砰砰砰砰!” 十字花弹，一种会在打中后十字爆开的特殊子弹，一次技能十发。 五发，钉死在那个机械师暴露出的头部。 夏芒避开他打歪了的几发子弹走出阴影，从容打出后面五发十字花弹，这次他躲得快，迅速缩回掩体，只中了两发。 血量持平。 夏芒贴着盲区移动到一个适合射击的掩体后。 接下来就看谁的枪法准谁的技能伤害高了。 冉思思看着屏幕上火花飞溅子弹如梭，大气都不敢喘。 夏芒是一路碾压过来的，还没有碰到能和她有来有往打上一场的对手，冉思思看着这一场，着实痛快，就是屏幕太晃，简直眼睛痛。 她眨了眨眼。 夏芒的左手五指操作飞快，键盘咔嗒咔嗒响得很有节奏。 十秒，只是十秒，战斗结束，机械师血量归零死亡。 夏芒得到了一个人头六点四积分，血量岌岌可危。 躲进最近的院子里，夏芒用了一张先前拾取的治疗卡，等血量一截一截上涨。 “好厉害……”冉思思小声呢喃。 “嗯。”夏芒点点头，“他是很厉害，如果他用原本的职业，我现在大概打不过他。” “诶?”冉思思想说自己是在说她很厉害，然后注意到夏芒的话。 “小号?” “是的吧。”夏芒随口回道，看了一眼击杀名单，记住了这个暱称。不知道这个机械师背后的人是谁，看操作节奏，大概是魔法使? 将想法搁下，夏芒看着回满的血条，接着向中心区的阴阳鱼池塘移动过去。 八卦村这张图，在达到一定条件后会启动崩毁，从某一卦的区域开始，然后按着八卦相生的顺序依次崩塌。 有热衷攻略的高玩统计过，崩毁是从被击杀的怪物总数率先到达一个限度的区域开始，具体数量应该在一百上下。 这个崩毁不是触发即死模式，而是房屋倒塌地面崩裂怪物集中出现，最终整个区域塌陷，玩家如果没有及时逃出，会被彻底困在这个区域，最终被怪物堆死。 崩毁开始时，该区域再击杀怪物就是没有积分的。而次序越靠后的区域，崩毁速度就越快，两块区域崩毁之间的时间间隔也越短。 玩家一般都会往中心区或者区域交界处活动，方便逃离。 夏芒选择中心区。 因为人多。 十 广场 “我——”季溪生生咽下后一个也不算脏的字，自觉将视角游移到训练室门口。 没有人。 他回过头看屏幕，视角已经变为黑白灰色，dead四个色彩黑红斑驳的字母占据了屏幕，布兰达抱着字母探出半个身子，歪头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死啦?”张飞羽兴致勃勃地旁观许安逸的直播，闻言转过头来瞟了一眼季溪的屏幕，看到灰乎乎一片。 “用机械师小号和人刚枪输掉了，那人机械师玩得贼熘，子弹跟钉在我头顶似的。”季溪很气馁，死亡后灵魂视角只能动方向不能动定位，他转了个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角色尸体很快就刷新掉了。 “哟，厉害的呀，我瞅瞅。”张飞羽挪有轮的着椅子滑过过道。 季溪的职业是魔法使，其它三个职业也就是实践着摸索一下打法和职业体系，能更好地配合队友的步调，也能了解对手，或者纯粹调剂调剂。 但这并不说明他这三个职业很弱，至少，不会轻易败给普通玩家。 “八卦村哟，这图简直是路痴者的黑洞。”心有余悸的张飞羽感慨一句，随即问道：“什么分段的?” “我是一千五百多。”季溪调着视角，终于看到一个女性机械师从一个院子里出来，动作鬼鬼祟祟地贴边行走，很快又极高调地借着院墙翻上房顶，很快从灵魂视角中消失。 “芒果味……可能是一个喜欢吃芒果的妹子。”张飞羽评论道，“更可能是披着萌萌哒外皮的汉子，这年头人妖还算少么?哦，苏……” “嗯?” 张飞羽惊出一声冷汗：“玩笑，玩笑……” 他扭过头，看见林镇时再和苏可三个人进了训练室，时再抱着沉甸甸的笔记本打了个哈欠，仍不忘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第20页 发声的苏可副队长明显面色不善。 “队长年终总结做完了?”张飞羽试图转移话题。 “队长队长!我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机械师!”季溪没注意到张飞羽的无奈，硬生生地把话题拉了回来。 张飞羽一脸生无可恋，狠狠揉了一把季溪的头髮，被他一巴掌拍掉。 “你干嘛又揉我!”季溪双手护头。 苏可却没怎么计较张飞羽的口无遮拦，把一沓装订了的列印纸放在自己的位置上，招唿着林镇转身离开。 “走吧，六点多了。”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嗯。”林镇点点头，嘱咐时再：“照顾好小孩，记得做掩饰。” 他对张飞羽扬了扬下巴：“到现在了时长没做完的，都不要出去浪了。” 然后苏可和他一前一后翩然离去，不是狗粮，胜似狗粮。 张飞羽欲哭无泪，他挣扎了，但是失败了啊，就一个尾巴了，怎么就有个那么长的年终总结报告会呢?心里骂着，他憋住一把辛酸泪，连忙奔回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 寝室里的许安逸沉迷花式凑直播时长，眼看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大功告成，还能赶上大半活动，顿时兴奋，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幸躺枪。 时再嘴角扬了一下，很快严肃：“咳咳，我看看。” 他说着，凑到电脑前。 季溪视角里看不到什么，他直接退掉游戏等待结算，然后搜索“芒果味”。 未上榜，积分三个模式下小数点前四位数三位数两位数，没有上月记录，至于具体对战信息，是双向的好友才能看的。 时再看着这个暱称，却有些愣。 应该不是她，偌大的世界，又偌大的网民群众，不会那么巧。 “小号吧这是。”张飞羽猜测，“绝逼是小号，哪个机械师选手偷着开小号虐菜了?” “也不一定。”时再说，“不输职业选手的高玩也是有的。” “对喔，肯定是小孩机械师打得太菜了。”张飞羽笑道，兴致来了打了个嘎嘣脆的响指。 “你才菜!”季溪不服气。 “来，那打一场，我不亲自下场，时再，上!”张飞羽笑呵呵地看向时再。 时再摇摇头，摸了下季溪毛绒绒的发顶：“不理他，走，咱们出去玩。” 季溪在他手掌底下摇了摇头：“等一下，我把这局等完。” 发梢扫得手心有些痒痒，很有让人使劲揉两把的冲动，时再默默收回了手，微笑：“好啊。” 八卦村的最后一块区域崩毁时限到了的时候，游戏结束。 “嗯——”夏芒闭上眼睛伸了个懒腰，活动开了，才低头去看结算。击杀数17/22，奖励积分36，总积分125.8，排名第一。 这一局，她打的很畅快。 冉思思已经麻木了。 她想上网问个问题，自己的学霸室友还是游戏高玩怎么办?在线等，急! 大概会被骂惨。 “六点半了吧。”夏芒退掉游戏，“池零和婷婷怎么还没回来?” “当然是说曹操曹操到啰。”池零笑嘻嘻地推开门，然后以着飞一般地速度把两手大包小包悉数放在王婉婷桌子上，然后摊在自己的椅子上，笑容瞬间垮塌，满脸地疲累。 “累死了……我感觉我需要床的治癒。”她抬头憧憬地仰望着自己的铺位。 “准备准备就走啦，路程再近也要十来分钟呢。”冉思思回到自己的位置，折腾着一盒子瓶瓶罐罐准备化妆。 “不!我就要睡!”池零说着，迅速甩掉运动鞋脱掉羽绒服爬到床上，舒舒服服地掀开被子盖上，然后被冰冷的被窝冻了个哆嗦。 “你不化妆?”冉思思对着擦着粉底。 “不化!”池零坚持战线毫不动摇。 “那你的口红眉笔眼线笔什么的都是买来干什么的?” 争吵声中，王婉婷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后，从桌子上那乱七八糟的一堆里挑出几样属于池零的，放到她的桌子上。 “用来打发空闲时间，但是现在我忙着睡觉!”池零依旧岿然不动。 “你还是不是女人?”冉思思语气鄙视，却没敢动表情。 “我是个快乐的女孩。”池零简直要把这句唱出调子，然后她瞄了一眼在整理桌面的夏芒：“夏芒不是也没有化妆?” “人家是天生丽质，你呢?”冉思思依旧语气鄙视。 池零想了想夏芒漂亮的脸蛋与校花备选的名声，不说话了。 “没办法，敏感体质，还虚，暂时不敢挑战自己的抵抗力，有必要了再说吧。”夏芒无奈地摇着头，“我明年还要补修军训呢，连防晒霜都不敢用怎么办?” 寝室一时沉默。 夏芒同学入学是拄着拐来的，入学军训直接取消，然而不是没了，而是延期到明年新大一入学，和学弟学妹们一起。 三个人都想起了军训时防晒霜都不怎么管用的痛苦，与每天酸疼到骨子里的累，再想起夏芒那张白净的脸和平时生活中的小心翼翼。 一时内心无限唏嘘。
第21页 “凉拌吧。”池零语气平淡，而无奈。 “我知道几个适合敏感皮肤的体质，你要不要试试?”王婉婷已经规整好了一桌子的物件，正在对着镜子补妆。 “嗯，等等再说吧，暂时不急，现在冬天呢。” 寝室一时寂静，四个人各忙各的事情。 十分钟后，池零准时从床上翻下来，满血復活。 “走吧。”夏芒提起小书包。 “等我等我!”池零一边穿外套一边拨弄着压乱的短髮，“夏芒我就不带包了，你帮我装下学生证吧。” “好。” “欧了!”冉思思涂上口红，对着镜子又看了看，“完美。” 池零瞟了她一眼，没说话，僵硬的表情很好地表达了她的无语之情。 “走吧，去找宿管阿姨登记。”王婉婷看了眼关上的窗户，然后带头走了出去。 夏芒走在最后，关灯，锁门。 “好热闹哇!”季溪左看右看，好不兴奋。 天已经黑了，夜幕之下，运江两畔是灯火恢宏光影重重，人流如织，滨江广场上，间隔的远远的几个互不干涉的舞台已经搭起，临时的棚子里是商品琳琅满目的小吃店和纪念品店。 “嗯。”全副武装的时再看季溪见什么都兴奋的样子，不觉失笑，狠狠揉了两把他的头髮。 季溪却没有在意，仍是兴致勃勃地逛着临时美食街，没走过一个店总要犹豫着放慢脚步，然后很快摇着头熘过。 终于，在一个地方他站定不动，一边随便看看，一边右边看看。 左边是一家气味谜之浓郁的鱿鱼串，炭火烧的很旺，灼热的火舌以着撩人的妖娆姿态舔吻着新鲜的鱿鱼，很快便使它们焦黄捲曲。烧烤的师傅以着极纯熟的动作快速翻着串串，让它们均匀地受着热，卡着火候刷油，直到撒上浓厚的佐料，可想那味道，可想那嚼头。 右边是一家卖烤红薯的，大小均匀的红薯洗净，在电炉里烘烤至表皮焦干发灰，内里却是暖黄微红的软瓤，掰开便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甜香的气味诱人食指大动。虽然没有木炭烤红薯那样有着儿时记忆里的难以忘怀的味道，缺了那几分正宗，但胜在干净。 “哎。”时再轻轻拍了下季溪的脑袋，在两家分别买了些。 “想吃就说嘛。”他把几串烤鱿鱼和一个烤红薯递给季溪，安置着他在角落里找了处桌椅坐下，然后跑去买了两杯热的大麦茶。 他回去一看，少年一边一口吃得正欢。 “慢点儿，没人和你抢，这个也烫，等会儿再喝。”时再嘱咐道。 “我想喝冰可乐。”见时再惯着他，不像训练营里的教练和林镇那么严，季溪有了点底气，大胆提出要求。 时再横了他一眼，然后又拍了他一下：“想的美。” “我想喝嘛。”季溪放软语气，类似撒娇。 “这个想都别想，你还在最好的年纪，爱惜自己一点，别仗着年轻就作，有的人可是……”时再咬了口鱿鱼串，声音低而模煳，后半句稀里煳涂的也就跟着鱿鱼被他嚼碎咽了下去。 季溪扭头，有点不开心，咬了一大口烤红薯，然后又咬了口鱿鱼，很快笑容又回到脸上。 时再看着他，有点想起了这个年纪的自己，一边捧着大麦茶捂手一边慢悠悠地吃着，帽檐底下，神色很有些柔软。 软着软着，也就淡了。 时再抬头看着热闹处的人流，有撒狗粮的小情侣，也有抱团一起走的少男少女，附近大学多，应该大半都是一个寝室里的学生。 他也是这个年纪啊。 突然时再目光一凝，再想仔细看看时，那个女生已经回过头，和几个女生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了。 他摇摇头，嘲笑自己的妄想，应该不是她。 哪能那样巧? 最近真是魔怔了，怎么看什么都能联繫上她?莫不是因为看了她的小说所以产生了什么错觉?不至于吧。 “怎么了?”季溪吃完了终于注意到时再在发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有往来人流。 “没怎么，发了个呆。”时再说着，笑笑，三口两口将手上凉掉的串吃完。 十一 重逢 “这个面筋好好吃!” “这个凤爪好棒啊!味道特别足!” “哎我喜欢这个炸小肉丸!” “这个蘑菇串好棒啊!” …… 池零和冉思思边走边吃，刚逛了几百米长的一截，两手都拿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小吃。 夏芒双手捧着一杯大麦茶，王婉婷一手一纸袋各色口味的麻糬，一手一杯奶盖柳橙汁，两个人并排慢悠悠地走在后面，看着前面已经要拿不下的两个人又看着一家炸鸡排眼睛放光，相视无奈一笑。 等那两个吃货终于买的消停了，四个人找了个空桌坐下，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用手机看着推送里跨年活动的节目单子。 滨江广场上的跨年活动是东川市民的彻夜狂欢，偌大的广场上搭起来整整七个大小舞台，声乐，器乐，戏剧，舞蹈，相声小品，魔术……只要有适合舞台表演的才艺，只要过了初选定了节目，就能有一段不受打扰的时间在舞台上展示表演。
第22页 节目有社区和公司组织的，也有大中小学的学生，也有自信有才华的个人。 不过这个演出没有演出费，全看兴趣，观众也不会喝倒彩，毕竟大部分都是业余兴趣嘛，筛选过了质量也是参差不齐。而且没有系统的彩排，舞台都是今天才搭建的，服化道什么的也都很粗糙。 台上台下，演的看的，不过是新年之前图个乐，然后舒舒服服地过完元旦三天假期。 团圆还有新年吶，过了元旦就不远了。 演出从八点一直到十二点，观众也不用买票，想看什么就可以站在那个舞台前看，看完了就可以去另一个，看累了有美食街的桌椅，可以就近找到坐下。 “这个这个，是咱们学校的社团，想唱电音。”冉思思拿起手机，是乐队的图片，展示给三个室友看。 “我记得社团里学长们还自编自演了一个相声，听学姐说挺有意思的。嗯……在这儿。”池零推荐了自己的社团，话锋一转，“不过我想去看这个，机械院的机器人总动员。” “我想去听林沉学长主持的诗朗诵。”王婉婷也有自己的想法。 三个人一气看向到现在仍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的夏芒。 夏芒看了看节目表，不巧，她们想看的节目分别在相隔很远的三个舞台，而且时间都相差不大，很可能看完一个就赶不上另一个了。 她抬头看了看三个对她施以期盼目光的室友，又四下看了看，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站的笔挺的腰上别着警棍的安保人员。 “这里挺安全的，人又多又集中，但还不至于摩肩接踵的拥挤。”夏芒示意她们也看，“这样吧，大家各看各的，都开了定位，隔一刻钟在群里分享一次，也不要出了广场范围，想看什么看什么，快十二点再集合到一起倒计时。” 王婉婷想了一下，没有想到什么需要补充的，于是点头应和：“挺好的，就这样吧，大家注意看好自己的东西，也不要让人占了便宜去。” “好的。”池零答应。 “那芒芒你去看什么呢?”冉思思问道。 “啊……我去看这个。”夏芒晃了晃屏幕，上面是画了浓浓戏妆的漂亮“小姐姐”的侧脸，不过并不是喉结的位置被戏服挡住看不到，就说明这不是个小哥哥。 “咦——”三个人集体表示嫌弃。 眼看临近八点，吃饱喝足……嗯，未必饱足，冉思思又买了一袋红油干牛肉丝拿着，然后四个人各自分开，去找自己想看的节目了。 夏芒扔了大麦茶的杯子，逛着看着，对纪念品和小玩意儿的兴致远大于各色小吃——没办法，辣的油的不太干净的容易积食的，她基本上都不能吃，不如不看，眼不见为净。 东川市的这个活动着实好，商铺里许多好看又精緻的东西都是非遗传承，工艺传统环保，设计上却有些融合了现代元素的巧思和新意。 这些多在旅游景点当纪念品贩售的东西，在东川却随处可见，从低档的亲民产品到高档的珍品，不一而足，当然便宜不代表粗糙劣质，而是材料便宜工艺也相对简单，制作却是精良的。 夏芒买了几支通草花，看到了空白的素娟宫扇和湘妃竹摺扇也有些技痒，最后还是想起家里书房中的那一堆画了画题了字的扇子，就没有买。 戏台子在广场最偏僻的一角，这里人很少，戏也还未开场，夏芒混在一群老头老太太和几个小孩子之间，很是扎眼，她却不尴尬，只是好奇地看着戏台子。 比起其它的简陋的没有顶的舞台和只能用来挡挡风的化妆间，这个戏台子是很明显用心搭建的。 夏芒知道东川这里有一个很老的戏班子，经歷了百余年风风雨雨，几次险些毁败倒台，最终都坚持了下来。现在爱听戏的人虽没以前多，但是大家日子都好过了，凭着线下和线上几个平台，和补贴政策，也能挺好地存活，等待与戏有缘的年轻人们传承。 这个班子以前专唱崑剧，后来一些别的戏班戏剧演员挂靠过来，改做戏剧院，也唱很多别的剧种，但最出名的，还是崑剧。 夏芒对戏剧不太了解——她对音乐相关的东西都不太了解，都是听个热闹听个意思，于是就听最热闹最有意思的，还有什么能比中国戏剧还要更热闹更有意思呢? 说不定听着听着，码字的灵感就来了呢。 说来惭愧，这些天不是复习就是打游戏，《人在山河》的存稿只见一章章变少。 戏台子虽是临时的，但戏院就在本市啊，能搬来的道具都搬来了，将临时的舞台装扮整理得漂漂亮亮。 前台的立柱上是红底黑字的楹联，被大红的灯笼明晃晃照着： 假笑啼中真面目 新笙歌里古衣冠 只等幕布拉开，好戏开场。 夏芒看着那字，写得真是极好，极好，每一个字都带着筋骨劲道，不同于她刻意地用千百次的描摹仿出的不经看的绵软筋骨，这十四个字是真真的功底扎实意韵天成。 看足了字，戏也该开场了。 锣鼓几点，丝竹声起。沉沉的红色幕布向两边拉开，露出里面的布景，俱是假的花木山石院墙。 一个美人以着旖旎的步调带着丫鬟走动，一开腔，煞是莺啼燕语流转。
第23页 《牡丹亭·游园·绕地游》 夏芒只有一个感想了，好听。 “我不想去听戏，戏有什么好听的?”季溪看到前方戏台，果断拒绝，使劲想挣开时再拽着他腕子的手。 没挣动。 “……”眼看离着戏台子越来越近，咿咿呀呀的乐声已经传到了耳边，季溪一脸生无可恋简直要哭了的表情。 “算了。”时再嘆一声，缓缓松开了手。 季溪晃了晃手腕，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时再反问他。 “我想去听电音，东川大学的社团呢，很厉害很棒的……我在家我妈总按着我学习学习学习，说如果我能考上这个大学就好了，结果人家也不止是成天都学习啊，结果我跑东川这边来打游戏了。”季溪说着说着就跑偏了，絮絮地念叨着。 时再失笑，碰碰他稍硬的发尖：“去吧，一个人注意安全，看够了来这边找我。” “好哒!”季溪咧嘴一笑，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蹦哒着跑开了。 “欸。”时再摇摇头，晃晃悠悠地一边听着一边走过去。 汤显祖《牡丹亭·惊梦·滴熘子》 “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 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骈。” 这折子戏他曾经小时候也会唱，现在也就是记得调子，只能跟着哼哼两句了。 他记得他小时候唱《惊梦》大人们都笑，谜之微笑或者捧腹大笑，他不明白，问他们也不说，只是笑，长大了再看唱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是他们鼓励他唱的，一群老不羞。 想着，他走到观众外围，向着戏台子上看去。应该说不愧是东川这一带最好的戏院，背景，服饰无一不精良，演员在寒风中也很敬业，唱腔和身段都是一流的水准。 不过到底因为冷，是用的音响，不是现场演奏器乐。 听戏的多是老人，再不济也是中年，有些带着小孩，毕竟那边那么多适合年轻人的节目。总之时再站在这里，觉得自己很有些扎眼，大人们倒是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戏，几个没耐性到处钻的小孩子频频往这边瞅。 时再默默退后绕了半个圈，站到整个人群的后面。 反正他个子高，人也不是很多。 然后他就看见了人群中一个很鹤立鸡群的年轻女孩，穿着修身的长款藏蓝色羽绒服，背了款式新潮的双肩小包，头髮很长，散散地挽着，别了一支秀气的白海棠花。 再一看人群中小年轻其实也不少，还有一对腻腻歪歪的小情侣。 时再正了正鸭舌帽和口罩，放心地听戏了。 《牡丹亭》里的名段唱完，掌声雷动，演员鞠躬致谢后幕布拉上，眼见的是要换场景了，人走了一些，时再往前挪了挪，气定神闲地站着，等下一场。 “呀，对不起。”夏芒让人，不小心碰到了后面的一个人，连忙扭头道歉。 “没关系的。”中年女人笑了笑，“小姑娘也喜欢听戏呀?” 夏芒微笑，点点头，转过身。 时再将这些收在眼里，目光一滞。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呀。 “夏芒?”他喊着，遏制住脚下想转身逃离的冲动，却有些犹疑。 女孩儿转过头来，看到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像个好人的人，她略一皱眉，然后就看到那人摘下棒球帽和口罩，朝她挥一挥手，露出一张灿烂的笑颜。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十二 对谈 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夏芒有些愣怔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他长大了，眉梢眼角的稚气已经褪去，稜角处已经有了成熟的味道，到底是做一队之长的人了呢。但笑起来还是那个傻兮兮的样子，夏芒最熟悉的样子。 时再也在偷眼观察着夏芒。 她和两年多前变化不是很大，也就是长开了些，变得漂亮了，原本有些沉闷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也趋于温和。 真好呢。 大家都在往好的方向变化成长。 “你……”时再说了一个字，突然卡壳，不是忘词，而是根本就不知道说些什么，却想要说些什么。 “嗯?”夏芒表示她在听着。 “你在哪所大学?”想了又想，时再问道。 “嗯，那边，最近的一所。”夏芒向着背离运江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江的这边都是比较低矮的建筑，四五层的楼房，所以可以越过这些楼顶看到东川大学主楼顶的那个天文望远镜所在的球。 也就是这几年东川的空气状况逐渐好转了，天气好的时候，这个望远镜还可以偶尔开放一下。 “哦，东大。”时再点点头，“可是……” 他硬生生剎住后半句话。 可是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去首都的那两所大学，或者出国发展啊，东川大学虽然很好，但终究不是最顶尖的大学。 夏芒却明白他没说出来的“可是”之后是什么，她向着西方看了看，只看到对岸与灯火。 “东川大学，计算机系，是哥哥想去的大学，想读的专业。我去什么大学念书，学哪个专业，都无所谓。”
第24页 “哦，哦……”时再点头。 他当然知道夏芒那个在她口中很好很好的哥哥，她言辞中很少提及其他的人，而这个很少，几乎都是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她的哥哥。她很爱很敬重的一个人，但是—— “怎么会是无所谓呢?” “就是无所谓呀。”夏芒看着时再，微笑。 时再定定地看着夏芒，终究败下阵来：“算了。” 他没有干涉她选择的权力，更何况那个选择早已既定。 “我知道你现在是心火的队长了哟。”夏芒指尖在空气中画了画，时再看出那是一个心火的队徽。 “嗯，你的消息，我都看到了。”时再指那两句加油，那很多句加油。 “我也看到了呀。”夏芒指的是那些回復，那些个傻兮兮的笑脸。 一时沉默，相对无言。 “我……”时再打破了沉寂，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他感觉气氛好像更加尴尬了。 夏芒手缩在袖子里放在桌子下面，只有指尖暴露在空气里，左右手对应着一下一下地互相触碰。 “对了。”时再突然想起了什么，“谢谢你。” 他的表情很认真，这一声谢谢，是发自内心的诚挚。 夏芒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 “谢谢你和陆晨曦。”时再心里其实有些隐隐失落，但还是真诚地道谢。 说到这里，夏芒就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件事。 “你们的话，我爸妈都告诉我了，我们长聊了一个下午，我说了我的想法，我的心路歷程，最后他们答应让我去心火。我觉得应该当面对你们道谢，陆晨曦我已经答谢过了，但……后来我一直没有再见过你。”时再看着夏芒。 她和陆晨曦不同，陆晨曦是他的邻居，打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他家人简直当自家闺女来疼的丫头，但夏芒那时只是和他一起打过游戏的同学，他的朋友。 她那时很抗拒和别人的交流，跟着陆晨曦去劝他爸妈，不知道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尤其因为他之前的执拗，他爸妈不知道蓄了多少愤怒与无奈。 他们也说过，一开始对小姑娘的态度不是很好。 “我们是朋友。”夏芒说，“当初其实是我越俎代庖了，不过……不客气。” 她收下他的谢意。 时再松了一口气。 “陆晨曦后来就骂过我，平时那么会说话的人怎么当时就那么能刺人?我那时有些话，是真的伤到爸妈了。要不是你们……” “没有我们你也会处理的很好的。”夏芒打断了他的话，她不太想听到那个可能。 “陆晨曦假期开始的早，八号会来东川，然后和我一起回榆宁。”夏芒数了数日子，“年前你们应该没有正式比赛了，东川可以玩的景点挺多的，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时再有些为难，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那算了，我们俩去玩，不带你。”夏芒笑笑，表示理解。想来也是没有时间，他们应该有很多训练，不像她们两个在校大学生那么空闲。 “那回榆宁咱们再聚吧。”时再提议。 “一起去网吧开黑么?”夏芒微笑。 “哈哈哈哈……”时再也笑，仿佛时光又回到了那个青春年少，那些个泡在网吧里的傍晚和周末。 那是一家叫“楼下网吧”的小黑网吧，网吧的顾客多是门口标註了“不许入内”的未成年人，也有些抠脚大叔与小年轻。老闆老黑什么人的钱都赚，却有别的原则，一不许有任何人在他那网吧里抽菸喝酒，二未成年拿大人的身份证进网吧虽然被他默许，却只能打一两个小时过瘾。 几个学校的上放学时间表，他都熟着呢。 他在那个网吧里认识了与班上不太一样的夏芒，虽然依旧沉闷不爱说话问她十句未必能回一个字，但给人的感觉却要好相处很多。 实际上她本来就挺好相处的，就是一直以来她身边的同学和老师都想太多，也没有等她回应的耐心，平白错过了。 要不是打游戏怎么也打不过她，一口不甘之气始终憋闷在胸腹中，他也未必有这个耐心吧。 他说：“我很久没看到你上线了。” “嗯，忙，也没意思了。”夏芒对着他，比对着冉思思多说了一个理由。 “怎么会没意思呢?”时再拔高了声音。 夏芒只是用平静如水的目光看着他。 “哎——”时再在心中谴责自己的不淡定。 不过他是职业的。 “楼下网吧去年关了，咱们要换一个地方去开黑了。”夏芒说。 “啊?”时再不知道，他自从和心火籤约走入赛场之后，就再也没去过网吧了。 虽然他还不算火，但在网吧里确实是人气爆棚的，去网吧无疑是在游戏群众里扔了挂噼啪直响的鞭炮，所以网吧对于他，已经是需要敬而远之的地方了。 “去年榆宁清查网吧，老黑叔得了消息提前卖掉电脑转让店面熘掉了。”夏芒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消息，榆宁一半的网吧都关门了，黑网吧一家都没能倖免，被收缴的电脑桌椅全部送到山区以市里的名义捐给希望小学……他倒是什么都没亏。”
第25页 “老黑叔，人挺好的，所以有好报吧。” 因为别人骚扰了夏芒一句，就敢站出来硬怼，哪怕一米六的黑瘦小个在那面目兇横的壮汉面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哪怕他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本来就无关于他。 但他站出来了，所以，站出来的就不止他一个。 也可见他平时的人缘。 “嗯，风头过了他在榆宁的另一边开了家水果店，童叟无欺，挺好的。” 时再笑了：“嘿，那他终于不用再嫌弃水果太贵，可以敞开肚皮尽情吃了。” “是啊，”夏芒点一点头，“我夏天路过那里，还看到他抱着半个西瓜坐在阳伞下对着一群小孩子指点江山。” “你在大学怎么样啊?”气氛终于好些，于是时再问道。 “挺好的呀，课业比高三轻松些，就是知识量比较大，学的浅显而已，不过早操晚自习门禁依旧，据说要到大二才会管的松些。”夏芒不无抱怨之意，但总的来说，她意见不大，比较满意。 “食堂呢?” “大锅菜里的战斗机吧，还不错小吃也挺多挺不错的。” “住宿呢?”时再问着这些琐碎的事。 他知道她和陆晨曦两个小姑娘玩得很好，但是他也不敢找陆晨曦曲线救国问关于夏芒的消息，陆晨曦，有些时候太敏锐了。 “也挺好的，四人寝，就是过道很窄寝室也窄而且在七楼，不过有独卫和小阳台，也有热水和空调，三个室友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那都挺好的呀，不过，”时再有些得意地呲起一口小白牙，“嘿嘿，我是特宽敞的两人寝哦，而且就在二楼。” 尾巴都要翘起来到天上去了，傻兮兮的。 “不和社会人士比啦。”夏芒嫌弃，用手背撑着下巴，胳膊肘垫在用纸巾擦过的桌子上。 时再自然而然地把“社会人士”这个词当做夸奖收下了，然后问：“其他的呢?” “图书馆最好!”夏芒也有可得意的地方，“藏书特别齐全特别多，还有古籍善本，还有外文书库，还有很多出版的网络小说，图书馆也很大很安静。我加了个读书社，社团成员只要每周至少读一本书打卡就好，而且读书社在图书馆还有单独的办公室诶。” 适合带电脑过去码字。 “哦。”时再内心实名表示羡慕。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加书法社或者绘画社什么的呢。” “嗯，是有个传统书画社，不过我的行头太多都在家里，所以放弃了。”夏芒平淡地说道。 嗯，大概率是试图加过然后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你吶?”夏芒问道。 “我?”时再瞪大眼睛指了下自己，然后笑，笑得有点苦涩，“光明正大地一天到晚打游戏和研究怎么打游戏呗。” “没别的事情了么?” “吃饭喝水洗漱睡觉有时出去跑跑步……也就是会挤出空来看看书吧。”时再突然想起上午刚看完的第三卷，有心想问一下夏芒这么设定情节的想法，却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关注她。 有点糟心。 “这样啊。”夏芒想了想，“爱好还是要的，上学还是有音乐美术体育课的。” “可是我上学时的爱好就是打游戏呀。”时再无奈摊手。 “诶?我记得你会弹吉他会唱歌的。” “你知道呀?”时再有些惊讶。 她从来不参与这些活动，联欢和文艺汇演什么的都不带到场的，时再也是生日和过年收到了她自己写写画画的扇子，才知道她很擅长书画的。 而且送给他的明显没有送给陆晨曦的好看。 “嗯，陆晨曦说的，她说你也就这点最拿得出手了。” “嘁。”陆晨曦那个大嘴巴。 时再抬起一双手，一双白皙好看十指颀长骨节明晰，被评价为适合玩音乐的手，他看了看这双手，最后放下：“弹吉他指尖会起茧，会影响手指的敏感度的。” “这样。”夏芒看着时再，他略微低着头，将些许失落都藏在了帽檐之下。 “去走走吧。”时再在凳子上挪了挪。 “好啊。”夏芒点点头，站起身来。 十三 礼物 比起热闹的广场，隔了几排行道树的运江边倒是很寂静。 走过一条树木夹着的短短的小路，喧嚣纷嚷都被留在脑后，夏芒有些恍惚，深唿吸了几口江边潮湿冰冷的空气，昏昏沉沉的大脑方才清醒过来。 江沿的水泥围栏很宽，夏芒垫了张卫生纸坐在上面。 今夜天上有一轮大半个圆的月亮，星星很少，也黯淡，零零落落地散布在天穹上。 夏芒仰望着天空，时再站在她身后，越过她看着粼粼的江水。 “我还是觉得榆宁的小浪河更好。”时再说。 “当然啦，‘月是故乡明’嘛，而且小浪河要淳朴一些，运江两岸都太吵了，也就这么，”夏芒指着眼前这条路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点点，“这么一条小路才安静些。”
第26页 “嗯。” 两个人看风景看天空，各自怀着心事各自安静。 看的差不多了，夏芒掏出手机，点开一个fm找到一个夜晚的电台，打开外放。 “大家晚上好，这里是寂寞如夜，我是七祁，后天零点就是新的一年了，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今晚，我带来一首雪莱的《西风颂》，感谢苏风清女士的推荐。 “o wild west wind, thou breath of autumns being , thou, from whose unseen presence the leaves dead ……” 时再静静地听着，这个七祁的声音很美，是温和清亮带有少年感的男声，但词句间带着的味道，有些特别的沧桑感，矛盾，又和谐。 背景音乐时再没有听过，是一支听起来很干净的曲子，有着明丽的节奏，渐渐变得激越昂扬，读诗人的语调也变得急促，情绪激烈。 像林间的风，吹过落叶，冲出树林，吹散天上厚厚的浓云迷雾，唤醒沉睡的大海，捲起翻涌的巨浪。 直到最后。 “……if winteres, can spring be far behind ” 如果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 “谢谢大家的聆听，希望大家都可以等到自己生命的春天，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这里寂寞如夜，我是七祁，下周日晚十点，闲心fm，不见不散。” “陆晨曦推荐的fm主播，他声音不错，感觉也不错。朗读的诗歌文段都是比较合我心意的，发的鸡汤也不怎么毒。” 时再默默地记住app和主播的名字，也收下这一份隐晦的告慰。 背景音乐的尾音结束，夏芒关掉手机收起，拢了拢毛绒绒的衣领帽檐。 “冷么?” “还好。”夏芒站起身来，跳到小路上，把围栏上的纸巾捡起，揉成一团攥在手心。 “去看什么节目么?”时再翻着节目单问道。 “接着看戏?”夏芒提议着。 “好啊。”时再点点头，“你要喝什么么?我去买一杯。” “一起去吧。”夏芒跳到通向热闹的那一条小路上，扭头看着时再。 “走。”时再跟上。 夏芒捧了一杯温热的焦糖牛奶，和时再悄悄回到戏台前，站在一群观众之后。 戏正唱到精彩处，观众都在鼓掌叫好，时再也不知道前情，不知道哪里好，也不知道是哪一齣戏，就看到夏芒愣了一下四下看了看把纸杯塞给他拿着，也跟着鼓掌叫好，两手拍到通红。 时再看着她没来由的兴奋，看着左手右手各一大杯，一脸无可奈何。 终于满场观众安静下来，夏芒接回自己的杯子，也看到了时再一脸的看傻子一样的表情。 “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夏芒眨眨眼，笑，“站在戏台前，就要配合着做个傻子，才称得上他们的疯劲儿。” “这话我爷爷姥姥也说过。”时再点点头，“但我觉得我既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 夏芒依旧是笑，扭过头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三丈戏台之上。 天下悲欢离合，都浓缩在那小小戏台上。舞台小世界，世界大舞台，这话放在戏台上，也算合适。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夏芒的眼角有些湿润，她使劲眨了眨眼，把那几分触景伤怀的悲伤压下。 下次不来了，她想，然后想到自己上次也是这么想的。 一时无话，两个人各自听戏，偶尔击掌赞嘆。 时再听出了这是一出大概十年前新排的戏，《风荷亭》，是崑剧，据说本子和一词一句打磨了很多年，这个戏院才拿出来公演。 《风荷亭》十年前有过一段很火的时光，同名电影是一个着名女演员柳聆逝世前的最后一部作品，崑剧《风荷亭》和风荷亭贯穿整个影片。 直到那轰动整个演艺圈的消息渐渐被人淡忘，影片一遍一遍地增加排片终于还是下架，柳聆安静地永远沉睡在城市边缘的一所公墓。 渐渐地，这部几乎被全民追捧的崑剧还是冷却，和寻常新剧老剧一起，是爱好者欣赏的一部好剧，仅此而已。 风荷这个有些秀美的名字下，是两个关于抗争的故事，写尽了两个不甘命运的女人的一生，戏里唱的女子一场，电影里唱戏的女子一场。 新年嘛，节选的是戏中最为昂扬的一段，在最振奋人心的那一刻夏然而止。 曲终。 眼看下一部戏又要开场，夏芒也站得有些累了，于是离了戏台，四处熘达。 时再在qq上敲了下季溪，得到他玩的很开心不要听戏的回覆，摇了摇头，跟上夏芒。 “要聊什么么?”夏芒问道。 “你现在，还在打巷战么?”时再从善如流，于是发问。 “嗯，在打的。”夏芒有些得意，“我前几天註册了个小号，等我练熟了实力回来了，再用大号和你们打招唿。” “我可是职业选手了。”时再想，不会再轻易输给你了。 “嘿，我只要擅长放冷枪就够了，我热爱狙，热爱各种放冷枪，耶!”夏芒竖起食指和中指，又很快因为冷缩回袖子里。 “职业和业余真的是不一样的。”时再咬着“职业”两个字重音。
第27页 “我知道。”夏芒点头。 “希望你玩大乱斗局的时候不要和我分到一局。” 时再心里苦。 夏芒真的一直是，最糟糕的队友，好在熟悉之后他也可以与她默契搭档，也是最糟糕的对手。他和她对枪从来没有赢过，在有了赢她的信心之后，她又不打游戏了。 不过。 “我总会赢回来的。”他信誓旦旦地说，既然她要回来了。 “好啊。”夏芒漫不经心地应道。 有点别扭啊，时再想，好容易回味过来了，欲哭无泪。 难道现在不应该是他在高位上等待她的挑战么?这话里话外的味道，怎么变成她在静候他的挑战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你说在看书，都看了些什么书啊?”夏芒问道。 时再实在不好意思提《人在山河》，好在他其它的书籍报刊看的也不少，随便提了一本有印象的，结果夏芒也看过。于是就着书的内容他们就讨论起来。 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稀里煳涂地到处逛盪着，眼看新年将至，夏芒收到集合的消息，于是与时再告别。 “我要去找我的室友啦。”夏芒说着。 “我也要去找一起来的小鬼了。”时再说。 “季溪?”听到“小鬼”，夏芒想了一下，觉得也就这个能被时再称为小鬼。 “嗯，是。”时再有些疑惑，“不过你怎么知道。” “我关注了心火官方帐号的消息啊。”夏芒说道。 “唔。”时再突然想起季溪已经签约了，明天起合同就该生效了，他即将成为心火的替补队员，他都要忙忘这件事了。 “你很关注我嘛。”时再笑。 傻兮兮的，夏芒想，不愿让他得意，于是说：“你想多了，我关注的只是战队。” 时再委屈。 “再见。”夏芒看着他蠢兮兮的假的不行的表情，冷漠地告别。 “那再见，注意安全。”时再挥挥手，看着夏芒转身离开，又走了回来，依然是冷漠脸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干玉米叶粘的小老虎，活灵活现傻头傻脑的。 时再属虎，不过这只之前是夏芒买给自己的，因为她也属虎，现在索性就送给他好了。 “新年快乐!” 时再愣愣地接过，愣愣地说：“谢谢。”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下。” 然后狂奔离去。 夏芒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时再去的方向，是卖小商品的铺子，无奈一笑，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 时再跑去买的，是一个毛竹制的笔筒，节当做筒底留着，只有切割处和毛刺打磨的光滑，笔筒上只素素净净地刻了一支荷花几片荷叶，一只蜻蜓立在冒出水面的尖尖角上，水波轻轻荡漾，画面清新俏丽。 “送你，新年快乐。”时再微微喘着气。 夏芒看着时再期待的目光，笑笑：“谢谢，我很喜欢。” 时再打量着小老虎，也笑：“还是这个可爱一点。” 与意外再见的时再分别之后，夏芒很快找到河边已经集合的三个室友。 “都要零点了，芒芒你好慢哦。”冉思思抱怨。 滨江广场的对面，是东川繁华区的几栋高楼大厦，整个楼侧都是偌大的电子屏，用来投放广告。 这时广告悉数停了，都是偌大的倒计时计数，倒映在江水上场面辉煌。 数到十时，所有人都跟着整整齐齐地倒数，一声比一声响亮。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夏芒四个大学一年级的女孩子互相说着新年快乐，送着小礼物，在噪杂声中笑得开怀。 电子屏上炸开无数闪亮的烟花，除了没有震耳的炮响，与真正的烟火几乎无异。色彩斑斓，光辉绚烂，和着热闹的人群，将冰冷的冬夜加热。 新的一年，开始了。 十四 作者 四个人熬到了半夜，最后又在人流寥寥的大马路上放歌壮胆，两三里地跌跌撞撞玩玩闹闹走了半个多小时，回到寝室都是累的不行，脱了外套踢掉鞋随便洗漱了一把倒头就睡。 大家都没订闹钟，夏芒因为生物钟还是六点多就醒了，打着哈欠洗了把脸，下楼在冷风里走了几圈整理了一下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路，然后带了四份早点上楼。 因为一学期被迫规律的作息的洗礼，等她七点多回到寝室，大家差不多都醒了，四个人难得一起在寝室支着小桌子吃了顿早饭。 “哇，芒芒你最好了。” 夏芒买了两分豆浆一份南瓜粥一份小米粥，一份豆腐脑一份馄饨两根油条一屉小笼包一屉蒸饺，热气腾腾地摆了一桌子。 三个人按着老规矩给夏芒转了帐，各自挑了喜欢的东西吃了，最后的垃圾是这一天寝室里轮到的值日生处理。 冉思思抱怨着收了桌子扫了地提起一兜东西噔噔噔下楼去了。
第28页 夏芒把笔记本电脑收到书包里，想了想还是拿上高数书和草稿纸，仔细地把饭卡钥匙之类的小物件装在书包的小袋子里，最后拿了水杯。 “夏芒你要去图书馆么?”池零问道。 夏芒点点头。 “王婉婷你呢?”她缩在凳子上转过头，看向正在认认真真化妆做个精緻女孩的王婉婷。 “我有社团活动，大概要晚上回来吧。”王婉婷打着眼影。 池零看了空着的冉思思的座位，大概猜到了她的选择，开始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把乱七八糟的专业书和课外书装进去。 “等一下我，我也去图书馆。” 夏芒看着她的进度，点一点头。 这时冉思思推开门回来，看见三个明显都在准备出门的人，哀嘆道：“看来今天寝室又是属于我一个人到了。” “去自习呀。”池零指了下半敞的门。 冉思思把门关上，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电脑打开，一边打开一边一下一下晃着脑袋说：“上月积分结算成银币了，我当然要逛一逛游戏商城啊，而且今天匹配到大神的可能最大呢。” 巷战的每月一结是在一号的零点到六点，软体的一些更新和伺服器检修一般也是在这个时候。 “夏芒你几天不打几把巷战么?”电脑屏幕中央转着圈圈，她扭头问道。 夏芒从手机上方抬起头，答道：“晚上回来再说吧。” “唉。”冉思思有些失望地摇摇头，坐在椅子上。 “对了，我说个事，问一下你们的意见。”夏芒说。 “什么事呀?”池零问道。 “我有一个高中同学，要来东川玩两天，提出想到咱们宿舍看看，女生，行不行啊?” “可以。”池零点点头，没有意见。 “是可爱的小姐姐么?”冉思思问道。 夏芒想了一下男生女生眼陆晨曦的形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很可爱。” 她觉得有点违心。 “她来了住在哪里?”王婉婷问道。 “已经订了酒店了，就是学校东边那一家。” 王婉婷点点头：“那就来吧，注意安全。” 另外三个人陆续离开之后，冉思思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这是高数考完之前最后的狂欢了，她告诉自己。 心火俱乐部里，时再抽空看着手机。 春猎，林北望和三皇子成了至交好友。三皇子并非只懂诗酒风流的纨绔皇子，他通晓兵法，也心怀天下。 如儿替这一对新交挚友酙酒，转身时，对着窗外澄蓝的天空微微一笑。 第三卷，完。 时再又看了一遍第三卷的最后一章，没有理解夏芒这么安排情节的用意。 他记得的第二个版本中，从林北望看出三皇子的另一面起，他们就是敌对的关系，待三皇子在如儿的帮助下不择手段地登上皇位，他们就变成了互相利用。将军利用皇帝登到更高的位置，掌控军权以减少战争，不愿将领之间的倾轧伤及劳苦百姓，也力图以战止战，彻底驱除燕虏，还天下以太平。皇帝利用将军打压公侯，稳固政权，却渐渐被权力迷了心。而将军，不再被手下人和百姓理解的将军，最终也累了。 第二版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如儿放弃復国宏愿，南楚百姓却没有过的很好，因为大夏百姓都陷入了流离之苦。将军从归隐回来，天下已经变了个样子。皇帝追悔莫及，对于底下的一切却无力回天——大夏积贫积弱数代皇帝，终于临近崩塌之时…… 夏芒是不满意那个结局的。 但看眼下的这个版本，时再却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感觉情节仍是向着悲剧的结局一去不復返了。 混了两天论坛，时再是真的明白这本《人在山河》的数据是很差劲的，好在还是有些长情的读者，也都愿意留评，才不至于成为作者的单机游戏。 想到这里，时再有些后悔，当初他鼓励她发文，却没有在她最寂寞的时候陪着她走一走，虽然现在还不晚，但他终究不是她在网上的第一个读者。 总之，时再留言“加油”，遇到有意思的点也讨论一下，然后点开第四卷的第一章。 林北望在第三卷中搁置下仇恨和迷茫的平淡日子结束了，从淮安侯镇南将军入京之后，夏芒字里行间埋下的暗线渐渐串联在一起。 某一天，御林军抓走了兵部一个侍郎，跳过大理寺直接下了天牢，紧跟着是风云巨变。京城里到处充斥的颓靡之气仿佛一夜之间散去，满京中人人自危，白日亦紧紧闭户，夜里不敢点灯，恐怕人头不保。 一道又一道奏章雪片般上达天听，平了南楚的镇南将军在南方屯兵，奴隶南楚中工匠百姓为他建造宫殿，规模直愈皇制，种种大罪二十七条。 意图谋反。 一时风头急转，无数大小官员上门巴结的淮安侯府和镇南将军府被查封，所有帐册上有名字的人都被清算，太子和几位朝堂上有位置的皇子王爷都没能倖免。 林北望之前送了一副酒器，被申饬了两句，然后就始终游离于这次风波之外。事情发生时，三皇子封尘还睡在如儿的兰倚阁，被气头上的皇帝叫人抬出来扔进王府禁足，也顾不得遮羞。
第29页 最终的结果是，功高劳苦过的淮安侯，一杯毒酒赐死，原本地位稳固的太子，废位，朝堂清洗了一半。 林北望安排了个小宅子收留避风头的如儿，却意外发觉了她在这个案子中的份量，而三皇子也不是那么干净，原本使案子铁板钉钉的往来信件悉数为伪造，惊极怒极。 他爆发，他质问，却只得到如儿平静的回答。 “对，淮南侯没想谋反，他只想享受与自保，但我想要他，死。” 想杀淮南候的如儿和想要太子废掉的三皇子一拍即合，制造了这起再也无法翻案的事件，仅此而已。 而淮南候一点也不无辜，六年前他伐南楚，伙同太子和兵部截流了往北押送的粮草，哄骗皇帝撕毁了证明夏楚几百年交好的丹券，将支援北疆的兵马调到南方，又压榨地方百姓，强徵兵夫。那样的功绩，全然是人命填成的，包括因为北方兵力空虚燕军破关，亡于刀下亡于饥寒交迫的流亡路的百姓。 包括林北望的家人。 所以皇帝没有因守关不力降罪于平北将军，不是他宽仁煳涂，而是他自己犯了错。 林北望一时恍惚。 他上了摺子，自愿去南方平叛——淮安侯的余孽，被允。三皇子送别他，对他道了一句“抱歉，珍重”。他犹豫良久，还是饮下了三皇子递上的酒。 他见到了南方生灵涂炭一片惨象，不亚于他曾经流亡路所见，淮安侯用来享乐的宫殿，恢宏华美，但却是南楚的百姓性命填成。 而六年前死去的南楚皇帝，是真正的清圣明君，只是南楚向来弱势，富庶却养不了兵，也不肯劳碌百姓养兵，夏军闯入只能任由其宰割——所以大夏高祖不许后人攻楚，是淮安侯强行找的缘由，将刀锋指向这片素来和平之地。 他也见到了城外祭奠什么人的如儿。 “无忧公主殿下。”他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向着那位据传南楚皇帝捧在手心里宠着，却执拗地自小在军营长大的公主。 “我以为父皇错了，抱着满腔仇恨北上，看到流离的大夏百姓，却不忍心。 “希望封尘能做个好皇帝，你能做个好将军。 “不负天下，不负黎民。” 也不负我。 回京之后，林北望陪着封尘喝了一次酒，封尘说他后悔了，醉后，喊了一句“如儿”。 然而花冠京城的名妓如儿早已不知所踪，不过一场交易，终究一场交易，钱货两讫。 第四卷，完。 时再看了看目录，还有整整十一卷，而且没更完，他决定放下手机，立地成佛。 啊不，是去忙正事。 进了图书馆，夏芒就转向社团办公室，池零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外面的座位，两个人互相告别，各自走向自己属意的角落。 夏芒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偌大办公室只有一个人，她抬手和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抬头看过来的学姐打了个无声的招唿，坐到了一个空位上，搬出书包笔记本电脑，插上电源开机。 学姐是部长，在用电脑做寒假读书的社团计划和推送。 不像学校里别的社团部门众多，读书社只有部长是做实事的，还有几个凑数的副部长，但不管事。所谓的实事也就是做做推荐书籍的推送和成员读书的统计，社团成员也不太爱到这个办公室来，怕被学姐抓壮丁。 据说读书社下一学年会和学校图书馆对接，那时事情才会多一些。 夏芒倒无所谓忙碌，不过赵冷一般不找她做事，作为唯二常出现在这个办公室的学生，她们都是清江的作者，也都是扑街小作者。这样的同行，这样的惺惺相惜，非但冤家不起来，还时常相互照顾下。 当然，她们之间说的最多的，一般都是催更，和吐槽对方的作品。 夏芒文笔好些，但情节是又臭又长，还虐，大虐伤身。赵冷爱写小清新甜饼，情节紧凑人设讨喜，但文笔是硬伤。 打开搁置了好些天的文档，夏芒仰头想了想，又看着大纲修了几个细节，戴了一只耳机单曲循环一首悲伤的歌，先看了一遍之前写过的半章，删掉一截重新码了下去。 十五 感想 第十四卷，封尘病逝，告别刚刚重归于好的多年至交，将一国上下只收拾了一个开头的烂摊子丢给十几岁的独子，刚刚徐娘半老的太后，首辅，林北望，成了朝堂之上鼎立的三派。 大夏被内忧外患包围，已是风雨飘摇之际。 要论戏份，现太后原皇后才是这本书真正的女主，无论如儿，还是林北望的髮妻和东虞的长公主戏份都不如她。她与封尘之间没有爱，有也在一日又一日的空等之中随着年华的老去而消磨，只有相互敬重，相互算计。 小皇帝虽然在太后名下，却不是太后的孩子，而是与封尘有过一度情缘的风尘女子所生，太后敬她，因为她用自己的命让封尘从醉心权谋清醒过来，也恨她，因为她让封尘轻易记挂了一世。所以她对小皇帝的态度是很矛盾的，封尘也不让她这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经手，亲自教养独子。 最终她还是决定对还未成人只能勉强亲政的小皇帝动手，权势，握在手里，是会让人上瘾的。小皇帝在政事上的天赋和对权戚的态度也让她感到害怕。 至于出阁前对一个少年将军的那点朦胧又懵懂的心意，在泼天的权势面前，什么都不是。
第30页 第十四卷，整个都是她与林北望之间的博弈，还有一个墙头草首辅的两边倒。 因为她的设计，老迈功高的平北将军引颈自戮以证清白，林北望只来得及保下他懵懂的幼孙，几代人都战死疆场的平北将军府一朝破败。 第十五卷，收束这些乱七八糟的权谋，平反，林北望指导着小皇帝，指导着如儿与封尘的孩子做一个好皇帝，清除积弊，还朝堂一个朗朗干坤。然后，请旨北上守关。 直到小皇帝及冠，刚过而立之年还未及半百的林北望归隐，是他逼着年少的皇帝夺了他最后的兵权，被归隐，然后毫不反抗地离开。 他应了封尘临死前的託孤，他也在对封尘的失望中许下了决不欺主的承诺。 所以他逼着自己放弃了所有权势。 他从一个被战争伤害的人，做了战争的一员，最后成了战争的发起者。他憎恨权谋，最后却把权谋玩弄于鼓掌。他想保护的人，最后都没能善终。哪怕是以战止战，哪怕是防患于未然，他还是成为了一个满手血腥的刽子手。 终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不敢再相信了，撑不下去了，只能用全部名声为少帝铺一条尽量平坦的路。 第十六卷，夏芒要收拾故事准备结尾的一卷，她在第一章卡了很久，是要写幽囚于冷宫的太后的死去，对这个致力于把朝堂这一摊浑水越搅越浑的反派角色，夏芒也是有感情的。 她的悲剧，是古代无数宫中女子悲剧的缩影。 同样让夏芒犹豫着无法决定的，还有小皇帝对太后的态度，不知道怎样下笔，是恨多一些，还是怜悯多一些，或者说，他们是同病相怜? 磨蹭了这么多天，打了几天游戏，夏芒依然没有下定决心怎么写，只能先写着试试，再拖下去，说不定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第十六卷在大纲里只有三章，写完了，就是彻底的结束了。 酝酿了一下感情，夏芒又把文档倒回去把曾经写哭了的情节又读了一遍，然后开始噼里啪啦地快速敲击键盘。 纤细的十指与漆黑的键盘接触，带来节奏流畅的敲击声，整个画面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的画面中，女孩在用文字编织着一个冷酷的悲剧。 她尝试过很多次更改大纲，甚至推翻重写，都不能给这个故事中的人物一个哪怕只是中庸的结局，所以，只能将渺茫的愿景寄托在主角们的下一代。 悲剧就悲剧吧。 她想表达的太多，情节把控力却很弱，于是常常言不达意，于是写出来的就很少。 想着许多笔记本上只有过两个读者的中篇短篇故事，夏芒觉得写作真的很难，一本成神什么的果然都是别人的故事。 网文的规则和模式所限，这篇小说是真的不能再修文了，所以夏芒只能尽力去写，哪怕悲剧，也要是个圆满的悲剧。 不留太多遗憾。 一章写完，夏芒摘下耳机，一直在听歌的左耳已经有些隐隐作痛，这次行文太流畅，她不想因为换一只耳机到右耳而打断思路 重新捋了一遍成稿，修了几处错别字和语病，夏芒长出了一口气。 这一章，算是合格了。 下一章，是林小将军和小皇帝的故事。 小皇帝是如儿和封尘的孩子，自幼跟着如儿生长在乡野，直到如儿被沉疴缠绵，难以继日;直到封尘醉心权势，大夏上下弄臣酷吏当道，空置后宫多年无出。她带着孩子回到京城，好容易辗转见到封尘一面，质问，争执，说的封尘哑口无言。却只得无可奈何地将年幼的孩子託付给封尘，最后纵身从城楼跃下。 徒留满腔心志未竟的愤恨。 而封尘权势滔天大夏境内一切都由他掌握，千万人的生杀予夺尽在他一念之中，却无论如何得不到自己爱的女人。 那时林北望已携妻归隐，封尘亲自去山中请他，苦苦恳请，他终于愿意出山，然而妻子却抛下儿子不知所踪。 他终于知道，那个温柔如水的医女，是东虞的细作。听从东虞朝云长公主的命令刺杀她，却因为爱上了他背叛，只是若林北望出山还朝，她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下来了。 最后她死于对林北望的刺杀失败，葬于乱箭之下，面对大夏军队，东虞国破，不可一世的朝云长公主在打开城门后杀了懦弱的想要投降的弟弟之后自刎。 她能负隅顽抗，能逃掉性命，能等一个东山再起，但她都放弃了，只求林北望放过满城百姓的性命。东虞併入大夏，林北望信守承诺，和封尘待他们如大夏子民。 而那个孩子，就是林小将军，一个林北望打了不知多少次也未能逼着他去读书的倔强孩子，不是读不懂，而是不愿读。 哪怕大夏的将军没一个好下场，哪怕他父亲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也相信他的皇帝哥哥不会背叛他们的情义。 他愿为将，守天下太平，等一个盛世。 最后一章，林小将军在远郊一座山上见了林北望，这时他已经不叫林北望，而是知非禅师。日夜跪坐在蒲团上，诵经于古佛前，一盏青灯，一点火光，映着他那张几年疆场几年朝堂打磨过的脸庞。 然而那些锋芒昔日痕迹寥寥，他只是一个会给贪玩在山中迷路到这里的小孩子饴糖的长者，温和、慈爱、眉目间带着亲近的善意，那双握过战矛挽过长弓的手轻轻地抚着小孩子的发顶，温声细语地指引他们下山的路。
第31页 林小将军是换防时路过此地，山下人家寄了马，解下战袍盔甲，换了一身麻衣徒步上山，然后，端端正正地跪在寺外。 知非不见他。 从晌午跪到寺后炊烟裊裊升起，林小将军起身离开，脚步有些踉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他信自己的选择，自己的路。 知非孤身坐在崖边，看山看水看树看飞鸟看天上云看西下斜阳，看一生坎坷跌宕。 看他不由己的命。 ……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夏芒松开沾了汗渍的键盘滑鼠，埋头就开始哭，眼泪无声无息留下，浸润在袖子的衣料中。 赵冷看着夏芒的肩膀在轻轻耸动，摇了摇头，帮她保存了文档，然后用一次性纸杯去水房接了一杯一半冷水一半热水兑成的温水，放在桌子里面的角落。 “哭够了记得喝水，喝完水记得去洗把脸。”赵冷拍了拍她的肩膀，去自己的位子上继续折腾今天份的更新了。 她是一直的日更，而且写多少更多少。不像夏芒，有存稿，不定期更新也是文案上挂了了两年的惯例，可以使劲地作。 “我饿了。”夏芒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抬头，可怜巴巴地说，然后感觉到了肩背上骨子里透出来的酸疼，轻轻的“嘶——”了一声。 从上午八点到现在，整整七八个小时，她一直坐着这个位置上，中间只忍不住去了趟厕所。 “现在这个点吃晚饭太早了些，食堂还没开门。”赵冷无奈地说，弯下腰从箱子里找出一大袋芝士炼奶饼干，放在桌子上。 “只有这个，先吃点垫一下吧。” 看见夏芒这个样子，她还是收回了幸灾乐祸的讽刺的话。 夏芒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和僵硬的十指手腕，喝了赵冷倒的水，自己去接了一杯热的晾上，然后用冷水扑了把脸。 赵冷在码字夏芒不敢打扰，只在她身后一边嚼着微咸的奶香味十足的饼干一边来回走动着，偶尔瞄一眼电脑屏幕看看她的进度。 更多的思绪，都被她放在了刚刚完结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上。 有些不舍，有些遗憾，有些感伤，更多的，是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仿佛胸腔中原本缺失的一块被补满。 坚持了两年多的写作终于告一段落，夏芒原本以为自己是失落要更多一些的，但并没有，或者很少，被强烈的满足感覆盖。 这是属于自己的第一部公开发表的完结小说。 活动的差不多了，也暂时压下了那强烈的飢饿感，夏芒回到座位上，检查错别字和语病。 然后一章一章，复制粘贴到清江文学城后台的存稿箱，再次检查一遍，确定发布时间。 最新三章和没来得及发出去的四章，都改成一天一章准时连续发布。 网络连载小说有一个好处就是，读者只比作者晚几天看到结局。那时候她也正好快要放假，到时就可以全身心筹备下一篇了。 总算，结束了。 十六 预收 “所以你到底是何苦呢?”在食堂排队的时候，赵冷扭头问道。 夏芒沉默。 “写虐文也就算了，感情和事业还一起虐，结局还不写的好一点。”赵冷抱怨道，自己的更新写完之后，她看了《人在山河》她期待已久的结局，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自己写的难受，看的人也不好受呀，蹲在清江上看网文的，谁不是图个乐?喜欢看虐文的是少数，而且他们想看的也是感情戏上的虐啊，你看你写的感情戏，理智过头了喂，点到为止的太现实太没劲了。” 赵冷还想吐槽几句，夏芒指了指她背后，食堂大妈正在不耐烦看着她，就差拿勺子敲菜盘沿了，于是意犹未尽地闭上了嘴。 “我觉得挺好的了，最起码林北望活着。”夏芒认认真真地说道。 “他出家了!” “我帅气的!酷酷的!心怀天下的林大将军出家了!青灯古佛终老一生了餵!”赵冷强烈抗议，“你以为活着就能算he了么?” “本来就不是he呀，我标註的是正剧。” “你没预警。” “嗯，下次记得，之前不懂规矩。”夏芒态度诚恳。 赵冷没脾气了，刨了两口饭，突然回过味来：“你下次还想这么虐?” “不。”夏芒摇摇头，“我想先写个小甜文调剂下。” “嗯?虐文大大写小甜文?我能欣赏下大纲么?”赵冷提起了兴趣。 夏芒摇摇头：“还没写大纲，刚做了两个文案发在清江上，等《人在山河》完结，那个预收高就先开哪个。” “那我看看。”赵冷掏出手机，看到夏芒因为和她说话而基本没怎么动的饭菜，挥了挥手：“你先吃饭吧。” 夏芒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赵冷找到芒果味麦芒的作者栏，看到了那两本在预收的书，一本叫《星际花店日志》，未来言情，文案是：在璀璨星空下中种花卖花的小日子。另一本叫《今日食记》，现代纯爱，文案是：我只对吃有想法，你却对我有想法。 果然是只有文案，文案都只有一句就算了，主配角栏和标籤栏还全是空的。
第32页 “你要写纯爱?”赵冷问着，却把两本书都收藏了，恰好都是第一个收藏。 夏芒点点头：“都尝试一下吧，写感情戏苦手一来我没谈过恋爱，而看过的关于爱情的东西给我的印象都挺苦的。在清江上发文之后才看了一些甜文，不过印象都不太深。还是都先写一下练练。” “甜文确实没有虐文容易给人留下印象，话说你以前看的都是什么?” “《妩媚青山》《风荷亭》之类的。”夏芒报了最近接触过的两个，当然她也都看过，看过很多很多遍。 这两部电影，对女主演都有别样的意义，对她也有很大的意义。 “柳聆主演的电影?那都是经典，虐的经典。”赵冷原本的笑容淡去，口吻和神色都带着怀念。 “我妈妈疯狂地喜欢过她，买过她出的所有唱片磁带和电影的碟子，现在都全部好好地保存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在柳聆病危的时候，她没有信仰，还是吃了一个月的素为她祈福，直到她的葬礼。”赵冷用筷子戳了下米饭。 夏芒沉默。 “妈妈说柳聆的逝世是影史的悲剧，一代传奇，就那样陨落了。三十七岁啊，红颜薄命啊，她的女儿那时才多大?” 她那时六岁。 “女孩子家家，还是少看悲剧比较好，多看甜的，过的开心一点。”赵冷笑了一下，“我妈妈说的。” 夏芒点头：“最近都有在看，所以想写。” “加油!大纲做了记得给编辑发啊，然后给我瞅一眼，写甜文这个我有经验啊。” “嗯。”夏芒答应。 她在《人在山河》的文案里和今晚要更新的那一章的作者有话说都放了这两篇文的预收请求，也註明了是甜文，大纲虽然没拟，但也有了大致的想法和几个计划好的情节场景。 先都做着，那个预收多写那个吧，另一个留着哪次又写了大虐的文之后再动笔。 希望预收都能上三位数，大概有点难，毕竟她最新章的订阅现在也就两位数，但还是有一点好的想望吧。 夏芒想着始终在订自己的文的读者的暱称，每一个每一个，什么时候开始订阅，什么时候开始留评，她都记得。 也希望下本小甜文下也可以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 告别赵冷之后，夏芒在办公室看了一会儿高数，去操场上迎着冷风慢跑了三圈，然后又绕了一趟这个点还在开放的四食堂帮不愿意下楼于是在寝室群里疯狂艾特她的冉思思带了饭，回到寝室。 她依然在打游戏，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马尾辫随着操作的动作一晃一晃。 夏芒估计着她的复习进度和状态，觉得有些悬，但是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安安静静地将饭菜放在冉思思的桌子上。 嗯，她看了眼屏幕，又看了眼冉思思的表情，觉得眼下这一场五对五也有点悬。 但是，夏芒看了看时间，打开了电脑。 七点已经过去了，存稿箱里设置了自动更新的章节也放出来了。 她盯着两篇文的预收，看数据一个两个三个地慢悠悠涨着，暂时也看不出高低。 她松了一口气。 挺好的。 关掉页面，夏芒开始在脑海里构思新文的情节。 既然甜是第一要务，那么就是一对一，两个主角的对手戏要多一些，感情尽量水到渠成，少一点狗血，多一些真诚。 《人在山河》里的感情戏也有修罗场和狗血的资本，但是夏芒没有写，也没打算写。除了几次绝望中的爆发，通篇感情都是含蓄的，蜻蜓点水般在人心尖掠过，也是深沉强烈的，却埋葬在国雠家恨之下。 新书倒是可以稍稍撒一点，适度，适量，作为甜食中调剂味道口感的那一点恰到好处的酸或微量的盐。 想着，夏芒抽了张纸，提笔将想到的都记下。 “唉——”冉思思嘆息一声，往椅背上一靠，然后看到桌子上的一次性餐盒。 “芒芒你回来了啊。”她推开电脑，拆着餐盒盒子，闻了一下，心满意足，在拿起筷子之前，先拿起了手机。 “钱我给你转过去了哦，支付宝上。”看到夏芒点头了，冉思思抄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 “话说你今天真的不打一把游戏么?” 夏芒沉吟了一下，点下头：“打!” “唔，那你先打一把，等我吃完咱们一起匹配一把吧，带我上分行不行?”冉思思问道。 “我真的很菜，团队黑洞的。”夏芒认真地拒绝。 五对五的模式和大乱斗是全然不同的，不是操作勐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人头只能带来一点聊胜于无的积分，使获胜后的比赛数据好看些，而这，是一个拆人復活点的策略游戏。 而死亡虽然有短时间的虚弱期惩罚，却可以躲在復活点里等待回復，復活点里有人时还是无法进攻的，除非时限到了里面的玩家被踢出来。 有时候特殊情况下，死亡简直可以当免冷却免读条的回城用。 而人头获得的积分，败局下是什么也得不到的，当局结算数据再漂亮积分也是零。 很不幸，夏芒只会狙人，不会算计。 “哦。”冉思思很失望，“一起打一局试试嘛，说不定我们会有那么一点点默契呢。”
第33页 “来一把嘛～”她眨着眼睛撒娇。 “好。”夏芒点头。 会让你彻底死心的。 夏芒看了眼积分，是结算之后的零，钱包里倒是有了点银币，总算是可以换一把好一点的狙了。 去商城买了把期待已久的狙，夏芒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一场新的游戏。 载入。 “预收?” 苏可点进作者专栏，看到了两本书的书名和它们的一句话简介。 看起来，应该，也许，大概，挺甜的。 但这个人是个彻头彻尾的虐文作者啊，笔下一个又一个角色，最后都不可抗地走进了深渊。 今天的最新更新，林北望与一个故友同袍反目成仇，写到同在朝堂，前后不过两丈远，却是除了公事再无半句话。 不过是上峰与部下。 一起喝过的酒，一起赏过的月，一起走过的路，俱是扔在东流水中逝去了。 她真的很适合写虐文，逻辑性强，情节连贯，没有为虐而虐的牵强，真实的就像歷史，情感的浓淡着墨也恰到好处。只是节奏太差，写得也太长了，又没有什么爽点或笑点。 长到喜欢虐文的人也受不了，能追下来的，如她，不过是想看一个结局。 现在看来，结局估计不会好了。 还有六章。 也只有六章了。 苏可想着，预收了那本文案看起来更甜一点的现耽。 啊啊，今天的更新看的她现在还是想想就来气。 想着，苏可发了条日志，起身去训练室准备直播。 日志下评论瞬间激增。 “今天元旦诶，可可不放个假的么?” “额么么么，我觉得可可的对手会比较惨了，我有预感。” “有没有和可可追一样书的小姐姐?” “我我我!所以大家还是怜悯一下可可的对手吧。” …… 冉思思想燃，想爆粗口，想骂街，但是生生忍住，因为她想骂的人就坐在她旁边，正专注地看着屏幕。 从未见过这么勐又这么没眼色的人头狗，真的。 人头狗一开始就极有自知之明地关了局内文字，关闭局内文字之前还认认真真地发了一句：“不会打团战，不好意思了哈。” 夏芒之前，也对她反反覆覆地说过。 所以她现在的恼火，都是自找的。 “victory!” 这一局对手很菜，所以他们是胜了，但是胜的一点也不开心。 冉思思尤其憋屈。 蹲在墙后埋伏，刚看到对手准备出手，他就被一颗不知哪里来的子弹崩死了。 眼看自己就要死回去了，然后一串霰弹打死了对手，还要苦哈哈地躲起来读条，或者跑回復活点。 即将打爆一个对手的復活点时，復活点里猝不及防刷出了一个人，再怎么打都岿然不动，还要立刻转身逃跑…… 一点游戏的爽快体验都没有了。 她不是傻，而是没有一点与人协作的意识，又拒绝交流，太独了。 这样的队友，很强大，却很不适合作为队友，糟心透顶。冉思思甚至看到队友举报“芒果味”，当然这种情况举报也没用，只是泄愤和表达不满而已。 就像她自己说的，是典型的团队黑洞。 冉思思扭头看了一眼夏芒，她也在看着她，一脸的无可奈何，带着点歉意。 “唉——”冉思思再没火气了，“咱们就各玩各的吧。” 另外两个模式都适合夏芒呀，但那两个模式她和夏芒匹配在一起就是对手了。 那，也挺烦心的。 十七 晨曦 考完了大学英语之后，夏芒专注地复习了几天高数，游戏都只是上线签个到。 七号晚上七点整，《人在江山》的更新总算结束，夏芒敲了下编辑杨簌簌，想将小说连载状态改为完结，先谘询一下。 “你总算是写完了。”电脑另一边的杨簌簌是一个怀里抱着一个安睡的婴孩的中年女人，看着屏幕的神色也很温柔，仿佛她手下的小作者都是需要她关怀的晚辈。 “麻烦簌簌姐了。”夏芒带着真情实感的歉意。 “最后十几章我攒在一起刚才看了，哭湿了半盒纸巾。”杨簌簌的抱怨也是真情实感。 “我知道，你想写韩信，想写霍去病，想写卫青，林北望身上有这些将军们的影子。但是你没写好，也没有遇到一个好的编辑。” “一开始，你就应该找出版的，你的文笔挺成熟的，削减一些情节，砍掉几根线，这就是一本很好的书。” 杨簌簌也是真心地在为夏芒着想的。 她一直挺喜欢这个年纪不大却毫不焦躁的小姑娘，她觉得啊，她算是她的最后一个学生。 “当然现在找也来的及，实体和网络小说本来就受众不一样，你这个，会有市场的，不过毕竟人气低，又全文发表过，需要多投几家出版社试试。” “谢谢簌簌姐，不过我暂时先不考虑出版，我想先多写几本。”夏芒敲打着键盘。 “不再写个番外么?写一点未来的故事，温暖一点，也给追到最后的读者一个安慰。”
第34页 “不了，留白吧。” “那也好。” 簌簌是个很有分寸的编辑，哪怕那时夏芒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她也没怎么干涉她的想法，听任她用两年的时间去磨一篇在网络上註定不会火的小说。 偶尔的建议，也是真心实意。 夏芒很感谢她。 不过《人在山河》是一个她非常非常想写出来的故事，她在这个故事上面寄託了太多太多的心思。 这一任性，就是三年多，几乎消磨掉了她整个青春期的叛逆和曾经的满腔戾气。 百来万字，她写的心满意足。 “你新发过来的粗纲我都看到了，截止到现在，是《今日食记》预收要高一些，确定要写这个么?” “确定。” “那就这样吧，我看大纲不错，不过你真的能写得了甜么?”杨簌簌还是有些担心。 “写写看吧，我觉得《人在山河》第一卷后面也挺甜的。”夏芒想了想，回道。 那是林北望和如儿一起走的一段路，一段流亡路，如儿在这段路上放弃了復国，因为那不仅与父亲的愿望相去甚远，也势必会波及大量无辜的人;林北望在这段路上也沖淡了仇恨，因为苦。 百姓苦，百姓苦，天下兴亡，百姓俱苦。 饿到吃观音土的日子，冷到无视男女大防相拥取暖的日子，除了相依相伴努力活着，还能坚信什么呢? 他们想活着，所以在手握权柄衣食无忧的时候，他们想的是天下百姓的活着。 但那是一个苦涩的时代，连明亮的灵魂和发光的理想上都浸润着痛，囿于这冷酷命运的人，最后都走到了无法回头的绝路。 杨簌簌想到那苦中作乐的一点甜，嘴角抽了抽。 “你开心就好。” “嗯，我想让读者也开心，放心吧，是实实在在的甜文的。”夏芒安慰道。 “我也想写一个从生活中出发，踏踏实实的，轻轻松松的，带着人情味儿的，不那么好高骛远的故事。” “周霖是个爱吃会吃能吃的小片警，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出得外勤打得流氓。 穿上警服也人模狗样的宋一颂就是他要打的那个流氓。 我只对吃有想法，你却对我有想法。 一拳煳你脸上哦。 总的来说，就是两个饭友一起吃吃吃的故事。” 最新版的文案新鲜出炉，夏芒发给了编辑簌簌，得到了肯定之后，她替换了原本的一句话文案。 “你不挂一下旧文连结么?”杨簌簌好奇问道。 “不。”夏芒很有自知之明，“我怕把冲着甜文来的读者吓走。” “也是，不过你就用这个默认封面么?不换一个，《人在》那本我记得是你自己画的吧?” “我在学校呢，新封面我回家再做，存稿也得回去攒攒。” “哦哦，要放假了?也要考试了吧，加油!”杨簌簌恍然反应过来快要寒假了，真是的，辞了职连这些基本信息都忘了。而清江的修罗场也该开始了，她手下不止夏芒一个小作者呢，大大小小的各种榜单也得准备沖一冲了。 最近真是太闲了。 “说个坏消息，《人在》的数据不怎么漂亮，很可能争取不了完结榜单了。” “我知道。”自己的书怎么样，夏芒心知肚明，早在五十多章时上架从那堪称惨澹的收订比就看出来了。 “我再尽力一下。” “谢谢簌簌姐。” “一起加油!” 夏芒心中还是很暖，微笑着关掉与编辑簌簌的聊天框，她接到了陆晨曦的消息。 “我上高铁了，准备迎接我的到来吧。”这句话后面，是一个怪笑的表情包。 “等着吶。”夏芒回復，眼看时间晚了，加上一句。 “我要睡了。” 陆晨曦“爆哭”：“我没买到卧铺不好睡。” “明天到酒店再睡吧。” “只有这样了……”陆晨曦又加了一个眼泪飘飞的小黄脸表情。 第二天清早，夏芒在火车站外接到了拖着二十九寸大行李箱东张西望的陆晨曦。 女孩儿留着张扬的短髮，铅笔牛仔裤衬出她的身高腿长。她两手的食指和拇指比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取景框，将车站外的景色都收束在框里，转身抬手变换着角度。 “咔嚓!” 镜头中容貌秀美的女孩子穿着藏蓝色的羽绒服，帽边的绒毛簇拥着她娇俏白皙的脸庞，脸上从容的微笑中，带着久别重逢的惊喜。 “芒芒!”陆晨曦小跑两步，拥抱着夏芒，脸费力地埋在她的肩头。 她有着将及一米八的个头，做这个动作，还得把腿屈起。 “好久不见。”她松开夏芒，“终于能看见你好好的了。” “早就康復了啊，只是骨折。”夏芒原地跳了两下，展示她完好无缺的腿，“每天的夜跑我都在慢慢地恢復了，就是跑比走还慢。” “还有是耽搁了军训和半年的体育课，大二还要去补学分，和大一的学弟学妹们一起。”想到这里，夏芒有点沮丧。
第35页 “军训很好玩的。”陆晨曦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揽上夏芒的肩头向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她缩了缩脖子。 “话说东川真冷啊，明明气温比京城高的。还好我听你的穿了厚外套。” 她抖了抖表示无从适应这简直无孔不入的湿冷。 “嗯。”夏芒应了一声，陆晨曦有自说自话功能，如果没什么想说的，只要时时应一下表示自己在听以及听就好了。 “京城的建筑都太规矩了，不论新的老的都太规矩了，还是东川这边的有野性有味道一些，早知道考这里的大学也行，土木工程这个专业未必比京华差，反而可以和你近一些。” “据说这边的夜景很不错，我只看过照片，真的很不错，这次总算可以来亲眼看一看了。” 陆晨曦完全不像是拖着沉甸甸的行李倒了十几个小时的车还一夜未睡的人，兴致勃勃地看着说着，一棵修整的形状怪异些的树都会成为她的谈资。 何况几十年的飞速发展，东川市中积累了大量的地标性建筑，在这个繁华城市的蓝天白云下舒展着固定的身姿。 她也不是完全自说自话。 “哇夏芒你给林北望设定的结局太惨了，哪怕之前的死去都比那样的活法好啊，竟然让他出家，你是怎么想的，他做错了什么?” 夏芒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我下意识地想让他多看看这山河吧，也看看跟着命运的巨轮前行的人，是怎样从中挣出来的。” “残忍，太残忍了。” “是么?”夏芒并没有觉得。 陆晨曦看着她茫然的脸，有点无奈：“算啦，你写的开心就好。” “嗯……”她松开手后跳一步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夏芒，或者说观察了一遍，满意地点一点头。 “不错嘛。” “什么?”夏芒看着陆晨曦的目光，觉得背后有点发毛，往后缩了缩。 “我说你状态不错。”陆晨曦揽回夏芒的肩膀，“话说你和你的室友相处都不错吧，真的，只要放开一点，没那么难的，这个世界上终究是好人多一些。” “她们，都挺好的。”夏芒想了想三个个性不同但都向她释放着善意的女孩。 “刚认识你的时候总觉得你像个刺猬，成功地将外界的恶意和善意都隔绝在外。”陆晨曦拍了拍夏芒的肩头，“现在嘛，觉得你总算是长大了。” “嗯。”夏芒总算是应的不那么敷衍了。 “所以啊。”陆晨曦表情不善，“下本书一定要写的甜一点，知道嘛?” 夏芒表情瞬间木然，原来，刚才那么长一段话，落点在这里么? 直到进到旅店的房间里，看了下房间里的构型评价了两句，陆晨曦精神很快颓靡下来：“诶呀好睏，我要先睡一会儿，芒芒你十一点半再喊我，我要起床吃饭。” 说完，她脱了外套蹬掉了鞋，闭上眼睛倒在床上卷着被子很快睡着了。 简直秒睡。 夏芒拉上窗帘，帮她调整了一下那别扭的姿势，然后掖了掖被角。然后坐在房间角落的椅子上摸出了手机，点开清江文学城的评论区，表情严肃地，找骂。 看着看着，她却渐渐地笑了出来。 十八 懵逼 终于在《人在山河》完结之际追平了更新，时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好不容易平復了心情点开作者准备开的新文，又被“纯爱”两个字吓了出来。 经过苏可的长时间耳濡目染般的科普，时再还是知道纯爱是指的什么的，经过这些天的了解，他也知道纯爱文学撑起了清江的大半边天。 君不见榜单前列大半都是纯爱文，时再按着《人在山河》的几个标籤搜索，在电脑上也很是翻了很多页才看到这本小说。 但不代表他能接受这玩意儿啊。 想着，时再又点了回去。 嗯，文案看起来还是很甜的。 收藏了两篇只有文案的文，时再退出去翻看《人在山河》的最新评论，不乏无脑的或者有理的谩骂，当然这些评论多在免费章节，时再看了底下别的读者的回覆也明白，不过是看了盗文不爽然后来正版下面找存在感，而且依然不捨得花钱。 但也有对林小将军和小皇帝所代表的那个未来表示期待的，也有一篇有理有据的长评，时再看了很有些感触。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这样一篇彻头彻尾的悲剧，夏芒反反覆覆改大纲写出来是为了什么。 但他知道的其实比别的读者多一些。 他知道这篇小说的前两个版本，当然第一个很儿戏，但第二个她写的认真，而且写到最后对于悲剧的结局也很不满意。 那个将军最终死去的结局。 但他并不明白，或者说有点明白，但不是太明白。 直到看到这一篇长评他才豁然开朗。 他想，他该重读一遍汉史了。 “谢谢您的长评!”夏芒给编辑簌簌发消息道谢。 “不客气。”杨簌簌微笑，没有问夏芒是怎么认出她的小号的。 “我是学歷史的，所以懂你想的，而且当初签下你，本来就是因为我很喜欢你这一篇文。”
第36页 “不过……” “如果你真的想给你的将军一个好的结局，让你的将军看到真正的天下太平，最好还是架空的彻底一点。” “你既然熟悉歷史，那么就知道歷史的人物大多都是带有悲剧性质的，太贴近现实，是跳不出那一个格局的。” 夏芒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 她总是隐隐约约看见这个缘由，却没有捅破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我明白的。” “但是，我想我大概再也不会去写一个将军了。” “因为，没有下一个林北望了。” 结束了与簌簌的对话，夏芒怅然若失。 她想了很多，想着为什么构架出这样一个贴近歷史的世界观，为什么设定出这样一个执拗又矛盾的角色，为什么那样想给他一个好的结局，又对于剧情和人物的走向如此无能为力。 人的信仰，是会崩塌的。 那种自内而外的，一个又一个裂缝织成绵密的网，一点一点积沙成塔般的积累，造成的最终的轰然崩塌，最是让人无能为力。 从林北望把天下百姓的苦难看在眼里，又放在心里时，他的结局就註定了。因为难承其重，因为在歷史上哪怕是盛世，百姓依然苦，何况乱世。 因为他是将军啊。 一将功成万骨枯。 每一条性命，都压在他的心头，从未放下。 夏芒打开自己的作者号，找到最后一章，重新编辑，发布。是在作者有话说里，加了一篇简短的后记。 一点简单的感想，概括了她与《人在山河》相伴的这几个年头，然后就是感谢。一是感谢读者的陪伴，包括看到中途默默离开的读者，二是感谢一直鼓励自己写下去的两个朋友，三是感谢编辑簌簌。 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夏芒站起身，撩开窗帘的一角，看外面澄蓝的天和天上洁白轻盈的云彩。 今天的天气很好呀。 难得的晴朗，到了中午，也会和暖一些，是一个很适合出去转转的天气。 陆晨曦运气真是好，所以，去哪里玩呢? 想了想半年里借着学生证半价去过的景点，夏芒开始笨拙地做路线计划，然后她又想到了陆晨曦肯定会有自己的计划，于是放弃。 小时候有哥哥，后来有时再和陆晨曦，再后来有三个舍友，虽然出去玩的机会很少，但关于室外的玩什么和怎么玩，她从来没有犯过愁呢。 唯一一次她自己计划出去远足，又因为救一个乱跑的小孩子被一辆汽车撞断了腿。 还好只是普普通通的胫骨平台骨折，伤不算特别重，救治也及时，所以恢復情况很好，只是巧妙地错过了军训，于是大二要补上。 计划作罢，夏芒从清江的书架里翻出一本经典的小甜文，接着之前的进度轻轻松松地看了下去。 看小说时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夏芒看看时间到了，退出清江点开闲心fm，找到七祁前天晚上更新的音频，她记得是朗诵的郭沫若的《屈原》中的选段。 嗯，情绪饱满，慷慨激昂，特别适合用来叫醒。 夏芒开了外放，将手机贴近陆晨曦的耳畔。 效果极佳。 看陆晨曦睁开一双朦胧的眼，很快就清醒，夏芒笑眯眯地关上闲心fm。 “起床啦，我请你吃灌汤包。” 灌汤小笼包，吃皮，吃肉，更是吃那一口极鲜的皮冻滷汁。 这家小店的蟹黄汤包最美，大中午，正是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夏芒和陆晨曦站在店外并排用手机下了一局象棋两局跳棋，方才等到两个座位。 象棋夏芒输的彻彻底底，毫不挣扎，跳棋她却是都赢了，陆晨曦不觉气馁不已：“下个棋你也偏科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我不想用脑子啊。”夏芒撕开纸包拿出其中的竹筷，把服务员匆忙放下的碟子杯子都摆正。 夏芒不太喜欢下棋，只有跳棋和五子棋还强一些，愿意认真算一算，围棋稍微会一点点，其它的棋都在按规则随便落子的垃圾水准，象棋和军棋什么的尤其一塌煳涂。 “嘁。”陆晨曦冷漠脸瞥了她一眼，然后拿起了菜单，看着上面精美的摆拍图片。 蟹黄汤包极鲜极美，搭上一点正宗的镇江香醋，吸足了味道的薄而韧的面皮包裹的鲜香汤汁细腻馅料让人慾罢不能。 蟹肉性凉，夏芒只象徵性地吃了两个尝了尝味道，就另点了一碗鲜虾云吞面，慢悠悠地吸熘着，看陆晨曦一边被烫得直吸气一边吃的头都不抬。 眼看精緻的竹篾屉子在桌子上已经摞得堪比人高，陆晨曦才心满意足地撂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夏芒适时地喝下最后一口面汤，去前台结了帐。 走在运江边的小道上消食，陆晨曦看着波光粼粼的江水和江上的大小船只，看着江两畔高高低低的建筑，看着边缘都是奇奇怪怪的锯齿的好大一片天空，看着还苍翠着的松柏和落尽了叶子光秃着枝干的杨柳，偶尔也看看旁边安静着的女孩。 “真好啊，京城的水早就都都冻上了。” “这边毕竟靠南，还临海。” “我想一个人逛逛。”她说，“计划里想去的景点你都去过了的。”
