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清之铁血驸马》 第一章:老子是驸马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六日夜,大明京师京城城西,济州卫胡同。 五个黑衣人翻身过墙,动作敏捷,一看就知道身手了得,来历非常。 很快,大明王朝前内阁首辅,建极殿大学士陈演的府邸后门就被人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在外面等候了多时的几十个黑衣人忽然从黑暗中冒出,他们紧紧跟随在一个身形挺拔的黑衣男子身后,手持利刃,蜂拥而入。 随着后门被重新关上,陈府的十几家丁很快就被进入府内的黑衣人全部解决,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像样的抵抗,更别说是什么声音了。 便是府中的那些丫鬟女子,也都被控制了起来。 曾经风光无限的崇祯皇帝头号宠臣,如今正被五花大绑在陈府厅堂的柱子上,即使嘴上被塞了一块布,还是“嗯嗯啊啊”地在叫个不停。 领头的黑衣男子缓缓走进厅堂,他身后依旧跟着十几个黑衣人,气势咄咄逼人。 陈演见状,喉结颤颤巍巍地蠕动,紧张得不停的咽口水,甚至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周世显走近之后,朝着身边的手下使了个眼色,对方当即会意,立即上前去把塞在陈演口中的棉布拿了下来。 “饶命,好汉饶命......”抹布刚刚从陈演的口中被拿出,他就赶紧求饶,好像这样就可以免于一死一样。 周世显知道,这种贪官污吏,朝廷蛀虫是最怕死的,也是最软弱,最没有骨气的。他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权贵声泪俱下的求饶,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陈大人,你可真行啊,把银子藏得那么严实,老子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啊!” 周世显死死盯着对方,阴森森地说道:“若是你想活命,就老实交代,剩下的那十几万两银子去哪里了。否则,老子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周世显当然知道面前这个贪得无厌的老东西家中的资财不止十万两白银,国丈周奎,太监王之心,前内阁首辅陈演,都是原本历史上被刘宗敏拷打出了几十万两赃银的巨贪。 作为一个退伍军官兼深度历史爱好者,因为一次意外,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周世显不仅深入研读过了许多历史书籍,军事书籍,还喜欢看各种历史类的网络小说,对于明末的这段历史,可谓是如数家珍。 所以,看惯了历史穿越小说的周世显很自然地就接受了自己穿越到了明末的现实。 只不过,特么的居然是穿到了崇祯十七年正月,同名同姓的大明驸马周世显的身上,这就有点过分了吧!老天爷这是要自己给朱家陪葬吗? 还好,周世显出身官宦之家,父亲曾经是太仆寺少卿,管理着大明全国的马政,怎么说也是个四品京堂,正牌的“弼马温”。 而周世显自己,则是六品锦衣卫百户,京城里面品学兼优,文武双全,声名在外的谦谦公子。 虽说崇祯年间锦衣卫的权势已经大不如前,但余威犹存,加上闯王李自成的大军突至,京城已经乱了两个多月了,而周世显也趁着这两个多月的乱局,在城中笼络了一大批底层的干练之人。 毕竟,他如今可是从一品的驸马都尉,爵位在侯爵和伯爵之间,在如今的大明,可没有多少人能比得上他的爵位高的。 而实职的六品锦衣卫百户,也因为局势动荡,还没有卸任,使得周世显还能名正言顺的调动麾下的锦衣卫。 当然,若是问周世显还有什么值得庆幸的,那应该就是原主的这一身好皮囊了,能被选为驸马,他的长相自然是无比出众的,若是放在后世,那就是完全可以靠脸吃饭的主了。 而大名鼎鼎的坤兴公主,可是出了名的灵慧秀丽,楚楚动人,只可惜天妒红颜,让她摊上了那么一个不靠谱的老爹。 周世显经过几日的熟悉之后,智商又重新占领了高地,很快就开始利用后世了解到的历史知识,周家的人脉关系,以及自己当兵多年锻炼出来的能力,寻求到了绝境逢生的办法。 那个时候,距离京城城城破只有不到两个月,周世显深知经过了鼠疫和李建泰的西征之后,此城已经绝无固守的可能,所以把目光转向了突围。 若是他只要自己一个人走,一个人苟且偷生,那自然是容易的,凭借着他的官职和家财,什么时候带上几个忠心的手下,悄悄离开,都不会有人知道。 至于往后二十年的腥风血雨,和他一个去了南洋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穿越到了这个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时刻,他若是什么都不做,恐怕对不起自己军人的身份,更对不起自己华夏子孙的血脉。 这两者,都是他不可割舍的。更不用说,作为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男儿,周世显又怎么会没了骨气,一味逃避?更不可能卑躬屈膝,剃头做满鞑的奴才? 这是一个亡国灭种,遍地腥膻的时代,神州就此沉没了三百年之久,国弱民愚,中华文明也自从失去了荣光,久久缓不过气来,甚至还被从自己这里衍生出来的亚文明岛国欺辱。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八十一日,昆山之屠,南昌之屠,湘潭之屠,大同屠城,广州大屠杀......大明一千三百余个县,地方志中有记载屠城的,超过一千个,死在了满鞑刽子手下的大明百姓,超过三千万! 所以,才有了周世显如今所做的一切,才有了今夜的劫财。周世显不仅要自己走,还要带上崇祯皇帝,带上大明朝廷仅剩的几个忠臣。 因为他要抗清,要驱除鞑虏,要恢复河山,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好汉,老夫家中实在是没有余财了。”陈演还在哭穷,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这些大明的道德君子们,最厉害的就是演戏了。 若不是周世显知道对方后面被刘宗敏大刑伺候之后的表现,恐怕看着他那个样子,就信了这个糟老头子的鬼话了。 “哦,真的没有了吗?”周世显忽然变得慈眉善目起来,然后又朝着身边的亲信使了个眼色,语气温和道: “给陈大人解绑,右手,右手拿出来,这样一起绑着,一刀下去,怕是要直接劈死陈大人了。” 陈演的脸上原本已经露出了笑容,一听这话,便又瞬间被吓得瞪大了眼睛。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蒙面黑衣人,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什么人,此人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家中还藏有其他银子的。 且说,陈演原本见势不妙,在正月的时候,便已经向崇祯皇帝请辞,本来应该已经离开京城,脱离险境了的。 只是,他家中的财产实在太多,时局纷乱,驿路又不安全,一时之间不能全部运走,才没能成行。 周世显要是对这个守财奴的德性不清楚,他就不敢说自己是个历史爱好者了。 对这种人,他知道不用点狠,不见点血,对方是不会说实话的。 这些银子,本来就是从大明百姓身上搜刮来的,是贪污受贿所得的脏银,周世显如今不过是要拿回来,用来救国罢了。 只不过,不等陈演多想,原本绑在他身上的绳子便被解了下来。陈演早就已经被吓得双腿发软了,此时直接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嘴唇在不停地打颤。 但周世显可不管他,直接让人把他提了起来,扯出一只右手之后,又重新绑回了柱子上,然后拔出了自己腰间那把精良的绣春刀。 “你......你们,你们是锦衣卫......”陈演看着拔刀朝他走来的周世显,忽然反应了过来,然后气势就顿时不一样了,官威也一下子就出来了,果然是内斗内行,外战无能的大明文官啊。 “你们这些家伙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擅闯老夫的家,还把老夫绑了起来,你们的眼中可还有王法吗?一个个都给老夫听着,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老夫也就不追究了。否则......否则,绝对饶不了你们。” 陈演虽然无能,但也还是有些常识的,他知道这些锦衣卫如此行事,绝对是没有崇祯的手令的。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猖狂惯了,如今身陷死境,对方又是朝廷的人,他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就是早已经不存在的官威了。 周世显听了对方的话,忽然觉得可恨又好笑。这个老家伙如今死到临头了,却还想要仗势欺人,甚至连锦衣卫也想要欺压,简直就是荒诞至极。 要知道,大明王朝沦落至此,这些文官是要负很大一份责任的。 不止是在朝堂上,在军队里,也同样如此。 若不是他们平日里从来不把大明的兵当一回事,称他们为“丘八”,看着他们饿死,冷死,兵器盔甲,军饷粮草,能贪就贪,大明的兵何以至于屡战屡败? “哼!”周世显冷哼了一声,随即扯下了自己的黑色面罩,然后一刀朝着陈演的手臂砍了下去:“狗东西,老子是驸马!” “啊!!!”一声惨叫响彻陈府大厅,一道血迹“哗”地一声飞溅到地上。 这世道,要想活下去,要想赢,就得狠,就得有决断。周世显明白这些道理,做事从来不会优柔寡断,更不会心慈手软。 这样的人不杀,难道留着过年吗? 第二章:护驾亲军 听着北面传来的轰隆隆炮声,端坐在建极殿龙椅上的崇祯皇帝面色凝重。 他知道,那是闯贼李自成麾下的大军正在架炮轰城。 崇祯皇帝微微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皱,他扭头看了一眼殿下的三个皇亲,随即绝望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当然绝望! 且说,自登基以来,十七年间,关内关外的局势一日坏过一日,鞑清和流寇轮番上阵,朝堂上下,文官武将又几乎没有一个力挽狂澜之才。 到了前年二月,李自成所部农民军在襄城大败明军,陕西总督汪乔年战败被杀,关内流寇已经完全不可收拾。 三四月,关外松山等城又相继被清军攻破,督师洪承畴被俘降清,大明王朝最后一支精锐野战军覆灭。 而到了去年,随着孙传庭战死于陕西潼关,整个陕西旋即被流寇所占。 今年正月,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建立政权,大明实际上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 如今,山西,北直隶尽入敌手,李自成十几万大军已经包围了京城,而自己和太子都还在城中,京营仅存的万余能战之兵又都已经被李建泰带去西征,崇祯皇帝根本就是已经逃无可逃,南迁更是妄谈。 如此危局,便是宫中的太监,都已经开始另谋生路了,甚至有许多被派往各大城门监军的,都已经和顺军内外勾结,只等时机一到,便要大开城门,迎接新皇了。 只能说,局势崩坏至此,这大明,恐怕是真的要亡了! 三人退出建极殿之后,从气势威严的紫禁城东华门走出了皇宫,每个人都是满面愁容,唉声叹气,气氛显得十分凝重。 “永固,如今之局势,你可有什么法子护卫陛下的周全?”说话的是崇祯皇帝的表弟,新乐侯刘文炳,此时也是忧色难掩。 “诶,事已至此,流寇已然兵临城下,还能有什么法子?若是半月之前,恐怕还有一线生机!”崇祯皇帝的妹夫,周世显的老前辈,驸马都尉巩永固面如死灰道。“那时候,北直隶还尚在掌握之中,便是有一两千兵马,也能护卫陛下安然南下了。” “是啊,如今,靠你我手下的那几个家丁,又如何能扭转乾坤?”刘文炳绝望地摇头道。 如此局势,便是满朝文武都只能坐以待毙,又哪里是他们两个无权无兵,又胸无谋略的皇亲可以逆转的?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叹气,等到感慨完之后,巩永固才想起来和他们同行的周世显。 他原本还想问一下对方有没有什么法子的,但一想到周世显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便也就索性放弃了——他们都想不到办法,又何苦为难一个孩子呢? “世显啊,你这几日要小心,特别是晚上的时候。近来京城比较乱,昨夜陈演陈大人家,就遭了贼人,两条手都被砍断了,最后还被活活吊死在了房梁之上。” “诶,永固,你干什么,一会吓着孩子了。”刘文炳当即打断了对方,周世显被选为驸马之后,两人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平常都十分护着。 “朗朗乾坤之下,怎么会有如此残忍之事?”周世显面露惊恐,不可思议地问道。 巩永固见状,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真是个淳朴善良的孩子,可惜生错了时候。” 刘文炳闻言,也不再问什么了,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已然含泪:“国家危难,时局至此,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啊。” “文柄,别说了,咱们都回去守城门吧,也算是为陛下,为大明,尽最后一份力了。若是能守城而死,也不算是辜负皇恩。”巩永固脸色一横,毅然决然道。 周世显看着两人先后翻身上马,扬鞭而去,心中不由得直摇头。他知道这两人都不是逞一时口舌,也不是在做样子,但乱世之中,单单是忠勇,是远远不够的, 随后,他也从守门的太监那里领回了自己的绣春刀,挂在腰间之后,旋即翻身上马,往东而去。 周世显准备了那么久,自然不会陪着他们留在这里送死,他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有了从陈演府中劫来的二多万两白银和一万多两黄金之后,招募勇士,突围出城的军饷,自然是不缺了。 紫禁城东面不远,便是红墙碧瓦,规模宏大的十王府了,这里是供成年的王爷在出京就藩之前,暂时居住的地方。现如今的崇祯皇帝,在当年还是信王的时候,就曾住在这里。 如今因为几个皇子还十分年幼,太子也不过十六岁,十王府一直被空置着,平日里只有宫中会派几个太监在这里打扫护理,兼备看守。 现在的局势,便是紫禁城中的太监都快跑完了,区区十王府,更加无人问津。于是乎,偌大的一个“十王府”就成了周世显召集兵马的秘密据点。 周世显很快策马来到了十王府,在王府大门西侧的角落下了马。 守在门口的四个精悍锦衣卫见到驸马爷来了,当即一齐迎上,一人恭恭敬敬地从他手中接过缰绳,一人接过绣春刀,另外两人拱手抱拳道: “驸马,人都已经来齐了,里面有几个刺头,薛总旗快要弹压不住了。” 周世显闻言,脸上没有任何波动,朝着面前的两个锦衣卫使了一个眼色之后,随即大步朝着王府里面走去。 这样的情况,他早就料到了。大明的兵,但凡有点本事的,哪个不骄横? 但在他的手下,无论本事多大,都得令行禁止,周世显今日便要亲自收拾这些兵头痞子。 他快步走过十王府的大院子,里面密密麻麻排着三十余辆崭新的乌蓬大车,皆是双马挂辕,三十几个精悍的锦衣卫正在值守,见到驸马爷走过,纷纷转身行礼。 周世显这两个月来带着他们完成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人人心中都对这个年轻的驸马爷心服口服。京城中稍有本事的锦衣卫,都已经被他收罗了过来,但也不过八十几人。 穿过院子之后,周世显直接走到正厅,只见八个锦衣卫正在门口值守,一旁还有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在戒备。 他们的身前,是五六十个甲胄不全,兵器老旧的明军士兵,但也还算有点样子,至少不像城墙上的那些,邋遢到像叫花子一般。 这些锦衣卫见到周世显之后,随即“哗”地一声把正厅的大门向内推开,过道两旁的那些明军士兵一个个翘首以盼,面露好奇。 周世显昂首挺立,踩着铿锵有力的脚步,朝着里面走去,目光所及,宽阔的十王府正厅地上,赫然站着二十多名人高马大的军官,此时正围着周世显的心腹总旗薛老二,一个个张牙舞爪,没有一点军官的样子。 这些平日里在军营之中就嚣张跋扈的军头们,现如今聚在一起,哪里是一个区区锦衣卫总旗可以镇得住的? 薛老二确实也算有些手段,是个得力的手下,但不经过一番训练,大一点的场面,还是不懂得如何应对的。 而薛老二看到自家老大来了,原本还因为这些兵头喧闹,手足无措,一脸无可奈何的,现在根本就是吃了定心丸,大声喝道:“驸马驾到,尔等还不快快迎接!” 随着周世显走进大厅,十王府大厅的门又被守在门口的锦衣卫“砰”的一声,重新关上了,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正厅前方,这个身着官袍,眼神坚毅,不怒自威的大明驸马爷的身上。 “属下薛长福,参见驸马爷。”薛老二当即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道。 在他的带动下,屋内也有一些兵头跟着跪了下来,但还有一些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周世显很快就站到了大厅主位的前方,随即环视一圈,脸色阴沉,眉头微皱,压迫力更甚,道:“怎么,如今这世道,见着一品的驸马都尉,都不行礼了吗?啊!” 如此一声质问,特别是最后加大的音量,把那些原本还站着的兵头们,都给镇住了,一个个纷纷单膝跪地,朝着周世显行了军礼。 今日能聚集到这里的军官,除了想要银子之外,心中大抵还是忠于大明,不愿意从贼的。 这些人都是周世显让薛老二这个锦衣卫中的老油条,精心选择之后,才最终确定下来的名单。不然,周世显的这番官威,恐怕就没有这等威力了。 “都起来吧。”周世显看了看面前的这些人,随即又扭头看向了薛老二,问道:“人都来齐了吗?” “都来齐了,驸马!”薛老二当即回答道,依旧恭恭敬敬,弓腰拱手抱拳。 而那些刚刚站起的军官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得惊骇,稍微懂点门道的,心中都不由得暗惊——薛老二可是个狠角色,居然对这个年轻的驸马如此恭敬,恐怕对方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啊! 周世显正色看向面前的这些京营军官,他清楚地记得,明日,也就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的晚上,便是京城城破,崇祯皇帝杀妻女,自挂东南枝之时。 只是不知道,这支他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护驾亲军,能不能让他这个大明驸马逆天改命,逃出生天,甚至是重塑泱泱华夏,恢复汉唐之风! 第三章:立威 而既然已经镇住了这些军官,周世显也就不再绕什么弯子了,只见他正襟危坐,面色严肃道: “今日把你们从各个营头中召来,想必你们也清楚是什么事情了。如今局势危急,国家社稷即将被乱贼倾覆,本驸马也不和大家说那些废话了。“ 周世显顿了顿,一双鹰眼扫过,又接着说道: “诸位,圣上已经决意迁都南京,本驸马奉圣上之命,招募忠勇壮士,护驾南下,前往南京,重建我大明的江山社稷。这天家圣眷,这从龙护驾的泼天之功,你们要,还是不要?” 此话一出,底下的那些兵头们果然躁动了起来。毕竟,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 要知道,他们就是冲着驸马这个皇亲的名头和传闻中的赏银,才来到此地的,如今发现,驸马的背后,居然是皇帝陛下,哪里能不激动?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皇帝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天下。而周世显为了避免计划泄露,直到现在,才告诉他们。 看着屋内这些兵将的反应,周世显自然知道他们心动了。毕竟,这可是从龙之功,若是把握住了,不仅能光宗耀祖,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他微微侧身,在这些兵将面前缓缓走动,等到气氛酝酿得恰到好处之后,又接着继续说道: “当然了,护驾南行,千里迢迢,便是太平年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不用说如今天下纷乱,盗贼乱兵四起了,路上免不得就出了什么意外。 诸位应该也都明白,这从龙护驾之功,光宗耀祖,荣华富贵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好把握的。” 这话必然是要说的,并非是周世显想要劝退某些人,而是他要把那些不坚定的人,引诱出来。 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说再退出的道理了。那些不坚定的,要退出的,周世显会让他们永远闭嘴。 不过,周世显的话似乎并没有劝退任何人,底下的军官们早已经肉可眼见地活跃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周世显驸马的身份和锦衣卫亲自操持,使得他们并不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俺们都是武人,从军打仗这么多年,九死一生都过来了,如今这大好的机会在眼前,谁不想想争个荣华富贵,光宗耀祖?” 一个身材高大,看起来三十来岁军官当即站了出来,拱手直言,然后又转身看向了其他军官,道:“兄弟们,是不是?” “是!是!是!”屋内随即有几个胆大的军官应和道。 “驸马,那家伙叫张洪,五军营的百总,平日里在军中便很得人心。”薛老二赶紧向周世显解释道 周世显听罢,点了点头,他看着这些军官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几乎都心动了,随即又说道: “诸位若是想好了,下了决心,那就请回去准备好,今天晚上便在王府之中集合,行动开始之前圣上有赏,军官每人赏黄金十两,士兵每人赏白银三十两,这是开拔赏钱,今后一年的军饷,也会一起发放,至于路上的立功赏赐,到了南京,绝不亏待!” 周世显是知道这些兵头们需要什么的,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已经快一年多没见过军饷了,这一次仅仅是赏钱,就抵得上两年的军饷,诱惑不可谓不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更何况是这些常年刀头舔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老兵们? 原本许多听到要护驾南下,心生退却的人,在听到行动开始之前就发军饷之后,都暗暗改变了主意,一个个都选择了当大明的忠臣。 这也是周世显的计算,他可不希望屋内小半,甚至大半的人都选择离开。仅仅靠他那八十多个锦衣卫,是解决不了那么多人的,他需要把这个团体分化到最小,才好处置。 “除此以外,圣上也已经有了旨意,凡是护驾的官兵,到了南京之后,皆照原职官升三级,并萌及子孙三代!” 周世显话音刚落,屋内便立即沸腾了起来。升官发财,两样都有了,这群兵头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更何况这还是护驾,这个时代最政治正确的事情,就算拼上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甚至有些圆滑的军官直接朝着周世显跪了下来,高声喊道:“愿为驸马效命,愿为圣上效命!”而一人下跪,其他人不管信不信周世显的话,也都跟着跪了下来,高声齐呼起来。 屋内那么多人,自然还是有人不信周世显的,或者说,是不信大明真的能发出军饷,不信南下真的能成功的。毕竟京城到南京,千里迢迢,一路艰险,不是开玩笑的。 周世显见状,知道时机已经成熟,随即话锋又是一转,道: “但本驸马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从今日开始,但凡有逃兵的,有胆敢不服从军令的,有口风不紧,将军情计划泄露出去的,无论是谁,一律诛杀三族,五马分尸,绝不宽恕! 所以,如果谁后悔了,没有这个胆子的,那就现在自己站出来,离开十王府,否则本驸马便是默认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辈了。” 必须先说赏,才能说罚,不把这些人诱惑住,获取其中大部分人的支持,所谓的下马威是使不出来的,甚至还会被反噬。 果然,屋内的这些兵头们听了周世显的警告之后,又开始了面面相觑。 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个看起来就有些奸猾的兵头站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驸马爷,若是俺们,没这个胆子,想要走了,还有赏钱可以拿吗?俺们已经一年多没领过军饷了,多少也给点俺们吧,就当是补给俺们得欠饷。” 周世显听了,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又目光凌厉地看着面前的这些军官问道: “还有谁,也是要走的,都一齐站出来吧。其他那些要留下了为国效命的,先跟着薛老二出去,本驸马也有一些赏赐要给你们,虽然不多,但今后咱们这十王府中的几百号人,就都是生死至交,这点心意,本驸马还是要表示的。” “驸马爷,俺不是那个意思,俺不走俺要留下来跟着驸马护驾的。”那个看起来有些奸猾的军官看周世显的样子,以为走了就没有赏赐了,当即解释道。 周世显也不理他,说完又立即扭头看向了薛老二: “还有一个事情,刚刚趁着本驸马不在,对着薛老二张牙舞爪的,一个个都站自己出来,各领十五军棍。领完了军棍,才能领本驸马的赏赐,否则也留下来,和其他人一起走。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今日,本驸马就要告诉你们,朝廷的那笔赏钱,不是那么好拿的,护驾,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在这里,凡事都要讲究军法,像刚刚那般喧哗闹事的,便是没有军法,目无朝廷。” 