第37页 两个人，一旦长期不见面，联繫就少了。 但去过的有意思的景点，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她们还是会交流的。 夏芒从不发说说，但是陆晨曦很喜欢，一天总有两三条，内容涵盖吃了什么看了什么遇到了什么，最多的还是两个字的心情体现。 她总是开心的。 “好。”夏芒点一下头。 陆晨曦笑。 又是一段无声的路，两个人走到了滨江广场，白天这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小孩子在玩滑板和轮滑，或者开着租来的玩具小车。 笑容在稚嫩的脸庞上灿烂绽放。 “真好啊。” “我和时再小时候也很爱玩，把周围能玩的地方能玩的东西都祸祸个遍，你呢?”问着，陆晨曦不等夏芒回答，歪头一笑。 “芒芒想来是个乖孩子。” 夏芒茫然了一下。 这是时再跑去心火打职业之后，陆晨曦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他。 “我……”夏芒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她的小时候。 泡在家中书房和影音室里的一天又一天，带着消毒水味儿的主色调惨白的医院病房，还有每个被哥哥拖出去跑圈的早晨。 后来，他们一大一小，常常并排坐在电脑前打游戏，她玩各种有意思的没意思的小游戏，哥哥则是专注于那时最火爆的即时战略游戏星河记。 再后来，电脑前的人只剩了她一个。 哥哥和爸爸一样，活在了寥寥无几的电话里。 “我小时候总是窝在家里边的。”看着广场上闹闹哄哄地欢笑着的小孩子们，夏芒的神色和语气都有些落寞。 “诶……”陆晨曦拍了一下夏芒的脑袋。 有点重。 “哎呦!”夏芒缩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着陆晨曦。 “别总是那么丧啦，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笑一笑才好看。” “可是……” “我的锅我的锅，我不该提什么时再和小时候。”陆晨曦摸着夏芒垂在腰后的发尾晃了晃，“别不开心好不好?” “好。”夏芒应着，一脸无奈地从魔爪中抢救回自己的头髮。 “不过与时再无关啦。”她补充道。 “嗯?”陆晨曦歪头看她，满脸的兴味。 夏芒觉得陆晨曦提到了时再之后就有点奇怪，仿佛触及到了什么十分有趣的话题。 除了游戏之外和流行脱轨多年，刚刚开始大量接触现代题材作品的夏芒同学，对于八卦这一种“时髦”的情绪概念，还不是很敏感。 “唉，我还以为你志愿填了东川，就是想开了呢。”没有从夏芒眼中看到她期待已久的光芒，陆晨曦很有些失望。 “啊?”想开?什么想开?想开什么? 夏芒一脸懵逼。 “来来来。”陆晨曦拉着夏芒的手对着运江这一边的建筑群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到一栋顶着个银白大半球的大楼上，指着它给夏芒看。 “你们大学。” 然后她将一根纤细食指错了个角度，指向一个夏芒不记得有什么东西的方向。 “那边，稍微远点，就是心火俱乐部啊，时再就在那里啊。” “之前填志愿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就近原则选了这个大学呢。”陆晨曦的语气很有些感慨，“结果你还是没有开窍啊。” 夏芒凝视着她，表情不知所措而单纯。 内心已经被无数感嘆号和需要屏蔽的词彙填满。 十九 巧遇 夏芒理解了陆晨曦想的是什么，却没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想。 “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有很多人都以为你和时再是一对儿啊。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每次出成绩都紧紧临在一起，还都长的挺好看，多般配啊，而且同性和异性中他第一个和你搭上话……你们两个特别甜你知道么?低年级的小女生都把你们当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来萌，结果才一年就虐起来了，分别加异地诶，中学时代不一个班就很值得一哭了。” “我也以为你们之间有那么一点点……”陆晨曦伸出两根食指对在一起，没有明说，俏皮地眨眨眼睛。 这些话对夏芒的内心带来的冲击无异于排山倒海。 “我和时再是朋友的。” 她想了想，这样说。 话很多的陆晨曦没有说话了，只用一双清透黑亮的眸子看着她。 暂别了要去一家博物馆参观的陆晨曦，夏芒坐在运江沿岸的水泥边沿上。 她的小腿悬在空中，下面是河坝的陡坡，再下面更临近水的地方有一小截缓冲，零零落落有几个老人拿了报纸垫在水泥地上坐着钓鱼。 运江这些年据说污染治理很有效，鱼也多了不少，至于这鱼能不能吃，就自由心证了，反正肯定不会出现在市场上。 夏芒静静地看着。 鱼上钩的少，几个老人之间也没什么交流，都如泥塑般静静地坐着，偶尔收线起竿，取下一条巴掌长的小鱼，再挂饵，放线，甩竿，动作如教科书般利落精准。 如果钓鱼也有教科书的话。 鱼漂逐水流上上下下，钓鱼人始终岿然不动。
第38页 夏芒认识时再那年是初一入学。 她仿佛天生带了一股子闲人勿扰的冷漠气质，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又有点早熟，内敛到让人觉得这女生过分老成。 而且那时的她病病怏怏的，哪怕坚持锻鍊也缺乏活气，脸色时常是苍白的，总给人一种一碰就碎的脆弱感觉。 体育课充裕的自由活动时间里，她总是一个人跑到学校的小图书馆里找个角落看书。 榆宁有点慢城的气质，人口密度不大，没有重工业，气候温润合宜，自然风光与人文并重，旅游业半吊子，不算发达，也不算不发达。 唯一能在省里拔尖的，大概是养老业。 榆宁市郊，确实养老院与度假村很多。 总之，这是一个活起来没什么压力的地方，学校里的氛围也很好，又是素质教育又是减负，小孩子都活泼过分。 沉闷的夏芒，哪怕有一个闪亮的名字，也与这个城市，这个学校的整体氛围格格不入。 教了她初中三年的老师说，这个女孩儿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时再却不一样。 他是发着光一般的，开朗活泼，身旁总有一堆朋友，一起热热闹闹地玩笑着，无关好学生与坏学生，毕竟成绩不是区别学生好坏的唯一标准。 他还相熟隔壁班的假小子陆晨曦，一个会打篮球的短髮女孩子，在这个学校里也是很受欢迎的。 而在开学初的几天互相了解之后，夏芒就被遗忘在了角落。 每一个试图与她交流的人，都被她的迟钝与冷漠刺痛，然后对她敬而远之。 直到期中考试。 夏芒这个入学时毫不起眼的名字，压在了时再这个代表新生讲话的入学第一名之上。 一直到三年后的中考，她始终都是第一，毋庸置疑的第一。时再都有从第二名掉下去的时候，她也从来没动过。 不怎么听课也不怎么与同学老师交流，不写作业，不参与学校组织的运动会和联欢活动，拒绝任何发言，家长从来不参加家长会。 夏芒就这样，成了整个学校里最透明的学生，有着偶尔会最闪亮的名字。 榆宁一中是分高中部和初中部的，她直接从初中部考到了高中部，这回倒是有随大流有了实验班与平行班之分了。 她在一班，时再在二班。 最后初中的毕业聚餐，她也没有去。班里的同学想要通知她，却没有她的联繫方式。 嗯，那就不用通知了。 那天聚餐完几个男生闹腾着想接着玩，又没有去酒吧和ktv的胆色，最后吵吵闹闹地去了离聚餐地点最近的一家没去过的网吧。 小小的网吧藏在聚集着各式廉价快餐和垃圾食品的陋巷，牌子都没有，只有过道口刷着白漆的“楼下网吧”四个字，每个字不过巴掌大，还歪歪扭扭地，再往里走才可以看到那门和厚厚的门帘。 黯淡的空间里只有电脑屏幕亮着莹莹的光，一堆人聚成一团，在围观着什么。 时再把几个想看热闹又挤不进去的人一人削了一下，然后喊老闆。 黑瘦的中年从人堆里挤出来，笑眯眯地打量了几眼几个少年，许了他们不拿身份证上网。 “放假啦，许你们上三个小时啦，抹个零头好了，太阳落山前要回家啊。”他五官平平，脸因为岁月有了褶皱，笑起来皱成一团，实在不好看，但很有些让人不觉放下防备的慈祥味道。 时再心中警惕了一下，收下他递过的找零。 “那里怎么了?”有个少年问。 “当然是有高手哇!”中年得意。 “高手?”少年们看着小小的网吧，满脸写着怀疑。 “嘿嘿，别看我网吧小，还是有高手的喔。”中年呲着大黄板牙笑。 少年们齐齐看向时再。 他打上过五对五模式的积分月榜，在少年们眼里，已经是除了看得见摸不着的职业选手之外顶了天的高手了。 “小伙子也是高手哇?”中年问道。 “没有，也就寻常。”时再自谦了一下。 “喔。”中年又嘿嘿地笑了笑，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时再的心中滋生了一点好奇心。 “对啦。”中年敲了敲破旧的柜檯，上面用胶带贴了一张有禁菸标识的发黄的纸，边缘都开裂翘起，那画也是同样歪歪扭扭的难看，很有印象派的风格。 “网吧里不要抽菸啦，吃饭去隔壁，一条街吶，不算你时间所以不要把吃的带进来喔。”他又嘱託了一句，然后急不可耐地钻回人群。 “诶呀让一让嘛，我是老闆的。” 时再不由失笑，然后注意到这间网吧里虽然暗，却没有带着腐朽气息的汗臭味，空调也开在一个不冷不热的温和度数，电风扇呜呜地转着保证空气的通畅。 他们各自找到了座位戴上耳机开始上网。 开始还不时向着时不时就有骚动的人堆里看一眼，不久就各自抛下好奇全心沉浸在游戏中了。 时再离得最近，和人堆的中心只隔两台电脑，两台电脑都开着，离他近的那个机位上的仁兄却不知所踪，另一个就被人墙挡着他看不到了。 他对未知的高手很是好奇，于是摘下耳机旁听观众们的反应。
第39页 “嚯喔!” 人堆里忽然一片譁然。 “我靠!小林斯基那个【手动屏蔽】还要不要脸啦!” “别激动别激动，再不要脸他不也是要输了。” “看吧。” “安静点!” 时再扭头，小林斯基是一个挺有名气也挺有实力的游戏主播，主要混巷战，名声不太好，但因为诙谐的解说和业余玩家中也算不俗的实力，有很多人追捧。 他想起一个事，寻到论坛一看，果然。 前两天小林斯基直播时隔空向一个玩家放话，大乱斗中人头决胜负，输了他直播唱歌，哦，一首着名的骚气的歌，他的粉丝期待已久了。 只因为他的一个粉丝问了一句他们谁强，又都是机械师，就是玩的方向不同。 对方只是一个有点名气的高玩，积分段是差不多水平的，总之胜负他都不亏。 就是这个操作，实在有点不上档次。 那个玩家叫“芒夏”，是一个玩狙很熘的在野高手，时再没遇到过，不过不影响他嫌弃小林斯基这个人没品。 那玩家招他惹他了要这样被他踩着搞热度? 没素质的主播粉丝也很多没素质，就这样在巷战的论坛上花式喷那个玩家喷了好几栋楼，被封楼了还死皮赖脸地重开，还骂管理。 封的好。 时再吃瓜的时候就有了倾向。 这不，才两天，两个人就在大乱斗模式上狭路相逢了，大乱斗匹配除了积分段和地图之外完全随机，碰上了纯属巧合。 时再不给小林斯基流量和热度，就在论坛里看着直播间里的间谍一条一条地发文字转播。 游戏临近结束，小林斯基五个人头，要在平时也是可以，但在这场比赛，简直惨烈。 没有显示暱称，芒夏还是一开始就盯上了他，子弹如影随形而至，每每精准打中小林斯基打到残血的对手，夺取走他险些就能到手的积分。 也就是说，她随时都能打上他。 但她就是不动手，只是时不时打过几个子弹那样撩拨一下。 仿佛讽刺。 五个人头，虽然看不到芒夏的数据是多少，但也知道，小林斯基输定了。而且还是一点面子都没有地输定了。 在这场单方面挑衅里一直没发过言的芒夏也不是一无所知嘛，更没有任人拉踩拿捏，有点脾气呀。 然后，他开始作妖了。 随便向隔壁扔了个手榴弹，好巧砸中了一个玩家。 “诶呀呀～好巧。”小林斯基装作根本没看到弹幕中发的坐标，就是刚好打中。 收下了这个人头。 给他送人头，仿佛已经是他粉丝群体里默认的规矩，仿佛不送就是不忠。 “人头狗怎么不抢人头了呢?” 又不是五对五局，大家各凭本事，哪有抢人头一说? “诶，你眼神这么好简直未卜先知，是不是在看我的直播呀?是我的粉丝就直说嘛～”小林斯基贱兮兮地在局内公频发言。 直播间立刻有人在骂芒夏不厚道，为小林斯基挽尊洗地。 她什么都没说，能说什么呢? 对方仿佛选择性遗忘了直播的延迟，好歹有半分钟呢，在巷战这个瞬息万变的游戏，半分钟的先机，什么都不是。 更何况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样没品。 某些人的脸面，也仿佛什么都不是。 “你的狙这么厉害，是不是一位大哥?怎么玩女号呢?” 这两句意有所指的问话顿时使直播间里成了一片欢乐海洋，不堪入目的内涵词彙句子铺了满屏。 时再看了眼截过来的弹幕，狠狠皱眉。 “砰!”远远的一发子弹命中了兀自在公频自嗨的小林斯基。 作了几分钟妖，小林斯基还是输了，六个人头，还有一个是粉丝送的，和芒夏的十九个玩家击杀数相距甚远。 “我得唱歌啦～你要不要来听呢?”小林斯基在直播里问道，仿佛对方真的在看他的直播似的。 “嘁——”网吧里响起嘘声一片，然后人堆松开，各自散去。 热闹看完了，各自热闹去。 时再不由得扭头，然后看到了笑着的女孩。 二十 谢礼 她笑起来很美，眉梢眼角都带着明媚色彩，原本还不算长开的面容上，登时有了潋滟的光芒。 无关情爱，只是让人看到了就想笑起来。 时再这时才意识到，那个两鬓的发时常散落着挡了半张脸的不讨喜的女孩子，其实挺漂亮的。 “夏芒?”他还是有些不确定。 “嗯?”女孩转过头来，脸上尤带着尚未敛去的笑意，因为心中得意，所以张扬自信，比起过去三年，仿佛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如同一张只细细勾了边的黑白漫画，晕染上了明艷的色彩，如同一座静静伫立的石雕，在光辉中跃动起来，鲜活，赋予美以生命力。 “时再?”女孩犹疑了一下，还是喊出了他的名字，然后摘下耳机挥挥手。 “你好呀。” 她心情好，又是在一个足够放松的地方打喜欢的游戏，就给了眼前熟悉的少年一点温和态度。 第二名嘛，总是和她挨着的，再不上心也记住了。
第40页 没来由的，时再窃喜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这个看到班主任老师都要先犹豫下喊什么姓的女孩子，竟然还记得他的名字吧。 这时班上一起来的几个男孩子都愣住了。 “好巧。”时再说。 他乍然想到，芒夏，夏芒，这样的颠倒，是再简单不过的起名方式。 夏芒笑容已经淡了，迟钝了一下，点一点头，从座位上起身离开，和前台那个老闆挥了挥手。 “你同学啊?”他用蒲扇指着时再一行问道。 “嗯。”夏芒还是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推开帘子离开。 时再没从那一眼中看出什么情绪，一帮子精力旺盛的少年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黑网吧中遇到的校第一，他也没参与。 他对一个高手玩家，起了兴趣。 心痒，手也痒。 游戏嘛，谁不想成为强者，打败强者呢?就算是风景党也得在一场游戏里存活下来才能看到更多的风景。 第二天，时时再次来到这家小网吧，这里离他家还挺远，他骑车就骑了将近二十分钟。 夏芒没在，他问老黑，那个又黑又瘦的网吧老闆，磨了半天嘴皮子，才知道夏芒一般是一周才来一次，打一个下午就走，暑假来的多些，也不过一周多出一次。 下一次，他踩着点到，果然看到夏芒坐在角落里，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嘴角噙着笑。 “来一把?”他问那个打完一场伸着懒腰舒展筋骨的女孩儿。 狭路相逢模式。 勇者胜。 他输了。 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枪，他彻彻底底地输了，无论是手速，还是精确度，都比不上夏芒。 “再来一局!”时再兴奋到双眼仿佛发亮。 输。 “再来一局。”时再额角见汗，手却更稳了。 输 “再来一局!”时再不肯轻易言弃。 夏芒却摇了摇头，绝不肯同意下一场，她看了眼时间，直接去老黑那里退了机子，准备离开。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打起游戏来刚勐得不可思议，技巧又灵活到可怕。 那让他输到一塌煳涂的能力，也让他心生嚮往。 时再从爱上巷战这个游戏起，就一直渴望着职业层次那个光辉璀璨的圈子，他不知道职业圈到底有多高，但最起码知道了，他上学时每天都能碰见的同学有多高。 那是一个他苦苦寻觅却无法触及的层次。 尽管她还是让他郁闷了三年多了无数个外号的夏芒。 只要有一个更进一步的可能，他就不会放弃。 “你教教我好么?”时再鼓起勇气，试着问道。 “嗯?”夏芒歪了歪头。 时再看着这从未见过的神态，静默了一瞬，他内心的第一个想法是，班上的同学应该都没有见过夏芒这样可爱的姿态。 “你教我打游戏好么?就这个，机械师。”时再突然觉得空口白牙让别人做他的老师好像不太好，他们关系又不亲近，想补一个条件。 “我……” 他突然顿住。 夏芒又不用不着他教题教作业，也不像陆晨曦似的喜欢和他抢玩具。 “我送你一套戈尔作为答谢怎么样?”时再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提议。 戈尔是一套中档次的金装，因为造型和金属风的暗沉色调很帅气，所以在玩家中很受欢迎，打起游戏来那样帅的夏芒，应该也喜欢这样帅的装备吧。 一套戈尔，时再已经为此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了，眼看就能买到了，答应送出去，他也很肉疼。 夏芒却摇了摇头。 “我不需要，我有用惯的装备。”她指了指角色页的芒夏，标准系统脸的女性角色穿了一身黑灰色调的装备，不算好看，也不起眼，但干净利落。时再认了一下，认出几件是超高积分才能兑换的单品装备，和一把公认最好的狙。 其它他认不出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垃圾装备。 在性能上，她确实不需要一身戈尔了，而好看的外观，哪有性能重要? 时再很是失望。 少年还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脸一下子垮了下去。 夏芒眨了眨眼，也许是起了一点逗猫的心思，她对猫毛有点过敏，想养却养不了，但眼前这个，也许是个傻兮兮的大猫吧? “不过我可以教你啊。” 那一瞬间，时再觉得眼前的女孩子就是天使，总是压过他考第一算什么?脾气坏不好相处算什么?没朋友算什么? 她愿意教他打游戏，那他就是她的朋友啊。 时再欢天喜地地应下。 “那我请你吃饭吧。”他提议。 夏芒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说：“我现在要回家的。” 她回到座位上收拾了书包：“明天下午三点我过来，你有空么?” 时再连忙点头。 夏芒笑了笑，很温和的，唇角漾起一个仿佛花朵初绽的小小弧度。 时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时恍惚，然后就是满心即将触及游戏更高层次的兴奋。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熟了起来。 夏芒到楼下网吧的频次，在假期末，也有些高了起来。
第41页 眼看夜晚时分一日日凉了下去，眼看暑假就剩下一个小尾巴，即将要结束了。时再这才想起来，就算他从未喊过夏芒一声老师，也是该答谢她什么的。 “陆晨曦，我想送一个人礼物，你能帮我参详一下么?” 他大力敲开隔壁的门，在画画被打断的陆晨曦发火之前，说明了要求和缘由。 “哟，时再这是开窍了啊?”陆晨曦刚蹿出一个苗头的怒火被好奇心扑灭，她上下打量着时再，满眼惊奇。 “啊?” “没什么。”陆晨曦笑笑，“想送人家姑娘礼物，你怎么不去问问她想要什么呢?” 于是时再就去耿直地跑去问了。 “你，做我的读者好么?” 初中三年，夏芒零零总总攒下了五大本数十篇中短篇的小说，时再是她的第一个读者，陆晨曦是第二个。 他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仅此而已。 至少一直到今天，她都是这样以为的。 那些小说的文笔都不甚成熟，人设模煳，情节设计有时新颖，却囿于篇幅，不太出彩，胜在情感真实自然毫无堆砌之感，而进步明显。题材涉猎也很多，囊括古今中外，科学与非科学，正经与不正经。 看完之后，借着时再和夏芒混熟了的陆晨曦觉得给夏芒的评价是，有趣，但都太短，情节也干，有点像大纲。时再则是提出了一个建议。 “你可以试着发表出来啊。” 开学的时候，夏芒拿出了一个最想写下去的故事，重新拟定大纲，慢腾腾地在各科笔记本上写了下去。 高中了，学业重些，她终于好歹听会儿讲，不总是拿乱七八糟的书课上看，但还是嫌老师的进度太慢。 时再一度笃信夏芒是白天玩晚上回家拼命学习的那种人，现在才知道，这姑娘晚上回家也只有一半的时间是拿来学习课程内容的，还一直在提前学之后的课程。 游戏积分却每每让他望之生畏。 要是她整天都在玩巷战，打满每天的游戏时间上限，会不会登顶积分榜? 时再偶尔也会这样想。 “夏芒!快点!”趁着打铃收拾完书包的时再蹿到一班的门口，看夏芒还在整理书桌，不由得急切地跺脚，却也只能等着。 在有些方面比较迟钝的时再也没有意识到，同样坦然的态度对不同的人，在旁人眼里却不一定是同样的纯洁。 他对陆晨曦，就是基友情死党义。 他对夏芒，在有心的围观者眼里便充满了诸如粉红色气泡之类的光效。 可惜，旁观者未必清，当局者肯定迷。 有人精确指导出错漏和方向，加上简单却有效的练习手速的小程序，时再在巷战上的进步一日千里。 某一天，他骤然发现指尖因弹吉他而起的茧已经快要消掉，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碰过那把吉他的弦了。 这一年的元旦联欢，他报了节目，下载了伴奏装进u盘，跟着旋律唱了一首歌，歌唱的是友情。 夏芒一如既往地，没有来。 她格外地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环境。 但春节前时再和陆晨曦收到了夏芒送的节礼，是在洒金红纸上写的春联和福字，墨字端正浑厚，边角还用金线勾了鱼和梅花。 时再和陆晨曦都是春天的生日，也收到了夏芒送的摺扇和团扇，上面或题了字，或画了没骨的花。 她不会送礼，但都用了心思。 时再选择电竞这条路的时候，在办公室和班主任老师争执许久，在家和父母家人也争执了许久。毕竟电竞是一条太年轻也太短的道路，不如一路学下去踏实稳定，前程远大。 但他的一群一起玩的好的狐朋狗友都支持他去闯荡，他爱听戏的爷爷和姥姥也支持他走自己想走的路。 他说服了老师，却没能说服父母。 陆晨曦旁观了这几场不欢而散的争执，她打不定主意怎么去劝，毕竟时再自己就其实很擅长辩论。她絮絮地讲给夏芒，然后夏芒想了整整一夜。 她借着去陆晨曦家玩为由，见到了隔壁时再的父母。 她和陆晨曦说服他们坐下听她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结局并不美好，但是故事中的人，得偿所愿，因为他们走了他们想走的路，一路上无论风光阴霾，都是风景。 那是属于老一代电竞选手们的故事。 “而且电竞也就打到二十多岁，无论成败，最后都有退迴路口从头开始的机会。有理想，总比没理想要好，经歷过的，都是磨砺。” “时再是一个独立的，也很理智很坚强的人。” 时再的爸爸最先松口，决定听一听儿子内心的想法。 最后的谈论夏芒并不清楚，但是时再还是退学进了心火俱乐部，半年后签约成为正式的职业选手。 两年半未见。 也是在那个时候，夏芒下定决心走自己的路，不过埋头创作而已，她想啊，写故事给别人看。 抱着期待的心态，她在清江上投了稿，收穫了一个知心的编辑，也收穫了一群可爱的读者。 虽然扑街，但她写得心满意足，这条没有尽头的漫漫长路上，风景独好。 二十一 友人 眼看天快要黑了，几个钓鱼人陆续收了钓竿水桶离开，夏芒跳到路面上，向着回宿舍的方向走去。
第42页 和陆晨曦约了校北门见，她应该认得去那里的路吧。 不，是肯定认得。 那对她来说最为温暖的一年里，他们也走遍了榆宁的大街小巷，时再都有迷路的时候，陆晨曦却从来不会，她有着简直导航般的能力，出行只要紧紧跟在她身后就好。 而在游戏里很认路的夏芒，走在现实里就时常会懵圈了。 好在这趟河边到学校的路，这条她一个人走惯了的路，她很熟悉。 夕阳西下，一轮月挂在东边天上，路灯如半开半合的伞盖，各自笼着一圈明亮，从足下延伸出的影子在光源下随着走动浓浓淡淡长长短短。道路两旁的店铺各式各样的灯牌装饰一家家亮起，饭店里漂出勾人馋虫的迷人香气。 红灯亮起。 夏芒停在路口。 我大概是有点喜欢时再的，她想道。 毕竟他是她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且唯一一个异性朋友，她为他也做了很多破格的事，鼓起过很大的勇气。 第一次教别人做什么，第一次让别的人看她的作品，第一次加哥哥以外的qq好友，第一次主动联繫一个人，第一次和朋友出去玩…… 但这样的喜欢，还不值一提，陆晨曦完全是会错了意。 时再…… 夏芒按着写小说的逻辑结合现实分析了一下，他确实是一个值得相伴一生的人。 可那又如何呢，相伴一生的朋友，那也是相伴，暂时，还没差。 绿灯。 绿灯行。 夏芒远远地看到了已经凑在一起攀谈的陆晨曦和冉思思，加速小步跑过去。 “不好意思。”夏芒笑笑说道，“我等了个红灯。” “是我们到的太早啦。”冉思思摆摆手，“曦曦和照片上一样高挑呢，我一眼就认出来啦。” “曦曦?”夏芒对冉思思自来熟的速度表示佩服。 陆晨曦对着夏芒得意地一挑眉。 “婷婷和零零还在忙，我们先去食堂啦，她们马上就到。”冉思思牵上夏芒的手，招唿着陆晨曦一起往校内走。 “我跟你说哦，三食堂的鱼最肥美，做的也好吃，现在冬天呢，二餐的羊肉也很适合。”冉思思聊起吃很是兴奋。 “嗯，芒芒是特别爱吃鱼，啊，这个楼的构型不错诶。” “这是建筑系的楼啦，里面巨乱，和迷宫一样，我有一次在里面绕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嘿嘿，那就当迷宫玩啊。” …… 陆晨曦和冉思思双双开启了话唠模式。 完全不想插话的夏芒选择抬头望天。 在三食堂的门口，三人行和等在这里的池零汇合，走进去刚刚坐下又看到了匆匆跑过来的王婉婷。 “介绍一下。”沉默旁听了一路的夏芒终于得以开口，“陆晨曦，我的高中同学和朋友;冉思思，池零，王婉婷，我的室友。” “多亏了你，不我们四个难得聚在食堂吃饭的。”王婉婷笑道。 她社团多，又是班干部，时常奔忙在学校的各个楼各个办公室;池零不爱呆在宿舍，课余一般泡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冉思思和夏芒是同一个专业的，课程一致，平时出去玩也常一起活动，但夏芒睡得早起的也早，经常就去图书馆呆着了。 除了睡觉确实难得相聚，就元旦那次一起出去玩，王婉婷提前两周请假调时间。 “点菜点菜。”冉思思率先站起来。 “走吧。”陆晨曦拉起夏芒，兴致勃勃地向着取餐的窗口走去。 “我都想吃怎么办?”排在队尾，看着色香味最起码色香具备了一些的菜色，陆晨曦回头问夏芒。 “你可以选择凉拌。”夏芒捏着饭卡，指节有用力的痕迹，眼神中带着威胁。 陆晨曦抖了一下。 “你无情你冷漠你……”陆晨曦突然噤了声。 “话说你是怎么想的啊?”她小声问道。 夏芒垂下眼睫。 “我对他，和对你，感情是完全一样的。”她轻声说，很慢，很认真。 “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他，但现在不是。我和他，是朋友的。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是不会瞒着你的，所以你也没必要，在我面前规避他。 “而且，时再是一个那样坦荡的人，他对我的态度与对你并无二致，我们，就是朋友啊。” 陆晨曦看着她沉默几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嘆。 时再，啊时再。 “是我错了，我怕你是在意我和他的情谊和亲近，毕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那什么青梅竹马来着。嘛，分明是互相攥对方一堆黑料，常常会彼此威胁，只能维持死党的友好关系防止泄露来着。”陆晨曦玩笑道，继而认真地说，“而你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夏芒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拽拽陆晨曦的袖子：“朋友，打饭啦。” 陆晨曦惊人的饭量成功震慑到很多人。 “晚上啦，这还要少一点的。”陆晨曦很满意东大的伙食质量，继而很不满意夏芒的苗条：“话说你们这里伙食这么好你为什么还不长肉呢?”
第43页 夏芒看着自己其实也不算少的晚餐，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消化系统太差?” 王婉婷看着餐盘中单薄的一份素菜，眨了眨眼，内心冷漠。 “京华大学的食堂据说特别棒。”池零八卦道。 “是很好啊，但食堂嘛，大锅菜的水准顶头了也就是大锅菜，北方菜也不是很合我的胃口。”陆晨曦摇摇头，“而且我爸爸妈妈手艺都很好。” “哇，那很好啊。”冉思思皱眉头，“我爸做饭好难吃的，他还日常沉迷于厨房美名其曰给妈妈减负，我妈完全不需要这种给胃增添负担的减负好么?” 冉思思怨念深重。 “你爸爸妈妈感情真好啊。” 几个人都笑，陆晨曦看了眼夏芒，没从她仿佛纯粹的笑容中看出什么。 “你是什么专业呢?”王婉婷问。 “土木工程。”陆晨曦说自己的专业时，脸上带着张扬自信的微笑。 “哇，前程远大!”池零对陆晨曦竖起大拇指。 “计算机也不差啦，都是热门专业的。”陆晨曦决定商业互吹一把。 “不是。”池零摇摇头，“我和王婉婷是学金融的，思思和夏芒是一个专业的，我们是两个系合併在一起的寝室。” “哦。”陆晨曦点点头，“金融也是很不错的。” …… 陆晨曦和池零又开启了互吹模式。 夏芒转过头，专心吃饭。 下一站，是寝室。 “顶楼啊。”陆晨曦感概一句。 被落在最后的冉思思爬的气喘吁吁，然后看到在外面玩了一整天的陆晨曦脚步轻盈，显然是轻松至极，转眼就在她的视线中消失，顿时满心欲哭无泪。 “你们等等我呀——” “不等。”池零冷漠地撂下两个字。 好在她还不是太惨，上了七楼再走几步就是她们的寝室了，并不是在那样长的走廊尽头。 陆晨曦向着那边看了一眼，倒了一步，调侃夏芒：“这个格局晚上是不是有点吓人哈?” “还好，我们有独卫。”夏芒说着，王婉婷已经拿钥匙打开了寝室门，几个人跟在后面走进去。 门背面是小小的卫生间，另一边的空当放着鞋架和柜子，再往里才是一边两张的上床下桌，各自有着各自的摆设和装饰风格，最里面，是用推拉门隔开的小阳台。 “等等，我猜一下。”陆晨曦起了兴致。 她一直很有兴致。 四个人也很配合地停下，留给陆晨曦充足的发挥空间。 “芒芒的。”陆晨曦率先指向右边靠阳台的那个床位，群青色的厚重床帘拉开半边，露出里面整齐的浅蓝色床褥，下面的桌子和柜子还是原本的灰色，只贴了些浅色调的贴花。物件看起来不多，也都摆的整整齐齐，靠墙放了一个架子，摆满了书本，空出很大一块桌面。 夏芒点点头。 对面的床位则是挂着浅蓝带花的床帘，桌子有点上有点零乱，乱七八糟的放了很多书，晒得到阳光的一边摆了两盆很可爱的多肉，养的花型很好看。 陆晨曦想了一下，又看了几眼身后的人，指到池零：“你的。” 池零点点头，冉思思瞪大了眼：“哇，曦曦好厉害。” 陆晨曦微笑，指了指右侧床帘贴纸摆件格外粉红的一个床位：“你的。” 这个位置的摆设也格外乱一些，冉思思有些羞涩，不好意思地笑笑。 陆晨曦看到了里面墙上贴的一张海报，青年双手环在胸前，穿着张扬的红色运动外套，身后是明媚燃烧的熊熊火焰，他的脸上也带着自信的笑容。 “林镇啊。”陆晨曦认出上面的人。 “诶?曦曦也知道镇哥么?也玩巷战?”冉思思瞬间兴奋，羞涩零乱什么的，都抛在了脑后。 陆晨曦点一点头又摇一摇头，对着夏芒一扬下巴：“跟着她和另一个傢伙久了，不玩也都知道了。” 不仅知道，她还见过呢。 “诶。”没碰到同好，冉思思有一点失落。 陆晨曦看向左手边最后一个床位，这边的风格是鲜艷夺目的红色，红色占据的面积却恰到好处的合适，床帘是认真地拉好的，桌子上有着几样精緻的摆件，连同林林总总的化妆品一起摆放整齐，连椅子都是整齐地平行桌沿放着。 答案不用排除法也是唿之欲出。 陆晨曦看向王婉婷。 穿着大红色大衣的女孩走向自己的床位，把外套脱下挂到柜子的粘钩上，拉开椅子站着，一点头：“是我的。” 四个人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夏芒从阳台拿了几个塑料垫子叠着放在地上：“没椅子凳子了，你将就一下吧。” 陆晨曦大大方方地坐下，身高腿长使她的姿势并不难看，反而显得很有些豪迈，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四个人也并不像处于高度劣势。 夏芒又用自己的杯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五个年轻女孩儿的话题，从现实聊到虚幻，从海北聊到天南，从过去聊到未来，最后又回归现实。 漫天星光沉沉。
第44页 “你的室友真的都人很好呀。”回到旅馆的路上，陆晨曦笑着说，双手交叠枕在脑后。 “这下你放心了?” “放心了。”陆晨曦装作如释重负的表情，“唉，谁让我的朋友情商太低呢?” 夏芒装作气闷地去挠她，陆晨曦反击，走着走着，两个人笑作一团。 二十二 回家 上午高数考完，因为离榆宁车程不是很长，夏芒和陆晨曦吃过午饭就乘高铁离开。 冬天昼短夜长，抵达榆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陆晨曦家离火车站更近些，陆父也开了车来接她们，于是夏芒这一天就歇在陆家。 陆父陆母都开放而热情好客，更都有一手好厨艺，夏芒蹭了一顿丰盛的家常菜，然后在陆晨曦的床上挤了一夜。 夏芒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就拒绝陆父陆母的挽留，提着行李乘公交车离开了。 她怕，再在陆家耽搁一下，她就会因为贪恋这样的温暖而不想回家。 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归处。 陆晨曦送她到站，等她上了下一班回程公交，夏芒转身离开站牌。 微风，很冷。 夏芒和陆晨曦摆手说再见时的灿烂笑容渐渐淡去。 她家在一处安保相当严密的小区，小区里半是六七层的低层小楼，半是有着独立院落的别墅。 夏芒拖着行李箱在小区里慢悠悠走了很久。 行人是寥寥的，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看见人都是自以为隐蔽的警惕防备姿态。 走到小区深处，已经可以看到围栏外的小浪河和河对岸的山的地方，夏芒从书包底下掏出来一串钥匙，在门侧的对话机上刷了一下磁卡。 “欢迎您，请进。” 院子的铁艺围栏上缠满了半干的落尽叶子的藤蔓，院子里有铺着鹅卵石的小路，有个五角的小亭子，有满院子没怎么修剪的妖娆生长的植物。 夏芒看了一眼，满目的苍青或者枯黄。 锁是指纹锁，门上的摄像头冷冷地看着往来的每一个人，无论是这家的主人，还是陌生人。 “欢迎您，请进。” 又收穫了一条冷冰冰的语音，夏芒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总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家。 其实她昨晚睡足了觉，今早也没做很久的车，根本称不上疲倦，只是心有些累。 客厅里很干净，只有夏芒带进来的一身风尘。 她翻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包姐。” 包丽娟是在这家里工作了十来年的阿姨，她儿子已经长大了出息了，但因为捨不得夏芒总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仍旧在这里工作，每周来清理一次卫生，夏芒在家吃饭的时候，她撇下儿子过来做个饭。 “嗯，我回来了。” “我想吃鱼，你给我蒸一条好不好?” 挂了电话，夏芒把行李箱拖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拿出来，安放在房间里。 她的房间很大，比两个寝室还要大，房间是蓝白的主色调，设计还有些残存的温馨味道。但因为家纺之类的更新换代，已然所剩无几。 还不如寝室中独属于她的那不过两三平米大小的空间更有归属感。 房间包丽娟是不会进来的，夏芒打开总电闸水闸，撤了防尘罩搬到院子里抖净，叠好放在杂物间，拧了抹布清理房间的角落。 弄完了她自己的房间时，包丽娟已经提了大包小包的水果蔬菜肉类过来，热情地说笑着将东西填到冰柜里。 包丽娟虽然强行让兄妹俩称她为“包姐”，实际上却五十岁出头了，孀居多年，独自将儿子拉扯大。她喜欢色泽明亮的衣服，喜欢太极和广场舞，不到这边工作时，爱化一点简单却挑眼的妆。 那是格外年轻的神采。 “芒芒在学校怎么样?”包丽娟将去了鳞的鱼洗净打上十字花刀。 “挺好的。” “想没想包姐呀?”鱼上撒了盐，料酒和柠檬汁。 “没有。”夏芒老实摇头。 “嘁。”包姐表示不信且鄙夷，开始处理新鲜的鸡翅中。 “想啦。”夏芒改口。 “是想包姐呢，还是想包姐的手艺呢?”包丽娟转过头，刀背宕在菜案上。 “都想啦。”夏芒笑。 “哼。”包丽娟有点满意，接着做手下的活计。 夏芒去收拾另外几个房间，二楼其它的卧室人未必会回来防尘罩不用揭开，只扫去灰尘就好，一楼书房的柜子里换一波干燥剂和樟脑丸。 乱七八糟的电器也都开一遍看看是好是坏。 挪到三楼平台方便打理的几个花盆搬回房间，看情况浇浇水修修枝。 忙完之后，包丽娟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子。 在包姐的视线横过来之前，夏芒老老实实地又去洗了一遍手。 “好吃。”夏芒吃的头都不想抬。 包丽娟收拾了锅盆和流理台，给在家孤单寂寞冷的儿子打包了一份饭菜放在保温饭盒里，然后坐在夏芒的旁边。 “好吃，那就多吃点。”她慈祥地笑笑，终于有了一点年逾半百的人常有的样子，手在夏芒头顶悬了良久，还是没有落下。
第45页 饭后，夏芒推着包丽娟出去回家陪儿子，独自收拾了碗筷，洗刷干净放在消毒柜中。 清蒸鲈鱼，红烧鸡翅，香菇油菜，油焖笋和紫菜蛋花汤，配二米饭。 夏芒在书房寻了个空白的本子，记上菜的色香味和简单的做法，标上日期，缀下两个字，温暖。 她想了想昨晚那一份让人有满足感的红焖羊肉，清爽的凉拌菠菜，酥脆的炸花生仁火候恰到好处，简单的白灼虾很是鲜甜，还有最后那一碗甜甜的暖暖的南瓜粥，翻到前一页也记上，最后的词是，家的感觉。 写完之后，她阖上厚厚的本子，对米色的空白硬纸封面很满意，先找了几张纸研了墨调了彩，画出喜欢的菜色。 换了几张，夏芒都不太满意，也不只是因为从没有画过饭菜和太久没画了手生。 想了想，她跑到厨房去。 锅碗瓢盆，刀和菜案，茶米油盐酱醋茶，人间烟火味。 仿佛可以看到随着抽油烟机飞速飘走的白色油烟，闻到炝锅的葱油味和甜香的稻米气味，听到噹噹哐哐的剁蒜的声音。 夏芒在封面下方描绘了调料盒，酱油醋料酒的瓶子，菜刀和木案也齐齐备好，仿佛马上就可以开火做饭，就是锅碗是画不下了，于是画了一个浅浅的青花碟子和一双红木的筷子。 然后，她在上面大片的留白处浓墨书写上四个方正厚重的隶书大字，今日食记，今日在右，食记在左。 墨干之后，夏芒拿了手机把封面照下来，斟酌着看看，觉得感觉还是不够，想了想，拿了一根黑色中性笔放在本子右边，笔帽拔开，扣在笔的上端。 然后她拿玻璃杯倒了一本热水，热气腾腾地飘着，把杯子放在本子左上角。 镜头和本子之间有一个斜角，咔，定格。 这张照片，就是《今日食记》的封面了。 夏芒把照片大小修了修，然后调了个亮度，看了看还是没有加滤镜，于是加上她的笔名，就这么发给簌簌。 然后，夏芒喝掉那一杯水，打开连半成品都算不上的大纲开始写。 写着写着，夏芒找出几个新出的美食纪录片，看着找感觉，碰到有意思的小吃有味道的菜品，就另拿一个本子记上。 簌簌的回覆姗姗来迟。 “感觉淡了点啊。”她评价夏芒做的封面。 夏芒把内页上的文字照下来，给簌簌发过去。 “哇!你报社!” “我还没吃中午饭吶!”簌簌用刷屏的大量感嘆号表达心中的郁闷之情和对食物的渴望。 夏芒发了一个笑哭的小黄脸表情。 “就这样吧，所以你什么时候开新文呢?”簌簌问道。 “先攒个几十页的食记和一半的存稿再说吧。”夏芒看着大纲，估摸了一下能写的字数。 簌簌的问话这时候也到了：“你打算写多少字?” “不大修大纲的话，三十多万吧，我打算存五十章再发，争取一下日更。” “那大概什么时候开文呢?” “不出意外的话，四月。” “行。”杨簌簌突然想到一件忙忘了的事情。 “对了，《人在山河》的标籤改成已完结了，所以有养肥党或者是只看完结的读者在看文了，收益还不错。” “嗯，我看到了，人还不少的。”反正已经完结了，夏芒也心宽，偶尔还会去回復一下戳到她的评论，无论是骂她的还是夸她的，照单全收。 于是也就看到了回来报导的养肥党，心里还是有点暖的。 “现在是版权时代了嘛，只要写，肯定是有收入的，多和少的区别而已。”杨簌簌说。 收入，其实不重要，只要有人看，她就很开心了，当初选择入v也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发现她的文而已，可惜，写得太扑街，就刚入v的时候上了一次收藏夹。 这话夏芒没有和簌簌说。 “行啦，我去忙了，你加油。” “好哒!” “簌簌姐记得吃饭。”夏芒突然想起来，提醒了一句。 “记得呢，怎么不记得，我都要饿死了，但还有事要忙。”簌簌追加了一个掩面大哭的表情。 夏芒不刺激她了，退出聊天界面接着看美食纪录片。 傍晚饿了，她自己去下了碗面，煎一个半溏心的荷包蛋，一个西红柿切成莲花瓣过炝了葱花的油，加水，只下指粗一点面，加了嫩生生的小油菜和提鲜的虾米，些许一点盐。 一碗热乎乎面汤下肚，夏芒满意地眯上眼坐了许久。 清理完餐具之后，夏芒将这碗面记下，最后两个字，舒坦。 夜跑完回来，夏芒洗了澡蜷在床角，忙碌了一天驱散的孤独感重新萦绕。 她抓着手机犹豫良久，还是点开通讯录，在“哥哥”这一个联繫人停留，然后翻过，找到“夏行”，编辑了一条简讯，发送。 “您今年回来过年么?” 二十三 直播 第二天早饭后，夏芒练字的时候，收到了回復，只有两个字的回覆。 “抱歉。” 夏芒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又看，也没有看出花来，咬了咬牙，想所有消息记录删掉，弹窗出来时，还是点了取消。
第46页 不然呢，还能把他从剧组拽出来陪她过年么。 你已经成年了，醒醒! 夏芒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春江花月夜》，静下心来，将写了一半的字帖临完。 撂下笔，夏芒摊开两个记录了菜单的笔记本，打开大纲的文件，头脑空空地犹豫半晌，愉快地决定先去打游戏。 寒假了，怎么也得先玩个爽。 巷战! 用小号做了日常任务，打了两局狭路相逢练手，夏芒登录闲置两年多的大号“芒夏”。 两次周年大更新过去，技能和装备上的变化都不少，芒夏还是两年前的技能加点和装备，需要调整一下。 装备倒还好，没有落后什么，只是两年过去夏芒的操作偏好习惯多少有点变化，而现在也有更合适她的装备。 技能更新出不少新的，技能卡上限从五十增加到六十不说，也有些老技能被削弱或加强或修改，有两个技能甚至已经被删掉，永远地离开技能树，技能卡返到玩家帐号。 做了几个日常任务，夏芒获得了一张新的技能卡，连同返回的卡一起点在新技能“爆破弹”上。 这是一个杀伤力斐然的远程技能。 夏芒用小号试过，非常之爽。 现在这个技能也是她的心头好了，仅次于巴特雷，排名在第二。 开着老帐号带着新技能，夏芒准备开战了。 而某个直播平台上，弹幕里一片鬼哭狼嚎。 “每天早上七点开始直播，时再是魔鬼么?” “早起有福利。” “我逝去的懒觉!嘤嘤嘤……” “每天早起就能见到男神，心情美好。” “昨晚打巷战到三点的我要猝死在这里……” “两点半，猝死在这里加一。” …… 每天清早弹幕狂舞，时再内心冷漠，不为所动。 今年的新年早，就在一月末，他真心不想一年里唯一可以全心全意陪着家人的时候，还要腾出时间来补直播时长，而且他直播间的观众还要过年呢。 全然忽略了他直播间的观众还要睡懒觉呢这件事。 时再一边啃着酱肉烧饼，一边看着屏幕上的布兰达提着大裙子转呀转，就是匹配不上大乱斗。 因为勤于直播，他的分段有点高，在打游戏的人最少的早晨，哪怕大热门的地图都有点难匹配。 更何况他选了个冷门的图。 没办法，几个全天开的热门地图他都快要打吐了。 “我也想吃酱肉烧饼。” “我还没吃早饭!” “惊!某着名电竞选手直播吃酱肉烧饼月入百万。” 时再咽下最后一口酱肉烧饼，念了一遍这句弹幕，把纸袋揉成一团扔在垃圾桶里，然后擦擦手，喝了口水，然后举着水杯抗议。 “哪有，我这个月明明只吃了一次酱肉烧饼，才五分钟好不好，差点没噎到。” “惊!某着名电竞选手直播喝水月入百万。” “餵!”时再咬牙，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当然没忘了先把杯盖拧紧。 弹幕一片幸灾乐祸的欢声笑语和沙雕表情，实力诠释什么叫做气死人不偿命，而布兰达依然在转圈圈，时不时做一个无论吓不吓人反正吓不死时再的鬼脸表情。 “算了算了，匹配一把五对五吧。” 时再终于放弃，退出大乱斗模式，找到五对五。 “先看看谁在线吧。”时再点开邀请好友。 “还有哪个大神能这个点直播啊?”一条弹幕飘过。 “说不定呢。”时再念了一遍，开始翻他那星光璀璨的好友列表，“对手们”这一个分组里，悉数都是巷战职业圈里有名没名的职业选手的个人帐号。 比赛有专门的比赛服，但是每个职业选手都有一两个众所周知的帐号，或是成名帐号，或是用来直播，比如时再的“时难再”，是陪伴他在这个游戏里逾五年的帐号，也是他的第一个帐号。 “那也没有和你一个分段的啊。”弹幕依然有人在泼冷水。 时再的五对五模式这个月只打了几把，分数将将过百，哪怕放在玩家圈都堪称惨澹，何况职业高手圈。 “说不定呢。”时再气定神闲。 然而星光璀璨的好友列表里一片黯淡。 时再上下划了两遍，也没找到一个亮着的暱称，悻悻地关掉“对手们”这个分组，点开“队友们”。 那是更不可能有亮着的，赛后的恢復期训练，作息松散一些，心火的一拨人都还在楼上唿唿大睡，根本没起床呢，“三好学生”时再，在这个俱乐部里作息规律地简直另类。 时再关掉“队友们”，就手点开下一个分组，组名是一个省略号。 里面暗了两年多的一个暱称是亮着的。 芒夏。 一个他这几年看见多少次失望多少次的暱称，他几乎以为它会永远地暗下去，在这一刻终于是亮着的了。 时再一愣，然后笑逐颜开：“这不，也有一个大早起在线的。” 说着，他发出一条组队邀请。
第47页 弹幕疯狂飞舞。 “谁呀?” “时再笑得好灿烂啊。” “嗯?” “不是哪个职业选手啊。” “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这个名字我觉得有点眼熟?” …… 刚点开大乱斗模式就看到邀请组队的弹窗，夏芒有一点恍惚，然后点下同意。 她团战的确弱，从来不懂谋略和配合，但那都是和随机匹配的陌生玩家，如果是时再，那么她随时可以成为他的枪，跟着指令动作。 一切需要动脑子的事都交给他，她只需要暴力输出，怎么爽怎么来就好。 大概她一直学不会团战，是因为被他给惯坏了吧。不过也没关系，她只和他合作就好。 载入游戏。 有了底气，夏芒没有一开始就道歉然后关闭局内文字，倒是另外三个队友，甚至对手，都认出了“时难再”，一阵激动地在频道里疯狂刷屏。 惊嘆的求合影的求放过的…… “大家请认真打游戏，玩的开心哈。”时再在公频里说道，然后在队伍队伍频道里发：“你们随意，跟上!” 跟上!都说随意了还跟什么上? 队友和直播间观众都一脸懵逼。 “杀!” 久违的合作开始，时再心中一时情绪激盪，操纵时难再冲上。 芒夏紧跟在他身后，一男一女两个机械师，扛着枪向着对手阵地冲去。 “砰!” 枪声响起。 两方都选择了直道而取，在地图中心遭遇，一阵短暂剧烈的交火之后，各自残血退让。而芒夏并未损血，直接远程狙杀了一个对手，另一个，使用了一张防御卡，侥倖存活。 “2!” 夏芒知道时再是指让自己侦查敌方的二号位復活点，并酌情进行攻击。有五分之一的概率，刚才死亡的敌方玩家随机在这个復活点復活。 但这只是一个低分局。 本月中旬的低分，那么大概率是一个菜鸟，这一局的选手，除了他们两个，很可能都不是很强。 芒夏毫无阻碍地越过对手的防线，或者说有阻碍，但是悉数被时再拦截，于是看着地图行动，找到隐蔽的位置蹲下，远远地瞄准了那个復活点。 没有人。 砰! 狙击!命中! 看着地图上敌方二号位復活点的标识光芒淡去，芒夏悄然撤离，根据时再的下一步指示，狙杀对手，帮助另外三个队友减轻战斗压力。 无论如何，她都拿捏不好抢人头与帮忙之间那微妙的分寸，只好交给时再来判断。 两年的职业电竞生涯，丰富的对局经验，无疑让时再的判断力更加精确，直接反映在哪怕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是放松的游戏局上，哪怕只是低分局。 夏芒根据时再的指挥行动，这一场游戏都是得心应手，哪怕有些不适，也是由于她这两年多来的变化。 六分钟，这一场游戏结束，结局是直接了当的，过程也顺利的不可思议。 由于杀伤，芒夏是这一局的胜方mvp，而时再获得了来自队友和对手的全部九个贊。 一个贊，其实也是一点积分，而一个被通过的举报，会扣掉比胜场一局还要高得多的积分，还会酌情禁赛，次数多了，甚至会封号。 巷战的审核机制不是很完备的时候，夏芒甚至因为五对五模式中大量的举报被封过号。 夏芒看着时再给自己的贊，笑笑，同意了他下一场的游戏邀请。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朋友们论坛里搜索芒夏，有惊喜啊!” “不用搜了，我想起来了……” “真正狙击狂魔，被她狙杀过不止一次的我流下泪来。” “明明是抢人头狂魔!” “两年半了，我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 “啧啧，时难再和芒夏，双机械，补位战法，久违的名场面了。” 时再看着弹幕，心里有些欣慰：你看，还有人记得你，很多人记得你，哪怕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印象吧，但这至少证明了，你有多厉害，多闪耀。 这一个早上，伴随无数惊讶与哀嚎，巷战论坛里的许多落满了尘的古早贴子被翻了出来，一个被遗忘良久的名字，重新支配了许多人的恐惧。 而夏芒跟着时再，打得很开心。 时再很快熟悉了她的新风格，于是相应地调整了指挥方式，几场游戏的磨合之后，夏芒也能更准确地理解他的意图。 眼看时间临近九点，一点也不早的早训即将开始，时再说了声再见，退出直播，然后给夏芒发了一个傻兮兮的笑脸。 很快的，夏芒也回復了一个。 似乎一切都没有变，时间回溯到两年之前，那段等着特关提示音响起然后双黑的日子。 夏芒退登巷战，然后伸了个懒腰。 可惜啊，时难再。 也不知道下一次这么痛快的搭档游戏，会是在多久之后了。 二十四 补位 夏芒没想到的是，这个下一次来的相当之快。 就在这一天的中午，她边看书边等待烤箱里的蛋糕的时候，收到了时再的消息。 某个二货：一起打游戏怎么样?我用我的小号加了你的小号，申请通过一个呗。
第48页 小号? 夏芒撂下手里的书，登陆了“芒果味”，这个号她还没有关闭好友申请，不过一直也没碰到人加她，这次果然在收件箱里看到了一条好友申请，来自一个叫“再再再再再”的魔法使。 她点看看了一眼，果然是小号，明显刚刚註册一局游戏都打过。 “小号。”申请理由这样说。 夏芒同意了申请，她毫不怀疑这与她如出一辙的起名废风格暱称。 “不好意思啊，早起我在直播。”时再在巷战里私聊她。 夏芒很淡定，她又不是没有混进过职业选手或者游戏主播的直播。 “论坛上关于芒夏的贴子都炸了，抱歉。”紧跟着，再时再时再发过来一条连结，夏芒点进去，页面跳转到巷战的官方论坛，在这里，可以直接用玩家帐号验证后登录发言。 夏芒看到了贴子中十之二三关于她和时再，以巷战这个游戏的火热和受众之广来看，这个话题是令人瞠目结舌的火爆，加精飘红的有一条“时隔两年，考古发现时难再与芒夏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下面不断被顶上来的还有一条“论补位战法真正的起源与实际应用(你们猜的没错，我就是在科普时难再与芒夏)”。 大致看了一下，夏芒挑了挑眉，有些无奈，也有些窃喜。 对于受到的正面关注，她总会感到些开心的。不然，根本没什么人管她的时候，她还为什么努力考第一名呢? 而这也侧面证明了时再现在的人气，毕竟技术好，是一队之长，又长得帅，还算会说话。 现在他就差一个冠军了，可惜，目前还没有，这两年来正经的一年两赛，心火最好的成绩是亚军，最差的成绩，还是亚军。 “无所谓，不用抱歉。”夏芒发过去。 “你是怎么知道这是我的小号的?”她问道。毕竟知道这个帐号的都是她的室友，陆晨曦不玩巷战所以夏芒也没向她提起过，所以时再不应该知道才对。 “嘿嘿，你猜。” 夏芒直接回復了一个省略号。 “季溪，就是我们队里的那个小鬼，拿小号打大乱斗的时候碰到过‘芒果味’，紧接着那天晚上碰到你你说你註册了一个小号，就猜是你。” “再说，你这个暱称，啧啧。”时再不忘吐个槽。 “你也没比我强啊。”你吐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那个诡异风格的暱称啊，“再再再再再”是什么鬼?不过半斤八两，有什么区别? “没办法，两个再三个再四个再都被抢注了啊。”时再发了一个无奈摊手的表情。 省略号，夏芒还是选择发省略号，极好地表达了她无语的心情。 “诶我想起来了，他的小号是不是一个机械师?”很强，加上夏芒这两个月一直都晃荡在比较低的分段，没有碰到云集的高手，所以还有些印象。 “是的。” “话说你为什么换了一个魔法使号?”夏芒问道。 “今天闹了这一场，双机械就太扎眼了，而且我也想练练魔法使，队伍里三个人是魔法使呢，多熟悉点方便磨合。” 一个队长，一个替补傅达雅，一个小鬼。 “这样啊。”夏芒看了眼时间，惊觉烤箱已经好了。 “我有急事，先撤了。” “好，晚上聊。”时再迅速回復。 看到回復，夏芒连忙从书房跑到厨房，关掉烤箱，戴上手套从里面拿出烤盘，将蛋糕从模具中倒出来，一边冷却一边准备其材料，芒果去皮去核切成丁，草莓洗净去蒂切成四瓣，蓝莓对半切开，榛子去壳后碾碎。 然后夏芒准备了奶油，用刀子在蛋糕上抹了薄薄的一层，不算平，但她也不讲究这个，又筛了一层细细的可可粉，然后将水果块满满地码在蛋糕上，最后撒上榛子碎，大功告成。 “咔嚓!”夏芒拿手机拍下蛋糕。 做饭菜做甜品，都是夏芒一个人的时候跟着书和网上的菜谱自学的，算不上什么精品美食，但味道也不差。 可惜她没有长期的饭友，做出来也是自己解决。 就像这个蛋糕，为了能够一顿吃完，她只烤了四寸大小。 吃着甜而松软的蛋糕，夏芒再次有了想要一个长期饭友的冲动，可惜，想都别想。 吃完之后，夏芒在今日食记的本子上记录下这个奶油水果蛋糕的简单做法，同样照下来，连同蛋糕的照片一同上传到微博上发布。 然后她去沏了一壶红茶，倒了一杯在青花瓷的茶盏里，浓酽的茶水在白瓷的衬托下益发澄透，冒着腾腾的热气，她同样拍照上传，配字“果然甜食和红茶最搭”。 她上午註册了一个微博帐号，名叫“霖子的今日食记”，好的，从今天起，她就是周霖那个日常报社的美食博主了。 清理掉一堆註册帐号后被强行塞的关注，夏芒关注了时再和心火的官方帐号，然后又关注了清江文学城的官方帐号和几本她特别喜欢的书的作者的帐号，最后，她想了想，还是关注了夏行。 啧，她还需要时时在网络平台上关注他，才能知道他的行程，也是可笑。 看推荐的默认分组还成，夏芒也就没有再改动。
第49页 《今日食记》的大纲做得差不多了，现在的最后工作就是在精修一遍，去掉一些bug，不过现代纯爱嘛，她也没打算写什么烧脑的剧情和一波三折，这些都不怎么费事，最后剩下的问题，就是写作过程中边写边修了。 午休之后在训练室集合，提前去的时再遭到了队友们的集火。 一个中午，足够他们消化掉因为起得晚而且要早训所以没能关注的“新闻”。 “芒夏是谁是谁?”这是嗅到了姦情味道于是八卦起来明知故问的许安逸。 “呀呀呀，她回巷战了?是旧情復燃么?”苏可坐在电脑前抬头，作为队伍里的元老，她很清楚时难再和芒夏的那点子非常纯洁的过往，纯洁不打引号，没有第二层含义。 “诶?”苏可突然想起来，“你的企鹅特关不会就是她吧?” “话说队里一开始想接触的就是芒夏呀，不知道怎么就成了你了。”二号知情人张飞羽的语气很荡漾。 “队长?”这是嘛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而左顾右盼的季溪。 陈斯没有说话，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盯着时再。 “你们……”时再哭笑不得。 “芒夏是我的中学同学，我在游戏上的半个老师，特关是因为好友太多为了约双黑方便，林——林哥和苏副队也是我的特关。”时再顿了一下，他还是不太习惯对林镇的新称唿，哪怕林镇强调过很多次。 “她很强，一直很强，不成为职业选手是因为有其它想走的道路，现在她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 所以大学生活和专业学习对她来说应该只是体验吧，这样的话，她的选择才那样的无所谓，她大概没有认真考虑过专业未来的方向，这样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啊。 “哟。”苏可笑了出来，笑到弯腰趴在椅背上。 其他人不由得看过去。 “这么认真严肃的么?”顶着所有人莫名其妙的注视，苏可给出了她有点其妙的笑点。 “嗯。”时再点点头。 “行吧，队长。”苏可八卦完了，终结话题，“不要让人家小姑娘误会什么。” 时再是个成年人了，也有自己的分寸，感情方面的事，苏可觉得不用多余嘱託些什么，至于一些约定俗成的禁令，那纯属多余，她和林镇的交往也没有耽误什么事情。 “误会?”时再疑问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苏可所指，他笑笑，笑容浅淡。 “她不会误会什么的。” 他也不会让她误会什么的。 “好啦好啦。”看见林镇和傅达雅一前一后走出来，时再落锤定音，宣布训练开始。 晚饭后，照例是记录和发布，夏芒发现自己居然有了两个小粉丝，大约是微博推送的关注，于是放着没管，一边楼上楼下地熘达消食，一边大致看了一遍关注的消息，放下手机登陆了巷战。 她登陆的是芒果味，刚做完日常，就接到了时再的对局邀请。 时再给这个帐号充了钱，买了一身格林，一套属性上不上不下的金装，夏芒明白，他这是要玩偏辅助的魔法使，主水木光三个伤害偏低属性的魔法，技能主要用于限制对手行动和对队友进行治疗。 在不幸到一张治疗卡都没捡到的时候，除了读条回城或跑回城，就只能依赖魔法使那点聊胜于无的治疗效果。 在这个方向上走的最远的，是林镇。 时再的话…… 夏芒想了一下关于他的操作习惯和性格，大概很玩得转这个职业这个流派。 魔法使和机械，理论上也比双机械更适合用来做搭档。 所谓补位战法，就是两个近战能力弱还脆皮的玩家之间合作，利用远程的伤害距离互相覆盖，作为对方的防守，在一方被近身时，另一个人进行杀伤。这是防守方面，而攻击方面则因为射程范围的叠加，而有了更大的威慑力。 这种战法对其他队友却不怎么友好，仅适用于两个人匹配对局，对默契和技术都有很大的要求。 尤其补位战法有进攻端和防守端之分，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重要性是一样的，后面那个人不仅需求技术，还要有更好的大局观，杀伤这些与积分和表现挂钩的数据却都不大起眼。而付出却并不少。 所以这种战法并不是太适用。 但这种战法，一开始就是时再为了想和夏芒一起打游戏，琢磨并完善出来的。 做她的补位，他心甘情愿。 游戏开始。 二十五 商场 “餵?晨曦?” “嗯，是我，去买年货么?” 夏芒停下仍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的左手，抬头看了眼书房墙上挂的万年历，这才勐然发现，已经是二十四了，小年都过了。 这片儿安静，都没听到昨天的烟花爆竹响。 这日子过的有点快。 “你家的年货买了么?”夏芒问道。 “还没呢，不过我爸妈单位发下不少，需要买的东西不多，他们约了时叔时婶和时再的爷爷姥姥一起去。我自己，就不和他们一起走啦，陪你一起吧。” “好啊，一个小时后老地方见。” “ok!我挂了啊。”
第50页 “等等!记得给我留个门啊。” “知道啦知道啦，我妈数门的时候还说呢，等你今年的春联儿，你不说也得按着你写喽，等会儿见。”陆晨曦挂掉了电话。 打完手头这段话，夏芒查了遍错字病句和标点，保存了文档，然后把电脑关上。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临走没忘了先打开冰柜看一遍存货。 托包姐买的东西都吃的差不多了，但是她又出去过两次，每次都是大兜小兜的食材拎回来，所以冰柜里还很有些东西，她一个人的话，足够吃到过年。好存的蔬菜不少，不好存的蔬菜等吃完了再买，至于肉类。 夏芒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明天自己去。 今天先添点衣服和日用吧，纸墨什么的消耗品也要准备一些。 感觉不像买年货…… 夏芒自己吐槽了自己一句，然后从车库搬了自行车出门。 老地方，是因为他们两家隔得有点远，所以一起出去都是折中选个地方见面，这个折中的地方，是榆宁一中，他们的学校。 夏芒比陆晨曦早到，站在学校正门对面往里面看了看。 现在是寒假，高三也不补课，除了操场上大冷天还出来打球的疯子和门口值班室的保安，偌大的学校里安安静静。 她就离开了半年多，学校还是老样子。 夏芒和老师同学都关系生疏，对于学校图书馆倒还有些留恋，榆宁读书之风盛行，全城有许多书店报刊亭和图书馆借书点。 夏芒最中意的还是学校里的，因为这里环境最安静，除了初中生的读书课和读书节活动，以及一些课时空闲的老师，基本不会有人在这里看书。 毕竟中学生课时紧而课间短，夏芒还是因为经常翘了课翘了活动而且老师都不管她才能在这里安安静静地待着。 她六年来最熟悉的老师便是借书处的。 那个温柔和气的女老师总是摇头无奈说着“你呀你呀”，然后帮她找书或者登记。 她曾经是一个好老师，教的是歷史，可惜一时意气犯了错，抱着教书育人的想望，却只能偏安在小小的校图书馆中看着学生和老师来来往往。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记得老师结了婚，她高考前最后一次去图书馆还书，老师已经怀了五个月的孩子。 可惜现在夏芒连校门都不能轻易进去了，她有点后悔，当初没能留下她的一个联繫方式，连她的全名都不清楚。 希望她幸福和满吧。 “芒芒——”大老远的，陆晨曦看见她就喊，然后加速冲到她面前，再紧急剎车。 “走吧，先去商场。”夏芒捋了一把被风撩拨乱的碎发，跳上车蹬着骑动，陆晨曦紧跟上与她并排。 “学校还是老样子哈——”陆晨曦也看了几眼榆宁一中，她带着大围脖，说话声音瓮瓮的飘散在迎面扑来的风中。 “话说邓晨，你还记得邓晨是谁么?”陆晨曦问。 夏芒想都不用想，老实摇头。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话说这连我都记得，还加过他的好友，就是你们初中班里的班长。他今天早上问我，能不能联繫上你和时再，说是明晚有个班级聚会。” 夏芒于是认真想了想，还是对于邓晨和初中的班长这两个词眼没什么印象。 “时再应该去不了吧。” 陆晨曦点头称是：“我问了，他得二十九才能回来呢。” “那我就不去了，反正一个人都不认识。” 陆晨曦对夏芒对人的记忆力表示佩服：“我就知道，行，我回去回復他。” 榆宁的商场也很有榆宁的风格，一栋简约朴素又不失格调的楼，将全城最繁华的所在囊括其间。 “我果然还是最喜欢榆宁啊。”陆晨曦感慨一句。 她说，夏芒听着。 商场内倒是为了应新年的景，装饰的红火一片，随处都是有新春概念的事物，鞭炮的贴纸和挂着的灯笼到处都是。因为下一年是鸡年，到处都是有着大红冠子和彩色尾羽的公鸡娃娃。 女生逛街也就那回事，习惯了陪同风行利落的陆晨曦，上学的时候和三个室友一起逛街夏芒还很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和王婉婷一起逛的时候，仅开学一次，后来她们三个都不敢和战斗力堪称恐怖的王婉婷一起出去逛，只有池零因为托王婉婷帮她挑化妆品而不幸被抓了一次壮丁。 “哇，第二个半价!”陆晨曦看到m记的甜品又出了新品，看着夏芒不断地眨眼，夏芒却是摇了摇头。 “算了。”陆晨曦失落不已。 最后她一手一个举着两个大甜筒，一边舔一口吃的开心。 “这个选哪个颜色的?”夏芒指着一件针织毛衣。 “驼色的，显白，搭深色的外套也好看。”陆晨曦干脆地给出意见。 夏芒很相信她的品味。 挑了两件衣服，夏芒觉得没什么可买的，陆晨曦硬是拉着她买了几个发圈送给她。 带着飘带和穗子的发圈替代了单调的黑色橡皮绳，束起夏芒及腰的黑色长髮，陆晨曦就手多摸了两把，扶着夏芒的肩膀让她转过身。 “好看。”她也满意自己的眼光。
第51页 夏芒反手够一够自己的发梢：“我觉得好像该剪了，洗起来梳起来都不太方便了。” “还可以再养养，你留长头髮好看。” 陆晨曦说着歪了歪头：“嗯，待你长髮及腰……你让我娶了可好?” 夏芒哭笑不得：“年前适合剪头髮，我明天就理了去。” “那你理成我这个髮型?”陆晨曦不遗余力地捣乱。 “嗯，我考虑一下。”夏芒假模假式地用手背支着下巴沉思，“我觉得不好，短头髮太容易被吹乱了，好麻烦。” “你就懒死吧!”陆晨曦按了几下夏芒的脖子。 “嘻。” “吃饭去吧，我饿了。”夏芒直起身。 “吃什么?”看着满楼不是服装店化妆品店就是饭馆子，陆晨曦也觉得有些饿了。吃什么，是她也会犹豫的问题。 “二十三，糖瓜沾……”夏芒念着童谣。 “谁吃饭吃糖瓜啊!”陆晨曦给了夏芒一个暴栗。 “那就吃米线吧。”夏芒就近指了一家店：“我记得这家还不错。” 是不错，生意也很不错，门口摆了一熘长凳，坐满了人，门口的广告牌上，一碗碗米线相当诱人。 陆晨曦去领了两人桌的号，一看1339，叫号却刚刚叫到1267。 “走吧，起码还要二十分钟呢，先去买点别的。”陆晨曦指了一下商场里超市的入口。 “没什么可买的了吧。”夏芒看了看两手拎着的东西，衣服买了，日用里缺的护肤品也买了，其它的仿佛没什么需要买的了。 “过年你不买些瓜子花生糖果?”陆晨曦无语至极。 “我家又没客人，买这些也没用啊。”夏芒无奈摊手。 陆晨曦愣了下。 “那初四我拉着时再去你家，到底是三年的朋友了，也该走一走了，好不好?” 她父母两边的亲戚都因为早年的一些事疏远了，也就为着那么点无法斩断的血缘关系而且住的也近所以走动走红，互相讽刺几句确认都还好好地活着，初三就可以走完了。 至于时再，他们家五口人一起过，根本没有可走的亲戚，也就是邻里好友串个门，不来她也得把他拉来。 夏芒定定地看着她。 陆晨曦坚定地点点头。 “不会太麻烦了么?”夏芒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不麻烦。”陆晨曦摇摇头，“是我疏忽了，早就该去你家拜个年的。” 夏芒哽咽了一下，将熘到到嘴边的“谢谢”二字咽了回去，笑着说：“好啊，那我先做好准备。” “我想想，家里还有榛子松子和巴旦木什么的，还有罐装的巧克力，嗯，再买一些散称的糖果。” “我知道什么糖好吃。”陆晨曦毫不客气地开始挑选那天可以吃到的糖果，最后夏芒买一斤杂七杂八的糖果和一斤威化饼干，应节，又买了一小包二两重的糖瓜。 走了出来，米线店的叫到的号还是差几个，陆晨曦又跑过去，很快捧了两杯贡茶回来，这时夏芒已经拿了菜单找了桌子坐下。 “你的，常温的青桔柠檬红茶，我的，加冰的奶盖柚子茶，你要不要尝一口，保证透心凉。”陆晨曦把夏芒的那杯放在她面前，然后拿自己的在她面前又晃了晃。 “一天吃那么多凉的，你的胃真结实。”夏芒感慨一句，不为所动，只是翻着菜单，很快推给陆晨曦。 “嘿嘿。”觉得再嘚瑟就扎心了，陆晨曦及时剎住嘴，老老实实看菜单，很是犹豫了一下，叫服务员。 “一份酸菜肥牛米线。” “一份杂菌米线。” “啧啧。”陆晨曦啧的很有深意，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说。 夏芒选择，掏出手机。 米线上的很快，碗是大而朴素的黑瓷碗，浓浓的白汤中米线也是洁白，浮着种类丰富量也丰富的菌菇片，最上面铺了一层翠绿的韭菜段和油炸黄豆粒。 就着这赏心悦目的配色，嗅着鲜香浓郁的味道，夏芒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陆晨曦已经用筷子挑了些米线在大汤匙里，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下，被烫到了之后急促地吹着，看到夏芒的动作，她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也学了个让手机先吃的毛病?” “为新文做准备啦，设定里周霖除了是个片警还是个美食博主，每天在网上发吃吃喝喝的那种。”夏芒放下手机，拿起汤匙和筷子。 “敬业!”陆晨曦放下筷子给夏芒竖起大拇指，然后把汤匙里的米线吸到嘴里，享受地眯起眼咀嚼，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芝麻辣椒油调了两勺在本来就有着辣椒段的米线中。 夏芒眼底有些笑意，藏起了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羡慕。 “唔，好吃! 二十六 暗号 “你们过来玩呀。”老黑的声音很荡漾，干瘦的手里捧着一把和他的脸一样满是褶子的大枣。 隔壁的小孩不理他，仍是头也不抬地几个人蹲着围成一圈，看最新款的陀螺在砖石地上磕磕绊绊地转呀转，老黑失望地把一捧大枣扔回筐子里，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看大马路上人来人往。
第52页 隔壁的大人们对这样的场景已是见怪不怪，笑嘻嘻地刺了老黑一把：“一看就不像个好人，理你才怪哩!” “啧。”老黑仰头，“一开始还不是几个小金橘就招唿过来了。” 他摇摇头：“唉，没法子，他们都看不上小老头我喽。” “哪有?”知道老黑的自怨自艾是假的，邻居还是告慰了一句：“真人不可貌相，老黑哥是个大好人哩。” 嘛，虽然他们一开始确实对他多重防备吧，毕竟又瘦又小还黑，一脸褶子称得眼睛也小仿佛闪着居心不良的精光，一看就不是一个好人。现在看的话，除了爱招惹小孩子，也不是个坏人。 老黑被奉承舒服了，眯起了他那双本来就像眯着的眼睛。 “好人?老黑头你被发了好人卡还不自知喔。”陆晨曦带了点老黑的语气，跳下来扎稳自行车。 老黑不知道“好人卡”这个陈年老梗的含义，却不妨他判断出这不是个好词。 但他看见了后面的夏芒，于是直接跳过陆晨曦招手给她打了个招唿：“小夏丫头来了啊，要吃什么尽管拿。”说着，他站起身往身后的水果店一比划。 “那我吶?”陆晨曦干脆调到老黑的面前。 “你?”老黑上下打量一番，伸出手，“先掏钱!” “姐姐姐姐!”陆晨曦扭头，看到一个小女孩，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认真地看着自己。 “怎么啦?”陆晨曦的语气出奇温柔，毫无棱刺。 小女孩暗戳戳地偷瞄了老黑一眼，深唿吸一口气，奶声奶气地大声说：“姐姐!他家的水果又不好吃又贵，千万不要买!” 然后她兔子一样蹦跶着跑回去了，躲在一班站着的男孩子身后，悄咪咪地探出一个头，几个男孩子集体给老黑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然后捧着肚子笑成一团。 “嗷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老黑随手拎起一把香蕉作势要砸。 “老黑头!”一个小男孩学了陆晨曦对老黑的称唿，“别浪费食物啊，这一把香蕉砸下来你会不会心疼的哭啊?” 老黑轻轻把香蕉放回去，指着那个男孩子：“我就知道是你小子出的馊主意，阿生多老实的女孩儿都被你教坏了!” “阿生妈!”他扭头对着邻家铺子大喊，“三小子要把你家姑娘教坏了!” 一个中年女人拿着抹布从铺子里走出来，看着这场面，和婉地笑笑：“阿生太内向了，这样会开玩笑了也好，都是熟人还不信你家水果的质量?”她显然是将这一场热闹都听了进去，又扭头看向夏芒和陆晨曦。 “小姑娘们长得真俏。”她又瞅了一眼自家躲起来又没藏严实露了个小辫子在外面的女儿，眼底不知带了怎样的期许。 “来，阿姨给你们作保，阿姨在这片儿干了十好几年啦，从生意上看，我家不管是饺子还是人品都是有保证的，饺子皮薄馅大还新鲜，菜肉料面粉都是市场里最好的……我跟你们说啊，老黑他家的水果啊，真的倍儿棒!物超所值!”女人先狠狠夸了一通自家，最后才分了老黑一句。 “知道的。”夏芒对女人微笑。 女人“诶呦”一声，再次感慨一句：“小姑娘真好看。” 夏芒不知道该说什么，低下头专心看水果。 橙子有着阳光般的耀眼颜色，也仿佛吸取了阳光中的所有热量积蓄起来转化为甜，和酸美妙融合;富士苹果的红是最纯正醉人的红，如同羞涩的女孩子情动时脸蛋上那酡红的一抹，表皮带着苹果特有的芬芳馥郁;有着暖黄色表皮的蜜柚皮薄肉甜，清凉沁心的汁水丰沛…… “这个好。”老黑挪开最上面对半分开包了保鲜膜作展示的蜜柚，拿了下面完整的一个，圆润饱满。 “还有那边的红柚，保证甜。” 夏芒摇摇头，只挑蜜柚，柚子耐放，她多挑了几个，至于橙子和苹果，直接问老黑各要了今天新上的整箱，惦记着包姐今天大概要来打扫卫生的，夏芒又买了蜜桔和一盒新鲜杨梅。 老黑客气地推诿着不肯明算帐，夏芒看着价目估着分量，直接用支付宝扫了两百四。 帮着夏芒用剎车绳把箱子结结实实绑在后座上，老黑又往她满噹噹的车筐里塞了两个象牙芒。 “甜着呢，新的一年也要开开心心喔。” 这是祝福，于是夏芒安安心心收了。 夏芒和陆晨曦走后，老黑摸出手机打开计算器算了算价位，两百四出了个零头，正常收钱也就是这么多，不由得嘆了口气，然后看见夏芒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架子上的红通通的一叠，有对联，有福字，也有市面上卖的拉花和纸灯笼。 “小姑娘也就会送这个了，一年一年的也不嫌腻。” 反正他是不嫌腻。 老黑把这些东西该挂的挂上，该贴的贴上，热热闹闹的红红火火的很是明亮，他笑笑。 真想要个这样的女儿啊，老黑嘆了口气，但是他连媳妇都没讨到，荒废了十来年东跑西盪，也没闯出个名头，刚四十的人反而老的像五十多，别想了，这辈子都别想了。 在老地方，夏芒与陆晨曦分别，借了熟人书画店的笔和地方写的几幅对联，除了给老黑的，都塞给了陆晨曦。
第53页 “你们家的呢?”陆晨曦问。 夏芒指了指筐里的对联纸：“在人家店里怪别扭的，我留了几分回家写。” “那老闆说打个广告嘛，说明你字写得好。”陆晨曦还记得店里老闆的热情和几个客人对夏芒不遗余力的夸赞。 “也就那回事吧，我是小辈，长辈多会让着些，说不定那些人里就有个隐藏的大家呢。” “行啦，别妄自菲薄了。” “不是。”夏芒摇摇头，“我见过真的写得好的，我还有的练呢。” 陆晨曦：“那你加油。” “对了。”夏芒扭头看着行道树掩映的教学楼，“我问你个事，就是图书馆的杨老师，你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么?” 陆晨曦想了一下是哪个杨老师，摇头“不知道。” “欸——”夏芒嘆口气。 “不过我认识几个小学妹，回头可以帮你问问。”看出夏芒有点在意那个老师，陆晨曦应下帮忙。 夏芒的眼睛亮了亮：“那好的，谢谢。” “不客气，回见。” “再见。” 回到家，夏芒果然看到了如期而至的包丽娟，拎了水桶拧了抹布在擦客厅地板。 “要过年了包姐还不歇歇?”夏芒抱着一摞东西放在玄关。 “嗨，我在家都是闲着，而且既然收了你爸支付的工钱，总得做些什么。今天二十四，该扫房子嘛，扫了家里的我就过来了。” 包丽娟其实已经是辞职了，但不放心夏芒另找小时工，这栋房子也太大夏芒一个人忙得过来也会很累，所以又签了一份合同，却怎么也不肯接受之前的待遇。 “我儿子本事着呢，我才不肯干之前那样累的活，不过嘛，闲着也是闲着。”她如是说。 但其实她原本的工作就不多，这一家三口要么不爱着家，要么安安静静地不折腾，基本上没多少她施为的空间，也就是不再全天候地在这里待着和做饭而已。 夏芒不再问了，返回车库又拿了一次东西，趁着包丽娟忙着的功夫，找了一个五格的果盘，洗净擦干装上各式坚果和糖果，又另外拿了三个小盘子分别装上糖瓜蜜桔和洗干净的杨梅，都摆在客厅中央包丽娟擦得一尘不染的茶几上。 “包姐先吃点东西。” “嗳，我先把手头的事做完。”包丽娟说着指了下沙发旁的小架子，“芒芒你写了字的纸，掉在沙发下面了。” 夏芒拿过来看了眼，然后叠起来拿进书房，扔到碎纸机旁的纸篓里。 那是她给哥哥的信，写废了一份，忘记扔了。 也不知道寄过去的那份，哥哥收到没有?应该已经到了吧，寄出去好几天了，现在快递还是很快的。 她看了看一团乱的书房桌子，敲敲自己的脑门。 也不是那么不爱收拾的人，但写作的劲头上来总是弄得乱七八糟的，废纸稿纸都放一片，最后还要再收拾，破毛病也不知道是随了谁，怪不得纸张总是到处掉。 好歹要腾出一片写字的地方，想着，夏芒先出去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放好，路过茶几拈了一枚杨梅放到嘴里，酸，也很甜。 收拾完了，夏芒把对联纸铺开，润笔磨墨，挥毫书写。 把写好的对联晾上之后，夏芒开始玩自己的日常单机游戏，发美食报社。 米线的做法夏芒不知道，于是她用了二百来字描述它的材料与色香味，然后拍下来跟着照片一同发上去。 她突然发现有人给了自己回復。 “咦，霖子的今日食记?对个暗号，霖子是姓周嘛?” 夏芒惊讶了一下，然后在这个粉丝比自己多几个的人之前的日志里发现了自己的文。 @芒果味二货：哇，终于知道虐到苏副队虐对手的文是哪一篇了，真的好好看啊，有种悲凉的宿命感，林北望是将军啊，我觉得他是我这一年里最喜欢的角色了。就是太虐，清江连结。 是她的《人在山河》。 夏芒很开心，灿烂的笑了。 看见这个暱称，她也有些熟悉的亲切感，她记得这是个临结局才开始追文的读者，几乎章章都会认真留评。 她看了一眼对方发过的其他的日志，发现了几乎都是心火的相关内容，看来这个人也是心火的死忠粉丝，尤其爱转发关于林镇和苏可的消息。 而苏可，夏芒想起前几年大乱斗时遭遇苏可被不幸近身的惨烈，打了个哆嗦，低语：“你真正想抽的作者你早就已经揍过了，可惜你不知道。” 她回復这个不知怎么摸过来的读者：“是姓周，嘘——” 对方的回覆也很快过来：“知道的呢，悄咪咪地。” 二十七 兄妹 这是一家位于海拔五千米上的医院，窗外遥望可以看到常年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雪山。 这里是有着古老冻土的青藏高原，稀薄的氧气，偏于寒冷的气候，干旱的环境，越过大气层的强烈紫外线，诸多恶劣的条件环伺着高原上的生命。 这里也有坚韧的灵魂与古老的民族，有代代传承下来的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壮美而难以靠近的景色赋予这一切以神秘的气质。