屋内的兵将一时骇然,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驸马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责罚虽然不重,但是下马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但站在他们面前的,毕竟是正经的驸马爷,背后还是崇祯皇帝,手中也有着几十个锦衣卫,这些军官本来也就理亏,一个个纷纷站了出来。 那个见风使舵的奸猾军官第一个站了出来,而那个彪形大汉张洪,也在其中,但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在众人中昂首直立,丝毫不以为意。 等到刚刚闹事的人都站了出来之后,周世显挥了挥手,薛老二便把这些人带出去领赏了。 屋内还剩下五个军官,他们看着其他人一齐走了出去,心中十分惶恐。特别是看到周世显手下的另外一个总旗王朝东随即接替了薛老二的位置,站到了这位手段了得的驸马爷身后,更是心中忐忑。 “真的要走吗?”周世显扫了五人一眼,又问道:“这种机会,错过了,今后可就再也没有了。” 在周世显的眼神逼迫之下,当即又有两人出去领军棍了,他们刚刚也在薛老二面前拉拉扯扯,鼓噪喧哗。 这时,屋内便只剩下了三人,周世显见状,也不再劝了,而不等他开口,其中便有一人开口问道: “驸马爷,俺们这三个人,当真没有一点赏赐吗?这一年多没有发过军饷了,兄弟几个都是口袋比脸还干净的主,您这样,不是逼着俺们兄弟几个到时候去投闯吗?” 嗯,这味道对了,要是自己不被威胁几句,这些军官还真是没有一点大明兵痞的脾气。以前他们可是连督抚都敢逼死的。 “这样吧,你们三个在这里等着,我去拿些碎银子给你们,每人十两,当作路费,一会趁乱就走吧。”周世显微微笑道: “但是记得,此事断不可让别人知道,你们拿了银子之后,悄悄走就是了。” 三人一听,脸上都立即露出的笑容,当即朝着周世显下跪谢恩。 周世显摆了摆手,随即招呼王朝东跟着他一起出去了,两人刚刚走出大厅,便见一旁那十几个军官正一个个排着队在挨军棍,气氛还颇为热烈。 而挨完军棍的军官,立即就从薛老二那里领到了陈演陈大人赞助的五两银子卖命钱,他们带来的护卫,也都领到了一份。 张洪趴在长凳上,一面被打,一面嚷道:“他娘的,没吃饭是吗?打得和娘们一样,皮都不痒。” 周世显听着,心中不由得一笑,已经记下了这个“刺头”。 而张洪的身后,那个看起来十分奸猾的军官,十五军棍下去,居然也是一点声都没出,这让周世显有些吃惊——看来这家伙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啊。 然后,他回头朝着王朝东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心领神会,转身往大厅走了回去。几个全副武装的锦衣卫早就守在了门口,见状立即跟着王朝东走进了大厅里面。 很快,大厅里就传出了几声兵戈相碰的声音,然后便是三声惨叫。 院子里的其他军官士兵听到声音,一个个都有些吃惊,但是看着一身血迹从大厅里面走出来的王朝东,又都立刻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笑话,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情,既然来了,要不一起干,要不就得死。至于还敢威胁周世显的,那更是自寻死路。 这世道,总少不了的就是信誓旦旦的所谓“真话”,谁信了,谁就得死。讲道理?谁和你讲道理,这点道理都不明白,死了能怪谁? 第四章:任务 等那些军官领完了赏钱,离开十王府之后,周世显把薛老二,王朝东,以及他在兵部的好兄弟祝茂臻三人都召集了起来。 京营招揽而来的兵马他还不信任。那些可都是在军营里面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兵痞军头,想要真正的降服他们,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稍有不慎,这些人便会演变成不受控制的力量,甚至反噬周世显。 但如今的局势,手中兵马不多的周世显又只能依靠他们,这就需要绝对的手腕和魄力了。若是连这几百人都压服不了,日后又如何统率千军万马? 而且,抄家向来都是锦衣卫的拿手好戏,周世显不想让那些兵头们体会这种抢劫的乐趣,日后万一戒不掉了,麻烦可就大了。 回到眼前,明天晚上,李自成就要破城进京了,多尔衮也即将在一个多月后入关。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所谓的南明弘光朝廷,隆武朝廷,永历朝廷,都将会因为法统问题,党争问题,内斗不断,把原本就薄弱的兵力在内战中消耗完,最后白白便宜了满人。 因此,崇祯这个皇帝,有总还是比没有的要好的,周世显还得借着他的力量,在南京重建大明朝廷,利用江南的人力物力财力,组织起一支战力强悍的新军。 毕竟,周世显只是一个小小的驸马,没有这个老丈人的支持,他无法在短时间内获得足够大的权柄。 那迅速清理朝堂,北伐鞑清,恢复汉家河山就是痴心妄想了——满清没有那么好心,特地让他准备好了,再发动南征。 南京作为明朝廷的留都,有着一整套完整的六部班子和行政衙署,也是江南的财税汇聚之地,再加上南直隶,浙江,江西等地人口稠密,经济发达,只要能够控制得住局势,将这些地区的资源调动起来,挡住满清的第一轮南征绝对不成问题。 这个道理但凡有些政治头脑的人都能明白,御史李邦华就在正月的时候劝谏崇祯迁都南下,可崇祯皇帝优柔寡断和好面子的性格那个时候又不合时宜地出来作祟了,让他最终错失了南下的时机。 因此,事到如今,最关键的,就是突围南下的时机了。 李自成的十几万兵马正在城外,大部分还都是顺军最为精锐的老营兵,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直接这样突围,就算他手下的这三百多号人是天兵天将,也不能以一敌千啊! 所以,只有等到明天晚上,京城城破,顺军从西面北面入城,城外的那些围城兵马最为松懈,也最为薄弱的时候,周世显才能趁机突围。 而且,在此之前,他还得阻止崇祯皇帝砍他的漂亮媳妇,更不能让这家伙自挂东南枝去了,否则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只能说,整个行动的时间把握异常重要,早一点迟一点都不行。 想到这里,周世显环视一圈,屋内的三人都在等着他发号施令,屋内一片肃然,没有一点声音,可谓是“针落可闻”。 护驾南下,这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筹钱”了。 除了开拔赏军的一万多两银子之外,周世显还得把二十辆乌篷大车装满,其实首选自然是黄金了,同样的重量,明末黄金的价值不仅是白银的十六倍,体积也更小,一车能装更多。 周世显不仅要筹集自己这支兵马的军饷和一路上的花费,还得用来突围——军队可以阻挡顺军,散落一地的银子,自然也可以。 突围的时候把银子洒在城门,城外营地,诱使顺军,京营乱兵哄抢,以免遭遇了顺军激烈的阻击。不然,仅凭这三百多人,如何能以最小的伤亡,顺利突破城外顺军的防线? 而且,突围之后,周世显在路上还想招揽北直隶京营溃兵,加强护卫力量,这也是需要银子的,到了南直隶,组建新军,派人去澳门购买火枪火炮,更需要大笔银子。 三十辆双马的乌篷大车,二十辆用来运财物,一辆可以运四五百斤,也就是六七千两黄金或者白银。 周世显清楚地记得,那几个巨贪,府中的黄金大约有四五万两之多,特别是太监王之心,为了方便隐匿,早就把手中的大半白银换成了黄金。 如此一来,把这些黄金全部抄到手,至少可以带走价值八十多万两白银的财货,足可以从无到有打造一支装备齐全的一万五千人马的大军。 周世显当然想要多带走一些,最好是带个五六百万两白银,等到了南京之后用来招兵买马,练出一支十万规模的强军,到时候北伐鞑清,还不是易如反掌?但毕竟运力有限。 这些被贪官污吏搜刮的民脂民膏,周世显今日就要一点不剩地抢回来,用来救大明,救百姓。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抄家名单,直接递给了薛老二。薛老二恭敬着接过,然后定睛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 且说,若是抄那些官员们的家,无论官多大,他都不会惊讶了,毕竟陈演都没逃过驸马爷地手掌心。可......这驸马爷也太狠心了吧,第一个要抄的,居然是国丈周奎的家。 名单上赫然写着: 周奎,抄家,金一万两,银十万两。 王之心,抄家,金一万八千两,银五万两。 吴襄,抄家,金五千两,银八万两。 ...... “驸马,这......这......”薛老二有些迟疑了,他真的不是很敢,那可是国丈啊!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皇亲和大官,区别还是很大的。 “照着做就是了,此事我自有定夺。”周世显冷声说道: “朝堂上的那些官员皇亲,就这老东西贪得最多了,与其把这些银子留给流寇,最后便宜了满洲鞑子,还不如咱们拿了,用来练兵,护卫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千万子民。” 周世显虽然要得多,但他不怕这些家伙不给,不然陈演就是下场,他之所以一开始就做得那么狠,就是为了避免今后打劫的麻烦。 若是还有头铁的,那就一刀一刀砍下去,看看到底是这些国家蛀虫的头铁,还是他手中的刀子硬。 筹钱的任务交给了薛老二负责,之后便是马匹和装备的问题,这是军队能保持强悍战斗力和机动性的基础,缺一不可。 好在,周世显的老爹管过马政,和御马监的关系匪浅,老周家在这方面有人脉有资源,马匹的问题周世显一个月前就已经解决了,三百多兵将,七百多匹马,已经足够了。 而装备的问题也并不难解决。对于几万京城京营而言,这或许是个近乎无解的问题。 可对于三百多兵马而言,偌大的京城,收罗出几百套铠甲,百来支火枪,以及刀枪剑斧,问题还是不大的。 这个自然是祝茂臻去做,它本身就是兵部管武器的闲官,哪个仓库还有货,有什么货,他是最是熟悉的。 笑话,这要是都不熟,怎么倒卖武器装备啊,一点都不专业,还想着赚钱,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而管仓库的人带着一群锦衣卫去搬运盔甲,搬运火枪火药,铅弹箭矢,这也不奇怪吧! 这个时代,若是真的要打仗,做不到一人双甲,武器弹药充足,那就不可能发挥出士兵应有的战斗力来。 而周世显要带着三百多人从十几万顺军的包围圈中突围,更需要精良的装备。甲胄装备,就是将士们的胆啊! 前两个最为关键的任务分派完之后,周世显又把另外一张纸交给了王朝东,王朝东看着周世显递过来的那张纸,心中直打鼓——俺又不识字,驸马爷给俺看纸条干啥? “找个认字的,按照名单上的名字,把人都抓回来,记得别伤着。”周世显知道王朝东不识字,但锦衣卫中,识字的人并不少。 那个名单上,有四个人的名字: 李邦华,左都御史。 倪元璐,户部尚书兼吏部尚书。 汤若望,钦天监官员,传教士,枪炮专家。 吴麟征,太常寺少卿。 这四人中有两个是朝中一等一的大员,吴麟征也是德高望重之辈,更是忠于大明的忠臣,便是汤若望,也深得崇祯的青睐。 其中,汤若望还是前几天才刚刚逃回了京城,他原本被李建泰带去西征了,只不过大军还没见到顺军,便溃散了。 “按照我说的,把他们都请来这里就好了,其他的不用担心。”周世显看着王朝东紧张的样子,笑了笑,又嘱咐说道:“其他人还好,就是这李老爷子,你可要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 “是,属下明白了!”王朝东虽然还是心有余悸,但既然周世显下了命令,他也只能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分派完任务之后,周世显便让手下的人回去休息了,昨晚运银子已经奔波了一夜,今晚还要继续行动,便是周世显自己,也得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 突围计划能不能成功,周世显能不能绝地求生,挽救危局,能不能改变历史,避免这场民族的灾难,就看今明两个晚上了! 第五章:千里眼 夜幕落下,十王府内,锦衣卫分成了三批,分别由薛老二,王朝东,祝茂臻三人领着,先后往京城的不同方向而去 剩下的事情自然不用周世显亲自去做了,他作为整支队伍的主心骨,当前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守在十王府,镇住那些即将在此集合的骄兵悍将。 而且,这些锦衣卫手上大都已经沾有陈演的血,几个主官又都是他的心腹和兄弟,周世显更无须担心中间有什么背叛。信不过的人,他自然不会用。 很快,周世显手下的一个蒙古裔锦衣卫就带着数百匹战马率先回到了十王府中。战马呼啸而返,一路横冲,便是街上巡逻的零散兵丁,也不敢过问。 这些高大强壮的战马事先已经被周世显拿着刀子“买”下,藏在了京城之中,如今不过是腾个窝罢了。 十王府的校场非常大,数百匹马散于其中也不见丝毫拥挤。周世显看着眼前的战马,当即让人给第一个回来复命的十几个锦衣卫发了五两银子的赏钱。 不多时,祝茂臻便亲自押着五驾大车回来复命了,车上全是各个京城府库中仅存的盔甲刀枪,还有火枪弹药。 五辆大车在王府中停好之后,祝茂臻又当即下令麾下的官兵检查装卸,然后便赶紧去找周世显复命了。 “大人,京城兵仗局府库中还可堪一用的盔甲刀枪,火器弹药,属下都已经收罗回来了,共得火枪八十三支,其中三十一支是鸟铳,二十二支是斑鸠脚铳,还有三十支是鲁密铳。火药,铅弹也十分充足。 另外有锁子甲两百二十八副,棉甲三百一十二副,文山甲三副,戚刀四百五十七把,弓弩一百零九张,短斧两百四十二柄,长枪......”祝茂臻拱手抱拳汇报道。 他虽然和周世显是兄弟,但混迹官场几年,规矩他是懂的,这种场合要是还称兄道弟,就太不懂事了。 周世显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整个准备计划,他最担心的就是武器装备的问题。钱绝对是能抄到的,战马也早就准备好了,那几个大臣其实并非必要,可武器装备不好的,仅凭这两三百号人,突围出城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这个冷热/兵器混用,军事科技高度发展又尚未取得突破性进步的时代,要保证军队的战斗力,甲胄和火器是第一位。 周世显必须把他的部队武装到牙齿,成为一支名副其实的“铁军”。 很快,周世显和祝茂臻就来到了王府大院,十几个锦衣卫正在整理火器,剪火绳和装火药,盔甲刀枪和弓弩箭矢已经被他们分类放好了。 火器是周世显尤为关注的,因为他目前的主要敌人是顺军和一路南下的明军溃兵,两者的火器装备水平都不高,所使用的火器也基本上还是质量低劣的大明造,甚至还有使用三眼铳的。 明廷工坊自制的那些火铳,质量十分低劣,而且经常炸膛,使得士兵们都不敢使用。 祝茂臻拿回来的这些,都是汤若望从澳门购进的,原本是要装备京营的,但是刚一进兵仗局,就已经被管事的大臣分派完了。 只能说,大明的腐败,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周世显走到放置火枪的地方,拿起了一支斑鸠脚铳,这种斑鸠铳就是musket重型滑膛枪的大明版。 大明的工匠以原两?总督熊?灿押解送?京城的?百门斑鸠铳为样本,对这种过于笨重的火绳枪进行了改良,使其在保持巨大威力的情况下,重量减轻到了十五斤以下,用药和铅弹重量也几乎减半,但是威力依旧远胜于鸟铳和鲁密铳。 “大人,这是斑鸠脚铳,五十步之内,能轻松破开两层甲胄,一百步之内,破开重甲也不成问题,一旦被这种火枪击中,整个身子都会烂掉,其威力远甚于鲁密铳。” 祝茂臻为了倒卖武器,已经成了半个火器专家了,对各种火器兵甲都十分熟悉。 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的脾气,再加上对方许诺了官职,祝茂臻已经做好改邪归正的准备了。 周世显摸了摸手中火枪的金属机件和枪身,做工十分精致,不愧是广东制造的。这个时期,广东和福建是大明火器制造最发达的地方。 “嗯,没错。”周世显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鲁密铳不过用四钱火药,三钱铅子,都敢说是最远最毒,威力巨大,更何况是斑鸠脚铳呢。” 祝茂臻闻言,不由得一惊,原来驸马爷也是个火器行家啊,自己刚刚岂不是在关公面前舞大刀了?特别是,对方还是大人,这可是大忌讳。 “大人果真是厉害,居然连火枪都如此了解。”一旁一个正在往小皮囊中装火药的士兵奉承道,然后就引起了一阵欢呼声。 周世显笑了笑,随即趁着这个机会鼓舞了一番周边的士兵,并和他们畅聊了起来,院子里一派热火朝天,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 来到大明之后,为了笼络人才,他的社交牛逼症更加不可能治好了。 不一会,又有四辆大车缓缓驶进了十王府的大门,领头的是王朝东,马车在院子里停稳之后,从车上分别下来了四个被蒙着眼睛的官员。 王朝东远远地朝着周世显拱手抱拳请示,周世显使了个眼色,他也立即会意,立即下令手下的人带着这四人往王府地后院走去了。 李邦华,倪元璐,吴麟征都是朝中老臣,锦衣卫来拿人,自然没人敢不从。 现在可是崇祯朝,皇帝疑心病重不说,杀起大臣来更是从不心慈手软,十七年间已经不知道斩了大臣了。 至于汤若望,他一个外国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特别是,这家伙现如今还是逃兵一个,算是有罪之身。 王朝东随即来到了周世显面前,一脸笑意地拱手抱拳道:“驸马,李大人,倪大人,吴大人,还有汤若望,属下都押回来了。” “嗯,干得不错。”周世显依旧是那张亲切的笑容,而王朝东的小心思,他是一下子就看穿了,打趣道:“莫不是捡到了什么宝贝,看你笑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傻子呢!” 对于手下的心腹,周世显自然没有必要摆什么架子,端什么姿态,那样反而会适得其反。 “驸马,您真是神了,一下子就猜中了,俺真的是捡到了个宝贝。” 王朝东是个直性子,这下子是再也憋不住了啊,赶紧把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拿了出来,然后在周世显的面前打开,欢喜道: “驸马你看,俺从那个红毛怪那里发现了千里眼!” 第六章:发饷 所谓的“千里眼”,其实就是后世的望远镜了,这玩意在大明,还相当的稀罕,这也难怪王朝东会如此惊喜,把它当成了稀世珍宝要献给周世显。 不过,突围南下的路上,这个东西,或许是有大用处的,周世显夸了王朝先几句,随后就收下了这个宝贝。 这个手下够勇够忠,办事还得力,周世显夸完之后,自然是吩咐对方去拿了二十两银子的赏赐。 他不仅会画大饼,还会给真金白银,这样才能真正让人死心塌地。 祝茂臻,王朝先先后回到十王府的同时,薛老二招揽来的京营各部精兵,也很快集中在了府中,那日领了赏钱的军官,无一遗漏,全都来了。 在周世显昨日的一番恩威并施之下,这些军官们已经个个服气。 特别是周世显还给了赏钱,在见识到了这位驸马爷的“钞”能力之后,更无人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很快,最为关键的薛老二,也带着二十辆满载金银的马车回到了十王府之中,其中仅仅是黄金,就抢到了三万多两。 周世显足足准备了两个月,几乎每一步都是缜密推演计划过的,京城的局势更是在他的预料之内——一片混乱,所以事情才会如此顺利。 而薛老二既然已经带着从那些贪官污吏府中抢来的银子回到十王府,周世显也是时候履行他的承诺——发饷了。 大军开始行动之前发饷,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稳定军心和激励士气,周世显更是要借此机会,树立自己在这个小团体中的威望,说一不二的威望。 十王府的校场之上,三大箱白银被摆在了两百多个军官士兵们的面前,这些士兵大多已经是一年多没见过军饷了,此时都看得眼睛发愣。 不过,让他们眼睛发愣的,除了银子之外,还有挂在木杆上的三具尸体。这三具尸体此时早已经凉透了,但是京城三月的气温,一天一夜还不至于发臭。 周世显看着面前士兵的模样,知道自己只要给他们发军饷,给他们粮吃,这两百多号人就会和自己麾下的八十几个锦衣卫一样,忠心耿耿,甚至是可以舍命相报。 “兄弟们,本驸马说过,只要今晚诸位来了,愿意为圣上效命,便会给诸位补发一年的军饷,还有额外的开拔赏赐。”周世显声音洪亮,面色严肃: “我周世显向来都是说到做到,赏赐是这样,惩罚也是这样。所以在发赏银之前,必须告诉诸位的是,若是有人敢有什么歪心思,这三人就是下场。” 周世显说罢,右手一挥,手指指向了挂在木杆之上,浑身血迹的三人,又接着说道: “从今晚开始,你们都需要记住,你们是大明的兵将,就得守大明的军纪军律,但凡有诸如此类,妄图临阵脱逃的,一律格杀勿论。” “都听明白了吗?”周世显话音刚落,薛老二也在一旁,适时地喊了一声。 “谨遵驸马教诲!谨遵驸马教诲!” 十王府的校场上,两百多名兵将顿时跪下,随即响起了阵阵齐呼。 这个时候,距离城破已经只有一天晚上了,京城内早已经乱成一团,所谓的城防官府,更是形同虚设,周世显也不担心自己的动静太大,以至于行动暴露了。 毕竟,他想要的东西都已经拿到手了,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敢来找麻烦,正好给他用来练兵,看看这支所谓的精锐到底强不强。 其实,这个时候也根本不会有人管他到底是在干嘛,京城里稍微有点门道的人,都在想着自己逃命呢! 周世显带着几个锦衣卫,按照军官和士兵的区别,在校场上亲自为这些收拢来的京营士兵发饷,顺便也完成了麾下兵马的登记。 他可不是小孩子,自然不会傻傻的就以为这些兵头就此臣服于他了,该有的防范措施他还是一点也不能少。 明末军纪颓废之后,骄兵悍将的问题十分严重,他不得不防。 不过,对于校场上的那些兵将而言,他们现在就完全不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看着面前明晃晃的白银,领到的人摸了又摸,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领到了军饷。 而那些还没拿到的,一个个都急不可耐,翘首以待,生怕发到自己的时候,就没了。 毕竟,不要说在场的士兵们了,便是那些军官,也有许多是一年多没见过军饷了。因此领到这笔不菲的军饷和赏赐之后,甚至有人嚎啕大哭起来。 周世显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其实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知道,大明的兵不差,如果让他们吃饱喝足,领到质量可靠的武器装备,所谓的满清八旗兵,根本不可能屡屡战胜。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所谓的“满万不可敌”的满洲兵,不过是领了足额军饷的明军罢了。 两者的战术,战法,武器装备,几乎都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清军是骑马的重甲战兵。 甚至于,所谓的八旗,也是从明军的各色军服中演变而来的,满清的火炮火枪,也是大明的登州兵叛变投清而来的。 说到底,不是大明的兵不行,是大明的官不行,大明的皇帝不行,大明的朝廷不行。但凡大明的朝廷,皇帝,官僚靠谱一点,满清早就已经被丢进历史的垃圾堆里面了。 发完军饷之后,周世显随即下令祝茂臻将盔甲兵器,还有火枪分发了下去。 两百四十多个士兵,八十多个锦衣卫,三百二十余将士,祝茂臻从兵仗局中收罗来的装备是足够的,甚至还有一些士兵披了三重甲胄。 这支武装到了牙齿的的精锐护驾部队拥有八十三支火枪,一百多张弓弩,除了每人身上的两重甲胄,手中的一件主武器以外,还分别配备有制造精良的戚刀和短斧…… 领完了军饷,换上了新装备的这支三百余人小部队面貌焕然一新,军容更是严整肃穆,终于有了强军的样子。 周世显负手站在这支军队的面前,晚风微微吹动他的头发,城西北方向隐隐传来了轰隆隆的炮声。 生死存亡,逆天改命,就在明晚了! 第七章:南下已绝无可能 看着全副武装的将士们,周世显心中踌躇满志,随即开始了他这支小部队的建制重整。 虽然这支部队只有三百多人,但锦衣卫加上京营三大营的底子,刀枪剑斧,甲胄火器,各类装备齐全,各部人马只要稍微调整一番,便足以形成一股强大的战斗力。 这个时候,周世显借着发饷,手中掌握的花名册,就可以发挥出它的作用了。 这样一支士兵来自各部的军队,不分出个清晰的建制和隶属关系来,一旦爆发战斗,根本无法指挥。 首先是各军的职责,锦衣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由王朝东率领,是护驾的亲军,周世显这支小部队的中军,另一部分由薛老二率领,是督战队,而来自京营三大营的其他兵马,则是护驾的核心战斗部队。 以这支三百余人小部队的装备水平,对付城外的顺军,同等兵力下自然是不在话下的,便是千人左右的顺军,凭借着那八十多支火枪,也能一战。 这些老兵老将中,自然不乏亡命之徒,但更多的,其实都是忠心耿耿的大明子弟,如今周世显给钱给粮,他们为了大明,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要知道,在原本历史上,便是南明朝廷那种无可救药的货色,汉家儿郎为了不成为满人的奴隶,不割辫子,也有无数人前赴后继,为之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不过,如今周世显来到了这个时空,这样的事情他是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一次的,那些祸国殃民的汉奸走狗,庸臣文官,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院中的三十辆乌篷大车除了二十辆是押运金银的之外,还有十辆是驮运弹药盔甲,以及粮食清水的,车夫则是周世显从京城各处的马场中精挑细选而来的,他周家这点关系还是有的。 如今的十王府,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军营。军队完成了建制重整之后,周世显立即派出了八路骑兵,前往西面,北面,以及南面的城门,以便随时传递最新的军情。 