第54页 也有着旷阔辽远的天地，草原与群山，盐硷地与冰雪，荒漠与河流，哺育着无数动人的生灵。 可是他就要离开这里了。 病床上的青年靠坐着洁白的枕头，想着这五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感，又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左手，用力地握了握，表情上的狰狞昭示着他想要用到的力道，而他的五指却只是轻微地蜷了蜷，然后难以抑制地，不断抖动。 可是他只能离开这里了。 将无力的左手放在身侧，青年强压下满心悲戚，只是低声嘆气。 “噔噔!”敲门声响起。 青年抹了把脸，强行收拾了惨澹低落的表情。 “请进。” “柳年，你妹妹的信。”进来的人穿着一身绿色迷彩的军装，皮肤是与青年如出一辙的深色，他掂了掂手里信件的分量，噗呲笑出来：“还挺压手，也是，攒了半年了，话能不多么?” 柳年用右手将信件接过，上面贴的是鸡年的纪念邮票，他这才反应过来，又是新的一年了啊。 单手不好拆信，柳年咬着信件的一角，小心翼翼地将封口撕开，却不慎没能接住，一叠信纸散落一床一地，他忙不迭伸手去捞，却只捞到了空气。 十来张薄薄的的印花信笺上，是满满的字迹，干净，利落，圆融，力透纸背。 印的花是海棠，他家的院子里种了满满一排，是芒芒出生之前，父亲亲手所植。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他帮着父亲踩实树苗周围松散的土，然后浇上水，而妈妈挺着那样大的肚子站在亭子里温柔微笑着，脸庞却骇人的瘦，眼睛是让人感到不安的有神。 万幸母女平安，六棵小海棠也悉数存活了下来。 有一年海棠花盛放时，妈妈走了，地上落了一片如雪的洁白，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他初次毅然决然地长久地离家的时候，海棠树已有层半楼高，芒芒才及他胸口。 他未定归期在一片迷茫中走上未知前路去往遥远的地方的时候，海棠树已经将及两层楼，芒芒不肯见他。 正好，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厚厚的信件，从第二年起，半年一封，前后错不了几天送达。 见柳年弯腰够得艰难，刘峰走过去帮他一张张捡起。 “谢谢。”柳年声音淡淡，语气温和。 “还这样客气。”刘峰佯做不悦，柳年却没给他什么反应，一边浏览着，一边将信笺按顺序一张张叠起。 足足十五页，就算字写的相对较大，也有四千余近五千字。 “你要不要回个信?都五年了，还半个字都不和家人说?就算是再生疏的家庭也不该如此吧。”刘峰劝慰。 柳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算了，我也该回去了。” 这样的手伤，就算是最好的医疗手段最好的治癒状况也这辈子都不能提重物了，军医已经判定他不适合继续服役。 那就退了吧，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退役了，还算熟门熟路。 “腿伤养好，手续办下来，我就得和你们，和这片高原说再见了，说不定再也不见。也只能用回去陪着妹妹来开解自己一下。”柳年摇摇头，“啧，我觉得自己挺孬的。” 队里有天南海北各地的人，久了久了，一些词彙自然就带进了自己的话里。 “既然觉得自己孬你就认个错啊，家人嘛，又不是什么人渣，又没有犯过什么天大的错，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刘峰拍拍柳年的肩头。 “只是我逃避了……”柳年有些哽咽，一页一页慢慢地，认真地看着信笺。 “她真的长大了呀。”柳年目光温柔。 成年了，也通透豁达了，一定也长高长漂亮了。可惜，她的成长，他没能参与。 但他只是怨愤恼怒于自已的不坦诚和逃避，却不后悔这五年来的经歷和决定，缺失的，遗憾的，只能靠以后来弥补，希望还来得及。 还好还好，她平安地长大了。 他真想和她讲讲自己这些年的故事，带她来这片净土看看那绝美的风景啊。 “欸。”刘峰摇摇头，看了眼墙上的表，告别走了出去。 认认真真看完，甚至挑出了个错字之后，柳年将信笺好好地装回去，信封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然后安静看窗外景色。 天空是蓝白的，飘着如絮如缕的云彩，雪顶上是割断阳光的溶溶金色，山体是青灰色的，往下渐渐过渡到也是雪的洁白，明天春天雪化，才可以看到苍黄翠绿。 他大概是是等不到这里的又一个春天了。 收回看向院子里落得光秃秃的海棠的目光，夏芒开始整理书桌下面的几个堆满了纸张与本子的大箱子，纸张一张张看过上面的字迹，本子一本本翻开检查。 这其实是暑假的工作，但那个时候她骨折，没来得及弄。 新的一年就要到了，借着清扫，先把这些旧事都理掉。 纸张其实大多是卷子和未装订的预习复习资料，也有些听写纸和作业纸，为了防丢，关于脑洞和大纲人设之类的她都找了本子写上，初中的就干干净净一本，高中的，有点多。 夏芒把这些本子都找出来，擦干净封皮上积的灰放在一边。
第55页 但是有的文体不限的作文她也写的是小小说，都在卷子上，她后来也没誊过，现在想想有些捨不得那些脑洞，她记得在这上面有字数限制她写的题材反而多些，于是也打算翻出来整理一下。 这个工程有点大。 “芒芒，开饭了。” 夏芒看了眼时间，已经要六点了，她揣上手机，去洗了个手来到餐厅。 有包姐在，伙食总是很好的。 红烧花鲢泛着诱人的光泽，酱香味十足，少刺的大块肉给人以满足;萝蔔炖排骨相对清淡，萝蔔的浓烈香气激发出肉味，一起在小火中炖到酥烂;凉拌木耳藕片清清爽爽，些微酸辣调剂着脆生生的口感。 汤是南瓜盅炖的银耳红枣，放了冰糖，味道很甜;饭是大小米混蒸的二米饭，撒着些许黑芝麻，色彩诱人。 吃之前，夏芒忍着被香气挑逗的飢肠辘辘，不忘每道菜都拍了一张照片，连米饭都没有放过。 包丽娟没问为什么，只是笑眯眯地坐在一边看着夏芒摆弄，等她终于消停了，帮她从南瓜盅里盛了一小碗汤。 再亲近，有些事她也分得清，比如书房和卧房这些她职责范围外的，绝对没有任何探究心思，比如餐桌上的每道菜，就算坐到了桌边，她也总要等到主家先动了筷子。 “包姐不给郑哥留菜么?”虽然从未见过她姓郑的儿子，但由着包姐这边爱屋及乌，不妨夏芒对他的称唿也带上了熟稔，两个人也都不会计较这辈分上的混乱。 “小郑今天加班吶，说是有个案子要忙。”包丽娟称唿逝世的丈夫为老郑，儿子为小郑，在与夏芒谈天的时候，总爱说老郑当年如何如何，小郑现在如何如何。她不愿忘记过去，也想好好过好现在。 “都新年了。”夏芒看了看自己在客厅窗户上贴的大红剪纸，这是在榆宁老街的摊子上买的，做工很精细，红通通的也很是喜庆。 “是啊，新年了才忙吶，说是老案子不能全堆到新的一年去，这几天都没着家。”包丽娟深深无奈，眼眸里也带了愁绪，但她很快就自己调节过来：“没关系的，小郑是人民公僕嘛，领着人民的税，总得做点实事。” 夏芒笑笑。 “对了我忘了说了，有人给我捎了一箱可甜的白石榴，我惦记着你可能爱吃，拿来了五六个，放在厨房的窗台上了。” “我买了一箱橙子和一箱苹果，包姐回家的时候记得各拿半箱，作年礼，总不能一直只送对联，平平安安吧。” 两个人相视一笑。 “收到你的春联是我们的福气哩。” 饭后包丽娟坚持洗了碗筷离开回家，道了平安之后，夏芒回书房继续自己的未完的活儿。 好在也就是语文的卷子，看到其它科目的都捡出来放到一边，写了议论文的玩意儿也放到一边，摘出来也没多少，毕竟，她不好好写作业，考试也没有很多场。 高考卷子是拿不到了，还好，那份作文她老老实实写的议论文。 收完了自己的东西，夏芒在箱子底下发现了另一个有些陌生的小箱子，里面一摞三个牛皮纸包的厚本子。这样的本子她倒觉得有点眼熟，于是捡起一个。 打开一看，扉页上秀气的钢笔字写着“小城，小城”。 认出了字迹之后，夏芒手一抖，差点将本子落到地上，然后连忙紧紧的抱在怀里，无声无息地流下眼泪。 有些遥远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 “妈妈，妈妈，你在写什么?” “写一个刚毅的女子，写一个温情的男儿，写一座平凡的小城，写一段动人的故事。” 后来，这个本子被夏行收走了，时间太久远，渐渐的她都忘掉了，想不到竟是压在这里。 夏芒拿起另外两个一模一样的本子，都是在扉页上用张扬的草字写着“忆柳”，落款是夏行。 有一个，她翻开时，滑落了一张纸。 “芒芒，对不起。” 字迹是与本子上如出一辙的张扬，却忍住了连笔，一笔一划，横平竖直地力透纸背。 “您为什么只会说对不起!” 夏芒跪坐在地上，带着哭腔大喊，诘问，咸涩的眼泪滑入口腔，也落到纸上，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水花。 没有回应。 二十八 父女 剁碎的猪肉馅加生鸡蛋、葱姜末、沥去花椒的花椒水、盐和十三香，调匀，分成三份，一份调入切好的白菜末，一份加剁得细细的挤过水的瓠瓜，一份加泡发切细的木耳和焯过水去掉土腥气的新鲜蘑菇丁。 牛肉配的是大葱，肉多葱少，调馅的时候夏芒不断眨着泛红的眼睛。 鸡蛋液下油锅不断翻搅炒至凝固，出锅冷却，揉碎，加小虾仁和韭菜末。 温水和的面团已经醒好，切下一块揉搓成条揪成大小合适的剂子，撒上面粉搓圆擀皮，包入调好的馅料。 一个一个的饺子饱满精神，在盒子里排成整齐的队列。 夏芒站在面案前，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下按习俗应该是全家人一起做的事，大年三十包饺子。 今天一大早吃过早饭，一杯杏仁牛奶和一份炒年糕，加一盘水果片，照例是拍照写做法上传，然后她就去市场买了这些新鲜蔬菜，从和面到剁肉馅，都是自己一个人从头慢慢做的。
第56页 包饺子的活儿琐碎，她要包的也多，吃不完的冻起来可以穿插着别的东西慢慢吃到假期结束，这个年过完。 夏芒想起上午芒果味二货发的评论：“霖子怎么总是做自已一个人的饭吶，是因为一个人过么?”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她笔下的霖子在存稿里已经遇到了赖皮的宋一颂，他的房东，一个据说有着光辉歷史，但周霖只看到了他平凡现在的刑警。 但她只是一个人，大概很久之后也是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过的人很多啊，没什么不寻常的，但她就是不愿意和别人说。 中午饭是最先包完的瓠瓜猪肉馅饺子，沾一点陈醋，热乎乎的吃下去，抚慰着空虚的胃，却无法让一个孤独的灵魂感到温暖。 照例是拍照上传，然后收到评论。 “咦，看起来好好吃的饺子!”这个读者没有再提关于“一个人”的事，不知道是神经大条忘掉了，还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可说不可问。 夏芒咂咂嘴，她的饺子确实包的好吃，很鲜，手工剁的肉馅也比较有嚼头。在包饺子这一项上的手艺，她大概要强过做其它吃的许多。 想着，夏芒去抓了一把红小枣，对半切开，去核。 哪怕确定就她自己能吃到，也混个好意头吧，希望来年的小说能稍微热一点。为了能有点惊喜，夏芒把红枣切细，再裹上一个完整的枣，力求从外面看绝对分不出。 红枣馅的饺子在各个馅的饺子里都混了几个，然后一起冻到冰柜里，桌案刀板都收拾完了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看着多出来的一团面，夏芒有点犯愁，盯着它看了半晌，撇到了冰柜冷藏室。 久违的，夏芒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这个电视平时只有包丽娟会看的。 夏芒琢磨了一下才想起来遥控器该怎么用，然后直接调到了央视一台。 是《一年又一年》。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腔调，熟悉的合家欢场面。 夏芒“啧”了一声，把音量调小，掏出手机，看到消息提示不停地闪呀闪。 某个二货：“听陆晨曦说，你一个人吶，要不要来我们这边过年?晚上我们两家拼桌一起吃年夜饭。” 陆晨曦：“时再那个二货问你要不要过来一起跨年，放心，两家八口人呢，添一双筷子的事。我们收了你的对联，你肩膀扛个脑袋过来就行了，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哦。我跟你讲，我和时再都下厨做了一个菜呢。” 夏芒笑了笑，然后一起婉拒，分别回復。 “谢谢，不过算了。” “我一个人挺好的，也能早点睡，你们就等着初四过来吧。” 放下手机，她想，真险啊，差一点，就对那样的温暖热闹动心了呢。 “欢迎您，请进。”冰冷的机械女音在玄关处响起。 夏芒勐地扭过头，“吱呀——”一声，是大门开了。 夏行提着公文包，抬头看着两个喜庆的亮堂堂的红灯笼，看着门上的福字和对联横批，轻轻哈出一口纯白的热气。将这火红火红的一片映入眼底记在心头，他推开了门，缝隙里透出温暖的黄色的光。 夏芒呆坐在沙发上，看着挟着一身深冷空气走进来的中年，眼眸蓦地湿润了。 是多久没见了，久到她亲眼看到这个人都觉得分外陌生了，要不是那标志性的一大把唏嘘的鬍子和经年不变的陈旧黑色大衣，她都要认不出来这个人了。 夏行踟蹰着顿住脚步，看见夏芒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上的阖家团圆，看见她兔子似的可怜巴巴的眼睛，看见她稚气褪尽的面庞，心底是一阵阵的钝痛，仿佛有一把无形的锉刀，一边锉动，一边诘问他这些年来的种种失职。 那个孩子去往他没有去过的远方的时候，也是这个青涩的年纪吧。 然后兔子站起来，狠狠地用袖子抹去尚未溢出的眼泪。 “您怎么回来了?” 是了，不知从什么年岁起，她称唿他就是客气而疏离的您。 刚才那点眼睛红红昭示的脆弱，也是一闪即逝，整个人仿佛披上了一层名为礼貌实为冷漠的盔甲，率先将锋利对向所有可能刺伤她的人——凭着这层坚硬的壳子，初中三年，她和老师同学之间都是疏远。 杨老师、老黑、包姐、时再和陆晨曦，他们用关怀融掉了那层让人难以接近的壳子，教会了她以诚待人。 游戏和小说，两个截然不同的虚拟与现实交错的世界，也让她渐渐放下了某些不甘。 但是面对经久不见的亲生父亲，她又钻回了这层冷硬的壳子里。 夏行全都不知道，看到这样的夏芒，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做些什么。友人都说陪伴就好，可又该如何陪伴呢? “啊……工作提前忙完了，想着过年，我就回来了。”他挠挠头，笑，但是被密密匝匝的鬍子挡住了表情。 夏芒不熟悉他的惯常的表情和语气，没看出他在笑，但是看到了他一身僕僕风尘和眼下的乌青。 “吃点东西么?有饺子，或者下个片儿汤?有一点和好的面。” “阿姨不在?”夏行左右看看，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改了合同。 “包姐在家过年。”夏芒撸起袖子，表示下厨也是她。
第57页 没来由的，夏行觉得自己素来结实的胃抽搐了一下。 有些记忆，身体都仿佛记得。 比如，亡妻糟糕透顶的厨艺。 看着夏芒神色仿佛期待，夏行决定捨命陪君子：“片儿汤吧，饺子晚上吃，那你做，我去收拾一下。” 夏芒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夏行走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前时，才勐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家里怎么会有和好的面? 他的房间里盖满了防尘罩，是清理过，所以没多少灰尘，想想也待不了几天，他就只掀开了床和衣柜上的罩子放到房间角落，然后拿着换洗衣服去一楼的公用卫生间。 夏芒打开冰柜拿出那一团面，想了想，又拿出了包丽娟前一天拿来的酱猪肘。 忘了问他的偏好和忌口了，但想来总没有她一个前病秧子那么麻烦。 面揉透，擀成薄片切宽条，加胡萝蔔片和白菜叶煮熟，放盐、蚝油和一点胡椒粉，出锅码上切成薄片的酱猪肘，盖上一个有着金黄外表的滚圆的荷包蛋，撒上一把翠绿的小葱花。 夏行换了居家服下来，就看到餐厅桌子上这么一碗卖相还不错的面，和两个小瓶子，打开盖子一看，分别是醋和辣椒油。 “口味您自己调。”夏芒收起手机说道，看到夏行居然刮掉了一脸虬结的络腮鬍子，露出他那张人到中年依然显帅气的脸。 他年轻时也是不留鬍子的。 他年轻时长什么样子的? 夏芒想想，记不起了。有照片，很多照片，但她从来没看过。 这感觉，有点像路边的小面馆儿，口味自调，醋和辣椒油管够。 夏行想着，默默坐下拿起竹筷，饶是有着色香为铺垫，他还是先做了下心理准备。 味道，意外的还不错。 芒芒除了那张脸，还真的是不像她，性情不像，爱好不像——如果她的爱好从小到大都没有改的话，就这做饭的手艺，也不像。 她倒是更像他一点。 然后他调了半瓶子辣椒油，原本色调明亮浅淡的一碗汤顿时变得红彤彤一片。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夏芒看在眼里，摸出手机，自己回復自己的日志。 霖子的今日食记：饺子面和多了，正好坏人回来，给他做了一碗片儿汤。 图片和图片。 评论：坏人自己加了半瓶子辣椒油。 正好这时芒果味二货评论也到了：坏人是宋一颂警官么? 夏芒额角跳了跳，回復她：坏人是我爹。 紧接着又是一条：你怎么评论那么快?是一直都在刷微博么? 芒果味二货回復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吓我一跳啊，原来博主和家人挺亲的嘛。 回復她的评论：啧，一想就辣。 然后通通点赞。 夏芒看了眼自己对夏行明显亲昵的称谓，没有再回復。而是回忆了一下，想起曾经的曾经，他们一家曾经有过的短暂的温馨时光，一家人相互之间混叫。 往事不可追。 她现在称唿他既不是戏嚯的坏人也不是爹，更不是寻常的爸爸，而是父亲。 父亲，父亲，除了血缘关系和道德规矩，还能代表什么呢? 二十九 除夕 吃完了面，夏行默默刷了碗，客厅的电视开着，还在放一年又一年，而夏芒已经不在沙发上了，他满一楼转了转，看到书房的门敞着，夏芒窝在长椅上看书。 这个家里最丰富的东西，是三楼影音室的碟片磁带，和一楼书房里的书，满满的书柜占据了书房三分之二的空间。 夏行蹑手蹑脚地走进去，随手找了一本分镜相关的书，坐到长椅旁的单人椅子上，夏芒抬头瞄了他一眼，接着把注意力放在手头的书上，是一本随手拿的看过了的小说，一页一页过眼不过脑地翻着。 脑海中的印象，还留在夏行进来之前看的那页。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的相似度颇高。 自夏行进来几次努力都无法将注意力放在书上，夏芒合上书放到茶几上，扭头看向夏行。 “父亲。” 寻常的那个称唿在她嘴边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 “您把书拿反了。” 夏行尴尬地看了眼手中的书，反倒是没有反，但他盯着最后一页的全空白已经看了不知多久，说反了，似乎也没错。 他同样把书合上放到一边，看着夏芒，她坦然让他看着，坐得嵴背挺直。 良久。 “你长高了。”他用了寻常父母久别儿女都会说的话。 夏芒却摇摇头：“上次见面是去年四月一号的早晨，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际上，我都没有长高。” 夏行被噎住。 半晌。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也是常用的问题，上一个问她类似问题的人，她似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但眼前这个—— 夏芒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回答了三个字：“还行吧。” 夏行再次被噎住，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沟通能力，好像没有这样糟糕吧，他的朋友还是有不少的，也没有过这样令人头痛的聊天经歷。 果然还是沟通太少的缘故，但是这么难沟通该怎么不把天聊死啊，还是头痛。 相对无言。
第58页 “年夜饭想吃什么?”思考再思考后，夏行问道。 “我打算吃饺子。”嗯，打算只吃饺子，你看着办吧。 “爸爸下厨，考虑一下想吃什么。”夏行尽量温柔，温柔到他自己都觉得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夏芒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他会下厨来着? 好像是会的。 “看冰柜里有什么吧。”夏芒说。 “没有的你想吃也可以定食材让人送来。”夏行拿出手机。 “麻烦。”夏芒两个字否决。 夏行放弃这一个施展自己的细节，老实地去开冰柜看了，双开门的冰柜里塞得还算满，蔬菜种类也很齐全，因为每一种买的都不多，奶和奶制品尤其齐全，各种品类和牌子的奶酪奶油黄油酸奶，加起来有十多种，占据了满满一格。 不爱吃甜品和奶制品的夏行略过这一格，看着剩下的食材，在脑海中估量着可以做的菜系。 在这里的，芒芒应该都爱吃吧。 关上冷藏室，夏行打开冷冻室，一眼就看到了那许多饺子，鱼虾肉都有，委委屈屈的只占了一格的空间。 “我不吃辣。”夏芒突然想起那通红的一碗，不放心地跟了出来。 无辣不欢的夏行沉默，很快狠狠心说道：“好的，一点都不放。” 对比陆晨曦，夏芒觉得一点辣都不让吃对于爱吃辣的人来说太残忍了，而且她也不是完全不能吃，一点点还是可以的，也狠狠心放松标准：“你可以做几道辣菜的，少一点。” 夏行轻轻嘆了一口气：“行啊，一道，让我解解馋就好了。” 夏芒觉得夏行有点委屈? 她敲了敲冰箱里的盒子：“从上往下，猪肉瓠子、猪肉白菜、猪肉蘑菇、牛肉大葱、素三鲜，我要吃素三鲜的，下十个就可以，您随意。” “你包的?”夏行联想到刚才那晚片儿汤。 夏芒点点头：“您真的不用我打下手么?” 她还是有点疑虑。 “不用，你等着吃就好了。”夏行笑的爽朗。 见夏行坚持，夏芒也就走开了，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算回卧室码字，书房里属于她的其它本子，早在夏行洗漱的她就先收拾了。 看着书桌上那三个牛皮纸的厚本子，她犹豫了一下，就放在这里，那张字纸也夹了回去。 她有许多个问题，有机会再问吧。 在房间的书桌前心绪不宁地敲了几百个字又删掉，夏芒关掉文档跑回一楼，隔着玻璃门看夏行下厨。 夏行正在戴着手套处理化好的青虾，指粗的虾去头开背完整地挑去虾线，动作十分利落，看到这一手，夏芒略略放下心，他的手艺，大概是真的很不错。 至少她做不到这么高速高效。 她推门进去，从箱子里摸了一个大苹果。 “爸爸给你削啊?”夏行提议。 夏芒盯着他一手粘腻，无声拒绝。 夏行只好不放心地看着她拿着锋利的水果刀把苹果皮削成连续不断的一条，这是个除了好看一点点之外没什么用的特长，不过是暑假住院时太无聊了。 削好了，夏芒把一根长长的苹果皮断到垃圾桶里，看了夏行一眼，到底没有继续在厨房碍他的事，出去关好门隔着玻璃一边看他动作一边啃苹果。 夏行只好静下心继续手下的活儿。 虾线挑完了放盐、料酒和姜末腌制去腥入味，然后是老大一条鲤鱼去鳞去内脏洗净，一同处理的还有解冻的带鱼段、三黄鸡。 整鸡夏行煮熟做了一个白切，浇上姜蓉、胡椒粉和盐炒的油料汁。 带鱼腌足时间入味段裹蛋液和淀粉干炸，鲤鱼做了最应节的红烧，虾则是做了一个炸虾棒。 做到一半，夏行扭过头，看到夏芒已经不在门外了，于是松了一口气，低下头认真地端详着手里的瘦猪肉，然后做了一个京酱肉丝，酱色均匀又晶莹的肉丝码在葱丝上，另外切了一叠方方正正的豆腐皮码在盘子里。 没什么硬菜，但冰箱里也没什么肉类存货了，夏行另外做了两个素菜一个汤，热热闹闹地摆了一大桌子。 夏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餐桌铺上了一方大红色的桌布，衬得这热闹更多了一重。 虽然只有两个人。 早知道就把剧组里的人拉过来凑个热闹，反正他们都不回家过年，一个比一个工作狂。 夏行想了想，看着书房的方向，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她应该不喜欢的。 “芒芒，开饭了。”他喊道。 夏芒放下书洗了手过来，看看就要八点了，拿遥控器把电视声音放大。 夏行放了四副碗筷，夏芒看着，做到了他的对面。 “饺子晚点再煮，先慢慢吃。”夏行给她倒了一杯鲜榨的橙汁。 夏芒觉得这一顿年夜饭很诡异，比她一个人的年夜饭更诡异，但是夏行的手艺真的好，就算包姐有习惯的加成，也只能和他打个平手。 那一个辣菜…… 夏芒找了好久，才在炸虾棒的盘子里看到了一个辣酱碟子，和番茄酱的碟子并列。 不得不说，这样明显的讨好意味，很愉悦她。 夏芒认真吃菜。
第59页 客厅的春晚开始了，主持人的贺年和演员的歌声不断地传过来。两个人偶尔扭头看一眼，不过是一年又一年的新瓶子旧酒，有点意思，又没什么意思。只是过年守岁的时候，总要看一看。 每道菜都吃了一两筷子，夏芒已经差不多半饱，于是放慢了速度。 “我们聊聊吧。”夏行说。 这个家里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无数酒局中走过来的夏行觉得餐桌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可惜家里没有料酒之外的酒，要不然他也可以喝两口壮壮胆色。 可能是由于亏欠，他竟有些难以言说的惶恐。 “您什么时候走?”夏芒没有应下，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初三。” 夏行犹豫了一下，觑着夏芒的脸色，补充道：“没有紧急情况的话。” 夏芒却一直没什么表情，因而显得有些冷，她接着问道：“那如果现在有紧急情况的话，你现在就会走是么?” 这是实情，于是夏行点头。 夏芒不看他了，微微低下头看着桌面，那火红的桌布上丰富的菜餚。 “聊什么?” 许久，她听见自己这样有些压抑地问道。 她选择妥协。 “我很抱歉。”夏行选择了一个糟糕的开头，他知道糟糕，但他必须说。 毕竟，真的抱歉。 “聊聊你对专业的想法吧，我查了一下，计算机行业目前的竞争很大，东大虽然是国内的顶尖大学，但放在好的企业里也不是很有优势。”夏行就着这几天做的功课侃侃而谈。 “我选择了这个专业，但没有选择这个职业路线。”夏芒说完，夹起了一块鱼肉。 鱼肉很嫩，红烧酱汁的咸鲜也与白肉的甘美相得益彰。 夏行得承认自己第一反应没听懂，然后他就这这句话思量了片刻，说：“总之你有想法就好。” “嗯。”写扑了一本书的夏芒不想和夏行聊自己的目标，虽然只要她说了，就能得到全心全意的专业指导。 夏行，一个排出大量口碑极佳的影片的导演，几乎是一年一部地产出着商业片与文艺片，工作狂一样一年到头辗转在国内大大小小的影视基地。 他唯一的缺陷，也就是票房了，稳定，却始终徘徊在不上不下的中流。 不，还有一个，只对于他们兄妹两个才是缺陷，那就是常年在外，不爱归家。 最终疏远到，他们连彼此的口味和习惯都不知道了。 而遥远的地方，柳年在病房里吃到了一盘食堂送来的饺子，熟悉的感觉，陌生的味道，需要和咸涩的回忆和思念一同消化。 三十 守岁 饭到中途，谈话也到中途，夏行去煮了饺子，一只小碗装着十个素三鲜的饺子，配着一碟子陈醋，放在夏芒面前。 夏行私心，给自己则是每一种饺子都下了四五个，热热闹闹地煮出一大碗，一碟油汪汪的辣子倒了些醋蘸着，也不怕烫，一口就是一个。 “好吃!”他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夸奖。 夏芒不理他，埋头默默地吃着。 夏行看着她，吃着鲜美的饺子，心里却很有些酸涩。 小女儿出生的时候，他许的愿望是想她一生无忧，端正做人。 她满周岁的时候，他盼着她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妻子亡故的时候，他却为了排遣痛苦埋头于工作，一逃避就是十多年，完完全全错过了她的成长。 她本该做一个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他本愿她一辈子开朗活泼。 可是他终究是错过了。 当年那个在海棠树下抱成一团低声哭泣的小女孩，已经长大成人了，眉目之间，三五分她妈妈昔年的风采。 不，她不像她—— 夏行的思路戛然而止，嘴里咬开的那个饺子，一层酸辣包裹着甜。 他用舌尖卷了一下那点甜，然后匆匆嚼了两下囫囵咽了下去。 “你包了枣?”夏行觉得这对他来说真是个陌生的习俗了，在外过年，就算包最好的馆子，也没有饺子里包个枣的待遇。 “嗯?你吃到了?”夏芒抬个头，“那祝你好运，来身体健康，年事业顺利。” 是的，身体健康，事业顺利，至于家庭和满，那就算了。 夏行听出了她这话里的弦外音，默了一下，然后仔细端详碗里剩余的饺子，夹起一个饺子，没蘸料，一口咬下去，果然是绵密的枣香味的甜。 藏的还挺隐蔽，但终究不够隐蔽。 他在碗里挑挑拣拣，一共吃出来了四个，不由得想起冰柜冷藏室满满的饺子。 “你包了多少个枣的?”他问道。 “二十来个吧。”夏芒有些不确定。 “这么多?” “你吃到了几个?” “四个。” 夏芒看了看自己碗里还剩下的两个饺子，吃掉一个，再吃一个，都是咸的，不由得又失望又郁闷。 “我去年除夕没吃到。”她说，“今年也没吃到。” 夏行默然，运气这玩意儿，还真的是没的说。 “给你。”夏行突然摸出一个红包，是艷红的色泽，印着金色的“祝福”和成双的鲤鱼。
第60页 “我的运气，都给你。”他的表情很严肃，仿佛这个红包有万钧重。 夏芒双手接过来，感受到了那其实轻盈的份量。 不是钱，是别的什么。 “是你妈妈托我转交给你的，等你真的长大之后，我想，现在就算是了吧。”夏行的语气却是故作轻松，只是效果很失败。 夏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低头看那封红包时，目光却是温柔的，她怀念着摩挲着封纸的一角，然后把它轻轻放到桌角。 “这是爸爸给你的红包。”夏行拿出了一个小一点的。 夏芒捏着红包的一角，硬硬的，她知道是一把防盗门钥匙。 “我在东川有一所三居室的公寓，偶尔过去住，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随进随出，有一个房间是你的，我要交给你的一些东西，都在里面放着。” “我必须住校。”夏芒说道。 “我知道，但是那里离你们学校不远，坐地铁只要十几分钟，你周末可以用来当自习室，挺安静的。” “那好。”这一个小小的红包，也放在一边。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夏芒抬头问道。 夏行犹豫了一下，然后摇头：“暂时是没有了。” “那我问你。” 夏行颔首示意她问。 “对不起。”夏芒重音顿了一下，“是什么意思?” 夏行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许久，许久， “你看到了啊。”他的语气竟有些如释重负地，“啊，就是字面意思。” 他注视着她，而夏芒想到的，却是凝望，越过她，他在凝望谁呢? 没有答案。 “《小城，小城》是你妈妈的编剧试水之作，也是遗作。谈起着名演员柳聆的遗作，大家都说是《风荷亭》，其实不对，阿聆真正的遗作从未面世，因为我不敢拍……”夏行突然呜咽起来，“诉霜，郑诉霜，是阿聆最期待的样子，果敢坚毅顽强，我也没能找到合适的女演员。” 夏芒沉默。 “我，不敢将这个本子，这些角色，轻易交付。她写的认真，从你满百岁起就开始筹备，说要当做你的周岁礼物，然而她整整写了七年，直到最后在病床上的时候才确认了最终稿。写到最后几幕时，她几乎奄奄一息，才肯口述，我代笔，直到写完。” 夏芒记得那厚厚一本，开始的清秀字体渐渐变得虚浮，最后则是属于夏行的截然不同的笔迹。 “而《忆柳》，你如果看了的话，就知道，那是我写的关于阿聆的回忆录，一开始我是要为她作传的，然而我没资格为她作传。”夏行突然苦笑了一下。 “没人能写好她，我也不行。” “芒芒，对不起，我——” “不用了。”夏芒突然打断了他。 “算了。”她说。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夏芒站起身来，放下手里的一双筷子，将大小两个红包拿起来，匆匆上楼，片刻之后又下来。 夏行吃完最后一个凉掉的饺子，收拾了桌子上不怎么狼藉的一片，剩菜都放到了冰箱里。 两个人沉默又默契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一个在最左边，一个在最右边。 这一年的春晚依然是欢笑声连连，两个人却始终沉默，没有对话，没有笑声，最后依然是那一曲唱了几十年的《难忘今宵》。 确实是难忘今宵，夏行想着，看向夏芒，她已经歪着头沉沉睡去。 夏行调静音了电视，从客厅角落的柜子里拿了一条珊瑚绒的毯子。给夏芒盖上，然而毯子刚盖在她的身上，她便醒来，像是带了点起床气，冷冷看了夏行一眼，扭头上楼。 夏行苦笑了一下，把毯子方方正正叠好，又放了回去，然后坐到沙发上，剥了颗硬糖含在嘴里，胡乱调着台，在这慢慢长夜里，独自守岁。 回到自己的房间，夏芒也就清醒了，手机的消息简直要炸掉，全是拜年，有简单的，有长的，也有一看就是群发的，她一条一条认真回过，然后给包丽娟和老黑都发了简讯拜年，陆晨曦倒是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新年好啊!” “新年好!” 两句话，然后对面就挂掉了，几条消息随之过来。 “哇!我这边鞭炮声好吵啊我都听不见你说什么了。”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然后是一个六块六毛六的红包。 夏芒给她回了六个，每个都是一块一毛一。 她想给编辑簌簌打个电话，但是考虑到她也许在带孩子睡觉，就没打，也是简讯拜年。 时再是给她发了消息的。 她回復“新年快乐!” “你在陪家人么?” “他们睡了。” “狭路相逢，大号，来么?”夏芒看了一眼自己的枕头，然后开了电脑。 时再很快回覆：“来!” 大年初一到初七，巷战的三个模式都有唯一场景地图，翻过年去，就是一年一度的大更新。 狭路相逢模式的地图是两排落了雪的民居，木门上贴着福字和春联，纸煳的窗户上贴着窗花，青瓦檐下挂着成串的玉米和大蒜辣椒，街道上的雪扫开了，堆积到墙根，有爆竹的碎屑。
第61页 “砰砰砰!” “哒哒哒!” 激烈的枪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两个人都是直奔街道正中，没有迂迴，直线上的卡片拾取，周围的再近也不管，在对方踏入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后，迅速倾泻着枪械中的弹药。 进攻!进攻! 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在这条狭窄的道路上，两个人都没有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破釜沉舟，唯有进攻! 积雪被乱枪打散，两个人的角色腾挪翻滚间，雪花冰屑飞扬，却无法扰乱视线。 因为这一刻，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和快速飞逝的血量。 二十秒，第一声枪响，二十六秒，芒夏死亡。 时再知道夏芒是想发泄什么，他奉陪，全心全力。 又一分钟之后，夏芒这边的復活点被击毁，游戏结束。 时再直白地展示了这两年多里的进步。 “输了呀。”夏芒看着屏幕上意料之中的fail，有些不甘，但终究是释然。 她要是还能赢，那职业电竞选手一天到晚都在进行的训练，是为了什么呢? 时再终于能轻易赢了她，现在，是他奔跑在她无法追及的前方了。 不过，她应该也没追上他的想法吧，她有自己的路了啊，游戏不过是一个有聊无聊的调剂，就像小说之于他。 还有一点点不甘吶。 “大乱斗可以双人组队，来么?”时再私聊芒夏。 “来!”夏芒干脆回復。 这一年的大乱斗图，名叫“没有地图”，凌晨一点准时开放。 时再和夏芒卡着点看图标亮起，组队进入游戏。 偌大的地图是糅合了四个世界的建筑元素，洛可可的小城堡的隔壁是江南楼台，玻璃暖房紧紧挨着榫卯结构的亭子，四合院之上是悬空的钢铁巢穴…… 无一不带着红火的中国年元素。 这么一个堪称乱七八糟的大地图中，没有辅助玩家的缩略图，而且因为建筑格局不规律，到处都是死路。 过年，拒绝自相残杀，所以，这张地图的积分获取方式，是击杀年兽，和寻找藏在地图里的鸡并且手动标记，获得的积分不等，但是从巷战游戏商一贯地又氪又大方的风格来说，应该很充裕。 一场一个小时，计积分排名，这七天的积分不计入月积分，不过一天限定两场。另外两个模式倒是不限定次数，但计入月积分，积分机制也与平时别无二致，肯定没有这张活动图那样充裕。 不过只要不被年兽杀死，能存活到最后，获得的积分一定很可观。 运气再好一些的话，还能碰到抽奖，从现金到滑鼠键盘滑鼠垫不等，一等奖是一台性能极佳的游戏本。 而玩家造成玩家伤害直接沉默30秒，无法使用技能。 这样的游戏模式，积分段匹配机制暂时作废，所有人都是随机。 布兰达也应景地换上了汉服，是一件滚红边的黑色深衣，带有大片火红色的纹绣，扎了喜庆的双丫髻，笑容还是一如既往地让夏芒不想看。 游戏载入，倒计时结束。 “分开走!”两条消息几乎同时发出，两个人默契地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分开行动。 三十一 寻觅 这时候公频已经炸了。 “我【手动屏蔽】!大神!四个!” “祖海相!时再!江流!李蔚然!” “啊!江流大大看这里!” “呜呜，今天我是怎样的人品!” “哈哈我终于欧了!” …… 时再偷空看了眼名单，从暱称认出背后的人，才头疼地看到了自己的三个老对手。 看来趁着除夕以守岁之名打游戏的人很多呀。 他私聊芒夏：“看到职业选手了么?” “看到了，放心，我打不过，都是你的。”夏芒很快回復他。 她当然清楚自己的斤两，除非远程偷袭，否则她现在很难正面打过认真起来的职业选手，尤其这种，有望问鼎冠军的强队主力。 她是一个有两年没打过巷战刚刚回归的高手玩家，他们是最强的职业选手。 江流，格斗家，狂徒战队出道一个赛季的超级新人，第五赛季夏季赛冠军，拿到这个冠军，作为狂徒最锋利的刀刃，他功不可没。 祖海相，侠客，无衣战队的队长，第五赛季春季赛总积分第一。 李蔚然，魔法使，朝歌战队的副队长，朝歌这一赛季的成绩不佳，但却是第三赛季夏季赛击败心火，终结了心火的国内连冠。 也是在那一年的夏季赛后，时再加入心火的青训营，但接下来两年半，第三赛季的冬季世锦赛，心火止步八强。 巷战对于国人来说是一年三赛，春季赛是积分赛，十支一级战队两两交手，一天一场，一轮五场打完休战两天，是歷时共十八周的双循环赛。 积分前八进入夏季赛，后两名落入二级战队，一共十六支二级战队经过漫长的赛事，前两名补入下一年的春季赛。 夏季赛是淘汰赛，会决出冠亚季军，冠亚军和春季赛积分第一名有进入冬季世锦赛的资格，如果积分第一与冠亚军有重合，那么按积分排名往后顺延。 冬季世锦赛，自然是世界三十二支最强战队的的顶尖赛事。
第62页 第四五赛季的夏季赛和世锦赛，心火都是亚军。 亚军，与冠军一步之遥，四个一步之遥，简直是深渊般的鸿沟。 时再却来不及想这些，遇到这些平时只能在赛事上交手的强者，他很有些兴奋。 “祖海相和李蔚然应该是组队进来的。”他说着自己的推测。 职业选手都有些私下的友谊，这两个人关系是公认的好，毕竟是同乡，曾经也是同一个青训营出来的，不过没能签入同一支战队，难得大乱斗能两个人组队，他们应该不会错过。 就是比赛上极其热爱针对对方的弱点和习惯。 “江流。”敲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时再皱了皱眉头。 那个疯子。 “不用管他，反正不能攻击玩家。在这张地图里，连魔法使禁锢技能都没法用，没有一个零伤的，不过应该会有很多这一类效果的卡牌。” “鸡。”夏芒向着偏僻的方向走，捉到一只红冠子彩尾羽的大公鸡，打上标记，积分到手，落了一地鸡毛。 “有真的满街跑的公鸡母鸡小鸡。”夏芒看向面前一大面全是字的墙，甲骨文金文虫篆草书和相对好认的繁体楷书，简直头疼。 “也有图画和文字里的鸡。” 还好字大，夏芒浏览了一遍找到了三个不同字体的“鸡”，分别打上标记。 她这一路捡到了七张卡牌，两张都是空气卡。 无效卡?夏芒想着，把技能卡先点上。 时再则是从一大票人的包围中抢到一个带着鸡的剪影的徽章。 “年兽。”夏芒回忆着传说。 “这玩意儿应该怕爆炸和声响，也不会出现在红色密集的地方，攻击方式是头上的犄角和震盪。” 然后她就在墙角看到了一只面目狰狞可憎的怪兽，嗯，就是这几年大家认为的年兽形貌，并没有什么独闢蹊径的设计。 “砰!” 她端起狙就打，一枪爆头，这玩意儿血还挺厚，一枪并未毙命，反而触发了狂暴效果，整个身躯都大了一圈，顶着满是血的头跑过来，整个地面都在震盪。 其实是屏幕都在震盪。 夏芒对自己的动态视力很是自信，这点震盪，影响还不大。 距离太近，远程的技能判定都不够，夏芒果断切枪。 一面周旋着后退，一面开枪。 闪光!弹! 爆破弹! 那个技能效果绚烂哪个来，光效在屏幕之上疯狂炸开。 年兽设定的真的是从身躯到动作都是笨拙不堪，在它的角顶到自己之前，夏芒解决了它。 血量清空，年兽却没有倒下，而是整个化作五彩斑斓的光点，烟花般绚烂地爆破散开。 效果做的还挺好看。 “动作笨拙，血量低到百分之二十会狂暴。”夏芒把发现告诉时再。 “很快的。”时再和几个玩家站在街道上，头疼地看着“嗖嗖”掠过的红色带彩的身影。 这两个信息一结合，两个人得出了结论，年兽的能力除了角和地震这些民俗中普遍流传的特点，不是完全一致的。 看来积分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时再看着地面上的血迹血点，知道自己命中了它，却并没有减慢它的速度。 这时一个光牢精准地锁住了在墙面间跳动的年兽，它掉下来，在光索的束缚下拼命挣扎，时再这才看清了它的模样，狰狞怪异，且意外地小巧。 一把火凭空燃起，点燃了这个年兽。 魔法使技能，燎原火。 在火光中，小小的年兽化作烟花爆散。 时再看向了来人，虽然没有暱称显示，装备搭配和角色的脸也像一般职业选手那样有许多跟风者，烂大街一样到处都是，他也是确认了他的身份。 朝歌，李蔚然。 他后面是一个提着剑的侠客，虽然没有出手，身份也是昭然若揭。 无衣，祖海相。 三个人在这个街道口打了个照面，互道了一声职业选手群里已经互相说过的新年快乐。 嗯，抢发红包也有点仇。 红包接龙，手气王发下一个，不好意思，时再只有第二，没有第一，只有仇恨是妥妥的第一。 时再没有接着寒暄的想法，转头就要走。 “餵!你的小女朋友呢?”李蔚然嘴欠一把。 关于时再和芒夏的话题，在职业选手群里都过时了，但是他就是想调侃调侃眼前这个年轻的小队长。 时再，举起了枪。 他们是不懂朋友的意思么! 还是—— 时再自省了一把，在两年的僵硬交流终于因一次见面破冰之后，他过分得意忘形了，所以表现太不像朋友了? “你是不是喜欢夏芒啊?”他回家时，陆晨曦问他。 “是啊。”时再坦然承认。 “可是，无论是她对你的态度，还是她认为的你对她的态度，都只是朋友啊。”陆晨曦哀其不幸。 “啊，这样就挺好。”时再很满意这样的现状。 “你就不怕哪一天夏芒真的找了一个男朋友?那你就真的只是朋友了!”陆晨曦恨其不争。 “那，也好啊。”时再苦笑。
第63页 “她的心里装了太多，朋友，家人，故事，我只要有一席之地就好。” “我的心里装的东西也很多，心火，巷战，冠军，简直就是我的整个世界，没有什么空间留给陪伴她了。等将来的某一天，她还单身着，那就再说吧。” “唉——你们……”陆晨曦轻轻地嘆了一口气，最后什么也没说。 “那你呢?”时再问她，“暗恋一个只闻声不见面的人两三年了，到底是谁不告诉我也就算了，整件事连夏芒都瞒得死死的，有结果了么?” 他指的是七祁，曾经他只知道陆晨曦暗恋一个主播，夏芒到现在都以为陆晨曦对于七祁的感情只是单纯地粉丝对偶像。 “还没有结果，不过有进程啦!”陆晨曦看起来很开心。 时再没有再问所谓进程是什么。 想着这段并不遥远的对话，时再又把枪放下。 “别逗他了。”祖海相劝李蔚然。 “挺好玩儿的，你不觉得么?”李蔚然说。 时再没有再听那两个人聊天，扭头，这一回是真的离开。 组队那么积分平分，他已经看到了夏芒那边迅速收穫积分的数据。 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 墙角的雕塑，墙上的挂轴，夏芒在这张地图里找东西简直如鱼得水，迷路了也没关系，游戏设计师还没有坑到连坐标都没有。 而且有中间那偌大的标志性建筑，她还是知道大致方向的。 她还看到了各种各样的锦鸡和野鸡，形貌不像家鸡那样深入人心，虽然也是鸡，但无辜被归类到其它鸟类中被许多玩家放过。 年兽还没有刷新，渐渐地就找不到了，但是满大街的鸡只被玩家标记了一半，毕竟有些藏的隐蔽，玩家也不是每间房间都能进去搜一遍。 悬空的建筑上偌大的一只骄傲挺胸的公鸡，积分一定很高，但是没有什么飞行能力的玩家只能站在下面望鸡兴嘆，然后不甘心地放弃。 侠客有轻功，魔法使有风翼，机械师有螺旋翼，但都只支持四五层楼的高度。 这个得有起码八层楼高了。 “【手动屏蔽】!”格斗家的滞空能力盖章四职业最弱。 夏芒看了这个开口就是一个脏字的人，认出来了，哦，江流。 暑假看过夏季赛，她对他很有些印象。 毕竟张狂，总是要引人注目一些，而且，他和她一样不擅长配合与团战，但是狂徒硬生生围绕他的强势打出了一个无往不利的战法。他的强大，也让人无从针对。 这个战术，最终输给了德国的一支战队。 第六赛季，狂徒和江流应该会很艰难，高峰，紧接着就是低谷，毕竟他们并非全无弱点，再然后才是可能的新的成长。 不过这货还是很狂嘛。 夏芒操纵角色跑到最近的最高层建筑，一栋四层的小楼，从楼梯上到天台，找到一个合适角度，站在天台的沿上，瞄准眼前的地面。 “砰!”一声巨响。 爆破弹! 借着巨大的后座力，夏芒跃至空中，在滞空即将到最高点时，打开了螺旋翼，险险够到了那只巨大的鸡的脚尖。 “【手动屏蔽】!这也行?”江流还没走，看到这一幕，兀自在诧异。 对着地面普通攻击借后座力削弱重力势能，夏芒跳到地面的时候还是掉了一点血，因为是对玩家造成伤害，直接被沉默30秒。 夏芒自己也被这骚气的设定沉默了一下，不过看到大额的积分，也是觉得还不算亏。 看着江流的格斗家转身要走过来，她转身就跑! 三十二 黄雀 沉默解除，看着江流似乎没有追上来，夏芒绕了几圈放慢脚步重新开始寻寻觅觅。 很多鸡和带有鸡的东西都已经被标记过了，但是标记完了不会刷新掉，只是带上了一个红红火火的印记。有的印记很明显，有的却很隐蔽。 第n次好不容易捉到一只鸡然后看到它翅膀下或者腹羽上一个红印子，夏芒只好把注意力放到犄角旮旯之类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地方。 江流站在某一个路口，四下看看，徘徊几步，一脸茫然。 他怎么记得刚才好像走过这个路口来着? 时再放掉手心的一个打上标记的小鸡仔，看向地图中心，地势最高的地方，那一个巨大的卵形建筑。 他靠近过那个纯白的浑圆的建筑，上面什么都没有，也无门而入，外表看起来有一点粗糙，大头朝上立在一层碧透的镜面般的水面上，小头最下面与水面若即若离。 那总该是最瞩目的建筑，应该有些什么文章。 第一次玩，他们就是吃螃蟹的，一切都是未知。 游戏时间过半，第二波年兽刷新出来。 时再看了他和夏芒的总积分，一共一千一百三十二，夏芒拿的是大头。 努力啊! 时再瞄准一个瘦高的年兽，开枪! 这个年兽突然张开大嘴，喷出一道火焰，时再险险地闪避，再两枪，将年兽击杀。 刷新的年兽比原本的强，攻击模式也要丰富一些，得出结论，他即刻将信息发给夏芒，然后寻觅下一只年兽。 在地图另一边的角落，夏芒算错了刷新年兽的仇恨距离，还当是之前的，一脚踏错招惹了四只年兽的仇恨，被包围了。
第64页 会喷火的会结冰的会结一层坚硬的金属壳怎么都打不动的，还有一只会隐身速度还巨快的。 近战薄弱的夏芒不由得疲于应付。 好在年兽都是个傻的，夏芒一个近击闷到那个隐身年兽的后脑，它有现形的影子，一脚踢远然后踏射。 喷火的找准角度拉仇恨，趁着火焰束过来，翻滚躲过，火焰束扫在结了金属壳的年兽身上。 火的温度还挺高，或者高硬度合金的熔点比较低而且导热性良好，眼见得那个年兽的血量狂掉，哪怕狂暴都不起任何作用，夏芒连忙照着它脖子就是一枪抢回这个险些被喷火年兽抢走的人头。 然后趁着可以喘气了，踢远的那一个补上一个狙击，收割掉积分。 她考虑了一下让剩下的两只年兽也自相残杀的想法，还是放弃，拉远距离稳中取胜，渐渐将两只年兽的血量磨下去。 “哐!” 烈焰拳! 冰属性年兽被一拳照脑袋轰飞，远远地落在地上，挣揣了两下，不动了，然后化作绚烂的光辉飘散。 没来得及心疼这个眼看就要拿下的年兽，夏芒连忙狙杀掉最后一个年兽，然后端枪瞄准那个格斗家。 “合作。”他说。 “你引怪，我接仇恨，剩下的，各凭本事。”这个人的声音有点哑，说话咬字比较慢，显得语气懒懒的，却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桀骜。 各凭本事，大概，就是看他的本事的意思。 “啧。”夏芒笑了。 从她手里抢到的人头啊。 “可是，我与你合作何用。”她难得刻意说话带刺，毫不客气地转身离开。 虽然他是江流，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合作对象。 但是除了时再，她不愿与任何人合作。 反正他没法攻击她，随他去吧。 “餵!”江流暴躁地大喊，然后追上来，趁着夏芒标记墙砖上的一个暗刻的母鸡图案，追到她面前。 “那我就一直跟着你，你甩不掉!呵!” “随你。”夏芒走自己的路，然后给时再发消息。 回復了夏芒的消息，时再转过路口，看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两个人，魔法使抱着一只大公鸡放掉，侠客帮他拦住四散的鸡群方便逐一检查是否有腹下标记。 李蔚然和祖海相。 “怎么又是你们?”时再语气也是无奈。 “我们还想问怎么又是你呢?”李蔚然理直气壮地反问，“说!你是不是跟踪我?” 时再走向他们。 “诶?那个什么芒夏，应该是跟你组队来的吧，我们这么一圈都没看到她。”李蔚然刻意提起她。 时再掠过这两个人一群鸡就要走。 “餵!”李蔚然喊他，“你知道中间那个玩意儿是做什么的么?” “不知道。”时再实话实说。 “有猜测么?” “没有。” 游戏设计师的心思，怎么猜?就算一个游戏玩久了多少能猜到一些，也不会说的。 “我们知道!”李蔚然骄傲地说道，时再听到他的语气，总觉得他在电脑另一端是挺胸抬头双手叉着腰的。 他决定听一听，毕竟祖海相也在，他身为一队之长，总是稳重靠谱的，不像李蔚然那样喜欢“逗你玩儿”。 “游戏是一个小时结束，那么在这一个小时之内，年兽都被击杀，鸡都被标记了呢?”抛去了逗比的李蔚然分析起来分外认真，“我猜，两者到一定比例之后，即达成一定条件，它会孵化。” “你猜，孵化出来的是鸡，还是年兽呢?” “哒哒哒!”几枪连发，夏芒终结掉一只会放电的年兽。 江流依然跟着她，远远坠在她二十个坐标之后，她停下来，他就拐进旁边的街道，应该是去寻找猎物，然后拐出来重新跟上。 夏芒没能甩掉他，也就放任自流了。 顶尖大神，新人王，居然是个路痴，这个很好理解，怪不得他刚才明明要追却没能追上来。 但路痴了不应该脾气更暴躁么?找不到路应该很心焦才对啊，怎么他就脾气变好还有耐性了?和比赛上见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样子。 “餵!”江流突然喊她，语气满满的不耐烦。 得，刚心里吐槽过他就暴露原型了。 夏芒不理他，就当没听到，径直操纵角色按既定的方向前行。 “你为什么不往中间走?那里应该有东西。”江流也敏锐地意识到了游戏设计师的重点，虽然猜的没有祖海相透彻。 他以为跟着一个还算强的玩家就能达到目的，但是夏芒走着走着，就与江流的想法背道而驰，离那个卵型建筑越来越远了。 “你要去，你自己过去啊。”夏芒说。 “可是我不认路!”江流控诉，“太乱了，怎么都走不过去!” “那好，我带你过去，不过有职业选手呢，你是很强，能从他们手里得到好处么?” “我能!”江流说得信心满满。 游戏五十分钟的时候，满大街“咕咕个”的鸡，标记的没标记的，都消失了。文字里的，标籤里的，画和雕塑里的，那些鸡元素的东西，也全部不见了。
第65页 替代是建筑上浮现的莫名的仿佛连贯的火红纹路，连接着延伸到未知的地方，记忆好一点的人，都想到了布兰达那身深衣上的纹饰。 对更高的积分有点想法的玩家，早早都集合到了那颗巨大的卵周围。 那片水的周边，也是纹路最集中的地方，仿佛都通往水下，也可能是从水下蔓延出来贴着街道和建筑延伸到远方。 或者，也可以近距离参观到职业选手，四捨五入就是合过影，不亏，不亏。 “铎!” “铎!” 沉闷的敲击声响如雷鸣。 一道裂缝，“咔”地一声出现在卵上端附近，裂缝不断延伸着，而敲击声仍未止歇。 “咔咔咔——”断裂声集中出现，一道弯弯折折的裂缝从节处伸出第二道，第三道…… “啪!”裂纹最集中的地方，几片厚厚的蛋壳翘了起来，一片隔膜也裂开的，直接从高空落到了水面上，激起一片巨大的浪花，涟漪阵阵，然后打着旋儿沉到水底。 “啪!”一只黑色的尖角从洞中顶了出来，数片蛋壳纷纷掉落，激起浪花无数，水面的平静被彻底打破，波澜迭起。 水池之外最高的建筑上，三个人站在那里。 “好了，是年兽。”时再看到出来的是角不是喙，下结论，然后端起了他的枪。 “啧。”祖海相有点失望，“看来还得打架。” “这是!多大一只年兽啊!”李蔚然嘆道，整个蛋都得有好些层楼高，老远都能望见，或者单看那只露出一个尖头的角，就能看出这个年兽一定是一个庞然大物。 “啪!”整只角都顶了出来，最早出现的那道裂纹直接整个裂开，里面的庞然大物钻出来一个脑袋。 好的，它是一只年兽，顶着大红鸡冠的年兽。 年兽睁开一双同样巨型的眼睛，居然是乌黑的带着孺慕的眼神，它慢吞吞地站直，露出彩色的鸡羽一样的尾羽，四下看了看，喊了一声：“妈妈!” “噗哈哈哈哈!”玩家顿时笑成一片，“这得是哪个天才设计师搞的啊?” “积分啊!”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对啊!这得是多少积分啊!”附和声一片。 “你们打得过么?”有人泼冷水。 “砰!”时再一枪爆破弹精准地命中了年兽的眼睛，爆出一大片血花。 年兽捂住自己的眼，原本温吞的动作突然变得兇勐，它跳到水外的地面上，“嗷嗷”大喊，蛋壳彻底崩碎，纷纷落到水面以下。 庞然大物落到地面上产生巨大的震盪，倒下一大片玩家。 “我天!血量!” “没事越大越笨拙!跑得比它快就好!” 李蔚然放了一个电光阵在年兽的角上，还好，它的皮肤能类似地面使用，不然就太糟糕了。 “砰!” 巴特雷! 时再命中年兽的另一只眼睛，然后果断转身跑到天台的另一边开枪借着后坐力跳到另外的楼上。 这仇恨太给力了。 “啧，他跑了，估计是窝在哪个角落等着抢最后一击去了，他想做黄雀呀。”李蔚然笃定。 祖海相还有些疑惑。 “呀啊——”这是玩家自己喊出的音效，听到这一声喊，两人心道糟糕。 最勐的人来了。 江流操纵着角色，借着楼层跃起，一腿带着烈焰鞭在年兽的脖子上。 他在年兽的肩上站稳，对准它的脑袋勐踹狂捶。 祖海相选择在年兽的两足之间腾挪，对准它足后跟的腱鞘砍削，李蔚然则是换了一套输出装站桩释放魔法，一时光效绚烂。 偶尔，偶尔，几个冷枪盯准年兽的弱点处反过来。 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在时限到来之前，年兽这个庞然大物血量归零，轰然倒下，一阵特效光辉斑斓。 “哈哈哈哈!”李蔚然从江流和时再手上抢到最后一击，无比兴奋。 在年兽倒下的中心升起一个巨大的数字一。 积分奖励，一点。 “我【手动屏蔽】!”电脑前的李蔚然目瞪口呆。 杀红了眼却没能抢到积分正在恼怒的江流看到这一幕，也很是茫然，然后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艰难地挪开蛋壳，借着空气卡潜到水底的夏芒给水底的被纹路环绕雄鸡图案打上标记，看到一下子加了九百九十九的积分，微微一笑。 “要不然你们以为，到处都是的空气卡只是无效卡牌么?” 游戏结束。 屏幕上是光芒绚烂的“新年快乐!” 然后是俏皮地滚动着跳跃着的“鸡年大吉!” 时再收到芒夏发过来的“ok”，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同时看到积分统计的许多人，都发出一声不约而同的“靠”! 芒夏、时难再小队，获得积分2718，奖励积分427.6，总积分3345.6，平均积分1672.8，位列第一。 三十三 和解 时再看了一眼积分组队榜，嗯，他们是第一，看了一眼积分个人榜，嗯，占了首字母的便宜，他是第一。 名字列在一起真好看。
第66页 “还真的在水底啊?”他私聊夏芒。 “嗯，三张空气卡可以抵达。” “哈哈哈祖海相和李蔚然都没猜到，话说江流的捣乱能力太给力了!”时再一举坑了三个人，心满意足。 嗯，江流是他让夏芒带过去的，要不是他的战力惊人很好用，不然直接甩掉让他接着迷路就好。坑后辈时再一点都不觉得亏心，谁教他抢夏芒的积分。 果然，江流到场，直接让所有人都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年兽上。时再再搅个浑水，成功给了夏芒找到线索拿到积分的机会。 说来这一战格斗家是最吃亏的，也就勐如江流，能想到那样的打法并付诸实践。 要不是这样明显的不公平，时再也不能确定鸡冠年兽真的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幌子，积分的大头真的藏到了水底。 游戏设计师的套路啊。 “估计再过几场就是大家集体跳水的壮观场面了。”时再想像了一下那场面。 “壮观。” “话说?这张地图为什么叫‘没有地图’，除了不给缩略图之外这个名字还有别的什么意义么?” “套路?” 时再捧腹大笑，笑够了，他问夏芒：“你还玩么?” “不了，我去睡了，明天吧。”夏芒打了一个长长长长的哈欠，眼角挤出一滴半滴的眼泪。 “那行，晚安。” 时再心说，安。 睡得太晚，夏芒的生物钟彻底乱了。 话说她最近每次熬夜都有时再的存在啊，夏芒看着窗外大亮的天光，想着，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她拿起枕头下枕了一夜的两个红包。 犹豫了一下，她把大的那个红包打开，抽出里面的一张薄薄的纸。 看了许久。 然后洗漱，叠被，换衣服，下楼，捡到睡倒在沙发上的夏行夏大导演。夏芒的那点力气搬不动他，很是犹豫了一下，把那条毯子给他拿来盖上。 电视兀自开着，放着不知哪个频道，是一群男男女女吵来吵去的电视剧，夏芒直接关上。地上落了些瓜子壳在垃圾桶外，扫了然后擦干净地板，最后给半空的果盘添满。 看夏行没有短时间内醒来的趋势，夏芒炸了一盘春卷用鲜牛奶煮了一把燕麦片做了上午饭，然后钻到书房，看那一本还没看完的《小城，小城》。 柳聆的文笔有一点空灵的感觉，而她用这样空灵的笔触，塑造了一个刚毅顽强的女将军。 死守一座小城。 这原来是送给她的礼物么? 夏芒嘆息一声，藏起那些怀念，那些不舍，那些不适合看这个故事的情绪，认认真真地，沉下心来，重新从头开始，一页一页翻着这个厚厚的本子。 她注意力集中，以至于夏行过来一次都不知道。 男人看了看少女和少女手中的本子，嘆息一声，转身离开，自己去觅食。 夏芒看完了这个故事，心中许多情绪，难以言说。 将军啊，这就是将军啊。 她看到郑诉霜最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坚持，看到她与小江太医沉寂隐晦又轰轰烈烈的爱恋，看到那一城的人，与一城的结局。 这是一个电影剧本，一个电影的篇幅，许多人，许多事，过去与现在，与编剧想表达的思想情愫，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夏芒拿出那个大的红包，抽出里面的纸，也是夏行代写的，字迹张扬，张扬到下笔者的心都乱了，下面甚至犹有泪迹。 她已经看过了，但是需要再看一遍。 “芒芒， 我始终无法给郑诉霜，给我的将军一个美好的结局，但还是要将这个故事送给你。 要将诉霜想看却看不到的风景，多看看啊。 要找到，你喜欢的，也像小江医生心悦诉霜一样，像爸爸爱妈妈一样，喜欢你的人呀。 将军最后的归宿是小城的城墙下，而你，我希冀着，我盼望着，我期待着，你最后的归宿，温暖心安。 祝福你， 愿你自由、强大、知是非， 妈妈” 夏芒眼前一片模煳，一摸脸上的冰冷，不觉已是泪流满面，她抱着这个厚厚的本子蜷缩着，颤抖着，轻声呜咽。 “妈妈，妈妈……” 她的呢喃还是唿唤，都不会再有回应了。 “芒芒，来吃饭。”夏行准备好了晚饭来喊夏芒时，她已经擦干净了眼泪，只是眼皮还有些桃子似的肿。 夏行不好说什么，默默用热水浸了一条干净毛巾，顺手倒了一杯热水晾上。 夏芒接过来敷上。 “爸。”她喊。 “嗳!”夏行应得惊讶，且欣喜。 “我一直和您别什么苗头呢?我们，都不过是被她抛下的可怜人罢了。”夏芒反问一句，自嘲地笑了笑。 “我……”夏行有些无措。 多少年了?他们的关系僵硬了多少年了? 记不得哪一天回家时，她不再笑着扑过来;记不得哪一天面对他时，她僵硬了许久，喊了一声父亲;记不得是从那一年起，他们见面的间隔要以年计。 要不是因为一时居然想不起女儿的年纪，被一位前辈痛骂了他一顿，他依然不会有回来的勇气。
第67页 让他没想到的是，只过了一天，她就愿意和他和解。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夏芒在他没能关注到的地方，已经成长到了他和柳聆所期冀的样子。 “在您不想见我的时候，我其实也不想理您。我们啊，差别不大，不过我是小孩子，您是心智没长大。怎么说呢?从今天起，我们学着如何相处吧，您学着做一个爸爸，我学着做一个女儿。” “老实说，和您闹脾气，故意噎人，我都不开心，也分毫不觉得爽。我不是放过您了，我是想放过我自己。” 她总是不自觉地渴望温暖，渴望家人在一起。 夏芒把毛巾取下来，站着，微微昂起头，与夏行对视。 “我可以与你和解，但我无法原谅你着十多年来在父亲这一职位上的缺席，而且，我只代表我，不会代表哥哥。”夏芒这段话说得冷漠，而且用“你”替换了“您”。 夏行却不胜欣喜。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的开头，不是么? “饿了吧?走，去吃饭，涮羊肉。”他把手悬在夏芒的肩头，犹豫着，却只是虚虚地拍了拍，没有落实。 家里的锅是小号的电火锅，夏芒不吃辣，所以用的是噼开的猪筒骨熬足了时间的汤，夏行开了火，等沸，这时候处理冻硬的肉。 他买了上好的羊羔腿肉和牛上脑，估摸着夏芒大概爱吃鱼，于是也买了一块脆肉鲩，等着汤开的时候，都片成薄片，整整齐齐地码在盘子里。 另外还有宽粉、香菇、木耳、藕片、白菜心、白萝蔔、油豆腐、油麦菜、黄豆芽，两个人吃，量都不大，于是尽量新鲜而丰富。 夏芒非常贴心地准备碟子装了干辣椒面和辣椒油盐韭花，她自己则是调了一点蒜汁和麻酱，等锅沸了，将打了十字花刀的香菇和半盘子油豆腐倒进去，在沸腾的白汤里沉沉浮浮。 羊肉是内蒙来的冻羊肉，趁着冬冷裹霜雪走了千里，鲜美不膻;蚕豆饲养出来的鲩鱼肉甜而脆，在热汤里滚一圈，寻常蜷曲着，却藏着爽口的别样质感。 夏芒吃鱼肉吃得开心，不一会儿清了大半盘。于是夏行把那盘子鱼肉拖到他那边，羊肉和菜往这边推了推。 于是夏芒又集中对付那一盘子白萝蔔片。 夏行干脆拿了个干净小碗，用公筷挑了些羊肉和其它的菜，放到夏芒面前，于是她也就都吃了，然后抬头看了夏行一眼，其它的菜也都涮了些吃。 老实说，有人照顾，有人在意的感觉，真的不错。 夏行的厨艺，也真的不错。 最后的宽粉全是夏行解决掉的，他还下了一碗饺子，夏芒分了三个，惊喜地吃到了两个红枣馅的，晚了一天，不过还可以。 “新年新气象嘛。”火眼金睛的夏行深藏功与名。 晚饭吃得挺饱，夏芒穿了羽绒服到玄关，扭头问：“爸，散步去不去?” “去!”于是夏行也穿了件厚外套跟上。 今天天气挺好，天穹上一轮新月窄窄，漫漫星光璀璨，夏芒甚至认出了北斗七星，兴奋地指给夏行看。 “嗯嗯。”夏行近视度数不低，又没带眼镜，努力不敷衍地回应。 今天的夏芒，仿佛比昨天的孩子气了一点，也自然了一点。 那些礼貌，恭敬，与言语中明晃晃的刺，如一把无声无息的锉刀，锉在心头，伤人，却不见血。 十九岁，在这个时代，还应该是一个介乎成熟与天真之间的年纪，她昨晚给他的印象真的太不像十九岁的女孩子，原来只是一层冰冷的伪装么? 夏行想着，跟着夏芒走走停停。 她仿佛对一切都感兴趣，路边干枯的草，树木光秃的枝，苍翠松树上一个没有籽的褐色松果，她也要兴致勃勃地观察上两眼。 “我知道榆宁东郊有一座庄园挺好玩的，你要去么?”夏行问道。 “嗯?那个我去过了，里面的鱼很好吃，但是建筑和风景都太生硬，没什么意思。”夏芒摇摇头，“就不去了。” “唉。”夏行有些失望，他背在身后的手不觉捻起衣袖的里料。 “到东川，有时间你带我去看个海吧，我还没去过。”夏芒转过身，一面倒着走，一面笑着说。 “行啊!”夏行应的分外痛快。 @霖子的今日食记：我今晚吃了很棒的火锅，羊肉很鲜，鱼肉有点特别，蔬菜都很好吃，不过没有照片。 评论里是芒果味二货的“哀嚎”：有点过分! 紧接着他又发了一条：这两天我也吃了很多好吃的，放心，都没有图! 时再发出评论，心里却有一点沮丧：“说好的明天打游戏你都忘了!” 然后他就是为夏芒感到高兴。 因为她的所有孤独，他都曾看到眼里。 这时夏芒的消息突然到了：“打游戏呀，还有次数么?” “有!” 三十四 拜年 “那个，我先回工作室了，再见。”一如回来的时候，夏行提了公文包，穿上那件黑色大衣出门。 夏芒坐在窗户边，目送他走出大门，然后迅速跑到二楼，站在窗边，看着他拐过路口，消失不见。 “唉——”嘆息了一声。
第68页 “游戏嘛?”她在企鹅上敲时再。 “抱歉，上午陪爷爷下棋。”时再的回覆很快，内容却让夏芒有点失望。 “诶——”又嘆息一声。 夏芒决定去码字。 周霖在一天的忙碌之后，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家，心中还沉甸甸地压着同行的不解与居民的质疑。他只是想尽心尽力地工作，有什么错，难道现在敷衍了事，维持表面上的太平才是正道? 周霖第一次质疑自己的坚持与理想。 披着漫天星斗回到租住的房子里，从来都是蹭他的饭的房东宋一颂居然已经煮好了鸡汤小馄饨，热乎乎的一碗，摆在桌子上。 他懂他，所以什么都不问。 “你没有错。” 这一碗美味的馄饨，填满了周霖空空如也的肠胃，也温暖了他受到挫败的心。 夏芒想着早起夏行煮的那一碗鸡汤小馄饨的鲜香味美，码完这一章，把炖至骨肉一抖即分离的鸡撕碎凉拌，熬了点浓浓的粥，炒了一个小白菜，当做中午饭吃了。 时再没回她的消息，大概是那一盘棋还没有下完，夏芒也就不等他，趁着状态好，接着上午的进度码了下去。 她的进度挺快，手速进步不小，这样下去，大概不用等到四月发文了，大概三月中就可以开，或者，不用提前存稿就能保持日更。 但是想想下学期的课程，她还是决定还是继续存稿。 事业上屡屡受挫的新人片警发现了发图调戏微博粉丝之外的乐趣，那就是做好吃的投餵宋一颂警官。 他是一个好食客，会不遗余力地夸赞周霖的手艺，也会提醒他如何改进，他熟悉各种食材的特性，是一个顶级老饕，但也热爱最本味最质朴的食物。 作为食客他有点懒，却还是一边抱怨一边按着一开始的约定老实刷碗;作为房东他有点馋，却从来不会挑剔周霖做的食物，一面吃，一面做一些有意思的点评。 久而久之，周霖干脆在今日食记中加了一条“颂哥谈”，是宋一颂做的点评。 意外的，他的粉丝多了，总归，也算是收穫了吧。 而有一天，周霖也见识到了刑警工作在光鲜和酷之外的另一面，忙碌，紧张，兇险。 那一段时期的今日食记，都是病号饭，一个人在病床上，一个人在椅子上，一起吃两份一模一样的清淡饭菜。 写到这里，狗粮味初见端倪。 晚饭后用图片调戏了一波芒果味二货，夏芒收到了时再的游戏邀请。 “赢了输了?”她问他。 “三把，中盘胜。”时再说的平实，夏芒却分明看到了他的得意。 “也不让着点老人家。”夏芒调侃他。 “我赢了，爷爷挺开心的，他说爸爸就会让着他。” “那行，老人家觉得开心就好。” 初一凌晨那一把游戏之后的三把，他们再也没有遭遇职业选手，稳稳噹噹地拿到了积分第一，不过现在并不在积分榜上，毕竟有人三天六场都趁早打完了，现在积分上高高在上的，是江流的小号。 夏芒对榜单兴趣比较大，是因为榜单前列有唯一装备奖励，虽然没有说明白是不是武器，不过想来属性和效果不会差。 职业服有自己的装备兑换体系，他们赛前可以自行在游戏装备库里挑选一定数量内的装备和武器，无需在游戏里再折腾一遍。 时再对于单纯的上榜单兴趣不大，职业选手对这个榜单的兴趣都不大，他只是想，陪她打游戏而已。 在第一把积分明显拖累她之后，后面的场次他就比较拼了。 两场游戏玩完，两个人又回到了积分榜首，时再美滋滋地看了一下他们并列在一起的暱称，又看了一下。 “我还没去过你家。”对于上门拜年，时再其实是不愿意去的，可是陆晨曦威胁他。 “朋友啊，总该拜个年的，你要不去，我就告诉她你喜欢她。” 他觉得止步于朋友就很好，要是捅明白了感情，无论是前进一步，还是后退一步，都让他感到惶恐。 他不敢赌。 “芒芒的爸爸回来了，回来没几天，又走了，连年都没过完，我们不过是去陪陪她，你怕什么?”陆晨曦劝他。 时再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信不过自己的演技。 他喜欢她呀，网络上还好，现实近距离接触多了，总是可能会暴露的。 “来呀，我会做好吃的。”事到临头，夏芒却不会再退缩了。 更何况，一个人，真的是很孤单啊。 第二天晨起，夏芒匆匆对付了早饭，然后在厨房里忙碌。 她做了很小巧的纸杯蛋糕，海绵状的柔软蛋糕胚上挤了厚厚一层奶油，然后码上丰富的水果片与坚果仁，还做了很多圆圆的巧克力曲奇和方形的蔓越莓饼干。 昨天她和夏行还一起包了芝麻馅和花生馅的元宵，冻在冰柜里，夏行还做了很多红豆沙的绿豆凉糕，过年吃的东西大多热性，这个去火。 夏芒拿了一碟子绿豆凉糕出来。 待客的零食备好，夏芒带着点期盼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下雪了。 榆宁不太容易界定南方与北方，下雪，但少，三年里也许下两年，一个冬天也许就一两次，除非灾害，雪从来不大，就是薄薄的一层，给露天的一切物体妆点上银白。
第69页 和雪一同到来的，是冰霜，在树枝上裹了一层晶莹，有一点“琼枝腻”的意境，可惜院子里没有梅，只有春夏才开的花，但也足够美。 夏芒找了单反来，将这难得的场景记录下来。 虽然这次可惜不能坐在亭子里赏雪，但是在院子里走走然后坐在窗前看看也是很好的。 一直犹豫的时再还是被陆晨曦拖来了，夏芒不知道这里面的那许多曲折，只是看到自己的两个好朋友，很是开心。 陆晨曦拿了一箱酸奶一礼盒老字号的点心，过年嘛，礼盒都是火红色的。时再提的东西就比较多了，除了市场上买的几样水果，手工的腊肠和腊肉和腌渍的果脯，至于一刀好宣纸。 他自己还在犹豫着送什么，然后一说要到朋友家拜年，就被四个长辈塞了这样多的一堆。 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陆晨曦和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家长们都是一脸的坦荡，仿佛只是在关怀一个有点好印象的后辈。 他自己带来的的礼物，则是一个钥匙扣。 迈克雷瑟。 巷战出品的限量游戏周边，现在已经绝版了，二十比一的模型，小却沉甸甸的一把，黑色的，有一点炫酷的感觉。 而这一把狙，是芒夏现在用的，也是用的最久的枪，不过因为两年多里的更新，正在等待淘汰。 但这并不代表夏芒对它没有一点感情。 夏芒挺惊喜地收下，别在了自己那一串钥匙上。 陆晨曦向着时再使眼色，时再不理她。 这个他很久很久之前就挑好了，只是一直没有送出去，于是在他那里放了很久很久。 这个很久很久，就是他暗恋了夏芒那么久吧。 看够了院子里的雪景，遗憾了一下雪太薄了打不了雪仗堆不了雪人，三个人回到室内。 夏芒的家真的很大，摆设温馨，温度也宜人，但就是透出一种冷寂的气氛，没什么人气。 “你们想喝些什么?”夏芒问他们。 “红茶!”陆晨曦惊喜地捻起一枚蔓越莓饼干一口咬下，还有点余温的，酥脆可口，带着微酸的果味。 “那也喝红茶吧。”时再并不挑。 “要玩些什么?” “有什么呀?”陆晨曦笑眯眯地反问，“提前说话，你们两个要打游戏的话，不要拉着我呀。” “那看个电影?”夏芒提议。 “好呀好呀。” 时再被无视了，于是只好默认。 夏芒带他们上三楼影音室，居然是有一个小型投影仪和幕布的，然后是满架子的碟片，有些有盒子，有些没有，只好贴了满满的标籤。 “你们想看什么类型的电影啊?”夏芒问着，把设备都打开，“或者报片名和导演的名字也可以，碟片挺全的，没有的也可以从网上找。” “我想看《通俗爱情》，据说是一个新锐导演的作品，但是它上映的时候我特别忙，就没有看。”陆晨曦感慨一句，“天知道我是磨出了多大的耐性，才忍住了没有听她们给我剧透。” “哦，周令导演的，池零和王婉婷看了，据说不错。”夏芒在架子上按年份一个一个找。 夏行的助理来这里的次数倒比夏行多一些，就是把导演们内部流传的碟片整理到这边来。多是电影，也有些微电影和纪录片什么的。 “这个电影不是合家欢电影，不太适合过年看，不过也可以了。”夏芒很快找到了这个电影的碟子，从软塑料套里抽出来，放在影碟机里。 龙头的标志过后，是一所看起来很美好的高中校园，影片的男女主角，是一个年轻的男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和一个女高中生的姐姐。他们相识于一次家长会，对彼此都有好感，借着在女学生的作文本中的批语和纸条，有了往来。 爱情的开始青涩而美好，但正如题名，这是一场通俗爱情。 女主角的爸爸妈妈，一个嗜酒，一个爱打牌，家庭的重压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只好期盼着妹妹能学习好了，帮她分担养两个巨婴家长的负担。 男主角的妈妈性情尖锐而好面子，看不起女主角，也看不起这一段感情，在金钱至上社会里，爱情算什么? 矛盾冲突是美好爱情中的暗流，两个人用各种方法粉饰太平，渐渐各方面的压力让两个年轻人难以忍受，从不再那么温和的关于现实问题的交流，到争吵，并没有多久。 而这时，一直学习很好的妹妹变得有些阴沉，她本就寡言，这些变化并不引人注意。 直到她割腕。 抑郁症。 愧疚彻底冲垮了女主角，她选择了分手来逃避。 影片的结尾，是女主角在街上哄妹妹笑一笑，而男主角穿着光鲜亮丽地与她们擦肩而过，微笑着，去赴一场他妈妈安排的相亲。 “那个女孩演的真好，就是班上的另一个微笑抑郁的女孩子。”陆晨曦擦去眼角的泪水，“这个电影也就这样，线很简单，主题也简单，导演只是用心把简单的故事讲好。主演的演技也就那样，但那个女孩子演的真是好。” “能把一个这样简单的故事讲好，已经很不容易了。”时再感慨一句。 “爱情么?”夏芒自问了一句，把碟子从放映机里拿出来，好好地塞回软塑胶袋里，放到架子上。
第70页 “真是的，不应该看这部片子的。”陆晨曦抱怨，“怪我怪我，中午我下厨，怎么样?” “我在呢，哪有让客人下厨的?”夏芒反驳她。 “这样吧，咱们三个人，一人做一两道，互相尝尝手艺好不好?都知道彼此会做菜，但你还没试过我和时再的手艺呢，我们也没尝过你的。”陆晨曦提议。 时再附议。 夏芒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然后又看了看时再的手：“你真的没问题么?” 时再很受用这样的关心：“小心点就可以。” “那行。”夏芒点头同意。 三十五 往事 夏行走之前，趁着清早把冰箱填的很满。 夏芒挑了一条武昌鱼微波炉解冻，打算做一个清蒸，这个菜会很快，所以她把两个灶头都让了出来，把鱼处理了腌好，然后蒸了米饭。 陆晨曦挑了羊肉，撒了点盐用缓慢的流水化冻，然后给甜玉米剥皮，把玉米粒掰下来。时再在冰柜前站了许久，最终选了猪嵴骨，因为商家剁开的块太大，于是在菜板子上费力地对付它们。 厨房里一阵热闹，时再用淮山和猪嵴骨炖了汤，加莲子与红枣，然后煮了一根腊肠切成薄片，漂亮整齐地码在盘子里。 陆晨曦的两个菜都是炒菜，一个洋葱爆的羊肉，一个松仁玉米。夏芒最后蒸了鱼，顺手炒了一个木耳菠菜。 最后刷洗完自己用的炒锅，夏芒环视小小的房间，恍惚觉得，这个家里真的有了些别样的烟火气。 “从卖相上看，都不错呀。”陆晨曦评价着，坐在夏芒身边，把时再一个人扔在对面。 “要不要拍?”陆晨曦问夏芒。 夏芒犹豫了一下，她觉得饭前拍照好像有点破坏气氛。 然而陆晨曦已经掏出来手机，直接拍了一张：“好不容易一起做顿饭，怎么也得留个纪念吧?” 她对时再眨眨眼。 时再内心冷漠。 谁让他的微博小号也没瞒住，让陆晨曦猜了出来，连同在清江的读者号一同暴露了。 不过夏芒註册了个微博这件事，本来就是她透露给他的嘛。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功夫才找到夏芒的号，又是怎样努力，不知道窥屏了多少作者与读者之间的互动，才学会完美地伪装成一个读者。 然后陆晨曦就猜到了! 这一顿饭吃的很热闹。 最后得出的结论三个人各有各的特点，难分高下，但是时再的汤最好。满满的是猪嵴髓炖出的鲜美，也有红枣的甘甜和淮山莲子的清香，却没有喧宾夺主，一口汤温暖又热闹。 饭后时再收桌子，陆晨曦和夏芒刷碗。 “对了芒芒。”陆晨曦想起一个事情。 “嗯?”夏芒有些疑惑陆晨曦难得的正经。 “我问了一个小学妹，她告诉我原先图书馆的杨老师辞职了，现在是在家带孩子，并从事一份网上的工作。”陆晨曦说。 “嗯，她……”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夏芒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她想问什么，却没能问出来。 “小学妹说其它的事情她就不清楚了，不过她找她的老师要到了杨老师的联繫方式，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打电话问她，我回头髮给你。” “谢谢你。” “对了，芒芒，我辗转又联繫到了一个学姐，问到了一些当年的事情，你想知道么?”陆晨曦这时的表情很严肃。 夏芒感觉自己即将触及到一个未知的领域，但是，她点点头。 她记得的，杨老师带着一点忧伤的口吻说：“我是一个犯了错的老师。” 她也记得，杨老师从来不和其他老师有工作之外的交流，总是一个人来往于学校的图书馆与其它地方，踽踽独行。 “当年……”陆晨曦顿了一下，“是大概九年前的事情了。 “杨老师是一个教歷史的老师，她是硕士学位毕业的，因为是从榆宁出去的，所以选择回来，在榆宁一中教学。 “她很漂亮，一直很漂亮，至于被一个学生的家长骚扰，那个学生是当时的学校一霸，因为那个家长，是榆宁的教育局局长。杨老师躲不过，也无处举报，一次被那个变态逼到墙角，拎起一块砖头就砸了过去。 “那是当时的教育局局长啊，杨老师被学校以含煳的理由停职，她是个好老师，一个很好的很受学生敬重的老师，几个学生去她家看她，她没忍住，对着他们哭诉了这件事。榆宁，你应该懂，这里很多人都是有那么点背景来养老的，那几个学生里也有有背景的，这件事就被上面重视了。但是，还没有完…… “有一个男孩子脾气很大，直接去教育局堵了那个变态，拎棍子走了他一顿。没打狠，两次鉴伤，一次那个变态塞了钱，结果比较重，让记者捅了出去;第二次是上面来人重新调查这件事，重新鉴伤，不过轻微。 “但这终究是一起恶性事件，一开始那个男孩子被榆宁一中勒令退学，后来整个榆宁教育局势洗牌，新任校长想找那个男孩子回来给他提供一点借读的便利，他执拗着不愿意。而杨老师有挑唆学生的嫌疑，她也没办法再面对自己的学生，最终还是从一线教学岗位上退了下来，一年一年地蹉跎在图书馆里。
第71页 “也就是从那一年起，榆宁的教育环境才好起来，咱们呢，是赶上了最好的时代。” 夏芒愣怔着。 许久，她问：“那个，那个男孩子，叫什么?” “嗯?”陆晨曦笑笑，“好像是叫柳年，听这个名字，他怎么也不像一个那样暴躁的人。” 夏芒手里的盘子滑了一下，她迅速反应过来接稳。 “柳年啊……”她嘆了一声，“我的哥哥，他，就叫柳年。” 她记得她初一那年，在一周一节的阅读课上，别的学生都抱了团，她却独自一人找到一个角落，蹲着读书。 那个很漂亮的女老师找过来，给她搬了一把凳子：“小姑娘，你蹲着不难受呀。” 夏芒执拗地摇摇头，站起来，却是眼前一黑，晃了一下，漂亮的女老师扶住她，按着她坐在凳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呀?” 夏芒一双清透的眼睛看着她，不回答。 “我姓杨。”被明晃晃拒绝了她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接着问，“你叫什么呀?” 她的笑容太温柔。 “夏芒。”夏芒回答。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得有些忧伤：“夏芒呀，好名字呢。” 后来，她也用那样忧伤的口吻告诉她：“我是一个犯了错的老师。” 现在想想，她对她的颇多关心，应该是哥哥拜託了她照顾自己吧。 “这样啊。”陆晨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或者夏芒并不需要她安慰什么。 “后来呢，哥哥打电竞去了。”夏芒笑笑。 “巷战?”陆晨曦不玩游戏，就算身边有两个人薰陶着，她也不是很懂。 “不是。”夏芒摇头，“那时候还没有巷战，是星河记，一个很火的即时战略游戏。哥哥在那里打拼了有三年吧，黯然退役，回来考大学。但是他没能考上理想的学校，在家里失落了一阵子，出门看到徵兵的横幅，就报名当了兵。” 陆晨曦突然想起夏芒的那句经年不变的企鹅个性签名：喜马拉雅的雪冷么? “他去了西藏?”她问。 “是的。”夏芒点点头，“五年了，他还没有回来，也没有只言片语的消息送回来，寄过去的信都跟泥牛入海一样没有回应，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 难得夏芒有了倾诉的欲望，陆晨曦安安静静地听着。 夏芒把放歪了的盘子扶正。 “当年啊，星河记的时代，是电竞圈子里最乱的时候，社会主流不很认可也就算了，圈子里自己都乱，外挂，假赛，赌局……哥哥终于学会了谨慎，没有着道，但是他始终被人排挤，想自己拉一支战队，队友又卖了他。” “林镇和他是同期，或者比哥哥还大一点，他熬出来了，等到了巷战，等到了圈子洗牌的一天。”夏芒摇了摇头，“但是哥哥没有，那时媒体形容哥哥是‘堕星’，因为他当年是真的闪耀。” “堕星，欸——”夏芒嘆息了一声，“他们怎么能这样，就否定了哥哥的整个人生呢?” “他们错了。”陆晨曦四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对，”夏芒笑了，“他们错了。” “时再啊，他们真的是赶上了最好的时代。” 她们这碗洗的是实在很慢。 慢到时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了半场回放的比赛。 他有点好奇陆晨曦和夏芒聊了什么，想了又想，还是问夏芒：“打游戏么?” “打!”夏芒点点头。 “啊?那给我找点别的事情干，来本书什么的。”陆晨曦早就对观战他们打游戏失去了兴趣。 夏芒打开书房里的新台式，下载了一个巷战，然后她把自己的笔记本搬来。 “这里的书。”夏芒指了指半书房的书架，“随便看，看完放回去就好，或者三楼看电影，我给你找碟子，客厅里的电视也可以看。” “都不想看。”陆晨曦摇摇头，“你写的东西，给我看看吧，回顾怀念一下。” 夏芒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那整理出来的一摞都拿过来给她。 看那两个人都沉浸在游戏里了，陆晨曦先鄙视了时再一波，然后开始翻看这些有些发黄泛旧的玩意儿。 第一本书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却扑成那样，夏芒终究是会在意的吧。尽管在所有人面前，她都跟没事人一样，坚持把整个故事按大纲写完，然后连缓冲期都没怎么给自己，专心筹备下一本书，还要争取日更。 现在回头看，她早期的文笔真的是稚嫩的，小孩子模仿大人的口吻写作，腔调上很是生硬。 她的优点，是天马行空的想像力与数不清的脑洞，而文笔也在日復一日的写作中得到了打磨，怎么《人在山河》就这么扑呢? 然后陆晨曦翻到了一叠卷子，都是语文的作文卷子。 作文很好玩，然而分数不是很扑，甚至不够基准分，就是很高，高到直逼满分，两极分化严重。 陆晨曦有了另外的好奇。 夏芒又是怎么以这样跌宕起伏的作文分为基础，拿到那样稳定的第一名的呢?
第72页 三十六 第一 登入游戏之前，夏芒首先看了看积分榜，江流已经从第一页掉了下去，大概是他今天的两场还没有打完。 现在积分榜第一页的，没有一个是职业选手。 “一个个放假了都懒得碰巷战了，平日都看腻味了。”时再笑着感慨。 “那你呢?”夏芒扶着滑鼠歪头看他。 时再惊出一身冷汗，强行装作坦荡：“我呀，能上第一名的时候，为什么不沖一冲呢?” 夏芒没有意识到时再的僵硬，回过头看屏幕，认真地说：“你一定会是第一的。” 时再仿佛能看到她心中熊熊燃烧的战火，干笑了一下，拉她组队进入游戏。 “怎么又是他?”时再看到公共频道里刷屏的词眼，不由得有些郁闷。 心火，时再。 狂徒，江流。 照例是分头行动。 摸清了年兽的特点之后，这个东西就很好对付，鸡和鸡元素的东西虽然分布混乱，但终究有些可以摸到的规律。 时再走在大道上着眼于明显的目标，夏芒则操纵芒夏游走于小巷和暗道，看到可进入的房间都进去转一圈检索里面的物品。 “切一身装备吧。”想到江流的执着，时再还是有一些犯憷，“他，挺记仇的。” 本着低调游戏的原则，时再早早就换了一身装备，虽然他的大名已经超级高调地挂在公共频道里被玩家疯狂膜拜。 夏芒于是切换了一身偏于方便移动的装备，迈克雷瑟也换成了另一把攻击更高距离却要短一些的狙。 “这一次要不要争取最后的九百九十九?”时再问夏芒。 巷战游戏设计师的小把戏早就被公诸于众，最后那十分钟跳水的玩家实在是太多了，有点拥挤。 后面几次，他们只去拿了一次那个积分，其它的场次，都是拼命在前五十分钟积攒积分，后十分钟并排坐在视角最好的建筑上看戏闲聊。 知道最后那个大年兽宰了也只有1点积分，再没有人正面刚它了，场面不够震撼，让他们很有些遗憾。 “看情况吧。”夏芒回復他。 前半个小时安安稳稳，直到第二批年兽刷新出来，夏芒碰到了江流，借着瞄准镜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他操纵角色挥着拳头，一拳狠狠揍到一只风属性的跳跃很快的年兽，然后逼上，补上两脚，看着这只年兽血量彻底归零，但不等它化为光效，就盯准下一个目标迅速冲上。 留下背后的一片尘土光点一齐飞扬。 借着视角便利，夏芒远远避开了江流。 时再却是与江流狭路相逢。 其实街道很宽，但街道上只有一只年兽，正在两人中间。 借着机械师的攻击距离优势，时再率先开枪进行攻击。 可惜这只年兽是个血厚的，一个大技能都打不死，江流一拳抢上，然后搂起年兽就是一个背摔，用自己角色的身躯将年兽挡上。 慑于沉默的惩罚，时再无法开枪，眼见年兽血量已经只剩下一个岌岌可危的血皮，也无法等待绕背进行攻击，而且未见得江流就没有应对方法，在这一个令人不愉快的照面之后，他果断放弃，转身离开。 “咱们抢一下最后的积分，怎么样?”时再私聊敲夏芒。 “你也遇到江流了?”夏芒问他。 “是，吃了一点小亏。”时再爽快地承认。 “他没耐性找鸡抓鸡，只盯着年兽打，能一直稳稳地待在积分榜前列，应该是有抢到最后的积分，索性我们也凑个热闹好了。”夏芒一面一拖二干掉两只年兽，一面迅速打字。 “有想法?” “有。”夏芒看着两只年兽陆续在光芒中尘归尘土归土，一件一件地切换装备。 “我的装备有攻击距离优势，我牵制，你上。”夏芒愉快地决定做一把时再的补位，虽然这个打法，一定是补位的要更耀眼吧。 时再瞬间明白了夏芒的想法，发了一个对勾，表示自己懂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空气卡，嗯，充足。 蛋壳破开的时候，时再借着换装的便利混到了水池边，藏在一群玩家里。 江流顶着那一身搭配颇具特色的装备和角色脸，寂寞地独自站在水池的另一边，周围都是空的，玩家都远远地躲着他，哪怕无法攻击，也没有玩家敢近距离膜拜这个煞神。 江流对这样的情景倒很是自得，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高楼上，有一个端着狙的机械师。 玩家在等待被掉落的蛋壳打乱的水重归平静，毕竟水中操作很难，现在视线也很乱。 时再倒是有信心在波浪翻涌的水中自如操作，但是他不想做一个出头鸟。 而且，今天的水是不会平静下来的。 他抬起视角，看向远方，瞄准镜中，是系统脸女孩毫无表情的面庞，他却觉得夏芒是在笑，跃跃欲试的笑。 鸡冠大年兽要是不受到攻击的话，会在喊了一声妈妈之后，一直安静地坐在悬在水面的小半个蛋壳里。 它睁开了一双迷濛的眼：“妈——” “砰!” 狙击! 正中年兽的一只左眼，它愤怒了，从蛋壳里沉重地站起来，走到水中，想踩死那个竟敢攻击它的宵小之徒。
第73页 尚未平静的水面更加翻涌。 “我【手动屏蔽】!哪个傻子居然打这个怪物啊!”玩家里爆发一阵抱怨怒骂。 眼见情势不好，时再掐着嗓子喊一句：“抢积分啊!” 然后他一跃而下，率先下水。 一时水面如沸水浮了饺子，许多玩家跳到里面翻腾，眼见自己落了后，江流虽然眼皮子一跳大觉不妙，也是不甘人后迅速跳下了水。 他的视角里，是年兽的一条大腿。 搅起波涛汹涌。 打出那一枪的，正是操纵角色在许多天台上跳转腾挪的夏芒。 她迅速逼近中心区的水池，趁着年兽刚刚走上地面，再一枪瞄准额心，然后掠到它身后跳到水面一片碎蛋壳上，用仇恨吸引年兽回到池水中。 波涛翻涌中蛋壳被推远，夏芒瞄着水底江流的身前，一枪一发有一点爆破效果的十字花弹，来不及看这一枪的具体效果，借着后坐力跳到最近的岸上，几乎是擦着年兽的手臂逃开。 年兽的位置变动信息，她在这样的生死时速之间一条一条精确及时地发给时再。 “芒夏!”有还在岸上的人认出了芒夏那一身装备，而且就操作而言，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能，时再的角色还是男的呢。 然后芒夏和时再就都被刷到了公频，伴随着一阵膜拜一阵怒骂。 还有人惊嘆“这样捣乱也行!” 但是他们没有单挑招惹年兽的勇气，也没有在乱涌的水中操作的能力。 时再看着夏芒发来的位置变动信息，自如地躲过乱涌，和玩家乱放的限制类技能卡，向着水底中心的红色纹路集中点接近。 哪怕职业赛中用到的水图很少，水战也是职业选手的必修技能。 这是优势，为何不利用? 江流奋力地躲过年兽踩下的一脚又一脚，借着水流也是奋力接近中心。 他转过身，对着空处就是狠狠一拳，意图借力下沉，但是不能，反而被水流卷歪了方向。 “咔咔!”池底的许多碎蛋壳被踩的更加的碎，但是池底没有淤泥和尘土，剧烈晃动的波光映在白色的池底和白色的蛋壳上，分外好看。 时再还有心情感慨一下，然后更换了一张空气卡。 夏芒仍在不遗余力地攻击年兽，用仇恨引导它乱走，搅乱一池浑水。 等在岸上的人也有同伴在水下的，一时醒悟，努力攻击年兽想把第一仇恨抢走，想要拉走这只瞎捣乱的庞然大物。 但是夏芒用不间断的攻击建立起的第一仇恨稳定至极，至少，在时再拿到积分之前，他们无法从她手中抢走仇恨。 “ok!”时再发出一个讯号。 夏芒连忙操纵角色向着远方奔去，脱离年兽的视角和仇恨距离。 “新年快乐!” “鸡年大吉!” 将注意力从电脑上移开，夏芒和时再相视一笑。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一直打字发消息交流?”时再提出一个问题。 夏芒这才反应过来，茫然了一下，回答道：“大概，习惯了吧。” “你的消息。”夏芒示意了一下，时再的手机消息提示不停的闪。 时再打开看了一下，企鹅的图标上红色角标中的数字还在不停地上涨，点开一看，都是“来自天南海北的不良”这个群里的消息。 “谁又改了群名?”第一个问题。 “我不是设定了消息免打扰么?”第二个问题。 再点开，是江流以着极快地速度一条一条地艾特他，刷刷刷就是满屏，伴随着很多人发的夹在他的消息里一闪而过的问号。 很多人，都是巷战玩家耳熟能详的名字，嗯，这是个职业选手群。 “我是两个人啊，懂不懂什么叫合作?”时再回復。 刷屏的艾特戛然而止。 “我只是一个人!”江流这六个字一个感嘆号，有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在里面。 “对啊，就是两个人欺负你一个，要不然为什么组队进游戏呢?”时再说。 他这话有些死皮赖脸的味道，但是组队的意义就是如此，江流的强，在于很多情况下他都能一拖二甚至一拖三，留给队友以多欺少的空间。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和队友之间就没有合作，反而是他的队友在尽力配合他，单方面的配合，是不稳定的。 德国那支战队，就是对准了这个弱点，切断了江流与队友在赛场上的所有交流，只留下一个他们触及不到但也没什么用了的队友聊天频道。 时再撂下这句话，退出企鹅，江流没有再艾特他。 看着夏芒询问的眼神，时再笑笑，晃了晃手机：“教育了一个小朋友。” 虽然与江流同龄，但他要早出道一年，是有称唿他为小朋友的资格。 “哦，你刚才的表情好严肃。”夏芒说。 时再还是笑笑，问道：“再来一场么?” “来!” 三十七 我心 “你是想写故事，还是想写故事给别人看?”陆晨曦问夏芒。 “有区别么?”夏芒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含义。 “有的。”陆晨曦说。 送走陆晨曦和时再之后，夏芒认认真真地想着，关于这个问题。
第74页 她在电脑浏览器上打开了《人在山河》的详情页，面前又堆着陆晨曦看过又还给她的那许多，本子和卷子。 她翻开最上面那一沓卷子，都是作文纸，上面有着或高或低的分数，内容无一不是小小说，议论文的跟着别的很多卷子一起，已经被她当做废纸处理掉了。 “和你想写作文还是想得分是差不多的道理。”陆晨曦翻着这许多卷子问她，“高考时，你写的是什么类型的作文?” “议论文。” “那你想写的又是什么?”陆晨曦继续追问。 “小小说。” “为什么?” “因为——”夏芒顿了一下，“因为议论文能更方便地表达立意，能得到稳定的高分。” 她有想考的大学，所以选择了妥协。 “议论文和小说，还有散文，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高下之分，但是判卷老师更喜欢立意清晰一眼就能看通透的议论文。” 陆晨曦看着夏芒的眼睛，与她对视：“你其实是知道的。” “你选择了网文这个能与读者获得更多交流，能有更快反馈的途径，你知道读者更喜欢的是什么。” “他们喜欢——”夏芒犹豫着。 “如果你想表达的过分超脱了网文这个格局，那么，要么等你火了读者更能接受了再写，要么选择找途径出版。”陆晨曦说，“现在的你，需要先写故事给别人看。” 夏芒沉默。 “或者，我说的都是废话，如果你有信心现在在网文的格局里塞下更高更远的东西。”陆晨曦把一摞东西放在夏芒的怀里，“你再不在意金钱，也需要在意市场。” 陆晨曦也犹豫了一下：“我觉得你其实并不是很喜欢你的专业，对吧?” 夏芒点点头。 “那你写小说是你未来主要的收入途径，纯粹体验生活也好，认真做也好，你的专业工作一定不是你生活的主线。说的现实一点，你是需要写小说赚钱的。” “而且你也一直会在意读者的想法和看法，虽然你一直执拗着不想改。” “总之，加油吧!” 是啊，从做好第一个人设，写下第一个字开始，她就是想写故事给别人看的。 要不然，她当初为什么要找时再呢? “你，愿意做我的读者么?” 夏芒打开《今日食记》的详情页，看文案与预收，想着自己在这个调剂心情用的小甜文上付出的心血，想着已经写完的一部分章节。 “我一直都在妥协啊。”她对自己说，然后苦笑。 陆晨曦说的东西，她都明白，《人在山河》这个故事有多么的不合时宜，她也明白。 “簌簌姐。”她敲自己的编辑。 “在!”簌簌的回覆很快就到。 “簌簌姐，我想问一下，想写故事和写故事给别人看的区别。” 这次对面的回覆就慢了。 许久。 “我知道《人在》你是想写故事给别人看，但是它太像一个只是作者想写故事的故事了。” “嗯，谢谢簌簌姐，麻烦了。”夏芒回復，轻轻地，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地嘆息。 “不麻烦。”簌簌发了一朵小花花。 夏芒笑笑，然后问道：“我有些初高中时候写的中短篇小说，能不能弄一个合集放上去?” “放呗。” “不过这种就基本不会入v了，你要想好。”簌簌提醒道。 “嗯，我知道的，也不会入。”夏芒回復。 “来来来，先发一个我看看。” 夏芒用手机拍了几页，就是她的第一个故事，直接发了过去，然后她找到和陆晨曦的聊天框。 “晨曦，你说的有一部分不对，我其实一直都是想写故事给别人看。” “孤芳自赏，很没意思，也很不甘的，更何况，芳不芳还是两说呢。” “等你下次来东川玩，我请你吃大餐哦。” 她也看到了陆晨曦发过来的杨老师的电话号码，想了想，没有拨打，而是存到了联繫人中。 杨老师。 存完之后，夏芒把拍的照片扫描成文字，修改掉因为不清晰和笔画不规范扫错的文字和标点，顺手也修了修原本就写错了的文字。 虽然现在看这个故事傻的不能直视，夏芒还是鼓起勇气把它照原样存到了文档里。 发表新文，题名《古早故事合集》。 文案：作者中学时期写的故事，中短篇，只修错别字按时间顺序发出来，日更到发完。欢迎进入，可讨论可喷，但不会改动。 大概还有许多病句和措辞不准确，夏芒索性都不改了，拆成三五千字一章，都存到存稿箱，设定一天一章，照旧晚七点发布。 保存之后，夏芒拍上电脑，深唿吸。 她怕自己随时会申请删文。 这时簌簌的消息来了：“挺好玩儿的故事呀，女主的逻辑挺单纯挺搞笑的。” 夏芒继续深唿吸，回覆：“那就是我那个年纪的想法。” 簌簌回復省略号，许多个省略号。
第75页 “没事，大家都有那么一个中二时期嘛。”簌簌安慰她，“反正你的读者都不知道。” “主角经常能反映作者的想法啊。”夏芒说。 “林北望能完全反映你的想法么?” “不能。”夏芒反应过来。 “好啦，既然都决定把黑歷史发出来了还羞耻什么，更何况写的也不差，至少在现在的读者眼里，应该比《人在》有意思一点。”簌簌继续安慰她。 夏芒觉得自己受到了更大的打击。 “对了，这些东西你写了多少?”簌簌问她。 “大概……”夏芒估算了一下字数，“能日更大半年吧。” 簌簌发了一个大感嘆号。 “毕竟我那个时候，除了学习看书打游戏，就是自己写故事。” 她回覆：“相信我，你总会有出息的。” 夏芒收下了这份劝慰。 耗费了整整三天的功夫，夏芒才把这些东西都扫描到文档里，她挺庆幸自己写字的规范，也庆幸现在的科技发达，才能这样迅速地把这些东西放上去，省却了再打一遍字的功夫。 剩下的就是改错别字和修正标点了，要感谢中学语文，语病和别字都并不多，但是扫描造成的错误很难忍，不过可以在一篇一篇放到存稿箱之前慢慢做这些琐碎的工作。 她也忙里偷闲做了个封面，不过白纸一张，大字六个，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一边微笑着，一边提笔在最下面画了一排火柴棍小人，三三两两的，姿态各异的。 她收到的反馈还不错，更新了三章之后，收藏居然有了十几个，第一个故事完结了也有几条评论，有纯撒花的，也有讨论情节的。 更不可思议的是，虽然女主较真到夏芒现在看了有点接受不能，但是还是有几个人叫着可爱。 她们也是能够接受主角的缺陷的，或者说，也是能理解一个中二小女孩的想法，毕竟她的三观没有大问题，只是过分较真。 而渴望朋友。 初八那天一大早，夏芒登录上巷战，领取“没有地图”七日活动的奖励。 除了积分折算的足够换半套好装备的银币，还有两件榜单前列的装备奖励。 个人榜并列第一是一双属性很棒也很合夏芒心意的靴子。 组队榜第一的奖励是一把银灰色的□□型号的枪，突破了银币装和奖励装不好看的限制，相当炫酷，枪托上还有两朵缠枝玫瑰，名字叫“汝心”。 看着这个名字，夏芒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然后她就看到了关于这个奖励的全服公告，和榜单上时难再后面的奖励。 “我心”。 夏芒脑海里填满了感嘆号。 时再在俱乐部的寝室里，看着“我心”这个装备奖励，“嘿嘿嘿”傻笑了一整个早上，然后看到夏芒领取了“汝心”，他先是兴奋了一下，然后心里警铃大作。 然后他看到了夏芒发过来的：“装备名字?” “没事没事，我们是朋友嘛，属性挺好的，就用着呗。”时再迅速打出这长长一句，回復，再看一遍自己发的傻话，捂脸。 夏芒茫然了一下才理解了这句话前后之间的联繫：“啊，既然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就用着了。” 他们从前还合作打过七夕的双人副本，所以夏芒如时再所愿，一点都没有想多，倒是觉得时再有点想太多。 她原本只是想找时再吐槽一下，这样的奖励，万一组队第一是两个男人呢，岂不更尴尬? 这句话她都输入完了，时再的先发过来，没来得及发出去，那就算了。 她随便选了张图，想试试新枪新鞋的手感。 时再今天卡点到了会议室，和一向准时的林镇一前一后进入。 他用笔记本电脑连了投影仪，装作没有看到张飞羽和许安逸的挤眉弄眼，和苏可的谜之微笑，淡定地宣布会议正式开始。 “来，我们讨论一下今年的阵型和打法，距离春季赛开始只有一周，大家可以集思广益，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一下。” 嗯，都没反应。 时再淡定地继续，打开一个幻灯片，左边一熘下去除了统计图就是火柴人的图，没等大家看清，他就选择放映。 “首先，我先谈一下去年的阵型。”时再点了封面之后的下一页，这回是清晰了，简陋到可笑还歪歪扭扭的的火柴人代替真人做了图示。 嗯，就如夏芒没有半分音乐天赋一样，他也没有什么绘画的天赋，时再对于这两件事都有相当清晰的认知。 天知道他看到了夏芒新书封面底下的那一排火柴人，是忍了多久才没登上企鹅去质问她。 然后傻兮兮地笑着欣赏了半晌。 会议室下面坐着的八个人，主力四人，林镇、苏可、许安逸、张飞羽，替补三人，陈斯、傅达雅、季溪，连同一个助理孙佑，无不大笑。 时再默默等他们笑完，然后非常淡定地进行接下来的陈述。 三十八 脱单 让人身心愉快的悠闲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假期很快就到了头，夏芒收拾了行李，带上那一本今日食记，独自踏上去往东川的动车。 上学期开学她是提前半个星期去报到的，包丽娟把她送了过去，然后帮她收拾了行李，铺了床褥。
第76页 要不是夏芒百般拒绝，而且开学后真的不让家长及其他陪同人员进寝室楼，她还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直到夏芒拆掉小腿上的夹板。 在舍友来到之前，夏芒苦练出了单腿上下上铺的武林绝学，并且能够熟练地拄拐走楼梯，学会了能不动弹就不动弹的技巧。 在拆夹板前的那一段时间，除了她们三个外出军训的时候，夏芒得到了不少的帮助，例如帮带饭帮打水帮借还书帮带衣服去洗衣机，以及上下楼的移动扶手。 因为不愿意或不敢与人交流变成了不得不与人交流，四个人轻易就打成了一片，性格、地域、家庭背景、专业与成绩之间的差别都没能成为交流之中的阻碍。 如陆晨曦百般叮嘱，与人交流真的没有那么难。 夏芒看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光，有些找到了归属一般的感觉，她微笑着推开门，然后看到了三张久别重逢的惊喜面孔。 朋友嘛，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收拾行李之前，夏芒首先拿着钥匙去了夏行给的地址。 夏行并不在，但茶几上还有半杯子没喝完的水，看网上发的日程，他应该是出去工作了，手里的一部电影已经到了剪辑期。 公寓是南北通透的户型，房间装饰很少，色调很有一种理性的冷淡，家具和家电也只有必要的，因而显得很是空旷。 夏芒在鞋架子上看到了一双没有拆封的白色女式拖鞋，是暖拖，白老虎头的可爱造型，她对着这个造型无语了片刻，换上了这双风格与装修很是不符的鞋，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这所公寓所在的楼层很高，从客厅外阳台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东川大学的几乎全貌。夏芒的视角转了转，突然想起来那天陆晨曦说的话，于是也看到了心火俱乐部所在的地方，离这里倒是更近些，她可以看到队徽那一团明媚的火。 话说时再作为心火队长的第一战打得挺漂亮，夏芒那天看了第六赛季的开幕战，指挥很利落阵型也不错。对手也是一个老牌强队，给支持心火的和对之有期待的很多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三居室一间是夏行的卧室，一间是他的工作间，最后一间是夏芒的房间。 装修装饰色调也浅，偏白色，却没有这双棉拖那样嫩生生的可爱。 夏芒在全空的书架上看到了一排牛皮纸包的厚本子，包括那三本夏行又带走的手稿《小城，小城》和《忆柳》。 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些都是什么。 一稿、二稿、三稿，人物分析与简图，场景分镜设计，不同朝代的北方风土人情总结，城墙与建筑，冷兵器与盔甲…… 七年，这是那七年里柳聆和夏行为《小城，小城》这个剧本做出的一切准备，或者只是冰山一角? 夏芒拼命忍住眼泪，将这些本子又好好地放回去。 夏芒的行李比较多且零碎，兼之有从图书馆借的书要退还，顺便借了几本新书，社会实践报告要列印提交，忙完了也到了晚上饭点。 “一起出去吃么?”她提问。 “走啊!”平时事情最多的王婉婷率先同意。 “那去呗，聚个餐。”冉思思把手里的饼干叼到嘴里，鼓掌鼓掌。 “好吧。”池零也同意。 “所以我说个事情啊，”王婉婷试探着，脸上浮起两抹有点羞涩的红晕，“我谈男朋友了，咱们一起聚个餐好么?” 冉思思嘴里的饼干掉到地上，“啪嗒”一声碎成几块，然后，寝室里的空气突然安静。 “好啊，在哪里聚?”池零率先反应过来，看着王婉婷，手里的小说缓缓翻过一页。 夏芒注意到了她的食指和拇指在不停地摩挲着书页的一角。 确实，太突然了，放假之前还没有一点影子，王婉婷社团多又是班里的团支书，她还喜欢报名志愿活动，素来忙得不睡觉不着寝室，连食堂吃饭都不怎么约她们一起。 大概就是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雨就来了。 “怎么也得报备一下基本信息吧?比如，哪个班的，什么名字?”冉思思问着，拿扫帚土簸箕把一地饼干渣子连着头髮一同扫去。 “对哦!”池零合上书放到一边，胳膊杵着下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对着王婉婷拼命眨眼。 夏芒不说话，就看着她。 王婉婷笑，脸依然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红，看着自己的三个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舍友，说道：“是校学生会的林沉学长啦。” “那个你的直属部长?就是你上学期开学时候说人很好的那个?”池零想起来。 王婉婷点点头。 “哦，你元旦还去看过他的诗朗诵来着。”夏芒突然想起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冉思思颇具有暗示意味地对对两手食指。 “算是吧。”王婉婷痛快顺势承认，“就是平日里工作里见多了，熟悉了就在一起了。” “谁追的谁呀?”冉思思打破沙锅问到底，“快说呀!” “嗯……”王婉婷想了想，想了又想，不说话，只是笑，脸微微红。 “算啦不问了，你觉得合适就好了。”池零终结冉思思大概不会有完结的问题。
第77页 冉思思有点遗憾：“好吧。” 她抿了抿嘴唇。 王婉婷却是咬了咬下嘴唇，然后依然是笑：“咱们去吃火锅吧，千秋五味，我请客。” 没有人问王婉婷为什么是她请客。 冉思思反而转移注意力打趣夏芒：“芒芒，我以为咱们寝室应该是你先脱单的。” “为什么?”池零不解。 “芒芒这么漂亮，肯定有不少人追吧。”冉思思眨眨眼，“欸，是不是你太坚定了，一个都没看上?总有人能打动你的吧。” “没人追我。”夏芒说。 “是嘛?”冉思思表示怀疑。 “真的没人追过我。”夏芒加重语气重复一遍。 “怎么可能?”冉思思严重不信，但看夏芒的语气也不像在骗她。 “真是的，我分明见过班里有男生给你送巧克力。”冉思思嘟哝着，“那谁来着?” “啊?”夏芒皱起眉头，“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的万圣节啊。”冉思思还清晰地记得。 “那不是很多人都分发了糖果么?” “但是他只送了你一个呀，我们都没有。”冉思思还清楚地记得，“而且我亲眼见他写了小纸条塞到巧克力盒子里。” “哦，送了个什么巧克力?”池零八卦一下。 “一小盒那什么来着?”冉思思回忆。 “多大盒?”池零问，然后冉思思用食指和拇指比了比。 “这么一个小盒子值得塞封情书?”池零诧异，“他还不如直接送一封情书呢，最起码夏芒还能意识到。” “哦。”夏芒想起来了，“他直接塞过来就跑了我拒绝不掉，而且我不吃那个牌子的巧克力，社团里的学姐饿了拿走了。我说呢，为什么那两天她总看着我笑。” “那两天那个男生还老傻兮兮地看着你笑!”冉思思恨铁不成钢。 夏芒想了想，没想起来，不过提起傻兮兮的笑，她倒是又想起来时再，他对着她笑的时候，确实是傻兮兮的。 “你还记得他叫什么么?”冉思思看夏芒带了点回忆的神色，突然觉得还可以八卦一下。 “你记得么?”夏芒反问。 “不记得了。”冉思思摇摇头。 “嗯，我也不记得了。” “哈啊?”第二度八卦截止，冉思思大失所望。 千秋五味是一家挺有名的连锁火锅店，顶着这么一个霸气的名字，它其实是一家装修有些过分雅致的店。 店主像是柳聆的忠实粉丝，前台是一架子关于她的旧杂志，封面上是那个女人有些迷濛的浅笑，盛装的时装的古装的美艷的清丽的平静的。 她的笑，和顾客们不止隔着一层玻璃，还隔着生与死的界限与无法回溯的时间。 外面的还在不停地在变化，里面的，早早就变成了永恆。 夏芒隔着衣袖的边角碰了下玻璃，深唿吸了一口气。 关于柳聆的东西，展示在外的就是前台那小小一角，也许店里那清新雅致的布置中有她的偏好的影子，却是只有格外亲近熟悉她的人才知道的了。 更多的客人，顶多也就是觉得这布置对得起店铺的格调与价格吧。 “他几点到?”池零问的是林沉。 “再过十分钟吧，可以先点了菜等着。”王婉婷看了下腕錶上的时间，“你们都想吃什么?” 夏芒注意到她换了个表，虽然还是名牌的，但看上去却低调了很多，她今天也没有穿素来喜欢的张扬的红色衣服。 “肉!”冉思思大声说。 “嗯，有肉就行，再点些菜就好了。”池零也没什么别的要求。 夏芒没说话，来了这家店，她突然不太想吃东西了。 “芒芒不吃辣是吧?那点个鸳鸯锅好了。”王婉婷却一直记得，她招唿服务员，五个人吃，她点了挺多东西。 调酱的时候，夏芒把王婉婷拉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来，塞到王婉婷手里。 “会员卡，可以打五折的。”她对着王婉婷眨眨眼。 “我不记得这家店有会员啊。”王婉婷说着，却注意到这是一张磁卡，印着千秋五味的商标。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不用白不用。”这卡一共寥寥几张，是有数的，也是因为柳聆曾注资过这家连锁店，才得以给她也来一张。 嗯，她也是今天才跟着一大摞文件拿到，别的她都还没看懂，就这个明白是什么意思，才随手揣上了。 王婉婷犹豫着。 “反正你这么巧选了这家店，要是别的店，就算了。”夏芒说。 “真的是五折卡?不是现金卡。”王婉婷不太放心。 “你看反面。”夏芒提示她翻过来看。 那一面是色泽诱人的鸳鸯锅，底下一行小字：“持此卡者在千秋五味旗下所以店铺半价”。 王婉婷放下心来：“行，我去跟她们说一声。” 她没来得及说，因为林沉到了。 三十九 火锅 林沉此人，也算是东川大学的一个风云人物。
第78页 至少王婉婷不是一个那么爱八卦和倾诉自己的人，三个人也从她的口中了解到了他的很多，而且在新生入学军训结束的大会上他还代表学姐学长发了言，不过夏芒没去军训，也就没听他演讲那么一场。 大二，机械工程系年级第一的优等生，出身平凡，甚至是需要拿补助的贫困生，在课余时间除了参与了校学生会与演讲辩论社两个社团。还尽力地进行勤工俭学，并且在入学一年就拿到了国家专项奖学金。 在所谓天才遍地走，市状元比比皆是的东川大学，他也算是一个名人，至少是励志的代表。 今天，三个人也近距离接触了一下这个闻名不见面的人。 她们选了一个一楼角落里的隔间，是六人的环形沙发卡座，当林沉挽着王婉婷的手走过来出现在女孩们的视线，也是他看到了她们的时候，似乎是有点拘束地顿了一下。 他很瘦削，相貌算是中上，戴的银色金属框眼镜款式陈旧，但是衬得整个人斯文沉静，穿着的外套很新，领口露出的一角衬衣领却浆洗得发白，整个人是干干净净的。 夏芒眨了眨眼，然后低下头。 是这个人呀。 她记得他。 去年入学社团招新的时候，她看到传统书画社挺感兴趣，想加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那时候腿脚不便，冉思思她们都有各自感兴趣的社团要去看看，所以她就一个人在人流里拄着拐走走看看。人有点多，但不是高峰期，也没多少让她难以忍受的拥挤，总是走得开的。 兼之对大学社团文化有些好奇，她便忍了拄拐的不便。 走近传统书画社的时候，有个人急沖沖地走过去撞到了她，也无所谓，反正她站得稳，没跌倒。 但是那个人嘴不干净。 “残废还出来碍眼!” 他声音小，夏芒也没有在意，就算有些不快，她还能抡起拐打人不成? 但是传统书画社的隔壁，就是校学生会的招新位置，林沉在那里主持招新，也听到了这一句有侮辱意味的话。 那个撞人的男生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他过去交了张纸给林沉，然后被林沉摁着就撞人不道歉的行为和那句话一阵数落。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温柔，但也许因为他之前就是众人的焦点，以至于很多人都听他数落人，一边看一边义正言辞地跟着他谴责别人，同样也注意到了拄着拐杖的夏芒。 夏芒不喜欢看别人的难堪，也不喜欢那样的注视，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很多人堆在一起看热闹，没人为她让路。 接着，林沉叫住了她：“学妹，等等。” 他按着犯了错的人给她道歉。 道歉她收下。 然后他说：“这位学妹，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请不要再在人流中行走，也以免给你和他人造成不便。” 夏芒看着他，他是一副为你好的苦口婆心表情，仿佛两方都有错各打五十大板的语气。没有最常见的也最让人不喜欢的对伤残的同情与怜悯，但是夏芒依然不喜欢。 不喜欢这样自以为是的强行公正。 她那个时候脾气还有一点差，因为不耐，更是有一点忍不下的暴躁。 “我是靠右行走被一个逆行的他撞了，难道因为我有伤残，我就有错?”她反问。 大概是很少被人反驳，林沉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但也只是一瞬，然后他摇摇头：“我不是说你有错，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有一点作为伤患的自知之明——” “不好意思!”夏芒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我只知道，我有行走在这条路上的权力。” “学妹你这样——”林沉没有再说，嘆了口气，似是无奈。 她脸色极其不好，而林沉还是很温文的。 一口气发泄出来，夏芒也觉得自己说话急躁了些，略有些郁闷。 “散了吧散了吧。”他挥散看热闹的人。 夏芒终于走进传统书画社，招新的那个学姐脸色却比夏芒刚才更差，她说：“对不起哦，我们不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然后冷笑。 夏芒转过头，看到了林沉莫名晦暗的表情和没能完全收敛的有些得意的笑。 哦，夏芒秒懂，只觉有些可笑。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林沉，又被隔壁冷清到门可罗雀的读书社的部长赵冷捡走，很快也就忘了这件不愉快的事。 但她记事的记性并不是很差，看到这个人，就想起来了。 “来，我介绍一下。”王婉婷拉着林沉坐下，“我的男朋友，林沉。” “我的三个室友，池零，冉思思，夏芒。” 池零和冉思思热络地打招唿。 王婉婷笑得明媚，林沉也对着女朋友的室友们微笑，那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完美微笑。 然后这微笑略僵硬了一瞬。 林沉看到了夏芒，她坐在卡座的另一个边角，和他隔着一个座位，一个出入用的空当。夏芒也在笑，笑容浅淡，女孩子很漂亮，这样浅淡的笑相当清丽可人。 他的僵硬倒不是因为看到了漂亮女孩子的肤浅愣神，而是认出了这个女生。 毕竟，在这个学校里站稳了脚跟之后，他很少再犯那样的错了，也很少被人那样直截了当不留情面地反驳。
第79页 “你们认识么?”王婉婷注意到了两个人不太寻常的反应，问了一句。 “喔，见过一面。”夏芒还是微笑，“原来你就是林沉。” “嗯，我是林沉。”林沉站起身来，“那天我对同学说的话有些不礼貌，对不起。” 他微微躬身，这份歉意诚意十足。 夏芒连忙站起来，抬头看着他：“啊，没关系的，毕竟学长说得有些在理的，是我那时想左了。” 她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态度也是诚恳。 总之在三个旁观者眼里，是多么和谐的一幕，而到底有多少诚意在这两句话里面，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 林沉当然记得这个女孩被人拒之门外之后，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看透了他一样，所有的气馁都从脸上消失，然后对着他带有些怜悯意味地一笑。 “啊，哈哈，别这么严肃啦，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王婉婷打圆场，拉了拉林沉衣角，他乖乖坐下，于是夏芒也坐下。 王婉婷带着林沉去选蘸料的时候，冉思思问夏芒：“怎么回事?” 夏芒摇摇头不欲多谈：“一些言语上的不愉快。” “不过，”她犹疑了一下，“虽然背后说人不太好，但我还是不太看好他们。” “我也觉得。”池零点点头，然后嘆了口气。 夏芒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知道林沉的一点未曾展现在人前的品质，而池零了解王婉婷，她们两个毕竟是同一个专业，平日课时接近，相处比较多。 王婉婷是那样骄傲的明媚的一个女孩，家境丰裕，成绩也很好，长得也漂亮，虽然过分热爱交际了一些，但是她在意每一个朋友。 而林沉…… “再看看吧，婉婷也是有分寸的人，不会让人轻易占了便宜去。”夏芒说。 “可是她会伤心的。”池零有些犯愁。 “算啦……”冉思思余光注意到了推着小车过来的服务员。 夏芒往后靠了靠，让她把许多盘子满满当当地放在桌子上。 “你们在讨论什么?”王婉婷问道，和林沉落座。 “在谈一本小说。”池零晃了晃手机，是清江app的页面，“我才发现清江这里的小说挺好看的，大部分都不像一般网文那样长。” “有一本特别虐。” 夏芒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看到池零指的那一本是清江某大神的经典作品，悄悄松了一口气。 “是嘛?不过我不看小说。”王婉婷今天似乎很高兴，总是在笑着。 真心实意地笑着。 夏芒突然不想说一些多余的话了，指了指鸳鸯锅：“辣锅要开了。” 鸳鸯鱼尾边缘处的浓汤已经把红油挤在角落，打起了滚。 “吃肉!”冉思思一拍手，然后端起一盘子肥牛蓄势待发。 白汤锅开得要慢一些，他们四个吃起来的时候，夏芒默默地看着，在桌面上巡视了一圈，把装了白菜芯和海鲜菇的竹篾浅盘拖到自己面前。 汤底是蘑菇鸡汤，夏芒涮着吃起来甜津津的白菜芯，觉得这汤虽好，却没有大年初一的时候夏行弄的猪筒骨汤鲜美。 不过夏行附在那一沓乱七八糟文件中的纸上特地写了，这家老闆和他用的是一样的方子熬的汤，喜欢可以偶尔来一两次换个味。 而红油辣汤也是柳聆最喜欢的口味，夏行记在了忆柳里。 嗯，她也不太能吃辣，为了身材也不能吃油辣的东西，却特别热爱辣味的火锅。 即使两三年才能吃上一次，也不过让她对红油火锅的感情更加炽热，其余时间，都只能用白汤涮菜叶子和瘦牛肉鸡胸肉稍微过个聊胜于无的瘾。 夏芒在辣锅里涮了一片羊肉，蘸满了麻酱丢到嘴里，粗略嚼了几下囫囵咽下去，然后勐地灌了半杯子酸梅汁。 辣! 冉思思和池零都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池零悄悄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华灯盏盏下，林沉和王婉婷牵着手慢悠悠地散着步，冉思思和池零拉着夏芒远远落在后面。 “你猜，他们在聊什么?”冉思思问两个人。 “在聊我吧。”夏芒不自恋，却笃定。 她们听不到的距离外。 “夏芒——”林沉欲言又止。 “芒芒就是那么个性子，她平时很内敛，不太会与人相处。”王婉婷牵着林沉的四指，落后小半步，脚下却是一致的默契步调。 “没关系。”林沉微笑，“她是你的室友嘛。” 王婉婷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什么时候去看个电影呀?我知道有个好片子。” …… 四十 喜欢 三月初，空窗了一个月靠黑歷史混更了一个月的夏芒去敲簌簌。 “我存稿已经过半了，打算开文了。” “行啊，开呗。”簌簌过了一会儿回復她。 于是夏芒直接把第一章放到了存稿箱，设置定时七点发布。 前三章她给簌簌和赵冷都看过，簌簌很久才回復她，说是看完先去觅食了。赵冷则是一边骂她过分一边满办公室找零食。
第80页 嗯，重点词之二美食是没什么问题了。 可是重点词之一的甜呢? 夏芒觉得自己只能是发出去让读者检验了。 《古早故事合集》已经连载了一个月，完结了五个故事，收藏意外地上了三位数，日常能有十来个评论。 照例是看到有意思的就回復一下。 那时候她还不懂爱，也不大写，这个就放到了无cp分类里，到有爱情成分的篇目，再在文案里挂一下预警。 但是还没有到。 有少年人拯救世界的中二故事，也有学校里一对普普通通的朋友的故事，也有夏芒现在自己看都有点不明白的灵异与悬疑故事。 数据最出彩的是一个女孩子身穿到过去，想寻找歷史名人想留名青史的中篇故事，但是她一路都是跌跌撞撞地在陌生的时代艰难求存，她遇到了好人，也遇到了坏人，遭遇了很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那个时代多有避讳，她的歷史也不好，很久之后才知道自己所到的朝代是唐朝。最后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李白，摸了一下他写了淋漓墨字的石头。 一觉醒来，恍然一梦。 歷史没有改变，也没有她的影子，她依然是一个需要写作业和早起上学的普通女孩。 第二天，她认认真真听上了歷史课，背了语文课本上所有李白的诗，一首《行路难》有点长。她有点懊恼，怎么也该和李白说上一句话让他不要写那么长的诗的。 夏芒回顾完这一段的时候，发之前特别想补一句：她还不知道的是，高中还有《蜀道难》和《梦游天姥吟留别》等着她去背。 忍了很久，还是没有补。 评论里倒是有人说了起来，然后各种长诗长文着名诗人文人集会。 夏芒看乐了。 “看什么呢?笑得这样开心?”赵冷问她。 夏芒把评论给她看。 “嗨，我至今仍记得背《琵琶行》的痛苦。”赵冷笑笑，“你这些篇都写得挺好的，有意思，也有味道，当然最主要的是有脑洞，就是主题都不怎么明确。” “或者你可以试试写个快穿?”赵冷提议道。 夏芒认真考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你看《人在山河》的篇幅。” “自从开始写长篇之后，我就觉得我写不了中短篇了。”夏芒指了指手机屏幕，“打字嘛，修改起来要容易太多，所以我总是忍不住地想塞情节。” “该详就详，该略就略嘛。”赵冷拍了拍夏芒的肩膀，“等你再写写，就知道怎么详略得当了。” 夏芒想了想，没想通透，就暂时搁置下这件事了。 “对了，学姐，我想问你关于一个人。” “嗯?是林沉么?”赵冷也想起来一件事。 “是。”夏芒有些疑惑赵冷的未卜先知。 “我前几天看到他和你寝室里那个爱穿红衣服的女孩子一起走，她那天没穿红的，要不是她主动打了招唿，我差点没认出来。” “林沉，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其实没有广泛流传的优秀学生展示视频里那么好。那个视频，我记得是要求必须要看的吧?” “是的，在班课里。”夏芒点点头，“不过我是静音放了一遍，然后去做别的事情了。” “我见过他小肚鸡肠的样子，嗯，你也见过。那次我就是看不过才把你捡回了图书社，没想到还是个同行。”赵冷笑笑，“来呀，一起扑街呀。” 跑题了一下，重回正题。 “实话实说，我不看好这一对。”赵冷神色严肃。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林沉虽然有些小品质让人看不过，但是大方向没什么问题。最起码，学校里那么双眼睛看着呢，他们又谈的高调，你不必担心林沉欺骗红衣服的感情，他应该也是认真的。” 夏芒点点头：“但是……” “芒芒，你谈过恋爱么?”赵冷问她，然后自己回答，“我记得你是没谈过。那你喜欢过什么人么?” “我……”夏芒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她为什么还犹豫? “那你不懂的，真的动心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都交付给他。”赵冷的神色有些怀念，有些落寞，摇摇头嘆息一声。 “还好，还好，我还没有傻到在那个年纪就和他滚到了床上。”她自嘲地笑笑，“谁人年少没有那么一段无知的时光呢。” “在他想方设法要带着我出去过夜的时候，所有甜言蜜语都用在这一方面的时候，我就清醒了。” 夏芒眨眨眼。 “红衣服，你们注意着不要让她和林沉在外过夜就好，毕竟她还小，连法定婚龄都没有到，其余的，且随她去吧。日常注意下她的心理状态就好，不过什么时代了都，哪有那么多要死要活的爱情。” 最后，赵冷笑眯眯地看着夏芒，说道：“你要是喜欢一个人的话，或者有一个人喜欢你而你也有那么点心思的话，就趁年轻痛痛快快地谈上一场。” “别错过呀。” 夏芒回到寝室的时候，池零和冉思思都在，一个躺在床上看手机，一个窝在下面打游戏。
第81页 王婉婷不在。 公开了之后，她似乎和之前一样整天整天地忙碌，但晚上回来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 狗粮味十足。 但是除了一些比较晚的志愿活动，她都牢牢地守着门禁。 今天问了赵冷一场，夏芒也就暂时放下心来。 她把电脑从书包里拿出来，插电，开机，打开清江登录，点开后台。 七点多了，第一章已经发出去了，点击评论和收藏都岿然不动。 夏芒连忙把网页关上，页面跳转到主页，想了想，她进入了一个网络直播平台。 今天是心火对战无衣的常规赛。 无衣是去年第五赛季的春季常规赛的积分第一，与心火的后期战法不同，无衣喜欢在开局就建立优势，然后在时间和局势的推移中将优势逐渐放大。 这支战队双侠客双格斗家的近战阵容也是很有特点，加上职业选手的强势又稳重的打法，比较难以攻克。 目前心火已经打过三次比赛，六场。 职业赛事的积分制度与游戏中的不同，是以击毁的復活点数目计分，bo2赛制(一次比赛打两场)，单场胜队积五分，负队零到四分不等。所以单轮胜负对总积分的影响不大，但却可以最直观而最片面地判断这两支战队的实力高下。 第三轮结束，心火积二十四分，排名第三。 第三轮里，心火两场皆负于朝歌，林镇没有出场，第一场陈斯替入，第二场傅达雅替入。 现在是第四轮。 夏芒进入直播间的时候，第一场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林镇在场上，这一场却打得艰难。 心火眼见地是在弱势。 夏芒果断关掉所有弹幕，全屏看比赛覆盖上评论区，顺手屏蔽了解说。 现在场上的积分是一比三，心火一，无衣三。 翻盘太难了。 时再果断指挥集中攻击无衣现存的復活点，力图在比赛尘埃落定之前尽力多拿一到两点积分。 输了。 二比五，心火负，距离拿到第三点积分只差一个小技能。 中场休息时间里，夏芒拿起手机，在和某个二货的对话框上停留片刻。 她在想，除了加油，还能说什么? 说团战，她就算是旁观，也一定没有时再清醒;安慰的话，她也不确信自己的文字能够很有力。 夏芒可以想见粉丝铺天盖地的怒骂，也可以想见时再的肩膀上扛着的压力，他现在，可是一队之长了。瞩目的是他，赞誉的是他，所以比赛失利，被骂的也是他。 最后的最后，夏芒还是发了一句苍白无力的加油。 愿你砥砺前行，直至荣光满身。 这句话，她放在了心里。 “下一场，季溪上，林镇轮换。”休息室里，擦汗的擦完了，上厕所的上过了，喝水或者吃零食补充能量的也完事了，九个人坐在一起，时再这样宣布。 “诶?”季溪指了指自己，“我么?” 除了林镇还在沉默地坐着，时再和苏可是做决定的人比较冷静，另外的六个人神态各异。 孙佑释然地笑笑，然后接着收拾桌面上的空水瓶和塑胶袋子。 “季溪要是紧张的话想办法放松一下，你已经是正式队员了，早就做好了随时上场的准备了，不是么?”时再扣了扣桌面，阵型就这样定下了。 “嗯!”季溪狠狠点头，一脸的跃跃欲试，然后摸了摸口袋，然而手机已经悉数交给孙佑统一保管了。 傅达雅的表情有点难看。 林镇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加油的话，虽然大家都要听絮烦了，但我还是要说。”时再笑笑，攥紧拳头伸直手臂高高抬起，用力振了一下。 “加油!”许多声重叠在一起。 “然后我说一说下一场的打法……” 季溪自己把一把椅子搬到墙角坐下，小声地背着九九乘法表：“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 时再端着水杯凑过来，笑道：“我记得你进训练营之前是高一?” 季溪点了点头，把二开头的背完，然后说：“嗯，我只上了高一，在训练营半年了。” “高一啊，我记得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应该也学过了，怎么不背这个?或者《赤壁赋》和《游褒禅山记》?”时再笑眯眯地，有些恶趣味。 季溪一下子苦了脸：“本来就没有背到很熟，半年了全还给语文老师了。” 时再揉揉他的头髮：“嗯，那我教你怎么背呀。” 然后他不等季溪回答，自顾自地背了下去：“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季溪一脸惊恐，却在墙角，退无可退。 他惊恐的倒不是时再给他背《兰亭集序》，而是时再居然还记得内容能流畅地背出来，还一脸的怀念与追忆，那表情，令人心里毛毛的。 四十一 心思 “噫!心火这一场是打无衣?”冉思思窥屏夏芒，惊讶地看到了右上角的角标。 夏芒点点头。 “呀!今天原来是周四的么!我记错日子了，我以为是明天的!”冉思思一脸懊丧，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把电脑打开，耳机带上。
第82页 这一场，季溪替掉林镇，心火完全换了一个节奏。 无衣以快攻开始，心火却比无衣还要快! 开始苏可的格斗家、许安逸的侠客和张飞羽的机械师直线进攻，时再的机械师就带着季溪的魔法使迂迴绕背，一改原来的整队一起行动的风格。 不同于林镇主辅助的魔法使打法，季溪是走主攻路线的，多用火法和雷法，多用冷却短的小技能。 “好快!”冉思思惊唿一声。 确实快。 火光交织，噼里啪啦的雷电闪耀。 夏芒想起了这个操作很快的小鬼，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平均手速，与他不过伯仲之间。 那次她便觉得，若是他用回了原来的职业，她打不过他，现在，夏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手。 因为多写字多用键盘滑鼠，这双手的手型算不得多美，至于指间有细碎的茧，但是十指细痩而长，骨节分明有力。 在对机械师有利的地形正面刚的话，还是能战个旗鼓相当的吧。 “哟，人和战术一起换了啊。”被逼到孤零零一个的时候无衣的副队在公频里调侃了一句。 “嗯，换了。”时再说着，一枪把他送回復活点，然后用了张恢復卡补足血量，大大咧咧走进无衣一方的地界，找了个狙击点蹲着。 然后在队伍频道里指挥从己方復活点里出来的张飞羽找了另一个狙击点蹲守。 无衣的五个人都在復活点里蹲着了，因为损失了一个復活点，而单一復活点只能容纳一人，无衣的副队还要再等到一个队友从復活点出来才能开始读条復活。 “出去小心狙。”祖海相提醒前两先个復活的队友。 他们确实没被狙到，因为张飞羽用电子眼看到了两人之后，因为打不到，即刻尾随追踪，而时再奔往无衣最近的復活点。 “砰砰!”两处枪声齐响! 心火五比二胜，此轮与无衣七比七平。 代价是暴露了一个新人队员，和一个新战术。 夏芒关掉直播，想了想，找了回放把第一场重新看了一遍。 单看个人，林镇的操作，倒退的特别厉害，而很明显的，他还没能适应这样的退步。但即使是这样的操作水准，在后期式打法中，他也是整个心火的支撑。 每一步操作，每一次位移，每一个技能，都是为了配合队友而存在。 他们的新打法还不够成熟，无衣只是被这样的快攻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果这样的打法能经受住更多比赛的考验，那样才算是有效。 而老的打法，明显时再还没能成为队伍的核心，是的，他是中心，是指挥，却不是核心。但是真正的核心，前队长林镇，已经很难支撑下去了。 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些，夏芒有点担心时再。 然后觉得自己的担心挺无用的。 “对了芒芒!”心火没有输，冉思思看起来挺开心的，她拿着手机过来。 “嗯?” “电竞社内部消息，心火俱乐部应下了下周末会来东川大学做活动!据说会有主力队员的!”冉思思一拍手，“说不定镇哥也会来呢，夏芒你去不去?” “心火俱乐部名下有四支战队呢，心火，二级队魔焰，还有另外两个电竞赛事的战队明炎和磷光，是哪一支的主力?” “就是心火，哇啊啊!会长太给力了!我以后再也不翘他的组会了!啊啊!”冉思思兴奋不已。 “冉思思!”池零捶了下枕头，伸手指向门，“出去，冷静!” 冉思思抖了一下，乖乖地安静下来，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仍是忍不住兴奋，一边不住地看着手机上的消息，一边傻兮兮地笑着。 “所以，芒芒你去不去呀?”她小声问。 “我……”夏芒想了想，点一下头，“去吧。” 她确实有点想见见他了，总是在消息里说单调苍白的加油，她自己都厌烦了。 也不太想总是上网找他的动态。 日常里无论是什么性格的人，在镜头中多多少少都会披一层面具。 夏芒见过柳聆在病床上，对着专访记者还是浅笑着说着安慰粉丝的话，记者走后却难受到蜷缩成一团。 见过夏行在柳聆的葬礼上人前悲切却不失仪态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人后独自在角落里嚎啕。 见过柳年直播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下一次加油，最后一次是冷静地说再也不见，回家之后对着墙上的海报泪流满面…… 时再呢? 夏芒想着他身上背负的压力，一时有些想要抱一抱他。 总比加油更能给人以安慰。 夏芒收拾了一下桌面，摸上一个竹制笔筒时，突然一顿。 时再送的。 她，真的不是喜欢时再么? 或者说，真的只是止步于朋友的那种喜欢么? 喜欢!喜欢? 何谓喜欢? 夏芒是个作者，她对喜欢也有过自己从角色角度做的诠释。 《人在山河》是陪伴她最久的故事，曾数度修文改大纲，也曾数度想要弃文却还是坚持写了下去，她在里面倾注了太多太多的感情。 那么里面人物之间的男女之情呢? 林北望和如儿之间是最为复杂的，是那种苦难里的一路同行的羁绊，和一种毁家纾难流落他乡之后产生的同理心，还有在某些方面的观点惊人的一致，有一些惺惺相惜之情。
第83页 封尘，对如儿是从同伴和利用，变成了喜欢，变成了内敛深沉的爱意，在追忆与怀念之中愈酿愈酽，最后夹杂了歉疚。 皇后对林北望是一点带着年少慕艾的憧憬，三两天便变了，对封尘是从发自内心的相敬如宾，变成了表面上的相敬如宾，最后催生出了对权利的渴望。 而林北望对髮妻想求一心安，求一白首，亲情更多一些，于是琴瑟和鸣;她对他倒是真的纯粹的爱了，却抵不过忠心。 其他的…… 夏芒嘆了口气，这些喜欢里都掺杂了太多太多，没什么参考价值。 她打开文档。 里面写到了周霖了解到了宋一颂的过往，一部分从别人的口中，也有一部分是和宋一颂在饭桌上聊的。 刑警队的队长，有过往，也是伴随着周霖所不曾了解的很多血泪与汗水，硝烟与枪声，希望与绝望。他有许多迷惘不解，宋一颂何尝不是从那些东西里挣揣出来的。 宋一颂说着，他听着，伴随着日升日落，伴随着餐桌上食物和食材的变化。 感情线从一开始铺到现在，已经是临近收官，有些东西不需要明说，有些东西，却需要一个意识到或者挑明的契机。 夏芒关掉文档，轻轻地，为自己嘆了一口气。 她是想通透了，那时再呢? 夏芒想起了她与陆晨曦聊过的许多傻话，她曾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还不算喜欢时再，说那样的感情仅仅止步于朋友，真正的喜欢，是将来的一个也许。 还想着做相伴一生的朋友就好了。 然而短短两个月，她就叛变了当初的自己，那个套着个也许的将来，已经成为了现在。 朋友啊…… 如果喜欢，只做朋友怎么甘心? 夏芒掏出手机，在消息列表里找到某个二货，她发过去的那个加油还孤零零地躺在手机屏幕上，没有得到回覆。 时再很忙的，是那种一天一半时间用来打游戏和研究怎样打好游戏的忙。 于是夏芒歇下了这份名叫喜欢的心思。 他喜不喜欢她，她总要问了才知道。 可是无论喜不喜欢，她问了他，对他来说总是个麻烦事吧…… 罢了，罢了。 想明白了这份喜欢，又埋下了这份喜欢，夏芒照常是点开了后台看评论。 先是《古早故事合集》，入眼就是一个负分评，夏芒眼皮子跳跳，看了一眼，哦，不喜欢中篇想看长篇。 无语了片刻，夏芒往下翻着，然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是关于那个中篇故事在评论区里的后续，芒果味二货：回忆了一下三年前背的《兰亭集序》，发现自己还记得，不错，不错。 “大一?”夏芒想着，于是回復过去。 然后她在《今日食记》第一章也看到了这位，发了一句“抢到首杀!” 新文刚发，略有点凉，首杀都是三个多小时后才有人抢。 中巴到了俱乐部，时再收起手机，带队下车。 “明天九点早训，先到会议室復盘。”他说，“今天先休息，有要吃宵夜的么?” 几个人都摇摇头。 “那就散了吧，大家早点休息。” 时再看着几个人上楼，林镇示意苏可也先回去，然后两个人坐在楼外的台阶上。 “阿再，聊聊吧。” “嗯，聊聊。” 然后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于是谁都没有开口，心火两代队长并排坐在一起看灯光看星光看月光，直到实在是晚了于是各自回去。 …… 王婉婷今天回来的有点晚，不过还是门禁之前。 夏芒看着今天依然没有穿红色衣服的她，突然想问一问。 “婷婷。” “嗯?”王婉婷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卸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 王婉婷停下拿着卸妆棉的手，扭头看向夏芒，池零拉开床帘探出头来，冉思思取下耳机。 “喜欢一个人呀，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啊。”王婉婷认真地说，然后继续卸妆。 “哦。”夏芒点点头。 池零和冉思思看完这两个人，然后斜对床大眼瞪小眼。 “夏芒你……”冉思思有点犹豫。 “我……”夏芒顿了一下，干干脆脆地点头应下。 她想了一下，说：“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啊?”冉思思没听明白，干瞪眼。 “那个男的怎么样?”池零倒是听懂了，于是问。 “嗯……他很好呀。” “那就去告白呀，告诉他。”池零说。 冉思思总算明白了夏芒说的是什么，有点想吐槽，生生忍着，看向夏芒。 “吶，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太远了，时间，空间，圈子，甚至世界。”夏芒坐在椅子上双脚盪了盪，“算了。” “算了。” 四十二 活动 更新更新更新，码字码字码字，上课上课上课。 夏芒抑制住自己躁动的心思，投身于各种忙碌，不去多想，可是春天到了，校园里的桃花盛开了，夏芒看着看着，还是忍不住有点想念。
第84页 “诶!”她私聊自已唯一的活粉丝。 霖子的今日食记：喜欢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啊? 芒果味二货的回覆到饭点才发过来：为之着迷。 最近芒果味二货好像比较忙，夏芒想着，觉得这四个字诠释得真好。 时再看到霖子的今日食记回復的“是的。”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差一点就写成“为你着迷”发出去，然后手忙脚乱地更改，改成了“为她着迷”，又差一点就暴露了性别。他可是披着女读者的皮混在清江千万女孩子里，顺便微博号也是性别女。 夏芒应该是写感情戏头疼了吧，时再想到。 至于她是不是喜欢了个什么人，他不敢想。 “芒芒。”赵冷转过头喊。 “嗯?”夏芒从堆了半桌子的图纸中抬起头。 “芒芒，你的新书数据不错诶。”赵冷看着数据，“十章，已经快要到v线了，这还是没有好榜的情况下。” “是嘛。”夏芒写作业没有带电脑，凑过去看一眼：“我除了评论不看数据的，《人在》倒v的时候看到收订比我就彻底佛了。” 看着明显比另外两本书都要热很多的数据，夏芒略有些欣喜。 她昨天还看到了一个评论：“看完《古早》，回想《人在》，再看《食记》，感觉大大的进步好大呀，期待《食记》的后续和大大下一本书，加油!” “厚积薄发啊。”赵冷有点羡慕，更多的是为朋友而惊喜，“好啦我要码字了，你可以跪安了。” “嗻!”夏芒笑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接着忙作业去了。 心火战队进校园的活动是在这一个周日。 电竞社把这件事捂的死紧，直到这周五心火打完才开始布置早早借好的会场，周六才开始放票，凭藉本校一卡通一人可以领一张票。 同样的，也要凭票和一卡通本人入场。 放票的时候，队伍排了好长好长。 冉思思带着夏芒的一卡通去领了一张票。 “会长说怕有校外的乱七八糟的人混进来，才这样严格。”冉思思有一些忧心，“他说心火最近在风口浪尖上，就算这样严估计也挡不住某些人。” “有有钱能使鬼推磨。”夏芒看着那印了心火队徽的票，摩挲了一下，“现在的电竞职业选手和明星区别不大，在有些人眼里，就是带了个钱的符号。” 第五轮，心火七比八负于一支保级队，五轮后，积分排名第五，已然是积分的第二梯队。 虽然还不至于沦落到保级区，但在有些因不知什么原因而悲观的人眼中，已经凉了。 “会长和心火俱乐部协商请了靠谱的记者，就是有其他的记者混进来也不怕他瞎写的。”冉思思拍拍胸口，“以后会长就是我的半个偶像了。” 夏芒只好点点头。 周日下午，是心火例行的休息时间，不过大都用于拍摄广告代言和一些其它商业性质活动。 偶尔也会接一些非商业性质的活动，比如公益，和这一类对于队员来说是放松，对于战队是正面宣传的活动。 心火俱乐部里东川大学主校区其实挺近，但还是一辆外面看来平平无奇的中巴，把半队人送过来。 时再，林镇，陈斯与季溪。 两个主力，两个替补，但是心火的前后两任队长就足够有分量。 “为什么是我?”陈斯得到通知，直到上车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作为出道一年多上场只三次，还是积分赛的替补，作为标准的长期冷板凳选手，他连自己的超话都没有。 “苏副队不舒服，张飞羽和许安逸要补直播时长，傅达雅请假回家了，我们答应了去四个人，所以只能是你了。”时再解释完，然后接着闭目休息。 实际上是紧张，紧张，紧张。 那可是夏芒在的学校啊。 季溪倒是挺兴奋，贴着窗户玻璃往外看，每一次走在路上，他都挺兴奋。 直到看到东川大学的校门。 “大学真的好大呀。”季溪感慨。 “你在训练营的时候不是来参观过么?”时再问他。 “是啊。”季溪点头，“但还是有些兴奋啊。” 时再越过座位把手伸过去，揉了揉他的头髮。 夏芒和冉思思进会场的时候，又各自领取了一个号，和一次性的闪光棒。 主持入场的学姐对冉思思眨眨眼：“有惊喜的哦。” “神神秘秘的。”冉思思语气是抱怨，却笑得灿烂。 冉思思选了两个在中间侧边的位置，视角不是很好，然后两个人坐下。毕竟会场不大，座位很是有限。 离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夏芒摸出手机开始背单词。 “芒芒你好淡定哦，一点都不激动的么?”冉思思问。 夏芒眨眨眼，不回答。 正是因为不淡定了她才背个单词冷静冷静啊。 时再她见过不知多少次了，冉思思心心念念的林镇她也是面对面见过，才不是因为要见面而不淡定。 而是，她发觉自己喜欢上他之后，第一次在屏幕外见到他，虽然只是远远的，他在台上站着，她在台下坐着，她只是他面前的众多观众之一。
第85页 可是观众真的太远了。 朋友，才真是一个舒服的距离，退一步不甘心，进一步不安全。 看完了打个电话调侃他一下吧，夏芒愉快地决定。 “进场了进场了!”冉思思激动到难以自抑，疯狂拽着夏芒的胳膊晃荡。 夏芒抬起头，看到了台上的一男一女两个穿着正装的主持人和电子屏幕上的“欢迎心火来到东大!” 会场的大灯突然暗下，一束灯光打到幕后到台前的那个门。 “啊啊啊!时再!” “心火!心火!” “林镇吶!” “苏可!可可!” …… 当那人在灯光照耀下出来之后，唿声达到了最高点。 “时再!时再!” 夏芒觉得时再其实挺帅的，尤其是再这样正经的场合。 他穿着心火如火的队服，接过男主持人递过来的话筒，笑了笑，似乎是因为灯光眨了眨眼，然后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嘘，大家请安静。” 会场里安静下来。 “谢谢大家的热情。”时再微笑，向着观众台挥挥手，然后略略转身看向幕后的方向：“大家出来吧。” 林镇，陈斯，季溪。 喊的人少了，但是萤光棒挥舞地台下光点斑斓，还有观众伸着头看向那个小小的门，然而没有下一个人了。 他们发出一声嘆息。 “看来苏可没来，有同学很失望啊。”男主持人笑笑。 “苏副队把机会让给我们了，她当然也想来东大看看。”时再自然而然地把话头接过来，“话说小朋友进了校门之后感慨了一路的‘东大真好啊’，来，谈谈感想。” 他把话筒对准季溪。 季溪显然是被这样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就是很好啊，建筑楼很好看，树木花草也很好看，小哥哥小姐姐们也很好看，而且还给我巧克力吃。” 他说着说着自己就笑开了，灿烂的有些可爱。 台上台下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心底都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在泛滥。 又闲聊了些杂七杂八的，连陈斯都硬着头皮扯了几句，两方都默契地没有提队长更替与最近成绩相关的问题。 闲扯的范围都是心火俱乐部里忙碌的日常，和职业选手之间默认可公开调侃的八卦和谈资。 “好啦!”女主持人拍手，“来，我们最期待的环节要来了，大家最期待的都是什么，大声喊出来!” “打游戏——” 当然是东大电竞社的人带头喊了出来。 “好的，心火的各位难得到来，怎么能不打上几场呢?我们已经准备了电脑，条件所限，是没有隔音的选手间的，各位多担待。”主持人一指舞台两边的各两台电脑，对选手们说。 他们当然是摇摇头。 “另外，”主持人看向台下，“大家不要乱提醒哦，观战不语真君子!” “嗯!” “是!” “啊啊啊!”台下是疯狂点头和难以抑制的大喊。 好一会儿才难得安静。 “那么，谁和谁一起打呢?”主持人拖了长音，吊足了胃口，才开始解答。 “当然是选手们和台下的幸运观众!”主持人揭晓答案，“在场有四百二十六位观众，入场的时候我们分发了四百二十六个号码。” “由四位职业选手一人抽取三个观众，打一场狭路相逢。” 男主持人接过话来：“一共十二个幸运的同学，四百二十六分之十二，七十一分之二的机会哦，很大的概率了，而且还有小礼品赠送。” “为避免一切暗箱操作。”主持人自己笑了下，“我们由各位选手自己说一个一到四百二十六里的数字，选出一位幸运观众。” “现在，几位要先准备一下，大家，也做好心理准备哦。” “啊啊啊啊!我想上!”冉思思疯狂晃着夏芒的胳膊，“镇哥镇哥!” 夏芒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 冉思思不好意思了一下，然后又兴奋起来：“你是多少号?” 夏芒看了一下自己的号，一百六十二，冉思思是一百六十三，两个寻常数字。 其实这也不是绝对公平，总有些数字因为有特别的意义比较容易被叫到，不过，她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 比起过年的时候，她在打游戏上也是有一点进步的。 她想啊，把胜利拿回来。 但那个目标希望越来越渺茫，或者，只是和他在针锋相对地打上那么酣畅淋漓的一场。 四十三 对战 时再几人去拿了自己惯用的滑鼠和键盘，他不太甘心地最后往台下看了一眼，终于在一片昏暗中看到了自己想看见的人。 她在的。 坐在一个挺偏僻的看不出多少号的角落，和另一个女生凑在一起说着什么悄悄话。 他莫名松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 她不喜欢热闹，中学时候，这种过分热闹活动是从来不去的，而是一直孤僻的，惯常一个人独自来去。 现在这样，挺好。
第86页 准备出去时，林镇看了眼手机，突然脚步一顿，有些愣怔地看着手机屏幕。 “怎么了?”时再回过头。 “没什么。”林镇摇摇头，把手机揣回去。 “出去吧，打完就可以回去了。” 陈斯第一个抽号。 虽然大部分观众都不记得心火的这号人，但是到底是职业选手，替补那也是职业选手，比高手玩家还要高的存在，所有人都是兴奋的。 被抽上去的一男两女，都是平平淡淡毫无波澜地输掉了。 电子屏的画面是很酷，但也没有解决陈斯尴尬的局面。 林镇抽卡点燃了冷寂下来的会场。 “一号吧。”他说，然后赢了，握手，合照，签名。 “二号吧。”他依然是赢了，握手，合照，签名。 “三号吧。”他说，不出意料地赢了，握手，合照，签名。 三个都没抽到自己，冉思思很是沮丧，但依然兴致勃勃地看着台上林镇和其他人的互动。 但这里出了点小小的意外。 那个台上的3号女孩子鼓起勇气提问：“我可以要一个苏可的签名么?” 林镇茫然了一下，说：“可是她不在。” “那你签一个嘛。”女孩失望地退而求其次，林镇居然从中听出了一点嫌弃的味道。 “好啊。”他笑笑，然后把拍立得照的相片拿过来，在林镇两个字旁边签了一个苏可。 那个女孩子看到他认真地一笔一划写下，然后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了一个小心心，笔触有点笨拙的，也有点过分可爱。 后来，那个女孩子把这张照片收藏在最喜欢的一本心火的画册里，有点小心机地夹在了初代正副队长的双人合照那页。 一直，一直不捨得给别人看。 时再是第三个。 他拿着话筒想了又想，直到主持人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才开口：“嗯，第一个先抽个二十二吧。” 一个女生欢欢喜喜地上去了，输的惨烈也是笑嘻嘻的。 “再抽一个二百二十二吧，我和二一直很有缘。”他自嘲地笑笑，用调侃的语气说了有缘。 听得夏芒有点心酸。 一个男生表情僵硬地上去了。 “他是朝歌的死忠粉诶。”冉思思认了出来。 然后这个男生干脆利落地输了，显然很有些沮丧，时再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然后他更沮丧了，拿了签名的合照就飞快地熘了。 “最后……”时再犹豫良久，“十六吧。” 他退学加入心火的年纪，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她的年纪。 序号由主持人重复了一遍之后，一个男生惊喜地站了起来。 没有机会了，时再把所有失落都藏在心底，然后认认真真地合理放水打完这一场。 没有叫到自己，期待落了空，夏芒有些隐隐的失落。 算了，那天他有空了约他打一场就好了。 最后一个是季溪，时再口中的小鬼，第四轮出场一次的强力新人。 “季溪小朋友想要选什么号啊?”主持人问他。 “我虚岁都十七了，才不是小朋友。”季溪很有些郁闷，他明明只是脸嫩，怎么大家觉得他很小似的。 他抬头看看那从来没准过的电子表，说道：“十六点二十了，那就一百六十二号吧。” “芒芒!”冉思思惊喜，“一百六十二，是你诶!” “一百六十二号?”主持人重复问了一遍。 “快去啊!”冉思思兴奋地推着夏芒。 夏芒有点茫然地站起来，走到灯光下，走到很多人视线的中央，她步伐很稳，心中却很虚。这是她从未经歷过的瞩目，太多人的目光，让她有些难以忍受。 然而她终究是走到台上了，却怎么也没法张开口。 女主持人认出了她，帮她解除了一点尴尬：“诶，这个是我的直系学妹，好巧好巧，得谢谢小朋友，来，小学妹给大家打个招唿。” 夏芒看向时再所在的方向，他坐在第一排中间，是认出她了，微笑着点点头。 于是夏芒回忆着之前同学自我介绍的格式，终于缓慢平静地说出来：“大家好，我是夏芒，计算机系。” 她其实不认识这个为她解围的学姐，只好在去对战用的电脑之前，点头表示谢过。 学姐俏皮地眨眨眼。 季溪挺善解人意地，没有多话。 夏芒心中有点暖，她坐在电脑前，努力忽视电脑背后的那许多观众，输入帐号和密码，登录。 机械师，芒果味。 旁边有人过来帮她向着季溪的小号发出邀战。 “芒夏?夏芒?那个女孩?”林镇的记性不差，他记得那个实力在职业选手之下算是超一流的女孩子。 在他以心火的名义发出试训邀请之后，干干脆脆地，一口回绝了他。 时再点点头：“是的。” 认出夏芒之后，他也是吓了一跳的，然后就是有点嫉妒台上那个小鬼。在看到夏芒一片茫然无措的时候，才点点头，示意她真的没关系，说出来就好。 台上那个学习很棒打游戏也很棒的女孩子，曾经是会拒绝学校的发言要求的。
第87页 毕竟是第一名，不管她自己的学习态度如何，摆个优秀学生的样子念个稿子也行，但是她对老师说不会做任何发言，没有理由。 后来时再才知道，其实她只是害怕，怕太多人的注视。 “她在这里读书了啊，算算年纪也大一了。”林镇说着，话锋一转，问道：“小鬼的胜率大么?” 时再想了想：“如果他不被她偷袭的话，八成。要是被狙中了就两说了。” “小鬼……不会骄兵吧。”林镇顿了一下是想起了面对普通玩家时他们惯常放的水。 时再摇摇头：“不会。” 他抬头看着双方帐号登入情况。 “芒果味的话，小鬼大乱斗输给她过一次的，他不会随便就当做一般玩家应付了事的。” 这么说来，时再咬了咬牙。 两次!怎么他就没有那个运气了呢? 季溪看到芒果味这三个字，觉得有些眼熟，再看到那个女机械师的造型，也就想起来了，毕竟才两个多月，不算太遥远。 是她呀。 加载数据，进入游戏。 出復活点，贴墙，迂迴! “怎么这么谨慎?认真过头了吧?”台下有人小声说。 夏芒直接操纵芒果味借力跳到平房的房顶，三条街道四列房子一览无余。 这张图是随机出来的，叫鬼画街，是三条并行的互相贯通的窄巷，对机械师不算有利地形，也不算很糟糕。但是随机出来看到名字时，夏芒就觉得头疼。 鬼画街这个，真的玩一次就够了。 她努力无视掉墙上画的各式各样的鬼和各式各样的奇怪符号，在瞄准镜的视角中寻觅着魔法使的身形。走到差不多中途还没看到，干脆地放了一个电子眼。 人影! 瞄准镜瞄准。 “砰!” 夏芒狙击打中，那个魔法使却变成了一缕烟消失掉。 重影! 魔法使低阶技能，一般用来骗技能，效果很差，因为重影和人物差别很大，但这张图视线偏暗。 夏芒跳下房顶，串一条街继续奔走。 蛇行火! 这是一道沿操作轨迹蛇行蔓延的火，不限于地面和墙面。 夏芒跳跃躲开，看到了一堵墙之后躲避的魔法使。 “哒哒哒!” 扫射! 季溪使用魔法盾，不忘放出一个光牢，然而夏芒成功闪避，后退拉远距离! “嘭!” 爆破弹! 魔法盾碎掉，季溪损血三分之一。 底下的观众都看呆了。 技能的交互快的不可思议，而且是交互，一个随机出来的幸运玩家在和一个职业选手战了个旗鼓相当，甚至于看目前的情况，那个职业选手甚至略在下风。 一轮交火之后，两个人各自退步用恢復类卡牌补损血。 “她比以前强了啊。”林镇看着，感慨一句。 “嗯。”时再表示同意。 至少是学会迂迴了，不在那么又孤又倔强，一条路走到黑似的过分刚勐。 “真的没机会拉她打职业的么?”林镇问。 时再横了他一眼：“队里有两个机械师了。” “队里还三个魔法使呢。”林镇满不在乎。 时再沉默。 “傅达雅，怎么办?”他问。 “心都不在心火了，还能怎么办?”林镇仍是满不在乎着，时再盯着他，林镇最终嘆息了一声。 “那个时候，我心急了，和上面也出了点矛盾，没彻底弄清楚就签了他，我的锅。”林镇说的酸涩，“但是芒夏，真的不能再争取一下么?” “可可的手保养的好的话，还能再打三年上下，飞羽是真的撑不了两三年了。”说着，林镇又嘆息一声。 时再摇了摇头，说道：“不行的，她，已经走在自己的路上了。” 后面的座位上。 “会长?”冉思思看到了走过来的人。 付贺扶着椅子背问她：“你室友?” 冉思思点点头。 “这么强的么?”付贺看着那激烈的画面，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之前知道她强，但不知道她有这么强。”冉思思挠挠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倒吸了一口冷气：“嘶——这也太厉害了。” “要不要我把她拉到电竞社?”冉思思问。 付贺犹豫了一下：“算了，她得是职业级的。”高校电竞社的庙太小太低级了，装不下。 “她是不会去打职业的。”冉思思说，“不过，也还是算了吧。” 四十四 柳年 这一场狭路相逢僵持的异常之久，一直打了十多分钟也没有结果，甚至没能决出第一个人头，要知道，狭路相逢模式的正常游戏时间是两到八分钟。 “咔!”夏芒操纵芒果味换了个弹夹。 魔法使不在她的视野里，也不在瞄准镜视野里，但是—— 夏芒瞄了一眼电子眼视角，翻滚，开枪! 巴特雷! 命中!一枪爆头! 然后机械师转身就跑，头也不回地离开，尽管魔法使还有一丝血线。
第88页 復活点! 季溪心中一惊，即刻读条回城。 他和芒果味僵持得太久了，都无法拿下对方的人头，一直在打几下就各自撤退，暂避锋芒，各自迂迴，他都要忘了，这是一局拿下復活点即胜利的一对一赛，而不是杀人。 但是她还记得!而且在迂迴中趋近了他的復活点，至于他没能意识到。 眼看读条只剩下最后一秒。 “砰!” “咔咔咔!” 密集的枪声乍响，季溪可以想像到对手选技能开枪换弹夹的飞速操作，那是怎样的迅速，復活点不到一秒便崩盘! 然后，fail! 他输了。 总算不用再看这张见鬼的图了。 夏芒看着屏幕上闪亮的victory微笑，左右手十指相互交叠着用力活动了几下，然后起身。 主持人还有些呆滞，他们都没有想过，职业选手输了该怎么说，毕竟在普通玩家眼里，他们赢了才是理所当然的事。 输，怎么可能? 可是他们眼前就发生了这样一场。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夏芒与季溪微笑着握手示意，然后夏芒对季溪说了一句：“小朋友要加油啊。” 季溪并不见气馁，而是大力点头，说：“嗯!” “不过再打一局我就未必胜啦。”夏芒安慰他，也是实话。 “你这一局胜利了。”季溪认真地说。 夏芒笑笑，于是退场。 季溪看着她走下去，转过身对不知所措着的主持人微笑，说：“还有两个吶，继续吧。” 突然，零落的掌声响起，渐渐盛大，送给这个心理素质极佳的少年。 夏芒走到座位旁，看到了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很显然有无数问题，而冉思思一脸的无奈。虽然她还想看季溪接下来的比赛，但是实在不想应付陌生的人，于是问冉思思：“走么?” 冉思思摇摇头，还有两个名额，她不想错过。 “那我先撤了。”夏芒拿起自己的书包，和冉思思摆摆手，越过座位离开。 在场馆门口，夏芒唿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然后接到了时再打来的电话。 “餵。” “喂，夏芒。” 夏芒四下看了看，还是捂着手机底下走到树荫下的一个角落。 “什么事?”夏芒努力压抑住那么一点雀跃的心情，冷静地问道。 “林镇有事想和你谈谈，作为心火俱乐部的管理层之一。”时再说。 “我……不会打职业的，我在上大学，而且我在网络上写文。”夏芒想引着时再多说两句话，但也只是想想，于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我知道，也和林镇说过现在也不会打职业，但他说有点别的事可以谈谈。” 夏芒想了想，没猜透，但还是答应下来。 “好。” 时再恋恋不捨地挂了电话，确定嘟的一声响后对面彻底噤声才收起手机，然后他摸黑安静地回到座位上，给林镇比了一个搞定了的手势。 时再约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咖啡馆，夏芒按定好的时间找过去的时候，他和林镇已经落座，桌子上一人一杯美式咖啡，和一份六寸的轻乳酪蛋糕。 夏芒点了一杯热的焦糖牛奶，嗅着空气中的甜香气息，三个人的谈话开始。 “夏芒小姐没有做职业选手的意向是吧，那有没有做陪练的意向?”林镇严肃认真地问。 “咳咳!”听到“陪练”这两个字，时再被惊吓到干脆地呛咳了几声，好在是没有在喝咖啡。 夏芒倒是挺冷静，只是努力压抑住胡乱脑补的思绪，使劲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旧闻。 “你想什么呢?”林镇拍拍时再的嵴背，哭笑不得。 “我是指和俱乐部签合同的正式战队陪练。”林镇解释了一下，“网上就可以，但还是希望夏芒小姐可以来俱乐部进行相关工作。” “陪练不是有二级队和训练营么?”夏芒问道，“再不济还可以约其他战队打练习赛。而且，您应该还记得，我团战非常之差，而且实力是在职业选手之下的。” “如果关注过心火，你应该知道，心火战队的年龄断层很严重，而魔焰并不能做到有效补入。训练营里的话，实话实说，你不要外传，也没有强有力的新人。” “甚至他们的实力，只能与未进行过合理训练的夏芒小姐伯仲之间。”林镇摇摇头，“电竞行业挺残酷的，单天赋就拦下不少人。” 时再觉得口中的这一口咖啡，分外苦涩。 “心火战队只有八名队员，队内训练赛很难打，很多想法都不好进行尝试。所以，我想代表俱乐部聘用夏芒小姐作为陪练，在周末和夏休陪同训练。” “夏芒小姐可以考虑一下，时间截止到五月，在这期间，我们也会积极接洽其它玩家。”林镇说完，开始切分那块蛋糕。 蛋糕很好吃，做法正宗用料考究，口感绵软细腻，乳酪很香醇。 看在那份蛋糕的份上，夏芒答应考虑一下。 其实她心动了，毕竟薪金不菲，做一个月抵得上她整本《人在山河》的收入，包括订阅和打赏。
第89页 而且，她看了一埋头认真吃蛋糕的时再，很心动了。 也是为此，还在犹豫。 出来咖啡馆已经入夜，时再坚持要将夏芒送回去，戴了口罩和棒球帽巧妙地伪装起自己的脸。 两个人并排走在大道旁，中间隔着一个人的安全距离。 明晃晃的万家灯火，笼罩在两个心思殊途同归的人身上。 “我总觉得加油太苍白，但是不知道能对你说什么。”夏芒率先开口。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加油真心实意。”时再轻笑一声，“况且，我回復的笑脸还不是一样的苍白。” “但你知道，我看过了，而且也如言加油了。” 夏芒笑笑，然后一路无话。 他在想像她令他着迷的微笑。 她在想像他傻兮兮的笑。 晚上回去，夏芒想给陆晨曦发“我喜欢上时再了”，敲敲打打到消息框里，又删掉。 她想告诉“芒果味二货”自己对一个人着迷了，又觉得这份心思实在是难以言说，于是也删掉。 好像没有什么人适合聊一聊。 愁肠百结之时，夏芒愉快地决定做一个大纲把这个故事写下来，把这种为一个人着迷的感觉写出来。 “为之着迷。” 她在一个空白的本子上记下这四个字，半晌，却没能落下第五个字，于是把本子收起来，拿起手机在企鹅消息列表里找到某个二货。 然后切换到网页找为一个人加油相关的词条，挑挑拣拣，却始终不满意。 再然后她开始思考。 既然“加油”太苍白。 那就一天一句加油吧。 夏芒同样愉快地决定了，然后给某个二货发了一句如常的“加油”，加感嘆号。 回到俱乐部，林镇掏出手机，看到一条未接电话记录。他下午静音了手机没能接到，对方也没有再打。 柳年。 “可可。”林镇敲苏可的门。 “诶!来了!”苏可把门打开。 “可可，柳年来电话了。”林镇说，屏幕上的那一条未接电话异常醒目。 苏可愣了一下，然后说：“柳年啊。” 她的语气很有些怀念。 “那个胆小鬼，终于想起咱们来了?”她用着一个鄙夷的词彙，却没有鄙夷的语气，倒有些亲昵的意思。 “胆小鬼啊。”林镇咬了一下这三个字，“当面面对那个‘胆小鬼’，圈子里多少人都成了胆小鬼?” 他自然不例外。 “那就拨回去吧，问问他，这六年多了快七年了躲哪里胆小去了?” 林镇撩了下苏可的碎发，温柔地说：“哭完记得热敷。” “我才不会哭!”苏可甩开林镇的手，“砰”的一声关上门，然后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铺倒在床褥上，把脸埋在枕头里。 眼泪难以抑制地流出眼眶，渗入柔软温暖的枕头。 吃了半碗闭门羹，林镇好脾气地笑笑，揉揉鼻头离开。 在那个当年，苏可是因为喜欢柳年，才放弃那所重点高中，十五六的年纪，就义无反顾地踏入那时候算是乌七八糟的电竞圈。 是粉丝对偶像的那种喜欢，很纯粹，不掺杂男女之情的喜欢。 因为他让她拥有了抗争父母不公的勇气。 然而没多久柳年就黯然离开了，名噪一时的“胆小鬼”成为了媒体眼中的“堕星”，反而是苏可，一年一年地在电竞圈里坚持了下去，已经七年。 想着与柳年的友谊，与苏可的相识相知，林镇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 然后他回拨了电话。 “嘟——” 那边很快就接通：“餵?” 这一声有些干涩又沙哑，不是林镇记忆中的清亮少年音，但他还是听了出来。 他的眼眶有些湿润：“喂，柳年。” “林镇。”那边说话的人声音抖了一下，“嗯，是我。” …… 四十五 胆怯 第二天一大早，林镇带上口罩鸭舌帽，在东川西站接到了背着一个干瘪的大行军包的柳年。 他穿着军装，站姿笔挺，走路迅捷如风，林镇很加紧脚步才跟得上他，然后柳年就把步速慢了下来。 “你这些年……”林镇觉得自己不用问了，眼前这人明显是当兵去了。 七年前他还是十八岁的嫩生生少年，瘦削白皙貌美一笑就有很多小姑娘举着萤光棒大喊“嗷嗷嗷”，就算成绩不佳战队解散他宣告退役了，还有几大电竞俱乐部为了那张脸挥舞着钞票争他。 结果他都拒绝了，然后不声不响地握着证据告发了几个电竞圈里的所谓“大佬”，整个星河记的圈子，至于电竞圈都为此动盪。 当然，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林镇有幸了解，还是因为他帮着柳年留意了俱乐部上层的动向。 七年后的现在，他虽然还是看着瘦，但身高窜的比林镇都高了三分之一个头，身上的肌肉也是真的不是画的，衣服下是若隐若现的弧度。 原先不怎么晒太阳捂出的白皮子，现在也深了不知多少个色度，脸颊上还带了两抹浅淡的紫红，而嘴唇发白干裂。
第90页 好的，连他去哪里当的兵都不用问了，明显是青藏高原上。 帅还是帅的，不过是从那种苍白偏阴柔的美男子，变成了一身阳刚之气的端方青年。 更符合他那性子。 只是不知道歷经这么些年，这么些事的打磨，他是否还是原来的性子。 “你昨天让我收留你一下。”林镇步入正题，“你不先回个家的么?” 柳年停下脚步，看着林镇：“我……不敢回去。” 林镇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失笑：“都是家人，有什么不敢的?” “正是因为家人，才不敢。”柳年嘆息一声。 “胆小鬼”其实胆大的不可思议，但是面对家人，他依然是怯弱的。 “好了，近乡情更怯，我懂，我懂。”林镇觉得他的表情和人反差比当年更过分大，连连点头，“你是退役了是吧，没有分配工作么?” “我……”柳年停顿了下，“我放弃了分配。” 他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行吧。”林镇不问了，“我现在还在打电竞，现在大环境好了，我在俱乐部也有点话语权，说吧，你想做什么?” 柳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问：“你们还招保安么?” 林镇哭笑不得。 “你对未来，就没什么计划的么?” “有的，我想参加成人自考，或者只是学一门技能。”柳年看着天空，带了点憧憬的神色，“退学，打电竞，復读，高考，落榜，当兵，折腾了也快十年了，我还是想试试最初想走的路。” 林镇点点头。 他和俱乐部打了声招唿，说是朋友，就安排一间空置的房间收留了柳年。 林镇和苏可沉默地看着他收拾完了房间，铺完了床铺，把一叠厚厚的信和别的一些零碎东西，珍而重之地放在抽屉里。 “你的手?”苏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不对，他不大用自己的左手，仿佛在规避着什么。 “啊。”柳年甩了甩自己的左手，“废了，伤退。” 他的语气挺无所谓，想把酸涩都埋在心底，但笑容中，还是有着难言的落寞。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手废了很麻烦，对于职业电竞选手来说，手就是命。 但他的一只手废了。 林镇这才将柳年容貌年龄变化之外的违和感贯通起来，他惊诧了一下，心底沉重的情绪涌动。 半晌，他讷讷问道：“还……能治么?” 柳年摇摇头：“不能。”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低下头，左手搭在右手上，放在膝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苏可拉着林镇走出去，轻轻地拉上门，食指覆在唇上，轻声说：“嘘。” 走到走廊尽头，她回头看了一眼。 “让他自己静静吧。” 林镇坚持不让他做保安，柳年想了又想，找了台破电脑倒腾了一个大下午，把都忘掉的修图剪辑视频的能力又捡了回来，于是在心火的宣传部挂了个名，就混个食宿。 适应了几天，柳年就跑到书店抱了一大摞书回来，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剪辑视频晨练夜跑，就是找个僻静的角落，或者干脆窝在房间里看书。 他的习惯是买了厚本子记笔记，短短几天，就攒了一整本。 训练和回议的间隙，林镇偶尔也会找找柳年，看到那些书几乎都是关于编导的专业书籍。 “想拍电影啊?”林镇调笑他。 “嗯。”柳年认真地点头。 “这条路可不好走。”林镇拍拍他的肩膀。 柳年思索了一下：“不好走，也是可以走出来一条路的。” 比如那个人。 “这世界上哪有好走的路。”他自嘲地笑笑。 比如他走过的三条路，上学，电竞，从戎。 心火俱乐部说小不小，算上训练营百十号人，说大也不大，没几天，连食堂阿姨都记住了柳年那张脸，隐晦地听说一点他的昔年事。 电竞圈子毕竟小众，大活人杵在那里，该记得的，也就都记起来了。 柳年此人，说到底才二十五岁，人生经歷丰富到简直能写一本书，颇多有意思的谈资。 他自己却浑然不觉，或者是知道了，却不在意。 又是一顿饭，柳年看着餐盘里的大碗米饭，觉得吃完也就是半饱，他有点为自己的大胃口犯愁。可是现在他没那么大的训练量了，没必要再吃那样多。 “前辈。”时再喊他，“这里可以么?” 他端着餐盘示意柳年的对面。 柳年点点头，认出了这个心火的新队长。 他退役去高考了巷战才现世，他跑去当兵了巷战才有了比赛，凭着夏芒寄去的信里的只言片语，才好歹知道有这么个火爆起来的游戏。 这两天看了些视频，对这个年轻人也有点欣赏，有点羡慕。 他称唿他“前辈”，也让他有一点隐约窃喜。 有人提起那几年往事，说不心酸，是假的，说不高兴，也是假的。 时再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根菜，然后抬起头看向柳年，说：“听说前辈是榆宁人。”
第91页 柳年点点头：“是。” “我也是。”时再笑笑，“我有幸，算是算是老乡，当然也可能是校友。” “榆宁……一中?” 时再点点头，称是。 两个人谈的和谐，但是，某一天终究是要打上一架的。 不过他们目前什么都不知道。 …… 又是一节课下，夏芒看到绿化带角落的那几棵海棠开了。 学校的海棠是新植的，瘦瘦小小的，零落开了几朵粉白色重瓣的西府海棠。 家里的白海棠，也开了吧。 夏芒想着，突然手机震动起来，然后她看到微信里包姐发的一排图片，全是盛开的白海棠，杂着几张园子里其它的花。 包姐潮流地学会了用微信，在图片之后，她附了一句话：“春天快乐!” 夏芒回復一句：“同乐!” 她觉得该洗几张出来给柳年寄过去，五年了啊，怎么也回个讯息啊。 “同学!” 夏芒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喊她，她回头看到一张表情惊喜的不认识的脸。 她连忙加快脚步走开，任凭那人喊也不回头。 自从那一战胜过季溪的几天后，她仿佛被很多人熟识了，经常碰到人搭讪，问她感想问她是否要成为职业选手巴拉巴拉…… 她，有点烦。 也不知道时再是怎么从一堆粉丝的围追堵截中活过来的。 她走出校门，找了家理髮店，想把长发剪掉。 理髮的是一个健谈的女人，她梳了一把夏芒的长髮，然后端详她在镜子中的脸，说：“这一把长发得养很久哇，活脱脱一个仕女，三千青丝，啧，捨得?” “剪掉吧。”夏芒下定决心。 这一把头髮养起来的时候，是柳年刚走一年时候的事了。 女人一边嘆着可惜，一边摆弄她的头髮。 夏芒闭着眼，只觉得脑后一轻，顿时松快起来。 及腰的长髮，最终剪到了肩头，扎在脑后，小小的一个揪揪。 “呀!”女人惊喜地看着镜子，“脸好就是有资本，剪短了之后，觉得你这张脸，更多了几分俏，瞧起来年轻多了。” 夏芒付了钱出来，有些新鲜地摸了摸自己脑后的揪揪，然后回到寝室，收到了冉思思和池零的惊唿。 “呀，芒芒你好漂亮!”冉思思踮起脚捧着她的脸看了又看。 夏芒哭笑不得，躲过她的进一步动作，回到自己的座位。 然后她打开电脑，进入后台。 添加章节，定时发布。 还有三章字数就足够入v了，点击和顺v还差一点，不过有一个榜，虽然不是什么好榜吧，但点击还是在稳定地增长着。 也许这次可以期待一下更好的成绩了。 夏芒想着，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她突然想调戏一下自己的那个小粉丝，于是点开微博。 “吱呀——”门开了。 “呀!婷婷!你……”冉思思惊讶一声，然后欲言又止。 夏芒回过头看时，王婉婷沉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带着泪痕，染花了一点妆容。 池零倒吸了一口冷气。 “婷婷……你怎么了?” 王婉婷没有回答，沉默着，端了自己的水盆去洗手间。 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互相看着，然后差不多一起摇了摇头。 四十六 故人 王婉婷很久之后才从洗手间出来，这时候三个人都在各忙各的事情了，听到门响，又一齐看向她。 她已经卸了妆，也收拾好了低落的神色。 “你们……”她笑笑说，“我没事啦，谢谢关心。” “是……林沉学长么?”冉思思犹犹豫豫地问道。 王婉婷僵了一下，笑容淡去，一脸的落寞，摇了摇头：“不是他，是家里的事。” 看到王婉婷的悲伤，冉思思收回了那么点八卦的心思。 “抱歉。”她说。 “没关系的。”王婉婷摇摇头。 看王婉婷不愿意再说，三个人也都不再问了。 夏芒看向电脑，私信里，她问芒果味二货：“我想以‘为之着迷’为题，写一篇爱情小说，怎么样?” 那边没有回覆。 最近小姑娘越来越忙了啊，夏芒想。 几公里外的俱乐部里，“小姑娘”时再正在和柳年交流如何剪辑赛况总结视频，没时间看手机。 这时夏芒的企鹅消息提示不停地闪烁起来。 是“簌簌的叶子们”，簌簌手下的一个作者群。 簌簌：我和先生带着孩子到东川玩，周六在东川的聚一波呀，我扔下他和孩子请客哦，来的敲1@全体成员。 底下一片嚎不在东川的，嚎周六有事的。 簌簌：没有人嘛? 芒果味麦芒：1。 群里一片安静。 毕竟这是个挺老的群，入群两年了，芒果味麦芒没加过群里簌簌之外的任何一个好友，活跃度始终稳居倒数第一。 簌簌的回覆姗姗来迟：好的呀! 然后是私聊频道，簌簌问她：“只有你一个哇，那就咱们两个见面好了，话说自你签在我这里后我还没有见过你呢，喜欢吃什么?”