而他自己,则是趁着这个难得的空闲时间,专门去见了一下李邦华,倪元璐,以及汤若望,吴麟征四人,把人家绑来那么久,也是时候安抚一下了。 在原来的历史上,李邦华,倪元璐,吴征麟三人都是在城破之日自尽殉节的大臣,他们的忠心是被历史见证过的。 而且,这三人都算得上是知兵的,李邦华和倪元璐更是德高望重的重臣,能臣。周世显南下重建明廷的大业,靠他自己一个人可不行。 李邦华是江西人,履历可谓丰富:六部中的工部,刑部,兵部,他都管过,甚至还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南京兵部尚书,还有京城和南京的都察院,他也都任过职。 不止如此,李老爷子在两年前还压服了如今已然成为了一方军阀,正盘踞在武昌-九江一带的左良玉,这对于周世显将来收服这支重要的武装力量来说,是十分关键的。 要知道,左良玉手下的将领中,可是有不少人才的,这些人在大明腐朽的体制下毫无建树,默默无闻,但是只要舞台合适,他们就能发挥出自己的才华来。 这些人才,周世显自然是要想办法拉拢的,要是给了满清,将来就是难啃的骨头了。 满清虽然野蛮残暴,但是在军事上,无论是军队的军纪,还是后勤军饷,都远超这个时候的大明,这一点周世显是清楚认识到的。 至于所谓的屠城,只能说,这本来就是一支强盗军,屠城和军纪无关,只是这支残暴军队的本质表现。 而倪元璐是浙江人,若是能顺利抵达南京,这位出身于江南的朝廷大员,可以使得南京户部的钱粮迅速运转起来,不至于和原本历史上一样,陷入钱粮空缺的困境。 这是将来江北防御的关键,更是周世显训练强军的关键,仅仅靠他手中的那点钱,是远远不够的。 吴征麟也同样是有能力的大臣,虽然达不到上面两位的水平,但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至于汤若望,这个熟悉天文历法,火器制造,还有门路从澳门带回更多传教士,火枪火炮,甚至是雇佣兵的红毛,周世显又怎么会放过呢? 周世显很快进了后院,来到李邦华所住的厢房门口。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轻轻敲了三下,然后才推开了门。 这是他对于一个忠良死节之臣的敬重,他对这种有骨气,有能力的人,向来是佩服的。 且说,在两个月前,李自成大军刚刚进入山西的时候,管过京营的李邦华便已经猜到了城破在即,几次上疏,力劝崇祯南迁。 但却被陈演为首的一众大臣以“弃祖宗陵庙于不顾”的罪名极力反对,甚至是趁机攻击。而崇祯到了这种时候,也还不知道该进该退。 周世显进屋之后,向李邦华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当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名头自然还得是借崇祯皇帝的,如此才能是安抚得住这个老臣,不然就是僭越了。 而李邦华则是惊讶于周世显的身份。对方是驸马,这事他堂堂左都御史,自然是知道的,可这个驸马,如今居然聚起了私兵,还把自己绑来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李邦华可是朝中老臣了,对于周世显的话,他自然不会全信,这点戒备心要是都没有,他也不能在崇祯朝屹立不倒十几年。 但他也不会当面拆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对于他们这些朝臣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随着周世显的询问,李邦华起起落落,风风雨雨几十年的养气功夫,都被这个年轻的驸马给破了——这驸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周世显问的自然是李邦华这位老臣当初奏章上所说的“南下三策”,他虽然来自后世,但也需要验证一下自己的安排是不是有什么纰漏。 这种决定了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事情,周世显必须谨慎再谨慎。 只是,李邦华闻言,却是一脸苦笑,眼中甚至泛出了泪花,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还是在周世显的再三追问下,才勉强回答。 “事到如今,再说什么南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李邦华一脸绝望之色,一面叹息,一面摇头道: “如今漕运已断,城外十几万闯贼,京城到南京,陆路千里不止,一路盗匪无数,没有上万精兵,如何能够安全抵达? 南下......南下已经绝无可能了,绝无可能了!” 李邦华说到最后一句时,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都彻底黯淡了下来,似乎真的是为时已晚,回天无力了。 第八章:这个驸马不简单 “可大人那时说了三条路,就算是如今流寇大军已至,交通断绝,海路和漕运皆已不通,可还有陆路可走,只要避过静海县的闯贼,到了青县,搭上漕船,便基本上算是脱离险境了。” 李邦华可不是那些不知兵,只懂得攻讦的文臣,他历任两京兵部尚书,既带过兵打过仗,也曾经孤身入过左良玉的军营,谋略和胆识都不缺。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世显听了对方的话,心中的压力,又大了一重,对方的顾虑和担心,绝不是危言耸听。 “驸马所言不假。” 李邦华闻言,原本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心中甚至有些惊讶。 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那么年轻的驸马居然了解得那么多,还知道兵部最新的军情,更是一语便点出了当前陆路南下的最核心所在。 要知道,明白青县是陆路转漕船,沿运河南下的中转站,而非郝摇旗所部贼寇已经占领的静海,便已经说明这个驸马的能力了。 如此乱局,军国机密,若非早有准备,又岂能知道? 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驸马,不简单啊! 但也正是因此,更让这个七旬老臣心中不由得可惜,如此青年才俊,尚没有大展宏图,建功立业,就要死在城破之时了。 “此一时,彼一时,局势崩坏到了今日,又如何还能说突围南下呢?便是那时流寇未至,护驾南下,尚且需要三千铁骑,如今别说三千铁骑了,这京城中,能有三百铁骑,便已经是万幸了。” 周世显听罢,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李老爷子确实是有水平的。 李邦华见状,以为对方知道事不可为了,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局势至此,驸马有这个心,还汇聚了如此多的精兵,比我们这些只会逞口舌之快的文臣,要强太多了。” 不过,周世显可没想着要放弃,他嘴角一咧,忽然笑道: “李大人所言不错,圣驾南下确实需要精骑三千。 不过……那是没发饷的,本驸马这里有领了赏赐和一年军饷的骑兵三百,足以一挡十,比往昔之三千毫不逊色。“ 李邦华听罢,微微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着眼前这个俊朗自信的驸马爷脸上露出的微笑,心中那朵希望的火苗似乎又重新点燃了! 而从李邦华的房间出来之后,周世显又去了倪元璐和吴麟征的房间,继续他的安抚工作。 不过,这两位大臣听到是崇祯皇帝下的旨意之后,似乎没有怀疑太多。周世显也只是客气几句,让他们耐心等待,然后便去见汤若望了。 周世显对于汤若望是十分重视的,这个德意志人,如果用得好了,或许和李邦华,倪元璐两个重臣一样,都将成为他抗清大业的重要助力。 汤若望原本因为熟识火器枪炮,被崇祯皇帝派随李建泰,跟着京营一起西征了,专门负责大军的火攻水战。 但李建泰的领军水平实在太让顺军感动了,大军还没走出百里,就因为补给问题,在攻下了己方的一座县城之后,全军溃散了。 只能说,这位手持尚方宝剑的大明最后一任督师,还没见到顺军的影子呢,就创造了麾下大军自行溃散的奇迹。 而汤若望也就是那时,趁乱逃回的京城,原本他还想躲起来,等到京城的局势稳定之后,再出来行传教之事,没想到直接被锦衣卫拿了。 且说,汤若望虽然已经来到了大明二十四年,为明朝廷效力了十几年,但他本人无论是对大明,还是对崇祯皇帝,都毫无忠诚可言。 对于汤若望来说,他来到这片土地的唯一目的,就是传教,为此他可以为任何势力效命,无论是大明,大顺,还是大清。 而周世显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汤若望不是明人,没有明人保家卫国的义务,但只要他有所求,想要传教,那两人就有交易的基础。 但对于这么一个毫无忠诚度可言,又已经混迹官场多年的精明外国人,周世显可不会直接在对方面前直接摊牌。 那样会使得他难以从汤若望身上获得足够多的价值,所以,这个时候必须得萝卜加大棒,好好拿捏一下对方。 他毕竟不是掌权者,还不足以直接威慑住汤若望。 拿捏的第一步,自然是对方当了逃兵的罪责,按照军律,这可是死罪,直接就把汤若望镇住了。 当然,打了一棒之后,趁着汤若望还晕乎乎的,周世显的大饼就得呼上去,南京钦天监所辖的南京天文台,在这个时代,可是最先进的。 至于最重要的传教一事,那当然是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但又必须让汤若望看到希望。 简而言之,就是恩威并施,然后用“传教”来吊着汤若望,这样,对方才会好好为他办事。 而这么一番忽悠下来,汤若望也算是明白了——面前的这个驸马,不简单。 单单是周世显知道他是德意志人,就足以让汤若望惊讶了,更何况深入交谈之后,对方对于宗教,火器,科学,以及欧洲的了解,更是让汤若望难以置信——这个驸马看起来那么年轻,却如此博学广识,简直不可思议! 而且,按照对方的说法,只要自己协助大明在南京主持起火枪火炮的生产,到澳门为大明军队购买新式的枪炮和雇佣欧洲军官来为他训练军队,传教一事还是有得谈的。 既然涉及到了传教,汤若望虽然明知十分危险,但还是跃跃欲试。 在大明那么多年,见了那么多人,汤若望又如何会感受不到周世显一脸笑容和俊朗相貌背后的,那股杀气呢? 这个驸马爷看起来是在和自己商量,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但汤若望很确定,自己根本没得选。甚至,一旦自己表现出了不配合,极有可能会立即被杀死。 这绝对是个狠人,只是看起来谦逊有礼,老实本分罢了! “驸马放心,火枪火炮一事,我只要一到南京就可以立即着手。”汤若望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又继续说道: “不止是火枪火炮,澳门的欧洲雇佣兵,战斗力也是极强的,若是银钱和时间充裕,或许我可以为驸马招揽七八百来。” 汤若望既然已经被迫决定了要借着周世显重新实现自己的传教事业,自然得做事得力些,他知道周世显如今最需要什么。 而安抚完劫来的四人,发现汤若望很上道之后,周世显也再次回到了十王府的大厅之中,端坐在麾下的三百将士面前。 这三百多兵将面对城外的十几万顺军,其实心中根本没底,但看到这个年纪轻轻,却气势逼人的驸马爷如此镇定从容,便又立即充满了信心。 这两日来周世显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杀伐果断,赏罚分明,谋略,胆识和勇气,已经成功折服了府中的这些人。 一个受过现代军人职业训练,并经过了多年军旅生涯磨砺的军官,在许多方面,是有着这个时代的人无可比拟的气质的。 夜幕落下,时间在一点一点过去,城外炮声隆隆,火光不时闪烁,照亮了夜空。 突然,压抑沉闷的空气被一阵马蹄声打破,周世显随即挺身站起,很快就有数骑飞奔入府。 马上飞也似的翻身下来两人,跪地汇报道: “报,驸马,彰义门破了!” 还没等周世显说话,府外又是一阵马蹄声: “报,驸马,德胜门破了!” “报,驸马,阜成门失守了!” 京城终于破了,现在紫禁城里残存的禁军和东厂太监们,应该都已经作鸟兽散了,名正言顺带兵救驾的机会来了! 一念之间,周世显随即拔出了挂在腰间的精良戚刀,振臂一呼,道: “全军听令,列队上马,紫禁城,出发!” 第九章:他是一个好驸马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夜,京城城破。 大批顺军从西面,北面的多个城门蜂拥而入,如同潮水般涌入了京城纵横交错的街道中,城中马蹄声,惊呼声不断。 崇祯皇帝手上拿着一把带血的宝剑,披头散发,听着紫禁城外不时传来的轰隆隆炮声,更是面目狰狞。 周世显清楚地记得,在原来的历史上,便是今晚,崇祯皇帝心灰意冷之下,下令后宫的嫔妃悉数自尽,其后又亲手砍杀了自己的两位女儿。 六岁昭仁公主被崇祯皇帝当场杀死,十五岁的坤兴公主则因用手挡剑,得以幸存,但一条手臂被砍断。两年之后,因为国恨家仇,积郁成疾,最终病故。 而如今,唯一能阻止这场悲剧重演的驸马周世显正在从十王府赶来的路上。 “母后,你看我穿这件礼服......好看吗?”坤宁宫内,坤兴公主一脸苦笑,颤抖着声音问道。 她知道,今晚是最后的时刻了,身为大明的公主,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所以,坤兴公主才盛装打扮,穿上了往常大典时才会穿的礼服。 “好看......好看......”周皇后眼中含泪,哽咽道。 她的手上还拉着六岁的昭仁小公主,小昭仁看着漂亮的姐姐,忍着泪水的母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要是......要是,他也能看一下,那该有多好啊!” 到了这个时候,坤兴公主似乎也不顾及什么皇家的规矩,公主的约束了,她心中其实一直很好奇,自己的那个夫君,到底是长什么样子的?是不是传闻中的那样俊朗? “那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媺娖都还没有见过他呢!” 周皇后闻言,却是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也还没见过自己女儿的夫君,如今更是看不到女儿出阁了。 “哎,我可怜的女儿啊!”周皇后一时激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一把拥了上去,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女儿。 “那是个温良谦逊的孩子,从小就心地善良,待人和善,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捏死,更是不懂得撒谎,是一个好驸马!” “火枪手准备,给本驸马轰开这堵门,那些在后面挡着的太监,格杀勿论!” 此时,温良谦逊,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捏死的周世显,却遇到了一点小意外,他虽然有着驸马的身份,又宣称是奉旨来救驾的,但宫中的那些太监,似乎并不信他。 “本驸马奉旨救驾,胆敢阻拦者,一律就地格杀,尔等若是还有一点忠君爱国之心,就速速开门。” 虽然京城已破,但偌大的紫禁城中,数千太监,几十个死忠之士还是有的,还有十几个御林军,似乎也还没有逃散,如今这些人正死死守着宫门,阻止周世显领兵进入紫禁城的更深处。 周世显从十王府领着一百多骑兵出发的时候,便已经让薛老二提前派人成功拿下了掌管宫门钥匙的总司钥,夺取了紫禁城各个宫门的钥匙。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意外,周世显进宫救驾的行动居然被几十个太监抢先一步,给挡住了。 只能说,这些太监的忠勇,用得确实不是地方。但夜黑风高,紫禁城外又炮声不断,城中到处都是乱糟糟一片,哪里还能分辨得了什么驸马啊! 这些太监和禁卫看到的是一群气势汹汹的兵将,这个时候,大明的兵都是往外跑的,往紫禁城里来的,除了贼兵,还能是什么? 他们死死守着进入大殿的最后一道宫门,死活也不肯打开,甚至还有几个禁卫军拿起了弓弩朝着周世显的队伍射箭。 这种时候,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周世显只好下令手下的火枪兵立即列队,开枪射击。 “砰,砰,砰砰砰!” 宫门前,二十个派成两行的火枪手同时扣动扳机,他们手中的二十支改良版斑鸠脚铳登时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橘红色的火焰连成一片,白色的浓烟迅速弥漫。 在七钱火药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推动下,二十颗八钱多重的铅弹迅速飞越了二十步的距离,直接贯穿了厚重的宫门,要知道,这个距离,便是两层重甲,也会被八钱重的铅弹撕裂,更何况这些木门? 而二十颗铅弹同时贯穿,宫门直接就被打烂了,木屑横飞。宫门后正在顶着的十几个太监,身上的布衣在铅弹面前不堪一击,整个宫门后一时间血雾飞溅,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不过,“心地善良”的好附马周世显却丝毫不管这些,他随即挥手,身边的几个锦衣卫会意,猛冲而上,直接几脚踹开了已经被铅轰得破烂的宫门。 “嘭!” “啊,流寇来了......” 崇祯皇帝听到火枪爆炸声,心中陡然一惊,他没想到这些流寇居然来得如此之快,这绝对是宫中的太监引的路,气愤之余心中又不免有些庆幸。 还好他已经把太子托付给了朱纯臣和王之心,让他们秘密护送这个大明的继承人前往南京了,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不过,崇祯皇帝其实也知道,现在才行动,已经太晚了,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功,就只能看天意了。 只能说,崇祯虽然当了十七年的皇帝,但根本就是一点识人的眼力都没有,朱纯臣和王之心是什么人,有没有那个本事,他到了这个时候都还不清楚。 崇祯皇帝抬头看向了面前的三个妻女,陪伴了他十八年的妻子,灵慧无双的女儿,手中的染血宝剑再次被紧紧握住,可又顿觉浑身无力,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凌乱的大殿,心中无比悔恨,脸上更是剧烈抽搐了几下。可事到如今,为了保存皇家最后的颜面,他必须动手。 这,就是生在帝王之家的代价!命运馈予的一切,都是暗中标注了价格的。 忽然,大殿之外响起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然后便是一直守在殿门外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识别性极高的一声惊叫。 “诶哟~~贼寇乱宫了!” 事到临头,崇祯皇帝心下一狠,闭上眼睛,不再犹豫,奋力举起了手中的宝剑,而挡在了两个女儿身前的周皇后,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咬紧牙关,正准备对着妻女一剑劈下去的时候,殿门却被“嘭”的一声,直接踹开了,一个敏捷的身影飞冲而进。 第十章:少女心 锦衣卫踹开宫门之后,周世显便立即冲了进去,他心头狂跳不止,生怕这一耽搁,自己就来迟了。 这就是“劫宫”最困难的地方了。 早一点不行,那时候紫禁城中还有守备力量,周世显就带来了百余人。这种情况下,强攻是绝对行不通的,更会暴露自己没有圣旨的实情; 迟一点也不行,崇祯可能已经把他媳妇和丈母娘,还有小姨子都砍了。到那时,恐怕就得留下难以弥补的遗憾了。 当他带着锦衣卫冲到殿前大门的时候,只见一个宦官正在殿外守着,见到有人闯入,不仅没跑,似乎还做出了阻挡之势。 周世显认出了那是王承恩,但他来不及和对方解释了,直接将要上来阻挡的王承恩一脚踹开了,随后又一脚踹开了殿门。 殿门被“咣”的一声踹开,穿着一身龙袍的崇祯,手上的宝剑已经高高举起,狂风也随之呼啸而入,殿上的白缦高高鼓起,迎风飞舞。 周皇后,坤兴公主,昭仁小公主头上的发梢和身上的衣裙飘带都随风飘扬起来,宛若天仙一般。 坤兴公主仰着头,看着崇祯皇帝手上那柄高高举起的染血宝剑,秀丽无双的脸上,满是惊恐,绝望,不甘和倔强。 这还是周世显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坤兴公主,灵慧秀美,举世无双,果真是名不虚传。 坤兴公主,周皇后微微仰起的脸庞,都美得惊为天人,可一点也不应景的是,她们那美丽的双瞳之中,正倒映着崇祯皇帝手中那把凶残的血剑。 周世显见状,手中紧握着的绣春刀当即飞出,在那把血剑即将要砍到周皇后头上的一瞬间,两剑相交,“锵”的一声,崇祯皇帝只觉手中受力,宝剑往外一斜,直接便脱手而出,斜插到了地上,还溅起了几粒火星。 而那柄飞旋而出的绣春刀也因为受力,猛然转向,“咚”的一声插进了殿上的一根赤色大柱之上。 周皇后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原本就已经因为将死之悲,身体虚弱不已,不过是强撑这最后一口气,故作坚强罢了。 此时死里逃生,陡然受惊之下,心下一紧,血气一冲,便觉头晕目眩,差点要晕了过去。 站在她身后的坤兴公主倒是坚强,如此情况之下,也只是本能的微微一缩,看到周皇后倒下,赶紧从后面扶住了对方。 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愕然转身朝着闯入殿中的周世显看去的崇祯皇帝,却是也不由得心中一惊,张大了嘴巴,目光紧紧地盯在这个身上披甲,似乎有些眼熟的年轻将官身上。 周世显当即躬身,拱手抱拳,朝着崇祯皇帝行了一个军礼: “陛下,闯贼已经破城,正在赶来紫禁城的路上,臣驸马都尉,锦衣卫百户周世显前来护驾,只因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陛下速速移驾!” “啊......这......”崇祯皇帝看到殿上半跪着的几十个全身甲胄的锦衣卫,十七年的养气功夫这个时候也已经破了,一时居然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了。 周世显知道崇祯皇帝现在脑中一定混乱非常,但流寇大军马上就要攻到紫禁城了,他们必须马上离开,一刻也耽误不得。 他早已经派出了三十多骑兵往京城城南探路,那里虽然不是李自成大军主攻的方向,但同样布有围城的兵马,必须还得事先派出哨骑,打探军情。 除此以外,周世显还让人在通往城南的许多关键街道上撒满了银子,这个时候已经引起了城中溃兵和百姓的抢夺,极大的阻碍了顺军的行动。 毕竟,便是顺军,也加入了抢夺的行列,还和那些原本已经要投降的明军爆发了冲突。 “陛下,逆贼马上就要来了,还请陛下不要再犹豫,臣已经备好了软轿,足有三百全副武装的忠勇兵丁护驾。”周世显见状,再度劝道。 崇祯皇帝听罢,微微一怔,但又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当即便恢复了一国之君的威严之气: “好,朕准了,事情紧急,移驾出宫南下之事,就由世显全权处理。” 到了这个时候,崇祯皇帝哪里还能不明白,面前的这个驸马是早有准备的,不然不会有那么多锦衣卫前来护驾。 若是如此,对方一定是已经有了全盘的周密计划。其实,对于现在的崇祯来说,不管这个计划周密不周密,可靠不可靠,他都要试一试。 而且,能够在这种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组织起一支几百人的队伍,周世显的能力绝对是不容小觑的,至少不是凡类。 所以,崇祯皇帝口中的称呼,才直接变成了亲昵的“世显”,根本就是寄希望于这最后的一根稻草了。 “臣领旨!”周世显得了崇祯皇帝的口令,当即下令几个锦衣卫上前,护着崇祯皇帝出去,而这个时候,王承恩也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和坤兴公主一起,扶着半昏的周皇后,一起往外走去。 坤兴公主此时已经缓过了神来,她一面和王承恩一起扶着周皇后,一手还拉着小昭仁,余光却早已经偷偷瞄向了身披战甲的周世显。 她原本以为自己今晚就要殉国了,虽然极不情愿,但她身为一国公主,国破家亡之际,不得不如此,这是一个公主该有的气节! 所以,当她看到自己的夫君突然冲进了殿中,还帅气地飞出一刀,救下了自己的母后,还有自己的时候,心中是何等的惊喜啊! 此时两人擦肩而过,四目交投,坤兴公主脸上已经泛起了红色,心中的欢喜更是无法言说的。 “他是专门为了我而来的吗?”即使贵如公主,但对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而言,这个时候脑中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母后说得没错,他生得真心俊朗......” 而周世显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媳妇还有这些小心思,他这个时候的心思,全都在如何突围出城,安全南下之上。 第十一章:不可思议 在周世显亲率一众锦衣卫的护卫下,崇祯皇帝,王承恩和坤兴公主搀扶着的周皇后,还有昭仁小公主,很快来到了殿外。这里早就已经停放好了三顶软轿。 周世显在此之前自然还是要问一下皇太子朱慈烺的下落的,不然,身为臣子的他,就是不忠不密了。 这也是他在向崇祯表示忠诚,这位大明末代皇帝的多疑可是“青史留名”的,但南下重建大明朝廷,稳定南方局势,还必须要这位正儿八经的大明皇帝。 这是最快速度稳定江南局势,收拾朝堂,整军备战的方式。因此,周世显必须要取得崇祯皇帝的充分信任。 而此时,崇祯皇帝心中满是惋惜和后悔,他若是知道周世显留有这么一手,就不会把儿子交给朱纯臣和王之心那两人了。 但如今再想这个,根本就是为时已晚,他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再下旨让周世显去把朱慈烺给找回来,只能在心中祈祷儿子也能脱离险境。 等崇祯皇帝,周皇后,以及两位公主都已经上轿之后,周世显随之扭头看向挨了自己一脚,如今又已经生龙活虎的王承恩,客气道: “王公公,还请您速速去将玉玺,御笔,朱砂等必要的物件带齐,咱们一路南下,这些御用之物或许还有用处。” 王承恩是崇祯皇帝身边的内臣,周世显自然是要拉拢的,有了这条线在,今后许多事情都会好办。