第92页 “不吃辣。”夏芒回復。 “好哒!”发完这一句，簌簌就消失了，过了好半响才回覆：“我记得你是东川大学的学生哦，这样，我周六早九点去你们学校北门找你吧。” “好。” “怎么认?”夏芒问。 “到那里，你就认出我了。”簌簌回答。 夏芒想了想，北门来往的人不多，而且大都是学生，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也就同意了。 这时候芒果味二货的回覆也到了：“大大写呀，你写，我追。” 夏芒微笑，回復了一句，然后找出一个空本子记梗，做人设。 她思考的时候，王婉婷突然问道：“你们说，做什么兼职，才能养活自己呢?” 寝室里沉默一瞬。 “婷婷你家里人怎么了?”冉思思问道。 怎么就到需要自己养活自己这样严重的地步了? “我……”王婉婷顿了一下，“我妈妈知道了我谈恋爱，说，要么分手，要么断生活费。” “啊?” “我现在手里还有点钱，不买化妆品和其它不太必要的东西的话，还够生活一个学期，但是，下学期就要交学费了。”倾诉出来，王婉婷就叙述地顺畅多了。 “没有迴旋的余地么?”池零问。 王婉婷摇头。 “学校有兼职的。”池零说。 “这种兼职有工资和时长上限，不够的。” “做家教吧。”冉思思提议，“现在家教每小时几百块呢。” “不行，不安全的。”池零否决。 她想了想，说道：“不过我知道一个网上平台，录教课音频做ppt就可以，不用到学生家里，也不用和学生家长面对面交流。” “我考虑一下。”王婉婷点头。 夏芒算了一下自己码字的收入，《人在山河》一本，v文都有百万字，两年，总收入到现在刚刚过四位数。 这条路，不太适合。 她突然想起来，说道：“陆晨曦的一个同级同学，她是学平面设计的，会画画，目前会接商稿，做封面设计和插画之类，足够学费和生活费。” 反正据陆晨曦的说法，那个女孩的月收入比她一本书的总收入高。 “哇!”冉思思惊嘆。 “婷婷你有什么特长么?”夏芒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太了解自己的这个舍友。 只知道她家境很好，颇通社交礼仪，热爱社团和志愿活动。 王婉婷居然很是认真地想了想。 “我会弹钢琴，然而初三过了十级之后就再也没碰过了。还有别的一些零碎东西，不够都没什么用吧。” “学过的东西都可以找到用处的吧。”池零说。 王婉婷自嘲地笑笑：“嗯，是有用处，把人当一个花瓶的用处。” 夏芒隐约猜到了什么，于是沉默。 冉思思和池零把话题跳到了合适的兼职，夏芒看现在比较晚了，于是去敲了时再。 “心火有招过在校大学生兼职的先例么?” “训练营招过。”时再回復。 那就是职业选手备选了。 夏芒嘆了口气。 “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时再问她。 “还在犹豫。” “镇哥接触了个实力还成的主播，不过对方狮子大开口了，而且人品不太说得过去，还得接洽别的人。”时再说了一下现况。 “我再考虑考虑吧。” 周六的早上，夏芒提前了五分钟到达北门，然后，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杨老师?” 杨老师，编辑簌簌，同样的孕期，一个辞职，一个转全职…… 夏芒脑海里，几个信息点撞到一起。 她愣在当场。 杨簌簌走过来，对夏芒眨了眨眼。 “芒芒。”她喊。 一直到最近的甜品店，找了个角落里的卡座坐下，夏芒才反应过来。 “我到图书馆一年之后，就在网上找了一份实习编辑工作。”杨簌簌随手翻着菜单，解释道。 “那《人在》的签约?”夏芒抬头看着她，指尖紧张地捻着衣角。 她怕。 “我是看到你发过来的签约身份信息，才知道是你。”杨簌簌笑笑，“挺巧的，正好我喜欢你的文。” 夏芒松了一口气。 “加油吧!”杨簌簌拍拍她的肩膀。 夏芒点点头。 “不过既然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就不要聊文章相关了，聊聊别的吧。”杨簌簌抬手招来服务员。 “你吃早餐了么?”她问。 “吃过了。” “喝茶么?” “喝一点。” “那要一壶红茶，两份芒果班戟。”杨簌簌点了下菜单，“你吃芒果的吧?” “挺喜欢的。” 夏芒认识路，带杨簌簌逛了一个植物园，春天有不少花可以看，中午吃了一顿鲜虾云吞面，下午的时候，两个人逛到了运江畔。 “杨老师。”夏芒看着茫茫一江水，想着这里她和时再也走过，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第93页 “我喜欢上时再了。”她说，“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 杨簌簌微微瞪大了一双眼，思量了一下。 “喜欢，就说出来啊。”她捋了一下夏芒被江上的风拂乱的发。 “可是我和他一直是朋友啊，如果我说了，他却不喜欢我，那岂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杨簌簌轻嘆一声。 “时再那孩子，人挺好的，我先生偶尔看电竞，他也跟我说，时再挺好的，就是差了点阅歷，也差了点运气。” 夏芒眨眨眼。 “总之你自己想想吧，或者你可以先试探一下他，多接触接触。一个男孩喜不喜欢你，总有一些苗头的。” “我想想吧。”夏芒对着江面伸出手。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杨簌簌说。 夏芒猜到了是什么，点一点头，把这件事在听了一遍。 是一个，多了三分柔情的版本。 “在我还是一个任职教师的时候，班上有一个男孩儿，在那些男孩子女孩子里，他最张扬，最倔强，也最可爱……” …… “最后啊，他退学了，我也被处分了。” “后来，他和我说，他对我有一点喜欢——不是那种男女之情的喜欢啦，就是一个学生对亲近的师长的孺慕。所以他想保护我，只是弄砸了。” “他叫柳年。”杨簌簌转过头与夏芒对视，两行泪水流过两颊，从下颌滴落。 “我的哥哥。”夏芒说，脸上有一点浅笑，带着温柔的怀念神色。 “对不——” 夏芒摇了摇头，打断了杨簌簌的话。 “那是当年的事了，现在，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她回忆起那个当年，那许多个当年。 “六岁那年，我妈妈逝世，爸爸沉浸在悲伤里，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一点，又埋头于工作。之后家里又出了点别的乱子，我不肯再相信任何人，哥哥，是我唯一的依靠。” 夏芒笑笑：“他那时也是个孩子，就算比我大六岁，也是个孩子。刚学会照顾自己，就接过了照顾一个爱哭鬼妹妹的任务，总是毛手毛脚地。” “直到他放手了，他去拼搏自己的路了，我才一个人站起来。” “然后我发现，成长、独立、容忍，只要下定决心，都挺容易的。” 夏芒哽咽了一下，没有哭。 “总之啊，谢谢您这些年来的照顾，以后的日子，也拜託您了。” 杨簌簌拍拍她的肩膀，用力地，点一点头。 “你加油写书，我加油帮你们申请榜单!” 傍晚，临近饭点，夏芒告别了杨簌簌，她不太想回学校，看着离夏行的公寓不太远，于是徒步走过去，顺带着消消食。 倾诉的感觉很美好。 只是她想哥哥了，很想很想。 带着这样的情绪，夏芒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找到对应的那个，开门。 暖色的融融灯光，从门缝里流泄出来。 伴随着热闹的声响，和芬芳浓烈的食物香气。 四十七 观影 门开了。 “诶，别是老岑来了吧，得罚他三杯!” “瞎说，老岑今天跑通告呢，而且他哪来的钥匙?” “老夏你僵硬个啥?” 夏芒推开门，换了拖鞋，绕过堆满了书和影碟的多宝格隔开的玄关，胃里的馋虫被香气勾起来的同时，也愣在当场。 一屋子眼熟到不能再熟的人。 当然都是在荧幕和屏幕上看到过。 七八号人，都是着名导演、演员、制片人，和夏行差不多咖位的存在。 一张摺叠桌彻底展开，放在客厅和餐厅的过渡地带，沙发推到一边，正对着的墙上支起一面投影用的幕布，房间中央是投影仪。 桌子中央的鸳鸯锅正冒着腾腾的热气，是香味的源头，涮菜和几道小菜摆满了桌子。 “哟!”某着名副导演扭头，一脸打趣地看向夏行。 他携着一身热辣气息，把手上的一盘辣子鸡丁放在桌子上，说：“想什么呢，这是我女儿。” “芒芒，吃饭了没?”他问，语气温柔许多。 那个人勐地缩了下脖子，转身和别人说“哟哟哟哟”去了。 “还没。”夏芒摇摇头。 “我做火锅呢，一起吃吧。”然后他指了指客厅里那看热闹的一群，“这些人，都是可以敲诈的，记得要见面礼啊。” 几个人顿时对他露出嫌弃之色。 “小夏芒!”一个女人灿烂笑着，招手让夏芒过去。 说她是女人，但她已经是年逾六十的老牌影后，近些年的角色都是妈妈辈甚至奶奶辈，说她老，角色外她却一直保持着年轻的姿态。 从衣品，到妆容，再到年轻的心态，就算皱纹爬了满脸，她也是年轻的。 夏芒缓缓走过去。 “季——”她却不知道该怎样称唿她。 她叫季暖，是柳聆的伯乐，在她小时候，还抱过她，柳聆的葬礼上，安慰她不要哭。
第94页 “还是叫我姑姑呀。”季暖两只手搭在夏芒的肩膀上，端详她的脸。 “好久不见了呀，转眼小夏芒都这样大了，嗯，像小柳柳，不像那个蠢货。” “蠢货”食指蹭了蹭鼻头，无奈笑笑。 “我们看片，好不容易拍完剪出来了，好歹大家一起看看效果，也是聚一聚。”夏行对夏芒说。 夏芒想了想，问道：“《湖上》?” 《湖上》是夏行四年前就开始筹备的电影，敲定剧本，选角，取景，服化道准备，去年初终于完成拍摄。 现在已经过审排片了。 夏行点点头。 “我打算看院线来着，不过订票通道还没有打开。”夏芒说着，却也没打算走了。 “那一起看看吧，我，品质保障!”夏行得意地竖起一个大拇指。 “吁——”几个男人一起给他喝倒彩。 互相介绍过，十个人一起落座，就着火锅和菜餚，开启这一场片子。 这一屋子的人都挺能吃辣，一桌子通红的色彩，好在中间是鸳鸯锅。 夏芒在白汤里涮了羊肉片，旁边季暖笑笑：“小夏芒也不能吃辣?那还好我在，要不然哟，夏行那个大蠢货，能上一桌子干辣椒。” 夏芒带着笑意点头。 他们聊，她悄悄地听着。 这是些电影和剧本和角色就是全副人生的人，这是个好友之间的看片会，谈话随性得可怕，也纯粹得可爱。 饭到中途，吃的差不多了，夏行上了一盘子梨片，然后开了投影仪。 满屏碧透的水色，映着天空与云彩，山峦与丘陵，船，与船上的人。 夏芒看着那个小小渔女的成长轨迹，拒嫁，泊船水上，最后到她与人和歌，才发觉，这是一个大女主的爱情故事。 后来，渔女逃婚踏上进城的路，兜兜转转，又回到湖上的小小鱼村，她的情郎还在等她，于是他们一起，并排坐在湖上泊船的甲板上看山间夕阳与船头鸬鹚。 一唱一和，一支渔歌。 夏芒脸上一片冰凉。 几个大男人都在抹眼泪。 夏行往鸳鸯锅里添了点汤，功率开大。 “看完了，接着吃啊，还这么多菜呢。”他笑着，夏芒看到了他眼中的一点得意之色。 副导演率先举起了手，“哗啦啦”的掌声响起。 “好片子!”他对夏行竖起大拇指。 夏行回了他一个。 夏芒悄悄退了席，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落地窗前，看向窗外万家灯火，最后停留在心火俱乐部的方向。 何谓爱情? “哒哒!”夏行叩她房间的门。 夏芒站起来，趔趄了一下，扶着窗户玻璃站稳，然后去给夏行开了门。 “他们走了。” 客厅的一片狼藉也收拾干净了，家具都回到原位。 “那我也走了。”夏芒关上房间的灯，轻轻带上门出来。 “我送你。”夏行跟上。 他穿上夹克，鬍子已经蓄上了一点，于是只扣了一个贝雷帽，戴上黑框的眼镜。 夏芒在前，夏行在斜后，错了一步一起走着。 “电影很棒。”夏芒说。 夏行点头收下了这份肯定：“不过《湖上》是大女主文艺片，我觉得票房悬。” “沖您的名字，就有很多人愿意买票进电影院的。”夏芒说。 夏行笑笑：“希望可以不负他们所望吧。” 然后他话锋一转，问道：“开学一个月了，怎么样?” “挺好的。” “怎么好?”夏行厚脸皮地进行刨根问底。 夏芒有点没脾气：“同学好，老师好，我好，大家好。” “哈哈哈哈!”夏行笑得肆意，说了句“那就好”，然后接着笑，一路走一路笑，引得许多路人看过来。 夏芒捂脸，视线瞄着地面，想寻找一个地缝。 笑够了，夏行问：“有喜欢的人没?” 夏芒眨眨眼，脸色微红，趁着夏行看不到她的表情，矢口否认：“没有!” “那就真的挺好。”夏行拍拍自己的心口，故作释然地松了一口气。 夏芒想送他一个白眼，生生忍住，内心已经决定拉上时再一起去看《湖上》，正好首映那一天周六。 “对了，我说一个事情啊。”夏芒决定问问他，“有一个职业电竞俱乐部邀请我做陪练。” “陪练?” “陪着训练的意思，就是那种游戏上的对打。” “哦，打游戏。”夏行也不是多古董的人。 而且—— “阿年那样么?” 夏芒停顿了一下，解释道：“不是的，哥哥以前是正式职业选手，而我只是在训练里帮着职业选手对练，这个意思。我的级别不够，也没有哥哥以前那样把电竞当做职业的想法。” “靠谱么?”夏行倒是不担心女儿水平。 夏芒点点头：“是大俱乐部，而且有正式合同的，就做假期，和他们的训练是同步的，从五月直到暑假结束。” “你想去么?”
第95页 夏芒认真地想了一下，点一点头。 “那你想去就去呗。” 夏芒回头看他，夏行对她点点头。 “话说沈证就想做一个电竞题材的片子，可惜，没有合适的本子，他也不太懂这个，抓瞎。” 沈证，就是《湖上》的副导演，也出过几个口碑不错的低成本电影。 “电竞片这两年都泛滥了啊。”夏芒想着。 “所以他想做一个好的。”夏行嘆一声，“我觉得阿年的故事就挺合适的。” “哥哥呀……” 夏芒隐隐有了一个想法。 在学校外的路口，她告别了夏行，一个人回到宿舍。 “芒芒回来了啊。”冉思思和池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还没回来，王婉婷一个人在宿舍。 夏芒闻着宿舍空气中的清沁花香，看到了王婉婷桌子上的几枝洁白的栀子，插在玻璃瓶子里。 “我退了两个社团，只留下学生会。”王婉婷的语气很轻快，“今天我找到了一个兼职，周末和假日在一家花店兼职，这束栀子，就是店长小姐姐送的。” “做到九月，大二的学费和住宿费就够了，然后我周一空课试试录教学音频。” “加油!”想了想，夏芒还是奉上了这苍白的两个字。 “嗯!”王婉婷攥了下拳。 夏芒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一个文档，认真地敲下两个字。 薪火。 薪火相传的薪，熊熊火焰的火。 二号，加粗，居中。 夏芒满意地看着这两个字，然后保存文档，关闭。 人设和大体剧情还需要多考虑考虑。 然后她给林镇留下的电话号码发了简讯，说：“我同意了。” 那边回復很快：“好的，现在我们在外市，下周来俱乐部签个合同吧，具体时间到时候再约。” “好的。” 现在，她需要了解一下电竞圈的内部环境了，于是天平稍稍倾移了一些。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今日食记》的后台，这篇文今天已经是二十章整了，昨天看收藏已经足够入v，末章点击还差一点。 今天，夏芒点进去，看到更新两个多小时，新章节点击已经挺不错，明天早上过v线可期。 可能因为今天是周六吧。 夏芒松了一口气，和杨簌簌说过，决定周一第二十二章开始入v。 然后她把这一条挂在了文案上，才开始看读者评论。 撒花和喊饿居多，这些夏芒都是笑笑。 照例回復了几条有意思的，夏芒跳到了《古早故事合集》的后台。 最新的一个故事情节跌宕一些，所以断章比较可恨，评论里很多吐槽的。 夏芒笑着看完，回復，然后惊讶地发现这本书的收藏居然也堪堪过了v线。 想了想，她在这一篇的文案和最近的一章存稿里都放上了《今日食记》的文案，很认真地求阅读。 然后，她想了想周霖和宋一颂在她文档里的情感进度，愉快地决定做新文文案。 “为之着迷”那个想法还可以再放一放，她有了一个另外的故事，想写了很久的故事。 一个，末世里的关于回家的故事。 所以柳年为什么还不回家? 四十八 参观 几乎满课的五天之后，又是一个愉快的周末。 周日中午，夏芒从食堂出来，和赵冷告别回了宿舍，把书包放下，然后拿了个手提袋出门。 答应了做心火的战队陪练，她就要把多一点的时间放在巷战游戏上了。她甚至自己编了一个简陋的练手速程序，然而用了几下就觉得无聊于是扔下了，愉快地决定继续去码字。 走在路上，夏芒想着心火的积分状况。 昨天第七轮结束，心火排名第四，在朝歌与无衣之下，与第三名的鸣凰差三分。 不算糟，也不算好。 但是不稳定。 好在各大媒体之上，还有一个成绩跌宕起伏的厉害的狂徒——上个赛季无往不利的战法在这个赛季屡屡受挫，分去了一部分网民的注意力。 想着，夏芒希望自己那个如此之孤的风格，也能有点用处吧。 走过去，夏芒才发现，东川大学和心火俱乐部之间的距离，真的不远，徒步才二十多分钟。 她和时再的日常距离，也不远。 甚至比在榆宁时还要近一些。 深吸了一口气，夏芒在门口保安的岗亭外给林镇打了个电话，然后抬头看心火那闪耀灼目的队徽。 出来接她的却是时再。 他穿着红红火火的队服小跑出来，笑得一脸傻兮兮的灿烂，难掩心中喜色。 夏芒却认认真真地用笑容掩盖掉心中的许多心思。 “芒芒!”他在夏芒面前站定，“镇哥让我带你参观一下。” 狭窄的院子却是没什么可看的，只有一个自行车棚和几个停车位，绿植也是乏善可陈。 时再带着夏芒走到一楼的大厅。 嗯，也没多大，毕竟东川是个寸土寸金的地界，但是装潢布置上很用心，很有现代范和科技感。 夏芒对照片墙更感兴趣一些。
第96页 满满一面墙，照片拼成心火两个字，周围还贴着各色的标籤纸。 “唔，这个是俱乐部里的人，也有粉丝的留言。”时再笑笑。 夏芒很快找到了署名时再的一张，写着“我不要做第二名”，跟了一大串感嘆号，落款日期是在两年前。 然后心火很不凑巧地拿了四个第二名。 夏芒的视线落到那里，时再看过去，勐地想起了什么，尴尬捂脸。 夏芒很给面子地看别的便签去了。 “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哟!”落款是食堂阿姨。 “今年没人半夜翻墙，有进步。”落款是门卫大叔。 “你们又掉钥匙!”落款是扫地的。 “终于装修了，嗯嗯很漂亮。”——苏可。 “颈椎还要不要了?”——林镇。 …… 看得差不多了，夏芒跟着时再往里面走，转身时她觉得自己似乎瞥到了哥哥的名字。 看错了吧，她想。 一楼后面是财务室等部门，没什么可看的，熘达了一圈，时再就上了二楼。 二楼一边是四支战队的几个训练室和会议室，另一边是一楼没放下的部门。 周日下午是例行的假期，训练室都没有什么人。 “电脑不错。”夏芒认出了型号。 “试试?”时再问她。 夏芒摇了摇头：“再说吧。” 三楼是青训营，这个点还在训练，时再带着夏芒从楼梯悄悄上去。 依稀可从敞开的门看到少年们在电脑屏幕前挺直的嵴背。 四楼五楼都是宿舍，也没什么可看的。 “需要的话，你说一下，可以单独安排一间小宿舍。” “不用了，我可以住校。” “你不是说你就在二楼?”她突然想到。 “嗯，原先是在的，里训练室和食堂都近一些，不过现在改做办公室了。”时再挠挠头，“啊，没电梯。” 他抱怨着。 “锻鍊一下啦。”夏芒努力不那么幸灾乐祸。 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就是后院。 一边是食堂，一边是委委屈屈的活动场地，塞了些室外运动器械。 夏芒歪头估量了一下，觉得绕这个场地一圈也就五六十米，绕整个俱乐部，一圈也就三百来米。 她看向时再，想，在这里宅了两年多，他还有锻鍊么? “我有到公园和郊区长跑的!”时再看出了夏芒在想什么。 夏芒笑笑。 “其实也没什么可参观的。”时再四下看看，“走，去签合同，以后你就是我的半个队友啦。” 待客室就在一楼，进去时，里面却有三个人。 林镇，一个挂着心火经理标籤的人，和一个染了一头灰蓝色头髮的青年，脸长的挺嫩，看起来着实不大，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 “来了啊。”林镇看到进来的两个人，笑笑，招唿他们坐下。 “这是芒夏。”他介绍着，“这是三杯。” 夏芒点头笑笑，略有些拘谨地坐下，那个叫三杯的青年倒是挺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看到夏芒，才略略挺直一些。 夏芒挺不喜欢，他眼前一亮般的神色。 三杯，夏芒略有耳闻，据说是一个实力派的游戏主播，微博粉丝上百万。 她的那个叫霖子的今日食记的帐号就几十个粉丝，估摸着一半冲着美食去的，一半是搜书名去的。 “合同。”林镇把那一叠订好的白纸递给她，包括笔。 夏芒接过，一页一页看起来。 她看文字很快。 “这就是我的搭档?”三杯的表情很轻佻，“芒夏?听起来倒是有一点耳熟。” “是我们的搭档。”时再看着他，神色语气里有一点不爽。 三杯抬头看着他，笑笑：“嗯。” 让时再有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有不满意的地方么?”林镇看了一眼眼神交锋的两个人，内心感慨了一下年轻就是好，然后看向夏芒。 “五月到六月，我考试有几门在周末。”她抬起头，有点无奈。 “学生啊?”三杯若有所思。 “啧。”经理有一点为难。 毕竟他们本来薪水就不低，需要来的次数却不多，也就是比赛期的周末和夏休，五月六月，加起来一共才十几天周末。 “一共几门?”林镇问。 夏芒摸出手机：“我得看一下考试安排。” “一共三门在周末，两门周六下午，一门周日上午。” “那好说。”林镇看了一眼经理，在他的欲言又止中做下了决定，“方便的话，时间还可以再安排。” 夏芒翻了翻合同，没有问题了，她就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行啦，大家都认识过了，五月正式开始同队练习。”林镇站起来，想招唿时再把人送出去。 “等等。”三杯开口了。 他看着夏芒，认真地说：“芒夏是吧，据说你的狙最厉害，打一场?” 夏芒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狂热。
第97页 对游戏，要有爱呀。 “好。”她毫不犹豫，干脆应下。 这一场临时起意的对决，就在闲置的心火训练室。 夏芒试了试滑鼠和键盘，还算顺手。 那位看起来很轻佻随性的灰蓝发青年，签个合同还特地背了个书包，带了专用的键盘滑鼠之类的外设来。 他用的帐号，是个侠客。 狭路相逢。 第一场，夏芒一开始就偷袭成功，趁着他绕背的时候，切速度装奔赴他的復活点，成功炸掉。 夏芒胜。 青年一张还算清秀的脸庞写满了不服，喊着：“再来!” 于是再来一场，夏芒扔掉了套路，直取中路，一场针尖对麦芒的交锋，险胜。再之后的周旋中，一点一点占据上风。 夏芒胜。 这下子他没什么不服的神色了，认认真真地在游戏中发送了申请。 时再从他沉稳的表情中读出了一点胸有成竹的味道，他想，他大概有点明白林镇为什么找上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主播了。 第三局，三杯赢了。 夏芒歪歪头，越过电脑问他：“还打么?” 三杯自得地笑着：“不打了。” 他退登帐号，把自己的键盘滑鼠卸下来一边整理着线一边说：“赢一次就够了，及时收手。” “怎么说的跟犯罪似的?”林镇问。 “玩笑玩笑。”三杯笑笑，依然是那副轻佻的样子。 他看向夏芒，问道：“诶!你那么厉害，怎么不打职业。” “我挺喜欢巷战，但是没有爱到把全副精力都投注到这上面的程度。”她也退登帐号，顺手删掉登录记录。 “你呢?”时再突然问三杯，“你也挺强，为什么不试试打职业呢?” 三杯摇摇头：“我喜欢游戏，热爱巷战，但是对职业圈子，没什么兴趣。”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神色黯淡了些，忽然又笑起来，问夏芒：“不打职业，你来试试做主播呀?实力派，应该很受欢迎的，我带你入门啊。” “谢谢，不过我也没兴趣。”夏芒摇头婉拒。 时再看着三杯，神色里明晃晃的是幸灾乐祸，于是他挑衅地瞪回去。 “好了。”林镇看看时间，“大家了解地差不多了，就先散了吧。” 四个人从训练室出来，时再走在最前面，差点撞到一个人。 “前辈?”他惊讶着站稳。 青年单手抱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电脑，看见时再一脸兴奋，抬手似乎想扽一下他的袖子，又无奈放了下去。 “来来，我弄了个——”他看到时再身后，突然就哑声了。 认出了来人，与昔年样子大相迳庭，但又有着清晰模样的柳年，夏芒深吸一口气，眼角一阵酸涩。 她心底埋了那许多年的苦涩，一阵不平地翻涌。 四十九 哥哥 在心火俱乐部，夏芒认出了许多年不见的柳年。 她看着他，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是矮了，实际上应该还长高了一点，身形也结实了许多。却没有当年那挡在她身前仿佛挡住了所有严寒与恶意的高大，因为她也长大了。 “……” 夏芒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柳年看到了夹在他和妹妹中间的三个人，于是把电脑简单粗暴地塞到时再的怀里，拉着夏芒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时候，他顿了一下，然后放开手，转而扽起她袖子的一角。 夏芒呆呆地，任他拉着，踉跄了一下，小跑着跟着他的步伐到楼梯口，上楼，走到天台上。 三人看着这两个人离开，面面相觑。 “胆小鬼?”三杯看着青年消失在楼道口的背影，艰难地念出这三个字，带着浓郁的疑惑语气。 林镇讶然看向他，片刻，还是点点头。 电竞圈还好，游戏圈里还能记得柳年的，实在是很难得的了。 三杯嘆了一口气：“感觉里面有不小的八卦呀。” 林镇想了想：“我记得，柳年有个一直在念叨的妹妹。” 时再看着夏芒消失的方向，呢喃：“我记得，芒夏有一个特别好的哥哥。” “兄妹?”林镇反问，想着这姓氏不太一致啊，这两张脸除了都特别好看之外，也不太像啊。 “应该是的。”时再莫名松了一口气，然后想起自己对夏芒的那么点小心思，又想起柳年那个身板，有一点头皮发麻。 “走啦走啦，别八卦啦。”林镇招唿着两个人。 时再抱着柳年塞给他的电脑，艰难回头，只看到空荡荡的楼道。 天台上安置有两把长椅，夏芒找了一把，看看没有灰尘，坐到一边，柳年沉默着坐在了另一边。 今天阴，天空有些朦胧的灰白，太阳羞涩地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只透出些微可以一直直视的光芒。 “回来了?”夏芒问，打破了寂静。 “回来了。” 夏芒觉得自己胸腔里一直有一口不吐不快的气，但是想要发泄的那个人始终不在，他终于回来了，这口气却莫名地散掉了。 “回来多久了?”
第98页 “三个礼拜了。”柳年这五个字说得心虚不已。 夏芒，想发个火，很想很想。 但看着柳年神色里的关怀和小心翼翼，她突然就不想了。 “欢迎回来。”她伸出了胳膊。 “嗯!”柳年狠狠点头，同样伸出手轻轻地抱着她，夏芒单薄的胳膊搂着他宽阔的臂膀，却莫名的，给他以力量。 夏芒心中像是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一阵纠结翻涌，眼眶发热。 “哼。”她抽气一声，眼泪就涌了出来，从脸颊滑下，落到柳年的肩膀上。 柳年拍了拍她的嵴背，任她哭泣，发泄着心中经年的委屈。 他又何尝不是红了眼眶呢? 许久，夏芒松开手，抽出纸巾擦干净一片冰冷的眼角脸颊，然后顶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想要算算总帐了。 柳年心虚地躲开她带着审视的视线，又逼着自己看回来，直面接下来的惨澹。 “你为什么不回家?”夏芒问的平缓。 “我不敢。” 看着他一个一米八往上的大个子伏低做小，委委屈屈的样子，夏芒不由得失笑，又很快收敛了那么点笑意，转而严肃。 “为什么不敢?”她接着往下问。 “我……”柳年一时哑然。 对啊，为什么不敢? “为什么不回我的信，为什么五年来没有只言片语，为什么回来了却不好歹给个消息?”夏芒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不争气地留下来了，她强忍着，语气却狠厉了一些。 “都是因为不敢么?那有为什么不敢?你究竟在搪塞谁呢?” 是啊，不敢不敢，他究竟在搪塞谁呢?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柳年连头都不敢抬了。 又是一个许久。 “我错了，对不起。”他抬起头与夏芒对视，一脸惭愧着，在心中也说了许多个对不起。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夏芒反问。 “我当初才多大，就被你扔在家里。好，这个不算，毕竟我需要长大，而你需要追求自己的路和理想。”夏芒笑眯眯着，“而且这个你也算是补偿过了。” 柳年復读那一年，他们关系虽然僵硬，但只是夏芒单方面的僵硬，最后也有所缓和。 “然后你又跑了!”夏芒不再笑了，转而咬了下牙。 “一跑就是五年多!很有意思么?” “我……”柳年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认错为先。 “对不起，我不该不回你信，不该不给家里打电话，不该……假期不回家，不该回来了还不回家不告诉你。” 他恍然发现，自己有这么多个不该。 多到，似乎她恨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夏芒嘆息一声。 她怎么会恨他呢?他是护着她长大，会给她做好吃的，会作怪逗她笑，会催她出去锻鍊，带她出去玩，会在歹徒恶人面前保护她的，哥哥呀。 只是，只是。 “你都说了这么多不该了，我不会轻易原谅你的。”说这句话时，她又是笑着的，虽然，不是因为这句话而开心。 女孩儿笑得灿烂，西斜的太阳光芒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流泄出一地灿烂的碎金子。 柳年却觉得，阳光没有自己的妹妹这个笑容灿烂。 她年幼时难得一见的笑。 “好。”他郑重点头。 “对了，我能不能问你一下，你为什么在心火?”柳年问道 夏芒对着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 柳年迅速反应过来：“呃我在这里混个食宿，平时剪剪视频修个图，没事情做的时候，就自习编导。”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匆匆扔给时再的电脑，文件最新修改的版本还没来得及保存呢! 不过这个不急。 “编导?”夏芒笑笑，“这个不容易，你要加油。” “我呢，签进了他们俱乐部，做一个短期陪练，就是打游戏。”她从手提袋里拿出合同，递给柳年。 柳年认真地看过合同，然后还给夏芒，说道：“阿镇还是很厚道的。” “吃饭去吧。”他看看点，摸出来一张饭卡。 “是试试心火的食堂，还是出去吃。” 夏芒纠结了，她是想蹭一次心火据说很好吃的食堂，也体验一下时再和哥哥的生活，但是，这里的人她或者柳年都熟啊。 柳年懂夏芒是在想什么，笑笑：“那就出去吃吧，我请客，这里你回头再来。” 夏芒犹豫着犹豫着，点头。 柳年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旮旯里的小面馆，至于电脑和时再，都被他选择性遗忘在脑后了。 时再在训练室里一边直播，一边幽怨地等柳年回来，告诉他那个要给他看的文件在哪儿是什么。 等到饿了他也没等到。 他只好退出直播，揣着饭卡和一肚子疑问去食堂了。 “这家很好吃。”柳年说着，点了一大一小两份牛肉小面，加一盘子芝麻五香烧饼和一碟海带结。 面上来，夏芒看那份量，就知道，那盘子金黄酥香，看起来好吃到掉渣的烧饼，是与她无缘了。
第99页 面很劲道，滷牛肉也给的多，切成薄薄的片儿，浸润了骨汤和面一起下肚，分外爽快。 夏芒点了一点陈醋在汤里，看着柳年舀了两大勺辣椒油，就着那红彤彤的一碗吃到满头大汗，沉默。 这个家里，貌似就她不能吃辣吧…… 裹腹之后，夏芒拒绝了柳年送她回去的想法，和他告别之后，徒步回学校。 走在路上，夏芒想，爸爸和哥哥都回来了，她算是没什么遗憾了吧。 真的没有么? 夏芒想到了时再。 对哦，与哥哥的重逢突如其来，她都忘了，是想顺便和他约一场电影的。 《湖上》已经定档了，就在不久之后的五月，周末他应该有那么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去放松一场。 一路上纠结着该怎么和时再说，不知不觉，夏芒走到了一个路口，抬头就看到了一家花店。 好像是王婉婷工作的? 夏芒绕到那家花店的门口，看到王婉婷抱着一捧灿烂的红玫瑰，递到一个男生手里。 等她这一单做完，夏芒走过去，和王婉婷打了个招唿。 “芒芒呀。”王婉婷抱着一捧花微笑。 “你一个人?”夏芒走进去，被锦簇的花团和浓郁的花香包围。 这家店真的小，也真的精緻。 “嗯，小姐姐去外送了。”她把那一捧花放在架子上摆好，然后喊夏芒坐下。 夏芒摇了摇头，说：“我路过看一眼，就回去了。” “那路上注意安全。”说完，王婉婷接着忙上忙下。 看她工作挺自得其乐，夏芒也就不再说什么，道了再见之后继续向宿舍走。 说来，时再的生日也就这几天了啊，今年送什么好呢? 总不能还照往年一样，一视同仁地送和送陆晨曦的差不多的东西。 陆晨曦的生日早一点，给她的是一本画册，已经寄过去了。挑好给时再原本是一本巷战的纪念画册，还在购物车里躺着，等待结算。 换一个吧，换一个特别一点的，夏芒愉快地决定。 五十 厚积 转眼《今日食记》已经上架两周多了，夏芒看着明显是小爆了一把的数据，心里有一点自得。 虽然收入依然不够养活自己，但好歹不像《人在山河》那样惨澹。 这一篇也确实比《人在山河》要好写些，框架相对要小很多，局限在一所合住的公寓和一座现代化的城市，角色也简单，她可以轻易驾驭。 四月上旬，原定打算开文的日子，她已经是存稿完结了这一篇文。 结尾是两个已经在一起的人，一遍过着发掘美食的小日子，一边追求事业。 还是在图书馆办公室收的尾，写完最后一章，夏芒却没有像上一本那样哭出来。 这一本书的时间里，她的生活也有了剧变。 她和爸爸和解，哥哥回来了，她也找到自己喜欢的人，虽然还没有告白。 今年给时再的生日礼物还是一本画册，不过画手是她。 她人文类通识课选修了速写，画的就是时再，稍微赶工了些，形似还差点，深似却有了。 从那个在讲台上代表新生讲话的稚嫩少年，一点一点，成长到他现在的样子，一个带着心火战队砥砺前行的队长。 时再是打了个电话道谢，聊了许久挂掉电话，夏芒要准备自己的新书了。 那个关于回家的故事。 一边整理零碎的思路，一边列大纲的时候，夏芒笑了出来。 哥哥回来了呀，真好，正好。 “芒芒你最近很愉快呀。”赵冷拍拍她，感受到她的一颤，“我都觉得你有点神经质了。” “是啊，很多好事赶到了一起。” “那恭喜呀。”她也不问是什么好事。 “谢谢!” 赵冷前几天又完结了一本书，然后就是忙里忙外在写作上却很咸鱼的状态。 夏芒知道，她是到一个瓶颈期了。 就像《人在山河》即将完结，她卡文卡了许多天的那样的时期。 不过赵冷卡的是新书，不是没有梗，而是那一个都不想写，新的又想不出来。 关于这个问题她们也讨论过，没有结果，然后赵冷就决定给自己放个假，正好，筹备图书社的一些事。 下学期社团要和校图书馆对接一些事宜，是需要先准备并折腾一下的。 赵冷和几个组长负责，夏芒没什么事情做，依然是每天在办公室里码字看书，偶尔赵冷问她，才努力提供一些用得上用不上的建议。 眼看赵冷又去忙了，夏芒也继续忙自己的。 “回家”两个字，是贯穿这个故事的主线。 就是一个性格略有叛逆的女生，跑到偏远的地方旅游，恰逢末世，她在想联繫的时候却失去了与家人的联繫。在牵挂中，艰难踏上归途的故事。 在这条迢遥艰难的路上，她遇到了好人坏人，也收货了友情与爱情。 末世是常见的异能丧尸体系，夏芒就添了一点私设，其他的就随大流了。 毕竟这个故事最核心的，是回家。 大概会冷穿地心吧。 夏芒想着，接着折腾自己的大纲去了。 日子一天天地就过去了，结了两门课之后，稍微轻松一点的五月，到了。
第100页 分外令人惊吓又惊喜的是，阔别近三年之后，芒夏重回了大乱斗模式的积分榜。 五一劳动节。 领了结算的银币，逛了一波游戏商城，夏芒开始想自己明天的兼职。 也不知道时再会怎么安排训练。 想着，她点开自己的作者后台。 上了会夹子，轮了几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榜单，夏芒惊喜地发现，《今日食记》已经有五千收了，带着《古早故事合集》都有了两千多收。 赵冷和杨簌簌都说她是厚积薄发，她却一直觉得，自己只是写了一个热题材。 那个未定名字的末世故事落了笔，她终于发现自己在情节与节奏方面的进步。除了个别设定上的纠结，细纲写的时候是从未有过的行云流水。 对文字的掌控也更加得心应手。 也算是，不辜负这些年来两百多万，近三百万字的积累吧。 最令人惊喜，当然也有不爽的是，赵冷去清江的举报中心转了一圈，看到了《今日食记》这本书，举报理由是刷分。 判定结果是没有刷。 夏芒都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赵冷感慨了一句，她似乎是真的有点名气了。 毕竟一个冒失的读者带着惊讶在评论区喊了一嗓子，霖子的今日食记这个更新频率降到一周也不见得有一篇日志的微博，第二天就有了百来粉丝。 芒果味二货恭喜她大幅涨粉的时候，她莫名感到了自己第一个小粉丝的酸熘熘情绪。 抱着对明天的期待，夏芒关掉电脑，准备上床睡觉。 这个时候王婉婷回来了。 她冷着脸，然后把提包摔在桌子上，趴着哭了一场。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关系的啊。”池零哄着她，却没能安抚住她的情绪。 夏芒和冉思思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要问时，池零摆手示意她们不要说话。 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吧。 王婉婷止住眼泪，去洗手间洗脸的时候，池零用低声说：“她和林沉吵架了。” 夏芒对这意料之中的事，不知作何感想。 “为什么?”冉思思小声问。 “林沉对她兼职在校外，而且时间偏晚颇有微词。” 冉思思一皱眉头：“要不是因为他，婷婷怎么会去找兼职?” “如果是这个的话，也不至于吵架吧?”夏芒问，毕竟王婉婷工作时间确实晚。 “一开始是婷婷找兼职，没有和林沉说。”池零嘆息一声，“婷婷那样骄傲的人……” “那他好好说也就好了啊，他送婷婷回学校不就好了啊。”冉思思的表情，恨不得现在就去学生会把林沉揍一顿。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一次，两个人都有错吧。”池零抱着不太确信的语气下定论。 “看婷婷，她哭出来没憋着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吵一次，让他们互相了解一下，也不是那么糟糕。” 感情上的事夏芒也是一头雾水，她也不方便掺和什么，几个人安慰了王婉婷，也就各自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芒起床去食堂，在宿舍单元门外不远，看到了在徘徊的林沉，也没打招唿，冷着脸离开了。 吃完了饭，夏芒去图书馆看了会儿书，看着时间离九点还差半多个小时，然后徒步去心火。 这次没有队长出来接的待遇，她直接用工作卡进去。 在大厅里，她特地注意了一下照片墙上的便签。 “新的开始。”落款是柳年。 反覆认真看过了那六个字一个标点，夏芒用力记住了这句话。 嗯，她看着他。 到训练室里，只有苏可一个人。 “呦，芒夏是吧?”她热情地招唿着，“我叫你什么，芒芒?夏夏?” “我叫夏芒，你叫我芒芒就好。”夏芒记得苏可。 她在苏可的手下惨败过，苏可也是她的一个读者。 “你叫我可可就好。”苏可端详了一下夏芒，“嗯，还是叫我可可姐吧。” “好的，可可姐。” “这个，以后就是你的座位啦。”苏可带夏芒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一把把窗帘拉上，挡上刺眼的阳光。 电脑屏幕陡然清晰起来。 “你来的太早啦，他们估计刚醒，迟到加训，所以一个个都是踩点大王。”苏可看夏芒还愣着有点犹豫，于是按着她坐下。 “还有十分钟，你随意，我看个小说。”说着，苏可拿出手机。 夏芒悄咪咪地看过去，仿佛是《今日食记》的封面一闪而过。 片刻，苏可咬牙切齿地关上了手机。 夏芒想了一下昨天的更新，嗯，在那本小甜文里，她发了一个刀片。 在周霖知道了一鳞半爪之后，宋一颂主动讲给周霖的，一点有点悲痛的往事。 可是紧接着就是糖啊，周霖给宋一颂做了甜甜的栗子糕呢，当季新板栗做的，热气腾腾的一块，香软绵甜。 看着苏可明明白白又无所发泄的不爽，夏芒决定，捂好自己的马甲。 不过她倒是知道苏可的马甲了。 夏芒看着最新评论的“芒果味可可”，她抱怨的却是不是虐，而是看得想吃栗子糕了。
第101页 夏芒觉得自己对于作者写什么会招人恨有误解。 距离九点还有两分钟，时再和三杯互相瞪着走进来。 距离九点还有一分钟，季溪过来，林镇就在他后脚，顺手揉了两把他的头髮。 九点整，张飞羽和许安逸闹闹哄哄地走进来，方才理了下弄乱了的衣着和头髮，他们后面，是沉默的陈斯和傅达雅。 夏芒分明从陈斯的脸上看出了无奈，从傅达雅的脸上看到了厌倦。 无奈应该是对过分活泼的队友的无奈，厌倦，却不是什么好情绪。 看来心火的队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和谐嘛。 简单介绍了一下，大家各自落座。 这个训练室里有十二台电脑，两两相对着安放着。 不知有意无意，夏芒和时再的位置正相对着。 夏芒留意过，心中甚是满意。 时再却不在位子上，而是站在了前面，讲话：“今天我们训练室中来了两位新朋友，他们会陪着我们度过四个月。” “我叫夏芒，游戏名芒夏。”夏芒依然短小精悍地完成了自我介绍。 “我叫王雪新。” 大家看向他，三杯有点着恼：“别笑!” 嗯，不笑，礼貌。 但他的介怀表情，反而让几个笑点低的人笑起来，又强忍着，肩膀乱颤。 “严肃。”时再严肃地强撑着严肃。 三杯，也就是王雪新，很无奈，接着自我介绍：“我叫王雪新，游戏名三杯，直播间三杯的三杯鸡。” 自我介绍也就告一段落，时间宝贵。 “现在训练正式开始，五对五。”时再指了下训练室中央，“正好，以这条线为界，左边一组，右边一组，三场，随机选图，我们正式认识一下。” 以游戏会友。 夏芒看了一下，她，时再，季溪，许安逸，陈斯，五个人是一组。 两个机械师，一个魔法使，一个侠客，一个格斗家。 苏可，张飞羽，林镇，傅达雅，王雪新是一组。 一个格斗家，一个机械师，两个魔法使，一个侠客。 这个看似很随意的分法，正是应了心火这个赛季的两个常见阵容，也很微妙地平衡。 随着布兰达的语音，对战开始。 五十一 担心 两个小时之后，三场打完。 夏芒放下滑鼠，揉揉有点泛酸的手腕。 职业级的水准，果然和游戏局不一样，看着就不一样，真的上手去打了，差异感就更明显了。 像是横亘着巨大鸿沟的两个世界。 夏芒歪头看了一眼对面。 时再正在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什么。 除了第一局，他给了她明确的指挥之外，另外两局他都基本上是把她放生了，再也没有单独指挥过她。 夏芒很是茫然了一下，才开始尽心尽力地分析每一个操作对于对局走向的影响。 她现在毕竟是在工作了嘛，总得多用点心。 三局，他们胜了第一局和第三局。 第一局夏芒是核心，时再是她的补位，后两局，因为担心拖后腿所以操作上缩手缩脚，夏芒觉得自己并没有在对局中起到什么作用。 也就是，不至于再团队黑洞了。 “大家先做自己的定量训练吧。”时再说着，开始研究对战视频。 王新雪和夏芒没有定量训练，时再没说他们该做什么，两个人默默凑到他身后站着，看他电脑上的视频。 三场对决暴露的信息量很大，时再看着，有时候快进，有时候又在一个场景来回倒放，换一个角度接着倒放。 十二点，早训结束。 “吃饭啦!”许安逸伸了个懒腰，还没申完，张飞羽就一把把他从座位上拽起来：“走啦，今天食堂有蒜蓉虾和糖醋排骨!” 两个人风风火火地出去了，时再想招唿夏芒去吃饭，然后就看见门口杵了一个傻笑的大个子。 回来一个多月，他脸上的高原红退的差不多了，肤色也捂白了几分，透出一点原本的样子。 是真的好看，惹得宣传部的女经理看见他都要花痴好一会儿，然后对着一种职业选手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哥!”夏芒小声喊着，和他一同离开了。 时再看着身边站姿走样的王新雪，和他对视几秒，默默领着他去食堂了。 心火的食堂对职业选手是免费开放的，而夏芒作为工作人员，需要刷工作卡。 菜色真的是很多，夏芒挑了一荤一素两个菜一碗汤一份水果，看到柳年单手端着一大盘子。 哥哥，这动作怎么有点违和? 夏芒心里咯噔一下，悄悄注意着柳年的左手，最终什么也没说。 下午的训练是两点开始，留足了午休的时间，心火一队，却没有人趁着这个时间去睡觉，而是吃完饭就泡在了训练室里。 时再更是看了几乎一整个中午的视频，去食堂吃饭还拿着手机看，然后收穫了林镇一巴掌煳到头顶上，无奈只好关掉手机速度吃饭。 时再开了投影仪，然后打开对战视频，开始復盘。 “苏副队这里急躁了。” “阿许是慢了。” “飞羽操作中规中矩没什么大的失误，但这里配合没跟上。”
第102页 “季溪这一段沖的太勐了。” “林镇，节奏还需要调整。” “傅达雅……无效操作依然有一点多，以后注意。” “陈斯还是要练一下单人对战。” 最后时再将视频停到时难再的一个动作：“我指挥还是节奏不好，总之，大家一起加油。” 夏芒和王新雪，在单人点评上，是被他略过了。 回顾完了视频，跟进了一次职业级别的復盘，要是把他们两个的失误错漏一个一个指出来，夏芒觉得时再得说一整个下午。 得加油啊。 这次復盘时再说的很多，有些闪光点和进步他也一一指了出来。 然后依然是单人的定量训练，那些格外枯燥乏味的重复操作。 职业级别的实力，就是在天赋的基础上，用这些反覆再反覆的训练一点一点堆砌起来的，再在激烈又严苛的赛事中进行反覆的锤鍊。 严格来说，夏芒和王新雪两个陪练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单人对战在明天，他们的胜率眼见的不会很可观。 “诶!”王新雪主动招唿时再，“我能不能试试你们的训练?” 训练软体有些是通用的，有些却是俱乐部的机密。 时再拿了个u盘，把几个软体拷到王新雪用的电脑上，一边看读条一边说：“这些都挺无聊的，但是需要坚持下去，才有成效。” “尤其你的底子不错，效果就不会很显着。” 王新雪没有回答，对时再的话显然有些不屑，然后全神贯注地投入这些对他来说还算是新鲜玩意儿的软体中。 “你要不要?”时再小声问夏芒。 夏芒摇摇头。 她的绝对手速，在这一屋子人里，算是上乘，操作手速也不赖，缺失的是高水准的实战，尤其是团队实战。 有可以迅速提升的方法，这些训练软体，目前对她的效果也就可有可无了。 时再当然只是问一下，他了解夏芒的水准，于是笑笑，开始自己的训练。 夏芒则是登录了芒果味这个小号，选择了五对五模式。 每一步操作，在有余地的时候，都多想想。 夏芒从低分局开始，踏上自己的新征程。 游戏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 五点半，午训结束，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然后就是持续到九点半的晚训。 纯粹的训练时间是九个半小时。 但是谁知道这群疯子又会自己加训多少呢? 去吃晚饭的时候，勇于挑战训练软体的王新雪同学，一扫满脸颓唐，脸上满满写着“终于解放了”。 他找到夏芒这个同类，凑过来。 “我现在是真的佩服职业选手了，这些练手速的练反应的练操作的软体，都忒无聊了点吧……” 夏芒对他的吐槽也就笑笑，目送他出去。 一时间，训练室里只剩她和时再，相视一愣，然后一笑。 “你是直接回学校还是吃了饭再回去?”时再问之前，先看了看门外，很好，柳年不在。 “我吃完再回去吧。”夏芒看着时再，“食堂里有什么?” 时再很是认真地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说：“今天有火烧，特别好吃。” 夏芒要了一个驴肉火烧和一份紫菜蛋花汤，她咬了一口火烧，忙不迭将掉落的酥皮拈到盘子里，然后竖起来一个大拇指。 “正宗!” “是吧，有个师傅做火烧特别好吃，不过食堂的菜单一周轮一次。” “真好。” 饭桌之上，话就好说了。 “对了，阿再，你下周日晚上有空么?”夏芒问。 “周日的话，有一点吧。”时再看着夏芒的神色很是期待，那点不确信也就确信了，勐地点头：“有的。” “咱们去看个电影吧?” 时再看着夏芒的微笑，想着这一句话，心中突然摇曳了。 看电影诶!咱们诶! “就我们两个?” “嗯，就我们两个。” 时再内心的小人激动到泪流满面，面上还是相对冷静自持着：“嗯，什么电影?” “《湖上》，夏行执导，主演差不多是新人，有季暖友情出演，看预告片挺不错的。” 看正片更不错，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说啦。 时再想了想：“嗯夏行的新片子要上了?那不容错过啊。” 两个人各自用手机买了票，内心都是美滋滋的。 两个人去看电影，四捨五入就是约了个会诶。 虽然还不是情侣吧。 “对啦，阿再，我在网络上写书啦。”夏芒觉得，时再作为自己的第一个读者，应该是需要知道他看过的书后来的版本的。 “那个林北望的故事，我给它起的名字叫《人在山河》，发表在清江，又重新写了一遍。” 夏芒有些羞赧地笑笑：“你还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我看过了。” 夏芒勐地抬头，看向时再，目光很深。 “写的很好，故事很完整，有缺陷也是瑕不掩瑜。”
第103页 夏芒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酸涩，心里却是很开心的。 “谢谢。” 时再摇摇头，笑了：“谢什么?我可是答应了当你的读者啊。” “你发表小说也不告诉我，要不是苏副队在追，偶然提及，我都不知道。”时再佯做委屈，有些假意地抱怨。 夏芒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忙，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看个书的时间还是有的。”说到这里，时再突然有点愧疚。 那时候，到底是他有意无意地，让联繫断了，也就没能陪她开始漫漫连载路。 他无比感谢跨年夜那次重逢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机会，让他能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能让她一直开心。 不过到底是，有一点不甘心啊。 时再目送夏芒走远，然后回到训练室。 苏可在看着他。 时再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她是看出来了，看出他对夏芒的那么些心思。 苏可看起来挺不拘小节的，打法也刚勐，心思却总有格外细腻的时候。 她却没有指摘这件事什么，而是劝他：“喜欢，你就说啊。” “你担心那么多，就不担心错过么?” “担心啊。”时再点头，“但是我更担心我会冷落辜负了她，毕竟，精力有限。” 他这话听起来是在理的。 “可是你怎么知道什么样子是对她好的呢?”苏可问他，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时再哑然，然后沉默。 听到远远有脚步声和熟悉的谈话声传来了，时再说：“我不知道，我再想想。” 反正，他现在总能看到她了。 苏可不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五十二 掉马 夏芒回到寝室的时候，寝室里没有人。 她打开电脑时，脸上还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阿再看了她的书啊。 想着，夏芒打开作者后台，《人在山河》完结至今，也有了几十个全订阅。 夏芒看着订阅记录，看着那些暱称。 她笃定时再看的是正版，而且他说的看过了，一定是全看过的。 那许多个暱称里，突然有一个入了夏芒的眼。 芒果味二货。 滑鼠的光标停在这个名字上，久久未动。 夏芒点进了这个人的读者专栏，收藏三本，全订阅两本，就是她的书。 上百条评论，也全都是给了她。 某一个瞬间，她突然想哭。 然后夏芒突然想起来，芒果味二货也是第一个用书名在微博上摸到她的读者。 看资料里的性别，与说话的语气，分明是个女孩儿啊。 夏芒有些疑惑了，然后找到和芒果味二货的私信，想从消息的来往中，找寻一些蛛丝马迹。 芒果味二货过完年之后一直很忙，一天只有饭点和早晚才有空闲。 芒果味二货关注她一个作者，却关注了许多电竞圈的相关，包括时再在内的职业选手，很多电竞俱乐部的官博。 芒果味二货对于电竞圈的大事小情总有独特见地。 夏芒找到了一篇他撰写的长微博。 是冬季转会窗时候的事情了，二级队的一个核心职业选手转到一支一级队，被粉丝骂得狗血淋头，媒体的报导也是带着指责意味。 无非是见利忘义种种。 一些职业选手却为他发了话，有一个人话说的硬气了些，也被不知道从哪里摸过来的粉丝追着骂。 芒果味二货就是转了他的微博，然后发了一条长微博。 一个职业选手，与俱乐部的合约结束之后，是否再续约，或者找别的前程，都是他的自由，为什么要骂呢? 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在一支二级队里坚持，是情义。不想浪费天赋，不想没完没了地蹉跎，要追求更高的荣耀和更好的待遇，于是合约结束了离开，也没什么值得指摘的。 他说，他颇看不上那支二级队的吃相。 那个职业选手转入的一级队的公关也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爆出那支二级队买水军给离去的老选手泼脏水的证据。 结合官博中隐晦的推卸责任和指责意味，真相大白，也有了更多的职业选手发话。媒体干干脆脆地吃了他们之前的说法，报导全部转了个风向。 而时再和芒果味二货站出来的时候，还是舆论一边倒向战队的时候。 看完了这条三千字的长微博，夏芒懂了。 是了，这个硬气的二货，就是她认识的二货。 怎么还装了个女读者的样子呢? 夏芒想着，私信翻到了“为之着迷”一节。 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时再，然后傻兮兮地问自己的读者“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为之着迷。” 可是背后就是她喜欢的人呀。 夏芒捂脸。 她还问他：“想以为之着迷为名写一个故事好不好?” “大大写啊，你写，我追。” 我可是真的在为你着迷了啊，夏芒想着，给时再在企鹅上发了一条例行的加油。 想了想，她补了一句：“加油也要注意作息啊。” 然后夏芒接着窥屏芒果味二货的微博。
第104页 翻到他这个帐号註册之初，看到他的第一条微博，夏芒的唿吸停滞了一下。 芒果味二货：我喜欢一个人，很久了。 夏芒记得，那应该是他刚开始订阅她的书的时候。 她不太确定，于是去翻了订阅记录。 这个帐号的註册，就在他订阅了她的书的第二天。 夏芒的唿吸有些急促了，她看着那一行九个字两个标点，许久许久。 时再他，喜欢的是不是她呢? 好久，又是多久呢? 时再这时候也回復了她的消息，例行的笑脸之外，加了一句：“嗯，会乖乖早睡早起的。” 夏芒笑了。 直觉他喜欢的是她。 但是…… 压下心中所有的担忧和不确信，她给陆晨曦打了个电话。 “餵?” “喂，芒芒!” 陆晨曦那边的背景音挺嘈杂，她换了个地方讲话，夏芒也对着电脑酝酿了一下语气。 “什么事呀?”嘈杂声渐渐远去了。 “阿再他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是谁么?”夏芒直接了当地问。 陆晨曦沉默，片刻问：“你呢?” “我喜欢他。”夏芒不再犹豫，重复了一遍说：“我，夏芒，喜欢时再。” 电话那端陆晨曦似乎是轻笑了一声：“时再他，喜欢你呀，从……” 夏芒等待的时候，陆晨曦却话锋一转：“算了，你自己去问他吧。” 夏芒笑着，轻出一口气：“好，我回头去问他。” “等你的好消息。” “嗯。” 陆晨曦挂了电话回头，看到青年还是跟了过来，远远地站在路灯下，静静地看着这边。 “阿祁。”她笑着走过去招唿他，“走啦。” 两个人错着一步的距离，走向广场那一片被灿烂灯光笼罩的喧譁之中。 夏芒在通讯录里找到时再的名字，这就想和他聊聊，却突然想起来心火明天是有友谊赛的，于是作罢。 下周吧，见面再谈，她想。 心里悬了很久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夏芒开始今天的码字。 她新建了一个文档，却许久没能敲下一个字。 那个末世故事的细纲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但是依然没有定下文名。 再说吧。 她想着，敲下了“第一章”。 故事的开始，就是末世的降临，远在西南边陲旅居的女孩，身体里爆发出奇妙的异能，凭着智慧掌握能力，和几个人一起闯过自然灾害，以及丧尸的变异与生物的变异带来的灾变。 她看着东北方向，家的方向，拨通了熟记于心却很久没有打过的，家里人的电话。 没有信号。 手机，电脑，电视，广播台，她尝试了所有信息来源与远程通讯方式，却毫无来自家人的信息，反而知道了这是一场世界性的大灾变。 失望至极的时候，揣着愧疚与担心，她毅然决然踏上了回家的路。 …… 写了一截，推门的声音响起，夏芒连忙将文档最小化。 “唉……累死了!”池零和冉思思有力无气地走进来，双双瘫在椅子上。 “怎么了?”夏芒一边问着，一边点开网页。 “还不是活动呗。”池零趴在椅背上看着夏芒，“对了，芒芒你别藏了，你接着写吧。” “啊?”夏芒茫然着，背后却爬上了汗。 池零笑笑：“清江作者，芒果味麦芒，是你，对吧?” 夏芒依然一脸茫然，内心却刷满了感嘆号。 “那就是了。”池零对着冉思思一点头，“找她算帐吧。” 冉思思“狞笑”着，伸出了魔爪，唿噜乱了夏芒的散开的头髮。 “诶诶?”夏芒躲着，满脸都是疑问。 她们是笃定了，她再否定也没用。而且，都相处一个多学期了，也算知根知底，告诉她们问题也不大。 但是，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啊! 难道今天是掉马集中日? 时再在她这里掉了马，所以她就在她们面前也掉了马? 而且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以至于冉思思要找她算帐? “《今日食记》里的一个角色，周霖同事，那个短头髮的女孩儿。”池零朝冉思思努嘴示意，“爱吃糖，喜欢甜辣口，喜欢打游戏，这些也就算了，说话的语气也和思思一个样。” 夏芒勐地想起来，脑内对比了一下，随即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思思。” 冉思思摇摇头，笑：“没关系。” 她把夏芒的头髮又揉乱了一些，心满意足：“啊我早就想揉你的头髮了，终于给了我个充分的理由啊。” “不过这些既视感也不足以判断的。”池零继续讲，“但是周霖有些观点，和你很像。比如里面的一个碰瓷案子，和我们年前聊过的一个差不多，他说的话，和你如出一辙。” “我怀疑你很久了哦。”池零一只手撑着下巴，“从在夹子上找到这本书看的时候就有些臆想了。”
第105页 “那是什么让你确认了呢?”夏芒问她。 池零指了指夏芒身后的书架：“喏。” 夏芒回过头，看到架子上斜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身子往右斜一点，可以看到本子上“今日食记”四个大字。 “嘻嘻，我也不是故意的啦。”池零有些小得意地笑笑，“不过追的大大是室友，好巧呀。” 原本它右边还有本书挡着的，但是夏芒拿下来，却忘了放回去一本。 就这样暴露了。 “我看看行么?”池零问。 冉思思眨眨眼。 “就是一个记事本啦。”夏芒把它拿下来，递给冉思思，然后她拿过去和池零凑在一起看。 两个女孩脑袋凑到一起，把本子翻开，好奇着一页一页翻过。 片刻，她们一齐抬起头，目光幽深。 “芒芒。” “嗯?”夏芒拿着梳子回过头。 “你得请我们吃饭。”冉思思仰起头，“苍天啊!我为什么要大晚上看美食日记啊!” “好啊。”夏芒一口答应，然后算了算时间。 “还有一个月多点我这本就完结了，到时候提了钱出来我请你们吃饭呀。” “好!”冉思思的神色带着羡慕，“芒芒这是已经可以养活自己了啊，婉婷也可以了，我还是……” “我还不能呢。”夏芒有点无奈，“水平还差点。” “咱们就好好学习吧。”池零摇了摇头。 “咦，婷婷吶?”冉思思看了看时间，“她也该回来了吧。” 夏芒突然想起来：“对了，我今早看到林沉在楼下等她。” “啊?”池零有点诧异，正想问着什么，门响了。 说曹操，曹操到。 五十三 两人 今天的王婉婷是浅笑着回来的。 夏芒突然这样想到。 谈了恋爱之后，她整个人都鲜活了很多啊，情绪波动也大了。 看见宿舍里面向她的三张脸，王婉婷愣了一下，然后点一下头：“让大家担心了，对不起。” “诶你道什么歉啊!”冉思思佯怒，“客气过头了哦。” 王婉婷依然是带着歉意的，她走到寝室中央，站着说：“我和林沉因为一点小事吵架了，他先让了步，我们已经说开了。总之，谢谢大家关心我。” “你没事了就好。”池零微笑，“我们刚谈到要芒芒请吃饭呢。” “啊?”王婉婷顺势疑问着，成功转移话题。 池零扬了扬手中的本子，开始了讲述，冉思思在旁边补充着。 夏芒转过身，打开文档，一边安静听着，一边光明正大地在寝室码字。 …… 转眼一周过去。 周六，夏芒照常七点起床。 今天也是定好的要到心火陪练的日子，一天，而晚上是心火的队内假，约了时再看电影。 正好，有些话也可以说一说了。 见到时再的时候，夏芒不经意间避过了他的视线。 躲在电脑后面和时再相对，一点浅淡红霞，缓缓地氤氲在了她的脸颊上。 静心。 夏芒想着，双手稳稳放在键盘和滑鼠上，将全副精力都放在面前一方屏幕上。 还是那个分组。 三场。 夏芒这一组，一胜，两负。 队内的胜负，早就该看淡了，只是王新雪阴了时再一把，有点得瑟，傅达雅脸上也带着点得意。 今天的三场打了一个半小时，于是时再直接将录下来的视频投在幻灯片上，所有人一起復盘。 这一场復盘很短，只简略地说了一些点，末了，时再倒是把夏芒和王新雪拎出来夸了两句：“两位都很有进步。” 夏芒心里喜滋滋的，想，总不枉她打了一个礼拜的五对五。 一开始还对着走一步想两步的打法新生惧意，打多了，就觉得这个和大乱斗一样有意思。 苏可若有所思，看着季溪许安逸和陈斯脸上的不甘，在私聊里对林镇说：“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要找两个圈外人来陪练了。” 因为没有过系统训练，所以可塑性太强了，进步快的可怕。 夏芒的午饭照例是和柳年一起吃了。 “体验怎么样?”柳年问道。 “嗯，很好。”夏芒咬了一下筷头，笑。 “职业圈子，比我想像的，要有意思很多。”她略微抬头想了想，“也挺，残酷的。” 比如天赋，比如时间。 所以陈斯再拼也不是主力，出场机会比不过季溪一个小新人，所以林镇已经退下了，而张飞羽也萌生了退意。 她想着陈斯一刻也不放松的努力，想着林镇总是在压抑中颤抖的手，再想着张飞羽在休息时间悄悄问她的话。 “你真的对职业没兴趣么?” 她回答：“有啊，不过是看的兴趣，不是参与的兴趣。” 张飞羽对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地是失望，完全没有意识到，如果真的有一个强势的机械师新人进队，就会挤占掉他的地位。 回到训练室，他依然是专注训练，空闲时段，也接着和许安逸打打闹闹，偶尔戏弄一下季溪那个小鬼。
第106页 全然没事人一样，脸上毫无伤感惨澹。 这个圈子比她想像的要鲜活很多，也要残酷很多。 想着，夏芒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柳年的手。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手伤，在十九岁的最好最耀眼的年华，电竞圈的黄金年龄，说退，也就退了。 哪怕他才华横溢，哪怕他粉丝无数，哪怕，只要他肯稍稍低头，就有一条通天坦途。 在有些方面，妥协，大概比杀了他还难。 哪怕在最想不通最怨他的时候，夏芒也没有质疑过他的选择，他的路。 柳年闻言也是笑笑：“真的，挺有意思的。” “这个圈子啊……”他嘆着，筷子戳进饭里，有一闪而逝的怅然。 然后他认真地对付着桌子上的饭菜，把那点子不合时宜的伤春悲秋都扔在脑后。 刨了几口饭，柳年换了个话题。 “爸的新电影要上了，你去看么?” “哦。”夏芒的脑海里几个念头转过，最后选择了实话实说：“我约了时再，今天晚上去看。” “时再?”柳年有点诧异。 “我和他是中学的同学，当时关系还不错。” “哦。”柳年想起那个乖乖叫他前辈的人也是他的老乡来着，算算年纪，也该是和夏芒一个年级的。 关系还不错? 柳年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点不对，但具体哪不对了他想不出来，这个念头，转眼就被扔出了脑海。 “行吧，那我约林镇一起去。”柳年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就有了新的念头。 夏芒抬起头，狐疑地看了柳年一眼。 他一脸的坦荡，被夏芒这样看，倒是有一点不知所措。 “嗯?” “林镇有女朋友的。”夏芒说，然后不出意料地看到他诧异的表情。 夏芒无奈扶额，说话声音都闷闷的：“哥哥你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月了吧，都没有看出了林镇和苏副队是一对儿么?” “啥?”柳年诧异。 夏芒抬着头，和他大眼瞪小眼。 这货越来越迟钝了啊。 “没看出来。”柳年戳了戳空盘子，“他们谈的也太隐蔽了。” 过了一刻，他突然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林镇总和苏可一起吃饭。” 夏芒简直想送他一个大白眼。 “对了，你回来，告诉爸了没?”夏芒问柳年。 她看到对面的青年失神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不过他应该知道吧。”他的语气故作轻松，“我回来之前，去见过他在拉萨的老朋友。” “嗯。”夏芒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和夏行的关系一直勉勉强强，柳年和夏行的关系，说好，总差了点什么，说差，但是总有话说。 可能他们有些一致性吧。 “你要学编导，可以问问爸爸。” “不想问他。”柳年别扭地转过头，然后在夏芒的注视中转回来，认真地想了想，说：“再说吧。” 下午的训练开始，是给上午的对战復盘收了个尾，然后是日常的定量训练，以及轮流的一比一。 夏芒依然是热爱狙人。 但面对职业级的选手，一枪爆头送他回復活点就有点难了。 没关系，一枪不中，那就换个地方，再补一枪。 还不中? 那对手的攻击已经煳到她脸上了了，挣扎不了几下就要回復活点等待再战。 虐了一把季溪小朋友和陈斯，然后再次被苏可一通老拳捶死，夏芒站到一旁旁观王新雪和许安逸的对战。 侠客和侠客，都是中近程的，刀剑想交带起火花点点，鸣声铮然。 “神枪手该如何近战?” 和时再再一次对打的时候，夏芒想讨教一下，这个问题。 时再固然进步很大，但夏芒一直以来都很擅长单对单，尤其是远距离的，她可以和时再大致战个旗鼓相当。 所以时再为了优势，只能拉进距离。 因为夏芒不擅长近战，甚至中程战。 她知道这种情况下拉远距离才是最优解，但是她的操作跟不上想法，只能看着时再一点一点靠近，然后无力回天。 “你的操作太单一了。”一局结束，时再对夏芒说。 她思索着这句话，又去打了几场狭路相逢，但是在低分段，没有练得起来的对手。 “阿……时队长，借我一下你的帐号。”夏芒喊着时再。 “嗯。”时再在电脑那一边点点头。 夏芒于是退出芒夏，登录时难再。 时再最近一直在打狭路相逢的直播，这个号在挺高的分段。 剩余的时段，夏芒都泡在了这个帐号上，直到五点半午训结束。 火速吃完了饭，又徒步跑了一段，两个人在六点半之前赶到电影院取票。 夏芒不喝冰可乐，在前台买了一桶还热乎着的爆米花，时再则是迅速捧了两杯芒果汁回来。 广告过后，电影开场。 夏芒看过一遍，抱着回味的意思，再看了一遍。 随着渔女成长的轨迹，看变迁，看变化。 时再看到一半有些失神，情绪沉浸在电影里，夏芒独吞了最后三分之一的爆米花，等时再缓过神来再伸手的时候，桶里已经空了。
第107页 一片昏暗中，时再借着荧幕上的光，看向夏芒。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荧幕上，从城市回到渔村的女孩，看着守着渔船一直等她归来的情郎，也在笑。 最后一颗奶油爆米花含在口中，边缘渗出就算带着奶香味也有些腻人的甜，在这样的情景下，却甜的恰到好处。 夏芒喝了一口芒果汁，清新的果香瀰漫在口中，依然是甜，沖淡了甜。 电影挺的时候，渔歌仿佛还迴荡在这小小放映厅，观众等到最后也没有看到彩蛋，是真的没有，也就恋恋不捨地散去。 时再戴上鸭舌帽和黑框眼镜，等到人少了，便和夏芒离开。 天已经黑透了，星星挂满天空，夏天已经起了个头，影院外温度和里面差不多。 有些凉凉的微风，空气很是清爽。 走着，走着，夏芒突然停下转身，看向时再。 “嗯?”时再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过脚下也是停驻。 “阿再。”夏芒喊着这个在训练室里刻意迴避了的稍显亲近的称唿。 五十四 告白 “阿再。” 女孩有些认真地注视着他，声音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撩拨着他早就动了的心。 时再有些愣怔着，隐隐希冀着什么，又在恐惧着什么。 他张了张嘴，还未发出声音，就听到夏芒喊他，又换了个称唿。 “二货。” 她从未这样喊过他，她从来不会喊他的外号，哪怕学校那会儿，“二货”这个称唿专属于他是人尽皆知，包括老师，但是她不喊，她只是用“某个二货”备註了他的企鹅。 修炼三年，他学会了对外号一笑而过，偶尔自嘲。 她怎么突然这样喊他? 许多个念头中，那个小号算是一闪而过。 夏芒笑笑，酝酿了一下。 “二货，你喜欢我，为什么不说?” 时再的脸上有点燥热，有凉风拂面都不能使之降温，反而越来越热。 “我!我……”他急急切切地想说些什么，却语塞。 夏芒看他难得一见的窘态，笑笑，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心窝，轻轻的，隔着两层衣服。 她仿佛在体验着什么，然而不敢用力，除了衣料的柔软和些微粗糙，指尖什么都没感觉到。 心口那点轻如鸿毛的力度，使时再心跳如擂。 “我喜欢你。”夏芒微微仰起头，和他对视，“阿再，我喜欢你呀。” 砰—— 时再感觉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炸掉了。 “芒芒……”他抬起一直胳膊，却忘了抬起它想做些什么，手足无措，脸上也是无措。 夏芒一点头，然后接着看着他。 时再惊喜地，有些发抖，那双在赛场上向来稳稳噹噹的手，轻轻地颤着。 那句话使他心跳依然如擂，如擂的心跳给那句话带给他的冲击加了成。 这份终于还是被她看出来的心思，他揣了多久了? 三年，整整三年。 他以为自己一直瞒得很好，然而，陆晨曦看出来了，杨老师看出来了……现在，苏可也看出来了。 她最后也看出来了。 她在看他，她在等他的回覆。 时再努力，想让自己平復心情，然后，再冷静地回答她。 然而心中如许多思绪一团乱麻。 “芒芒……”他轻声喊着，最后伸开双臂，抱住了她，却不敢用力。 夏芒一颤，然后挣了一下，一手环着他的脖子，一手搭在他的肩头，依然认真地看着他。 距离近了，时再可以看见她那一泓秋水般的眸子，映着点点星光，和他。 “芒芒，芒芒，芒芒……”他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声音是带着心满意足，手臂环着她，是有些僵硬的小心翼翼。 “哎……”夏芒轻轻轻轻地，应了一声。 “对啊，芒芒，我喜欢你。”时再大着胆子，用脸颊，蹭了蹭夏芒鬓边柔软的发。 “我喜欢你很久了，很久很久。”他说。 “很久，是多久?”夏芒的声音里，含着的情绪，她都不明白。 时再微微仰头，看着星空，看着行道树。 “很久啊，从三年前，你有些任性地把学校列印出来给你的那份演讲稿给我，把‘第一名’的‘一’划掉改成‘二’开始。” 夏芒跟着他的叙述，回忆起那段年少轻狂的时光。 她不愿意面对着整个学校的人讲话，还好，时再很擅长，也愿意。他也不愿意照本宣科，最后找老师商量了一下，自己写了一个稿。 “我很庆幸，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很开心，你遇到困难了的时候，能想到找一下我。” 时再注视着夏芒。 “我发现啊，我喜欢上你了。” 夏芒踮了下脚，在他的怀里动了动。 时再拍一拍她的肩头。 “喜欢真的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想要面对却很难。”他娓娓道来，“正好，那个时候，林镇在被你拒绝之后，找上了我。我很意动，两个月之后，做下决定。”
第108页 “我要走了，但不敢给你告白，也不太敢，靠近你。” 然后是长达两年半的寥寥联繫。 “我知道了你在看我的书……”夏芒看到了他眼中的情意。 “我也知道了是你一直在网上陪着我。” 夏芒轻轻嘆一声：“我终于啊，在知道了我喜欢你之后，确定了你也喜欢我。” 她偏着头，连带着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安放在他的肩膀上。 “时再，我喜欢你呀，好巧你也喜欢我。”她慢慢地说，一个字一个字，很认真。 “所以有些顾虑，我不想再顾虑，有些事情，我想和你一起抗。” “我很忙。”他说 “我知道。”她答 “这样的忙碌要持续好几年。” “那正好，我也要忙上几年，等你闲下来了，我们再一起去走走看看，吃吃玩玩。” “我没法陪你。” “那我去陪我的读者，我去打我的游戏，现在在心火，以后也可以在你的直播里偶遇你。” 就是概率有点小。 “我不敢公开，对，我不敢。”时再很惭愧。 “正好，我也不敢。”夏芒笑笑，“我怕媒体的，是真的，不是台阶，不是藉口。” “我的家人很可爱，我爸爸妈妈都是教师，嗯，你不喜欢的那种上课老爱板着脸的老师。我的外婆同时也是我的奶奶，她和我爷爷都爱听戏，我们一家五口，住在一起。” 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夏芒有点诧异，后面，她懂了。 “没关系，我现在很感谢我曾经的每一个老师。”她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然后接着说：“我有一个爸爸，不着家，一个哥哥，你认识，他们都很好。” “嗯。” “放心，我哥只是看起来有点唬人，他其实很可爱的。” 时再觉得有点可怕，可是这句话，这点顾虑，他只能悄悄放在心里。 “我打电竞，高中没毕业。” “我写小说，专业没走心。” 这回两个人都笑了，声音轻轻地，撩动着彼此的心。 夏芒抬起头站稳，他松开手，她后退一步看着他。 “时再!你往后的人生可以和我一起走嘛?”她浅浅笑着，问他，等他的一个回答。 他没有让她等，重重地点点头，上前一步，再一次抱住她：“夏芒，我们在一起?” 她感受着他的唿吸，他心跳的节奏，紧紧靠着他，柔软的鬓髮蹭着他的耳畔。 她说：“好。” 五月的夜晚，一对最新诞生的情侣，拥抱着彼此。 “有点草率啊。”夏芒小声嫌弃着。 “嗯，好像是很草率啊。”巧了，时再也有点嫌弃。 两个人松开怀抱，彼此看了看，笑。 夏芒写《今日食记》的时候，查过关于告白的事项，虽然最后写的时候没有用上，现在也没能用上。 这一个礼拜，她总在想该说些什么，他又会说些什么。 夏芒有点懊恼，随后就想到了什么。 “对啦!”夏芒牵起时再的手，“去买个花。” “嗯。”时再跟上夏芒的步伐，最后，两个人并排走着。 他手心有微汗，与她的手掌指腹相触的地方，热热的。 夏芒找到那家小小花店，九点多了，店里王婉婷和一个女人相对而坐，喝茶谈天。 看着夏芒和一个陌生的大男孩牵着手进来，她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站起来问着：“两位要什么花?” “玫瑰。”时再抢在夏芒之前出声。 “你同学啊。”女店主看出王婉婷神色中的熟稔。 “是。”王婉婷点点头，“夏芒，我舍友，这位，不认识。” 不过也有点眼熟。 女店主打量两个人的神色带着兴味，却没有什么恶意，然后她笑笑：“挺登对的。” 女孩清丽漂亮，男孩阳光帅气。 “要多少朵?”她笑着问，“不同朵数的玫瑰有不同的花语哦。” “九朵!” “九朵吧。” 夏芒和时再几乎是异口同声，莫名地，两个人都笑了。 “只有十支鲜切玫瑰了。”王婉婷抱着一捧花。 火红的花瓣色彩浓烈，香气也浓烈。 “……” 果然是月季。 夏芒抽出一支：“那我要一朵吧。” 任何承诺都没有效用，但是人们还是热衷于做下承诺，尤其是爱情。 时再买下余下的九支，王婉婷用粉白色的纸连着几枝满天星包上，扎上粉蓝色的丝带，都衬着那灼灼的红。 两个人认真地，将自己的花送给对方。 草率的告白和草率的在一起很好笑，这样的故作庄重，同样有些好笑。 笑着，夏芒和时再交换了心意，告别了王婉婷和这家小小花店。 牵手漫步在街道上，时再很认真很认真地思考些什么，关于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 “告白让你抢了先，我之后一定要补一个。”时再说。
第109页 “好啊，等你什么时候拿个第一名，我给你这个弥补的机会。” “你怎么也学会插刀了?”时再有点郁闷，不，很郁闷。 “嘿嘿，就这一次。” 夏芒想了想，说：“也是最后一次。” “一定。”时再笃信着，“等我哪一天拿了世界冠军，我会补一场郑重认真的告白，你等我。” 她只说了第一名，他擅自定下了世界冠军，那个最高远，最光辉的目标。 “嗯，我等你。” 夏芒也在心中定下了自己的目标。 时再把夏芒送回了她的宿舍楼下，一路上，他在想新的战术可能和训练计划，她在想下一本书。 “再见。” “再见。” 她走向单元门，他转身走向小路口，她在门外的亮堂里回头，他在路灯的照耀下转身。 各自，挥了挥手。 花店里。 “羡慕?”女店主看着王婉婷，她们把视线从门外收回来。 刚刚又走过一对情侣，嘻笑打闹着过去。 王婉婷摇头否认：“哪儿有?” “他们这样……”女店主捧着脸笑笑，“反正我挺羡慕的，可以一起嬉闹，不用顾忌什么。” 王婉婷沉默。 除了吵的那一架，她和林沉之间一直挺和谐，也挺礼貌的，没什么不好，也没什么特别好的。 不过是相处模式平淡一些罢了，她一直这样想。 但是她还是羡慕别的情侣之间的痛快，相互之间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太多顾忌，一起四处玩，大声笑。 “我觉得啊，你这场恋爱谈的认真，状态却没有你那个室友好。”女店主食指扣了扣桌子。 “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更鲜亮的未来。” 王婉婷眨眨眼，看向女店主：“小姐姐，我觉得你有点神棍诶。” 女店主微笑着反问：“有么?” 她看向窗外一个走进的人，向王婉婷扬了扬下巴：“诶，你家的那位来接你了。” 王婉婷，并没有很开心。 五十五 完了 夏芒抱了一束玫瑰回宿舍，立刻点燃了冉思思和池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着。 “谁呀谁呀?” “谁先告的白?” “那小子怎么样?” “有照片没有?” …… 夏芒听这些问题听得脑壳痛，把那一束玫瑰拆开，一支一支插在一个空玻璃瓶里，去洗手间接了点清水。 冉思思和池零仍然执着地用视线追逐她，等她的一个回答。 “我告的白，他很好，没照片，名字不告诉你们。”她歪头一笑，有点开心，有点得意。 “切——”冉思思扭头表示嫌弃。 “是‘彼泽之陂’的那位?”池零问着。 夏芒痛快点头。 “你暗恋他一个月，你告白，然后他送你花?”池零笑了一下，“你们俩真有意思。” “咱们学校的么?”冉思思妄图获得更精确的信息。 “不是，是我一个中学同学。” “来来来，老规矩，请吃饭哦。”池零突然想起来，“不对啊，你本来就欠我们一顿是吧?” 她一拍手，笑道：“挺好，那就让他一起请了。” 夏芒犹豫了一下。 “有什么为难么?”池零注意到夏芒微微蹙起的眉头。 “我问问他。”夏芒摸出来手机。 芒果还是麦芒：在不在在不在? 某个二货：在。 他顺便发了个呲牙笑和一个小心心。 芒果还是麦芒：我舍友要你请她们吃饭。 某个二货：这是必要程序，应该的，我看看啊…… 某个二货：七月初吧，常规赛结束之后的夏休。 芒果还是麦芒：好的。 “他同意了，七月初。”夏芒笑笑，低头就又看到了时再发来的一大串消息，丝毫不愧对他职业级别的手速。 某个二货：十点啦，该准备准备睡觉了啊，别看书打游戏到太晚。洗澡记得把头髮擦干再睡觉，注意不要着凉。方便的话睡前喝一杯热牛奶。 某个二货：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关心你了，真好。 某个二货：以前总怕说什么会过界【笑哭】。 夏芒感觉一丝丝的甜意在心中积累，她笑着回復时再。 芒果还是麦芒：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可以不用再怕什么了。 她想着今天份的加油还没有发。 芒果还是麦芒：加油，我看着你，我等着你。 带着那么点心中的甜蜜，夏芒打开了自己的文档。 她突然很想写，那个叫“为之着迷”的故事。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被自己命名为“等一个名字”的文档，那个开端已经写完正在渐入佳境的末世故事。 起书名起到脑壳痛的夏芒，决定找人问问。 芒果还是麦芒：我在写一篇文，言情，末世背景，关于女主回家的故事，你给我想个名字呗? 某个二货：角色名?
第110页 芒果还是麦芒：男女主的名字已经起好了，求文名。 某个二货：哦，我想想。 夏芒看着他久久没回復，顺手也就把文案草稿发了过去。 末日降临，山崩地裂，生物变异，文明倾覆，丧失横行。 叛逆离家的陆漫漫在想问一声平安的时候，失去了与家人的联繫。 她看向家的方向，想用她的火，烧出一条回家的路。 某个二货：男主呢? 提到这一点，夏芒略有点羞耻。 芒果还是麦芒：男主出场晚，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把他放进文案，他叫齐修远，异能是风。 芒果还是麦芒：沉默的，强大的，包容的，风。 某个二货：路漫漫其修远兮? 芒果还是麦芒：是。 某个二货：那就叫这个名字呗。 某个二货：吾将上下而求索，挺好的。 夏芒抬起头，想了想，又打开文档，看了一遍已经写下的几万字，做下了决定。 心火俱乐部的寝室里，时再看到备註“我的芒”的人发过来的“好”，笑了出来。 “笃笃!”门响了。 “等下!”时再连忙去开门，看到了苏可的浅笑。 “来谈谈吧。” “啊?”时再一脸茫然，装傻充愣。 “嗤。”苏可笑得灿烂了一点，“我都闻到你身上的玫瑰味儿啦。” 说完，她转身就走。 时再回头看到自己养在床头水瓶里的那一支玫瑰，汗，然后连忙跟上，就手带上门。 苏可推开楼梯间到天台的门，然后时再就看到林镇在那里杵着，他和苏可对视了一眼。然后苏可走到长椅坐下，林镇看了时再一眼，掠过他下楼。 看着林镇没什么情绪的神色，时再莫名心虚，有点愧疚。 他跟着苏可，也坐在长椅上，坐姿端正到有些拘谨，像上课传小条被老师抓住的学生在装乖。 苏可手掌撑着下巴，笑笑：“别紧张啦，我叫你上来，就是了解一下情况，顺便告诉你一点过来人的经验。” 时再低头，看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 苏可等了一下，没等到时再开口，有点无奈，也有点理解：“这样吧，你觉得可以说的，都告诉我好了。” “我……” 时再把后面的语句咽了回去，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我与她初中同班三年，高中同级一年，她一直是年级第一，我总是年级第二。初中之后那个暑假，我在网吧里遇到她，她打游戏很厉害，我求她教我。” “一起打游戏有大半年吧，我发觉自己喜欢上她了，兴沖沖地打算告白的时候，被一个老师知道了，她让我多想想，不要太轻率。” “我想了很多，而那个时候，镇哥通过她找到我。” 时再看向苏可，眼中仿佛燃烧着一团火：“我想打电竞，我想拿冠军。” 苏可也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 “我怕辜负了她，所以……” 那点年少慕艾的感情，就没能说出口，又可以远了所喜欢的人。那点感情，在压抑中因时光愈酿愈深。 “直到再次和她恢復联繫，我依然不太敢，言行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让她发现。，很累，我也并没有我一开始想的那样甘之如饴” “她今天约了我去看电影，《湖上》，电影的故事很好，里面的男男女女，对未来，对爱情都有着莫大的勇气。我就在想，我是不是错了。” “然后她告诉我，她喜欢我，顾虑，困难，都可以两个一起抗。我也喜欢她啊，所以我就想明白了，既然互相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 “所以，她发现你喜欢她，然后她先告的白?”苏可很快提取重点。 时再点一点头。 “哈哈哈……”苏可弯腰大笑，一边抹去眼角的湿润，一边感慨着。 “时再啊时再，她也就是迟钝一点，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亏你想战术的时候脑子那么灵活……” 时再攥了攥拳头，并不敢太用力。 他也觉得自己傻透了。 笑了一会儿，苏可想着得给时再留点面子，于是忍着停了下来。 来了，时再想，正襟危坐。 “做好平衡恋人和比赛的准备了么?”苏可问着，“不要只是指望她理解你。” “嗯，回来的路上，我想了一点。” 苏可没有再问他具体想的是什么，只是说：“你还有一天的时间，思考如何平衡，然后，认真筹备下一场比赛。” “嗯，我知道。” 话谈到这里，谈恋爱的欣喜已经被彻底沖淡，有些顾虑，逐渐攀上时再的心头。 “别太担心了，和她多谈谈，不要什么都瞒着。” 时再知道，自己刚从一个牛角尖里出来，就又想左了，他感激地看向苏可：“谢谢可可姐，我明天空闲找她聊聊。” 苏可有点欣慰时再的一点就透，然后她问了下一个问题：“关于公开，你们想好了么?” 她想了下自己的情况，说：“我和阿镇，就没公开，但是也没想瞒着，小报一报导，与公开也无异了，大家都知道。”
第111页 时再摇了摇头：“我们不打算公开。” “也行，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公开，所以你们平时注意一下言行，不确保口风严的人，不要告诉。” “好。”时再点头。 “这样挺累的，对她好一点。” “好。”时再郑重答应。 “我没什么别的可说的了，感情上有问题了，你可以问我，开解你大概是够的，不过希望你们没什么问题。” “上层和媒体有什么问题，我们也站在你身后。” 时再笑笑，收下这份祝福。 苏可站起身，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凝重了一些。 时再心中倏然一紧。 “完了。”苏可捂脸。 时再紧张不已，又哭笑不得：“可可姐，到底怎么了，你好歹说一下?” “柳年。”苏可吐出这两个字，“他哪怕伤了手，一个人也够打你三个了，到时候我们拦不住他，怎么办?” 时再是真的哭笑不得了。 “没关系……”时再也不知道怎么办，“先瞒着前辈吧，瞒不住了再想。” “你们想瞒着我什么?” 时再僵了一下，背后冷汗狂流，他扭过头，看到了一脸严肃的柳年。 青年抱着电脑趿着拖鞋，背心和短裤遮不住的地方，露出手臂和小腿上结实的肌肉和浅色的伤疤。 他的表情告诉在场的三个人，他很生气。 他身后，是林镇摊了摊手，无奈地笑。 完了! 时再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大乱斗角色死亡之后，布兰达抱着的那个大大的黑红斑驳的dead。 五十六 吃瓜 夏芒把震动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看到是时再，笑着穿出人流小跑到角落，接了电话。 “餵?阿再!” “哥哥知道了?”夏芒有点傻眼，抬头望天，她和时再刚确定关系，还没热乎起来呢，就要面对家人问题了。 “是啊，我和苏副队在天台聊着，镇哥帮我们把门，赶巧他嫌宿舍闷了上来处理文件，镇哥没拦住，听到了。” 电话那一端，时再站在楼道口，也是无奈：“前辈说让我别欺负你。” 其实原话是：“芒芒挺傻的，你别欺负她。” 时再擅自断句取义。 夏芒苦笑：“这事估计得有后续。” 柳年从来都不是只说不做的人，现在不做什么，可能只是因为没想好。 时再轻嘆一声。 “嘆什么气?”夏芒轻笑。 “我不嘆了。”时再绷住嘴，虽然忧患仍在，他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夏芒，猜的到他的样子。 “苏可也知道了?”她发现前面的一个重点。 “是啊，苏副队猜到了，给我一点过来人的经验。” “苏可人真好。”得知没有非难，反而得到了帮助，夏芒心底压着的石头轻了一些，感慨。 “是啊，只要不惹到她，她就很好。”时再笑笑，“我记得你说你室友都知道你写文了?那在苏副队面前，你记得捂好自己的马甲。” “是啊。”夏芒感到了头痛。 “对了，芒芒，有些事，我想和你谈一谈。” 夏芒听出来他情绪偏低迷的语气，想得到他要说什么。 “阿再，你明天要比赛，不要想太多了，好不好。”她知道她说理解没有什么用，“这样吧，阿再，如果我觉得相处得不舒服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许久。 “好。” 挂断电话，夏芒松了一口气，心里熨帖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学习和写小说之余，打游戏和研究怎样打好游戏，也成了夏芒的日常。 小号暴露了，时再终究是不好意思再装女生，他想申请删号，夏芒却执意保留了下来。 虽然他犯傻的情况很多，但这么傻的情况，还是很值得纪念一下的。 好吧，其实是这个号陪了夏芒很久，她捨不得。 夏天到了。 偌大教室里的电风扇不知疲倦地吱呀吱呀转着，电子技术课的老师对着话筒大谈这一门课的歷史，絮叨的语句被扩音器扩散到整个教室。 “早知道他最后一节课都不画重点，我就不来了。”冉思思抱怨着，却仍然不肯放过万分之一的这个老师大发慈悲给画个考点的可能。 夏芒也是听得头昏脑胀昏昏欲睡，强打起精神，看着列印店里买来的歷年考试题。 终于，下课了! 夏芒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拾书包，然后听到冉思思那边手机铃声乍起。 “餵?”冉思思懒洋洋地接了电话，然后听了句什么，神色瞬间就冷了下去。 片刻她挂了电话，急急切切地把书本塞到书包里，起身就要走，离了座才想起来夏芒，催她：“快点!” “怎么了?”夏芒问着，收拾了桌子上的物件。 “婷婷和林沉提分手了!” 夏芒霍然站起，拎着书包甩到背上，和冉思思一路小跑着回到宿舍。 王婉婷坐在书桌旁，安静地看书，没事人一样，池零揣着胳膊看电脑，外放开着放一部年度雷剧。
第112页 “回来啦?”池零回过头，有力无气地问。 冉思思看到这情景，来路上蓄的一腔怒气也散了，很有些不知所措。 夏芒把她按到她的座位上，问：“怎么了?” 池零看着电脑屏幕，女主角夸张地大叫一声摔到男主身上，弹幕一片哈哈哈，她也没笑，一指王婉婷：“你们问她吧。” “怎么回事?”冉思思扭头问王婉婷。 她抬头，手下翻过一页，然后漫不经心地说：“我分手了。” “为什么?” “怎么了?” 同时出声的夏芒和冉思思对视一眼，又看向王婉婷。 “没什么，你们别问了。” 池零嗤笑一声：“别问了?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粉饰太平么?分手了事?你不觉得太便宜那个贱人了么?你一年的努力怎么办?就因为他一句不能偏私就全然抹杀?他【手动屏蔽】的究竟在偏私谁?” 她语气很冷，问话也冷，句句如刀，戳破了王婉婷平静的表情。 “我让你别说了!”她把书拍在桌子上，前胸因怒气而起伏，眼泪无声无息留下，坠在她素色的衣衫上，晕开。 “唉——”池零嘆息一声，到底是不说话了，递了张纸给她。 “抱歉。”王婉婷说。 “没事儿，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池零拍拍王婉婷的嵴背，“我应该早点知道的。” 王婉婷趴着桌子上小声啜泣着，冉思思和夏芒看不到她的神色，却能看到她一直在颤抖的肩背。 “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不能以任何理由抢走。”夏芒走过去，在池零反对的神色中，蹲下看着王婉婷埋在胳膊中的脸。 她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告诉我们，我们帮你。” 王婉婷不再啜泣出声了，颤抖起伏也渐渐停止。 她带着满脸泪痕坐直，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蹲在她旁边的夏芒。 夏芒笑笑，站起来，看着池零和冉思思，略略歪头问道：“去学生会闹一场啊，一起么?” “走着!”冉思思举双手贊同。 池零犹豫着，不太认可：“芒芒，我以为你支持中庸之道的。” “对于一个卖力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人，需要中庸?”夏芒这话不知是对池零说的，更是对王婉婷。 “实话实说，我看不惯林沉，很久了。” 王婉婷瞪着她，夏芒瞪回去。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性子啊。 王婉婷先妥协了，她笑了一下，笑自己的傻。 “我想留部，争取部长的位置，组会投票的时候，林沉把票投给了另一个人。他说，为了避嫌，不能投给我。” “这……”冉思思突然不明白了。 “这个理由没什么毛病对吧。”王婉婷自嘲地笑笑，“可是——” 她突然不知从何说起了。 池零瞪了她一眼，接过了话。 “可是那个男生除了会说话之外，没什么工作能力，划水了一个多学期，要选下一任部长了才开始拼命抢工作，林沉分给他了，他只会发朋友圈空间说忙，却逾期不交。然后林沉又丢给婷婷，最后统计的时候，婷婷才知道，那些工作依然是署着那个男生的名字，她忙前忙后没有半分功劳。” “这就是，所谓避嫌，所谓不能偏私。” 池零冷笑着，等夏芒和冉思思消化完整个事件。 王婉婷擦干眼泪，说：“其实让我觉得最难受的并不是这件事。” 说出第一句，后面的就容易多了。 “投票其实是匿名的，具体的只有会长知道。那个男生做事勉强，但会说话，人缘也好，和哪个部的部长都混的开，最后他的票数就比我多一票，我也没办法。”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夏芒问。 “林沉和那个男生说的啊。”王婉婷笑笑，“总那个男生也太不方便了，他叫宋心安，他问林沉有没有投他，林沉说答应了投他就是投他。他问林沉‘你的小女朋友知道了不高兴怎么办，我看她脾气挺大的’，林沉说没事，小姑娘哄哄就好，还有……” 王婉婷讲到这里，脸色有些沉，显然，不是什么好的词彙。 “啊，这也忒……”冉思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噁心。”池零吐出两个字。 “是的啊，我问他的时候，他却说要避嫌，说的一脸凌然正气。我这才知道，有的人的两张脸，反差真的是大啊。对着小人，他也是小人面孔，对着直男，黄段子都能讲，对老师导员，他永远能把握乖和有想法之间的平衡，对着我，一直是那个温和公正有风度的部长。” 王婉婷咬了下下唇：“我也是个傻的，被他煳弄了这么久。” “一开始啊，他真的挺好的，后来，就越来越自我中心了，这只是一个，爆发点吧。” “及时止损，挺好的。”池零安慰王婉婷。 “走吧。”夏芒撸袖子，“闹事去。” 依然只有冉思思一个人响应她。
第113页 “如果是你在工作时这样不明不白的委屈，受了也就受了，我们不会，也没立场没能力帮你出头。” “但是一个学校里的学生会?”夏芒冷笑，“能力没多少，阶级思想官僚主义倒学了个全。” 想通了这里面的关节，池零豁然。 “走!那个宋什么的不是只说话不做事么，那就让他说不出来话，林沉那货不是避嫌么，那就让他避不了嫌!” 池零十指交叉握在一起，骨节发出“咔咔”的清脆响声。 夏芒按着她的肩膀：“没事，动口，不动手。” 她笑笑：“对付一个伪君子，那就比他还伪君子。” 她向着王婉婷伸手：“来，洗把脸，热敷一下把肿消了，咱们画个美美的妆。” “我也去?”王婉婷指着自己，不大自信。 夏芒点点头：“就是你要去，我们三个都是撑场子的。” 王婉婷定定地看着她，片刻，笑了：“好。” “那你们先收拾着，我去吃个饭上个课。”夏芒一拍脑门，“真是失策，你们都没什么课了，我这儿还有一节选修。” “噗呲——”王婉婷非常不文雅地笑出了声。 “等你啊。”冉思思眨眼。 “你们都不去吃中午饭了么?”夏芒把书包清空，下午要用的书放进去。 “我们点外卖。”池零说，和王婉婷冉思思互相对视，然后都看向夏芒，一起喊：“麻辣烫!” 这是夏芒吃不了的，她摇摇头，告别三个笑她笑得分外灿烂的女孩。 下了课，夏芒在教学楼外和三个室友汇合，四个人向着学生活动中心，愣是走出了浩浩荡荡的气势。 学生会办公室在学生活动中心里，是和校青年志愿者协会共用的，这个时候，人还不少，夏芒她们四个女生，来的动静也不小，吸引了很多目光。 五十七 撕逼 “林沉在么?”王婉婷拿出了工作时的气度，大大方方地问。 “婷婷你怎么突然退部了?” “就是，好歹把最后一个月做完把学分拿到手啊。” 几个消息不甚灵通的部委凑上来问。 “哟。”王婉婷笑着，“林沉还没有告诉你们呀，我因为不满意下一任部长的票选，所以退部。” 她抬着头，看向站起来的林沉：“我突然想，我走的是不是太安静了点，所以，来谈一谈，我为什么突然退部?” 她化了明艷的妆容，头髮优雅细緻地挽着，穿着无袖的橙红色连衣短裙，那个很多女孩子轻易驾驭不了的颜色，很搭她的气质和偏白的肤色，一根细细的皮带束着腰，衬出女孩子窈窕的曲线。 夏芒觉得，这样明媚的王婉婷，真的是久违了。 她的这一场恋爱，是把自己都谈丢了啊。 “婷婷。”林沉走过来，语气低沉而宠溺，“乖，不要闹脾气了。” 围观群众一片譁然，不知内情的人，看向王婉婷的神色带上不善的探究。 “你觉得我是在闹脾气?”王婉婷怒极反笑，“林沉啊，我告诉你，我说分手，是真的，我说退部，也是真的。” 林沉刚要张嘴，池零就要呛他，然后夏芒按住她：“没事，先让他把话说完。” “婷婷，别任性了，我知道我投了别人的票你不高兴，我的错，但是……”林沉做足了低姿态，欲言又止地，让人不禁遐想。 “哦，没关系，你愿意投谁就投谁。”王婉婷毫不在意。 “我退部呢，是不想为他们做嫁衣，不想让你呢，拿我的劳动成果慷慨。”王婉婷点了下围观群众里的一个女生。 “陆清怀，分配给宋心安的会议日程，最后是不是我写的。” 那个女孩大力点头：“对，他一周一个字都没写，然后部长拜託你做了，一晚上赶出来的。” 反正她不留部，可以实话实说，不怕被穿小鞋。 “宋心安揽过去的很多工作，最后都是婷婷做了。”她补充作答，“文件记录和婷婷的辛苦我们都看着呢。” 王婉婷很满意她的高度配合，她看向林沉：“我就不问你，就他那个工作质量为什么还要给他分配工作，拉低整个部的效率，我就问你，为什么最后那些工作都署了他的名字?” “因为那些是他负责的啊，你帮他做的时候，也没要求署名啊。”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林沉理不直气也壮。 “说得好，鼓掌!”王婉婷拍起手来，她身后夏芒三人也鼓起掌来。 “不说，只做，就没有功劳，甚至没有苦劳，这样，大家说公平么?”夏芒看向四周，坦然面对那许多视线。 那一串对话足够在场的人知道大体内情。 “不公平!”学生会的还在犹豫，青协的人却都在喊。 “对啊，林部长，这样不公平的社团，婷婷还待什么?这样带头不公平的人，我们凭什么把婷婷託付给你?”夏芒看着林沉，有些怜悯地笑了。 仿佛在说，你看吧，面具是戴不结实的。
第114页 “婷婷，你别这样小题大做，那次投票也只是选部长的凭据之一，不是全部。”林沉分外诚恳地说，“最后，没考虑到你的心思，对不起。” “然后呢?婷婷留部，你接着借她喜欢你，用她的汗水和时间慷他人之慨?或者，每一个对你好你的人都会被你如此对待?”夏芒看向林沉背后沉默的学生会的成员。 在王婉婷被排挤的时候，他们都是沉默的大多数，或者，推动者。 刻意投票给一个工作能力差的人，只是因为关系好么? “我看着婷婷因为繁重的工作每天忙碌到深夜，只因为她没有要求，这样的辛苦付出就不应有回报?那个叫宋心安的——呵，真是个好名字——就能心安理得地把她的劳动成果据为己有?” 夏芒冷冷地看着林沉。 他的嵴背很直，他的脸上也没有愧疚。 “走吧婷婷，和这个人没什么好谈的了。”夏芒拉了拉王婉婷。 她没有动。 “嫂子嫂子!”人群里钻出一个的青年，对着王婉婷就是深深一躬。 王婉婷错了一步躲过。 然后他抬起头诚恳地说：“嫂子，署名的事，是我没提醒沉哥，我的不是，你别怪沉哥啊。” “沉哥，你也别犟了，给嫂子认个错。”他回头劝脸色沉沉的林沉。 林沉嘆息一声：“婷婷，我错了，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我们在谈公事，这是私事，不和公事混为一谈。”王婉婷看向那个她喜欢了也挺久的人。 也许，现在她依然喜欢他，但是，喜欢这种情绪，在不愿意和他一起走向未来的时候，已经不重要了。 “我为什么退部已经解释完了，损失的时间精力就当是交了双商税吧。” “走吧大家，再和他扯，就又是交双商税了。”王婉婷转身就走，裙摆在身后轻曳。 没什么瓜可吃了，闲人又不闲了，各自去忙碌各自的去了，偶尔有人望向林沉，看的他脸上发烧。 林沉目送王婉婷离开，然后小声问宋心安：玫瑰多少钱一朵?” “哟，沉哥又要借钱?”宋心安的表情懒洋洋的，讽刺挂在了脸上，那点诚恳早就没了。 林沉忍住不耐与厌烦，点一点头。 “你执拗个什么劲儿?这个追不到了，还有多少个好姑娘在后面排着?” “她最喜欢我，性格也最好哄。”林沉有点急躁，“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按说她不至于翻脸啊，我还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吧。” 宋心安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你这个问题，早就踩碎了她的底线了。” …… 出了学生活动中心，王婉婷松了一口气。 “给。”夏芒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擦去手心的汗水。 “忙了一整年，到头来，职位，德育分，什么都没有拿到。”说到底，王婉婷还是有些郁闷。 因为需要腾出时间兼职工作，她把另外的社团都退了，没能有始有终。这最后一个，也是她一直以来最用心的一个，到头来也出了这么个岔子。 “不一定哦。”池零拍一下她的肩膀，“你总要想想，你收穫了什么。” “走啦。”夏芒一指校外，“我请大家吃烤鱼。” “好诶!”冉思思大力点头。 “完了。”王婉婷看了看自己的细腰，再想想中午那一顿麻辣烫，摇了摇头。 “我觉得我的身材要彻底走样了。” 然后她们到底是去吃了烤鱼。 夏芒不吃辣，就点了一条三斤的清江鱼，做的是番茄炒蛋的口味。考虑到另外三个人的口味和冉思思的胃口，就又点了一份香辣鸡翅。 等菜上的时候，四个人聊着天。 “婷婷你既然分手了，你家人?”冉思思小心翼翼地问，“要不然你太辛苦了。” 王婉婷摇摇头，说道：“已经尝过了自由的滋味，我是不会倒退回去的了，顶多是用不起名牌了而已。” 她看了一眼夏芒：“自己养自己，其实挺舒坦的。反正没什么感情，物质上欠下的，将来慢慢还也就是了。” 她这话并不完全正确，不过不一个立场，夏芒也不好说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婷婷好厉害，我决定啦，我暑假也要找个兼职。”冉思思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反正就算拿了书回去也学不了什么。” 先上的，是饮料和那一盘一看就辣味够劲的炸鸡翅。 夏芒默默抿了一口橙汁，等着鱼上桌。 咬着鸡翅，王婉婷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消息，觉得眼眶一热，绝不是因为鸡翅十足的辣。 “我之前退了的一个社团，校社联，邀请我回去。”她笑笑，“学姐说，反正是社团，在哪儿不行?” “那就回去呗。”冉思思点头，“因为你有能力啊。” “就是，林沉那货短视又不要脸，比他好的部长多了去了。”池零附和着。 王婉婷看向夏芒。 她正盯着那盘吃不了的香辣鸡翅皱眉头。
第115页 注意到王婉婷的视线，于是说道：“看你怎么想啰。” 王婉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啃下一点鸡肉，四处望望：“鱼也该上了吧……” 这家店人气不错，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服务员也来来往往，但就是没有终点在她们这一桌的。 “估计还得等等。”夏芒说着，又喝了一口橙汁。 然后她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两手大拇指速度如飞，在记些什么。 坐在她旁边的冉思思凑过来，眨眨眼，读出来：“香辣鸡翅中，色泽金黄，气味香辣诱人……” 冉思思吐出一块骨头，然后说：“芒芒，你的《今日食记》也要完结了吧。” “对哦。”池零凑过来问，“宋一颂决定怎么跟周霖告白呢?我昨晚看完更新，那个百爪挠心哟。” 夏芒眨眨眼笑：“你等今晚七点哈，我不剧透。” “哼!”池零佯做不满，再没说什么。 “话说，你下本书打算写什么?”冉思思问。 “嗯?”夏芒愣了一下，表情木然，“完了，我忘了把新书预收放上去了。” “哈哈哈哈。”池零捶桌笑。 “芒芒谈了恋爱之后，感觉活泼了不少啊。”冉思思感慨着，看到王婉婷有些落寞的表情，又剎住嘴。 “啊，没关系的。”王婉婷捧脸看着夏芒，“所以，芒芒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看一下你的对象，正式介绍一下呢?” 虽然她见过了，但她不介意起个哄。 “就是啊，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熘熘嘛。”冉思思咬着筷头笑。 夏芒想扶额，这个话题现在简直是宿舍的日经了。 “您的番茄炒蛋口味烤清江鱼，请慢用。”服务员小哥哥腼腆地笑着，端上来一盘烤鱼。 那鱼烤到表皮焦黄，码上满满的番茄炒蛋，撒上新鲜的小葱花，酸甜香气和明亮颜色都令人食指大动。 啊，有救了。 “谢谢!”夏芒连忙帮着小哥把盘子扶正，然后看向那三个脸上写满了“我要八卦”的人，笑说：“吃鱼。” 然后，她率先对自己的“救命恩鱼”下了罪恶的筷子。 五十八 堵人 “你室友的前男友还在楼下等着她?”电话的那一头，时再诧异。 “是的啊，都三天了。” 夏芒懒洋洋地趴着窗台上晒太阳打电话，顺便看楼下的那个人。 盛夏时分，上午的时候就挺晒的，楼下三层楼高的玉兰树亭亭如盖，投下一片婆娑的阴影。 林沉就在那棵树的阴影中徘徊，偶尔有女生撑着阳伞路过，匆匆中回头好奇地看他一眼。 “婷婷这几天连作息都改了，硬是每天早上六点就起床，然后去食堂吃饭再去图书馆门外等开门。” 夏芒的语气很是不屑：“他这样，是做给谁看呢?真当女孩子喜欢他就要对他无原则百依百顺?” “是，脸有点大。”时再感慨一句，看了看时间，“行啦，我去训练室了，你今天要考试是吧，好好复习，拜拜!” “嗯，拜拜!” 夏芒挂断电话，回到寝室，打开电脑后台，检查了一下存稿箱。 从冬天到夏天，她的第二本小说也要完结了。 今晚的更新就是第九十九大结局章，过几天再发一个大几千字的番外收尾，凑够了一百章整，总计三十六万字。 上一本书写到结局的时候，她哭的挺惨，这一本，倒是挺欣慰的，笔下的两个角色，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以一起面对现在的种种，苦难，排挤，不安，一起希冀着两个人的未来。 她的专栏中即将长出一颗小树，然后多了两个坑。 《路漫漫其修远兮》，原定文案之后又加了一句，大意就是且看陆漫漫与齐修远一起带着小伙伴们前行的路。 这些人各自有各自的执念，却殊途同归。 另一本就叫《为之着迷》，和时再商量了一下，这本书的背景定在大学校园，算是圆了时再的一个大学梦。 “不过我也可以等退役了参加成人高考嘛。”时再挠着头髮。 夏芒则是觉得大学时代，心思单纯一点，会比较有趣比较甜。 出于夏芒的一点恶趣味，这本书的女主角阮非林对男主角于楚，是一见倾心，再见钟情的。 然而，阮非林的喜欢，并没有什么卵用，她是一个忙着养活自己的女孩，不想浪费时间谈恋爱，顶多关心一下于楚，时不时呛一下他。 这本书，主线是讲于楚追“冷心”女孩阮非林的那些啼笑皆非的故事。 临时文案：阮非林喜欢于楚，只有她自己知道，独处的时刻，她总是选择用画笔来描摹于楚派遣寂寞。 于楚不待见阮非林，全学校都知道，毕竟，谁能喜欢一个总喜欢当众拆自己台的人啊? 然而某一天画风突变—— 诶，你们说，于楚和阮非林不对付了整整一年，他追上她，要用多久呢? 《古早故事合集》里面已经放出了她一半的作品，收藏还在一天零星几个地慢慢涨着。
第116页 夏芒也会看，从这些故事里发掘自己曾经幼稚或者脑洞大开的想法，偶尔做做笔记，看看有没有什么一样又不一样的梗可以补充到现在的作品中，甚至扩展成文。 “这次依然是哪本预收高开那本么?”赵冷问夏芒。 夏芒从书山题海里抬起头来，答道：“不是啊，这次先开陆漫漫那一本。” 她低头又想了想：“到时候双开也说不定呢。” 《薪火》那个故事，她想早一点写出来。 “那星际花店那本呢?”赵冷问着。 夏芒脸一僵，终于想起来这个遗留的坑，摇头：“不知道，你不说，我都要把它忘了。” “……”赵冷无语片刻。 “回头有想法再填吧。”她拍拍夏芒的肩膀，“反正坑多不压身。” “嘿嘿。”夏芒装傻，笑。 “话说你最近周末都不怎么来图书馆了，谈恋爱啦?”赵冷开玩笑。 夏芒脸一红。 “不是。”赵冷看着夏芒的反应有些傻眼，“你不会真的谈恋爱了吧?” 夏芒低头，看着白纸上的电子技术题，片刻，点点头。 “我——去!”赵冷分外惊吓，“诶哟，我简直以为你起码单身到毕业的!一颗水灵灵的好白菜啊，就这么被猪拱了。” 她手放在胸前，做“西子捧心”状。 “话说去年吧，我从你这拿了一块巧克力，拆了一看，哟，没有巧克力，就一封叠成巧克力塞进去的情书!” 赵冷回忆了一下那情景：“还用锡纸原样包回去好好封着的，只留下了巧克力味，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佩服他，也就没和你说。” “红衣服是跟林沉分手了吧?你说，现在的男生呀……” 赵冷嘆息一声，突然就想起来，她晃了晃夏芒的肩膀：“芒芒，那小子是谁?怎么样?对你好么?” “我中学同学，基本上知根知底的，人很好，对我很好。” 赵冷，不太放心。 “芒芒，你是认真的么?” 夏芒很认真地点头。 “警醒着点，别让自己陷的太深。”赵冷叮嘱她。 “红衣服不就是发现不对的苗头，确认了，就即刻抽身而退了么?长痛不如短痛，情伤也可以慢慢修养，只要，别陷的太深，付出太多。” 夏芒知道赵冷的叮咛是真心的，她答应：“好。” 赵冷掌心蹭了蹭她的发顶：“祝福你，好好复习。” 说完，她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码字去了。 新书赵冷打算换个类型，一直写差不多一个样的，换汤不换药的文，别说读者，她自己都有点腻。 新书，比起以前的风格，算是颠覆。 但那是她最初想写的梗，妥协于市场放弃，兜兜转转，又回头捡了起来。 夏芒于是投身入题海大战，接着巩固知识点，以备下午的考试。 …… “考完了?” “考完了。” 又一门考试结束，夏芒在暮色四合的时候，迎着落日回宿舍，一边靠边走着，一边和时再打电话交流。 “考的怎么样?”时再笑问。 “当然没问题。”就算是大学了，夏芒对自己的成绩还是有信心的。 “那就好。”时再最信她的成绩，没得质疑。 “你回头来心火实习啊?维护软体系统，研发训练程序什么的。”时再随口提及，“工作之余写个文嘛。” “再看吧。”夏芒并不轻易做决定。 “嗯，你才大一呢。” 夏芒没应他了，远远地，她看到了林沉堵着王婉婷，两个人在路灯下对峙。 “怎么了?” “那个人又来堵我室友了，我先挂了，再见。”夏芒挂断电话，加快步伐大步走过去。 时再听到电话里几声忙音，很有点无奈，只好把手机揣到怀里去训练室。 想见她啊。 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林沉，你这样很烦。”王婉婷撩了一下滑落脸颊的碎发，挂在耳上，一双清冷的眸子，毫不退避地看着林沉。 “婷婷，我喜欢你。”林沉的语气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诚恳又深情。 “我——” 那声“我不喜欢你”，王婉婷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是不是也还喜欢我?”林沉欣喜不已，“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为什么要分开呢?你就不能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么?” 王婉婷不会骂人，她选择不说话，但是林沉无论如何都不让她过去。 他上午一次，下午一次，等了三天了。 “婷婷……”他欲言又止。 王婉婷忍着怒火，优秀的涵养让她不想再和他撕破一次脸皮。 也不想再和这样一个我行我素自我中心的人再耗费口舌。 “给你一个再伤害她一次的机会么?”夏芒走过来，拉起了王婉婷的手。 “芒芒……”王婉婷用了点力气攥了攥夏芒的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第117页 她觉得自己，不只是欠她一声谢谢了。 “我不会——”林沉想说什么，又被夏芒打断了。 “我真的，从未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夏芒拉着王婉婷，直接走了过去。 林沉想迈过去。 “宿管阿姨就在楼里，这里也有监控。”夏芒一指女生宿舍楼的单元门，“你想因为性骚扰行为被处分么?” 林沉权衡了一下，到底是让开了。 “你下回就直接骂他，骂他骗人骗感情，不要不忍心不好意思，毕竟我们也不算冤枉她。”夏芒和王婉婷并排上楼的时候，一点一点教诲她。 “你尽量选人多的时候回来，他不怕亏心，但是怕丢脸。” “这个时候，不要给他太多说话的机会，你要抢占先机，不要一味逃避。” “你为什么这么懂?”王婉婷问她，神色里带着点探究。 “我是作者啊。”夏芒笑笑，“最擅长纸上谈兵，分析人心，职场勉强，学校里还是够用的。” 王婉婷的表情明明白白表达着“我不信，你胡扯”。 “行了，别想太多了。”夏芒安慰着她，“好了，回寝室了。” “婷婷!”冉思思站起来，“我不是提醒你晚点回来了么?” “啊?”王婉婷愣了一下，连忙拿出手机。 “你没碰到林沉么?”池零问。 “碰到了。”夏芒回答。 “我路上没注意到消息。”王婉婷看完说，“没什么问题，芒芒帮我解围了，谢谢你们。” “不用谢，没事就好。”冉思思摆摆手，“我考完试回来吃外卖，然后就在楼下看到他了。” “这几天多少次了都?”池零抱怨着。 “想想有没有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吧。”夏芒把自己的椅子拖到宿舍中间，冉思思也配合地拖了椅子过来。 四个女生凑在一起，表情严肃，互相看着看着，又觉得怪怪的，笑成一团。 宿舍小会，就在这样不正经的氛围里开始了。 五十九 胜利 “所以你们最后讨论出办法了么?”时再问，偏过头在柳年危险的凝视中坦然看着夏芒。 食堂里挺多人关注这边，毕竟这三个人，心火的新任队长，传奇的退役选手，漂亮实力兼备的陪练女孩，怎么看都有谈资。 这三个人却旁若无人地吃吃谈谈。 “没有，然后今天一大早就看到那个男的抱着一大束玫瑰堵在宿舍楼下告白，挺多人一起起闹。”夏芒用力戳了一下碗里的排骨，然后把它夹了起来。 “这，太过分了吧。”时再非常不贊同，“这种情况算是道德绑架吧，让女孩子怎么下台?” “是，他这也是黔驴技穷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到底有多喜欢婷婷。”夏芒气狠狠地咬了一口排骨。 “他不喜欢你的室友的。”柳年插话。 夏芒扭头看他，脸上写满了怀疑。 “喜欢哪有这样当众强迫的?”柳年努力地发这光表达自己的见解，并类比举例论证。 “他们还吵着架呢，私下里告白也就算了，当众告白?还找人起闹，聚集一群不知前情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跟强迫也无异了，毕竟还劝和不劝分。当初也是爸妈情到深处的时候，爸才敢在谋划许久之后对妈妈当面求婚的。而且妈早就猜到了，爸也知道妈早就猜到了。根本不是惊喜，而是爱人之间的情趣而已。” 时再听着这点往事，兴致挺浓。 他对夏芒的家庭，隐隐有些猜测，却没有实实在在的了解。 “你知道的很清楚嘛。”夏芒有点嫌弃。 “爸和我说的。” 夏芒不说话，看着他非常嫌弃。 “然后呢?”被嫌弃了柳年也不怕，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 “婷婷把他噼头盖脸骂了一顿，没用一个脏字。”夏芒欣慰地笑笑，竖起一个大拇指，“我们婷婷就是霸气。” “他们不是找人起闹么?思思和池零拉了两个班的女生下去怼人。话说我们班女生还挺多才多艺的，有会随口段子的，有会辩论的。” 夏芒有点小得意地笑了：“最后他脸色难看的很，在之后我就不太清楚了，一片形势大好的时候，我就走了。” “除非吃个大亏，否则他不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你们尽量陪那个女孩一起走，省的她一个人应付不来。”柳年叮嘱着。 “呀!”夏芒撂下筷子。 “怎么了?” “婷婷周末在校外做兼职，晚上挺晚回去的，那个男的知道她工作地点。” 虽然一路都是大道，但太晚了终究不安全。太偏执自我的人，谁知道他会做什么呢? 赵冷说林沉大方向上应该没什么问题，是建立在王婉婷和他关系和谐的基础上，但是今天早上那一场闹剧出来，夏芒不敢信他的人品了。 “没事，我晚上陪你们一起回去。”时再说。 “你要晚训。”柳年冷冷地提醒他，“我去就好。”
第118页 说后半句的时候，他对着夏芒，语气相当温和，和前半句形成强烈的反差。 “今天周六。”时再不肯让人。 周六，在没有第二天比赛没有倒休的情况下，是没有晚训的。 “得了吧你，我一个人打你三个。”考虑到自己的左手，柳年在数量上打了个对摺。 时再默然一瞬，仍是不肯退步：“那再加三分之一个你的战斗力也行啊!” 柳年上下打量着他，最后停留在他的脸上：“你这张脸，容易找事啊，万一被粉丝认出来围了怎么办?” “会那么不小心的人是你才对吧!”时再鄙视他，非常鄙视。 他这话算是踩到了柳年的痛脚，曾经的曾经，被粉丝堵在机场厕所也是他的黑歷史之一。 哦，之二，因为单是堵在机场厕所，就发生过两次。更别提商场车库，超市货架，公园桥下这些地方。柳年那会儿，有一张极吸引女粉的漂亮的脸，又不太会伪装，被粉丝认出来是常事。 打了电竞之后他又缺乏锻鍊，跑不过。 夏芒笑吟吟地看这两个人掐架。 簌簌告诉她，柳年电话找过她了解情况，她实话实说了之后，柳年挺愧疚地说：“怪我没能陪她长大。” 顺便，她恭喜了一下夏芒脱单，并提醒她千万分清小说和现实。 也许，尝过了恋爱的真正滋味就写不好小说里的恋爱情节了，也许，因为小说对现实抱有太高期待最后会失望的。 “我会对自己好的。”夏芒让杨簌簌放心。 但是柳年明显并没有放心，时再也似乎是多花了一点时间在锻鍊上，这两个人，估计还有的闹。 “赶紧吃饭吧。”夏芒严肃警告那还在互瞪互怼的两个人。 “小朋友!”柳年鄙视时再，嫌弃他幼稚。 “老顽童!”就是因为他不依不饶，他才被他拉低了智商。 夏芒看着这两个仿佛被施加了减智debuff的大龄儿童，无奈嘆气。 “明天中午我一个人吃饭吧。”她建议。 “不行!” “不行!” 两个刚才还在吵的人异口同声，和谐得可以。 “和谐”的一顿饭终于吃完了，柳年把他们送到训练室，非常不舍又不放心地离开，恨不得一步三回头。 “哥哥什么时候能放心地把你託付给我呢?”确定柳年听不见时，时再问道。 “估计永远不会。”夏芒回答。 只要他还是她的哥哥。 “唉!”时再无可奈何地嘆息一声。 “但他不会干涉我的想法，你放心吧。” “好吧。” 下午的训练依然是一对一。 虽然没有统计过数据，但有些东西大家都是清楚的，比如王新雪和夏芒越来越高的胜率。 王新雪已经有了点职业操作的底子，野路子带来的多余操作渐渐消磨掉了，打磨出属于他的利落风格。 至于夏芒，她的近战有没有进步没几个人感受出来，倒是狙，愈发地来无踪且精准。 “砰!” 爆破弹! 夏芒瞄准敌方復活点，一击命中! “fail!” 傅达雅豁然站起，死死盯着黑白灰的屏幕上的四个字母。 注意到对面的动静，夏芒诧异地看过去，摘下了耳机。 “对不起，我失态了，”傅达雅低头道歉，有些不太情愿地，没什么歉意，脸色依然不太好看。 整个训练室的人，都看到傅达雅失神地看着屏幕，不甘心失败的一幕。 这种情绪是正常的，但也不太正常。 一场队内训练赛，败在夏芒手里的人不止他一个，他也不是没有漂漂亮亮地胜过她，何以失态至斯。 在情绪控制和自我调节上，他已经输了。 时再尽量温和地和傅达雅说：“你先回自己的位置上做今天的定量训练吧。” 傅达雅沉默地站起，然后自己提出：“我先出去走走。” 时再批准之后，他一个人出去了，背影肉眼可见地落寞。 苏可看向陈斯，他还在做着定量，带着耳机隔离外界，恍若不知道这一场小小意外，但是，一段训练结束的停顿中，他默默攥紧了拳。 他的心，也乱了。 在王雪新和夏芒展现出了强大的实力和可塑性的现在，他们不只是陪练，也是这个队伍中的威胁，首当其冲的，就是几个替补位上坐冷板凳的选手。 而且，他们并不完全知道，夏芒对职业圈无意，并不构成他们的竞争对手。 “轮到我了吧。”苏可登录游戏，约战“芒夏”。 地图是最简单的一张，一条巷，直来直去，站在巷子的哪一个位置都对整个巷子一览无余。 对于机械师来说，这样的地图既是优势，也是劣势。方便狙击，但也没有掩体，同意被近身。 “砰!” “哒哒哒!” 苏可的格斗家刚进入芒夏射程的一瞬，枪声乍起，火舌交织。 大技能小技能和普通攻击交替着，灵活在冷却时间的限制下织成一张严密的的火力网，笼罩在苏可接近芒夏的路上。
第119页 苏可灵活地闪避着，一步不退。 丰富的经验和优秀的反应，让她能够精准地辨认每一发子弹所属的技能，计算出效果和伤害，优先避让有显着僵直等效果的和伤害偏高的。 夏芒滴血未掉，苏可已只剩三分之一血量，用了一张恢復卡，也只补到了半血。 但苏可已经走到了远程和近程之间那微妙的过渡区域，接下来，就是她的优势区间了。 近战，她不会输的啊。 “砰!” 麻醉弹! 糟糕! 在被密集的子弹送回復活点之前，苏可意识到，她算错冷却了。 夏芒，利用时间差，诱使她判断失误。 真是大意了，苏可一边内心检讨，一边盯着復活读条。 这一场，最终苏可输了，是夏芒对上她的首胜。 在场观战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夏芒可怕的进步速度。 最重点的，是她还很年轻，还有广大的成长空间，而且还在上学，并不是全部精力都贯注到游戏上。 危机感油然而生。 林镇拍拍张飞羽，小声安慰他：“别看了，再看你也没法把她当继承人的。” “没办法啊，这个年头有天赋又肯努力又心态好的孩子太少了。” “求不来的。” “唉——” “我输啦。”苏可爽快地认输。 “可可姐承让了。”夏芒微笑。 “再来一场?”苏可也笑。 “行啦行啦，苏副队你该和王雪新打去了，下一个，季溪!”时再招唿着。 夏芒和苏可实力之间还有差距，再打一场，苏可也能就赢回来了，还是把这难得的胜利多留一天吧。 时再暗搓搓地想。 六十 聊聊 “婷婷。”夏芒走进花店，被各式各样的花香包围。 “芒芒!你怎么来了?”王婉婷抱着一束花抬头。 “我来体验一下，然后陪你一起下班啦。”夏芒对着店主打招唿，“小姐姐你好啊。” 王婉婷愣了一下，明白了夏芒的顾虑，然后继续扎着花束。 “哦，你是那天的那个买玫瑰的丫头，”女店主放下手里的杂志，“别跟着她叫我小姐姐啦，我叫顾存伊，留存的存，伊人的伊，你叫我存伊就好啦。” “哦，存伊小姐姐。”夏芒摆摆手。 “皮。”顾存伊笑笑，指了下方桌旁的板凳，“来，坐着。” 夏芒看到了王婉婷的包在方桌上，把自己的手提袋也放了过去，然后规规矩矩地坐下。 “吃饭了么?”顾存伊问。 “吃过了。”夏芒来之前先在心火的食堂吃过了。 “再吃一点呗?”顾存伊客气一下。 “不用了。” “诶。”顾存伊坏笑，“那你就只能看着我们吃啦。” 她从口袋里里摸出一张五十钞票：“婷婷!去隔壁买两份荞麦面，我要排骨汤的。” “好的。”王婉婷放下花，接过钱就出门。 “我已经让婷婷今晚早点回去啦，反正今天非年非节，生意也就那样。”顾存伊猜到夏芒的来意，“不过你来了也好，多一层保险吧。” “婷婷都和你说了?”夏芒多少有点意外。 王婉婷不像是多爱说话的人，可能是，她和顾存伊真的合拍吧。 “老闆总要关心员工的心理状态嘛。”顾存伊微笑。 “哦。”夏芒似信非信。 “你这个小姑娘没意思，我不喜欢你了。”顾存伊嫌弃夏芒不配合她，“还是婷婷好。” 这，什么人吶? 夏芒一脸目瞪口呆。 “开玩笑的啦。”顾存伊隔空戳一戳夏芒的脸颊。 夏芒难以招架的时候，王婉婷回来了。 “小姐姐，隔壁汤锅坏了，没有面，我买了荞麦煎饺和莴笋虾仁。”王婉婷拿了两个快餐盒回来。 “也行吧。”顾存伊乐滋滋接过两个快餐盒，一打开，溢散出浓郁的油香气。 王婉婷无奈，只好把找回的零钱放进了钱盒子里。 煎饺一闻就是韭菜馅的，有人爱这个味道，就有人讨厌。顾存伊明显是爱的，夹起一个底面金黄带着一层薄酥面壳的煎饺就往嘴里送。 嫩绿的莴笋丁炒了粉红的虾仁，晶莹剔透，一看就知道火候和勾芡都恰到好处，红绿黄三色的彩椒丁增添了诱人的色彩。 夏芒决定眼不见为净，给王婉婷让出了座位，然后看着靠墙的一面书架。 大部分都是养花相关的书籍，也有两排小说，其中十来本，作者都是一个人。 夏芒记得，那是一个清江文学城的骨灰级大神，很多题材都有涉猎，一半的作品都出版翻拍广播剧俱全。 是赵冷的最崇高偶像。 只是她一个素来勤奋的作者，近半年没有新作品了，说是缺乏灵感。 她食指指尖贴着一本书的书嵴，存漪，着。 大神原来这么孩子气么?她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那么，也是十五六岁就开始写文了。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吶。
第120页 “这里的书，可以看么?”夏芒指着一本。 “嗯?你想看就随便看呗。”顾存伊口齿不清地说完，接着低头与煎饺奋斗。 于是夏芒就沉浸在了书中。 八点多，王婉婷准备提前下班了，收拾了东西，她抬头看向门外，然后就用牙咬着下唇，不再动了。 “怎么了?”夏芒拿起自己的手提袋，向门外看去。 林沉已经等在了那里，抱着一捧打蔫的玫瑰，死死盯着这边，神色晦暗。 这里不是多繁华的道口，灯光也偏暗，夏芒读不出林沉脸上的情绪，只是直觉不好。 “婷婷!”夏芒拉住了迈步就要出去的王婉婷。 “报警吧。”王婉婷说，无力地垂下手臂。 “这情况，他什么都没做，报警也没用啊。”顾存伊揽住王婉婷，扶她坐下。 “我找我哥哥过来。”夏芒掏出手机。 王婉婷沉默着不回答，心情显然很是糟糕，顾存伊点点头。 夏芒拨通了电话。 “喂，哥。” “嗯，过来一下，南边路口小花店。” 挂断电话之后，夏芒一脸的凝重。 “怎么办啊?”王婉婷抬头看夏芒，茫然地重复着：“怎么办啊?” 夏芒沉默，反覆思考。 “我也不知道。”她闷闷地说。 王婉婷闭上眼，没有哭。 “你对他了解多少呢?”夏芒问，“他的性格，他的家庭，以及，他知不知道你的情况?” 王婉婷想了片刻，摇头：“我没问过他家里的具体情况，我家的……” 她抬头看过去：“他多少知道一些吧。” “对了，我家里?要不……”王婉婷冲动着坐直，却又犹豫起来，久久没能把话说出来。 “我帮你查。”顾存伊安抚她，“没事，你不用向他们低头，我帮你查。” 她看向门外，神色中带上了点冷厉，和之前的温软又孩子气反差甚大。王婉婷握着她的手，却渐渐平復了心情。 “谢谢。”她说。 “不客气。”顾存伊依然是温和地微笑，仿佛刚才的危险感只是夏芒的错觉。 柳年赶过来的很快，不过他后面跟了个小尾巴。 时再气喘吁吁地，弯腰调整了一下唿吸，然后扶了一下鸭舌帽的沿。 “哥!阿再?” “那傢伙在哪儿?”柳年撸起衬衣的袖子。 “就在门外啊。”夏芒一指，却发现林沉已经不在那里了。 “诶?他好像走了。” “走了就走了吧，我们送你们回去。”柳年走出花店。 王婉婷站起来，和顾存伊摆摆手：“小姐姐再见!” “再见。” 顾存伊看着几个人离开，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餵——”顾存伊语气懒洋洋地，显然跟电话那一头的人很是熟稔。 “帮我查一个人。” “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碰不得的，你想什么呢?就是一个普通大学生。” …… 一行四人走出来，王婉婷和两个青年都不熟，她心情也不太好，整个人都闷闷的，所以没什么话说。 夏芒和她并排走着，时再和柳年错几步落在后面。 绕过这个路口，她们看到林沉坐在马路牙子上，那一束已经不再新鲜的玫瑰花摆在旁边的地上。 他没走，只是换了个地方蹲点。 林沉蹲到了目标，沉着脸色站起来，看了看王婉婷和夏芒身后的两个青年，愣了一下，不知是误解成了什么，对王婉婷说：“你，很好。” “你还有完没完?上午还没挨够骂么?”王婉婷跺了下脚，胸膛因难平的怒火而起伏着。 “那你呢?你就一定要这么绝情么?一点余地都不留么?” 林沉问着，踹了一脚地上的玫瑰花束。 柳年按了一下夏芒的肩膀，走到她的前面，捏了捏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跟这种人，还啰嗦什么?揍一顿不就好了?”他问着，向前迈了一步。 柳年凶起来，还是很有模有样的，时再不肯落后，他拳头不够强，胳膊上的肌肉不够硬，于是拎了一根大概没什么用的树枝撑场面。 林沉强势的表情撑不住了，色厉内荏地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你要打人?我报警了啊!” “你猜，我能不能让你疼得死去活来然后，一点伤都没有。”柳年微微歪头。 “【手动屏蔽】!你【手动屏蔽】神经啊?”骂骂咧咧地，林沉还是退了几步跑了。 “这么怂?”时再把树枝扔进垃圾桶里，命中。 “不仅怂，还乱扔垃圾。”柳年把那一捧花捡起来，同样扔进垃圾桶里。 “噗——”王婉婷笑了，“我就是和这么个外强中干的货纠缠了这么久，我真是，傻的可以啊。” “你太有礼貌了。”夏芒安慰她。 “网上有句话说得好，学习是为了心平气和地和小人说话，锻鍊是为了让小人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
第121页 她拍拍王婉婷瘦弱的肩膀：“下学期体育课选个散打什么的，自己私底下也好好学学，下回啊，他再牛皮糖一样粘上来，一拳招唿上去!” 夏芒说着，往空气中一挥，不说拳劲如何，速度和架势还是够唬人的。 王婉婷笑。 柳年和时再把两人送到学校门口。 “对了阿再，我记得我没喊你过来呀。”告别之前，夏芒先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我把他叫上的。”柳年揽着时再的肩膀抢答，“哪怕三分之一，也比没有强啊。” 时再挣不开站不稳，苦笑。 夏芒眼神示意柳年：你别欺负他。 柳年挑了挑眉：怎么会? 眉来眼去了一下，夏芒与柳年和时再告白，王婉婷道了谢。 “原来你有一个哥哥啊。”王婉婷感概，“没怎么听你提起过她，我还以为，咱们四个只有我一个不是独生子女。” “嗯，小时候我基本上是我哥哥带着的，后来他在外面漂泊了挺多年，我对他印象不很深了。” 至少，在长大了一些的现在，她都不怎么在谈话中提及他了。 “你哥哥人挺好的。”王婉婷笑笑，“我挺羡慕你的。” 夏芒抬头看夜空，走了几步，说：“他是挺好，不过没什么可羡慕的。” 王婉婷情知自己有点失言，不再说话了。 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思，两个女孩儿回到宿舍。 目送夏芒和她的室友在夜色中走远，柳年大力拍了拍时再的肩膀，差点把他拍了个踉跄：“来，咱们找个地方坐坐，聊聊。” 时再心里苦。 时再不能打小报告。 他只能被柳年半强迫地一起走了。 六十一 烧烤 被拎到一个陋巷里的烧烤摊的时候，时再还是恍惚的。 摊子简陋至极，三两食客，摺叠桌塑料凳，炭火烧烤架，电动三轮车上两块木板放着满噹噹的盒子，蔬菜肉类俱全，车头绑着一根竹竿挑着写了“烧烤”两个大字的幡子。 那字体，有点眼熟，时再多看了两眼。 暗红色的幡子上满是油烟燎过的痕迹，显然，很有岁月了。 柳年顺着时再的目光看过去，有点欣赏：“哟，看出来啦，那是我央着芒芒写的。” “……”时再有点想不到。 “芒芒有次来东川找我，我带着她来这儿，结果她一口都不能吃，最后是我和老白吃烧烤，她喝老白特煮的白萝蔔粥。”回忆完着一点往事，柳年提高了声音。 “老白!” 烧烤架前的烟燻火燎中忙碌的中年抬起头，大声答道：“嗳!” 这一声中气十足，转眼中年就走到这一桌前，熟稔地说：“欢迎两位再次光临——” 走进了，他有点傻眼：“诶?新顾客?” “新?”柳年佯怒，“老白你眼神不行了啊。” 老白皱起眉头勐看，恍然，惊讶，指着柳年一根食指晃了又晃：“哦——你是那个，那个，那个——小柳子!” 他一拍柳年的肩膀：“小柳子好久不见了啊，我算算，多少年了?” 他掰着两只手十根手指头。 “噗!”时再忍不住笑，看着柳年难看的脸色，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行吧，小柳子就小柳子吧。”柳年无奈，伸出右手在老白眼前晃了晃，“六年，我记得呢，你别算了。” “六年了啊，真是太久了，你都快长你原来两个那么壮实了，啧，也黑了。”常年油烟燻过，老白的眼角总是红的，神色里带上追忆了，很是酸涩。 “不能叫你小柳子了，该叫老柳了。”老白这才注意到时再，“哟，朋友?” “讷，朋友。”柳年点点头。 “叫啥?”老白伸出一只焦褐色的手。 “我叫时再。”时再伸出自己的手和他握了握，他的手养护极好，跟老白粗糙的手一对比，分外白皙。 “手和你当初一样，也是新人?”老白握了几秒便松开，扭头问柳年。 时再注意到，他的手往身后放了放。 “嗯，也是你的后辈，新生代队长。”柳年说。 后辈?时再一愣。 这个看起来得有小四十岁一脸沧桑的中年，曾经也是电竞职业选手么?那得是，哪一代的了? “不错!加油!”老白对时再竖起一个大拇指。 “你不认识他?”柳年有些疑惑。 “嗨，七八年前我还有点不甘心，还看看电竞赛事，现在我都多大了?”老白眼见地有些落寞，然后这种低落地情绪就一扫而空。 他爽朗大笑：“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全请?” “全请!” “那我就不客气啦。”柳年看着那边支起的价格表，“阿再，你要吃点什么?” 说不客气，他们两个吃过晚饭的人，到底没点多少。 一把土豆片，一把烤菌菇，羊肉串和骨肉相连必不可少，再来一盘子老白这里的特色烤鸡爪。
第122页 “饮料要不?有矿泉水冰可乐冰啤酒。” “冰可乐!” “冰可乐!” 时再和与他异口同声的柳年大眼瞪小眼。 “好嘞!”老白应声，一边念叨着菜单，一边回到了长长的烤架前，烟火气息再次缭绕在他身畔。 柳年自己去镇上冰的泡沫箱子里拎了两瓶子冰可乐来，扔了一瓶给时再。 时再稳稳接住。 柳年拧开瓶盖跑气，看向着老白忙碌的身形，问：“你猜他多大?” “三十六?”时再看着老白身上的沧桑感，往小了猜。 “三十四。”柳年说。 时再多少还是有些惊讶，老白看起来，比他爸也小不了多少。 “十多年前，他是锋刀那个游戏最强的职业选手之一，后来锋刀不行了，他转到星河记，没什么水花，打了两年，年纪到了就退了。” 柳年喝一口冰可乐，习惯性地在口中含温了再咽下去，接着说：“那时候职业选手关于身体的保养很差劲，都是整天整天拼命训练。不懂，也没功夫想什么可持续发展，手上眼睛上颈椎上腰上，哪哪都落了一堆毛病。二十三四，还是顶年轻的时候，就该退了。” 时再有些心酸。 柳年看着他凝重的表情，笑笑：“我和你说这些，除了有感而发，也是希望你对自己好点，你身上的压力，还没有到不要身体的地步。” “我有锻鍊的。”时再小声说。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锻鍊么?” 时再很惭愧。 “以后记得和我一起早起晨练哈，假期有空了我教你打简易版的军体拳。”柳年手臂越过桌面，一拍他的肩膀。 “哈?”时再傻眼。 平白多了一堆事情，偏偏眼前这人，是他的大舅子，拒绝不得。 “哈什么哈?”柳年分外嫌弃时再的小身板，尽管他像时再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他。 “烧烤来嘞!”老白端了一个大钢盘走到桌旁，把一个一个垫了油纸的竹篾盘放在桌子上。 孜然，辣椒，炭火一燎，油脂一渗，是属于夜晚的绝妙风味，大俗，又随心。 比时再他们点的，还要多一份烤土豆片和大把的肥牛鸡心鸡胗板筋。 然后老白自己拎了一瓶冰可乐出来，坐在这桌拿起了串。 柳年把一盘烤鸡爪推到时再那边：“吃吧，补手。” 虽说吃啥补啥，但是鸡爪应该不算在此列吧，而且，更应该补手的是柳年才对吧。 时再内心吐着槽，到底没说出来，夹了一个烤鸡爪送到嘴里。 鸡爪子浓汤滷过，炖到胶原蛋白满满的皮层一吮离骨，又卤香十足。烤制使表皮微焦，外紧里嫩，又多了一层炭烤风味，孜然面和辣椒面充盈舌尖，刺激着味蕾。 “好吃。”顾不得烫，时再舌头都捨不得离开那骨头。 “哎——”老白给自己一个大拇指，“好吃就对喽!” 热辣的烧烤下肚，冰啤酒解腻清味，三个人都不喝啤酒，冰可乐也足够劲儿，扫清炎炎夏日里一整天的疲倦。 只留裹腹的餍足，和彻底打开的话匣子。 三个不同年纪的男人，天南海北，无所不谈。 老白的生意不错，还不到宵夜的点儿，陆陆续续就有不少客人闻着孜然和烟火混杂的气味寻觅到这个角落。 老白去忙的时候，两个人就聊独属于他们俩的共同话题。 夏芒。 她的性格，她的爱好，她的路。 “我这个妹妹啊。”得知夏芒是选择了他当初想上的大学，想学的专业，柳年心中千百般难以明言的滋味萦绕，最后化作一声沉沉的嘆息。 柳年知道夏芒在写作，但是她不肯告诉他她的笔名，他也就无法看她的作品。他试图从知情人时再这里旁敲侧击，不得不先付出一点好处。 “她长的像妈妈，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爸爸都无法面对她。等爸爸想明白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挽回了。”柳年只是平淡地叙述着。 “最后，我也是。” “我和爸爸回头的时候，她已经长大，已经不再需要一个年长的男人为她遮风挡雨。” “你要对她好，听到了么?” “听到了。”时再郑重答应，然后说，“芒芒的笔名和作品名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写了什么。” “情感。” “亲情友情爱情，君臣父子兄弟，天下情怀。” “在这些感情之中，芒芒她写得最动人的，是亲情。” 时再看着柳年，有些埋怨他，十来岁的时候，他在父母身边的时候，夏芒一直是一个人。 柳年想像着，回忆着，最后又化成一声感慨：“我的妹妹啊。” “你妹妹?”老白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桌子旁坐下，“她去年来过，问我你有没有回来。” “啊?”柳年看向老白。 “她说是来这边上学了，也就来看看我，顺便问问你。”老白比划着名，“这么高了吧，留好长头髮，拄着拐。” “拄着拐?”柳年差点站起来，他疑惑地看向对面的时再，他脸上却是与他一样的疑惑。
第123页 “烧烤!” “来嘞!”老白撇下这互瞪的两人，投入新一轮的忙碌。 “我去年的时候和她基本没联繫，我找人问问。”时再给陆晨曦打了个电话。 柳年这边，给夏行打了个电话，已关机。 他拿着手机，翻着长长的通讯录，竟不知问谁可好。 时再那边很快得到了答案：“芒芒去年夏天出了个车祸，胫骨骨折，託了我和她共同的一个朋友说不要告诉我，恢復情况很好。” 时再看着狼藉杯盘：“我和她那时候联繫少了，可能是她意识到了我有点疏远她了吧，也就不肯让我知道。” “她也没和我说。” 两个不被告知的人，一起颓丧着。 时间晚了，老白那里生意好了起来，两个人吃完了也就不再占着桌椅，和老白告了别散步回俱乐部。 “芒芒虽然在感情上迟钝了点，但她很理智，想那个女孩那样的情况，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她接受你，也就是认可了你，所以我相信你。” “我会对她好的。” 这个承诺不知说了多少遍，时再依然很郑重认真。 柳年抬头看天空中疏落的星，时再看前方的灯下的路。 柳年突然停下，拦住时再，然后提起了他的衣领与他对视：“如果你不喜欢她了或者她不喜欢你了，请你干脆一点。” 他最不信承诺了，因为对夏芒的承诺，他毁约过。 他答应了陪她长大，最终没能做到。 时再这次回答的很慢，却依然郑重：“好，真的到那个时候，我绝不纠缠。” 不记得是谁先动的手。 行道树的阴影中，两个青年扭打在一起。 肋下，腰窝，小腹，这些衣服遮住的地方，一拳一拳都是实打实地落了下去。 毫无章法，就是乱打一气。 时再顾着自己的手，没有卯足力气，他觉得柳年也是留了力的，但他还是很痛，非常痛，却发泄得相当爽快。 时再气愤柳年曾留下她一个人，柳年气愤时再拐走了她。 是时再先停的手，毕竟，比起柳年，他的体力实在有限。 两个人看着对方凌乱的头髮，和身上乱沾的草梗灰尘，互相指着大笑不止。 算不上一笑泯恩仇，只是这个时候，他们是同类，曾被她视作外人的人，想要对她好的人。 时再愉快的心情保持到了第二天早上，然后他收到了夏芒塞来的两支治跌打损伤的药膏。 六十二 忙碌 “我哥没说什么，但是我猜到你们俩迟早得打一架，昨天没打，那以后也会打的。”夏芒举着两支药膏，“有备无患嘛。” 她拉起时再的手，把药膏拍在他的手心：“有一支是给我哥的。” 时再看了看上面的字，说：“昨天打一架过了，放心，没事。” 夏芒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那就好。” 时再内心说，很不好。 中午饭照例是三个人坐在一起吃的，然后夏芒就被审问了。 “你骨折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那货也就算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柳年控诉。 “哦。”夏芒歪歪头，“不能平白让你们担心啊。” 她说的，一派风轻云淡。 时再与柳年语塞。 “而且现在早就好了，跑跳都没有问题，也没有后遗症，无所谓告不告诉你们了。” “怎么会无所谓呢?”柳年反问。 夏芒不答，而是看向了他的手，他受伤的左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你受的伤，也从未告诉过我。 柳年无话可说了。 “抱歉。”他低头，“我以后不会再瞒着你什么，所以，不要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好不好?” 夏芒想说一句：如果你没有一没消息就是几年的话。 但看到柳年掺杂着愧疚与感伤的神色，她没有说那个附加条件，点点头说：“好。” “那我呢?”时再隐隐有点受伤，“为什么还要嘱咐陆晨曦，不要告诉我?” “我不想被人打扰，所以让晨曦和包姐谁都不要告诉，我好一个人静静养伤。” 那是一个，对她来说很是沉闷的盛夏。 “我心情不太好。” 发文两年，没能激起什么水花，反而被一个稍有名气的作者碰瓷抄袭，大约是想杀一个小作者为新文祭天。 碰瓷不成，又讽刺夏芒那一篇文，批的一无是处，尤其是不够苏的角色。 哪怕一一举报过，哪怕对方的目的没有一个得逞，她还是，心情不太好。 她在想，如果她稍有一点名气，是否就能保护好自己笔下的角色了呢? 那个时候，她流失了几个老读者，有来了很多新读者，来了，又走了。 恰逢卧病在床，失去了看书上网的心情，腻味了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她很闲，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忍不住扪心自问，执拗地走这么一条路，是否正确? 总的来说，确实心情糟糕。 这一段记忆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夏芒抬头看向时再：“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只要我还和你在一起，我就不会瞒着你。”
第124页 她伸出左手，掌心摊开向上。 时再看着夏芒，她在等一个许诺。 他也想起来在某个盛夏，他答应做她读者。 夏芒欣喜不已，却有些不自信，有点惶惑地低声问：“万一你不喜欢怎么办?” “我保证看完!”少年拍着自己的胸膛承诺。 “我不信承诺。”她说。 “那你总要信我的行动吧，击掌为誓!”时再伸出了自己的手。 “啪!” 转眼，已经快要四年过去了啊。 “只要我还和你在一起，我就不会欺瞒你任何事。”时再郑重承诺。 “哥哥你作证!” “餵!凭什么是我?”柳年指着自己，分外羡慕坐在他对面的那个臭小子。 芒芒愿意给他承诺，哼! “啪!” 两只手拍在一起。 “因为你昨天和他打架了，一定是你欺负他。”夏芒端起自己的一碗汤，吹了吹。 “我。”柳年有点委屈，“我都没用力好不好?” “我知道啊，要不然，我就找爸告状去了，告诉他你想学编导还死别扭着不肯请教他，让他把你逮回去。”夏芒状似认真地威胁道。 “吃饭吃饭。”柳年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但是他显然没有什么演戏的天赋，心虚的表情也就暴露了个彻底。 夏芒知道他有分寸，她只是想吓吓他。 内心得意着，她对时再眨眨眼。 调皮，趁着柳年低头的时候，时再用口型说。 夏芒轻轻吹着碗里的汤，微笑。 “对了，我室友那事儿解决了。”夏芒说。 “怎么解决的?那块牛皮糖不像很好搞的样子啊。”柳年问道。 “婷婷托人打听了一下。”夏芒也有些奇怪于顾存伊作为一个花店老闆兼职作者的惊人人脉和效率，这才一个晚上啊，今天一早她们就没有看到日日来女生宿舍楼报到的林沉。 “那个男生的妈妈，去年冬天查出癌症晚期，开销甚大，他申请补助，做两份兼职都，对于手术费甚至药费都是杯水车薪。” 夏芒有点同情，但还是很气。 “所以他家人想了个馊主意，说他不是在大城市读书嘛，让他找个有钱的女朋友，想办法绑住她，也就供得起消耗了。” “这?”面对这样荒谬又戏剧的事，柳年竟不知说何是好。 时再则是有些匪夷所思：“咋想的啊，他就同意了?” “是啊，不过他不够狠心，也不够脸大，和婷婷谈了三个多月，也没有提及这件事。”夏芒喝了一口汤，略略眯起眼，“不过如果他说了，婷婷也不会被骗吧。” “他不够聪明，她也不算傻，只是这一家人，也真是太一厢情愿了。” “奇葩年年有，今年这个，特别奇葩。”夏芒总结，“我写小说，都不敢这么编。” “以后你就可以这么编了，然后呢?”时再有点好奇。 “他欠了一个学生不少钱，所以才处处迁就那个人，哪怕让自己和女朋友吃亏。那个人把欠条摆出来，他也就老实了。” 也得感谢顾存伊，不知怎么就找到了宋心安，他不帮着林沉了，他连下个月回家的路费都凑不出来，火烧眉毛的时候，也就没法找王婉婷的麻烦了。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柳年引用老话感慨。 “不，是即便他可怜，我们也不能原谅他的可恨。” 夏芒想着王婉婷大清早把这一切告诉她的时候，脸上的神色。 许是庆幸和解脱更多一点吧。 她也算是从这段糟糕的感情和那个糟糕的家庭里走出来了。 希望她以后更好。 室友的感情问题暂告一段落，夏芒相信着，她和时再的感情目前出不了什么问题。 因为，忙啊! 春季赛已经打过了十六轮，还有两轮，目前积分第四名的心火客场挑战第一名的朝歌和第三名的鸣凰。 朝歌和无衣占据前两名最后两轮地位无可动摇，但是第三名到第五名，鸣凰、心火和狂徒三支队伍还是有可能动一动的，只在这最后两轮。 第一名直接获得世锦赛名额不提，排名靠前，就意味着夏季赛的主场权，不是选图权，但也意味着少一点奔波，而俱乐部多一份入场票和转播之类的收入。 而这也是心火在夏季赛前最后的练习机会，对手都是强队，他们绝对不能白白浪费。 为了选手的状态保持，俱乐部查岗极严苛，时再作为队长，一是以身作则不能晚睡，而是要做的事情太多，已经忙到看一章更新和打一个电话都要想法设法从洗漱吃饭里挤时间出来。 而夏芒这里，大英大物c语言三门主课考试挤到一个礼拜里，高数就在下周五，她甚至和心火俱乐部请了两个下午的假，然后林镇批了两天给她。 “专心复习。” 三次元如此忙的时候，她又要趁热打铁并避让暑期扎堆开新文，一周内出番外完结开《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连载。 毕竟末世文偏冷门，又不是以爱情戏为主线，夏芒很有一点自知之明，不给自己找任何没必要的麻烦。
第125页 好在有充足的存稿，让夏芒可以喘口气。 再心如止水，完结并开新的时候，夏芒还是会紧张数据的。 大英考完了回宿舍，夏芒开着电脑，一边复习c语言里烧脑的程序，一边期待着晚七点的到来。 《今日食记》三合一的番外更新。 《路漫漫其修远兮》第一章更新。 番外交代了两对正文里没什么戏份却很重要的副cp的后来，然后是甜甜的关于吃和过日子的二人小世界，算是平衡正文有些严肃的结局场景。 而第一章的更新。 末世，灾变，地震，感染，部分动植物形态放大化至于拥有类人的思维能力，人类，死亡后失去甚至攻击曾经的同类，使病毒疯狂扩散。 很多人死了，要么死无全尸，要么成为行尸走肉，又悍勐不已，不畏伤痛。 很多人活着，要么躲躲藏藏，要么，像动植物那样产生变异，拥有了异能，看到了全新的世界。 陆漫漫的异能，是火，简单，热烈。 在废墟之间，她抡起一根木棍砸向变异鸟，烈烈的火，从她指尖燃起，疯狂席捲了那翼展近五米爪尖沾着人血和毛髮的大鸟的羽毛。 她得救了，而更多的人，没有。 陆漫漫发疯一般从废墟中刨出她的手机，至于玻璃割破了她的手掌，殷红的血梅花一般淋漓落了满地。 但是，手机没有信号。 无法拨通。 评论里，一边是撒花和甜甜甜，评论数量快速增长，一边，过分清净。 就在夏芒怀疑以为自己这一章写崩了以至于没人看的时候，刷新出一条评论。 “首杀!大大好棒啊，好酷的场景和画面，嗷嗷嗷我最喜欢这一款的女主了!” 夏芒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个读者陌生的暱称，笑着回復她：“谢谢，我也喜欢，敬请期待。” 虽然，还是有点可惜不是时再吧。 下一本书第一章晚上十点更新，或者周末或心火的假期发，好给时再一个抢首杀的机会，夏芒想。 六十三 聚餐 高数考完已经是六月末，这一学期就算结束了。 不过王婉婷已经决定了不回家，池零家就在东川，夏芒和冉思思还要等一周，再上一门小学期课程才算真正放假。 好在小学期课不难，按部就班地上完课再考个试就好。 从考场出来，冉思思期盼地看着夏芒，伸出了手，夏芒笑笑，和她击掌。 “give me five!” “啊，终于结束了。”冉思思感慨着，步伐都有了点蹦哒出来的轻快。 “嗯，是的。”夏芒看着教学楼楼外广阔的天空，然后撑开了太阳伞。 七月的东川热得像个蒸笼，夏芒靠着人行道的边上有树荫的地方走，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冉思思错了两步，踩在马路牙子上，摇摇晃晃地慢慢走。 “餵?” “喂，芒芒。” 电话那头，时再撂下手里的笔，用口型向林镇道了个歉，走到楼道里。 林镇理解地笑笑。 常规赛结束，心火最后两场胜的漂亮，最终锁定积分第三名，一个多月的夏休期之后，迎战积分第六名的一只战队。 朝歌最后一轮略输心火一筹，因而最终排名第二，无衣提前锁定一个世锦赛名额。 狂徒最后一场仍是状态低迷，排名第五，而鸣凰两分之差在心火之下，最终积分排名第四。 积分排名最后的两支队伍，降级到二级赛，需要经过一年的激烈竞争，才能够重新列入一级队，当然，也有很大可能是一年又一年地沉沦下去，甚至解散。 这是电竞这个圈子的残酷。 常规赛奖项已经颁布完，按理说，职业选手都该放个夏休期假了，但是心火无一人离开，早在赛季初，所有人商量好，共同向俱乐部申请留下继续训练。 因为八个人的尴尬，所以林镇才决定另外找两个陪练。 “考的怎么样?”时再问着。 “当然没问题。”夏芒依然是很有自信。 总不枉她平时认真写的作业和期末之前提前一个月的复习计划。 “那就好。”时再笑笑，“我定了一家很棒的海鲜餐厅，我把地址给你发过去。” “好。” 夏芒挂断了电话之后，冉思思即刻凑上来，期待地问：“吃什么?吃什么?” “海鲜。” “欧耶!”冉思思比了一个“耶”，很是兴奋。 “等等，你能吃么?”冉思思有点担心夏芒的胃和抵抗力。 “偶尔一两次，是能吃的，我不过敏。” “那就好。”冉思思拍拍自己的胸脯，“对了，为什么不去千秋五味?” “我……不太想去。”夏芒捻了下衣角，神色有些黯然。 “哦哦。”冉思思没注意到，满心都是对这一次聚餐的期待。 回到宿舍，在空调下站了一刻，冉思思终于觉得自己是活过来了：“唿，外面真的好热啊!” 池零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看小说，王婉婷在下面，一边看高中数学教材和教辅，一边做ppt，准备录课。
第126页 “啊，芒芒。”池零挣扎着坐起来，看着夏芒一脸期待：“芒芒你告诉我，如儿没有死对不对对不对?” 高数考完，池零就算是解放了，沉迷小说不可自拔，看了一圈，找到了夏芒的完结文。 “你看到多少章了?”夏芒问。 “一百第九十七。” 夏芒想了一下，前一章如儿已经跳了城墙，她没有明写她的身后事，不过重病加高空坠落，也是没有什么可能的了。 “她死了。”夏芒一脸冷漠。 “啊啊啊!我的如儿呀!夏芒我要杀了你!我要给你寄刀片!”池零撂下手机扶着床栏杆，眼看就要跳下来。 但她终究是懒得下来，背转身去，气鼓鼓地说：“我决定了，今天不要理你。” “前些天我男朋友说，今天中午请吃饭。”夏芒非常厚脸皮地找了个台阶。 “啊?”池零连忙转身顺着梯子下床，“在哪儿?吃什么?” 真香。 王婉婷非常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至于冉思思，她笑得头都要掉了。 “话说芒芒写小说那么虐的么?”笑够了，冉思思问着。 “一本超级虐，一本特别甜。”池零气的捶桌子，“我被甜的那本骗到了!然后跑去看她前一本，评论说虐我还不信，简直自讨苦吃!” “没事，手头这本是he，下一本是小甜文，甜到掉牙那种。” “真的?”池零将信将疑。 “真的!”夏芒信誓旦旦。 “好，我等着，不甜你可跑不掉。”池零邪恶地笑着。 “池零!”王婉婷发过来求助信号，让她把伸出来的邪恶的手又缩了回去。 “这个题怎么做的?答案我都看不明白。”王婉婷指着五三里的一道题。 “你不是讲基础知识么?这是去年的高考最后一题啊。”池零走过去看着那道题，眉头皱的死紧。 “有个学生问我。” “已知函数……”池零读着题，越读越迷茫，读完第一问就停了下来。 “第一小问我会，你也肯定会，后面两问——”池零苦笑了一下，“我学的都忘了，无能为力。” “第二问求四次导，第三问要先做两条辅助线。”夏芒说着，走过来。 “啊?”这连问题都没听完就说解题思路的操作，让池零和王婉婷都有些懵。 “这是我去年的高考题，印象太深了，所以还记得。”夏芒重新读了遍题。 “差点忘了，咱们寝室还有一个高考成绩年级第一的大佬。”池零笑笑，放心地回自己的座位上接着找虐去了。 “第一问简单，第二问先变一下式，设函数，等号右边挪到左边，对，就答案这样也行。”夏芒事无糜细地给王婉婷捋了一边。 “啊，这个太麻烦了。”夏芒嫌弃标答，“我给你讲一下我的方法，就，求四次导。” 王婉婷完全不懂夏芒那做法的走向，一路似懂非懂地连连点头，直到最后一步，从简直偏题八百里的思路倒转，直接扣题，她恍然大物。 “哦，这样。” 冉思思完全是旁听了一波天书，只有佩服，只能佩服。 王婉婷一个人细细思索的时候，夏芒去换衣服。 她这时候有另外的担心，冉思思她，肯定认识时再啊，网上看过千百遍了。 要不要让时再找林镇要一张签名照以求原谅? 夏芒，有点愁。 再愁，男朋友也是要见室友的。 夏芒特意换了一身买来还没穿过的特别小清新的衣服。 镜子前的女孩儿穿着白衬衣，衣摆扎进裙子里，衬出细腰长腿，浅灰色的长裙格外飘逸，凉鞋上的缎带束着线条流畅的脚踝。 她剪短的头髮长出来不少，王婉婷动手给她扎了个丸子头，一张五官精緻的小脸，不上妆也格外好看。 “今天的芒芒是小仙女!”冉思思夸着她，开始嫌弃起那个还没见到的男人，“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是啊，我们芒芒成绩又好，还会写书，长的也好，内外兼修，最后让谁给捡了去呢?”池零起闹。 夏芒被夸的有点脸红，不说话，擦着王婉婷推荐的防晒霜。 快到约定的时间，四个人到达了那家海鲜餐厅。 冉思思还在猜着，和王婉婷池零一起八卦，夏芒默默地在前面带路，找到时再订的单间。 时再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他怎么不出来接你?”冉思思还在小声问着，然后就愣着了。 “来啦。”青年温和地点点头，白t恤和黑色长裤衬出笔挺的身材，不太正式，但也不那么随意，气质阳光，笑起来很好看。 至少看上去，和夏芒挺般配的。 “来了。”夏芒笑笑，和他对视着。 然后他回头向着自己的室友们介绍：“时再，我男朋友。” “我的室友，冉思思，王婉婷，池零。” “啊!时再!”冉思思喊着，突然机灵了一回，反手把门拍上。 “大神!”冉思思喊着。