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点道理,周世显自然明白。 “驸马放心,咱家这就去!”王承恩当即应了一声,然后便踩着小碎步,一瘸一拐地往殿内深处跑去。 看来刚刚那一脚,还是伤到了,只是这位王公公并非娇弱之辈,这可比那些什么勋贵文臣们,要强得多了。 数十名锦衣卫骑着高头大马开路,三顶软轿被二十四个强壮的战兵抬着,前后近百名全副武装的骑兵拱卫其中,从紫禁城中朝南飞驰而出。 周世显早就已经让人给每一匹战马的四只蹄子都套上了棉布,虽然百马奔腾,却几乎没有什么声音。 一行人马很快就出了紫禁城,在那里,周世显准备了两辆马车,帝后己人当即弃轿上车,而沿途的街道早就已经被周世显派数十骑兵清理干净了,一路无阻,队伍直奔崇文门而去。 十王府内的所有人马,四个大臣,此时都已经在崇文门外汇聚,只等崇祯皇帝的圣驾抵达。 护驾大军汇聚于此,李邦华,倪元璐,吴麟征,汤若望等随驾大臣也已经恭候多时,崇祯皇帝必然是要下车露面,鼓舞一下士气的。 在王承恩的伺候之下,崇祯皇帝掀开马车的幕帘,从中探出了半个身子,众将士见状,在周世显的带领下,齐刷刷的单膝下跪,朝着这位大明的皇帝陛下行礼。 这就是天子之威了,也是除了军饷赏赐之外,维系这支军队克服艰难险阻,护卫崇祯南下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十七世纪,天子的权威还是具有十分强大的号召力的,更不用说大明在南边,还有半壁江山。 崇祯这个时候倒是没有一点怯懦,他语气平缓,温声安抚了一番,又许诺了南下之后的各种加官进爵和赏赐,然后才重新宣布大军继续行动,天子之威尽显。 其实,这个时候,崇祯皇帝心中也是感慨不已。他几刻钟之前,明明还身陷绝境之中,哪里能想得到周世显的突然出现,只是转瞬之间,自己便又回到了这种众星捧月,天下独尊的地位。 而这次南下,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面前的这个驸马,这数百兵将了。因此,便是崇祯皇帝,也丝毫不敢再对这些“丘八们”有任何怠慢。 “世显,今后南下的这一路,兵马行军之事,皆由你来定夺,不必再来过问朕了!”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受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崇祯皇帝倒是一改之前凡事都要插手的脾气。 “臣领旨!”周世显拱手抱拳,然后立即起身,翻身上马,朝着身后的将士们大喝道:“全军听令,出发,往左安门!” 京城东南面是顺军进攻围困最为薄弱的地方,周世显之前也已经派人出了城,确认了左安门还没有被顺军控制,城外的关卡只有几十个顺军在驻守,所以才最终确定了从这个方向突围。 李邦华,倪元璐,吴征麟,汤若望四人也立马上了另外两辆马车,他们的身后,还有运载着金银粮草的二十几辆乌篷大车“咯吱咯吱”跟上。 汤若望坐进马车之后,心中一阵激动,见到了崇祯皇帝之后,他也终于确定了周世显的本事。 汤若望这个老狐狸当然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而更能说明这个年轻驸马的能力和老道。 其实这时候激动的何止是汤若望呢?李邦华和倪元璐两个老头,现如今正挤在一起,掀开了马车的幕帘,探头出去偷看周世显的背影,心中对这个年轻的驸马充满了好奇和敬佩。 李邦华原本是不信周世显的,对于他那个所谓的以一敌十,更是不屑一顾,只觉得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等踢到石头的时候,自然就知道痛了。 但他现在看到了崇祯皇帝之后,看到了这三百余全副武装,令行禁止的兵马之后,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是羊入虎口,不可为之,而是运筹帷幄,谋定而后动啊! 不止是这些臣子,便是崇祯皇帝,此时也不过是为了维持皇帝的威严,强忍着心中的好奇罢了。 他此时心中同样激动不已,但也同时是冒出了许多疑问。 “这孩子真的是藏得太深了,以前居然一点也没有发现他有如此本事。”崇祯皇帝心中暗暗嘀咕道。 那日殿前问策,崇祯甚至都没让周世显说话。其实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有召见周世显,是巩永固和刘文炳把人带来的。 圣驾车队很快就接近了左安门,这里虽然还没有受到顺军的大举进攻,但城门的驻军早已经逃散,更没有什么秩序可言。 “薛老二,去开城门!”周世显勒停了胯下之马,当即下令道。 薛老二得令,立即下马,和张洪一起,带着二十几个锦衣卫和战兵冲向了城门。 而圣驾车队的后方,顺军追兵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接近。 第十二章:突围 薛老二和张洪兵分两路,前者带着十个锦衣卫推开了城门外拦路的拒马,后者则带着十几个战兵,往城楼上跑去。 在张洪的指挥下,进入城上闸楼的士兵合力推动绞盘,左安门城门外的吊桥在黑暗中被缓缓放下了。 随着薛老二同时打开了原本紧闭着的城门,城外无边的黑暗毫不保留的展露在了周世显一行人的面前。 西面和北面的数座城门被破的同时,顺军主力已经争先恐后,纷纷从那几个地方进城了,留在其他地方的防备力量已经十分薄弱。 毕竟,京城可是大明王朝整整两百多年的京师,汇聚了天下的达官贵人以及他们几十上百年搜刮盘剥来的巨额财富。 顺军在李自成的约束下,虽然军纪严苛,但不代表那些士兵不会动心,更不代表那些将领们没有私心。 城破之际,混乱之时,入城的军队自然可以趁机劫掠一番。因此,能够第一时间入城的,自然也都是顺军嫡系,真正的老营精锐。 而且,京城都已经破了,李自成又有宫中的无数太监,城墙上的无数京营将领提供情报,里应外合,自然是忽略了周世显这支完全不在计划之内的力量。 甚至于,因为京城中有太多争先恐后投靠顺军的二五仔了,让李自成有了一种局势完全在自己掌握之中的错觉。 城门一开,周世显当即下令锦衣卫将十几辆独轮推车上的近十万两白银撒在了左安门的大道之上,然后才下令队伍出城。 他们的身后,顺军前锋的马蹄声已经迫近,甚至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火把光点正在迅速移动。 这些银子,或许能够阻挡这支顺军追兵一段时间。 锦衣卫开路,周世显领着队伍,很快就穿过了城外的护城河,他们身后的那堵巨大城门,也马上就被薛老二带人从里面关上,然后就是张洪手下的士兵奋力拉起吊桥。 薛老二和张洪两人做完了断后工作之后,也很快通过绳索从城墙之上缒了下来,回到了护驾的队伍之中。 城内追击的顺军在收拾完了近七千斤重的银子之后,再想追上来,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那可是整整十万两白银啊! 所以,如今最关键的,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城外顺军的关卡,离开京城。 周世显的护驾兵马终究还是太少,解决一两个关卡的顺军可以,但若是引起了南面大部分顺军的注意,被围攻了,再想脱身,就不太可能了。 要知道,京城东南方向,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而城内外足足有十几万顺军,就算周世显麾下的这些是天兵天将,被发觉之后,也不可能可以全身而退。 周世显随即在城外的护城河边上简单整理了一下队伍,最后确认了一遍各队的任务。 薛老二领着锦衣卫和京营的大部兵马作为突袭顺军关卡的主力,张洪配合他作战,领着三千营出身的三十几个精悍哨骑散向两侧,拦截任何可能出现的顺军哨骑。 然后便是王朝东,他的任务是协助周世显,率领剩下的一百余骑,护卫在圣驾左右,其中便有八十几个火枪兵。 他们要等待薛老二解决掉前面关卡中的三十多个顺军士兵,然后再继续行进。 与此同时,周世显也做好了随时强冲的准备,谁也不知道这中间可能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 一旦局势不受控制,他也不会坐以待毙,那八十多支火枪,就是他突围强冲的最后依仗。 周世显原本派出城外的斥候此时已经回到了队伍之中,局势正如周世显所料,确认无误之后,周世显当即下令薛老二立即行动。 “那三十几个闯贼,一个都不要让他们跑了,全部干掉,更不能惊动周边营帐中的贼兵,能做到吗?”周世显面色严肃地问道。 “驸马放心,八十多个打三十多个,要是跑了一个,我薛老二提头来见。”薛老二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本驸马不要你的脑袋,要你把那些贼兵的脑袋都砍下来。”周世显厉声道。随即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立刻行动。 薛老二也不含糊,朝周世显拱手行了一个军礼之后,便当即打马出发了。 虽然是上百匹战马同时行动,但是四蹄套上了棉布的战马奔跑所发出的细微动静在破城之际的喧闹声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其实,所谓的“围城”并不能真正困死一座城,特别是京城这种位于平原之上的“巨城”。别说李自成只有十几万兵马了,便是有几十万大军,恐怕也难以做到。 更不用说,顺军现在仅仅围城了数日,城门便已经被攻破了,便是城外长期围困的壕沟土墙,也都还没来得及修筑。 而此时,顺军的主力已经悉数入城,城外的防务十分空虚,每座营寨内的守兵都不到一千。只要周世显计划得当,想要突围,并不是不可能。 要知道,围城部队的每个营寨之间,是有很大的空隙。顺军最多就是派出巡逻部队和哨骑不断保持警戒,并不能将其完全围起来。 而现在的局势也很明显了:京城西面和北面的城门一破,这些负责防守拦截城中明军趁乱突围的顺军便都已经彻底放松了警惕。 毕竟,城外的这些顺军,大部分都是新近才投降李自成的原明廷边军,军纪战力自然都不能和顺军老营兵相比,原先在明军军中养成的那种懒散之气,也很难一时改掉。 再加上,李自成现在的心思全都在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身上,哪里还会分心城外? 薛老二带着麾下的兵马直奔顺军的关卡而去,借着夜色的掩护,假装是从城中过来接应的顺军。 毕竟,便是再小心,刚刚左安门外那架吊桥放下的声音必然已经引起了这些顺军的注意,但是他们毫无反应,便足以说明轻敌和疏忽了。 这对于薛老二来说,是机会。 百余明军很快就靠近了那个阻挡他们突围的顺军关卡,在张洪的侧翼掩护下,整个过程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仅有的两个顺军哨骑已经被张洪悄无声息地干掉了。 这些精悍的士兵,在策马朝着关卡冲去的时候,便已经在马上张弓搭箭,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薛老二手中的长枪更是已经握紧。 第十三章:初露锋芒 月黑风高,冷风呼啸,薛老二很快来到了距离顺军关卡不到五十步的地方,周世显则率领车队紧随其后,中间只隔了不到四百步的距离。 三月中旬,乍暖还寒,京城的夜间依旧寒冷,关卡内的三十几个顺军士兵,大部分都围在了拒马之后的火盘边上取暖,所有人都缩成了一团,只有七八个懒散的兵丁正倚靠在拒马边上守卡。 说是关卡,其实也就是新挖的壕沟土墙中间,开了一条路,路上再在放上一重拒马,两边搭起栅栏罢了。 关卡的两边各插着三支火把照明,随风摇曳的火焰发出了橙黄色的光芒,照在这些瘦骨嶙峋,饱经沧桑的士兵身上。一张张瘦削的脸庞忽明忽暗,甚至还有士兵靠在拒马边上打瞌睡。 毕竟,京城城破之后,大明已亡,天下大势已定,入城劫掠又轮不到他们,这些士兵自然也都放松了警惕。 而且,现在顺军的嫡系兵马都进城发财去了,平日里被欺负,干活多也就算了,如今还要守在外面受冻,他们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气? 虽然说顺军的待遇要好过明军许多,军饷也按时发,但嫡系部队和炮灰部队之间的待遇,还是千差万别的,武器装备也大不相同。 其实,这也就是周世显有信心自己能顺利突围的最重要原因了——现在这个时间,李自成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更没有足够的钱粮来整顿这些新收编的明军。 而他花费了两个月准备的一切,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精锐兵马,在装备如此精良的情况下,绝对不比这些所谓的顺军差。 看着数十匹马从不远处光明正大地奔驰而来,前方的骑兵还打着十几支火把,守卡的那个顺军士兵并没有当一回事,一面叫醒身边正在打瞌睡的另外两个顺军,一面懒懒散散地上前。 等到薛老二带着手下的兵马靠近的时候,那几个刚刚醒来的顺军士兵已经开始准备搬开拒马了。他们丝毫没有任何警觉,只以为是正常的兵马调度。 毕竟,一个月前还是明军的他们,打死也不会相信京城中会有明军有这个胆量,这种时候要来冲卡! “口令!”那个上前的顺军士兵看向薛老二,抬手一挡问道。 不过,薛老二并没有停下来,他此时距离拒马不过是二十步的距离,正在奔驰的战马眨眼就能冲到,只见他双腿用力一夹,胯下之马嘶鸣一声,登时加速。 毕竟,他哪里知道什么口令啊,周世显只要他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这股顺军,同时不能惊动两侧顺军营寨中的敌军。 那个顺军士兵没听到口令,抬头一看,只见一人一马一枪,已经奔到了他的面前,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躲闪开去,一根长枪已经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突刺而来,瞬间洞穿了他的喉咙,一股鲜血顺着枪头激溅而出。 这可是周世显在京城锦衣卫中选出来的头号高手,原本是甘肃镇的一名夜不收,自小就打熬了一身好武艺,机缘巧合之下,成了锦衣卫。 但因为局势所累,加上锦衣卫的没落,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直到被周世显看上了。 这样的悍将,杀一个顺军哨兵,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薛老二麾下百余匹战马的马蹄都已经用棉布包了起来,在平原野地上奔驰的动静极小,不等这些顺军反应过来有人偷袭,呼喊援兵,他们就已经到了跟前。 与此同时,哨卡边上的其他顺军根本没有任何时间反应,一阵箭雨便已经“嗖嗖嗖”地从马背上袭来。 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便是骑弓攒射,仅凭这些顺军身上那一层轻薄的甲胄,根本无法阻挡箭矢的攻击,拒马前后的七八个顺军士兵全部倒下,无一幸免。 不止如此,另外二十几个正在火盘边上取暖的顺军士兵,也已经被另外一阵箭雨精准打击,哀嚎着倒下了十几个人,中间的火盘更是被倒下士兵的尸体砸中,黑暗中火星四溅。 薛老二反应迅速,刺中顺军士兵脖子的长枪早已经被他收回,那个顺军士兵此时正本能地用双手紧紧捂住鲜血直流的脖子,面目狰狞,表情痛苦,但是嘴里却发不出声来,很快就“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薛老二手中的长枪再度刺出,不过这次他的目标是那两个拒马。 只见他胯下再度用力,以马背为支撑,用力一挑,面前已经被顺军移开了一半的拒马瞬间倒到了一边,让出了通道。 与此同时,也有三个骑兵如法炮制,一齐用力,把另外一边的拒马也挑到了边上,薛老二身后的十几个骑兵见状,立即冲进了哨卡之内。 面对这么一支奇兵,里面还剩下的七个顺军士兵,此时已经炸开了窝,危机之下,明廷边军那种慌不择路,只顾逃命的本性,又暴露了出来,七人都已经被吓破了胆,转身便想要逃。 不过,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十几个明军骑兵飞驰而上,手中的长枪猛然刺出,这七个顺军士兵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从后面杀死了。 看着最后两个被长枪从后背贯穿身体的顺军倒下,薛老二随即派出了二十多骑兵往前探路,同时又立即派人回去,将关卡的军情禀报给周世显,他自己则在关卡内保持警戒。 周世显在黑暗中收到了薛老二送来的军情,当即松了一口气,甚至他身边的王朝先等人,整个车队,也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这是大军出城的第一仗,必须要胜,也只能胜。不然,他这两个月来的努力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连这三十几个顺军都对付不了,还谈什么灭清救国? 而且,这对于全军的士气,也有极大的影响,明军毕竟败了那么多次,这一仗旗开得胜,是重塑大军信心的开始。 “传令,全军出发,薛长福率兵继续充当圣驾前锋,张洪率兵侦察左右两翼,其余人马跟上,任何人不得无故发出声响,违令者斩!” “喏!”诸将听罢,随即应道。 车队在夜色的掩护下,呼呼作响的冷风中,缓缓驶过了关卡,并没有惊动周边的顺军,周世显调转马头,随即朝着崇祯皇帝的圣驾而去。 第十四章:你记得要躲起来 周世显此去自然是为了报功,同时也是去“请示”崇祯皇帝的。他当然不会真的听从崇祯皇帝的瞎指挥,但是明面上,这件事还必须得做。 毕竟,周世显一个驸马,在某种意义上是无权无势的,也不该有权有势的,如今只不过是借着乱局,僭越了而已。 所以,他要想保住自己的权势,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当一个“忠臣”,取信于崇祯皇帝,利用对方天下正统的身份,完成权力上的承接。 而这,就是周世显改变时局最重要的一点了,如果不能迅速获得极高的权势,他根本不可能在一年时间内完成南明朝廷的抗清备战。 要知道,无论历史有没有因为周世显的蝴蝶翅膀发生改变,也不管是清军胜,还是顺军胜,明年四五月份的时候,胜利的一方必然要南下进攻江南的。 除非双方僵持不下,但这样的可能,周世显不敢赌,他的肩上如今是整个大明,甚至可以说是东方文明的主体。 大明的钱粮在江南,军队在北方,北面顺清大战胜利的一方,为了供养庞大的军队,都必须南下江南,否则坚持不了几年就得财政崩溃。 大明朝廷的各种问题,在某种程度上,难道不也是财政的问题吗?这个时代要养强军,可是耗费巨大的。 换言之,周世显为什么选择了崇祯,而非皇太子朱慈烺,可不是因为他舍不得那个未过门的,貌若天仙的媳妇。 而是朱慈烺实力还不够,一个十六岁的皇太子,手上没有任何势力,南下称帝就得依靠地方军头,文官勋贵,否则极有可能成为“假太子”。 嗯,没错,朱慈烺这个堂堂正正的皇太子会成为“替身”。这年头,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 所以,崇祯皇帝当前还是具有极高的政治价值的,只要能把他护送到南京重建朝廷,大明就还有希望,神州也就还有希望。 周世显来到了崇祯皇帝的圣驾之旁,恭敬道:“陛下,锦衣卫总旗薛长福率兵击杀三十五名贼兵,五军营百总张洪率兵击杀了两名贼兵哨骑,前方的关卡已经被咱们攻破了。” 崇祯闻言,心中不由得一喜。这似乎是他今年正月以来,听到的第一个胜利消息。虽然斩首不过三十七,但是对于此时的崇祯而言,却意义非凡。 “薛长福,张洪,朕记下了,等到了南京,朕必重重有赏。”崇祯皇帝顿了顿,随即朝着身旁服侍的王承恩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掀开了马车的幕帘,崇祯皇帝抬眼看着周世显,又说道: “世显,要说功劳,你的运筹之功,方是最大的,朕心中记着呢,媺娖能有你这样的夫君,是她的福气,朕有你这样的臣子,是大明的福气。” “陛下,臣不敢。”周世显赶紧推脱,这种明推暗就的把戏,还是免不了的。“为国尽忠,那是臣的本分,能护卫天家圣驾,明君圣主,那是臣的荣耀。” “好,好啊!”崇祯皇帝闻言,心中更是大喜,“有这样的忠臣才俊在,我大明便是还有希望的。世显,等到了南京,朕绝不薄你。” 周世显照例还是免不了故作推脱一番,由此也更得崇祯皇帝的欢心了,他向崇祯皇帝报功了之后,自然也得再往后一步,去看看被吓晕了的丈母娘,以及同在一辆马车上的未过门媳妇。 且说,周皇后此时倒是已经醒了,发现自己没死,两个女儿也没事,根本就是喜极而泣,如今眼眶还有点红呢。 “臣周世显,拜见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周世显很快就来到了周皇后的马车旁。 “可是世显?”马车内立马就传出了一声惊喜,然后是一声奶声奶气的女声:“世显是谁啊?” “世显是驸马。” “驸马又是谁啊?” “啊,姐姐,不要......” 周世显一听,就知道是昭仁小公主,原本驸马拜见皇后娘娘,还是挺严肃的事情,毕竟皇家的规矩多。 但如今被这女娃这么一问,周皇后那么一答,坤兴公主再那么一捂小昭仁的嘴,气氛瞬间就变得轻松了。 周世显也趁机关心了周皇后的身体,为自己塑造一个好形象,然后顺便禀报了冲卡胜利的喜讯,周皇后听后,更是喜悦非常。 “世显,你过来一下。”周皇后在马车中道。 周世显微微一怔,但还是靠近了马车的幕帘,随后便听到了一个语气有些紧张,但声调十分甜美的女声: “你,你,你要小心,若是打起来了,你记得要躲起来,可千万别被伤到了......” 坤兴公主似乎是有些害羞,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不过最后还是拿出了公主之威,厉声道:“这是母后的懿旨,你若是敢不从,日后本公主决不饶你。” 听着未过门媳妇的威胁,周世显只觉得好笑,但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只要一打起来,自己立刻当逃兵,绝对不往前冲。 车队很快就全部通过了关卡,周世显也随即回到了他的位置,整个队伍的行动,还得他来协调指挥了,至于当逃兵,那更是不可能了。 不过,就这样突破了顺军的关卡,是周世显之前万万没想到的,李自成的轻敌大意,超出了他的预料。 只能说,若不是如此,原本历史上,李自成又怎么会败得那么快?十六年打下的半壁江山,短短十四个月,就灰飞烟灭了。 但现在还不是周世显想这些的时候,他南下的计划,才刚刚开始,京城到南京,整整两千多里的路程,还有无数艰难险阻等着他去解决。 按照周世显的计划,突围之后,下一站便是永清县,然后过文安,大城,直抵青县,在那里获得南下的船只。 永清位于京城和天津之间,如今还没有被顺军控制。不止是永清,当前顺军的主要兵力都部署在了京城,天津两座城池,以及周围的运河枢纽中,这些中间地带还没来得及控制。 周世显来到这个时空整整两个月了,自然早已经派人打探清楚了路线,并让人在永清城中准备了大军继续南下所需的粮草和弹药。 不然,他如何能在运送那么多财物的情况下,轻车简行。而不轻车简行,恐怕就难以突围了。 在永清获得了补给,短暂休整之后,护甲车队还要继续南下,往河间府的青县而去,整个北直隶如今都不安全,周世显的速度必须要快。 若是不小心被顺军的兵马给纠缠上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世显正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的身后,左安门的吊桥嘎吱作响,正在被缓缓放下,城楼上亮起了许多火光。 与此同时,京城内,好几处地方也都冒起了火光,城内一片喧闹。 第十五章:小心为妙 正阳门内外,大批大顺军士兵正在维持秩序,附近街坊中的百姓在士兵们的“热情”邀请下,纷纷换上了笑脸,兴高采烈地出门迎接大顺皇帝李自成。 或许是因为攻城的过程十分轻松,顺军士兵的戾气并不重,虽然也发生了好几起抢劫事件,但很快就被军官处理了,涉事士兵甚至被就地斩首。 不过,被发现和处理的是好几起,没被发现的,或许就不止是几十起了。 虽然有李自成的三令五申,但顺军毕竟是一支封建军队,还是在明末这个群魔乱舞的时代,能做到这个份上,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得上是军纪优良了。 李自成现如今正是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在数百名全副武装的中军骠骑簇拥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进入了梦寐以求的京城。 权将军刘宗敏和天祐殿大学士,大顺丞相牛金星跟在他的左右。多年的战场磨砺和失明的左眼使得这个大顺皇帝看起来有些可怕。 很快,李自成便策马来到了大明皇城的南门,这里早就已经跪着几十个投降的太监了,领头的是太监头子杜之秩。 作为崇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之一,杜之秩在顺军兵临居庸关城下的时候,果断选择了裹挟唐通投降,使得李自成再度不战而胜。 不过,这也并不是杜之秩一个人的问题,自李自成正月在西安誓师东征以来,顺军可谓是“所向披靡”,一路上都是在接受明军的投降。 除了在宁武遇到了抵抗之外,压根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整个长城沿线的北方明军都在争相打开城门投降,一路上仅仅是投降的明军就有近二十万,整顿起来,可用之兵足足有七八万之众。 李自成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杜之秩,他十分厌恶这些祸国殃民的太监。他缓缓走进紫禁城,来到了听政的皇极殿之前。 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圈之后,李自成紧绷着的脸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起兵十六年以来,纵使经历过大起大落,最危急的时候,身边剩下了十八骑,但在这个入主京城,真正意义上登上帝位的时候,李自成心中还是激动不已。 这天下,终于姓李了! 且说,在李自成看来,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只要他收服吴三桂,整顿兵马之后,南下攻取江南,消灭张献忠,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至于关外的鞑子,李自成并不觉得和他有关系,鞑子是前朝的事情,他是新朝,无论是什么仇怨,都应该已经一笔勾销了。 