第127页 王婉婷和池零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多么耳熟的名字，毕竟冉思思经常在宿舍里花痴林镇，时再偶尔也会被带出场。 时再挥手打了个招唿，然后拉开一把椅子：“大家都坐吧。” 三个女孩突然见到了距离似乎很遥远的人，有点懵懂地陆续坐下。 时再按着夏芒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靠门的位置，把菜单递给了夏芒：“看看，想吃什么。” 王婉婷其实见过时再，两次，但都没看清他的脸，这时候看过，觉得确实像顾存伊说的那样，他们很登对。 夏芒大致看过，然后把菜单推给对面的三个女孩。 冉思思不太好意思花痴时再，但是熊熊的好奇心已经无法阻挡。 不，还是可以的。 三个女孩儿对着菜单研究了好久，各自点了想吃的菜，顾忌夏芒口味，都点的看起来干净又口味清淡的。 夏芒把菜单拿过来，让时再在点餐软体上勾选了几个辣菜。 时再则是点了一条清蒸石斑鱼：“这家的石斑，是东川最好吃的几家之一。” 最后那条鱼，夏芒一个人吃了一半。 不过，现在她需要面对冉思思她们的诸多问题。 冉思思：“大神大神!” 时再将林镇的一张签名照双手奉上，冉思思满意地不再问了。 夏芒看了下时再，她记得她只说过冉思思很喜欢林镇，没提出要签名照啊。 时再对她眨眨眼。 突然被塞了一口狗粮，池零突然不想问什么了。 一顿饭吃的很和谐。 饭罢，夏芒和时再告别，然后看到了三个好奇心爆棚的室友。 “咱们，回去聊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问，脸，有点红了。 六十四 心虚 这一回的寝室小会，是审问。 夏芒乖乖坐下，不等她们问，老实交代了开端和过程。 “我和他是中学同学，嗯，经常一起去网吧开黑打游戏一起去图书馆自习的那种……” 夏芒有目的地删减了一些细节，讲述着这个故事。 “……正好都在东川，又都在打游戏，渐渐恢復了联络，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就在一起了。” “听起来挺像小说的。”冉思思评价，看着林镇的签名照傻笑。 “行啦，一个地方出来的，也算是知根知底了。”池零对这一对挺看好。 王婉婷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但也觉得不好说什么，然后她看到了林沉送给她的还没有扔掉的书立，咬了咬下唇，问着：“可他是职业打游戏的，这个职业太年轻化，他对未来有没有想法呢?” 冉思思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刚说第一句的时候，我还以为婷婷你是对电竞有什么偏见。” “没有。”王婉婷摇头，“电竞也是正当职业，只是芒芒对这份感情是认真的，如果想要走的长远，还是对未来有一些明确的想法比较好。” 夏芒想了想：“我还没问过他，不过阿再的话。” 她笑了。 “他那样做什么都全神贯注的人，总能闯出自己的一条路吧。” “吁——”冉思思和池零一起鄙夷她这种秀恩爱行为。 然后她们一起诚挚地祝福她。 夏芒笑着，收下了祝福。 至此，暑假正式开始了。 王婉婷申请了宿校，冉思思和池零各自离开，夏芒权衡了一下，选择了相距心火俱乐部更近一些的家。 《湖上》圆满收官，而下一步电影刚刚做完后期，要先跑一趟明年春天的一个电影节。夏行算是赋闲，整天窝在家里，看书写剧本，或者变着花样地给夏芒做饭。 “今天吃什么?”傍晚回来，夏芒一边做手操，一边隔着玻璃门看夏行在厨房里忙碌。 “看市场里的虾挺新鲜，我买了一斤回来，做个龙井虾仁。”夏行穿着围裙，把一盘剥壳去线的生虾仁滑到高温的油锅中。 “哗!” 旺火断生，迅速勾芡，加配料滑炒，短短一分钟，菜出锅。 清新的茶香烘托着虾仁的鲜甜，在这个炎炎夏日里，让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你哥回来有半年了吧?联繫过你么?”夏行问。 夏芒眨眨眼。 “你见过他了。”夏行笃定。 夏芒的那点演技，在他眼里和没有一个样。 夏芒笑笑，然后说：“我问他了，他不太愿意见您。” “为什么?”夏行觉得自己很是无辜，“我有对他做过什么?” “大概是他心虚惭愧了吧。”夏芒不确定着。 毕竟和柳年一样的心虚，她也有一点。 “哦。”夏行半信半疑，却也不再问了，毕竟都是二十好几社会上滚过挺多年的人了。 “告诉他，野够了就快点回来。”夏行到底有点气，磕了下筷子，然后有些嗫嚅地说：“我有点想他了。” 有点?非常才对吧。 夏芒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些许难为情。 不笑，憋住。 饭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夏芒才放肆地轻笑了两声，看了看时间，登录作者后台。
第128页 《路漫漫其修远兮》今晚七点要正式上架了，约定俗成的三章更新早就准备好放在存稿箱里，等着和读者相见。 这本书的数据隐隐比上一本差一些，夏芒对此早就有所猜测，毕竟题材冷，也就有了心理准备，不过临上架，还是有一点小紧张的。 似乎，还不错? 眼看临近七点，夏芒倒是不打算接着看了，打开文档开始码字，摒除一切胡思乱想专注于情节文字的构思，直到时再在企鹅上敲她。 “嘿!你真的打算不回復我的评论么?” 夏芒仿佛看到了他已经实质化的怨念。 “首杀!恭喜上架!”然后他给她投了一个最大的雷，直接全站公告。 追了半年她的书，芒果味二货雄据她的票榜第一。他在这里砸雷，夏芒就去他的直播间刷礼物，也算是有来有往。 “谢谢小可爱～”夏芒在地下有点促狭地回復他。 “小可爱”时再感觉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然而还是美滋滋地笑着，在企鹅上敲夏芒进行抗议。 很明显，抗议无效。 某个二货：对啦，芒芒你生日那天我要去总部开会并抽籤，没法回来给你过生日了，抱歉。 夏芒看了眼日历，这才看到，自己的十九周岁生日要到了。 芒果还是麦芒：没关系的，这次我和我哥还有我爸一起。 也该让柳年回来了，她的生日，算是一个契机吧。 芒果还是麦芒：以后还有很多个生日和节日，我们一起过。 时再正在看看日历上七夕的日子，恰逢比赛，非常不巧，而巧的是，夏芒的消息到了。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消息，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某个二货：好，以后有机会，一定一起过。 某个二货：我要开直播了。 夏芒懂他的意思，点开巷战图标，登录芒夏，向时难再发送申请。 直播房间里，弹幕里满满的嫉妒。 “噫，又是芒夏!” “再再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 “啊啊啊我也想和再再匹配开黑!” …… 这些弹幕里混进来一个画风不太一样的。 “哇!芒夏!我喜欢你!” 时再的粉丝们不乐意了。 “我去，这谁啊?” “啥?” 然后，他们目瞪口呆地发现时再给那人点了个贊，笑着说：“谢谢，我也喜欢!” 弹幕一片譁然，一片猜测。 时再恍若不觉，和夏芒组队进入五对五模式，选图荷花镇。 这是难得的一张水图。 粉墙黛瓦的建筑邻水而筑，水网密布，有着悠然的江南风韵，没有街道，有的是意境十足的桥樑和乌篷船。 真有点置身于江南水乡的感觉。 在这样精緻的建筑上，打架很难发挥，所以都是室内战和水战。 这张图里，怪物都在水底，比较难搞。 但对于夏芒和时再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指挥更不是问题。 看到时再，另外三个玩家爽快地交出了指挥权。 夏芒已经不需要时再全程细緻指挥了，这一局，蹲点，狙人，杀怪，都是她根据局势进行的判断，时再从头到尾，只给了她三次指挥。 其余的，全是默契。 顺利地三连胜之后，两个人才遇到了棘手的点子。 江流，和狂徒的队长郑一战。 江流和人的配合依旧勉强，割裂他和狂徒的其他队员，已经是春季赛上所有队伍对上狂徒的作战思路。 整个春季赛过去，十八轮比赛结束，狂徒还没有找到行之有效的应对方法。 不过对面两个职业选手，也是很难应付的事情了。 “我先发，你补位。”时再在公共频道里发。 “你”指的是谁，大家都清楚。 不过这个频道。 “喂喂，发错了吧!”江流回復时再，然而时再却没有再回復他。 夏芒操纵角色，从復活点出去，跳入水中。 游戏还是很不科学的，比如，水对枪械的使用毫无影响，只是水下动作的速度和出膛速度都会相对慢一些。 角色下水的时候，属性面板上多了一个蓝色的氧气条，在氧气条走了一半的时候，夏芒操纵着芒夏借着船和桥和阴影的掩蔽换气。 她悄无声息地，避让水下的怪物，进入地方地图。 “砰!” 枪响，紧接着大量技能爆发! 那边团战了。 夏芒不为所动，依然在水下悄然潜行。 “五个。”时再在队伍频道里发。 那一波团是四打五。 夏芒加快了速度。 时再的那句让她补位，是说给对面看的，当然不是发错了频道，而是，误导。 “砰!”夏芒开枪，爆破弹! 枪声在只有水声荡漾的地图里，能传很远。 “回城!”郑一战在队频里发，然而，无法读条。 时再死死地缠住了他和江流，另外三个路人玩家和对面的三个也打得旗鼓相当。 两个职业选手，在这个限制极大的地图里，并没有打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而时再的子弹，如影随形。
第129页 復活点的血量比人脆，得手之后，夏芒迅速转战下一个。 郑一战应付时再，江流也终于脱身返还，却只看到了第二个復活点也被一枪狙击点灭。 夏芒见好就收，没入水中，前往团战地点支援。 “没看到人。”江流在队频里的话，表达了他的茫然。 “截断!”郑一战发了一串的感嘆号。 “截哪一条路?”江流还在问。 “不用了。”郑一战无奈。 枪响! 时再一拖二的时候血量大减，眼看就要收割掉他最后那一线血的时候，一发冷枪命中了他。 跑去抄人老家的夏芒，真的来补位了。 但是江流和郑一战，真的都很强，即便落后了两个復活点，也毫无退意，一直刚到了最后。 终于胜利之后，夏芒看着已经被拆了差不多一半，已经毫无美感的粉墙黛瓦，嘆了口气。 真是的，怎么越是美的景色，防御就越差劲呢。 心火俱乐部那边，林镇旁观了这一战。 时再退出直播，扭头看向他。 “感觉郑一战头髮快掉完了。”林镇轻轻敲了一下桌角，非常严肃地，开了一句玩笑话。 时再想了想郑一战那头浓密的头髮，说道：“应该还能撑一年吧。” “但他的手和反应，撑不了几年了。”林镇看了看自己的手，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嘆了一口气。 “我去和他聊聊吧。” 六十五 转会 柳年的小宿舍里，夏芒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上的文档。 柳年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书和本子码整齐，然后在夏芒背后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目光一直落在夏芒缓缓翻动的页面上。 “对话累赘了。”夏芒看完前三幕，评价着。 “角色设定尚可，情景挺有趣，但是无意义的内容太多，情节上，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也是张力不足。”夏芒接着往下翻着文档，滑鼠一点一拖选取。 “这里，对话尤其不符合人设，你的男主是一个普通人，遣词造句没必要太过书卷气。” 夏芒摇了摇头：“我不太懂剧本，大致也就能看出这些了，估计全看完也没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你还是问爸爸吧。” “我——”柳年噎了一下，“我不太想站在他的肩膀上摘苹果。” 夏芒有点无奈，一针见血地说：“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你连苹果树在哪里都找不到。” 柳年彻底噎住。 片刻，他问：“你写小说，请教过他么?” 夏芒摇头：“没有。” 她看了看文档，在看了看自己的手：“行吧，我们一起去请教他。” 柳年没有答应，先是问了她：“你的小说，写的怎么样了?” 夏芒心算了一下收入：“目前新书旧书的收入加到一起，生活费算是够了吧。” 想了想，她加了一句：“如果现在这本没有写崩的话。” 《路漫漫其修远兮》这一本，写着写着就偏离大纲了，虽然人设都没崩，情节也不必大纲差，但是她写的时候，有满屏都在跑火车的感觉。 “要不要我试试在网络上写文?”柳年冒出了一个念头。 “哥哥。”夏芒抬头看他，“小说和剧本是完全两回事，网络小说和剧本，更是不一样。” “都试试呗。”柳年笑，“万一我在编导上没什么天赋，在写小说上就有了呢?” “你这个是第一本，已经写的很好了。”夏芒指着电脑。 “我想试试。”柳年坚持着。 他想试试夏芒走过的路，哪怕，只是站上去看看风景。 “行吧，先存十万字稿，文名文案前三章写完了给我看一下。”夏芒故作严肃。 “啊?”柳年懵。 “网络小说，清江上大概是日更三千字，在其他的网站上，五千六千，甚至万字都有。”夏芒晃了晃滑鼠，“但是清江明显不适合你。” 柳年先是因为字数傻眼了，然后听到夏芒说不合适，连忙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直男。” 听夏芒讲过清江的频道组成，读者类型，冰了解了“新名词”纯爱为何物，柳年恍恍惚惚地，看着自己那两个多月写出的五万字剧本，只得放弃了那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不过你可以试试投出版，那个对字数的要求少一些。”夏芒提议着。 “我还是，认真写剧本吧。”柳年下定决心。 夏芒觉得自己可以松一口气了。 “对了芒芒，你写的东西给我看看，我改编个剧本试试。”柳年又有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 夏芒那口气又提了起来，她看向柳年，他的眼里满满的兴致，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估计是觉得自己的新想法有多好吧。 “真是，败给你了。”夏芒登录云文档备份，在一个叫“等待见天日”的文件夹里，拖了个文件出来。 柳年看着那一堆命名为一二三四等数字的文件，一阵眼晕。
第130页 “这里都是我高考之后写的中短篇小说，篇幅毕竟尴尬。”她强迫症地觉得专栏里一排小树比较好看，但是这些都不够长成小树。 现在想想也可以放在古早里面，就是古早到时候得改个名了。 “给你练笔用吧。”夏芒把那一篇下载在电脑桌面上，打开文件。 仍旧没有得知夏芒的笔名，柳年有点失望，不过有这一篇，他还是挺满意的。 “我看看。”他凑过来。 “伪科幻中篇吧。”夏芒给他让出位置，看了下时间。 “你弄着，我先去训练室了。” “等等——”柳年叫住夏芒，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她。 “芒芒，你十九岁生日要到了吧?我记得就在下周三。” 他一直记得很清楚。 “嗯，是。”夏芒点点头。 “想好怎么庆祝了么?”柳年问道。 “爸说带我去海边玩一圈，如果我不晕船的话，也可以上船玩玩儿。”说到这里，夏芒有点期待，也有点遗憾。 “可惜了，时再要去抽籤，不然趁这个机会，可以让爸爸见一见他的。” 柳年嘴角抽了抽，终究没对此表态什么。 “你还是，先带我回去吧。” 夏芒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好啊。” 带着即将团聚的愉悦心情，夏芒踩点到了训练室，然后看到了大家都站着，傅达雅低着头，其他人神色各异。 林镇面无表情，苏可有点讽刺的微笑，许安逸和张飞羽是愤怒的，季溪很是不理解，而陈斯这个素来没什么表情的，气到嘴唇都在轻颤，然后咬住了下唇，一脸懊悔。 半个局外人王新雪在思考。 而时再背对着她，夏芒只能看到他用力攥着，又松开的拳头。 他生气了。 夏芒足够了解他，知道，他生气了。 她看向训练室里的焦点，傅达雅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上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或许有愧疚之色，或许没有。 也许能够猜到一鳞半爪的真相。 “训练还不开始么?”夏芒瞪着眼睛问着。 时再转身看她，脸上的表情已经控制好了，愤怒都埋在了严肃之下，而夏芒对他眨了下眼。 “嗯，训练开始，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吧。”时再看向傅达雅，“小傅，今天周日，经理不在，你明天再去谈转会事项，今天先继续训练。” 转会? 离新赛季抽籤只有三天了，他要转会? 不是不可以，毕竟转会窗还有两天，但是傅达雅这种临了才通知俱乐部的行为，太不厚道。 他是在训练的战术计划里的，虽然只是替补位，但由于林镇的状态，作为三个替补里实力最稳定的一个，上场机会也不算少了。 怪不得他们都那么生气，傅达雅这种行为，和在战队身上捅了一刀也无异了。 关于他作下的种种战术安排，无论他在其中所占分量多少，都需要改了。 一下午的训练，除了夏芒和王新雪，众人都不太在状态，苏可打法更刚勐了是个例外，其他人包括这一切的源头傅达雅，或多或少的，失误都多了些。 夏芒看着电脑屏幕上的victory，并没有觉得高兴。 因为她的对手是时再，而他失误频频。 时再抬头，越过电脑，看到了夏芒抿着唇，显然是不高兴了。 “抱歉，我下次一定赢。”他口型说，然后得意地挑眉。 嗯，他比她强。 夏芒在桌子底下，通过挡板最底下的那个狭缝，轻轻踢了他一脚。 时再装作好痛好痛的表情，夏芒笑了。 “好啦。”时再站起来，“我看大家这样训练下去也没什么效果了，不如这样，我们比个赛吧，输的那一个今晚请大家吃饭，怎么样?” “一来呢，明天美好的夏休就正式结束了，训练强度復原。二来呢，傅达雅即将转会，我们为他，提前践个行，明晚有训练，就没时间了。” 被提到了，傅达雅也没什么表情。 “好啊，比什么?”季溪问着，转头看了一眼傅达雅，神色挑衅。 呃，就是有点幼稚。 “一套综合训练，小人计划那个。” “啊?”季溪瞪大眼睛，有点失望。 “这个程序不在定量训练里，大家都没怎么玩过，也算公平，按综合评分计。”时再笑眯眯地说。 “行啊。”林镇率先答应了，苏可也兴致盎然地点点头，其他人也就不好说什么，盼着不要输也就是了。 “从现在起到五点半训练结束，大家想打几次打几次，截止五点半，取分数最高的一次进行比较。”时再公布规则。 “这不就是做一下午的综合训练吗?”许安逸嘀咕着抱怨，被张飞羽瞪回去。 夏芒在电脑上看到了那个叫做“小人计划”的程序。 这是一个已经淘汰了的综合训练游戏，关于手速，反应和操作失误率，模式有点类似于超级马里奥，但是难度要高一点。 右手控制上下左右四个键位，操控前进中的小人在通道里上上下下地躲避障碍。而小人在前进过程中会碰到许多奖励物品，上面有着一到四个键位，左手需要敲击这些对应键位，进行消除或者获取。
第131页 游戏越往后，小人前进的速度越快，障碍也越复杂，撞到障碍就game over。 奖励物品和进度算入积分，没能获取的奖励物品算入失误分，综合评分还要计算总时长和操作密度，总之公式挺复杂的。 星河记时代，这个难度系数很高的游戏曾列入训练项目中，但是巷战没有星河记那样高的手速要求，这一项训练也就被简单的程序替换了。 这个程序的最高纪录保持者，是柳年，保持在一万四千多分，从当初到现在，都令人望尘莫及。 夏芒当然也玩过，不过，她那个时候手小，手速再快，也无法够到键位，就很苦恼。 一时间训练室里只余咔咔哒哒的键盘旋律。 夏芒进入游戏，就是一个大失误，看着那个明晃晃的个位数评分捂脸。 只好归结于手生。 下一次，三位数。 嗯，还是手生。 再下一次，就是三千多分，那些键位组合大部分她都很是陌生，失误率太高了。 时再看着传输到他电脑里的分数，看到夏芒那明显的挣扎和进步，微笑。 这一顿饭，最后会是谁请呢? 六十六 闲话 临近五点时候，夏芒打到了一万一，看着这个分数，很是满意，她的手速还是相当的，最后小人前进的速度快到了简直变态。 看看时间，她觉得还能再来两次。 夏芒的手刚放回滑鼠上，就看到了旁边杵着的时再。 你来干什么，夏芒微微歪头。 时再看了看她的手。 夏芒也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乖乖地做忘掉了的手操，活动指关节和腕关节，放松略觉得酸痛的肌肉。 时再满意地走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启下一次任务。 手恢復的差不多了，夏芒又刷了两次，最高成绩一万二出头，两次都是，也是到了极限。最后的速度太快了，她完全反应不过来，是在是疲于应付。 打到这种程度来看，柳年的一万四千多分，着实恐怖。 时间到了。 “好了。”时再拍拍手，把自动传送到他电脑里的成绩记录截图，发给所有人的电脑上。 “请吃饭的兄弟，自己站出来吧。”时再站着，看向整个房间。 “应该的。”傅达雅说，声音很沉，有点闷闷的。 时再最高，一万三千七百二十一分，夏芒一万三千三百整，张飞羽差一点一万三。 机械师的操作还是很吃手速的，码字，也是很吃手速的。 季溪，苏可，许安逸，王新雪紧随其后，排列在一万二以上。 陈斯一万一千五左右，而林镇将将到一万一，傅达雅也在一万一上下，比他低一点。 显而易见的是，这不是他的真实水准。 夏芒抬头看过去时，傅达雅正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大约有一点解脱吧。 夏芒觉得他这种行为和情绪，有些不可理喻。 “我分心了，总之，愿赌服输，大家想吃什么?”傅达雅笑笑，问着。 来心火那么久了，夏芒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不能轻易评价好坏，只是行为太不厚道了。 训练室里的人心思各异，对他多少还有点怒气，又都不是多温和的性格，他这句话问出来，就冷场了。 “那就吃火锅吧，千秋五味。”傅达雅自说自话。 “好。”时再率先应下。 一行游戏宅收拾了东西，来到那家火锅店，开了一个单间。 再次来到千秋五味，点餐的时候，汤底出了点纠结。 服务员显然认识林镇他们，已经是熟人了，他笑着拿过林镇的签名，问着：“汤底还是老样子要红汤么?或者谁有需要白汤?” 心火这一行人来自天南海北，共同点是能吃辣，不能吃的，在俱乐部里混个一年半载的，也就被带的能吃了。 但是服务员看到了两个生面孔。 “辣锅!红油辣汤!”季溪兴致勃勃地翻着菜单。 “这次点鸳鸯锅吧。”时再否决了季溪的想法。 “鸳鸯锅是没有灵魂的!”季溪抗议，鄙视着看着时再。 “芒芒胃不好，不能吃辣。”时再解释着。 “哦。”季溪看一眼夏芒，点头乖乖同意。 大家各自选了想吃的菜，等待上餐的时候，气氛还是有点尴尬。待汤锅上桌，透明的玻璃锅盖下水汽凝结，菜一样样摆的整桌子满满当当，气氛好了些。 至少，能用聊天下饭了，但傅达雅的转会这件今天发生的大事，并没有人提及，显然，是个雷区。 饭至中途，夏芒去了趟盥洗室，洗去溅到手上的红油，顺便透透气。 从盥洗室里出来，夏芒听到了还算熟悉的声音，是傅达雅和陈斯在楼道里谈话，谈了两句，突起争执。 夏芒看了看他们注意不到自己，让开盥洗室门口，站在那里听着。 “我上个礼拜看到你联繫浪舟的经理了，你是转到浪舟了么?”陈斯说。 浪舟，今年春季赛积分第七，比出局高十几分，但也有点悬，是在边缘挣扎。 “嗯。”傅达雅承认。 “为什么?”陈斯压抑着什么。
第132页 “什么为什么?”傅达雅把问题又抛回去。 “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不在转会窗开始的时候上报俱乐部走转会流程?你让大家都措手不及，辛苦了一夏休的作战计划全然作废!”陈斯的言辞中已经带上了怒火。 “呵。”傅达雅轻笑，“我又不是核心，在与不在，对战队有什么影响么?” “可你——” “我今年二十二岁了，张前辈才二十四岁就开始找继承人，你说我还能等几年?” “夏芒她只是陪练。” 夏芒听到提及她了，眼皮跳跳，接着旁听。 “她那个水准，陪练么?”傅达雅反问，“不提她，就说三杯，一个游戏主播，既有人气又有实力，在心火做陪练，只图那么点工资么?” 陈斯没有说话。 “时再十六岁入队，今年十九岁，队长，我十九岁入队，今年二十二岁，替补。我在心火看不到出头的希望，也看不到拿个冠军的希望，也不像你一样出场一次就能满足。我只好另谋出路，在浪舟，至少我是主力，我的成绩，都是自己拼出来的。” “你不厚道。”陈斯说。 “我得抓住机会，浪舟来找我之前，我是有了转会的心思，但是没能行动。而他们主动上门，我就没法再回绝。” “你强词夺理，也改不了你不厚道的事实。”陈斯一口咬定。 默然许久。 “抱歉。” 夏芒听到傅达雅说这么一声，悄悄离开，却在楼道口碰到了站在那里的时再。 “走吧。”时再看着她小声说，又看了看楼道尽头。 “终究是人各有志，没什么好说的。” 夏芒拉起时再的手。 他僵了一下，然后紧紧握住。 出去的人陆续归席，表情各异，火锅也到了最高潮的时候，不止是关于吃，而是关于人情。 “来，我们以橙汁代酒，期望心火几年能拿至少一个冠军!”苏可高高举起杯子，犹嫌胳膊不够长，站了起来。 “干杯!” 夏芒把半杯橙汁一口闷进去，时再默默给她续上。 “明天就要和你再见了，祝你，前程似锦!”苏可向傅达雅敬一杯。 于是陆续敬过。 傅达雅离了心火，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再见，是对手。 明明是橙汁，大家却都有些醉了。 夏芒注意着傅达雅，他笑着收下祝福，却并不怎么高兴，或者是，并不怎么轻松。 陈斯的神色中满是迷濛，举着筷子对着一盘茼蒿举了半天，才夹了两根扔到红油汤锅中。 饭罢，人散。 时再提出送夏芒回去，大家也就笑笑，不说话。 盛夏的晚九点，白天的热度勉强散去些，而人的热闹刚刚开场。 时再牵着夏芒的手，十指相扣，掌心有点汗水渗出，也不知是谁的。 路灯和霓虹灯下有很多对情侣，他们啊，是最安静的一对，慢悠悠地并排走在行道树下，压着人行道。 “我记得你想写电竞?”时再漫不经心地提起。 “嗯。” “傅达雅的心境，你能理解么?” “能的吧?”夏芒想点头，却又有些不确信。 她算是半只脚踏进了电竞圈子里，观察着心火一队人，柳年一个老前辈，王雪新一个一只脚踏进圈子里的，也有些时日了。 但她的立场终究在圈外，是一个旁观者，所以，明白，却不尽然。 “冠军，不一定是每一个职业选手的最高追求，有的更追求水准，有的更追求人气，有的更追求金钱，有的更追求战队，还有的，比如傅达雅，更追求地位。” 夏芒明白了，心火的每一个人都在追求冠军，傅达雅，是心火的例外。 “对于他来说，就算在心火拿了冠军，也会觉得自己在其中的份量不够吧。” “但是没办法，水平，终究是一个很重要的衡量标准。” “很残酷。”夏芒说。 “嗯，很残酷。”时再仰望星空。 灯光太闪耀了，星星匿入沉沉夜幕。 “所以我们能理解他想尽一切办法另谋出路，却终究不能原谅他没有提前告知。所以俱乐部从来不挽留想离去的选手。” “就这样吧，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 “是冠军桥。”夏芒认真地纠正。 “嗯，我们走我们的冠军桥。”时再笑笑，眉眼弯弯。 “冠军啊，我离冠军，有过不知道多少次一步之遥了，这个一步之遥可真远。”时再感慨着。 再看得开，也终究是失落的。 “这一步的距离，正在缩短。”夏芒安慰着他，牵着的他的手稍稍用力。 “渐近线?”时再灵光一闪。 夏芒不说话，只看他。 时再眨眨眼，然后自己用另一只手捂脸：“真是，我蠢死我了……” 曲线与它的渐近线，是一直在接近，永远不相交的两条线，比平行线还要惨烈。 “是k不等于零的直线。”夏芒拉着还在一脸懊恼的时再停下，用手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给了他一个突如其来又轻柔的吻，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第133页 她的唇很软，微凉。 时再懵了一下，然后搂紧她。 “k不等于零，直线与横轴终究会相遇，你终究会拿到你的冠军。” 我与你，终究会在一起。 时再抱住她，低下头吻她，感知着她的温度，她的心跳。 她的唇很软，他想用点力气撬开，他想轻轻地撕咬，他捨不得，于是他加长了了这个吻的时间。 “然后呢?”终于捨得离开夏芒的唇，时再问着。 直线与直线，只有一个交点，然后就越来越远。 “这是一个分段函数。”夏芒笑着，一脸狡黠，眼睛里仿佛有星光。 “下一段函数，当然要走了才知道是什么。” “唿——”时再长舒一口气，松开了夏芒。 “好，余生我们一起走。” 时再突然站直，嗅嗅空气中瀰漫着的甜香，说了句：“你等一下我!” 然后他转身小跑进一家店面。 夏芒看着他的背影，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还是笑着等他。 六十七 双开 时再进了家甜品店，然后，买了一个蛋糕。 纸盒里五寸的巧克力慕斯蛋糕做工很精緻，用奶油在巧克力面上写着生日快乐，还插了一根细细的蜡烛。 “提前了几天，不过，当天我也没法陪你了。”时再遗憾着，拉着夏芒找了个干净的长椅坐下。 然后，他就尴尬地发现，没有打火机，没法点蜡烛。 夏芒看出他的窘迫，笑笑，对着那根没有点着的蜡烛，轻轻吹了一下。 “我先许愿。”她闭上眼睛。 愿望，从来不是傻乎乎地等待什么，而是想要努力达成什么。 她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她想要他拿到冠军。 她想下一个生日到来之前，能够上首页金榜。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把蛋糕分吃完，巧克力慕斯很香醇，微苦解去奶油和糖带来的甜腻。 以后在家里做甜品的时候，分他一半。 夏芒含着口中的甜蜜，偷眼看时再。 他的脸悄悄地红了，扭过头：“看什么看!” 很是色厉内荏。 夏芒笑得很开心。 时再把夏芒送到楼下，与她告别。 她指给他看过她房间的位置，待到那窗户的光亮起，时再才转身离开。 夏芒趴在窗边看着那小小的人影渐行渐远，想着他温暖的怀抱。 很甜，仿佛巧克力慕斯的余味还在口中弥留。 夏芒打开一个空白文档，画面和情景浮现在脑海，从指尖流泄，随着键盘美妙的节奏，文字落到白色的页面上。 白纸黑字，一行又一行。 是《为之着迷》那个故事的开端，阮非林和于楚的初见。 很快一章写完，夏芒有些昏昏欲睡了，撑着把成品仔细看过一遍，修改错字和标点。 好想，让他们快一点在一起呀。 想着，夏芒把章节放到存稿箱里，习惯性地定时第二天晚七点，然后匆匆洗漱过，倒在床上。 陷入黑甜梦乡。 嘘——安静。 傅达雅签约离开了，训练室里少了一个人，凑不齐一局五对五。 趁着魔焰夏休还没结束，林镇一个电话，把不回家赖在寝室床上的魔焰队长叫了过来。 二十出头的人了，看起来还像个半大少年，髮型大概是睡觉压坏了，懒洋洋的。 实力上，稍微有那么点不够看的。 “他家人不同意他打电竞，然而，他的热情有余，天赋不足，即便再努力，也没什么可称道的。”中午三个人的饭桌上，时再说着。 “电竞这个圈子啊，天赋，才是基础，努力看起来不过是上面的润色，然而但凡松懈上一点，就完了。”柳年嘆息着。 “真真正正的大浪淘沙。” 然后他们两个聊了起来，夏芒一边听着，一边在脑海里构思自己的大纲。 午训结束，晚训他们是恢復了，然而她照旧是不用陪同的，吃过饭，也就要回去了。 时再想要送她，却被王新雪叫住。 告别的时候，时再松开了一直握着的拳，把一条已经捂热了的手鍊，系在夏芒白皙的手腕上。 “礼物。”他硬邦邦地说，神色却是有些羞赧的。 夏芒看着手上线脚有些粗糙，却也足够精緻的编织水晶手鍊，觉得心底一暖。 这样费工费时的东西，也不知道他在这样忙碌的境地，挤出空当来，做了多少天。 “谢谢。” 站在后面台阶上的王新雪，觉得自己貌似做了坏事。 于是夏芒独自回去，路上还在想《薪火》的剧情，想着想着就满心热情，然而，她还有个坑在艰难地填。 夏行忙着影片的审核工作，这几天都不在家。 夏芒到家就直奔电脑，找到《薪火》的大纲文档，删删减减把脑海里想出的情节填补上去。 然后是末世文的大纲，在艰难地修改中。 原计划六十章二十万字解决的一个故事，情节写到一半就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跑偏了，离原定大纲孙悟空一个筋斗云那么远。 目前更新到三十多章，存稿已经有了原定想完结的字数，进度却将将过半。大纲眼看是没法用了，夏芒干脆彻底扔掉大纲，随心所欲地写。
第134页 没想到上了几个好坏参半位置勉强的冷频榜单之后，她那和题材一样有些发凉的成绩，竟然有了些起色。 温暖，感动，想家，是评论里的常见字眼。 她笔下的末世，是残酷，也是另类出了别样的风采。 七点更新之后，夏芒码着字，偶尔刷着后台的评论，冷不丁看到了一条“好甜啊，期待!” 甜? 她好像没发糖啊。 夏芒注意到评论的文章名，为之着迷。 完了，时再抢不到这个首杀了，夏芒首先这么想。 “簌簌姐，我不小心把预收文的第一章发出去了。”夏芒去求助。 杨簌簌很是过了一会儿，才回覆：“双开。” “我不想。”夏芒想给自己一点空间。 “我想看下文。” 杨簌簌又追加了一条：“快写，不然给你排活力榜。” 毕竟已经开了，就没办法了，当然，放着不管也是一个办法，扔读者在地下百爪挠心。 但夏芒不会这么选，她只是想找人说一下。 活力榜，一周要求字数超级多，流量又一般。 夏芒看着这冷酷的回覆，欲哭无泪，跑去把第一章又看了一遍。 初见倾心，再见钟情，这个初见，有着朦胧的诗意的美。 阮非林高考过后，被理想的大学录取，抛却过往，提上行囊到达一个全新的城市。她用了三天时间走遍学校内部和周边的大街小巷，然后在校园里找了个角落放下画架写生。 然后遇到了来这里觅一份清静的青年，他看书，她画画，画的是看书的他。 一时兴起，情之所至。 过了几天，在一个陋巷里，阮非林看到了有人打架，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欺负一个小男孩。 在阮非林拎起一块砖头的时候，那个见过一面的青年挥着拳头就上了。 第一章结束。 看起来，是非常甜，甜度堪比昨晚吃的巧克力慕斯蛋糕。 好吧，其实她也想知道后续，也想看到这两个人在一起。 想着，夏芒去后台修了修文案，然后标註“隔日更”。 回復了杨簌簌之后，她写完手头的一个情节，然后保存文档，打开《为之着迷》那个只有几十k的文档。 好在，经过了两本书的洗礼，她的手速和脑速都出来了，撑得起双开操作。 隔日更的话，榜单是没指望的，等入v之后，这边末世文的存稿也就完结了，那边就可以日更。 想着，夏芒突然有了动力。 下学期没有高数，课程也稍微宽松一些，她就有时间完成《薪火》那个故事。 夏芒的手停在了键盘上。 她要，补修军训啊!不能带手机啊! 作为大二的，没有导员跟去，她悄悄带手机应该是可以的，没有插座也可以用大容量的充电宝。 但是据过来人冉思思她们说，军训很累，一点都不水。 就算有午休，时间也有限吧，手机打字速度也稍慢，也许能码半章? 紧张计算着，夏芒加快了手底下的速度。 第二天，时再乘飞机去往首都抽籤，队里是拉上魔焰的队长也凑不齐五对五了，也就连着生日，给夏芒放了三天假。 这假期王新雪原本也是有的，现在没有了。 在转会窗的末尾，他加入了心火，成为替补之一。 在职业战队待了两个月，他终于扔下了原本对职业圈的偏见。 听时再说过，夏芒这才知道，王新雪曾经也是柳年的粉丝，因为柳年当初的遭遇，而不放心现在的电竞圈。 “终究是翻过去去看看，才能领略到山那边的风景。” 所以他选择了走进去。 “总之回来了就要研究新阵型了，我先在路上想想。”时再拖着行李箱，举着手机走在机场大厅中，路人纷纷侧目。 这个戴了墨镜和棒球帽的大男孩，笑得灿烂又温柔。 电话那一端，应该是他喜欢的人吧。 “嗯，抽个好签!”夏芒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看着窗外的天空，阳光很闪耀。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是个好天。 “好。” 挂断电话之后，夏芒看了一眼通话时长。 她该换套餐了。 偷够了懒，夏芒接着继续码字大业，手放在电脑上，她又想着，该给《为之着迷》做个封面。 大概因为文案和第一章就充斥着甜蜜和的气息，那篇只有一章的文反响很不错。 夏芒用铅笔在素描纸上画了两个手牵手并肩行走的小人，是背影，拍照，然后放到photoshop上修图。 渲染一点颜色，加上背景，和文字。 看着看着，不怎么好看。 夏芒有一点嫌弃自己的作品了。 懒得上传，夏芒扔下再做一个封面的念头，去打了个电话。 “哟，终于想起我来啦?”陆晨曦许是刚醒，声音有些微沙哑。 “我还以为你和时再在一起了就一起把我忘了。”她假意抱怨着。 “嗯，哪有?”夏芒不肯承认。 两个人胡扯了一通，步入正题。 夏芒说道：“我的新书封面，想拜託你那个学平面设计的同学做一下，有偿。”
第135页 “嗯，《路漫漫其修远兮》那本不是你自己写的字么?不好看了?” “不是那一本，是新开的封面还没来得及做，用的是默认封。” “哦哦。”陆晨曦切换到清江书城的页面，找到收藏夹，看到一排的“有更新”提示，翻了一下，看到了芒果味麦芒的《为之着迷》。 “双开呀，你不打算自己做封面了?”她一边问着，一边点进去看第一章。 “我做的不好看，还是让专业的来吧。”夏芒极其有自知之明。 也是因为她有了热度与收入。 “好，我告诉她，然后你和她谈。”陆晨曦答应下来。 “对了。”夏芒翻看着还没有完成的大纲，“我想找你谘询一些东西。” “说吧，什么?” “关于我新书的一些设定，我需要考据一下。” 六十八 看海 东川临海，夏芒知道的是，据很多去过的人说，有几个景点风光很不错。 夏行早早就确定了出去玩的地点，做好了一整天的计划。 夏芒一大清早起来，就闻到了空气中暖融融的饭菜香气。 餐厅的桌子上一碗素面，放了胡萝蔔丝和甘蓝，卧了一个滚圆的煎蛋，点了点香油。 “芒芒又大了一岁了。”夏行笑吟吟地祝福她，“生日快乐!” 面很细，柔软劲道，麦香十足。 一碗热乎乎的汤面下肚，暖肠胃，顺肺腑，夏芒整个人都能精神几分。 “你哥哥，阿年，他来么?”夏行刷完碗筷，有点小心翼翼地问着。 “当然来呀。”夏芒看着时间，“这个点儿，他也快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 “嘚嘚嘚。”敲门，三响。 夏芒怔了一下，笑了，走过去开了门。 “欢迎回来!” 柳年迟疑着，迈出了步子跨进门，他先看着夏芒，看着她脸上欣喜不已的笑容，再越过她，看到客厅里那个也是许久未见的人。 中年与青年，隔着二十多岁的年龄，隔着逾六年的时光对望，是同样的惊喜，同样的手足无措。 他们这仨啊，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样的迟钝，一样的讷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想想她跑去向时再告白，真的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夏芒转身，想回自己的房间，把谈话的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芒芒!”柳年喊住她，带上门，然后背着的手到前面，拿着一个包装精緻的礼品盒。 他把盒子递过来，脸上满满的是期待：“芒芒，生日快乐。” “谢谢哥哥。”夏芒笑着，接过来。 那边夏行看着这和谐的一幕，默默转身，从餐桌底下抱了个大盒子出来。 夏芒看到了简直无语，这个位置，这个位置—— 要不是柳年送了她礼物，他还打算藏多久呢?看到了也一点惊喜感都没有了好吧。 她能说什么呢，只好开开心心地收下礼物并道谢了。 让那两个久别重逢的人待在客厅，夏芒抱着一大一小两个礼品盒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拆了礼物之后，夏芒无语良久，默默地握起了时再送给她的diy手鍊不再松手。 那两个大直男!什么破审美! 对了，时再。 夏芒打开企鹅敲他：“吃早饭了没?” “吃了，在听报告，好无聊啊!” 夏芒轻笑，仿佛看到了他百无聊赖又不得不装作认真的神情，然后偷偷低头看消息，然后抬头，手下不停，飞快地打出地打出文字发送。 应该很可爱。 “我要去玩啦，会给你照片。”夏芒很是得意。 时再那边沉默许久，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然后说：“注意安全，玩得开心。” 调戏过了时再，夏芒听到外面模煳的谈话声停了，夏行拔高声音喊她：“芒芒，准备走了。” 蓝天，白云，碧海，礁石滩，三人行。 夏芒走着走着，停下来蹲在一块礁石上，观察着缝隙之中的小螃蟹，它在吐泡泡，壳子只有她一个指节大。 “我还以为可以带你上渔船看看呢，忘了现在是休渔期了。”夏行很是遗憾。 “没关系。”夏芒抬头看那波光粼粼的海。 她站起来，张开双臂，然后犹豫。 “喊吧，这里偏僻的。”夏行说。 吶喊，是最尽情的宣洩。 …… 夏芒一口气喝了半瓶子水，润着有些干哑的咽喉。 然后柳年接回杯子放进背包里。 “我们去哪里?”夏芒问着。 这片不在景区内而人际寥寥的海岸美则美矣，但是看起来也没什么可玩的。 “我们先上船。”夏行神神秘秘地说，再多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幸运的是，夏芒不晕船，顶多有一点不适应，踏上甲板晃了一下，即刻扶住船舷站稳。 柳年扶着她，在遮阳的座位上坐下。 “您孩子?”船上一个人问着夏行。 他用了敬称，夏芒望过去，直觉得那中年看起来有些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第136页 这样一脸严肃，偏兇相的人，应该挺有辨识度的。 “是啊，我孩子。”夏行的口吻很有些骄傲。 然后他指着那中年：“叫钟叔叔。” “叔叔好。”夏芒和柳年都很乖。 “嗳!”中年挺和蔼地应着，但这和蔼在他那一张脸上，实在是有些勉强。 夏芒终于想起来她为什么觉得眼熟了，这位曾经是一个反派演员，不着名，但是够专业。 她小时候顶讨厌他来着。 有点尴尬。 小小的船驶离了嘈杂的码头，在马达和浪涛声中逆风前行。 “我们是要去岛上么?”夏芒问着。 “到了你就知道了。”夏行还是不肯明说，趴在船舷上，声音几乎要模煳在唿啸的海风中。 船在海面上拖出一道白线，夏芒看着，看着，眯上眼睛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靠岸，一行人陆续下船，夏芒才看到了那风光。 是岛。 岛上有山，傍着山坐落着一个村庄，现在人去楼空，建筑被盎然绿意包围。 沿着蜿蜒山路走上去，在道路两旁看到了藤蔓攀满墙壁，瓦缝生出绿草，树枝穿透屋顶，鸟雀的巢穴，挤满檐下。 篱笆倾颓，院落里生满灌木，夏芒认出几种，更多的都眼熟却叫不上名字。 “这里是我家。”老钟介绍着，“过去大家靠海吃海，虽说不方便吧，也算和满。二三十年前城市发达了，年轻人都往外跑，久而久之，这边就没人了。” 站在半山腰上，夏芒再回头看海，顿觉天高海阔，风光至美。 “我在演艺圈里演腻了戏，攒够了钱，终于想起了老宅，回来看看，才发现这村子哦，成了野生动植物的乐园。” “多好啊，过去讲小隐隐于野，现在，你有着这一个岛的野地。”夏行走在前面。 “嗨。”老钟摇摇头，只是无奈。 “这里啊，迟早得当做景区开发喽，那就不剩什么了。” “所以啊，趁着这里还没有被开发商和游客挤占，我赶紧带他们来看看。”夏行一指自己的两个孩子。 “那丫头想看海，我想啊，还是你这儿最近，又安静。”然后夏行看向柳年，略带嫌弃，“那小子……” 柳年无奈地摇摇头，听夏行嫌弃他，而夏芒听到他们提起孩子们，就识趣地躲远了。 不听，就不尴尬。 那边大人们在聊，这边夏芒走走看看，注意到有意思的东西，就停下来看一看。 她去过的最贴近自然的地方，是榆宁郊区的山，开发狠了，风景没什么味道。 有一次一时兴起做了计划，背起书包想去山里村落远足，结果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车祸。 骨折什么的，真的太耽搁事情了。 而一个人出行也不大安全，然后她就彻底歇下了出去玩的念头，虽然，真的很想。 至于她会羡慕自己笔下的角色，比如陆漫漫什么的，打架水准一级棒，一挑个位数都不在话下，出门，哪怕去偏远地方，也可以把自己护的好好的。 山不高，夏芒挺容易就到了山顶，站在上面往下看，视野极其好，整个岛屿都一览无余。 夏行说这里安静，然，又不然。 安静的是人声。 沿山势而建的房屋已经颓败，路径显然是新辟出来的，草茎树根很有些硌脚，沿海的浅滩上有搁浅的渔船，漆皮剥落，金属锈蚀，木板腐败。 只有老钟新修葺的老宅，看起来要有人气一些。 然而这颓败却不荒凉。 风声浪声，鸟雀鸣叫，叶子簌簌，虫鼠窸窣，其实很热闹的。 人类的退让，赋予了这一片土地新的生机。 蓦地，夏芒想出去走走了。 走一走，就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 “芒芒!吃饭啦!”柳年在山下喊她。 “哎!来了!” 尽管在休渔期，养殖的海鲜还是有的，干烧的花蛤，清蒸的海蛎子，蒜烧的黑头鱼，这些海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老钟和他妻子在这边居住，他们的孩子在外上大学。 他妻子也是一个演员，同样的没名气有实力，人很热情，在她微笑地注目下，夏芒很愉快地吃撑了。 海鲜她不能多吃，海带结和菌子土豆炖的土鸡她干掉了两碗。 下午夏芒和柳年沿着海岸走了一道，摸石缝中的小螃蟹和海蛎子，在淤泥中淘蛏子。 当然，并没有摸到多少，倒是玩的很开心。 老钟和夏行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一边聊天，一边注意他们这边是否在作死。 在大人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 潮涨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 夏芒已经适应了一下，靠在船舷上，在海上看完了日落月升，星光漫天。 翻着相册中的照片想了又想，夏芒给时再发过去了她在山顶拍的颓败村落，她和柳年在海边的战果，呃，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实际上，都很少。 最后是一张三个人的合照。 她，柳年和夏行。 父女父子兄妹三人，一起笑得灿烂。 她欠了时再一个知情，都在这张照片里了。
第137页 时再那边正在抽籤，看不到。 玩了一整天，回到家夏芒已经疲惫极了，匆匆沖了个澡，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那边时再应付完了记者，收起礼貌的标准笑容，揉了揉笑到发酸的牙帮子。他回到休息室拿起手机，看夏芒发过来的照片，这回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直到他翻到最后，微微皱起眉头。 六十九 坦白 时再开会和抽籤结束，回来了。 好消息是，心火没有第一轮就对上朝歌和无衣，坏消息是，抽中的对手鸣凰其实也很强。 网上的支持率差不多持平，虽然这里面有一步主观因素，但也说明，在网友眼里，心火和鸣凰的水准是相差无几的。毕竟春季赛的积分两支队伍也相差无几嘛，一直到最后一轮排名才成为定局。 同时新赛季的选手名单发布，不过并没有引起什么大的轰动。 毕竟知名选手的转会或者退役，夏休期中就报导过好几轮了。 傅达雅转会去浪舟，王新雪，也就是知名游戏主播三杯加入心火，这两件事也只是小范围讨论了一圈。 真正吸引走网友注意力的是，朝歌对战狂徒，心火对战鸣凰。 前两个梯队之间的强强碰撞。 周五，时再回来，夏芒假期结束，于是魔焰的队长又被一个电话叫来，补足人数。 “鸣凰很强，大家加油。”时再用这八个字，作为了高强度训练的开始。 夏芒自主要求，加了一定的定量练习。 现在的她，风格已经不是大问题，也能配合时再之外的人，或者带动队友配合她，再练对战反而进步有限，该用稳定一些的方式进行提升了。 抽籤两周后，八月中旬，就是朝歌对战狂徒的揭幕战。 这两支队伍，是前一年的四强，如今在八强战就碰撞到了一起，充满了爆点。 当然，比赛本身也是充满了爆点。 这一天傍晚，心火停下训练，在休息室打开了投影仪，直播赛况。 “看来你告诉郑一战的方法还是有用的。”时再评价。 “嗯，从你的小女朋友那里得来的灵感。”林镇点点头，“能用上，看来江流也意识到了真正的问题所在了。” “不过——”时再顿了顿，惋惜一闪而逝。 “唉，狂徒还是没能抓住赛点啊。”林镇颇有些遗憾，“江流改变了，队友却没能跟得上他的变化，可惜。” “还有四场，”时再看了看时间，关掉投影仪，宣布训练开始。 “明天再看报导，有需要再进行復盘。” 现在，争分夺秒。 心火忙起来了，夏芒这边就闲了。 也不至于闲，她双开着呢。 《为之着迷》那边进度还慢着，《路漫漫其修远兮》这边，原本的大纲彻底作废。夏芒干脆狠狠心，砍掉了一条在新的故事脉络里显得有些累赘的支线。 虽然弃掉想好的情节很是让人心疼，但是，总归要捨得。 果然，脱水之后她这一本书顺利地在文档中走向完结，丝毫没有上两本书都存在的滞涩。 阮非林那边开始渐渐走向正轨。 呃，还是隔日更，不过夏芒开始了疯狂存稿。 隔日更申请不了人工榜单，目前的数据比较一般，但是杨簌簌和赵冷都很看好这一本。 并且强烈表达着希望夏芒感情进展顺利心情。 夏芒还能说什么呢? 她找人做的新封面也换上了，橙白的色调，图案和字体都很个性，看封面都能感到温暖和浓浓的甜腻。 另外，她愉快地结识了一个新的朋友，并在微博上互关了，那是一位真的大佬，粉丝有六位数，从更博的数量也可以看出她的勤快。 没废话，都是画。 《今日食记》完结之后，夏芒就改了微博名为作者名，和时再小号的名字挺一致的。 并且，她依然习惯时不时发个美食日志撩人，被半夜还在努力画画的新朋友愤然取关，然后第二天她又加了回来。 夏芒把下个月的话费套餐又换了回去。 没办法，时再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和她聊十分钟以上的天，往往没说几句话就不得不挂掉电话。 感情进展，真是顺利极了。 因为没时间用来矛盾。 好在他们在训练的时候是面对面坐的，训练的空当里，时常越过电脑对视一下，眉目传点情，这样的默契还是有的。 眼看，假期只剩一个尾巴了。 开学之后，夏芒陪练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明年还需要看情况，反正，平时她和时再是见不到的。 惆怅着，夏芒把今天预计的字数码完，看着阮非林和于楚的酱酱酿酿，更惆怅了。 这么甜!为什么还不告白! 想着读者和自己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一边吃糖甜甜甜，一边被虐，虽然不一定是单身狗吧，夏芒就很愉快了。 存档之后，她点进了直播平台。 狂徒零比一负于朝歌。 趁着选手休息和调整比赛队形的空当，夏芒切出去看了一下已经上传的第一局比赛视频。 赛况很是激烈。 毕竟，这不是赛制相对温和的春季双循环常规赛，而是淘汰赛，只要输上一场，就彻底无缘今年的夏季赛冠军奖盃。
第138页 bo5(五局三胜制)对决中，狂徒已经落后了一局。 夏芒不是这两家的粉丝，抱着围观的态度看完了整整五场，也不由得赞嘆。 职业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激烈的五场比赛之后，朝歌三比二胜出，进入总决赛。 而狂徒在状态低迷了半年之后，有了改变，明年可期。 五场比赛结束之后，已经是十一点，夏芒重新查了一下赛程表，看到了心火与鸣凰的对战，就在三天之后。 心火春季赛排名在鸣凰之前，是主场。 “哒哒!” “芒芒?”夏行试探着，敲着她的房间门。 “嗯?”夏芒开门。 “我看你灯还亮着，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夏行显然是刚回来，还带着一身僕僕风尘。 “我看了个比赛。”夏芒指了指电脑，还停留在直播的界面，是记者採访环节。 “你在的那个俱乐部的比赛?”夏行问。 “不是，是其它战队的。” “哦。”夏行点点头。 “爸，你吃饭么?我有点饿了，弄个宵夜。”夏芒带上房间门出来。 “那就吃点。”夏行转身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公文包，“我这次去的地方真的美，遇上的人也好，谈好了明年下部电影去那里取景，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行啊。”夏芒应下。 “对了。”她叫住夏行，郑重地说，“爸，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嗯。”夏行注意着夏芒的态度，“等会儿再谈。” 冰箱里有夏行之前包好冻住的小馄饨，夏芒用炒勺烧开水下了几十个，洗了些新鲜的小油菜连着紫菜葱花丢到锅里，关火前将搅拌到细腻的蛋液倒进锅里搅开。 清爽又丰腴的香味飘了满屋。 夏行一大碗，她一小碗。 夏行洗完了澡，头髮吹得半干再出来时，馄饨已经凉的差不多了。 馄饨馅里拌了剁成细丁的虾肉，很是鲜甜，火候恰到好处，所以牙感也很好。 吃着馄饨，夏芒想着和时再的一段对话。 “你家人?”他回来那天，谈话中翻到那张合照问她。 夏芒看不太懂他的情绪，只是点点头。 “夏行。”他看着照片里那个年长的男人，顿了一下，很容易就联想到柳聆。 夏行的曝光率不高，但作为国内国外奖项几乎拿了个遍的知名导演，辨识度还是有的。 谈起他，就不由得让人想起他早逝的妻子，那个惊艷过时光的女演员。 毕竟那是怎样的一场盛世婚礼，并非奢华，而是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满满的幸福感。而后的十多年里，夫妻两人都是互相维护着对方。 柳聆逝去的时候，才让人那般嘆惋，不仅是因为她的绝代风华，也因为，她走了，就留下了那三个人。 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外，怪不得夏芒那么亲近哥哥柳年，而柳年后来忙于自己的追求，也怪不得，她那样早熟，又那样孤单。 这样的家庭，哪怕儿女都有出路和成就，教育也只能称得上失败。 时再忽然有点意难平，然后他看到了夏芒眼底的担忧。 她担忧什么呢? “我怕你怪我隐瞒太久，毕竟你的家庭我一清二楚，但是你对我的家庭一直一无所知。” 时再轻轻搂住她，脸颊抵着她的鬓髮。 “没有。”他咽了一下，“我只是，心疼你。” 她的家很大，很空，明明一应家具俱全，也缭绕着生动的烟火气，但就是看起来很寂寞。 她一个人呀，寂寞太久了。 那一时冲动下，时再差点许下承诺，然后感受着怀抱里的温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与其说空话，不如，陪着她。 “我们的事，你打算告诉你父亲了么?”时再问着。 夏芒点一点头。 “行，那有时间，我和他见一面好不好?”时再问。 夏芒挣出来和他对视，看到时再眼中是满满的郑重。 “交给我。”他说。 …… “我谈男朋友了。”喝完了最后的汤，夏芒郑重地告诉夏行。 夏行差点一口汤呛出来，诧异地看着夏芒，只看到她不似开玩笑的神情。 “哦，什么时候领回来让我看看。”吃惊只是暂时的，然后夏行就镇定了。 这一回，诧异的人轮到了夏芒。 “这就……就这……”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是谈男朋友诶，不是随随便便交了个朋友诶。 您这么淡定真的好么? 七十 比赛 “我相信你。”夏行说道。 夏芒怔了一下，觉得自己听到这话应该开心的，却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或者我说我不同意，你会现在就放下心意分手么?” “当然不会。”夏芒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不就是了。”夏行放下手中的碗，“喜欢是你的自由，如果还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只需要确定那个人值得你喜欢就好了。” “嗯。”夏芒用力点头，“他值得。”
第139页 “我相信他值得，有机会带回来做做客，走动走动。” “好的。”夏芒提起来很久的心，就这样轻飘飘地落下了。 她慢悠悠松了一口气，手撑着桌子准备站起来。 “对了，阿年说你在写网络小说，剧本还是照着你一篇未发表的小说改写的，你笔名叫什么?”夏行问着。 夏芒看着夏行认真的表情，于是认真地眨眨眼睛。 夏行笑了：“没事，我就是看看，阿年的剧本我也看了，没说什么。” 不远的心火俱乐部里，被评价为“一堆废话白瞎了好想法”，正在挣扎着修稿子的柳年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我?”他松开滑鼠，揉揉自己的鼻头。 然后接着埋头苦干。 “芒果味麦芒。”夏芒说，“如果有什么问题，您尽管说。” 她没有那么玻璃心。 “哦。”夏行打开手机记备忘。 “你怎么叫这么个笔名?”他问着。 “想起的名字都被註册了，所以随便取了一个。”提起这个，夏芒还是有点郁闷。 这年头，作者一大把，起个笔名比起角色名还要困难。 夏行点头表示了解：“这个名字其实挺好的，你妈妈给你起名字的时候，正好想吃芒果了。” 夏芒木着脸，表示自己并不想知道这个典故，这个取名法也太随便了吧。 “我觉得挺好，‘有作其芒’，挺好。” 夏芒，勉强得到了一点安慰吧。 “挺晚的了，去睡吧。”夏行站起来收拾碗筷。 然而夏行却没有很早睡，他在网页上找了一圈，先是被页面里一堆视觉污染般的广告的盗文气了个仰倒。然后加了“正版”两字，终于从一众盗文中找到了不怎么起眼的清江文学城。 被指路了之后，他去下了一个app，这才觉得页面真的是清爽。 清江的名头，他倒是听过，不过他是偏向文艺片的电影导演，剧本都是自己出或者找熟识的编剧合作，对各大ip不怎么感冒。 搜索“芒果味麦芒”，找作者，于是搜出来五本书，两本完结，三本连载。 夏行迟疑着，看着一句话简介的“脑洞堆放处”，点进了《中短篇合集》。 他注意到，这是夏芒从初中起开始写的中短篇小说。 “初中啊……”感慨着，夏行心中又有一点钝痛。 那么多年，他到底是错过了多少? …… 心火主场对战鸣凰。 这一回，夏芒早早就有了立场，并且收到了一张现场的票。 “员工福利，这几天陪练团战辛苦了。”时再笑嘻嘻地把票塞给她。 “要赢。”夏芒举着那一张轻飘飘的票。 “会的。”时再认定。 俱乐部在东川的这一边，比赛场馆却在城市的另一边，考虑到路上的时间，俱乐部一般是安排大巴送选手过去。 夏芒愉快地蹭了车。 心火的大巴外边看很低调，为了防止粉丝跟拍，连个标语都没有贴。 里面，空调和小冰箱都不用说了，还有大屏的电视，座位软硬适中角度可调，还干，总之就是舒服。 到了地方，夏芒告别去热身的时再和心火一队，看时间还早，于是开着地图app在这一片还没来过的地方乱晃。 热身的休息时间挺多，时再还有空当给她发消息。 某个二货：“东市口商场旁边那家火锅很棒。” 附图心火战队和鸣凰战队的火锅聚会，没有时再，苏可和鸣凰的女队长陈蕊凑在一起笑得一脸灿烂。 看穿着是冬天，火锅热气腾腾地一定很暖。 显然这群人都是妥妥的肉食动物，桌子上是满满当当的肉类，蔬菜只占了一个角落，相当委屈。 夏芒感觉到自己是饿了，也是一脸无奈。 芒果还是麦芒：“一个人没法吃火锅呀。” 某个二货：“西巷里的小吃街也很不错。” 附图，一条街上都是摊贩和店面，买的卖的，一派热火朝天。 芒果还是麦芒：“现在是中午，艷阳高照。” 某个二货：“有家广式早茶也不错，很正宗。” 附一串图! 虾饺、肠粉、叉烧包、奶黄包、马蹄糕…… 说你二货你还真的是二货啦! 夏芒戳着屏幕。 算了，夏芒愉快地将时再拉黑了，决定吃饱了再把他拉回来。 然而走了一段路，她就心软了，从好友名单“亲爱的”分组里把时再又捞了出来。 真香。 时再连忙发了一串“下跪认错”的表情包，然后很认真地发了美食攻略。 他大概还是，有压力了吧。 夏芒想着，决定还是原谅他。 吃了一份意外鲜美的海鲜粥，去了一家歷史博物馆，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夏芒去场馆外排队入场。 验票的时候，那个挺漂亮的小姐姐确认座位之后看了她好几眼，夏芒觉得莫名其妙地，还是礼貌地笑笑。 进去之后，她就明白了。 这是相当靠前的位置，她左边是郑一战和江流，右边也是职业选手，二级队的，脸熟，记不得名字了。
第140页 没有赛事赶着的时候，职业选手也是更爱看现场一些的，这里是预留的给选手的位置。 所谓员工福利，是她被职业选手包围了。 夏芒淡定地坐在那里，享受着职业选手或惊艷或诧异的视线，决定晚上再把时再拉黑一次。 等候室里，时再打了个喷嚏。 “阿——嚏!谁想我?” 战队和队员介绍过后，比赛，正式开场。 夏芒是第一次在现场看比赛。 六面硕大的屏幕，还有分视角分屏，使各个方向的观众都能清晰地看到比赛场景。 从绚烂的光效，到游戏设计师细节处的小心思，都展露无遗。 坐在这里，热血都能沸腾。 但是，放大了许多倍的布兰达依然是诡异到有点恐怖的。 bo5第一场，心火选图，时再，苏可，林镇，张飞羽，许安逸，依然是这五个主力首发。 three! two! one! 比赛开场! 双方角色刷新在復活点。 “切断!居然是切断!”刚刚开场，解说就开始了激动的嘶吼。 “心火一改后期风，放弃铺垫，直接冲上切断鸣凰的后路，试图借选图优势进行包围。”不淡定了一下之后，解说开始强自淡定地分析，就当作无事发生。 “呀!鸣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解说仍然在喋喋不休着。 夏芒自动过滤掉解说的声音，全神贯注地看着比赛。 这是他们夏休里联繫了一个多月的新套路。 直到心火顺利地打掉鸣凰的最后一个復活点，夏芒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有看到最后的结果，才是稳的。 心火拿下一分。 第二局是鸣凰的主场选图，后三场全部都是随机的，如果有的话。 在第二局开始之前，两支战队的选手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夏芒闲的无聊，拿出手机打算看一波更新。 旁边江流看过来，有点难为情地招唿她：“小姐姐，请问你是哪支战队的。” 夏芒看着他，注意到他身后一众队友的隐秘期待。 这个江流……和游戏中的气质明显不太符合呀。 夏芒大概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游戏风格，和为人相不相符。 “我不是职业选手。” “哦。”江流也不见失望，回头告诉已经听过了对话一脸失望的队友们：“她不是职业选手。” 搭讪告一段落。 看完更新，夏芒站起来走了走，回到座位上时，第二场开幕。 心火失去了主场选图优势，但，并没有怎么落在下风。 第二场，心火胜。 第三场随机选图，林镇和张飞羽下场换季溪和王新雪上。 鸣凰队长林蕊力挽狂澜，最终鸣凰胜，比分拉到了二比一。 第四场，心火未换人，胜出，三比一，进入半决赛。 比赛看完了，夏芒打算去心火的车那边等他们开完记者会出来。 “小妹妹!”有一个男的喊她，“留个联繫方式好不好?” 他的语气过分轻佻，夏芒有些不适，没打算理他，径直要走。 “小——” 那人的声音仿佛被从中扼断了。 夏芒回过头，看到了江流在兇巴巴地瞪那个人，然后他讪讪又不甘地闭了嘴。 “谢谢。”夏芒说，虽然听起来没多少谢意。 江流看那个人已经走了，问：“芒夏?” 夏芒点点头，心火的陪练，职业圈子，至少一级队里是知道的，毕竟夏休期里约过练习赛。 看她在这里，多少就能猜到的。 “打一场!”他兴致勃勃。 夏芒知道那是对游戏的兴致，不是对她的兴致，于是也不甚反感，于是点点头。 “好，那我去找时再哥联繫你!”江流笑得呲出了小虎牙的一点白，然后回去找队友了。 “时再?”夏芒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来，翻出手机把他拉黑了，然后到室外停车场那边，坐在长椅上一边百无聊赖地翻手机，一边等待着。 七十一 矛盾 夜色深深，大巴车平稳地行驶在车辆寥寥的道路上。 经过了四局激烈的比赛，大家终于暂时松开了紧绷的神经，车里的氛围昏昏沉沉的，也有人直接睡着了。 时再没有。 “你又拉黑我!”他在企鹅中抱怨。 然后他看向隔着一条过道的女孩，她在看着手机笑。 然后她注意到时再的视线，抬头看向他，依然在笑着，然后很可以地收敛住笑容，装作在生气。 其实气已经消了的。 夏芒把撕去了票根的票递给时再，时再狐疑着接过来看过，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这时候他看了一眼显示99+的职业选手群，没有勇气点进去。 某个二货：“抱歉拿错票了，我的锅，我的锅。” 大概他真的是二货吧，夏芒想着。 时再这时候点进去了改名为“不在夏休期的人不配发言”的职业选手群，看到那些人讨论的不是夏芒，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在前一分钟的消息里看到了，“坐在选手区的漂亮妹子是谁”，以及相关的讨论与猜测。
第141页 时再头都要大了。 他的队友们和对手们是有多八卦，他相当清楚的。 如果这事儿每个准信，以他们的思维，会八卦出什么天马行空的猜测，没有人知道。 直到有下一个大瓜出现。 “芒芒。”他抬起头，轻声喊。 “嗯?”夏芒疑惑着。 这时很多人都在睡，所以他们都是在手机上聊天的。 时再注视着她，伸出手，在过道里孤单地支着。 “芒芒，我想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女朋友。”他的手轻微地颤抖着，似乎是生理上的抖动，也似乎是他在期待着什么。 告诉? 夏芒脑海中有根弦悄然绷紧，她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再的时候停顿。 “抱歉。”她低下头，情绪有些落寞。 两只手，终究没能碰到一起。 时再有一点小小的失望，能理解，但终究是有一点失望。 于是这回去的一路很安静。 夏芒想着，想着一些琐碎的往事。 关于她为什么不喜欢人群，关于她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的注视。 大巴开到夏芒小区附近的路口，时再叫了一声司机，绕了一段路，把夏芒送了回去。 很晚了。 夏芒谢过司机，在夜色中回家去。 车重新启动，时再隔着玻璃，看夏芒的背影，她又回了下头，然后渐渐远去。 “别看了。”假寐的苏可睁开眼，懒洋洋地说。 确实看不到了，时再转回头。 “她有心事。”苏可在企鹅里给时再发消息。 “暂时不要再提起这个话题了，她想说的时候，会告诉你的。”苏可劝告着，感觉自己像个老妈子一样。 但是感情方面的问题呀，真的是让人没办法。 时再若有所思，最后点一点头。 …… “爸?”夏芒回去的时候，夏行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脑。 夏芒注意到那是她的小说，顿时大窘。 她知道他在看，但是知道与看到，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你的这一本，目前的我都看完了。”夏行点了一下，然后夏芒看到了书的封面。 是她已经改名为《中短篇合集》的《古早故事合集》。 她现在也在试着写点短篇调剂下，如果再发出来，再叫“古早”就不合适了。 “呃，有什么问题么?”夏芒淡定地坐到夏行旁边，准备虚心受教。 夏行在角色塑造与情节设定上的经验无比丰富，他指点上一点，就足够让写了七八年故事上百万字的夏芒受益匪浅。 在和夏行的讨论中，夏芒暂时忘掉了和时再的一点不愉快。 但是第二天，她有工作的。 一觉醒来，夏芒选择性忘掉了昨晚的那件小事。 结果到了俱乐部，她并没有什么事情做。 今天是对前一天比赛的復盘。 时再打开了投影仪，几乎是一帧一帧地分析着比赛的每一个细节，他指挥上的想法与指令，每一个的想法与行动。 顺带着也分析对手。 “这里，遭遇一拖二，陈蕊的应对很优秀，最大化地避免了伤害，值得借鑑……” 夏芒不太听得进去，于是登录游戏帐号，然后看到私信在不停地闪烁。 “陌生人江流：有空打一场啊。” 夏芒爽快地接受了邀战只是江流现在不在线，于是她发了一个好友申请过去。 没回復，想来江流是在训练。 夏芒晃了晃滑鼠，选择大乱斗模式。 忙于写作加陪练的团战和一对一，她和大乱斗真是久违了。 随便选了一张该时段的冷门地图，夏芒进入游戏。 游戏令人沉迷。 终于玩爽快了抬起头来，夏芒发现復盘已经暂停了，大家都去吃饭了，而时再坐在对面，大概是在等着她。 “吃饭么?”他问。 “吃。”夏芒点头，游戏挂机和时再并肩出去。 “抱歉。”时再真诚地说道。 “没关系。” “我昨晚一时冲动，只是想告知一下圈内的人，同为职业选手，他们还是可以信任的。”时再说，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夏芒的反应。 “我昨晚被一个职业选手搭讪了，他的语调很……恶劣。”夏芒停下脚步看着时再，“是江流给我解的围。” 时再有一点尴尬：“是我考虑不周了。” 他的熟人圈，终究不能代表整个电竞圈子。 “对了我有件事——”夏芒欲言又止，然后摇了摇头。 时再看到了她的为难，于是没有问究竟是什么，这件事也就轻轻揭过了。 当然，两个人心里，都埋了一个底。 比如约练习赛的时候，时再莫名针对一个职业选手。 下午继续上午未完的復盘，夏芒听了一小段，有点吃力，于是接着去打自己的大乱斗。 在夏芒挑地图的时候，一条消息发过来，显示江流已添加她为好友。 跟着就是一条邀战。 夏芒同意了，于是载入地图，倒计时。
第142页 江流，是真的很强。 三局，夏芒只有一胜，还是因为她更了解江流的操作，上来就偷袭得手。 然后再也没有第二次。 第四次邀战，夏芒心里对双方的实力已经有数，于是拒绝掉了。 江流，应该不是只为了和一个普通玩家打一场吧。 江流：“我想问问关于和队友的磨合，要从什么方面着手，林前辈说你和心火的磨合很好，时队长说可以直接问你。” 显示屏莹莹的光印着夏芒有些莫名的表情。 互相约练习赛，分享技术经验，这原来是职业圈的常态么? 就算场上对手场下朋友，夏芒也没有想过这样的，为了相互之间的进步而交流。 但是中午提起江流，时再确实说过他有问题想找她，不涉及队内机密的都可以回答。 芒夏：“了解他们的操作细节，与每一个操作时的想法。” 江流：“我了解过。” 芒夏：“那就从积极交流开始，无论是对战，还是练习。” 芒夏：“初期是麻烦一点，但是你不问，怎么知道你队友的想法呢?熟悉了就好了，就可以自主判断了。” 江流：“谢谢!” 芒夏：“说来惭愧，我是先和时再互相配合上了，才能与更多队友配合的，这一点没什么参考价值，但是对我来说，很重要。” 敲完这一段，夏芒抬头，时再正在多角度分析一个赛点，视角也是换来换去。 认真的他，真的很帅。 江流：“那么芒夏姐姐与时队长，是男女朋友关系么?” 江流：“队长猜的。” 夏芒低头看着两条消息，沉默着。 最终她回答了一个“是”，表示肯定。 江流：“我会保密。” 芒夏：“谢谢。” 江流：“不用谢啦，不过时队长真的和你很默契啦，那次五对五好厉害。” 江流：“队长说以他暗恋过五个人的经验来看，你们是一对!” 少年，你这样拆你家队长的台，真的好么? 夏芒再次抬头看时再，这次很巧，时再也在往下看。 目光相接时，有一瞬间的悸动。 然后他接着主持復盘，她告别江流，接着去打大乱斗。 六天之后，第一轮四场比赛全部尘埃落定。 朝歌，心火，浪舟，无衣四支战队，进入半决赛。 心火对战浪舟，朝歌对战无衣。 浪舟水准一般，春季赛积分排名第六，是在第三梯队，第一轮抽中第八的一支险险降级的队伍。 看到新一轮的抽籤结果出来，许安逸很是激动地一捶桌子：“揍他丫的!” 那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而这个时候，夏芒和心火籤的合同结束了。 她提着行李箱回到学校，与王婉婷汇合，顺便听从她们仨的指导，准备了军训用的行李。 恰逢旧书准备收尾完结，新书准备恢復日更顺便上架的时候，夏芒要去军训了。 虽然可以带手机，辅导员都会当做看不见，山沟里也勉强有网，簌簌也说会抽空关注一下。为了保险起见，夏芒还是把自己的帐号和密码给了时再一份。 作为答谢和告别，也作为时再半决赛前的鼓励，回家的路上，夏芒踮起脚，给了时再一个脸颊上的轻吻。 时再羞涩了一下，就一下，然抱着夏芒着狠狠亲了一通。 “加油!” “加油!” 七十二 军训 学校租来的许多辆大巴，装满了穿着劣质军训服的学生，驶向位于郊外山沟中的军训基地。 夏芒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有点百无聊赖。 车上那群刚刚熟悉起来没几天的大一新生，聊得热火朝天。 信息院的女生不多，几个专业加起来也堪堪凑上半辆车，和不知那个班的男生凑在一辆车上，隔着过道，一边男，一边女，泾渭分明。 一边聊着游戏，一边聊着追星。 “诶?同学你是信息院的么?”和夏芒坐在一排的那个女生过分活泼，和前面后面都能无障碍搭话，看到自己旁边，却犹疑了。 “是。”夏芒点头。 “院里开会的时候没见过你啊。”前面的一个女生转过身来。 “我是大二的，去年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参与军训，今年补修。” “哦，学姐啊!” 夏芒即刻收穫了一片仰视的目光。 “那学姐喜欢谁?” 夏芒想起她们刚才聊的话题，关于演员，歌手，综艺大咖什么的。 她还真的没有追过星，不过—— 夏芒笑笑，说：“我啊，我喜欢时再。” “时再?这个名字好耳熟啊。”旁边的那个女生挠挠头。 “哦哦，心火的时再!我知道他!他好帅哦!”前面的一个女生捧着脸花痴。 “嘁——”隔壁一个男生小声嫌弃，被那个女生一眼瞪过去，不敢说话。 “明明是打游戏比较帅。”夏芒说出了他的心声，“长的，也就那样。” 她是笑着的，前面那个女生认真的想反驳她，最终还是在那样甜蜜的笑容下败了阵：“看学姐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原谅你了，我觉得再再天下第一帅!”