甚至是,鞑子不仅不应该和他有什么仇怨,还应该感谢他灭了明朝廷呢! 当然,李自成也不是什么白莲花,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满清这个巨大的隐患长期存在关外的,只是在他的认知里面,对方并不会来主动进攻。 换言之,李自成只是想平定了关内之后,腾出手来了,再去消灭关外的鞑子。 历朝历代,建国之初,王朝的扩张欲望都是无比巨大的,更何况辽东还有那么多可耕种的土地。 只可惜,李自成身边缺少一个具有全局战略眼光的谋士,他并没有充分认识到满清的实力,只以为那是套虏,很好对付的。 不过,这个时候,李自成还根本没有考虑这些问题。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金碧辉煌的皇宫之后,忽然扭头看向了牛金星,眉头紧张道: “崇祯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吗?” 牛金星闻言,心中一紧,不过也并不担心,只见他拱手抱拳道:“陛下,明廷太子,永王,定王皆已经被我军捕获,虽然昨夜有城中兵马乘乱突围,但皆是小股溃兵,崇祯必然也还在城中。” 除了周世显的车队之外,城破之夜,还有七八股不愿意从贼的京营士兵冲破了顺军的封锁。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堂堂大明朝廷皇帝陛下的护驾车队,只有三百多兵,三十辆马车。更没人想到,那个死了三十几个守兵的哨卡,因为所属将领的隐瞒,至今还没上报。 “派人沿街张贴告示,若有敢藏匿前朝皇亲者,诛杀九族,绝不宽恕。有进献者,赏金千两,荫官三代!”李自成听了,随即下令道。 “是,陛下。”牛金星当即应和道,然后,他忽然拿出了一张告示,一面呈给李自成,一面道:“陛下,说起告示,将士们在十王府,还有好几处街道都发现这个。” 李自成看着牛金星的表情,知道事情不简单,随即伸手接过了牛金星呈上来的告示,但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即喝退了身边的亲卫,只留下了刘宗敏和牛金星两人。 周世显虽然无法改变顺清之间的实力对比,也无法左右清军入关的时间,但是他却可以影响李自成,给满清使绊子。 顺清之间的决战,是不可避免的。而李自成多杀一个鞑子,一年之后,他在淮河的防线就能少一分压力。 历史总是会被许多巧合与偶然影响的,现实往往不可理喻。蝴蝶的翅膀都有可能扇起龙卷风,更何况那些站在历史十字路口的人物改变决策呢? “吴三桂绝不可信,鞑子绝不容小觑!”李自成看着告示的最后两句话,自言自语道。 其实,他也不完全信任吴三桂,唐通,白广恩这些人,但李自成更不觉得这些人敢骗他,他在心里是十分轻视所谓的满鞑的。 在正月率兵东征的路上,李自成还收到了多尔衮送来的信,对方居然在信中妄谈和他瓜分大明,简直就是可笑。 对此,李自成甚至懒得回信,一个酋王而已,如何能和中原的皇帝相比? “鞑子能有什么厉害的,不就是东虏吗?俺们在陕西的时候,打的套虏还少吗?”刘宗敏看过那封告示之后,也同样不以为意: “陛下,便是这大明朝的几十万兵马,都被咱们打败了,区区几万满鞑,算得了什么?他们不是入塞了六次都攻不破京城吗,咱们可是三天就拿下了。” “侯爷所言极是,这满鞑不过几万人马,在我几十万大军面前,根本无关痛痒。”牛金星这个大顺丞相也没有把满清放在眼里,“等吴三桂一投降,往山海关那里派去一两万精锐,鞑子便不可能进得来了。” 不过,李自成却是有些疑虑,他虽然不觉得满鞑威胁得到他,但吴三桂,却是得尽快处理,否则极有可能夜长梦多。 换言之,在李自成看来,吴三桂比所谓的满鞑威胁还要大。这在后世看来,这简直就是笑话。可在原本历史上,却是确确实实发生了。 现实往往要比戏剧,还要更荒诞,艺术都是起源于生活的。 “如今吴三桂全家都在朕的手里,他应该不会不降。但凡事就怕个万一。尽快派唐通前往山海关,招降吴三桂,免得夜长梦多。”李自成又道。 只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吴三桂的眼里,全家几十口人的性命比不上荣华富贵。或者说,吴三桂并不觉得李自成能给他荣华富贵。 “是,陛下。”牛金星也并不了解满清的情况,他虽然也有一定的治国理政能力,但还不到辅佐一国之君的水平。 “陛下,俺看这就是崇祯临死之前的离间计,他估计是怨恨吴三桂不来救他,要借咱们的手杀人。”一旁的刘宗敏眯了眯眼睛,忽然阴森森地说道。 “朕其实也有这重担心!”李自成点了点头,若是什么都信,他就不是纵横了中原大地十六年的李自成了。 “那......”牛金星闻言,就有些迟疑了。他自知本事不够,生怕自己会被取代,所以一直在揣度李自成的心思,以讨对方的欢心。 “不管这是不是崇祯的诡计,吴三桂越早拿下越好,让唐通以最快速度赶往山海关。”李自成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此事,还是小心为妙。” 第十六章:乱兵 李自成轻敌大意,周世显可不敢如此。车队突围之后,他随即下令开始了急行军,车队伴随着车轮“咯吱咯吱”的转动,迅速前进。 南下的一路,沿途都是残破凋零之景,整个北直隶京畿地区,在满清,天灾,疫病的轮番打击之下,基本上已经十室九空,便是车队偶尔路过的村庄也大多无人居住,靠近水源的地方,才可能会有几户人家。 毕竟,永定河都已经干涸了。在原本历史上,整个北方的旱情,一直到甲申之变前后,才开始好转。 但这个时候,明廷已经病入膏肓,摇摇欲坠,李自成在陕西建立了大顺王朝,满清也奋力一搏,打算入关争夺天下。 只能说,满清撞了大运,困扰大明一朝的天灾,鼠疫,在它摘了李自成的桃子之后,都随之好转了,“小冰河”很快结束,各地气温回升,降雨增多,疫病更是直接消失。 在十七世纪,生产力水平还不足对抗天灾,这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说明朝廷的灭亡,天灾导致的民众生存危机,朝廷财政危机只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二。 但如果没有这些,无论是民变,还是明朝廷的财政情况,都将大大好转,军队克扣空饷还是会很严重的,可士兵还不至于会成为“叫花子”,或者说,不会都成为“叫花子”,边军更不会孱弱至此。 若是如此,满清还有入主中原的机会吗? 周世显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又不免想起了这些问题。 来到这个世界,他便是要来改变历史的,改变民族命运的。神州不能再沉沦三百年了! 回到眼前,南下的路上,每隔一个时辰,周世显就会下令车队停下休息两刻钟,给急行的马匹及时补充豆料和水分,如此高强度的行军,马的耐力其实远不如人,速度也会先快后慢。 一夜一天之后,护驾车队终于赶在天黑之前,来到了永清城下,途中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周世显也一路留下了塘马斥候,以确保自己了解后方追兵的最新情况。不过,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是,顺军居然没有派出兵马追击。 然后,在城中内应的接应和大名鼎鼎的李邦华老爷子的亲自出马下,永清城的县令当即打开城门,恭迎拿着尚方宝剑的“钦差大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周世显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大张旗鼓,直接打着“崇祯皇帝”的旗号。 不然,便是原本没有什么歪心思的人,或者说原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假装顺从,直接把这队全副武装的钦差车队放行送走的人,也会蠢蠢欲动了。 当前的北直隶,可是李自成的天下,没有任何一支力量可以和大顺军抗衡,各地的这些县令官员对待顺朝是什么态度,都是周世显需要提防的。 车队进入城中之后,周世显随即安排人马接管了永清县衙,又派薛老二领兵登上城墙戒备,张洪则是继续统领哨骑,侦察军情。 王朝东跟在周世显身边,负责统领护驾锦衣卫,祝茂臻则去处理周世显一早藏在城中的粮草军需了。 崇祯皇帝,周皇后,以及两个公主,此时都已经换上了平民百姓的衣服,不知道的或许还以为是李邦华的子孙媳妇。 这是崇祯皇帝十几年来第一次离开京城,沿途看到的一切都可谓触目惊心,在他的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不过,也仅此而已,现在他还自身难保,更别说能做什么了。不过是又和几个随驾的老臣,在那里大发感慨一番罢了。 确认了顺军没有追兵之后,周世显悬着的心,也才终于放下,随即下令让护驾车队在城中休整一夜,打算第二日清晨再继续行动。 只是,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周世显就突然收到了张洪派回来报信的哨骑送来的军报——有一支近千人的兵马正在接近永清县。 不止如此,还不等周世显集合队伍,准备连夜撤离,永清县城周围二十里左右,又发现了五股兵马,人数在一百到三百不等。 不过,张洪倒是有了新的发现,那些兵马,似乎不是正规的顺军,但暂时也还不清楚是哪一方的兵马,认旗都没有。 但无论是哪一方的兵马,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四面八方都有不明身份的军队,周世显不可能直接冒险出城。 毕竟,他只有三百多兵马,一旦在野外被拖住,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周世显也不能失了分寸。他一旦领兵出城,就再无回旋的余地,只有一战了。 当然,最关键的是,周世显有充足的把握,这些兵马和顺军没什么关系。 毕竟,顺军根本就没有派来追兵,就算是有追兵,也不可能那么快,更不可能从四面八方而来。 而在北直隶域内,能有如此规模的军队,又从四面而来,还不知道身份所属的,就只有一个可能——李建泰带走的京营。 正月二十六日的时候,面对顺军的势如破竹,崇祯病急乱投医,派遣新封的兵部尚书李建泰西征,带走了一万多兵马。 汤若望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李建泰从崇祯这里要走的。 而这一万多兵马,就是鼠疫之后,京城京营的最后精锐了,也是唯一还能一战的兵马。剩下的三四万老弱病残,能有三五百精锐,就不错了。 只是,最后的结果并不如人意,李建泰的领军水平,实在难以形容,这样一支好端端的兵马,就被他给白白浪费了,甚至溃败成了乱兵。 周世显自然是动了别的心思的,特别是张洪等人就是京营出身的,薛老二又人脉极广,如果能够招拢其中一部分可靠的军官士兵护驾,成功抵达南京的概率又能大一些了。 不然,仅凭这三百多兵马,一旦遇上强敌,恐怕就难以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当然,若是这些兵马已经产生了异心,或者说不识好歹的话,周世显也会想办法让他们不敢妄动。 说到底,这不过是几支溃兵而已,要战,周世显还是能一战的。 第十七章:对策 “驸马,这些溃兵本就已经无所忌惮,你切不可冒这个险啊!” 李邦华此时也已经来到了城墙之上,只见他拱手抱拳,脸上似乎还有些着急。 且说,自从周世显将崇祯皇帝从宫中救出之后,李邦华便再也不敢轻视这个年轻人了。 而后,在周世显的指挥下,车队有惊无险地突围出京城,进入永清城,一切似乎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这更加让李邦华心生佩服。 如今车队虽然还没有完全脱险,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在周世显的谋划之中,这无疑坚定了这些士兵官员们胜利的信心。 这至关重要,如果没有这个信心,以车队当前的处境,随时可能发生士兵叛逃的事情。 而只要有一个士兵叛逃成功,且不说会不会造成军情泄露,使得顺军派出大股兵马来追击拦截,便是对于这支部队的军心士气,也是极其严重的打击。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的周世显,就是所有人的定心丸,不只是薛老二,王朝东,祝茂臻,张洪这些军官的定心丸,更是崇祯皇帝,周皇后,坤兴公主,李邦华,倪元璐和汤若望等人的定心丸。 对于李邦华的担心,周世显却十分平静,这样的险,他还是要冒的。 这倒不是周世显年轻气盛,考虑不周,更不是他鲁莽轻敌,而是他统帅这支车队的根本,就是暴力和金钱。 当初“十王府”的恩威并施,便是最好的体现。 用白花花的银子刺激这些刀头舔血的士兵们的欲望,要士兵最熟悉的暴力,也是唯一服气的暴力来唤醒怯懦和服从。 这看起来好像是不讲规矩,好像是乱局之中的无奈之举,但在如此乱世,如此危局之中,反而是最遵守规则的。 要知道,这个时候,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横行天下。而财富,是需要拳头硬的人才能守得住,不然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换句话说,拳头就是这个世道的规矩,周世显正是在按规矩办事。 他来到的这个时空,看似所处的时代变了,但人性却是从来没有变的,因此处事的逻辑,也是没有变的。 他很清楚,人的劣根性在哪里,所以靠着锦衣卫的武力,他获得了金钱,凭借着武力和金钱,他控制了更加强大的武力。 而如今,他要再一次复制这一模式,将更多可用的兵马纳入自己的麾下。 世界是很公平的,只要你懂规矩,利用好规矩,就能四两拨千斤。 无论什么时代,这点都适用,除非你遇上了一个武力和金钱都远胜于你的人,那就是运气不好了,怨不得谁。 “孟翁莫要担心,区区一两千溃兵,本驸马还是能拿下的。 而且,他们也不知道咱们的底细,不可能轻易动手,此来应该也不是冲着咱们来的,而是想要劫掠县城,获得给养。” 周世显笑了笑,随即扭头看向了身边的薛老二:“薛老二,若是京营的兵马,你有把握都认识吗?” “驸马放心,只要是京营的军官,属下就算不认得,也一定认得和他们关系要好的人,搭上线,见一面总归是没问题的。”薛老二一直站在边上,听了周世显和李邦华的对话之后,其实也有点担心。 周世显听了,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了刚刚赶回来的张洪:“张洪,你手下的斥候,打探清楚了吗?确定城外那些乱兵,都是京营的人了吗?” “确定,那些龟儿子,就算是化成了灰,老......末将,末将也认得。”张洪拱手抱拳,一时心急口快,差点就要在周世显面前称大了。 要说张洪的胆气可谓十足,他刚刚一接到周世显的命令,就亲自带着两个哨骑抵近到了那些乱兵三十步左右的地方侦察,还问候了原本京营中一个认识的军官的老娘。 “那你们觉得,这些人能不能招揽过来,护卫天家圣驾,南下重建朝廷呢?”周世显也不绕弯子,脸上还是挂着平静的微笑,看着面前的两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薛老二,张洪一时噤声,皆不敢言。 他们当然也知道三百护驾兵马实在太少了,若是遇上了顺军,亦或者是顺军不顾一切,快马赶上,他们甚至做不到分兵阻击。驸马爷想再招揽一些人马,也无可厚非,甚至是未雨绸缪。 可问题是,下面这些可都是溃兵,周世显虽然已经展示了自己的胆识和谋略,但三百对两千,还不能暴露圣上的身份,仅凭李邦华一个钦差大臣,他们能买这个账吗? 说到底,他们还是担心周世显控制不住局面,这个年轻的驸马是有实力,但还不到让他们相信他事事都能处理妥当的地步。 换言之,周世显虽然有了一定的威望,但还不够,甚至其中有一部分威望,是来自于崇祯皇帝,来自于大明王朝的,而非他自己一步步树立起来的。 一步步树立起自己无可置疑的权威,这一点,十分重要,关乎周世显今后的抗清大业,甚至是,更长远的打算。 所以,李邦华,薛老二,张洪等人的担心和质疑,也就不奇怪了,周世显要成为整个护驾车队里面,一言九鼎的人,还需要他接下来做到更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不然,车队中的这些兵将,凭什么为了你周世显的一句话,出生入死,前赴后继? “怎么,你们是觉得本驸马做不到,压不住他们,还是觉得他们痞性难改,无可救药了?”周世显脸色一横,冷声问道。 “末将不敢。”薛老二和张洪闻言,连忙弓腰,异口同声道。 “那就是觉得他们痞性难改,无可救药咯?”周世显看了看两人,面色平静地问道。 毕竟,明军的军纪,军中兵将的作风,说是痞性,都是轻的了,特别是随着明朝廷的财政恶化,发不出军饷之后,将领拥兵自重,擅杀大臣的情况,也时有发生。 而如今,大明的京师都已经陷落贼手了,这些人也都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乱兵,李邦华这个钦差大人,还能不能镇住,恐怕没有谁能打包票。 “驸马,确实如此。”薛老二赶紧接话:“末将担心的,就是这些忘恩负义,不念君恩的混账东西不识大体,无所顾忌。就怕他们到时候投鼠忌器,伤到了驸马。” “薛总旗说得没错,驸马,那些龟孙子没一个好东西,便是驸马您真的要试一试,也不可亲身冒险,末将去会一会他们,若是他们真的还有忠心,驸马您再去招抚也不迟。” 张洪虽说也是个老兵油子,但性情比其他人要耿直一些,也更讲义气。周世显做到了他所说的军饷和赏赐,也真的是带着他们护驾,这让他心服口服,心中更是暗暗下了跟随的决心。 “不然,万一其中有哪个不识好歹,生出了作乱之心的,圣上这边就没人能担得起护驾之责了。末将一个小小的百总,便是死了,也无碍大局,但驸马爷万不可有损伤。” “驸马,张百总说的有理啊!”李邦华也赶紧劝道:“老夫可是一把骨头了,南下这一路,可都得看驸马你的。” 听着众人的劝,周世显知道,这些人都在担心。不过,这些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周世显是想拿下城外的那些兵马,但他也不会鲁莽行事。 和这几个心腹手下,以及李邦华一番解释之后,周世显随即说出了他的对策。 其实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做好两手准备。 若是城外的这些乱兵大部分都不愿意从贼,还想着为大明效力,那收编整顿起来就不难了,特别是周世显如今有钱有粮还有兵的情况下。 但是武器装备方面,周世显暂时还无能为力。而且,他的这些老本兵,必然是要全副武装,对那些新收服的军头形成优势的,如此才能震慑得住他们。 毕竟,周世显现如今押着好几万两黄金,还有几万两白银,这笔巨大的财富在手中,他不得不防。 若是情况刚刚好相反,城外的绝大多数军头都只是想着劫掠一笔,然后各回各家,或者去投闯,又或者是根本看不上他们这支钦差队伍,那周世显要安然突围,就不得不和他们打一仗了。 但他也不会一起挑战,只要把城外诸军中,实力最强的那股打败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再来招惹他们,甚至展现了实力之后,还能招揽到一部分兵马也不一定。 这是周世显必须要做的事情,城外的这些军头绝对不可能随随便便放他们离开。 而且,成了,不仅可以安然离开永清,继续南下,收拢兵马,周世显在他这个小集团中的威望,也会进一步提高。 若是败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一群乱兵都解决不了,南下两千多里的艰难险阻,江北四镇,左良玉这些人,还有多尔衮,多铎,阿济格麾下的近十万满洲八旗兵,也必然难以应付。 其实,这个还是赢面极大的事情,周世显还没胆小到不敢做,薛老二和张洪,甚至是李邦华听了周世显的解释之后,也觉得不可不为。 不过,周世显也做出了让步,先派人去打探情况,摸清楚情况之后,再从长计议。 而张洪此时也忽然想起了什么,给周世显推荐了个人。这个人,周世显也不陌生——那个笑起来极其奸猾的军官。 第十八章:来不及了 吴兴业便是当初十王府那个看起来奸猾,实际上和张洪一样,挨了十五军棍也丝毫面不改色的军官,周世显对他还有点印象。 而突然被张洪举荐,吴兴业根本就是毫无准备,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令。 不过,一听说城外有一伙两百多号人的溃兵,领头的军官叫孙虎,他似乎又有了把握。 孙虎是神机营的一个百总,十分擅长火器,和吴兴业是同乡,更是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两人关系匪浅。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层关系,张洪才会把这个老兄弟介绍出来,他和吴兴业一起打过两次仗,深知对方是个靠得住的人。 周世显简单问过几句,确认了吴兴业和孙虎的关系之后,心中还是有些顾虑。 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用人就得不疑,疑人就不能用,否则会出更大的乱子,更得不偿失。 周世显又问了几句,一番思索之后,很快做出了决断,交待了吴兴业接下来的任务——借着招揽之名,行侦察之事。 这些曾经的京营精锐,要是能招揽过来护驾,自然是好的,但如果不能,那周世显就得做好杀出一条血路的准备了。 他也想事情顺利,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突围出去,但那并不现实,这些当兵的可都不是什么善类,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吴兴业也干脆利落,拱手抱拳,便直接应了下来,完全没了平日里那副圆滑狡诈的模样。 张洪是忠心耿耿,但周世显并不知道,对于这种举荐,他必须严格把关,不仅仅是防范内外勾结,更是防止内部串联,不然麾下的这支部队,极有可能又重新被底下的这些兵头给控制住了。 得了周世显的交代之后,吴兴业带着几个士兵策马出城,先到了孙虎在城西的营地。大概三刻钟之后,又往城北的一个乱兵营地而去。 不过,这一次,吴兴业的身边多了个军官,还有七八个乱军骑兵,看起来应该是孙虎和他一起行动了。 周世显一直待在城头之上,时刻关注着城外局势的变化,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虽然他是主张收拢这些兵马为己所用的,但如果城外的乱兵早就已经结盟,难以分化,他就会选择立即突围。 这并不矛盾,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根据不同的情况,做出不同的决策,关键是要快准狠。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能成的,这世界是残酷的。 城西,城北,城东,城南,永清城四面都有乱军,孙虎的营地在城西,城北还有两股和他一样,只有两三百兵马的乱军,城东则是一支近千人的队伍,而城南,同样也还有一股两百多人的乱兵。 吴兴业主要是去试探这些军头的意愿的,这样周世显才能团结多数,孤立少数,先把城外的乱军分化,然后再把刺头拔掉,问题就容易解决得多了。 旗号自然还是李邦华老爷子“钦差大臣”的旗号,这也是考验大明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更是要借李邦华这个曾经执掌过京营的大臣的影响力。 吴兴业绕着城墙跑了一圈,在孙虎的作保之下,进入了另外四个乱兵大营之中,两个时辰之后,才终于又回到了城墙之上。 “这么说,城外这五伙乱军,只有孙虎和翁大杰是心系朝廷的,其他的,都还想要谈条件咯!”周世显听完吴兴业的禀报之后,蹙眉总结道。 “驸马,依末将观察看,城东的庞仑听到先拨军饷之后,应当也是动心的,但他麾下兵痞甚多,这支兵马也并非都是他的老部下,恐怕他压根不能完全掌握。”吴兴业面露忧色,又接着说道: “其实最重要的,也就是他的这支兵马,其他人,无非是望风而动罢了。便是孙虎和翁大杰,恐怕在庞仑做出决策之前,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 吴兴业哪里能不懂这些京营的老兄弟?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对朝廷有什么忠心。便是他自己,也无非是看在丰厚赏赐和南下从龙之功的份上,才冒险罢了。 毕竟,南京秦淮河的风光,吴兴业也是听说过的,他一早就想去瞧一瞧了。 “驸马,咱们恐怕还是得找时机突围,此事宜早不宜迟,今晚就得立即行动,否则要是顺军追击而来,局势就彻底不受控制了。”李邦华着急道。 他管过京城京营,也管过南京京营,更是孤身一人入过左良玉的大营,知道这些丘八能做出什么事来。但周世显这个年轻人,生在官宦世家,恐怕就不知道其中的轻重了。 且说,若是李邦华孤身一人,他是不怕这些乱军的,但问题是崇祯皇帝在城中,这使得他也畏手畏脚起来,却没有想到军心士气的问题。 “李大人说得没错,驸马,城外的乱兵此时还没准备好攻城,五股乱军,也不可能拧成一股绳来对付咱们,今晚突围是最合适的。”薛老二也在一旁劝道。 周世显却是一直沉着脸,手上拿着王朝东从汤若望那里抢来的“远镜”,一直看着城东的方向,没有说话。 局势他当然懂得,可若是就这样突围了,会不会引起军心松动,也是周世显要考虑的,毕竟护驾车队中的兵马,大半都是京营人马,这两边的人,可都很熟。 而且,城外的乱军也没有连成一体,就如同吴兴业所言,只要击败实力最强的庞仑,其他的四股人马自然不敢再有什么异心,收服起来也并不困难。 更不用说,庞仑的兵马看似占尽优势,但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一旦打起来,他能不能控制,还是另外一回事呢! 风险是有的,但正如周世显之前所想的,这大概已经是南下一路,风险最小的事情了。这一拳不打出去,继续畏畏缩缩的,恐怕以后就算想打,也没机会了。 护驾车队的军心士气本来就算不得多高,从京城突围成功之后,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如此一来,更是尽失,这是周世显最担心的事情。 “若是庞仑有效忠朝廷的心,孙虎,翁大杰再去游说一番,此事有多大的成功把握?”周世显还是不想放弃。而且,他听了吴兴业的汇报之后,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吴兴业,你刚刚和他们说了军饷赏赐的事情,这些人若是动了什么歪心思,恐怕更加不可能就这样放咱们走了。” 吴兴业闻言,不由得一愣,但马上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就算平日里再圆滑,此时也已经是怔住了:“驸......驸马......” 他原本只是想要拿军饷的事情利诱这些兵头,争取他们的归顺。毕竟城中的护驾兵马在数量上不占优势,但终究是百密一疏。 “不必紧张,此事也怪不得你。”周世显顿了顿,又说道:“他们或许原本还只是想进城抢些钱粮的,但如今知道了咱们手上有银子,又没有兵马优势,现在这样的乱局,动些歪心思,也是难免的。” “驸马,若是如此,咱们更得快点突围出去了。”张洪闻言,也着急道:“驸马你是不知道军中这些混账东西的德性,一旦有了歹心,营里的兵痞们再一哄闹,恐怕就是神仙,也拦不住他们。”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露出了急迫的表情,他们都没有一战的心思,虽然成功从京城突围了,但是军中将士们的信心,还根本没有得以重塑,避战畏战之心,还是不小。 其实,这也是周世显说“打得这拳来,日后百拳开”的原因了。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围过来了。”周世显手中拿着“远镜”,眼睛透过“远镜”看向了城东方向,语气无比平静地说道。 “薛老二,张洪,吴兴业,集合兵马,准备迎战。 第十九章:轻视 其实,在李邦华和薛老二一开始劝的时候,周世显便已经通过望远镜看到了城东庞仑大营中的异动。 所以之后对吴兴业说的那句话,根本就不是他心思缜密,料事如神,只不过是看到了结果之后,往前找了个解释得过去的理由罢了。 只不过,这个理由,无可辩驳,而事实也确实就是如此。 随着庞仑大营之中,兵痞接连起哄,再加上他本身也觉得明廷大势已去,钦差南下,必然不缺金银赏赐,所以也就顺水推舟,领着麾下的兵马,打算“秀一秀”肌肉,给城内那个过了气的“钦差大臣”一个下马威。 这群乱兵毕竟都是京城京营中仅存的精锐,战场经验还是有的,若是能不攻城,他们自然不会冒这个险。 再说了,攻城不需要器械吗,不需要准备吗,不需要更多的兵马吗? 他们不要说火炮了,便是云梯,撞车要去哪里找,都还毫无头绪。若不是周世显担心顺军追上,等不得了,好好守城便足以让这些人无可奈何,自行瓦解。 随着庞仑领兵来到城下,李邦华,薛老二,张洪,吴兴业等人却是都已经无话可说。如今除了一战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而且,他们也不是完全处于劣势,虽然除了护卫圣驾的兵马之外,能派出城作战的人马不过两百五十多,但武器装备,士兵整合,周世显麾下的这支护驾兵马都占有绝对的优势。 而庞仑在城下挑衅的时候,只要周世显不示弱,另外几股兵马就不敢趁机攻城,他们都会等,等到分出胜负之后,再决定该站在哪边。 这也就是周世显为什么选择出城对战,而李邦华,薛老二,张洪,吴兴业都丝毫不阻拦的原因了——这些军头兵痞的脑子里想什么,他们都太清楚了。 要知道,只有军事上的胜利才能带来政治上的强势,否则所有的那些所谓“权谋”,“手段”,都只是假把式罢了。 这句话对于国家政权之间的斗争有用,对于周世显当前的处境,也同样适用。 而此时的永清城下,庞仑策马来到了距离城门三百多步的地方,看着正在出城的“钦差大军”,心中不免有些惊讶。 这支钦差大军中有张洪,吴兴业这两个狠角色在,战斗力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可大家都是出身京营,庞仑并不觉得对方能强到哪里去,所以他才敢来耀武扬威的。 当然,也仅仅只是耀武扬威而已,只要那个李老头识趣,满足他提出的要求,他其实也不会攻城。 李邦华虽然领过京营,也确实有许多人买他的面子,但同样的,也有很多人对这个文官不屑一顾。这世道,只有刀子才管用,笔杆子能干什么? 而庞仑就是那个不给面子的人,他就是靠着刀子,才从一个百总到了如今麾下近千兵马的“枭雄”。 嗯,这是那日分赃不均,砍了一个百总之后,手下的人奉承他的话,庞仑十分受用,并真的觉得自己有枭雄的潜质。 不过,城中的兵马居然敢出城列阵,这就完全出乎庞大枭雄的预料了。 但就算城中的兵马都出来了,他也不怕,营中近千兵马,他带出来了七八百,对面看起来虽然队列整齐一些,甲胄也更全一些,但也不过两百多人马。 而且,明军是什么德性,对面那些老兄弟们能不能打,他还不清楚吗?到时候一攻上去,阵前自己再喊两声,怕是就要临阵倒戈了。 只是,庞仑看完面前已经悉数出城的护驾兵马,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松松垮垮的士兵,以及身侧那几十匹瘦弱的战马,又不免有些心虚了。 甚至,这些兵马虽然明面上都归他统制,但毕竟大部分都是新投靠而来的,大家给他面子,捧他做头头,他也不好要求太多,以免被反噬了。 说到底,庞仑虽然算不上所谓的“枭雄”,但也是个老兵油子了,也带过几十号人,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其实,这也是他要带兵来围城,耀武扬威一番的重要原因——无非就是要干成点事情,增强自己的威信罢了。 而且,若是能趁机收服其他四股溃兵,到时候无论是北上投闯,还是一路裹挟流民壮丁,南下讨个一官半职,他的本钱都能更多,说不得到时候能混个守备,甚至是参将当当。 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所谓“江北四镇”,便是这个套路,高杰,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等人麾下的精锐,有没有两千,还很难说呢! 这也就是原本历史上,为什么满清大军解决了李自成之后,多铎不过两万八旗,带着三万汉奸军,就能够横扫江南了。 而对这段历史十分了解的周世显,自然知道这些,这也是他敢出城和庞仑对战的原因,更是他逃亡路上,也要带那么多银子的原因。 不训练出一支属于自己的强军,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南明的军事力量,是靠不住的。 “他娘的,看老子今天不把你们全灭了!”庞仑啐了一口,恶狠狠道。 “大哥,要不要趁这个时候,直接冲上去,干他们。”庞仑身旁的一个军官跃跃欲试道,他也一样觉得自己优势很大,并不把面前那支钦差队伍放在眼里。 同样的,其他的兵头一个个也都忍耐不住了,甚至都争着抢着冲在最前面,就想着第一个冲进城去,抢银子,抢女人。 与此同时,永清县衙内,一直没有露面的崇祯皇帝,周皇后,坤兴公主,昭仁小公主,此时也眉头紧皱,神色紧张,崇祯皇帝更是急得坐立不安。 坤兴公主眼中满是担忧,她一听到有乱兵围城的消息,便又开始担心周世显了,特别是知道了对方上了城墙之后。 但如今便是想问一问,也不知道该问谁,县衙里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城墙上如今是什么情况。 坤兴公主心中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心中一阵惊喜闪过,赶紧抬头,却见是王承恩急匆匆跑了进来,还差点一个踉跄,在门槛那里摔了一跤,刚想抬脚往前,却又缩了回去。 王承恩从城门一路奔跑回来,此时已经累得气都喘不匀了,只听得他断断续续道:“不......不好了,不好了......” 崇祯皇帝连忙上前,闻言也着急道:“城墙上如何,叛军开始攻城了?” 王承恩喘了口气,却是跪在地上,眼中流出泪来:“诶哟,驸马,驸马,驸马他,他带着两百人,就出城剿乱了!” “啊!”周皇后闻言,也惊得站了起来。他们刚刚可都听说了,城外最少有两千乱兵。 “啊......快来人啊,公主晕过去了......” 第二十章:阵前利诱 周世显当然要出城,不止是为了鼓舞士气,更是为了压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心。 他现在面对的敌人并不是单纯的敌人,庞仑那个阵前喊一声,这些护驾兵马就能倒戈的想法虽然有点想当然了,但也足以说明两军的关系。 因此,作为全军主心骨的周世显,必须带着他的锦衣卫,稳住人心,更是要表明他与众将士共进退,同生死的决心。 战场之上,士气和决心异常重要,而一军主帅的表现,往往能对此产生决定性的影响,特别是这种兵马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那将很大程度上决定战争的胜负。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料,随着周世显出现在军阵之中,护驾大军的士气为之一振,军容更是旺盛。 这支护驾兵马不愧是京营精锐,在出城的同时,便已经完成了基本阵型的排列,随后在薛老二和张洪等人的组织下,很快形成了一个月牙形的防御方阵。 八十多个火枪兵成两列横队,居于最前线,以盾牌作为防御和火枪支撑。同样数目的长枪兵也以同样的阵型居于其后。他们的两翼和身后,各有二十多个骑兵,其中大半都是锦衣卫组成的督战队,也兼顾掩护侧翼,追击杀敌的职能。 周世显的身边,如今只剩下五个人,其中两个举着盾牌掩护在他的身前,另外三个则把他围了一圈,以免这个一军主将,堂堂驸马爷被意外伤到。 不过,相较于周世显大军的旺盛军容,对面的乱军就少了些气势了,虽然也排成了方阵,但因为甲胄装备的缺少,又久久没有得到补给,几百号人组成的军阵总给人一种虚弱之感,就像是纸糊的窗户,好像一捅就能捅破一样。 看着这些敌人,再看看自己麾下的兵马,周世显更加坚定了战胜对面这些乱兵的信心。 而出城迎战的两百多将士,似乎也因此受到了鼓舞,两军之间肉眼可见的装备差距使得他们对这场战斗充满了信心。 要知道,这可是十七世纪,甲胄和火器是军队装备的最核心所在,若是这两样装备缺失,特别是甲胄,大军就会失去野战肉搏的能力。 而对于火器的科学利用,可以使得全副武装的重甲战兵,骑兵,在廉价的铅弹和火药面前,都失去光彩,这是甲胄技术高度发达的明末,弓弩无法完成的事情。 “驸马,孙虎和翁大杰往庞仑那边去了!”吴兴业策马来到周世显面前,连忙禀报道。 “嗯,我知道。”周世显的回答十分平静,他依旧在通过“远镜”观察对面的敌情,不到三百步的距离使得他甚至能看到庞仑脸上的刀疤。 “孙虎和翁大杰是靠得住的,他们似乎正在劝说庞仑,但......这人有些不知好歹啊!” 吴兴业听着周世显平静而又冷冰冰的语气,喉结不由得蠕动了一下,依旧垂头,等待命令。 “哼,就凭对面这两三百号人,也想吓住老子?老子可不像你们这两个狗日的,京城都没了,居然还怕那个老不死的钦差大臣,真他娘的丢人。” 庞仑对于孙虎和翁大杰的劝说,根本就是无动于衷,甚至冷言冷语嘲讽道: “等老子杀光这些狗杂碎,进了城,就是睡小娘,你们这两个狗日的胆小鬼也只配睡老子睡过的,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乱军军官,闻言都哈哈笑了起来,甚至不乏在那里鼓噪起哄的,引得他们身后的士兵一阵骚动,发出了古怪的喊声。 虽然他们看起来有点精神萎靡,但一听到睡小娘,可就没人虚了! 毕竟,对面看起来确实像那么一回事,但三倍的兵马,他们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不少人甚至已经想好了入城抢劫的事情。 只能说,思维惯性是可怕的,这也是庞仑和这些乱兵信心的来源——他们太了解京营了。 孙虎和翁大杰虽然看在薛老二,张洪,吴兴业的面子上,过来劝了庞仑,但他们可不打算和对方闹翻,毕竟实力差距在那里,如今被一番羞辱,也只能愤愤离开。 不过,庞仑却是立即开口拦住了他们,话锋一转,忽然变了语气: “虎子,大杰,你们今天就听庞哥的一句话,一起灭了这群装模作样的龟孙子,到时候拿着那李老头的尚方宝剑,无论去投闯,还是去江南,求个荣华富贵,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何苦还要屈居人下,听人使唤呢?” 孙虎和翁大杰闻言,都停下了要离开的动作,庞仑见状,觉得劝说有望,赶紧加大了力度: “我知道,你们碍于人情,不好动手。这样吧,等老子的兄弟们冲杀过去的时候,你们只要从侧面,给这些龟孙子来一下,进城之后,就有地方留给你们抢,怎么样?” 孙虎和翁大杰闻言,当即扭头对视了一下,似乎是心动了,但又没有答应。 庞仑知道这两个家伙心里想什么,无非就是怕一会自己败了,这事传出去他们没法再投到那边。但他也不是好惹的,随即甩下冷脸: “既然不想,那就走吧,难道还要老子亲自请你们走吗?” 不过,庞仑的逼迫似乎并没有生效,孙虎和翁大杰依旧没有答应下来,可是他们又都朝着庞仑拱手抱拳了一番,似乎又是应下了,搞得庞仑也有点迷糊了。 毕竟,庞仑不知道周世显正拿着远镜看着他们,孙虎和翁大杰可是从吴兴业那里知道了。 看着两人带着亲卫离开的背影,庞仑很明显是会错意了,不由得冷笑了两声:“狗日的,两个都是老狐狸,就想看着老子去给他们拼命!” 而另一边,看着孙虎和翁大杰暧昧的动作,周世显心中也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几乎所有人都轻视他麾下的这支力量,无论是崇祯,周皇后,还是李邦华,倪元璐等大臣。 甚至是他麾下的军官,也同样不觉得相差三倍兵力的情况下,自己能胜。如今,不过是因为迫不得已,唯有一战罢了。 他们因为和庞仑等人一样的错误,都忽视如今护驾大军的装备,单单是那八十多支火铳,对面扛得住吗?这可不是三眼铳,更不会自己炸膛。 不过从这个角度来看,薛老二,张洪,吴兴业等人,都是靠得住的人,薛老二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 “对面开始行动了,全军检查武器,准备迎敌!”周世显当即放下“远镜”,大喊道。 周世显知道,这一战,他必须胜,而且要完胜,否则所有的一切,都前功尽弃,另外四股乱兵,也绝对不会再观望下去! 第二十一章:一击得胜 护驾大军的两百多名士兵听到命令之后,纷纷动了起来,整个军阵一时间显得有些骚动和混乱。 不过,这在庞仑和一众乱军兵头的眼中,已经变成了对面的恐惧,这使得他们更加得意和无所顾忌。 庞仑随即挥了挥手,军中的战鼓登时被敲响,数百名乱兵以一个稀稀拉拉的阵型,朝着对面的明军攻去。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不会排兵布阵,所以才会列成这么一个糟糕的阵型。只是每个兵头都想着第一个冲进城去抢劫,相互间并不配合,左右两翼的乱兵不断挤压原本就不严整的中军,而庞仑又根本不敢约束这些兵头。 在银子,女人和粮食的刺激下,这些根本没有补给,靠着一路劫掠的乱兵此时虽然没有纪律,但倒是气势如虹,呼嚎怪叫声不断。 护驾大军的阵线中,周世显看着对面的气势,心中同样不屑。就凭着这样的阵型,也想击败他的护驾精锐? 这一仗,他必须要打。庞仑要靠着这一仗获得压制麾下兵头的威望,同样的,周世显也要借着这一仗,确立自己在护驾车队中的绝对权威。 乱军士兵很快进入了一百步,混乱的队形使得他们三倍的兵力优势并不能充分发挥,正面的士兵甚至和只有两百多人马的周世显大军差不多。 最前方的士兵举着十几块盾牌,甚至不能完全掩护住第一排冲锋的士兵,那些士兵身上的甲胄并不齐全,甚至还有人身上是无甲的。 不过,随着两军的距离越发接近,乱军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呐喊,士气当即大振,七百多人潮水般前赴后继,朝着护驾大军涌了过去。 “弓箭手准备!”张洪紧紧盯着进入了七十步的乱兵,阵中的弓箭手都已经从箭插中取出了大箭,对准前排的乱兵拉开了手中的步弓。 一阵弓弦声陡然响起,四十多支大箭“嗖嗖嗖”的呼啸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之后,直接射入了乱军军阵之中。 缺少盾牌和甲胄的乱兵难以抵挡锋利的棱形箭头,乱军阵中随即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被箭矢射中的士兵大半没有直接死亡,但基本上都已经失去了进攻的能力,他们的惨叫和挣扎使得整个军阵更加混乱,所谓的气势也顿时一消。 单单是一轮射击,就已经使得乱军中倒下了二十多人,他们混乱而又密集的阵型,使得护驾大军几乎“箭无虚发”。 受到攻击的乱兵很快往两翼散去,原本拥挤密集的阵型顿时炸裂成了无数小股,这使得第二轮箭矢进攻的杀伤力大幅减弱。 不过,区区三四十人的伤亡并没有使得这支兵马崩溃,在后方骑马军官的驱赶逼迫和对面明军停止了攻击之后,他们很快就重新恢复了进攻的阵型,进入到了六十步之内。 周世显看到如此情景,心中已然稳如泰山,便是薛老二,张洪,吴兴业,以及城头上观望的李邦华,都好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 毕竟,单单是两轮箭矢攻击,对面就已经乱了阵脚,要是八十多支精良的火枪齐射,会是什么样的场面,根本不可想象。 不止是这些军官大臣,便是阵中的士兵们,此时的士气也已经完全不同,虽然同是京营的兵,但他们如今都已经意识到了对方的孱弱,自然没有怕的道理。 战场之上,只有胜利才能带来胜利,没有其他任何道理可言! 不过,对面的乱军就不是这么认为的了,庞仑已经带着二十几个亲信策马赶了上来,虽然刚刚死伤了三四十人,但对于七百多人的大军而言,这点伤亡还根本不值一提。 而且,现在大军已经进入到了六十步,对面的明军还没有射击,说明了对方手中的火器,还是原本那些动不动就炸膛,又打不准的“大明造”,这也就意味着肉搏近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那些质量堪忧的火器,无论是京营还是边军,都不屑一用,打不着敌人不说,一旦用药多一些,就会炸膛,反而不值。 同样身为明军,庞仑和麾下的军官哪里能不知道这些?所以当他们进入六十步的时候,便都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这个时候,便是孙虎和翁大杰,也早已经回到营中,集结兵马,准备参与到这轮乱战之中。 但谁也没想到的时候,周世显之所以让火枪兵迟迟不射击,为的就是拉近距离,使得火枪齐射的威力得到最大的发挥。 这些乱兵看起来人数众多,气势如虹,但是经过一轮箭矢射击便已经陷入混乱,若是被火枪齐射两次,必然会直接崩溃。 毕竟,不说斑鸠脚铳,鲁密铳,便是鸟铳,威力都远胜于弓弩,造成的杀伤和战场恐慌更是箭矢不能相比的。 更不用说,如此近的距离,火枪齐射之后,骑兵迅猛冲锋,长枪兵以军阵猎杀,这些步调都不统一的乱兵必然难以再战。 薛老二紧紧盯着面前的乱军,看到对方进入了五十步之后,当机立断,大喊道: “战鼓!” “轰隆隆!”军阵中的战鼓声陡然响起。 护驾大军军阵前的四十几面盾牌迅速放下,第一第二排的八十多个火枪兵随即举起了早已经装好火药,填好铅弹的斑鸠脚铳,鲁密铳,鸟铳,瞄准了面前涌来的乱军士兵。 “预备!” “射击!” 随着薛老二一声令下,阵中的军号声随即响起,八十多支火枪同时喷吐出了橙红色火焰,一道道白色的烟龙腾跃而出。 “砰!砰!砰砰砰......” 伴随着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迅速弥漫的白色浓烟的,是一声声惨叫和一张张惊骇欲死的表情,甚至乱军的整个阵型都为之一顿。 在火药爆炸的推动下,八十几颗铅弹迅速飞越了五十步的距离,然后凶狠地撕开了对面士兵举着的盾牌和身上的铠甲,一股股血箭从中喷射而出。 再昂贵的铠甲,在五十步的距离内,在斑鸠脚铳的铅弹面前,都不堪一击,更不要说这些缺乏甲胄的乱兵了。 整个乱军冲锋队列瞬间倒下了三四十人,一时间血雾飞溅,人呼马嘶,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 看着倒在地上的士兵痛苦挣扎,哀嚎惨叫,有手脚被打断的,有肚子被打烂,流出花花绿绿的肠子大便的,甚至还有直接被打烂脑袋的,其他的乱军士兵都已经完完全全被吓住了,不少人甚至已经转身,要当逃兵。 而对面的明军,在乱兵发愣,推搡的时间里,已经重新完成了一轮装药填弹,火枪上火绳正在缓缓燃烧,随时可以准备开始新一轮齐射。 “砰,砰,砰砰砰!” 已经被白色浓烟笼罩的明军军阵中,火光再度绽放,数十声震耳的爆炸声陡然响起,八十多颗铅弹从黑色的枪口中飞窜而出,还留在军阵前列,来不及逃跑的百余名乱军士兵受此一击,又齐刷刷地倒下了一大片。 在这个距离内,火枪的精准度和杀伤力都有极大的提升,给乱军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两轮箭矢射击,两轮火枪齐射,乱兵已经死伤了百余人马,而距离他们不过五十步的明军军阵,如今已然笼罩在了白色浓烟之中,令人望而生畏。 这个时候,不止是乱军前列的士兵,便是原本要督战的骑马军官们,也有不少被镇住了,调转马头就连忙往后跑。便是那些还想要冲杀过去的,也已经被心胆坠地的溃兵裹挟而走,往后逃去。 就在此时,孙虎和翁大杰的兵马出现在了战场的两翼,数百名士兵在两人的嚎呼中,正加速冲锋。 第二十二章:拜见驸马 “杀!” 周世显猛地拔出腰间的戚刀,双腿用力一夹,大吼着往前冲去。 而他周边的五个亲卫,也赶紧跟上,很快又将他的左右围了起来。 周世显当然知道会如此,不到关键时候,还不是他冲锋陷阵,以命相搏来激励士气的时候。但样子还是要做的,沙场奋战是他塑造自己英武形象,树立威望的关键。 六十多名骑兵从明军军阵两翼的白色的浓烟中冲出,身上的甲叶在战马奔驰的颠簸中摩擦碰撞,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混在了嘈杂的喊杀声,马蹄声中。 庞仑看着刚刚还在冲锋陷阵,如今已然溃不成军,完全不受约束的麾下兵马,一时进退两难。 若是此时连他也退了,那这支七百余人马的军队,就彻底是无可挽回了,他这个自以为的“枭雄”,也彻底成了一个笑话了。 两军还未正式交战,不过是被箭矢火枪打了几次,就兵败如山倒了,就这种水平也敢自称枭雄? 可若是不撤,恐怕就连听令于他的那百余兵将,也将会被前方的溃兵冲散,最后被对面冲来的明军骑兵肆意砍杀。 这些兵马是他立足的根本,庞仑一个也不想消耗,而且他也没有信心,能拦得住那些溃兵。 毕竟,另外几个兵头麾下的士兵,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还会听他的。原本那些奉他当头领的兵头们,这时候也早已经带着各自的人马炸裂成了无数小股,逃命去了。 若不是其中某个兵头的率先崩溃,整个军阵也不至于成了如今的状况。而这,正是几十年明清战争中,明军无数次溃败的重演。 只能说,庞仑倒是想重新集结兵马,但是除了本部压阵,还未投入战场的百余兵将,根本没人听他的。 就在庞仑犹豫不决的时候,刚刚还拱手抱拳,忍气吞声的孙虎和翁大杰,给他送来了最后一击。 两人回到营地,集结兵马之后,便各自领着麾下的两百多将士来到了战场两翼,他们原本以为庞仑大概率要赢了,心中还在想怎么讨好对方。 只是,战场形势完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谁能想到,那个年轻的驸马,居然能带着不过三百的兵马,击溃三倍于己的敌人? 周世显自然没有告诉他们圣驾的存在,他只说自己是奉了崇祯皇帝的命令,领军护卫钦差大人李邦华的。 两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反而是觉得如此一个稚嫩的大孩子,岂能领军?可一看到薛老二,张洪,吴兴业三人在这位驸马面前恭恭敬敬的,又不敢轻视了对方。 因为多年混迹军营的直觉告诉他们,这人能得几个悍将的服从,绝对不简单! 其实,他们不一早就联合庞仑,三军夹击,就是因为有了这一层顾虑——军中,永远只服从强者! 而此时,反应迅速的两人,在看到了庞仑一方还未正式接战,就已经溃败之后,惊恐那个年轻的驸马是何许人也,竟如此善战之余,也赶紧呼嚎着启动兵马,准备堵截这股败军。 看着已经领兵朝着自己冲来的孙虎和翁大杰,庞仑气得牙根紧咬,但也不敢继续逗留,当即调转马头,领着他的兵,撤离战场。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周世显胜了,庞仑就得遭受其他四股兵马的攻击,反之亦然。这就是当前的世道,没人会管对错,大家在意的只是生死。 孙虎和翁大杰此时都勇猛异常,更是忠心耿耿,亲自领兵冲锋陷阵,和薛老二,张洪领着的一百五十名护驾士兵三面夹击庞仑所部乱军。 如此一来,双方的兵力就旗鼓相当了,在三方兵马的联合绞杀下,庞仑麾下的兵马很快又被砍杀了两百余人,剩下的兵马除了少数侥幸逃散的,大部分选择了投降求生。他们的战斗意志,本来就不强。 不过,庞仑却带着他的亲信趁乱撤离了战场,周世显担心分兵追击会导致永清空虚,而且他必须赶紧南下,不能再逗留了,以免被顺军追上,所以并没有让薛老二,张洪带兵乘胜追击。 “末将孙虎,末将翁大杰,拜见驸马,拜见钦差大人!”孙虎和翁大杰此时都已经登上了永清县的城楼,在周世显和李邦华面前恭恭敬敬行礼道。 此战,周世显一方仅死伤了不到十人,还有六个是轻伤。但是在孙虎和翁大杰的协助下,杀伤了三百余乱军,俘虏了近五百乱兵,可谓是“大获全胜”。 看到这样的伤亡比,孙虎和翁大杰哪里还敢有什么歪心思,此时只想着如何能够跟着周世显南下,得个好安置。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装备的差距导致的结果,若是庞仑麾下的兵马也能有如此装备,不见得会输得那么惨,可问题就是没有呀! 既然打不过,那当然是加入啦,还有军饷粮草可以领呢! 而且,这两个老兵油子这个时候哪里还看不出来站在他们面前的周世显和李邦华两人中,谁才是真正说话算数的? 所以,首先拜见的是驸马,然后才是钦差大人。 周世显这个时候自然是还得拉扯一下,更得假装不知他们和庞仑的小动作,反正他也只是猜测而已。 而楼城之上,孙虎和翁大杰被周世显一番问询,又一番表扬之后,原本悬着的心,才终于是放了下来。 周世显没有放他们进城,但是要求他们立即整顿兵马,钦差队伍会先行出发南下,他们发了粮食之后,便要立即跟上,等到了大城县之后,再补发一年的军饷。 与此同时,周世显也不忘警告两人不可攻打永清,劫掠百姓,更不能迟于明日傍晚赶到大城,否则等着他们的,就不是军饷,而是责罚了。 当然,两支兵马,再加上如今正战战兢兢,站在城下等候的另外两个军头,四支兵马总是需要有个竞争的,如此才好使得他们相互掣肘,相互威慑,周世显也才能借势立威。 等到孙虎和翁大杰下城之后,周世显才允许另外两个在冷风中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军头登城。 不过,那两人在上城楼之前,就已经从孙虎和翁大杰那里探到了口风,一见到周世显便当即跪下行礼道: “末将孔涛,末将刘鑫,拜见驸马,拜见钦差大人! 第二十三章:自己人 孔涛和刘鑫见到周世显的时候,也是惊讶不已,他们从未想过领军的驸马会如此年轻。 