第143页 夏芒失笑，心说，妹子你知不知道你眼前是再再的正牌女友? 不过，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喜欢时再”，感觉真的很好。 “诶?我觉得学姐真的很好看啊，素颜都很好看，穿这身绿口袋都很漂亮，不比哪个明星差。” 绿口袋?是指军训服么? 夏芒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侧过脸：“谢谢夸奖!” “学姐真的很漂亮呀!”夸过时再帅气的那个女生开始夸她，“感觉无论谁和学姐谈恋爱，都是走了狗屎运，占了天大的便宜呢。” 那个走了狗屎运，占了天大的便宜的小子，是你喜欢的再再啊。 聊够了明星，这群精力无穷的女生开始聊彩妆，夏芒在这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建树，微笑地安静地听着。 渐渐人烟稀少，建筑零落，渐渐地，大巴车队开到了山区。 他们到了。 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挥泪告别了大巴车，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片荒凉。 水泥路，铺了碎石块的操场，宿舍大院里是平房。 信息院二十多个女生，住在一间也就三十平的低矮小屋里，上下铺很是拥挤，水泥地面上满是灰尘。 看着那剥落的墙皮，真的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建的了。 “原来，学校寝室真的是天堂。”一个女生感慨着，夏芒觉得她真是一语中的。 冉思思她们已经告诉了她这里环境很糟糕，可是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糟糕。 好在灰尘多归多，房间里总算是干燥的。 信息院的辅导员是一个研一的学长，走进女生宿舍有点尴尬，但还是绷着脸强行严肃。 “大家先铺床，等会儿教官过来教大家叠豆腐块，上午就练习这个，中午十一点半吃饭。” 然后他落荒而逃般不淡定地走了，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他。 “真可爱!” 关上门宿舍里一阵爆笑，笑完了，大家便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夏芒在最里面的上铺，好在她睡上铺也睡了一年了，铺床单装枕套上被罩都算顺手。至于叠被子豆腐块那样方方正正的叠不了，单整齐还是能做到的。 然后她坐在床上四下看了看。 嗯，这些基础家务能做好的人还是挺多的，做不好的，互帮互助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夏芒跳下床，出去接了点自来水，一点一点泼在地上压住扬尘。 然后就有一个女生拿起扫把，清理了那些上一任舍友遗留的积了尘的垃圾，所过之处大家都是友好地说谢谢，然后让开。 夏芒出去透风，觉得自己的这群新舍友，人都挺好相处的。 当女生们觉得床已经足够整齐，开启新的一轮聊天的时候，辅导员学长跟着教官走进来了。 学长是装凶，教官是真兇。 身高起码一米八，国字脸，一看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笑什么笑!”教官兇巴巴地瞪着她们。 女生们绷住嘴不笑了。 “这是卢教官，接下来半个月，就是他来教导你们。”辅导员介绍着，他看着室内对比另一个女生宿舍很是整齐的环境，松了一口气。 但是卢教官还是高标准地挑出来许多刺，也不算鸡蛋里挑骨头，是实实在在地戳到了痛处。 大家照着他说的收拾整齐了，洗漱用品和行李都放到该放的位置。 然后是叠豆腐块被子。 不过，这位卢教官看起来凶，却意外地认真细緻。 无论是讲解，还是挨个挨个地检查。 当然，还是很兇就是了。 中午的时候，所有人擦上防晒霜，拿上饭盒，充满期待地排起队。 当然，两个宿舍的四十多个女生又被卢教官挑剔了一下队形和站姿。 食堂的条件，无疑是让所有人都幻灭了的，除了能吃饱之外，丁点期待都没有被满足。 馒头米饭靠抢，四个菜除了丸子没点肉星子，南瓜甘蓝白萝蔔，都是标准的大锅菜，炖到烂溶，没什么油盐。 夏芒夹了一个肉丸子就馒头，觉得淀粉的量很足很足。 好在因着溽热的天气，午饭提供绿豆汤。 午休之后，就是训练。 冉思思说她们赶上了挺心软的教官，训练十分钟，休息半小时，但是别的有很兇的教官，训练很严苛。 卢教官就很严苛。 上来就要求绕着那偌大的尘土飞扬的场地，跑上五圈。 一群女生看着天上明晃晃的毫无遮挡的太阳，再估算了一下五圈的距离，欲哭无泪。 高中三年，暑假三个月，大家都是努力学习成绩优秀，至于体育中考打下的那点基础，都不剩什么了。 夏芒倒是挺轻松。 她日常就有练跑步，柳年回来了之后，没几天就开始嫌弃她跑步的量，后来拉着她和时再开始夜跑。 有他在，户外夜跑的安全也很有保障。 如果柳年当军训教官。 夏芒跑步时浮想联翩着，想到这个场景，不觉一笑。 “你还笑!”有一个跑得气都快喘不上来的女生，看着跑起来轻松写意的夏芒，只想送给她一个中指。 然后领跑的卢教官吼了一串口号：“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大家跟的有力无气。
第144页 “大声点!”卢教官怒吼道。 “一!二!三!四!”更加有力无气。 “加一圈!” 顿时哀声一阵，不过他再没让她们喊口号了，反而放慢了步速。 场地很大，又是绕的大圈，五圈大概三公里，好在跑得慢，大家都没什么不良反应。 散散漫漫地走了一圈，然后是压腿，都结束之后，卢教官终于大发慈悲，放这群看起来命都快跑掉一半的女生休息。 “你们这身体素质啊。”卢教官摇摇头，四下看了看，又让她们都站了起来。 然后在一片哀怨声中，把她们带到了树荫下。 一坐半小时。 这之后，就是大刀阔斧地整理队形，练习站军姿。 整个下午，运动量不小，出汗量相当可观。 夏芒觉得自己休息的时候，前前后后起码喝下了一升半的水。 好累啊! 所以即便有那么简陋的午饭做铺垫，晚饭大家都还是去了。 然而除了绿豆汤换成了涮锅水一般的米汤，与中午并没有什么区别。 教官伙食在另一边，夏芒吃饭快，刷碗的时候路过，觉得他们的伙食真不错。 她记得她问过柳年，柳年非常认真地说，只要在训练，或者出外勤时条件跟得上，伙食就非常好。 还好不是放在一起吃。 晚上没有训练，所有人搬了马扎和板凳坐在院子里，要学习军歌。 她们的卢教官，唱歌意外地荒腔走板，每一个字，都不在调上。 女生们闹笑，然后卢教官绷着脸，严厉地说：“笑什么笑!” 和上午见面第一句是一样的口吻，却莫名有着，恼羞成怒的味道在里面。 “哈哈哈哈……”女生们笑得更肆无忌惮了，引得别的“连队”都看过来。 然后她们的教官看了卢教官一眼，然后对着自己带的“兵”说了些什么，大家都一起笑。 “欸!小卢，唱两句。”一个年纪大一些的教官调侃着。 卢教官绷着脸，掏出来手机，找到歌曲，播放，暂停。 “跟着唱!”他兇巴巴地说。 女生们却意外地，不再怕他了。 晚上，其它院的女辅导员查过寝之后，夏芒在被窝里摸出来手机。 某个二货：“更新时间正常，评论没傻话。” 某个二货：“评论区里有个傻子，被大家怼了，再说话就被放置了，我举报了。” 某个二货：“有空回个消息。” 手机屏幕的萤光映着夏芒微笑着的面庞。 芒果还是麦芒：“收到。” 芒果还是麦芒：“我很好，明天比赛加油。” 夏芒摁灭手机，仰头探出被子，平躺着看着房顶。 今天达成“当众告白”成就。 有点想他。 七十三 告别 被军训伙食伤到了之后，第二天，共苦过的小伙伴们就不同甘了，开小灶走起。 蛋糕面包，这个保质期短，需要快一点吃，饼干只是嚼起来动静大一点。 方便面这个，简直不能忍，香气缭绕在整个寝室，引得人食慾大增。 夏芒闻着这味儿，默默出去。 食堂早饭的质量，其实还可以，起码有个鸡蛋，豆浆也很香醇，这大概是这里的厨子唯一做的好吃的东西了。 然后是一上午的向左向右向后转，齐步跑步正步走，蹲蹲站站。 中午那个伙食，就有点顶不上消耗。 夏芒搬了马扎坐在树荫下，抱着一本闲书，一边看着，一边嚼着牛肉干。 “在看什么书?” 夏芒抬头看过去，卢教官蹲在水泥花坛沿上，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嗯，有点黑。 “《旅食集》。”夏芒竖起书展示了一下封面。 “哦。”卢教官显而易见地对此没兴趣，“我看她们都在背什么《学生手册》?” “我去年背过了。” 卢教官很是想了一下才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大二的?” 夏芒点点头：“大一因为身体原因错过了军训。” “我看你上午训练挺认真的，考虑过入伍么?”卢教官问着。 夏芒摇摇头。 “唉——”卢教官嘆息一声，然后起来走了。 这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晚上空闲交流的时候，夏芒才知道他其实问过很多人同样的话，有一瞬间，她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 某个二货今天没有给她发消息。 他在比赛呢。 夏芒看着手机，自己登录清江看了看更新状态，很好，定时没有出问题。 大概等不到比赛结果出来，夏芒就先睡了。 然后她梦到心火又拿了两个亚军。 大清早的吓醒了。 “梦都是反的。”夏芒这样劝慰自己，联网看到心火大胜之后放下心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索性出去洗漱过，蹲在门口借着初升的太阳看书。 然后她听到了响亮的号子，抬头看院子外的操场上，教官们以整齐的步伐和队列跑过。 这才，五点多一点。 昨天还听到隔壁的教官说，带她们军训那一点运动量，比放假还休闲，就是气都气饱了。
第145页 夏芒莫名被触动了一点。 她们不该骂他们太狠心的。 军训，经歷过了，还是有的必要性的，而那些教官们，都是很可爱的人。 …… 忙忙碌碌中，三天过去了。 这三天里发生了三件大事。 《为之着迷》上架，夏芒估摸着存稿，还是狠狠心恢復日更，并且上架当天三章。然后挤出时间来躲着辅导员，用手机码了一章。 朝歌三比二胜过无衣，进入总决赛。 至此冬季赛中国三支队伍名额已定，心火，朝歌，无衣，都是老朋友了。 最后一件，是夏芒这边。 星光漫天的夜幕之下，上千的新生不太整齐地站着，看着露天的幕布上静滞的画面。 台上一个挥舞着拳头的人，变幻的光照在他身上，在幕布上投出一个静滞的影。 音响犹自运作着，发出那个瘦削教官愤怒的咆哮。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有一点纪律!能不能有一点集体荣誉感!” 夏芒听到有个男生小声嘟哝了一句：“没有。” “你说什么?”卢教官瞪向密密匝匝的人群，“大声点!让我们都听见!” 最后的那一点窃窃私语，都消失了。 台上的教官继续举着话筒以吶喊的气势和声音讲话：“电影放这么大的声音，都盖不过你们说话的吵嚷!有什么可说的呢?休息时间都不够你们说的么?” 大概是吼了那么几句，或者说冷静下来了，那个教官的语调开始放的平缓：“我知道你们新生感情好，天南海北齐聚一堂，是很值得珍惜的际遇。但感情好不应该体现在一起违背纪律上。” 一片冷寂。 片刻之后，教官问着：“偷偷回宿舍的，去小树林的学生都找回来了吧?” “找回来了。”几个教官在下面应着。 “归队。”他说，“我给你们一个体现感情好的方式，一起挨罚。没有说话没有熘的同学也不要觉得委屈，你们是这个集体的一份子，有难同当。来，站一个小时军姿，都有，站直!” “我们也站。” 然后，他在台上笔挺地站着，所有教官，都在自己所带的学生的队伍前，面对他们，笔挺地站着。 夏芒深吸一口气。 站军姿，真是一件熬耐心和体力的事。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很慢。 汗水渐渐洇湿了嵴背。 夏芒眨了眨眼睛，从人群中的间隔中看着她们的卢教官，和所有的教官。 她们还可以借着人群的掩护撩一下头髮，活动活动僵硬的脚踝，他们却是从始至终，都那样笔挺地站着。 没有放松，没有小差。 夏芒闭上眼睛。 集体，荣誉感么? 她想起来高一下半学期期中，她拿下了进高中部以来，算上月考，在年级里拿到的第六个第一。 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份列印好的文件。 “下周升旗仪式上三分钟演讲，做一下动员，稿我已经列印好了，你只需要熟悉一下，然后上去讲就可以。” “我不。”夏芒看都没看那份稿，直接拒绝。 “或者你可以自己写一份，主要是鼓励一下同学，分享学习经验，动员大家为两年后的高考而努力。你写完给我看一下就可以。”班主任好脾气好商量。 “我不。”夏芒还是拒绝。 “你自由发挥也行啊。”班主任还是让步。 “我不想演讲。”夏芒终于多说了几个字，但还是拒绝的。 饶是班主任脾气挺好，这时候也不太能维持风度了，她问着：“你能不能有一点集体荣誉感?” 夏芒沉默。 老实说，她觉得自己没有，但也不知道怎么算有。 但集体演讲这件事，没法子让步。 “算了算了。”看着夏芒沉默又倔强的样子，班主任真的没法再说什么，再强求什么。 学习好到次次年级第一名的，居然也能是“问题学生”，也是难得。 实验班，除了学习上的态度，也没什么可省心的。 她扶着额，告诫自己不要跟学生置气，然后捏着那几张列印纸拍到桌子上：“你拿去给二班的时再吧。” 夏芒迟钝着，说了声：“抱歉。” 然后拿起稿子匆匆离开，依稀听到班主任那一声嘆息。 她把稿子给时再之后，也问过他：“集体荣誉感是什么?” “就是，我为能成为集体的一份子而感到荣耀，我为维护集体，给集体增光添彩而自豪吧。” 时再笑笑：“这些都太虚了，不如说是，我在享受着大家给我带来的便利之时，然后努力为大家付出一点什么。或者说，这是团结和配合，就像——呀，一不小心就又说到巷战上面了。” 夏芒想着时再在半决赛上面对傅达雅的冷静，对于阵型的沉着调配，以及胜利之后，与队友们一一击过掌，笑容中那发自内心的自豪。 战队，是他现在的集体呀。 夏芒悄然调整了一下站姿。 这个用来放松的傍晚，最后的结果却很累。
第146页 夏芒冲过澡之后，在室内晾着头髮。 几个女生在门口吃方便面聊天，盯着来来往往的辅导员和教官，也就有几个女生，接着遮挡在宿舍深处偷偷看手机。 夏芒是违规者之一。 某个二货：备战决赛! 某个二货：更新时间正常。 某个二货：我想你了…… 夏芒语音回復他：“加油，我也想你了。” 发送。 几个小女生以着惊奇的神色看着漂亮学姐，然后变成佩服。 夏芒默默地，脸红了。 …… 训练的时光仿佛过的很慢，而军训的这半个月，实际上很快就悄悄熘走了。 去山沟里攀过山越过岭，站在山顶上喊过山。 下雨天不能训练的时候，几个活泼的女生拉着隔壁的教官打了扑克，玩了简单的桌游，在那个教官的脸上用马克笔画满了道道。夏芒不太会玩，捧着闲书顺便看着，卢教官不太认可，皱着眉头一直看着。 站军姿时腰板挺了，踢正步时腿能显得直了，干什么都整整齐齐了，又新学了匕首操和军体拳。 在导员的组织下办了校歌军歌大赛，学生自己也组织了联欢，后半截又有教官来凑热闹。 夏芒可以和卢教官比着跑调之远。 她也和信息院大一的一波学生都混熟了，她们会故意在她面前吃辣条冰棍和泡面，然后她装作心如止水。 她会在她们面前故意秀恩爱，很细节，很坏，很白切黑。 在这十五个日日夜夜里，夏芒构思出琐碎的情节，拼接出了《薪火》的基调。 那会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那些送他们来的大巴车，又接他们回学校去。 告别了能看到北斗七星的山沟沟，告别了陈旧的宿舍和操场，告别了粗劣的饮食，也告别了那些可爱的教官们。 “就这半个月吧，算是挺有缘的，不留联繫方式，到此为止，再见。” 然后教官们站成整整齐齐的一排，在道边，目送这些带了半个月的合格又不合格的兵远行。 夏芒看着窗外如来时一般倒退的风景。 眼角有一点湿润。 七十四 败北 “哥，你变白了。” 夏芒说着，迅勐地从柳年的筷子下抢过一片浸足了味道的藕。 柳年右手拿着筷子，在汤锅之上悬停了一下，然后沉默着夹走了旁边的一片羊肉。 兄妹两个，正是在千秋五味吃着火锅，顺便用电脑连了网，看着心火客场挑战朝歌的第六赛季夏季总决赛。 时间尚早，比赛还未开场。 两个人点了些肉和菜，用一锅白汤一边涮着，一边慢悠悠吃着。 汤是熬到酽白的骨汤，漂着一节葱白，几样菌菇，煮着他们一开始放进去的一盘大虾，带来浓浓鲜香味。 “你瘦了，呃，没有，你黑了。”柳年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是夏芒还是牢牢护住了自己想捞的那半个香菇。 柳年瞪着她，她无辜地眨眨眼睛。 “你确实变白了，捂了得有半年了吧。”夏芒非常认真地说强调那句话才是重点。 粉粉糯糯还入味的藕片只是顺带的。 “我这是这半个月晒的。”她戳戳自己的脸颊，“至于没有瘦，我也很意外。” “挺好的，太瘦了不健康。”柳年把剩下那半盘子藕片也下进汤锅中，看汤沸得太厉害，于是把火关小了一个档位。 夏芒笑笑，夹了一片毛肚浸在滚汤中，数着秒捞起来。 火候刚刚好，吃的就是一个爽脆。 半个月没吃到新鲜肉类，都是鸡肉淀粉丸子和自带的牛肉酱牛肉干，夏芒现在对这些荤菜很执着。 牛肉和鸡肉请两天后再见，南瓜和土豆什么的请过了年再见。 “哦哦哦!” “心火!心火!” 一阵吶喊和掌声，将两个专心于吃的人拉回电脑前。 时再带领心火，走到台前。 “那小子还是挺帅的嘛。”柳年夸赞着，然后趁着夏芒集中注意力于屏幕，偷偷夹走了她用漏勺捞出汤底的一片土豆。 夏芒大概把那片土豆忘掉了。 朝歌出场之后，她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漏勺，往汤锅里搅了一圈，捞上来几块失落的牛肉，嫌弃地都给了柳年。 然后她把剩下的几片羊肉下到锅里，断生后迅速地一漏勺舀起。 柳年吃完了牛肉，眼巴巴地看着夏芒把羊肉倒进了她自己的碗里。 某一秒，他觉得兄妹情好塑料。 然后他干掉了所有鹅肠。 火锅里桌子上，两个“三岁大”争争抢抢着，实际上谁都没少吃。 柳年去拿了几片甜瓜和西瓜，用来解腻，他端着那么一盘子回来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场了。 桌面上挺多的东西，已经只剩下一半。 两个人总算不再争什么，注意力都放在了比赛上。 夏芒是专心致志地追逐着那个机械师的身影，与偶尔切换到比赛间时，时再专心致志的样子。 柳年看了一会，回过头把火关到最小，下了些千页豆腐和鸭血，大虾捞起来剥壳，然后码到夏芒的碗里。
第147页 虾的火候大了些，但是胜在食材好，料也好，又开了背，不仅好剥且省了去虾线这一步，又足够入味。 剥完了虾，柳年自己也吃着，然后看着比赛，看着那些年轻人，依稀有点羡慕。 然后他伸出了依然在伤病的阴影中的左手，看着，然后慢慢地攥起拳头。 他也就只能这样慢慢地，用那么点聊胜于无的力气，他也就能把握住，这些不太多的东西。 足够了，他告诉自己，足够了。 朝歌今年半决赛胜过无衣，也算是爆发了。 就算朝歌的副队李蔚然和无衣的队长祖海相关系好，两支队伍之前却很紧张。毕竟往前数有两年朝歌都是被无衣压着打，今年且是扬眉吐气过。 心火，这是时再加入以来第五次总决赛了。 当然，前四次都是与奖盃失之交臂。 第一局应该稳了。 夏芒看着心火接连拿下朝歌三个復活点，就算不笃定，心中也很有了些底气。 然后她闻着鲜香味儿，看到了碗里的几个剥干净的虾，嫩红洁白的颜色，被着几根盘起来的茼蒿衬着，很是诱人。 夏芒抬头看过去，柳年正在看比赛，虾壳在他那碗边聚了一小堆。 夏芒笑笑，夹起一只虾，蘸了料吃下。 第二局，赛况却急转直下。 输了。 夏芒有点失落。 “才两局呢。”柳年安慰她。 “嗯。”夏芒点点头。 天已经黑了，火锅也吃的差不多了，有柳年在，菜叶子都没能剩下一片。 “我先送你回去?”柳年站起来，收了电脑。 “嗯。”夏芒披上外套。 柳年拿着会员卡去结了帐，顺便拿了几颗薄荷糖。 夏芒含了一颗，跟着柳年走出这家店，当然，看到玻璃柜子里的那些珍藏，两个人还是不自觉地驻足。 “你当初给我的那个故事，三稿我写完了，我发给你。”柳年说。 “嗯，我回去看看，不过要过几天才能给你答覆了。”夏芒回答。 一路，没什么话。 夏芒回到宿舍的时候，冉思思也在看比赛。 “怎么样了?”夏芒问她。 “第三场还没打完。”冉思思指着屏幕，嘆了口气，“不过这一场也是悬了。” “那我先去洗个澡。”夏芒不太想看了，闻着身上的火锅味儿，收拾了行李和衣物。 心火的磨合，多少还有些问题，前两轮还不显，这一轮面对朝歌这支强队，问题却被精准捕捉，并且放大了。 但是在这次夏季赛，心火已经没有时间再进行磨合。 虽然第三局还没有结束，虽然，还有两局。 然而夏芒出来的时候，比分已经拉到了二比二，第五局刚刚开场。 她结论是下的太早了。 比赛还没有结束! 夏芒嘆息一声，拖了椅子坐在冉思思旁边，一边看比赛，一边用干毛巾拧着半长的头髮。 拧着拧着，她的手就不再动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比赛上。 心火应对朝歌的针对做了紧急调整，但是，在学习的不止心火，朝歌也在调整。 赛况很是焦灼。 冉思思紧张地抓住衣角，抓着抓着，干脆摘下了耳机。 然而，心火落后了。 挣扎，挣扎，再挣扎。 夏芒的毛巾滑落到地上，她看着，璀璨的victory弹出，却依然不属于心火。 冉思思哭了，没有什么闹喊动静，只是默默地流着泪，轻声地抽噎着。 夏芒果断拿出手机，看着聊天框里灰色的某个二货的头像，早对话框里敲打，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发出一整句话。 想了又想，她把某个二货的备註改成时再，又删掉。 “我的第一名。” “我不偷偷叫你二货了，你要拿第一好不好。”夏芒小声呢喃着。 这一夜，宿舍里两个人在辗转反侧。 应付过蜂拥而上的记者，出了比赛场地，安慰的话也不必说，时再做的第一件事，是从孙佑那里拿来他代管的手机，然后勒令所有队员卸载微博和知乎。 “今晚好好睡觉，明天起，放一周假，一周后在俱乐部集合，假期间不许碰巷战，否则所有人假期取消。尽量不要看网上的消息，最起码今晚不要看，剩下的事，交给俱乐部公关处理。”时再严肃地说。 季溪想说什么，看到时再的神色，咽了回去。 “那直播时长呢?”张飞羽问。 巷战的职业选手，总不能直播不打巷战。 “直播取消，假期结束回来再补时长，补不上的，奖金从我这里扣。”时再吩咐司机发车去往宾馆。 “啊，不能……”许安逸觉得这样很不妥。 “那就不要拖欠时长。”时再放缓了语气，“一周之后，开始准备冬季赛，这一周，大家好好放松。” 时再垂下眼皮，眼睫轻颤着：“夏休没怎么休息，大家都绷得太紧了，是我没考虑周全。” “不对!”许安逸大声否定，“是我那个大招放快了，而且我没拖住李蔚然。” “那哪能是你的错!要是我那一枪僵直补准了的话，你就不至于压力那么大了。”张飞羽抢锅。
第148页 “是我……”王新雪绞尽脑汁地回想。 时再哭笑不得了：“喂，你们不要再瞎抢锅了啊，復盘的时候再一个一个清算。” “诶!” 陈斯突然吭声了，指向车外：“你们看那边。” 他们所住的宾馆门口，许多人在堵门，看不清是记者，还是愤怒的粉丝。 “停车!”时再神色变得严峻。 林镇看着他，他看着手机。 “无衣和狂徒来看比赛，跟我们一个宾馆，祖海相说，让我们先不要回去。” 他咽了一下。 “是记者和粉丝，情绪不太好，他报警了，马上就到。” “我们没有公开行程啊，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住在哪里?”许安逸很疑惑。 “记者都有渠道。”苏可说，然后看了一眼林镇，他也在看她。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当年的一件事情。 林镇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大家注意不到的阴影中，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时再去和司机商量了一下，然后车载着他们，绕别的路走了一圈。这个时候，两方的情绪都很糟糕，容易被激怒和煽动，不宜见面。 时再看着窗外的霓虹灯，自嘲地想，居然还挺好看。 这是朝歌的主场所在城市，他们来过挺多次了，但每次都是宾馆直奔赛场，还从来没有这样到处看过。 “怎么办呢?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季溪有点愁，也有点生气。 时再想起他所了解的，关于柳年直言不喜欢部分记者的一件往事，安慰着小孩。 “没事，明天就好了。” 七十五 事件 夏芒是第二天清早，才知道记者和粉丝到心火队员暂住的宾馆外闹事这件事。 毕竟顶上了热搜。 心火俱乐部直接发博文质问。 因为照片有人群凑在一起的，还有人群散去之后，宾馆玻璃门上的裂痕，还有门口踢倒的花盆和地上的碎砖块。 后续调查结果出来，是有当地的混混，混进了聚众的人群中。 甚至有记者的贵重摄像机险些被抢，粉丝口袋被扒。 而这并不是粉丝完全的自发行为，据说是比赛结束之后，有谁吼了一嗓子，然后就有人跟上的。 好在没有人员受伤，财物损失也很快被追回，那几个算是惯犯的混混也被收押。 心火的微博是在问，是谁，把俱乐部内部算是保密的消息，泄露了出去。 但这个知情人范围很广，从俱乐部工作人员，到宾馆工作人员和其他房客，数量庞大，无从调查。 但知晓也不是聚众闹事的理由。 这条微博底下，有骂的，很多，有安慰的，不少。 还有人阴阳怪气地表示为什么报警? 祖海相转了这一条评论，连着心火官方的长文一起在他的首页。 @无衣_祖海相：我也在那家宾馆，门口太吵了，吓得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件，所以报了个警，谢谢叔叔们，半夜出勤辛苦了。 然后无衣全员和狂徒全员都转了他的这一条，江流在大众面前仿佛脾气一直都挺大。 @狂徒_江流：输了比赛的人还冷静着呢，怎么看比赛的人先发疯了，那干脆我每次输都闹个事好了，心情不好嘛。 热评第一条@狂徒_郑一战：还有闹事的力气，加训! 江流回復他：得令! 然后这件事情的相关热搜很快就被一条“铁打的心火流水的冠军”压了下去。 傍晚，一家咖啡店的角落里。 “没关系啦，好歹我们是‘铁打’的不是?区区亚军而已，五个和四个，也没差。”时再挺想的开。 或者说，在和夏芒见面的时候，他看起来挺想的开。 夏芒搅动着杯子里的热巧克力，褐色的液体很是粘稠，漾不开波纹，醇香的气味瀰漫在小小空间里。 “我以为，我至少可以安慰你的。”夏芒笑笑，很有些无奈。 “现在看来不用了。” “啊?”时再懵了一下，然后懂了夏芒的意思，厚着脸皮问：“那我现在装不开心求安慰求抱抱还可以么?” “过期了。”夏芒冷漠脸。 时再摇摇头，笑，抿了一口瓷杯中的美式咖啡。 有些涩重的苦味充斥着口腔。 “认识你这么些年了，我都习惯了第二名了。”时再十指交叉着，有些追忆的神色。 “但还是很遗憾啊，每一次每一次，都与第一只是一步之遥。” 夏芒伸出手，拉住时再的一只手，交握在桌面上。 “还有下一次。”她看着他，认真地说。 “芒芒，”时再摇了摇头，“我不能总想着还有下一次了，以后的每一次比赛，对我来说，都是最后一次。” 夏芒瞪大了眼睛，想着时再这句话里的信息量。 “没关系的。”他反而安慰她，“没关系的。” “我答应过我自己，要拿冠军，我也答应过大家，要拿冠军。” 这个大家，指心火的大家，或许也指他和心火的所有粉丝。 时再笑着，眯缝着眼，笑得很灿烂，看起来有点傻，但很真诚。
第149页 “我答应过你，一定要拿世界冠军，有你，有大家，我相信我一定会努力做到。” 时再握紧了夏芒的手。 天赋决定了一个职业选手的起点，而努力，决定了他的终点。 而运气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不至于次次都偏向对手哪一方。 夏芒看着他，点点头。 “好，我等你。” 从咖啡馆里出来，天还没有完全黑透，两个人慢悠悠地绕着路回东川大学。 “还有六天假期，你打算去哪里?”夏芒问。 “你课时很多是么?” 提到这个夏芒就很有些沮丧，眉头都要皱在一起了。 “太多了，而且军训落下了两周课，看书基本上都是云里雾里的，上课估计完全听不懂。” “那你加油学习，我就先出去玩啦?”时再得意地挑了挑眉。 “去吧去吧。”夏芒不为所动。 “我带着小朋友和新雪去其它俱乐部，认认路，认认人。”时再掰手指数了数，“约了无衣，狂徒，朝歌，鸣凰，正好一天一家都能走完了。” 这些总是打来打去，争冠军抢名额的队伍，私底下关系都挺好的。 “去吧去吧，好好放松。”夏芒拍拍时再的肩膀。 力道不太小。 “嗻!”时再玩笑着应着。 夏芒捻着衣角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小心记者。” “嗯。”时再稍严肃，“上次吃了个暗亏，以后就记得了。” “好好玩!” “加油学!”时再小小地插了一刀。 得到背上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诶呦!”他碰瓷。 夏芒瞪他。 …… 时再在东川待了不到一天就跑了，而这一天正是周一，夏芒满课，在教学楼里举着手机录着音听了一整天课。 之前两周的重要主修课，冉思思都帮她录了下来，周日只听了不到一半。 而双开加军训，夏芒的存稿彻底告罄了。 好在《路漫漫其修远兮》正文业已完结，番外虽然还没写，但是还可以等等。 她只用肝《为之着迷》一本，好在有大纲，再熬上几天的裸更，下周把缺的课弄懂，就能存上稿了。 “芒芒，你别太拼了，期末才考试呢。”冉思思看着夏芒上课困顿地点着头，有些不忍。 她是知道她昨晚开着灯熬到了两点，为了赶今天的榜。 “没事，下周就好了，期末还有期末的事情。”夏芒含了两粒薄荷糖在口中，等清冽的薄荷味扩散出来了，灌了一口已经放凉了的开水。 透心凉之中，人也清醒了不少。 然后继续听讲。 偶尔老师讲某个人物的故事的时候，她方才走神想一想期末的事情。 那是下一本书的事了。 这个学期的课程集中在前半学期，她也没有选选修课，十二月份除了考试，此外就挺闲的。 阮非林和于楚的故事偏短，国庆正好完结，趁着七天假，可以存一存《薪火》的稿。 如果没有什么使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那么，《薪火》她是能做到双更的。 老师的故事讲完了，继续讲知识点，于是夏芒继续听课。 …… 周六，夏芒照例搬了笔记本电脑，在图书馆码字。 她大二了，在图书社好歹也被学弟学妹们称唿一声学姐，或者部长，于是总得负责点事情。 无非是做推送，写文案，p宣传图。 等新的部委们学的差不多了，她也就不用做什么了。 赵冷要更忙一些，这一学期开始，图书社正式和图书馆对接，负责经营打理图书馆的公众号。 夏芒做的是小头，她要弄大头。 加上赵冷荣升大三，又开了一本新书，忙的不可开交。 她的上本书反响不错，写了几年加起来十来本书，总算是熬出头了。 “这个行么?”夏芒展示着最新出炉的海报图片，关于图书馆公众号的宣传图。 “beautiful!”赵冷竖起大拇指，有凑近观赏了一下，赞嘆着：“不错不错，细节非常棒!” “我找了个好老师。”夏芒笑笑。 包封面，角色人设图，也包答疑解惑的那种。 “《为之着迷》里面的很多专业的东西，现代画的透视还有色彩什么的，板绘的注意事项，都是她教给我的。” 赵冷当然看了夏芒的书，知道那些许恰到好处的专业内容。 “多交些朋友是挺好的。” 夏芒笑笑，交了工作，接着码字。 一直到星光漫天，夏芒满意地看了看总字数，松了一口气。 她总算是，又有存稿了，就算明天学上一整天不码字，存稿也有富裕，而落下的课程也算是能跟上了。 存稿在手，心里不慌。 裸更经歷过生死时速之后，才知道存稿的好处。 “嗡——嗡——” 夏芒从口袋里掏出震个不停的手机，看备註是“哥哥”，接了电话。 “芒芒，你上网了没?”柳年的声音很是慌张。
第150页 “没，怎么了?” “那……时再那边出事了。” 时再明天就该回来了。 “怎么?”夏芒瞪大了一双眼，手机险些吓得脱手掉到地上。 “你别慌啊，听我说完。”柳年听到夏芒这边情绪不稳，强自镇定，解释道：“是记者的偷拍，有些不太好的照片泄露了出来。” 言外之意，是人没有事。 夏芒松了一口气，就着手头的笔记本电脑，点开微博热搜。 “时再不雅照”第二十三。 “时再疑似出柜”紧跟着第二十四。 “江流未成年”第四十六。 从这三条里，依稀可见整件事的始末。 “我早该查一下的。”柳年语气里有些懊恼。 “我现在才从决赛那天晚上的事件里，找出他的名字。” “当年我和他谁是谁非，已经说不清楚了。毕竟就算他有错，我的偏见也不对。” “而这次，是他在制造‘绯闻’，宣告电竞圈他回来了。很不幸，他选择了心火，顶上了时再。” 夏芒重新点开一个主页，搜索关键字“柳年”、“记者”和“偷拍”，几条与一件旧事相关的报导弹了出来。 七年半前的事，如果没有人提及，那就是作古的事情了。 七十六 布偶 时再不在线，电话也已关机，夏芒联络不到他，只好发了句：“在线回復我”。 然后她只能在网上跟进这件事。 跟时再这起事件一同成为谈资的，还有一个电竞记者。 不过他这个手法，应该叫狗仔才对。 那张照片上，是狂徒俱乐部的后门，模煳的夜色下，江流踮起脚拎着时再的领子，两个人挨得很近，脸几乎要凑到一起。 江流的背向镜头，看不太清，只能勉强辨认出人来，时再露了个侧脸。 夏芒看起来，觉得时再是笑得挺开心的。 夜色模煳，这个笑，这个动作，舆论怎么解读，还是要看网友们是怎么想的。 退出图片最大化，读完了那个记者的博文，夏芒突然有点噁心。 当然不是对时再和江流。 随着一些陈年旧事重新浮出记忆长河，有些情绪，也被激发了出来。 这张照片在她看来，不过是朋友之间的嬉闹，关系好而已。 但是硬生生让那个记者解释成了，所谓“暧昧”和“姦情”，最后的最后，他笔锋一转，以调侃的语气说：“江流还未成年哦，注意一点。” 歪曲事实，混淆视听，无耻之尤!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当年确实是柳年先出言不逊，直言：“不喜欢摄像头，不喜欢部分记者。” 然后职业选手和电竞记者在记者会上公开拌嘴。 那时柳年所在的俱乐部虽然对战队指手画脚，但是很爱惜选手的名声，柳年执意微博道了歉，记者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却吃了亏。 他当时好像刚毕业，比柳年大不了几岁，被这样对待，当然气不过。 偷拍，长达半个月，然后一口气发到网上。 柳年当时吃了不少教训，情绪管理终于能够做到一些，仪态管理却一直很到位，那些照片里，除了偷拍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爆点。 而说起来，他不喜欢摄像头和记者，还和她有关。 就是因为那件让她想起来觉得背后发凉头皮发麻的往事，柳年也是亲歷者，不过他心态调整地快一些。 后来那记者从做冷板凳变成彻底丢了饭碗，柳年离开当时的俱乐部自己去组了战队，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的这起偷拍事件，或者赛后的那件事他也掺和了一脚。 是彻头彻尾的恶性事件。 夏芒关闭了陈年的报导，跳回微博页面。 她想想登录微博评论，然后冷静下来。 关注着这件事的人，大多数都是在吃瓜，在信与不信之间摇摆。 然后时再的大部分粉丝都不相信，在到处解释。江流的大部分粉丝也不相信，他们粉随正主，脾气要刚一些，看见意见相左的就怼过去。 好在都没有骂人。 夏芒找到时再的微博，提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半。 @心火_时再： 大家别轻信谣言，俱乐部公关在调查@狂徒俱乐部@心火俱乐部。 他又转了江流的一条。 @狂徒_江流： 某个人，对，是说你呢，有本事放图，没本事放全图么? 转了江流这一条的职业选手不少，除了狂徒的全员，还有心火的两个新人，季溪和王新雪。 “全图”这两个字，很微妙，有点脑力的人，都想到了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 亲密的情景里，两个人和许多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时候也有人扒出了那个记者的“辉煌履歷”。 从娱记到狗仔，挺多年里，他爆出过很多事件，从最后的结果看来，真假参半。 娱乐圈清洗之后，他不太好混，两个月前转型做了电竞记者，但是一直没什么水花。 然后就是一个“绯闻”。 在一般电竞记者採访选手，记录赛程的时候，他另闢蹊径选择了“制造绯闻”来出名。
第151页 不管名声是好是坏，是香是臭，反正，他是真的火了。 不过知道了这个人是什么性质，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就值得推敲了，前后联繫一下，清醒人都知道这是件什么事情了。 再不明白，只肯相信污名的自以为是的人，就没办法了。 至于某些小众的西皮粉，观望了一下“官方糖”，看见风向不太对，就缩回去圈地自萌了。 很快，狂徒俱乐部就放出来一段比那张图片更煳的视频，有幸还原了照片背后事情的全貌。 那是俱乐部后门旁一家批发部室外的摄像头。 摄像头的大半镜头是货物，另外一小半是马路边的人行道。 可以看到一个人从镜头中跑过，抱着个老虎布偶，笑着回着头。 然后一个个子小点的人追上了他，拽住他连帽衫的帽子，不是江流，是季溪。 然后是江流一脸愤怒地追上来，拎住了时再的衣领，旁边王新雪和一个狂徒队员幸灾乐祸地走过。而季溪抢过老虎布偶眨眨眼睛跑掉了。 只剩下江流拎着时再的领子，从另一个角度，应该是那张照片。 所谓暧昧和姦情丢了，一干职业选手的孩子气暴露了个彻底。 @心火_时再：抓娃娃去了，只有我中了，运气这种事，真的是没法说[摊手錶情][照片][照片] 很快江流和季溪都转了他的微博，配咬牙切齿的表情。 就算评论里还有喷他不务正业，输了比赛还到处浪的人，也只是零星几个了。 大部分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比赛的事，毕竟该骂的早就骂过了。 亚军又不是太差的成绩，与冠军失之交臂选手肯定比他们还伤心，粉丝说过出了气，也就掀过一篇了。 他们转而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只老虎上，开始激烈地讨论倒霉如时再，到底抓了几个才中。 盘口都开起来了，不过是开玩笑的。 夏芒那颗心，轻飘飘落回了原处。 只是有些怒火，有些怨愤，怎么都放不下。 回到寝室，另外三个都去看电影了，夏芒一个人躺在寝室床上，抱着夏凉被蜷缩成一团。 她觉得，当初好不容易甩掉的一团阴影，好像又回来缠着她了，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做。 柳年的电话又来了。 “喂，哥哥。” “没事了，舆论控制住了，他没法弄出什么导向的，跳樑小丑就是跳樑小丑，在怎么跳也跳不到房顶上的。”柳年安慰着她。 “嗯。” “你怎么了?”柳年敏锐地觉察到夏芒语气中的低落。 “没什么。”夏芒坐起来。 当年那件事，他能安慰她的所有话，早就说过很多很多遍了。 她早就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都出来了，可是一件发生在喜欢的人身上的同类事件，让当时的恐惧又回来了。 仿佛从未离开过。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长大了，不需要总赖着一个人才能有安全感了。 她可以自己调节了。 柳年还想问什么，夏芒说：“我是有点累，先休息了。” 然后挂掉了电话。 时再依然不在线。 又蜷缩了许久，夏芒摸出来手机，新建了一个文档，随便构思了一个场景。 景色描写之后，是用对话、动作和心理编织出的人物。 人物推动情节的发展，从开端，递进到高(纯洁的)潮，再到戛然而止的结局。 这是她的老办法了。 写一个故事，来排遣寂寞或者其它的什么情绪。 写着，她也会想着。 为什么总被那些不知所谓的人打搅心情，破坏生活的节奏? 为什么总有人在编排他们，自以为是地想像别人生活的样子? 仅仅因为时再是公众人物，他的“绯闻”或者“丑闻”有价值?为什么正儿八经的的新闻，从来都无法满足那些求知慾过分旺盛的人? 因为夏行和柳聆是知名公众人物，所以他们就无法安静地生活?甚至于要打扰她和哥哥，打扰妈妈死去之后那三尺长眠之地的清净? 千来字的篇幅里，故事以一个讽刺的结局收尾。 写完之后，夏芒想找个人倾诉什么。 消息提示突然亮了，是时再发来的。 某个二货：“抱歉刷了下微博手机没电了，在电脑上没有登录企鹅。” 某个二货：“没什么大事，小人多作怪，别担心。” 某个二货：老虎玩偶.jpg 夏芒看到那只虎头虎脑的小老虎，笑了，那么点阴郁的心情，仿佛就消散掉了。 她捧着手机，想起了她曾经送给时再的那个玉米叶的小老虎。 芒果还是麦芒：“可爱!” 某个二货：“我抓来惦记着送你的，可惜让那两个小子抢走了。” 他气的连小朋友都不想喊了。 某个二货：“等我回东川，哪天咱们有空了，去商场逛逛吧，顺便我再给你抓一个。” 夏芒先不答应。 芒果还是麦芒：“老实交代，你抓了几个抓中的?” 时再有点心虚。 某个二货：“不多不多，也就几十个吧。”
第152页 夏芒看着这句话，露出了一点鄙夷的神色，但是鄙视怎么能说出来呢? 芒果还是麦芒：“确实不多。” 芒果还是麦芒：“靠谱点的机器，设定值也就是这个吧。” 时再笑了。 愉快的话题聊完了，就要谈一些严肃点的。 时再在输入框里打了很多字，删掉，犹豫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突然夏芒发过来一条，与他犹豫着的想法，不约而同。 芒果还是麦芒：“阿再，咱们找个时间谈谈吧，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蓦地，时再有些紧张。 他说：“好，等我回去。” 他站在宾馆的窗前，看着窗外道路上人来人往，车流如织。 苏可说她有心事。 柳年在刚刚的电话里提醒他，这件事勾起夏芒的一些回忆，让她不开心了。 他也记得几次说起小时候，夏芒的欲言又止。 那会是一件，怎么样的事? 突然，时再不想知道了，不想夏芒再回忆一遍。 但他需要知道。 那样，他才能够保护她，才能够真正安慰到点子上，让她从往事中走出来。 七十七 过去 夏芒爱吃鱼。 时再选了一家味道很绝的鱼菜馆，选了一条三斤半重的新鲜草鱼，点了一鱼四吃。 “你没必要这么隆重。”夏芒笑笑，打量了一下店内的环境，装潢很精緻典雅，想来不便宜。 “这家店好吃，而且不会有偷拍。”时再解释了一下，注意到夏芒听到“偷拍”这两个字时，一瞬间的紧张。 阴影恐怕不小。 他现在想把一个多月以前傻透顶的，想要把恋爱关系半公开的那个自己，拽出来捶个半死。 她说过她怕媒体的，他那个时候真的是得意忘形到不记得了。 告诉群里的人，难免会有谁碎嘴给捅出去。 一鱼四吃，就是一条鱼做四个菜。 鱼头从中间噼开，连着鱼尾一同加料腌过，去除腥气。用热锅浅浅一层油煎至表面淡黄，加清水和豆腐块，文火慢炖至汤色奶白，就是鱼头豆腐汤。 半片鱼肉去细刺，采碎肉清水漂洗，沥水之后擂溃成细细的鱼糜，拌入蛋液和其他调料，蒸熟切片，就是鱼糕。 另外半片鱼肉切薄厚均匀的片，调蛋清和湿淀粉，下四成热油锅滑至白熟，出锅沥油，再与其它配菜共同翻炒，勾芡调味出锅，是滑炒鱼片。 最后的鱼骨带肉，斩段盐腌，下油锅煎到两面金黄，撒上椒盐调味。 “确实好吃。”她已经被夏行养叼的口味，都觉得很不错。 夏芒眯起眼，一直到盘盏空空，才抬起头看向时再，然后想起来自己是忘掉了什么。 “我妈妈，是在我六岁的时候去世的。”夏芒擦干净嘴，开始讲述。 “那时候爸爸把我们托给一个保姆照顾，她人很温柔，对我们很细緻，又是和妈妈曾经关系很好的，所以我比较依赖她。”夏芒微笑着，神色透着些悲伤。 “她——”时再立刻想到一个保姆伤害孩子的案例，有些凝重地问着：“有问题?” “你听我讲。” 夏芒停顿下来思索了片刻，喝一口温水，继续。 “我妈走的时候是春天，那年夏末，我上小学了，哥哥上初中，先把我送到学校，然后再去上学。” “刚开始还好，同学们虽然有点傻，但是热情，老师也很好，我挺快融入了学校。” 时再笑了一下，觉得认为同龄人有点傻的夏芒，那时候一定有着小大人的早熟。但是他知道，这段话后面，一定会有一个然而。 “然而，我很快变得焦虑，我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夏芒声音变得发颤，脸色有一点发白。 “一开始只是上学路上，后来学校里也有这种感觉。” 刚刚失恃的女孩，显得纤细而敏感。 学校里，当然是没有人在盯着她的，但是她心态已经有些问题了。甚至同学们和老师们看她的目光，有些她都觉得别有他意，久而久之就与同学生疏了。 “我放学比哥哥早，所以我会在校门口的传达室里等他，有时候那里也会有家长在等学生。” “有一次保安在外面，别的人走了，传达室里突然只剩下我和一个大人，我直觉不好，想要出去时，他把我拦住了。” 夏芒久久未语。 时再很是担心地看着她。 夏芒闭上眼睛，回忆当时的情景。 有时候，痛如血淋淋的伤口，总要先忍痛清洗掉污血，再用酒精或双氧水消过毒，伤口才能慢慢癒合。 “他靠近我，说话很噁心，表情令我几乎要作呕。” “那是冬天，室外风声唿啸，我还没来得及唿救，就被他捂上了嘴，剩下的挣扎和闷声，外面的人都很难听见。” 夏芒不自觉开始挠着桌子，时再连忙握住她的那只手，还没到冷下来的天，她的手就有些凉了。 “而家长都走得差不多了，三个保安里两个去清教学楼和操场，检查教室的锁。而剩下的守门的一个保安怕烟气熏到我，抽够并且散味之前根本不会进来，没人会注意这边。”
第153页 那是绝望。 时再想想，就能体味到小小夏芒当时冰山一角的绝望情绪。 他的女孩啊，都是经歷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 “他说，大明星柳聆可望不可及，她的女儿倒是可以够的到，长的也算好看，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我咬他，然后他打我。” “好在时间太短，我又挣揣得厉害，冬□□服也穿的厚，他没来得及做什么别的。” 夏芒低下头，时再压抑着怒火，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他在听。 “然后，哥哥进来了，在保安反应过来报警之前，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弄废了那个男人。” 废了?时再有点解气之余，也有些傻眼，想想柳年现在的身板，觉得身下有些凉，然后他想起来了什么。 “一年级?”时再说着，“我记得是有这件事，老师讲过，让我们注意远离奇奇怪怪的人，保护好自己。” “这种人渣活着，就是祸害社会!”他咬着牙说。 “是啊。”讲到这里，夏芒略松了一口气。 “他侵犯过的不止我一个女孩，也有些得手的，直接被判了无期。后来，好像是被人打死在里面了。” “恶有恶报!”时再说。 “那一天爸爸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我和哥哥，我才敢在小区里走走，其实小区里很安全。那一两年吧，我的状态都很糟，再去上学已经是三年级了。” 时再瞪大了一点眼睛。 他突然恨起自己的脑补能力太好，听着夏芒的叙述，脑子里就是当时的情景，与现在心中的痛。 但是，这都是她经歷过的。 “哥哥一直后悔那天他没能走得快一点，后来很照顾我，以至于我过分依赖他，很久之后才好。” 夏芒嘆息一声：“谁知道这个案子之后，还牵涉着一个更大的案子。” “不是那个人偷窥?”时再皱了下眉头，然后想起来还有保姆的事没有交代。 “这是结果，起因还在前面，而偷窥的，一开始是另一个。”夏芒喝了半杯水，歇了歇，时再帮她把茶水续上，两个人都是单手做的事情，另外的一只手，仍然交握在一起。 “专案组调查那个男人的时候，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非常小众的收费论坛。” “偷拍!”时再脑海中警醒了一下，这个词跳了出来。 “我的照片，我哥哥的照片，家庭住址，学校，经常就诊的医院，这些本来保护的很好的信息，都在上面。” 时再先是惊讶，然后就是心疼。 在他无忧无虑成长的时候，她都经歷了些什么? “不止我和哥哥，论坛里，都是公众人物不愿公诸于众的隐私，包括过往，恋情，家属及其他个人信息，精确到三围。” 夏芒讽刺地笑笑：“大多数人，都是自以为很隐蔽而已，实际上信息泄露与狗仔的摄像头无孔不入。” “再更深入调查之后，查出来，那个保姆监守自盗，为了一点钱，把我和哥哥的信息都卖给了狗仔。她还想着勾引爸爸做一个大新闻出来，弄一票大的，但是爸爸不怎么回家，她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逮捕了。” “也是因为这件事，我牴触镜头和注视，哥哥牴触记者。” 夏芒依旧在讽刺地笑，很冷，时再看着有点心惊，只好握住她的手。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夏芒点点头，“后来换了包姐，她人很好，被我们质疑也很包容。后来我转了学，因为过于尖锐无法融入集体，正好独来独往，而也没几年，我就认识了你和晨曦。” “不。”时再摇摇头。 “嗯?”夏芒疑惑地看着他。 “我很后悔，没有早一点认识你，了解你。” 夏芒笑了，那尖锐的讽刺从神色中褪去，变得温和，眼眸中波光明滟。 “不晚，只要相逢，什么时候都不晚。” 她嘆息一声：“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那件事她在心闷了太久，都要捂坏了，终于，可以对另外的人倾诉。 时再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你能想开就好。” “我想的开，只是想起来就需要时间调整。” “以后我们要很小心，我会保护你。”确认关系数月，时再许下他的第一个承诺。 “好。”夏芒眉眼弯弯，“你要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时再伸出右手，轻握成拳，勾起小拇指。 “拉勾么?”他问。 夏芒眨眨眼，不知道这幼稚的行径是要闹哪样。 “你小时候欠缺的，我给你补上。”时再说，“从拉勾的承诺开始。” 夏芒动容，想起自己童年时的形单影只，说着不在乎，到底是寂寞的，此时鼻子就有点发酸。 “好。”她也伸出手。 两个人以最幼稚的行为，许下最郑重的承诺。 走出饭店，时再即刻上伪装，掩护住自己的脸。 口罩帽子黑框眼镜，通通装备上。
第154页 “没人在注意你，除了有小姑娘觉得你身材很帅。”夏芒玩笑道。 时再心里有点酸，因为夏芒至今仍保留着的敏锐。 “说不定也有小伙子觉得你很漂亮?”他眨眨眼。 夏芒笑了：“这样说感觉脸皮好厚。” 时再木然片刻，点点头：“我也觉得。” “对了。”走着走着，夏芒突然想起来一件置后忘了说的事情。 “我们的事情我告诉我爸了，他说相信我的眼光，但是要见一见你。” “啊?”时再的惊讶声在口罩里都显得闷闷的。 夏芒点头，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原本你要比赛，我就一直没和你说，现在里冬季赛飞洛杉矶还有一段时间，正好，你们俩逮个空把话聊完吧。” 这是要见家长的节奏? 时再哭丧着脸，不得不点点头：“嗯。” “放心，我爸不会为难你的。” 时再想着夏行的名声，与众所周知的他工作时的苛刻认真，欲哭无泪。 “你们聊完，咱们就去逛商场吧，答应你去抓娃娃的，顺便买两件冬衣。” “嗯嗯嗯!”时再连连点头，态度与刚刚截然不同。 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夏芒突然抱住了时再。 时再惊讶了一下，然后从容地把她揽到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嵴背。 “不怕了啊，恶有恶报的，那个人已经死了，那些人都没有什么好后果。”他温柔地看着她乌黑的发顶。 “至于昨天那件事，电竞圈多久没出这么污糟的事情了，他真当公关都是吃白饭的么?或者以为还是六七年前那个什么都拎不清的环境?” “嗯?”夏芒疑惑着，声音闷闷的。 “俱乐部已经在联繫律师了，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也是做一个警告，偷拍，造谣，一定会付出代价!” “嗯。”夏芒点点头，“如果开庭的话，我想去旁听。” “你和柳年前辈都有份。” “我不再害怕了。”夏芒松开手。 “好。”时再说着，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在夏芒的手煳到他肩膀上之前，灵活地跳开了。 夏芒看着他，有些无奈地笑笑，然后想着。 真好。 七十八 现在 “一个竞技类游戏流行所需的特质： 1、需要容易上手，但是玩得特别好却需要水准，必肝的任务所需时长适度。 2、盈利方式和广告投放不会引起玩家的强烈反感，氪金要掌握度，不氪不是不能玩，氪又不能影响游戏平衡。 3、美工够好，要有迎合大多数玩家的风格，人类毕竟是视觉动物。 4、故事背景不能有硬伤，虽然这个东西很多玩家都不看。 ……” 夏芒看着自己整理出来的一大篇东西，从头看到尾，又翻回开头，补加了一条，小二号字加粗标红。 “0、好玩!” 对于一个游戏来说，好玩当然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她开始对比自己做的游戏设定，一条一条地确认细节。 她现实里最熟悉的游戏当然是巷战，但她不太想借着巷战的壳子设定游戏，或者直接用巷战的背景。 毕竟现实中的电竞圈子就足够精彩，她不想编织一个巷战的世界冠军，会显得缺乏色彩。 (相信我，我设定一个叫巷战的游戏，是因为我玩游戏水准非常垃圾，怕有bug。) 检查并修改过了这些基础准备工作里的bug(缺陷)，夏芒抬头看了看房间门，再抬头看了看表。 夏行和时再已经聊了一个小时了，也不知道是在聊一些什么。 夏芒倒是不担心，摇了摇头，小心地保存了文档。 《薪火》的准备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动笔写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那本书番外都写完了，已经标註上了完结，算是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为之着迷》里阮非林和于楚已经在一起了，差的是几章收尾和番外一个毕业后的甜饼。 《中短篇合集》能更的差不多都发在那里了，已经从日更变成了缘更，她还在写，也有读者在等。 夏芒看着后台。 不知不觉间，她也是有万收文的作者了，专栏里总字数逾三百万。 这些天忙得没时间翻评论区，终于放长假有空了，夏芒在几本书的评论区都逛了一圈，也回復了一些评论。 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还活跃着，也有些怎么找也看不到了，开心之余，也是有一点失落的。 但是近期她都不会再回去写权谋的，太耗费精神了。 等哪天有想法了再说吧。 “哒哒!”时再敲着门，“芒芒，吃饭了!” 夏芒从房间出去时，正看见夏行穿了围裙，端了一个笼屉出来，空气中瀰漫着鲜香味儿。 国庆，也是恰逢仲秋，正是大闸蟹最肥美的时候，爪子尖尖都满是肉不说，母蟹一掀开盖子，就是满满的黄。 那诱人的色泽，用流光溢彩来形容，也丝毫不过分。 这样肥美的蟹，当然是蒸食最鲜美，佐上姜醋与黄酒，提味，又祛除了河鲜肉里的寒。
第155页 除了蟹，夏行还整治了几样时令小菜，另有一碟子蛋黄莲蓉月饼和五仁月饼，是包姐做了寄过来的。 蛋黄莲蓉不必说，五仁是炒到酥香又碾碎的瓜子花生杏仁核桃芝麻，带着两色的葡萄干，替掉了青红丝。 “过两天中秋，阿再不回去团聚啊?”夏行看见这一对儿并肩走过来，笑问着。 这才做一顿饭的功夫，他对时再的称唿也成了亲切的阿再，听得夏芒有点牙酸。 好在时再还是叫的“叔叔”。 “我爸妈趁着八天长假旅游去了，今年中秋就不回去了。”时再拉了椅子给夏芒。 “哦。”夏行没有再说什么，解了围裙坐下，“来来，吃饭。” 然后趁着夏芒低头调姜醋，两只手不约而同地伸向那屉螃蟹里最顶上，也是最大的一只螃蟹。 夏行瞪了时再一眼，时再乖乖地换了个方向，去拿那稍小的一只螃蟹，夏行才得以从手速超级快的时再手里抢到那只大螃蟹。 嗯，这是强权，以势压人。 夏芒抬头准备拿螃蟹的时候，两个盛满了蟹黄的壳子同时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愣了一下，看到那两个男人互相瞪着，手绕过那两个蟹壳，自己拿了一个。 “你们自己吃自己的。”她憋住笑说。 说完还是笑了。 吃完饭，夏行拿着时再推开门，和夏芒说说笑笑地出去，轻轻嘆息一声。 “阿聆，我们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啊。” “她挑人的眼光，比你要好。” 夏芒一直没有问他和时再谈了些什么，她不问，他就不会主动告诉她，时再也不会。 夏芒和时再挑东西都是很爽快的，买衣服什么的，很快就搞定了。 然后两个人站到了抓娃娃机前，夏芒抬头看了看时再，他看着她，抿着唇，坚定地点点头。 “这个吧。”时再看上了一台机子里面的白老虎布偶，是卡通化的幼崽，毛绒绒的很是可爱。 他还心心念念着自己被抢去的小老虎。 夏芒撸起袖子，说：“我来。” “我先来。”时再继续坚定。 夏芒于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抓。 一个，两个，三个……十个，十一个，十二个…… 眼看几十块钱已经投入进去了，时再还是一无所获。 “哇!”隔壁两个小孩在抓一个丑萌丑萌的小恐龙，那个女孩在男孩子仰望的目光中抓到了，顿时抬头挺胸。 她四下看着，顶上了时再霸着的机器，虎视眈眈地看着里面的小白老虎，再看向时再，顿时目光不善。 时再不甘心了…… 时再动手了…… 时再盯着小老虎…… 时再失败了…… 夏芒捂着脸摇摇头，推开一脸颓丧的时再，说：“我来。” 小男孩抱着墨绿色的小恐龙，小女孩叉着腰看她。 第一个，抓住了没抓起来。 第二个，磕到了玻璃边边上，又掉了回去。 第三个，命中! 时再看向夏芒的目光立刻带上了钦佩。 然后夏芒再次投币，又是手稳眼准地抓上来了了一个。 “哇!”小女孩立刻叫出声来。 “嘘——”夏芒左右看看，把食指放在唇上，眨了眨一只眼睛。 “不要让抓娃娃机的主人注意到。” “哦哦哦。”小女孩乖乖地点头，然后和小男孩一起四处张望着，再回过头时，大哥哥与大姐姐已经不见了。 而时再和夏芒去买了m记新品上市的黄桃味甜筒，第二个半价，一边走一边吃着。 “抓娃娃是有技巧的。”夏芒说。 “不是有固定概率么?”时再虚心求教。 “是有，机器里的爪子比较松，力气也小，在一定次数之后，有一次会力道变得大一些，这是那个固定概率。” 夏芒笑眯眯着：“但是呢，力道大的时候未必一定能抓中，力道小也未必不中。” “我觉得这是我们两个的真实写照了。”时再沮丧脸。 “我一开始也是练出来的。”夏芒笑笑，“我曾经差点被一个抓娃娃摊位的摊主拉黑。” “哈?”这也能练? “我小时候从来没短缺过零用钱，又没什么必要买的，初一那会儿玩了一次抓娃娃机，怎么也抓不到，然后就和那个机器较上劲了。” “因为抓娃娃也想拿第一么?”说到第一，时再又是心口一痛。 小升初之后，他就与第一名彻底告了别，罪魁祸首就是旁边这个—— 小可爱。 时再到底不愿意用哪怕中性的词彙去形容她。 夏芒被“第一”这个词眼逗笑了。 笑过，她继续讲：“抓了几十次吧，我就找出规律了，命中率直线上升，然后摊主就忍不住出来了。” “他和我打了个商量，说是想了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绝妙主意。” “嗯?”时再挑眉。 “我抓娃娃不给钱，娃娃不带走。”夏芒笑着说，“他说反正机器里的娃娃不好看又质量差，喜欢他给我另买一个好的。如果是只是喜欢抓的话，那就这样，抓得过瘾，他也不亏。”
第156页 “哦，拿你打广告?”时再懂了。 总是看见有抓到的，才有意思一点，更能吸引观众的兴趣。 “是的，后来我偶尔无聊的时候，就去他那里玩。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 “老黑?”时再突然想起来那个现在卖水果去了的网吧老闆。 “是他。”夏芒点点头，“后来他卖掉抓娃娃的机器买了电脑，开了家网吧，我也就常去那里打打游戏。” “然后。”时再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到了他在一家小破网吧里看到她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只想着打败她，后来是想要了解她，再后来，越是靠近，越是着迷。 夏芒吃掉小小甜筒最下面的那点酥脆的底，笑着说：“然后，我就在那里，结识了你。” “我真幸运。”时再想，他去到那家小网吧，简直是命中注定，他要认识一个不一样的夏芒。 一个，会让他爱上的女孩。 “我们都很幸运。”夏芒笑着，眼底仿佛盛着光。 一点一点，逐渐绽放。 她在心里说。 你不知道，能够遇到你，喜欢上你，我是多么的幸运。而发现你也喜欢我的时候，我的整个世界，都有了别样的温暖。 你赋予我了，无限勇气。 七十九 薪火 “哥，你找我有什么事么?”夏芒吹着升腾着白气的茶水，开门见山地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么?”柳年一边问，一边端详着菜单。 饭店里暖气很足，夏芒热得脱去了大衣，理整齐了搭在椅背上，说：“有没有事你都可以找我，但你现在这个样子，明摆了是有事啊。” “是是。”柳年连连点头，“有事，先点菜，想吃什么?” “天冷了，来点暖的，吃羊肉吧。”夏芒搓一搓还是有点僵的双手。 “那点一份红烧羊排吧。”柳年翻过菜单前几页，去看后面，“小菜呢?” “你看着来吧。” 柳年找了服务员来，点了菜，然后说：“我打算跟在爸身边打两年下手，多看多学多写，找找适合自己的方向。” “挺好的呀。”夏芒这是实话，柳年这样在社会上滚过几圈，直接接触上手也不错。 “爸说他工作很兇的，一开始我得适应。” 夏芒笑笑：“他是挺凶的，有次我去他工作室给他送饭，看到他把一个小伙子骂的头都不敢抬。” 柳年抖了一抖，注意到夏芒笑容里的一两分坏，随即促狭地说：“我跟爸提这件事的时候，他还说你也可以去，专业对得上，可以忙一些剪辑之类的边角活计。” “他跟我提过，再看吧。”夏芒抿一口茶水，“我倒是不怕他骂我，只是我学才上了三分之一，怕过去就是给他添乱，怎么也得大三把专业课上得差不多了再说。” “唉，我连我学了多少，在什么程度了，都不知道。”柳年分外郁闷。 “我也不知道，兴致来了想写，也就写下去了。”夏芒指的是她写的小说。 “对了。”柳年看着夏芒，很郑重地说：“芒芒，我不想再用你的作品改编了，我还是想试试原创，试试自己去创造人物和世界。” “行啊。”夏芒点点头。 “谢谢你。” 他这一声谢说的太诚恳，倒是让夏芒有一点不适应了：“谢什么?” 柳年摇摇头。 片刻，他说：“我依着你的作品写的剧本，我都删除了。” 夏芒看着柳年，看着他仿佛在酝酿着勇气。 “我看了你的新书，”柳年停顿了一下，有些艰难地说出那两个字的书名：“《薪火》，是薪火相传的意思么?” 夏芒定定地看着柳年。 《薪火》的书名，是她和夏行聊过，决定答应林镇的邀约，做心火战队的陪练之后定下的。 也是想到了柳年的故事。 薪火相传的薪，熊熊火焰的火。 薪火相传，是她在心火看到的，而那火，最初是她在柳年身上看到。 后来是来这个城市看望柳年，见到的那时的电竞圈的一角，有和柳年一起组起战队的队友，烧烤摊的老白。 还有现在心火的每一个人，包括离队的傅达雅和刚刚加入的王新雪。 还有无衣，朝歌，狂徒的郑一战和江流。 小说里人物是没有原型，但是这许许多多的情感，支撑起了这个故事。 “薪火，是薪火相传的薪，熊熊火焰的火。”夏芒说。 柳年笑笑，然后是很久很久的沉默，直到热气腾腾的红烧羊排和两样精緻小菜上了桌。 和羊排一起炖的土豆和胡萝蔔粉糯甜润，吸足了满是肉味的汤汁，和着炖到酥烂的羊排，很是下饭。 《薪火》是一天两更，开文月余，已经有了六十多章。 柳年把那六十多章看完，有很多问题堵在心头，想要问一问作者。 现在，他知道了文名两个字的正式解释，觉得那许多问题，都没有必要再问了。 他想，在后文，他会看到答案的。
第157页 “心火已经去洛杉矶了，在等着开幕式抽籤。”柳年说。 这个消息夏芒当然知道，前几天她还跟着心火的粉丝一起，把心火战队送到了机场外。 柳年这样提起，有点没头没尾的。 但夏芒却能明白一点。 电竞于柳年，遗憾太多太多了，尽管他做一个电竞选手的日子，只有短短两年半，还不到三年。 “希望他们这一次可以拿冠军，可以得偿所愿吧。”柳年说着，举起了杯子。 玻璃杯里面，是温热的茶水。 “希望。”夏芒也举着茶杯，和他轻轻地碰了一下，玻璃之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我当初退役……”柳年欲言又止。 “嗯?”夏芒当初是问过的，但是柳年情绪不好，不肯说，她也就没有深究。 毕竟新闻通稿满网飞，从那些自媒体的胡话中，多少还是能提取一些有效的只言片语，还原出半个真相的。 “我是对那个圈子失望至极，假赛，赌赛，粉丝胡乱吹捧，靠脸和人设吸金，一片群魔乱舞。过分的商业化筑成虚假的繁华表象，内里是烂透了。” “我再坚持也没法凭实力得到冠军，最后自组战队被也是两肋插刀过的队友背叛，我再也待不下去了，然后亲手送那个圈子走向绝路。” 夏芒默默送给他一个大拇指。 告发这件事，倒是她看见柳年做的，不得不佩服他孤注一掷的勇气。 “我当时就以为这个圈子迟早要凉，而我推动了这个进程。没想到只是一个新的游戏，就让她以全新的姿态復活了。” “然而我已经回不去了。”柳年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我很遗憾，但不后悔。” 这是他的，真心实意。 回去的一路上，夏芒都在思考，“我很遗憾，但不后悔”这八个字里透露的情绪。 《薪火》是言情女主视角，但是感情戏的比重很小，主要讲述一个职业选手从训练营开始的成长故事。 她设定了一个完整的游戏，和一个完整的职业圈子，从女主的视角，一点一点铺展开来。 从目前的六十章来看，反响还不错。 就是男主不太讨喜，很多人都不喜欢。 女主开篇，是怀着憧憬到一家职业俱乐部的年轻游戏高玩，凭着优秀的技术，成功进入训练营。 而男主，是那家俱乐部主战队的超级新人，天赋过人，能力优秀，被俱乐部上层一致捧上去，至于威胁到老队长的地位。 很多人都不喜欢他的个性，却不得不惨败于他的强大，打破不了他洋洋得意的嘴脸。 而老队长，因为年龄的缘故，实力渐渐下滑，又固执地坚守着一开始的信念，为了胜利而比赛，渐渐不为追求利益的俱乐部所容。 女主从一开始的懵懂无知，一心提升自己，再到无意到有意地了解这些东西。 她一开始也不喜欢男主，不喜欢他的骄傲锋芒，直到有一次看到他半夜加训，又有改观。却在第二天他胜过她之后，讽刺的冷言中退却。 老队长终于被俱乐部驱逐，男主成为了新的队长。 而打败所有同期，拿到入队资格的女孩，选择了撕毁那一纸合同，离开俱乐部。 那些明争暗斗的心思伤不到她，但她也受不了。 离开的时候，男主正是刚成为队长最洋洋自得的时候，有些不明所以，跑过来挽留她。 虽然她依然胜不过他，但是他认可了她的实力。 而女主知道他追求的是什么，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骄傲。 “你不过是俱乐部的一把刀。”她讽刺地说。 俱乐部养了他，想用他来伤人，以攫取利益，然而他只想打败其他的刀，拿到那个独一无二的冠军。 女主跟着老队长一起，在廉租房和网吧流连，又组织起一众队员。 从海选赛开始，一点一点攀爬着电竞的高峰。 最顶尖的那个圈子的风云，他们看到，也不过是仰望着，又唏嘘着。 薪火的那一团火，正是他们对于胜利的纯粹追求。哪怕不被理解，哪怕颠沛流离，哪怕是在污泥滩子里滚过一遭，也初心不改。电子竞技，胜负从来如黑白一样分明。 这是夏芒从柳年，从每一个电竞人身上，感受到的。 十月初到十二月末，三个月的将近九十天里，夏芒硬生生坚持着每一天的六千多字双更，甚至偶有三更的爆发，完成了这个故事。 老队长撑不住了，退居二线做了教练，年轻的女队长带着这只战队走了下去，终于距离最高层次的电竞圈只有临门一脚。 风言风语，不公正待遇，都没能压垮她，因为她的身后，还有几经风雨都没能离散的队友。 那个带歪了整个电竞圈风气的俱乐部崩塌了，倔强着不肯打假赛，不肯稍微让步的少年，终于意识到了他对俱乐部上层意味着什么，对战队又意味着什么。 他终于懂了那句“你不过是俱乐部的一把刀”，是什么意思。 解决掉一身旧官司的他，找到蜗居在城市一隅的女孩，问：“你还缺一个队友么?” 他终于抛下了那青涩的骄傲，抹去了稜角，而跟着实力一同留在他身上的，还有不曾磨灭的追求。
第158页 他对着前辈低下头，不是简单的实力高下之分，而是追求的起始与延续。 “嗯，欢迎你。” 终于他们闯进了那个光辉璀璨的殿堂，终于曾经懵懂的女孩成为了一阶战队第一个女队长，而少年是她最为默契的队友。 在这只零碎拼凑起来的战队终于闯到了总决赛的时候。 现实里的大洋彼岸，时再带领着心火，也再一次站到了总决赛的比赛场上。 第六届巷战世锦赛，中国心火战队，对战美国阿尔法战队。 大战，一触即发。 八十 光芒 清晨。 夏芒叼着一片全麦面包，十指翻花般飞快地在键盘上跃动，在“咔咔哒哒”的键盘声中，一行行字落在文档上。 一段写完，夏芒切换页面到直播页面上，看着大洋彼岸，已是傍晚的时候，主持人正在介绍着进入总决赛的两支队伍。 夏芒一边看着大屏幕上放送的提前录好的短视频，一边嚼着面包片。 把心火全员的自我介绍看完，面包片也吃完了，夏芒喝了一口热牛奶，切出这个页面，继续码字。 很巧，她也在码总决赛。 持续了三个月的双更，根本没让她存下稿子，周末多写的一点，很快就在课多的几天消耗掉了。 不过今天是定好的大结局的日子，即便要看总决赛，也得把小说中的总决赛赶出来。 “你要拿冠军啊，不然我就写输他们。”夏芒这样威胁用看她的小说来放松，然后跑过来问“能不能赢”的时再。 当然他们都知道这是个玩笑。 夏芒不可能更改既定的结局。 心火，心火也不会再输了。 “能赢。”夏芒捂着自己的心口，认认真真地打下这两个字。 “诶?”冉思思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看到夏芒已经在忙碌了，很是惊讶。 “嘘——”夏芒指了指对面两个床，眨眨眼。 冉思思秒懂，彻底收敛了声音，给夏芒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打开电脑放着，拿了洗漱用品踮着脚去卫生间。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夏芒已经点开转播页面翘首以盼，冉思思连忙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戴上耳机。 three! two! one! 比赛开场! 两只队伍都不约而同地直切中路，刚开场，就是火花四溅的场面。 阿尔法是一支很强大的战队，在半岛也是年年稳在前三的队伍，在世锦赛要最好的成绩是三年前的半决赛。 今年他们换了阵容，在小组赛跌撞了一下，然后就以一往无前的姿态冲进了总决赛。 与心火，强强对碰。 镜头突然扫过时再，他穿着灼目的队服，脸上是熠熠的神采。 一年跌跌撞撞的比赛歷程，心火的每一个人，从战队到俱乐部再到粉丝，都认可了他这个走马上任不过一年的队长。 林镇的后退，是时光带来的无奈，而他接过队长这一职位，是心中那一团火的延续。 心火，是一点光亮和温暖，最终燎原。 承载无限期待。 第一局，心火胜，林镇和张飞羽替下，换季溪和陈斯。 季溪的成长始终稳定而可怕，仿佛是一颗新星在冉冉升起。 似乎是从傅达雅离队开始，同是格斗家，那个曾经比起副队长苏可的刚勐，显得有些弱气的陈斯，变得灵活起来。 他终于走出了自己的风格，机变，不失果敢。 趁着选手休息的空当，转播方开始放广告和前几轮比赛的后台花絮，夏芒也投入新一轮的忙碌里。 同时，有一章前几天的存稿悄然发布。 那只在嘲笑中成长的队伍，终于在所有人不看好的目光中，奇蹟般地闯入总决赛的殿堂。 每一个奇蹟背后，都有着无数汗水与泪水在奠基。 少女学会了怎样用谋略，最大化地利用己方的优势和对手的劣势，赢得一场比赛。少年磨去了僵硬尖锐的稜角，在赛场上，沉默地用实力说话。 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粉丝，自己的支持者，在偌大的比赛场馆中，为他们欢唿鼓舞。 全国各地，无数观众在电脑或手机前紧张地观看着比赛，也有一些小众的人，刷新着清江文学城的更新。 他们在期待着书中的奇蹟。 也有些人，一边紧张地看着比赛，又时不时地看着小说页面，翻着还没存在的下一页。 更新了! 第二局比赛开场了! 在他们纠结着先看比赛还是先看小说的时候，作者已经再一次保存文档，把新章放到存稿箱里。 还差最后一章! 一局开始，更新一章，一共是五章。 敲下新一章的章节号放着，夏芒不慌不忙地先去看比赛。 第二局，心火胜，比分二比零。 总决赛两局比赛之间的休息时间很长，夏芒开始码最后一章更新的时候，王婉婷和池零醒来了。 “嘘——”冉思思指着埋头聚精会神的看着屏幕，十指仿佛在键盘上跳一支快节奏的舞蹈的夏芒。 王婉婷和池零心会神领，轻声细语地商量了一下一整天的复习计划，然后收拾了人和书包，悄然离开。 第三局，心火未换人，阿尔法换了一个替补。
第159页 阿尔法胜，比分拖到二比一。 第四局，心火换下季溪和陈斯，替上张飞羽和王新雪。 王新雪和心火意外地契合度良好，与许安逸的双侠客阵容配合也很是默契。 这一局，心火没有魔法使辅助，是菜刀队阵容，出乎所有人意料。 也许能赢，也许不能。 电脑前的夏芒笑了，没有人，能比她更能明白时再在阵容设计上给人带来的惊喜。 那不是压箱底的无奈之举，而是胜券在握也要稳扎稳打的从容姿态。 谁说大赛无名局! 看到这个阵容报出来，夏芒愉悦地继续码字。 惊喜么? 她的阿再，能给人带来的惊喜还多着呢。 第六届巷战世锦赛总决赛的比分，最终定格在三比一。 终于是属于心火的那一个victory跳出来的一刻，夏芒眼眶瞬间湿润。 冉思思在宿舍里高喊，欢唿，而这样失态的人，不止她一个。 时隔整整五载，心火终于拿到了又一次的总决赛冠军。 欢唿声透窗而出，又破窗而入。 “心火!” “我们赢啦!” 擦去盈眶的热泪，夏芒继续未竞的忙碌，而敲下“冠军”这两个字的瞬间，她的眼前又是一阵模煳。 但无论是文字还是冠军，都不朦胧，都深深地印刻在她的眼底心底。 心火走上领奖台举起金光璀璨的奖盃的那一刻，夏芒点击新章“冠军!”发出。 她压抑着几重悲喜交加的情绪，发出一条终于不是关于美食日志的微博。 @芒果味麦芒： 《薪火》完结，恭喜心火夺冠。 书中的故事，书外的故事，都不曾结束。 愿所有付出，终能得偿所愿。 在微博发送的那一刻，夏芒忍了又忍，抹了又抹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 完结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与夏芒没有关系了。 她还没有新书的计划，于是愉快地鸽掉了原本打算写，却没有说要写的番外，醒了看书看累了继续睡，很是愉快地过了几天。 所以她不知道苏可从不追书的大号转了她的微博，她也不知道她在频道金榜苦熬两个月的《薪火》，完结之际就出频爬起了总金榜。 因缘际会是点燃□□的引子，真正让她这本书大爆的，是书中动人的故事，每一个细节都能触动人心。 杨簌簌体谅她上学又要双更三个月的疲累，终于还是忍不住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找到她。 “新书呢?没大纲好歹给个文名文案啊!” “寒假再说。”乖孩子了许久，夏芒终于也要放纵自己再叛逆一回。 “不趁热打铁一把么?完结金榜诶!”杨簌簌提醒她。 “我下本又不打算还写电竞。”夏芒挺清醒，“等心火冠军带来的这一波热度过去再说。” “诶。”杨簌簌不计较了，“趁着他也闲下来，你们好好谈个恋爱吧，过来人就不打搅你们了。” 她也是看着这两个孩子这么些年走过来的。 也是怪可怜的，时再一比赛连闭关训练就是两个多月，拿到冠军了还不能第一时间赶回来和她一起庆贺。 杨簌簌这边挂了，夏芒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看到手机上另一个电话打过来，看到来电联繫人，顿时心里灌了蜜一般。 “喂，阿再，你回来了?” “好，晚上广场见。” 到了晚上，滨江广场上又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 舞台就位，摊贩就位，观众陆续进场，吃吃喝喝看节目。 夏芒找到了边角人最少的地方，还是那戏台子，津津有味地听着那几齣经年不变的经典曲目。 突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夏芒略微僵了一下，看见那只漂亮的手，线条是她熟悉的样子。 在往上看，帽檐下口罩上，是时再挺直的鼻樑和含着笑意的清隽眉眼。 “阿——”她面露惊喜之色，而时再眨了眨眼。 夏芒把剩下半个称唿咽了下去，跟着时再穿梭过人群和小树林，来到寂静的江畔。 “闭上眼。”时再靠近她轻声说，唿吸在她的耳畔，湿热的，让人心底痒痒的。 看见女孩乖乖地闭上眼，既紧张又期待，时再轻笑一声。 聪慧如她，了解他如她，夏芒一定是什么都猜到了，却还是这样配合着。 夏芒把微凉的手放在时再宽厚的掌心，在一片黑暗中，把方向和前路，都託付他。 又是一小段路。 “睁眼吧。” 一片灼灼的红，映在夏芒的眼底。 星光月光与湖畔灯光的映照下，娇艷欲滴的玫瑰摆成一颗心，圈起两个名字。 名字的主人，也已经把心託付给彼此。 “芒芒。”时再从身后抱住夏芒，夏芒搁在她的肩膀上，耳鬓厮磨，唿吸交织中，他说： “我爱你。” 没有铺垫，没有华美的辞藻做修饰，只是一地玫瑰，与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爱你。” “我也爱你。”夏芒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然后时再在她唇边烙下一个炽热的吻。
第160页 两个人，江中的波涛和天上的星光为证。 在他的怀抱里，她转过身抱住她。 “抱歉，答应的欠你的一次告白，没来得及准备，只能是这么简陋了。”时再有一点愧疚。 他那样郑重地承诺过。 “这样很好。”夏芒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很喜欢。” “我……” “你别说话了。”夏芒嫌弃着，直接吻上他。 唇齿相依。 温暖，与别的什么，在这个漫长的吻中，悄然传递。 “我想说。”时再轻轻喘息着，调整着唿吸乱掉的节奏，然后捧着夏芒的脸，注视着这个让他着迷的人的一双漂亮眼。 这一双眼映着他和星光。 “我想说，你是我的光啊。” 夏芒的回应，依然是一个吻，淹没了所有语言。 她知道。 正如他也是她的光，他们互相为彼此照亮。 照亮两个人前行的路。 江水对岸，烟火绚烂绽放。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这个场景，捂脸…… 我尽力想罗曼蒂克一点，然而就是这个水准了，就是这个尬尬的场面了，浪漫劳烦诸位脑补一下下。 顶锅盖逃跑…… 番外明天出，老时间哦～ ——爱你们的蠢作者 八十一 番外 “这个啊，是阿再七岁的时候。”老人带着老花镜，翻着相册，看着上面的孩子，很是慈祥地笑着。 “跟可爱。”夏芒点一点头，搬了马扎坐在他右手边，看着他介绍着时再的照片。 “嗳，可爱就对喽!”老人笑着，翻到下一页，“看这张，这张可是老头子我的珍藏。” 他眯着眼笑，偷偷瞟了眼门口，放低了声音：“别让阿再看到。” 时再正在陪着姥姥包饺子，他爷爷那几句话，非常清晰地传到他耳畔，知道自己的黑歷史要铺开给夏芒看了，他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 夏芒看到照片，唿吸一滞。 那上面的男孩子化了旦角的戏妆，繁复的扮相下眉眼精緻，有着雌雄莫辨的美。 戏服对他来说稍大了些，但那甩着水袖的姿态相当清丽婉约，也是赏心悦目至极。 “好看吧!”时家爷爷点着照片，得意之至。 “好看!”夏芒非常给面子也是发自真心地点头。 “嘿嘿。”时爷爷笑笑，阖上了相册。 时再在厨房煮饺子的时候，他和姥姥一起，两个老人在阳台上对坐着晒太阳，摇着扇子温声细语地讲话。 时再和夏芒看着，有点感慨，也有点羡慕，各异的心思，随沸水上的饺子一般浮浮沉沉。 时家爷爷和姥姥的故事，时再早早地就和她讲过。 时再的爸爸妈妈，都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后来都做了教授，宿舍分配在一个小区里。 本来他们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是没什么感觉的，但两个临近退休工作越发清闲的长辈，时不时拎着饭盒过来探望一下孩子，偶尔聊两句。 都是厨艺不错的，会互相分点吃的，夏天的蜂蜜冰奶酪和绿豆汤，秋天的糖桂花和肥蟹，冬天的炖羊肉和炸藕盒，再到来年春天新鲜的青团和荠菜包子。 一来二去的，两个老人也就熟悉起来了，眼看就是一段夕阳红。 却遭到了两个孩子的强烈反对，他们都担心年纪大了不好过，到别人家了照看不到，想着法想拆散老人，至于密切联繫相互协作。 最终老一辈的没拆散，小一辈的看对眼了，那就四个人住在一起，总能方便又快地照应到。 也就有了时再。 时家爸妈趁着暑假又去旅行了，时再难得回来，也就带夏芒过来看看。 一直到从时家出来，夏芒还记得那张戏妆的照片，有些促狭地看着时再：“阿再还会唱戏?” “以前会一点。”时再说，“爷爷和姥姥都喜欢，我也跟社区里的老人学了一些皮毛，后来倒了嗓子，就唱不了了。” “那唱歌吶?”夏芒打破沙锅问到底。 “等我有空了再捡起来吧。”时再看了看彻底没有弹吉他带来的茧的手。 “陆晨曦真的不一起去?”楼梯拐角处，他回头看了一眼陆家的房间门。 “她还在首都，忙着和好朋友男朋友一起创业呢。” “你二十二岁的生日诶。”时再先是窃喜过灯泡越少越好，然后还是站在夏芒这边说了一句。 “我在首都签售的时候，她已经帮我庆祝过了，诶，那几天你太忙了，照片还没给你看。”夏芒要拿手机。 时再按住了她：“看路，到地方坐下再慢慢看。” “哦。”夏芒牵着他的手，等着他撑开伞，然后跟着他走出小区。 “话说陆晨曦她男朋友怎么样啊?”时再问着。 他和陆晨曦的联繫越发的少了，多少是有一点不放心的。 “人挺温和的，主修经管，副业玩音乐，长的也很帅。”夏芒注意着时再的表情，笑笑。 “当然没你帅。” 听这话，时再觉着舒坦了。
第161页 “签售会呢?” 夏芒的神色僵了一下，有点哀怨地看着他。 时再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可可姐去了签售会。”夏芒说，声音语调很是委屈。 时再明白了，脸上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笑意。 夏芒没注意他的表情，继续说：“她知道我的笔名了，知道我就是那个总虐角色的，当时的表情好可怕。” 夏芒吸着凉气，想起苏可那一双眼睛里透出的狡黠。 她怕被偷拍到脸，低着头笔下飞快，苏可怕被认出来，大夏天的还是帽子口罩墨镜三件套。 然后彼此都认出来了，大眼瞪小眼的场面真的是尴尬。 直到夏芒签完那最高限额的五本书，再抬头时，注意到苏可的笑意，顿时心里真的是拔凉拔凉。 “完了”这两个大字，直接砸中到她的头上。 “我都不敢上游戏了——诶?”夏芒照时再肩膀就是一下，“你还笑?” 时再努力想绷住表情，但是，怎么都绷不住。 “没事啊，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时再安慰她，“我回去就是亚运会的集训，等比赛打完了，她也就把这码事忘掉了。” 夏芒不信。 “可可姐特别记仇的。” “她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时再轻轻地拍着夏芒的肩膀，“她还等着你完结《追及》呢。” 想到《追及》，夏芒心中又是一痛。 这本书的大纲一改再改，情节一拖再拖，读者在评论区一水地喊着精彩精彩，作者为了那点结束不掉的精彩头皮发麻。 眼看在《追及》开文之后双开的一本书都完结了，这一本还在跑情节，如脱缰的野马。 “没事的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啊，实在不行就坑了。” “我怕真的坑了的话，我会被十来万收藏的读者坑了。” “淡定淡定。” 时再一路安慰着她，一路走到了老黑的水果店，选了一箱栖霞苹果提着。 “老黑这儿还是老样子啊。”夏芒感慨着。 “这有几年不见，我怎么觉得他发福了?发福还变得看起来年轻一点了。”走远了，时再发出疑惑。 “他本来就没多老啊，今年才四十出头呢。”夏芒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店面，然后注意到隔壁的饺子店，笑了一下。 “大概是伙食变好，心情也变好了吧。” 学校也是老样子，暑假，只有操场上有少年们活动，踢着足球打着篮球什么的，挥洒着汗水。 “杨老师现在很幸福了呢。”夏芒想到和她聊工作之外的事情的时候，她总能把话题拐到秀孩子上面。 “她家人怎么样?”时再着。 “她没怎么和我们提过她丈夫，不过我去过一次她家里做客，她一家过的很好。那孩子也是挺机灵的，心地也很好，很会照顾人。” 时再看了看夏芒。 “还要等挺多年的。” “啊?”夏芒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没事。”时再摇着头笑笑。 这一天是夏芒的生日，也是电影《小城，小城》的首映礼，夏行在凌晨忙完了相关事宜，赶回来和家人一起再看一遍电影。 夏芒参与了剪辑工作，但是最终成片，她还没有体验过。 四个人吃完了晚饭和蛋糕，趁着天黑认不出人，来看晚上的场次。 看剧本和看拍摄现场，是两个感觉，看现场和看拍摄好的片段，又是两个感觉。 看到屏幕上闪过“编剧柳聆”的字样，夏芒立刻带上了怀念。 她背了包来，里面放了那一本厚厚的剧本，它的最终成稿，伴随了红颜的消逝。 总归是，有很多很多东西留存。 将军在小城的城墙下倒下的那一刻，夏芒抱着沉甸甸的书包，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愿你自由，强大，知是非。” 她想着柳聆最后留给她的话，轻声呢喃：“妈妈，我找到我的归宿了，你看到了么?” 她想着跟夏行和柳年一起，天南海北地跟着剧组走的时，看到的风光：“我也看到了很多风景，你看到了么?” 没有回答，而时再握住了她的手。 温暖，使人心安。 “他挺好的。”从影院里出来回家的路上，夏行说，“这么些年了，他挺好的，阿聆大概也能放心了。” 另一边柳年送时再去榆宁站，他要赶着回东川，天亮了就是集训。 “照顾好她。”柳年拍了拍时再的肩膀。 “嗯，会的。” 回到家里，夏芒拆着大家寄过来的礼物，室友的，心火大家的，还有混熟了的作者的。 夏行和柳年送的东西还是一贯的直男品味，不过今年的要好一些。夏行送了她一套口红，柳年干脆送了她一台性能相当好的笔记本电脑。 他做了一个在网站上大火的小成本电影，也算是有点钱了。 就是笔记本的这个颜色——夏芒决定明天就去买一套贴纸。 冉思思毕业找了工作，池零继续读研，两个人手头都有些吃紧，送的东西简单而用心。
第162页 王婉婷跟着顾存伊，花店老闆在东川城郊有了暖棚，她们去南方挑花种。王婉婷送了她一套手工花瓣书籤，顾存伊更实在，送了她一个文案推加微博推。 并威胁她书写好点。 杨簌簌的礼物是一盒大红袍，说女孩子喝红茶好一些。 心火的大家送的东西各异，夏芒拆一个，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一点。 最后，是时再的礼物。 厚厚的一大本，夏芒猜是相册，翻开来看，却不是照片，而是图片。 她一眼就认出来第一页那个披着狐裘看雪的清丽女孩，是《人在山河》里的如儿。 翻过去还有将军和皇上，林北望的髮妻和东虞的朝云长公主。最后，垂垂老矣的知非握着没有分完的饴糖，在崖畔看飞鸟，林小将军和小皇帝在城墙看山河万里。 后面还有同桌吃饭相视而笑的周霖和宋一颂，走在路上的陆漫漫和齐修远和他们的伙伴，架着画板画画的阮非林和画里画外的于楚，《薪火》里面举起冠军奖盃的队员…… 后半本还是留白，等着两个人去填充。 画册的末尾，是一张书籤，上面是时再难得写整齐的字迹，也不知练了多少遍才下笔。 “你写，我看，我永远是你最忠实的读者。”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全部结束了 。 感谢每一个留评和收藏的小可爱。 说实在的，二十七万字完结啦，我很骄傲的哈，虽然写的不太好，但总算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休息两天，咱们下一本见。 ——爱你们的蠢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