当然,年轻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么年轻居然打赢了,还是以一敌三,几乎毫无损伤地打赢了。打不赢,就算是来了一个看起来深不可测,威风八面的百年老驸马,他们也不会在意。 两人也和孙虎,翁大杰一样,被周世显和李邦华一起,一唱一和给镇住了,在城楼之上一面检讨自己的过错,一面表达自己的不得已和忠心。 错,当然错了,但最主要还是李建泰的错,他们这些军官还能将功补过,也都是一片赤胆忠心。 周世显和李邦华自然是点到为止的,他们两个可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吓到什么程度,又什么时候该表示情况特殊,可以理解和宽恕,再肯定一下他们的忠心,那可都是需要好好拿捏的。 特别是李邦华,堂堂刺史,张罗罪名和诡辩脱罪,可都是他的拿手好戏,打仗或许他不行,但是这方面,这几个军头加起来都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解决了这两个军头之后,周世显丝毫没有耽搁,随即下令各部按原计划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至于那些俘虏的降兵,砍了见势不妙,也一起投降的六个兵头,以及他们的三十几个亲信之后,剩下的四百多人则被周世显分成了两部分。 其中最为强壮精悍的百人被选了出来,组成了“武/卫营”,半数装备上了护驾车队中多出来的甲胄兵器,张洪亲自带着二十个亲信统制。 “武/卫营”自然是和另外四支兵马一起行动的,周世显还没有完全信任这些人,不派人盯着是不可能的。 张洪和吴兴业经过这一仗,已经充分展现了他们的实力和忠心,周世显自然要重用。 而张洪统制“武/卫营”,吴兴业则是接替了原本张洪在护驾大军中的位置,和薛老二合作,作为大军的前锋,后队。 其他的降兵,则被打散成了四部分,分给了各个军头,这是周世显拉拢他们的第一笔好处,大棒敲下去了,萝卜自然就要立即补上,恩威并施才能正在笼络得住人心。 这些降兵本来就是京营的兵,刚刚是敌人,现在就可以是兄弟,是自己人,只要给他们发粮食和军饷,这些都会是好兵。更不用说,为了以防万一,周世显还把其中有威信的人全砍了。 这个时候,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砍了那些兵头和他们的亲信,一来是为了表明叛乱之事已经一笔勾销,其他人都得到了赦免;二来则是防止这些不稳定因素作乱,这是最快吸收这些降兵的办法。 对于周世显的做法,李邦华自然没有意见,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薛老二,王朝东,张洪和吴兴业,以及那四个军头,更是毫无反应——不过是杀几个人而已,这也算得上事情? 倒是崇祯皇帝听了王承恩的传回的消息之后,再看到周世显时,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丝疑虑。 崇祯倒不是觉得周世显有什么不轨之心,只是他还想不明白,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如何来的这般决断和心思,又是怎么做到如此从容不迫,运筹帷幄的? 这些问题其实从前夜逃出紫禁城之后,就一直在崇祯皇帝心中发酵了。他好歹也当了十七年皇帝的人,如何能对如此天才之事无动于衷? 这周世显,明明是一个老实本分,心地善良的孩子啊! 只不过,现在时间还短,崇祯也不好下定论,他还得再仔细观察观察,或许这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大明,力挽狂澜的国之栋梁也未可知! 虽然刚刚还在怀疑周世显的实力,为对方出城迎战的鲁莽行为深感担忧,但如今,崇祯皇帝已经再没有这些顾虑了。 从突围京城到永清城下的一战,可都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一次可以是运气好,两次总不能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不过,周皇后和坤兴公主,关注的重点就不在这里了,特别是坤兴公主。 周世显和李邦华回到县衙,拜见了崇祯皇帝,汇报了城外的战况之后,李邦华被留了下来,而他,则被周皇后叫走了。 周世显自然不是不知礼的人,不过崇祯皇帝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世显,你既是驸马,便也是朕和皇后的孩子,皇后便是你的娘亲,孩子见一见娘亲,有何不可的,又有什么不合礼节的?” 崇祯此话一出,周世显便知道自己已经完全取得了对方的信任,毕竟还有坤兴公主这条线在,周世显本来就在皇亲国戚的范畴之内。 倒是一旁的李邦华,倪元璐两位重臣,心中已然是排山倒海般的惊涛骇浪,他们甚至可以预见到崇祯皇帝安然抵达南京,重掌龙庭之后,周世显会是怎么样的权势滔天了,再一联想到对方的年纪,更是不可思议。 毕竟,虽然没人说,但这两个在朝中几十年屹立不倒的老臣,到了如今难道还猜不到无精悍兵马护卫的太子,永王,定王三皇子现在是什么境况吗? 朱纯臣,王之心可不是靠得住的人,三位皇子的处境,其实便是崇祯皇帝,也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他们甚至猜测,崇祯皇帝对周世显说的这番话,也是出于这个考虑。毕竟,如今大明的命运,都拽在对方的手里。 周世显连说不敢,毕竟这丈母娘和亲娘,还真的不一样。 他假意推脱了一番之后,便在王承恩的带领下,往周皇后所住的厢房而去了。 不过,他敲门一进去,正准备恭恭敬敬地给丈母娘请安的时候,便见坤兴公主和昭仁小公主也在。 周皇后和坤兴公主还是挺正式的,毕竟贵为大明皇后,大明公主,无论什么时候,都得端庄典雅。倒是昭仁小公主,性子本来就跳脱,一见到周世显便激动的大喊道: “啊,世显你怎么来了啊!你不要来啊,姐姐刚刚说你不听话,要给你点教训......呜呜呜.....” 坤兴公主一听,也顾不得什么端庄典雅了,赶紧抱起正叉着腰的妹妹,把对方的嘴捂住了。 她那晚被周世显救了之后,一路上本来就忧心忡忡,茶饭不思,又因为周世显突然出城作战,受惊昏厥。醒了之后也不好和周皇后抱怨,便趁周皇后刚刚出去给她找吃食的时候,对着昭仁小公主张牙舞爪地抱怨了一番,吓得小丫头如今赶紧给周世显报信。 只是,她忘记了自己这个妹妹是个正义感爆棚,又口无遮拦的臭丫头,如今俏脸一红,都不敢直视周世显了。 第二十四章:整军 崇祯皇帝,周皇后,两位公主,四个大臣很快便登上了马车,护驾大军也随即出发,离开永清城,直奔大城县而去。 顺军虽然占领了顺天府西面的保定府府城,但就和保定府的周边小城一样,顺天府南部的永清,东安,文安,大城诸县,李自成还没来得及派兵攻略。 而京城又实在太乱了,周世显还跑得那么快,直到这日午时,堂堂大顺皇帝还在继续加派人手寻找崇祯在京城城中的藏身之所。 周世显当天晚上便率车队赶到了文安北面,但他并没有在文安城中留宿,只是派斥候前往侦察了一番,确定了顺军还没有派人来攻略,同时也派出了前往大城的斥候。 大城位于文安和青县之间,距离顺军郝摇旗所部驻扎的静海县有七八十里之远,周世显打算在那里整军,然后再谋划从青县夺船南下的事情。 虽然孙虎,翁大杰,孔涛,刘鑫四人都已经归顺,但若是不好好整顿一番,这样的兵马还是不堪一用的,或者说是不可信的。 换言之,永清城下的一战,周世显在护驾车队的老兄弟心中,已经确立了不可置疑的权威,但是收拢而来的京营溃兵,除了那一百个被张洪统制的精悍之外,其余的,恐怕关键时候,还不是周世显指挥得动的。 这可是整整一千五百兵马,而周世显如今只有四百精锐,前者目前虽然还缺少兵甲,但迟早还是得装备上的。否则,一遇顺军追兵,也一定还是难以抵挡。 在运河的各个枢纽节点之中,必然会有因为北直隶乱局,江南,山东等地工坊要北送,但是滞留在了当地,或者被地方官员贪墨下来,要倒卖的兵甲。 虽然一次筹集装备一千五百人马的兵甲不太现实,但从青县到山东的济宁,路上的沧州,临清,东昌,可都是运河重地,临清更是富饶海内,仓库里还是有一些实在货的。 周世显可不是老实本分的人,有些东西,与其留下来给李自成,最后白白便宜了满清,还不如他自己带走,将来还能用来抗清。 因此,大城县内的整军,便成了关键的一步。唯有如此,才能确立以周世显为领导核心的整个护驾车队。 第二日午时,周世显便率军进入了大城县,县里的官员早已经逃窜,只有城中大户和一些富商组织起来的乡勇在护城。 李邦华“钦差大臣”的身份再次起了作用,虽然这些大户富商没见过这个老臣,当时对方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再加上周世显兵强马壮,他们也不敢阻拦。 王朝东依旧带着一半的锦衣卫护卫着崇祯皇帝,周皇后,两位公主入住县衙,薛老二依旧负责城防,吴兴业则是接替了张洪,负责周边警戒和派出斥候对东南方向的青县进行侦察。 而当天晚上赶到的张洪,孙虎,翁大杰,孔涛,刘鑫五部人马虽然无一迟到,但却有先后之分。 周世显并没有让他们进城,而是以勿扰百姓为由,下令五队人马在城外宿营,而他自己的营帐,也搬到了城外,以表示并无他意。 当然,周世显宿营城外,也不是孤身一人,既有张洪所率的一百二十名控制之内,兵甲齐全的精悍兵马,也有二十多名锦衣卫,还有手持尚方宝剑,气场强大的李邦华老爷子。 在周世显的严令之下,这四个军头还不知道他们护卫的是圣驾,在整军完成,消灭了不安定因素之前,这个消息周世显还不打算提前透露,以免出了意外。 城外的兵马扎下了一个简单的营盘之后,周世显也当即实现了他的承诺,给这些兵将发军饷。 军饷有两部分,首先是这些兵将们一年的欠饷,其次是开拔赏钱,不过作为后来者,他们自然没有那三百多老兄弟的待遇,士兵每人十五两白银,军官则是二十到五十两不等。 区别对待虽然会引起愤怒和不满,但也会形成分化,转移矛盾,这就是御人之术了。 而欠饷大家都是一样的,补发一年,开拔赏钱则是意外之财,多一些,少一些,将士们还不会那么敏感,更不用说军队上最讲究资历和先来后到的,也是只看实力的。 这点区别对待虽然有人不满,但还不至于出现什么乱子,这些细微的差别,就是周世显和李邦华能够驾驭得住全场的本事了。 当然,除了在新老护驾兵将之间的通过赏钱分化之外,这四股兵马之间,也是有竞争的,首先赶到的孙虎,孔涛两部人马,每名士兵都分别另外获得了二两银子和一两银子赏钱,领头的两个军官各额外获得一百两和五十两的奖赏。 同样的,通过亲自发军饷,周世显摸清楚了四人麾下兵马的虚实,也让这些士兵们知道了到底是谁给他们发的军饷,他们该效忠的是谁! 发完军饷,全军沸腾之后,便是饱餐一顿的时候了。大城县的府衙里虽然没有余粮了,但是那些大户富商的仓库地窖里面,却是不缺的。 周世显开口了,他们自然也乐意奉上大军往后几日的粮草,甚至还有个大户送来了三十多头猪,说是要为钦差大人犒劳大军。 李邦华也不含糊,当即照单全收。只是,还有个富商大户胆大包天,居然想到了要给那个年轻的将军送女人,一次还要送了三个。 这些大户富商一个个也都是人精,看出了周世显在这支队伍中的权势,以为这是某个勋贵之子。 众目睽睽之下,周世显哪里敢收这份人情,这要是传到了崇祯皇帝,周皇后,特别是坤兴公主的耳朵里面,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当然,他一次是能打三个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是,周世显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大城县富商的一番好意之后,对方又提出了给他送两个暖床的丫鬟,毕竟顺天府的三月份,城外帐篷到了夜间,确实寒冷。 虽然这位执着的富商态度很诚恳,考虑很周到,理由也很充分,但是周世显还是只能拒绝。 其实,若不是李邦华已经七十岁了,这些大户富商知道老爷子经不起折腾,哪里轮得到周世显啊! 到了戌时二刻,伙夫终于准备好了饭菜,三十多头猪也已经在锅中炖好,肉香味四溢。 这些士兵平时别说是吃肉了,便是饭也不是时时都能吃饱,这个时候闻到味道,所有人的口水都流出来了,正在不停地吞咽。 周世显和手持尚方宝剑的李邦华见状,忽然对视了一眼,交换了眼色。 今晚上的这顿饭,就是他们趁机整军的时候,这事是宜早不宜迟的! 第二十五章:各怀鬼胎 且说,李邦华和周世显一路上已经合作了数次,他对于周世显精通人情世故,又杀伐果断一事,更是早已经丝毫不感到意外。 便是今晚借着犒劳大军的机会,和这些军头们摊牌,最终实现对全军的控制,李邦华也是参与了其中的谋划,并给出了建议——他也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了。 毕竟,前面就是青县了。若是能在那里成功夺取南下的漕船,那护驾也就成功了大半。 但问题是,从那些归属不明,控制了漕运的地方一霸手中夺取漕船,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顺军又还有一支主力驻守在静海县,整个行动必须做到令行禁止,速战速决。 “驸马,请!”李邦华摆手,豪爽一笑,丝毫不见一个七十岁老者的颓势。 周世显当即也摆手道:“李大人,您也请!” 其余一众军官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个大人物面带笑容落座之后,也纷纷按照官阶,坐到了两侧自己的位置上。 薛老二,张洪,吴兴业,孙虎,翁大杰,孔涛,刘鑫七人自然是坐在了最靠近两人的地方,他们手下的军官,则各自坐在了自家将军的身后。 周世显见所有人都入座之后,说了几句客套的话,随即便宣布开席了。当然,行军途中,酒还是不能喝的。 整军的事情自然还是得让这些军官们饭饱之后,彻底放松了警惕,才好宣布。 毕竟,周世显并不打算和他们商量,而是通知。这种事情本就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地步,他要的就是确立军中的绝对权威。 所以,不服从的人,只有死! 周世显环视一圈,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便是身旁的李邦华老爷子,似乎也食欲大好。 看着知道了内情,也自然猜得到一会必有杀戮的李邦华老爷子如此镇定自若,周世显心中不免对这个老头心生佩服。 “果然是千年老/毛竹!”周世显心中笑道,随即也大口吃起了饭。 一日行军之后,这样的饭,他能吃三碗! 与此同时,台下的一众军官们,也是心思各异。 薛老二,张洪,吴兴业三人都是知道内情的,为了避免另外四人的怀疑,他们除了留下必要的守备和警戒人马之外,也带着他们手下的军官来到了周世显大帐外,参加了这场简陋的晚宴。 此时三人心中不免有些紧张,周世显为了避免四个军头起疑,并没有选择在城内宣布整军的事情,就担心有人直接带着本部兵马溃走。 毕竟,周世显在城外除了张洪麾下的一百二十人,周围警戒的十几个骑兵,还有二十个亲卫之外,已经没有其他的可靠力量了。 换言之,周世显是通过把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换取了四个军头的松懈。 这也就是他佩服李邦华的原因了,因为老爷子是为了计划能够成功,主动提出来由他拿着尚方宝剑来威慑那些兵将,也给这些兵将吃个定心丸,根本就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只能说,那四个军头也不是傻子,若是这场晚宴摆在城内,他们必然不敢轻易参加,甚至直接爆发兵变也有可能。 毕竟,周世显不相信他们,他们也同样不相信周世显,带着手下的几个军官就这样进城,不是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了吗? 而周世显有如此胆识和魄力,也使得薛老二,张洪,吴兴业三人更加坚定了跟随对方的决心——如此英雄,方能成事! 从某种角度来说,所谓真正的,说一不二的权力和威望,就是你能带着手下的人一直赢下去,并让所有人都相信你能一直赢下去的这个事实,那就没人敢不听你的了!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当所有人都相信你能赢的时候,这种权威,就是无人敢抵抗的了。 而周世显此前正是通过一次次成功化解危机的行动,将这种无可撼动的威望在以他为核心的这个护驾小团体之中建立起来,而不仅仅是依靠驸马的身份,大明的天威。 这也就是周世显就算屡屡要以身犯险,也一定要把每一次行动成功的概率提到最高的原因。 换言之,想要让别人追随你,给你卖命,你就得从里到外有一个让别人,特别是那些有能力的人必须要追随你,给你卖命的理由。 周世显很清楚这一点,他也一直都是那么做的,至于胆量和信心,他更是从来都不缺! 而另有小心思的刘鑫和孔涛,此时就不是那么淡定了,周世显借着全军晚饭的时间把他们叫来,这让他们只带上了几个军官和亲卫,那几个亲卫此时还在外面吃饭。 他们两人并没有孙虎和翁大杰追击堵杀庞仑大军的功劳,又不像孙虎和翁大杰一样,有人做保,所以他们都有些担心周世显会找机会收拾他们。 但是在城外营地内,倒也还不算危险,毕竟他们的兵马也在附近,眼前的这个驸马虽然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之感,但应该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这是他们敢来参加晚宴的原因。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军饷和粮食都已经发完了,刘鑫心中早已经有了别的心思,并在劝说孔涛,和他一起找机会脱离这支所谓的钦差队伍。 只不过,孔涛似乎已经下了决心要跟随周世显那个驸马,他还没有说服成功。 这倒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手下的士兵和军官们,也已经被驸马爷的军饷和粮草给打动了,他刚刚试探着开了几个玩笑,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占了便宜之后,趁机开溜的意思。 只能说,周世显先实现诺言,收买人心,再宣布整军的策略是对的,刘鑫担心自己被收拾,但他手下的那些士兵,或许就不是这么想的了。 周世显可是第一个给他们补发军饷,发粮食,发赏钱,还让他们吃上肉的官,还是皇亲国戚。 不过,刘鑫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知道,这种时候,只要自己散播几句谣言,就极有可能在这支还没真正整合起来,人心也还没完全凝聚的军队中,掀起滔天巨浪。 而这,也正是周世显急着整军的原因了。 很快,晚宴便结束了,周世显坐在上座,环视一圈之后,忽然开口,幽幽地说道: “诸位,今晚让大家来,想必大家也能猜得到,是有要事宣布了!” 此话一出,还不知道内情的四个军头和他们手下的二十几个军官登时一片哗然,一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帐篷外,冷风呼呼作响,竖立在一旁支架上的火盘,火苗摇曳,随风狂舞,照得人脸忽明忽暗。 第二十六章:逼问 周世显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若是让他们早有准备,他或许就不能顺利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有了诸位忠勇之士的领兵回归,咱们这支南下的钦差兵马,兵员已经接近两千,也是时候该调整一番了。”周世显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他也不绕弯子,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一来是为了再遇突发状况之时,大军能够及时反应,配合作战。二来也是为了保护咱们车驾中的几位天大的人物,所以此次的兵马调整,势在必行。” 听完周世显的话,那四个军头麾下的军官顿时交头接耳起来,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这个驸马,会在他们刚刚吃饱饭,戒备最松弛的时候,忽然说这种事情。 孙虎,翁大杰,孔涛,刘鑫四人更是脸色难看,他们当然知道周世显此举是为了对付他们,进一步削弱他们的独立性。 只是,为此居然还编出了个什么天大的人物,这天底下除了天家,难道还能有比驸马和钦差还大的? 其实,周世显确实是有这个打算了——把崇祯皇帝搬出来,借助这个正牌天子的声威完成真正意义上的整军。 毕竟,这事迟早是瞒不住的。而且,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到了大城县,早已经脱离了顺军的追击,这份从龙之功,难道就没人动心吗? 但只以为周世显扯谎的四人根本就不相信还有什么天大的人物,他们现在谁也不想当出头鸟,毕竟另外三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其他人并不知道。 这就是典型的“囚徒心理”了,谁也不想自己的利益受损,但是又担心别人的出卖。 周世显恰恰抓住的就是这一点,所以他之前才会有一些所谓的激励性措施,要他们四人相互竞争,为的就是削弱他们之间的信任。 当然,这四人本身就没什么信任。 摇曳的火光在这些军官们的脸上晃动,所有人此刻都显得格外急促,格外不安,但依旧没有人开口说话。 周世显和李邦华的脸上,同样是忽明忽暗,夜间的冷风削在脸上,两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沉默的军官们,收回目光的周世显随即又接着说道: “此番调整分为两部分,一是本驸马会向各部派出五个锦衣卫作为镇抚兵,再从各部中挑出十人,交叉派遣,归属于锦衣卫之下,主要是为了严防军官贪墨,战场退怯的情况发生。镇抚兵平时具有抓捕违反军纪之士兵军官的权力,战时可就地格杀任何逃兵。 二是当前武/卫营兵马仍旧不足,还需从各部中挑出五十个精悍之士扩充,护卫车驾中那几位天大的人物。当然,武/卫营因为职责重大,之后路上会优先补充装备,月饷也会高于普通战兵。” 周世显还没说完,那四个军头的脸色便全都黑完了。 第一条他们还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这只能是约束他们,而且是极有限度的约束。可是第二条,就是切切实实削弱他们的力量了。 要知道,在军饷的诱惑下,他们手下的那些精锐,可不一定还会忠心。他们的脸虽然黑完了,可是身后的军官,却有了跃跃欲试的人。 而原本就不过两三百人马,再加上补充的百余降兵,三百多人抽掉了五十精悍,剩下的,哪里还能和精锐云集,拥有三百二十名精悍士兵的“武/卫营”相比。 只能说,周世显在已经取得了军心,让所有士兵都知道他说话算数之后,弄了那么一出,就是为了彻底控制住这四部兵马。 “驸马,派镇抚兵俺同意,也是应该的,可是抽调兵马组建武/卫营,俺觉得大可不必。” 反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众人齐齐看去,发现说话的人赫然就是刘鑫,他虽然语气嚣张,但身体却十分老实,拱手抱拳,不敢有一丝一毫不恭敬。 “俺们四部人马都是忠心耿耿之辈,派镇抚兵前来,便已经是伤了俺们的心了。还要俺们兄弟相离,单独成军,难道驸马就根本不相信我们吗?” 刘鑫还是会说话的,一句话就挑起了双方的矛盾,他们之间的信任,本来就十分脆弱,周边的军官当即被煽动了起来,一阵更加嘈杂的喧哗声传来。 “不过是刘将军阵麾下的一部分忠勇列入新营,如何就是兄弟相离,难不成刘将军是打算马上就要走了吗?”周世显也当即冷声质问道。 “驸马,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刘鑫被说到心虚的地方,气势当即就弱了下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周世显咄咄逼人,丝毫不让。“身为朝廷的军官,大明的将领,难不成刘将军还要藏私兵不成?” “末将,末将不敢?”刘鑫连忙跪地解释道。 其余的军官,便是领头的孙虎,翁大杰,孔涛,这个时候也不敢出一言以复,甚至纷纷躲避周世显凌厉的目光,就怕自己被逮出来问话。 而薛老二,张洪,吴兴业三人和他们手下的军官,却是冷眼相对,时刻警备着任何可能发生的危险。 但周世显可不打算放过前者,目光一扫,便把孙虎给逮了出来:“孙将军,你说说看,你会不会藏私啊?” 孙虎忽然被那么一问,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就如同开小差被老师逮住地小学生,赶紧跪下,惶恐道:“末将不敢!” “那翁大杰你呢?”周世显并没有进一步追问孙虎,而是把矛头指向了另外一个军头。 “末将不敢!”翁大杰也赶紧跪下,拱手抱拳道。 “末将生是大明的人,死也是大明的鬼。”孔涛不用周世显逼问,自己就跪了下来。 而这四个军头既然都跪了下来,他们身后的军官们,也纷纷跪地,有几个反应慢了一些的,最后惶恐之间,差点就摔了。 “本驸马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更不是看上了你们的那几个兵,一切都是为了大局。”周世显说话向来都是好听的,他就是看上了这些军头的兵,但偏偏还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疯狂输出: “刘鑫,你说说吧,你为什么反对,又为什么不信本驸马,是不是真的想要藏私,一件一件都说清楚,否则今晚的事情别想过去了。” 第二十七章:天子之威 “驸马,末将真的是冤枉啊!”刘鑫见这阵势,心中后悔万分,他就不应该沉不住气,当这个出头鸟的。 但别人都没想着要伺机脱离,就他有这个想法,自然是他最急了。而周世显要从他们军中抽调五十精悍,虽说确实是多了些,但也并非不能接受。 毕竟,周世显和李邦华之前已经给每人分了一百余人,还承诺要补齐兵甲,便是军饷和赏赐,还有粮草的供应,就是他们办不到的事情。 换句话说,若非遇上了驸马周世显和钦差大人李邦华,他们的队伍或许很快就会因为补给问题散了。 更不用说,身为大明的兵将,刘鑫有什么理由可以不执行堂堂钦差大人的命令? “那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不信本驸马之外,还有别的意思吗?”周世显咄咄逼人之后,自然也会给对方解释的机会,不然逼急了就不好了。 毕竟,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还跳墙呢! “驸马,末将并非不信驸马,也并非要藏私兵,只是......只是......”刘鑫吞吞吐吐道。 “只是什么?”周世显往前走近了几步,拉长的人影盖在了单膝跪地的刘鑫身上,沉声问道,压迫感十足。 “只是,只是末将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需要抽调数百精悍护卫,所以才斗胆一问。”刘鑫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了那么一句,他确实不是那种伶牙利嘴之辈。 当然,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其他三个军头,还有他们身后的一众军官,也都有此疑问。 “老夫也来说几句吧。”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的李邦华也终于出言了,只见他顿了顿,手上依旧拿着崇祯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声音洪亮: “咱们这支兵马,不是护卫老夫的,老夫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没有那么金贵,更不值得堂堂驸马爷亲自来护送。诸位都得先明白这一点。” 此话一出,那些军官就根本不是窃窃私语了,喧哗吵闹声顿时响起。毕竟,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难不成真的是天家?这是所有人心中同时泛起的疑问。 当然,天家不一定就是指崇祯皇帝,皇太子朱慈烺,或者是永王,定王其他皇子,也是可能的。 但如今的局势,无论是谁,送到南京一登基,恐怕就真的是从龙之功了。 从龙之功意味着什么?不用别人说他们也都知道,这恐怕得是祖坟冒青烟了才能有的运气。 要知道这个时代,皇帝就是天下,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要是有机会从龙,就是死了又何妨? 大丈夫生于世上,难道连这点胆气和血性都没有吗? 只是,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就值得深究了。 这四个军头可不是好骗的,在军营中混迹了那么久,他们知道,任何人的话,都不一定是真的。便是驸马和钦差大臣也一样。 “大人,俺们都是些粗人,实在不懂这些,还请大人明示!”孙虎这个时候,也根本就是按耐不住了,拱手抱拳问道。 “还请大人明示!”其余的军官也异口同声道。 周世显知道,他们很急。与此同时,他也知道,崇祯皇帝这块招牌,依旧好用,这就是十七世纪大明的国情和百姓,也是他一定要带着崇祯皇帝南下的根本所在。 李邦华随即也往前迈了几步,被拉长的身影和周世显的平行相对,然后郑重道:“你们真正要护卫的,是圣上!” “啊!” 全场顿时一片哗然,四个军头和手下的军官闻言,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气氛更显惊恐慌张,这确实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情况。 这种时候,就没有人再敢发出什么质疑了,那可是万岁爷!圣上!皇帝陛下! 如此一来,这些军官们之前都隐隐约约觉得奇怪的事情,也不奇怪了。 怪不得是驸马爷亲自护驾呢,怪不得出动了锦衣卫呢,怪不得带着那么多军饷呢,原来是护卫万岁爷的。 就在此时,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远处隐隐看到了十几处正在快速移动的火光在黑暗中冒出。 这就是周世显事先安排好的戏码了,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李邦华宣布了护卫的就是当今圣上——崇祯皇帝之后,崇祯皇帝自然得威风凛凛地出现,不给这些军头们反应思考的时间。 而且,周世显之所以要一直揪着刘鑫不放,可不只是因为对方当了出头鸟,还因为对方身边出了个“二五仔”。 真以为薛老二这个锦衣卫的人脉是开玩笑的,若是当初崇祯皇帝不自废手脚耳目,把锦衣卫,东厂这些特务机构都利用起来,何以被军头文臣们蒙蔽隐瞒? 突如其来的马蹄声使得这些跪在地上的军官们更加不敢动弹,也不敢抬头,直到那辆高大的马车忽然停在了他们的面前,王朝东亲自领着的那二十骑也在此时奔驰而至,地上扬起了一阵飞尘。 周围的士兵们原本还在吃饭,此时听到声音,也都起身张望了过来。 夜色之中,他们也看不到那面代表着崇祯皇帝的龙纛,只是被这马蹄声给惊动了,免不得警觉了起来。 只是,接下来传到他们耳朵里的,却不是准备战斗的命令。 “臣周世显,拜见陛下。”周世显当即转身,朝着马车跪下。 “臣李邦华,拜见陛下。”李邦华也同样如此。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一时间脑子还有些糊涂,甚至是不明所以的四个军头也跟着薛老二,张洪,吴兴业等人一起转过身去,七人和一众军官齐声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止如此,正在城外大营的这一千七百多名士兵,也跟着呼喊了起来。虽然他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不影响他们从众跟风,跪下喊完之后,依旧一脸茫然。 马车上,首先下来的,是识别度极高的崇祯皇帝贴身太监王承恩,在王承恩的服侍下,身着龙袍的崇祯皇帝才缓缓走下了马车。 “诸位将军,都平身吧!”王承恩极具识别度的嗓音忽然响起。 然后在周世显和李邦华的领头下,这些将领军官们,才缓缓起身,不过他们都不敢直视崇祯皇帝,一个个都垂头看地。 这是天子之威了,也是除了军饷粮草之外,维系这支军队冒着九死一生,艰难险阻,护卫崇祯南下的最重要动力之一。 第二十八章:军法处置 “这种时候,大伙就不必如此多礼了。朕也只是过来看一看我大明的忠勇之士的。驸马都已经和朕说过了,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军中之精锐,国家之栋梁,万古不变的忠臣。”崇祯环视一圈,语气平缓,温声安抚道: “果真是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只有国家危难之间,才能看到真正的赤胆忠心。等到将来到了南京,朕绝对不会亏待各位,加官进爵,金银赏赐,一概不会吝惜。” 这次南下,崇祯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些兵将了,所以便是贵为皇帝,他也丝毫不敢有任何怠慢,激励和许诺是必不可少的,至少大饼要先画好。 而这几十个军官,听了崇祯皇帝的话之后,也备受鼓舞,心潮澎湃。还是那句话,从龙护驾的机会,恐怕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只能说,崇祯皇帝一开金口,单单就是这两句话,就比周世显说再多都要管用了。 周世显驸马和李邦华钦差大臣的身份还是不够的,但是崇祯皇帝,只需要一句话,就足够了。 而崇祯皇帝既然已经现身,那从四个军头麾下抽调精悍士兵组成“武/卫营”的事情,也就用不着再商量了。甚至,还有军官争着要去,孙虎,翁大杰两人更是想要趁机表现。 只不过,这个时候,周世显却是忽然朝着已经龟缩到一边的刘鑫发难道: “刘将军,圣上在此,你还要不要带着军饷和粮草,在路上偷偷溜走啊?” 刘鑫一听,心中陡然一紧,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身边出了周世显的眼线,两腿一软,赶紧跪下,也不敢再隐瞒了,求饶道:“驸马饶命,末将一时鬼迷心窍,再也不敢了。” 刘鑫当然不敢隐瞒,这个时候,崇祯皇帝就在眼前,他若是说错一句话,便是欺君之罪了,便是因此丢了脑袋,也不冤枉。 而且,身边都有出现内奸了,就算再狡辩,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点道理,刘鑫还是明白了,他现在只能寄希望护驾南下,正是用人之时,崇祯能够宽恕他,让他戴罪立功。 “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阻挠本驸马行事,是与不是?”周世显再度问道。 “圣上,微臣一时糊涂,圣上就饶了微臣吧,微臣再也不敢了。”刘鑫直接朝着崇祯皇帝爬去,一边爬一边哭求道。 不过,他还没爬几步,就被王朝东给拦了下来。周世显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让这么一个人靠近崇祯? 只是,让刘鑫万万没想到,也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的是,原本端坐于上位的崇祯皇帝忽然开口道: “军中之事,朕早已全交由驸马定夺,从今以后,诸位将军见到驸马,便要如同见到朕一般,不可再轻言冒犯!” “陛下!”周世显自然是要先推脱一番的。 “世显啊,军中之事朕不如你清楚,此事该如何处理,你亲自主持,务必让人心服口服,不要让朕失望。”崇祯皇帝又道。 “臣领旨!”周世显这个时候就不好再推脱了,当即应道。 而这一次,崇祯皇帝的金口一开,也无人再敢喧哗,回应崇祯皇帝的,只有这些军官们齐齐拱手抱拳发出的布料摩擦声,以及一声整齐的“喏”。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都听明白了,崇祯皇帝这是要把整个护驾大军的指挥权,全都交给驸马周世显,这得是什么样的信任和恩宠啊! 崇祯一朝十七年,大明一朝近三百年,何时有过这样的先例? 此时此刻,在场的这些军官也都明白了一个道理——跟着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驸马,绝对不会有错。 毕竟,他们不过是京营的小兵小将,不是辽西那些指挥千军万马,见过大世面的大军头,也不是一早便造过反,后来接受了招安的农民军,崇祯皇帝对他们来说,震慑力十足。 “陛下,罪将刘鑫于国家危难之际,非但不思报国,反而密谋率领麾下兵将伺机脱离护驾大军,此事一旦发生,必将造成军心溃散。 所幸,其麾下兵将都是精忠报国,舍身谢君恩之辈,纷纷严词拒绝,才没有让此等祸事发生。” 周世显要处理刘鑫,但是并不想杀太多人,所以必须在给刘鑫定罪的时候,把其他人摘出去,如此一来,便是孤立了这个军头。 说着,他又走近一步,厉声喝道:“刘鑫,圣上金口已开,这罪,你认还是不认。” “陛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他,还有他,他们三人那晚也同意了,并非只有微臣一个。” 刘鑫自知难逃,哭喊着伸出手来指向了身后的麾下军官,似乎是打算把更多人拉下水,来个法不责众:“还有孔涛,那晚微臣问他,他......” “狗日的,你个王八蛋血口喷人!”孔涛不等刘鑫说完,暴脾气一上来,便要冲上去揍对方一顿,全然忘记了崇祯皇帝还在这里。 “大胆,陛下在此,何人敢咆哮?” 周世显当即大喝着制止了混乱,孙虎和翁大杰也赶紧上前拦住了孔涛,倒是那三个刚刚被刘鑫指出的军官一时根本就是不知所措,连忙跪下。 此时,周世显城外的大帐之前,护驾大军的绝大多数将领军官都汇聚于此,薛老二,张洪,吴兴业,王朝东这四个地位稳固的旧人,都在冷眼观察,以防不测。 而孙虎,翁大杰,孔涛三个新人,以及他们身后的军官们,则是心中紧张,生怕受到了此事的波及。 崇祯皇帝则是看戏一般,这样的场面,他倒不至于露怯,反而是对周世显会如何处理,才能压服得了众人心怀好奇。 “世显,此事你可查清楚了?”崇祯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孙虎和翁大杰把人放开,然后又皱眉问道。 这个时候,十七年的君王之威倒是被崇祯好好表现了一把,场面瞬间就被控制了下来。 “陛下,臣已经查清楚了,如今这刘鑫根本就是血口喷人。”周世显面不改色,拱手抱拳回答道。 此话一出,不止是孔涛,刚刚被指着的三个军官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都同时怒目而对刘鑫的背影。 “陛下......”刘鑫此时根本就是狼狈不堪,一把鼻涕一把泪,但还想要狡辩。 “闭嘴,好一个孬将,朕何时问你话了?”崇祯皇帝怒喝道,然后又扭头看向了周世显:“那此事,世显你打算如何处理?” 且说,京城城破的那一夜之后,崇祯皇帝似乎真的是悔改了不少,这个时候倒没有像以前那般,自己定夺,瞎指挥了。 一旁的王承恩看到崇祯皇帝居然在这样的事情都询问周世显的意见,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很快又收敛了回去。 “陛下,此事应当按照军法来,如此才能安人心。”周世显顿了顿,又道:“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要讲规矩,军中之事,理应要按军法处置。” “嗯,说得好。”崇祯皇帝点头赞同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此事就按照军法来,朕准了。” 而一听到崇祯皇帝的话,刘鑫却根本就是心灰意冷了,便是头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按军法,刘鑫之罪,该斩首示众,以儆效尤!”周世显得了崇祯的肯定之后,当即转身:“你们三个还愣着干什么,把刘鑫给陛下抓起来。” 那三个刚刚还被牵扯的军官闻言愣了愣,随即迅速起身,将跪在地上的刘鑫架起,而刘鑫在如此局势之下,根本就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在嘴里不断求饶,甚至很快没了声音。 孙虎,翁大杰,孔涛见状,也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毕竟周世显此举有理有据,按照军法,此罪确实当斩。 正如周世显所言,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守规矩,军中也越要守军规,这是大明王朝的权威所在,也是崇祯皇帝的权威所在,更是乱局之中的安全感。 换言之,这些新依附的军头军官们,也怕什么时候就不明不白被杀了,他们也需要明确地知道,什么是能做的,什么不能做。 若是按照军法来,那安全感自然也就有了,猜疑自然也就少了。 而这,正是周世显的“御军之策”,不仅仅是需要掣肘制衡,还需要讲道理,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不过,就在这时,被两人架起来的刘鑫却是忽然发了疯似的大喊道: “这圣上是假的,这圣上绝对是假的,闯贼几十万大军,圣上怎么可能逃得出来,这绝对是假......呜呜嗯嗯呜呜......” 刘鑫还没喊完,嘴马上就被另外一个军官给堵住了,他们三人虽然原本都是他麾下的人,但此时,已经恨不得要把他千刀万剐了。 至于周世显,在得了崇祯的同意之后,此时也已经抽出了一把戚刀,他要亲自砍了这个心怀不轨的军头。 这个时候,周世显自然不可能心软,该杀的人,是一定要杀的,不然就是崇祯皇帝那般,彻底控制不住手下的军头了。更何况,对方刚刚还说了这般胡话。 现在可不是要靠仁慈赢得军心的时候,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是要符合实际的,也要看一看什么人。不然就是弄巧成拙了。 那两个架住了刘鑫的军官见状,同时一脚从后面踢向了刘鑫的膝盖,刘鑫吃痛,当即跪了下来,他此时整个身子都已经软了。 而另外一个军官,慌忙之下,却是抓住了刘鑫的头发,往前一拉,对方的脖子便显露在了周世显的眼前。 这三个刘鑫的心腹,如今都参与了斩首之事,今后便是有异心,刘鑫的旧部恐怕也不会信他们了。 “啊!”一声惨叫。 黑夜中,一道黑色的血迹飞洒而出,滑落在了黄土之上,刘鑫的无头尸体在地上动弹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周世显冷静地将戚刀收回,就好像是杀了一只鸡一般,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波动。 第二十九章:收买人心 一刀砍下了刘鑫的脑袋之后,周世显并没有就此罢休,随即便一手拿着那颗还在不停滴血的头颅,一手握着戚刀,缓缓地朝着刘鑫所部的军营走去。 而其他的军官们,纷纷跟在了他的身后,崇祯皇帝依旧在二十个锦衣卫的簇拥下,端坐在一旁看戏。 不得不说,经历了京城城破,差点就要亡国的祸事之后,便是崇祯皇帝,也已经成长了许多。 今晚的事情,周世显自然是一早就已经告诉他的了。至于所谓的眼线,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是薛老二的人听到了风声罢了。 所以,杀不杀刘鑫,看的就是对方的表现了,只可惜,这个刘鑫终究是没见过世面,正经的大明皇帝一出来,周世显一恐吓,便已经被吓破了胆,直接就一股脑把自己的做过的事情都认了。 不过,周世显在这个过程中展示出来的临机决断,却是崇祯皇帝和李邦华,也不得不佩服,更不要说那些军头们了。 绝大多数人,都是多谋而寡断的,总是在犹犹豫豫,凡事都想得太多,做得太少了。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成不了大事。 而周世显一路上所展示出来的英雄气和临机决断,正是他征服这些武人,甚至是文臣的关键所在。 还是那句话,你要让别人给你卖命,为了你的一个决策,一句话,就是出生入死也愿意,你就得给别人一个理由,一个信得过的理由。 而如今的周世显无疑是做到了——对外对顺军了如指掌,一手策划了突围,将顺军玩弄于股掌之间,又击败了庞仑为首的三倍叛军,对内则严惩了心怀不轨者,整合了大军,发粮发饷正军纪。 如今,孙虎,翁大杰,孔涛三人,带着麾下的几十个军官,还有刘鑫的旧部,紧紧跟在了周世显的身后。 他们对于眼前的这个年轻驸马,已经是心服口服,或者说,服气中还带着一丝恐惧,若是周世显现在要杀谁,恐怕他们连反抗都不敢。 因为,现在在他们的意识里面,周世显真的是可以轻易杀了他们的,若是谁敢反抗或者阻拦,可能只会死得更惨,而不是改变结果。 但这个驸马是讲规矩,讲道理的,不是说随随便便就会杀人,只要你没有歪心思,不做军法不容的事情,便不用担心。 一番安抚和警示之后,周世显随即送走了崇祯皇帝,然后连夜完成了抽丁扩充“武/卫营”,组建了一支听命于己的强悍武力,同时还重新分配了刘鑫的兵马。 这是必须的,除了刘鑫之外,选其他人上去,必然会有人不服周世显的安排,而分配给其他的军头,这些刘鑫原本的心腹,同样会不服。 但如此一来,他们不服的,就是直接管着他们的军头了。换言之,这就实现了周世显转移矛盾和往其他军头那里掺沙子的目的了。 毕竟,经过这几日的重新瓜分之后,孙虎,翁大杰,孔涛三人麾下的兵马从不足三百到了接近五百,这些新加入的兵马既是扩充了他们的实力,也使得他们对于手下的掌控力大大下降。 要知道,兵将之间的信任,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建立的,周世显占着天家权威,孙虎这些军头们,可没有。 当然,如今他们都没有叛变的心了,反而是一心想要抓住这个大好的机会,从此一步登天,享受荣华富贵。 而连夜处理完了这些事情之后,周世显终于能够安心睡下一觉了。 当然,其实青县的局势或许还要更加紧急,只不过派出的哨骑现在还没有传回消息,周世显也不杞人忧天。 要说到他还需要解决的事情,可就太多了,剩下的南下之路,也还有太多难以预料的危险与意外,担心也没用。 且不说青县,单单是这一千五百将士的兵甲装备,就等不得,可整个大城县,也不过搜罗出了十几件甲胄,三十几件兵器,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质量还属于下等。 第二日清晨,周世显打着哈欠醒来,拂去眼角的几颗眼屎之后,随即召集亲信锦衣卫,开始了第一次巡营,这是他联络基层士兵的关键一步。 如今他的麾下,可是有了整整两千兵马,不再是三百多人,还有八十多是自己的亲信这种可以轻易控制的情况。 周世显并没有带着那些军官,身边只跟着二十个锦衣卫,他从站岗的哨兵,到军中的伙夫,正在搬运物资的辅兵,以及照料战马的骑兵,一一巡视闲聊,话题自然也是老生常谈的那几个——当兵多少年了,哪里人,家中可还有父母姊妹,吃穿如何,晚上冷不冷...... 话题虽然老套,可这些士兵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周世显是第一个,更不用说这位驸马爷,昨天晚上还给他们亲自发饷了,让他们吃上了肉。 再加上周世显驸马的身份,天家的信任,不可思议的年纪,各种传言的神化,他的关心更是“价值连城”。 在拉拢人心这一块,周世显也是老手了,仅仅是说,还是不够的,遇到那些身世悲惨的,他还会直接从腰间掏出银子来,尽一些绵薄之力,然后再画一些大饼——好好干,日后少不了你个官当,田地房宅,媳妇丫鬟都不用愁。 而这一路巡视闲聊,周世显的肚子也恰到好处地咕咕叫了起来,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他也不嫌弃,直接在一个营地里吃起了士兵吃的饭食。 如此一来,驸马爷顾不上吃饭就开始巡营的感人事迹,驸马爷和士兵同甘共苦,慷慨解囊,体恤部下的名声,自然也是半日不到,就传遍了整个军营。 明白的人自然知道这是在作秀,但对于这些朴实的普通士兵来说,周世显确确实实这么做了,身处其中的人,受到恩惠和尊重的人,可就不会觉得假了。 . 京城城外,庞仑带着麾下的百余兵马几番犹豫踌躇,终于又回到这座大明旧都,既然明廷那边已经容不下他了,那投闯又如何? “钦差?”庞仑死死盯着京城城,目光凶狠道:“就是天王老子,这个仇老子也要报。” 若是李自成知道了有一队所谓的“钦差车队”,护送着明廷皇室南下,恐怕绝不会坐视不管吧? 庞仑自然不知道崇祯就在车队里面,但他也不是不能夸大一番,强调一下其中的可疑之处,提出自己的合理疑问,至于如何判断,就要看李自成的了。 第三十章:宏图 处理完城外的军务,青县也开始传回了消息,但许多关乎到大军下一步行动的关键细节,还需要进一步侦察打探。 周世显最关心的,自然是青县地方漕帮对明廷的态度,以及他们的船只数量,粮草储备情况。他这里可是有整整两千大军,七八百匹战马,每日消耗巨大。 但这些军情的打探还需要时间,周世显除了让吴兴业派出哨骑,警惕北面的顺军追兵以外,也只能继续等待。 不过,最迟明日午时,他就得立即出发,否则极有可能被顺军发现了踪迹。 在这期间,他自然是要进城给崇祯皇帝,周皇后请安,见一见未过门的媳妇,以及一直吵着要吃糕点的小姨子。 而安抚了知道昨夜杀戮的丈母娘,未过门媳妇,又答应了小姨子给她去买糕点之后,周世显才终于有了和李邦华,倪元璐两位重臣“私会”的时间。 一路南下,都在奔途之中,李邦华和倪元璐虽然早就想和这位天纵奇才的驸马爷好好聊一聊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两人其实在第一次见到崇祯皇帝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猜到了带他们南下是驸马周世显的私人决定,只是其中的原因,两人就猜不准了。 毕竟,这个驸马,他们也不过是有所耳闻罢了,既不认识,也不知道对方居然会有如此本事。 周世显听了两人的疑问,却是微微笑道:“孟翁和倪公都是国之栋梁,我大明朝堂上的赤胆忠臣,早已经闻名朝野,晚辈又怎么会不知?” 李邦华和倪元璐两人虽说是德高望重,但面对驸马,还是深得帝心,正如日中天的驸马的夸赞,心中不免有些激动,但也都不约而同的连忙摆手说不敢。 两人都一番谦逊地表示自己垂垂老矣,不过是庸人之姿,已无大用。 其实,他们早已经在家中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在原本历史上,这两位都是京城城中对大明至死不渝的忠臣,在城破之时便自绝于家中了,哪里能想得到周世显会把他们一起救出去? “若非驸马招揽了如此多的忠良之士,出手搭救,或许我们两个老家伙,已经入土了。”李邦华一脸苦笑道。 “于文武百官皆束手无策,百万闯贼兵临城下之际,三百精兵便护驾脱险,驸马真乃是大才,这是大明之福,社稷之福啊!”倪元璐老爷子也称赞道。 周世显听罢,连连推却,心想这两人果真是文人本性不改,说话也太夸张了,闯贼哪里来的百万大军? 不过,这两个老臣不同于那些整日里只会“之乎者也”和“仁义道德”的文官,他们是有真本事的,更不缺胆气和魄力。 而且,周世显也知道,两人过来是要干什么的,救命感怀之言不过是为了拉近关系,引入话题罢了,李邦华和倪元璐真正想要谈的,恐怕和周世显心里想的,是一回事。 果然,这两个在朝堂上见惯了风雨的大臣,察言观色自然也是信手拈来,周世显不过是稍稍表露了一下,两人就猜到了。 于是乎,李邦华也不再遮遮掩掩,更不绕什么圈子了,直接开门见山道: “此番南下,不仅是护驾抵达南京那么简单,最关键的,还是如何保住南方的半壁江山,然后再图北伐,恢复河山,剿灭乱贼。 如今闯贼势大,北方各省皆已陷落,若无意外,其很快便会挥师南下,而川蜀西贼肆虐,南方又几无可战之兵,局势可谓危急。 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各省虽仍有可用之资,但若不革新朝政,整顿吏治,收归财权吏权兵权于中央,恐怕便是到了南京,也无济于事。” 周世显听罢,心中也暗暗点头同意,李邦华的见解确实不错,更是说到了核心之处。其实,原本历史上,南明朝廷亡就亡在这些难以改革的地方。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无止境的“党争”,这使得南明错失了许多次反攻的机会,更使得本就不强的军事力量被进一步消耗。 “所以,驸马带上老朽两个,应当是想要让南直隶和浙江,江西等地的官员同心协力,共赴国难,在朝中形成一股坚持抗清的强力吧?”倪元璐也隐晦地问道。 周世显听了两个老臣的话,知道自己没有带错人,他们都是明白局势的人才。在这个信息通讯极其不发达的年代,这样的人才是极其稀少的。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样的人,在当今华夏,找不出十个来。不然,李自成也不会败得那么快了。 “两位大人所言极是,本驸马确实也在担心这个,但只要陛下安然南下,在南京重建朝廷,稳住人心,以江南之财力物力,抵挡住流寇和东虏,应当是不难的。而且......”周世显欲言又止,下面的话,说与不说,就看李邦华和倪元璐问与不问了。 “驸马莫非是早有良策?”李邦华见状,赶紧追问道。 “是啊,驸马,你就别卖关子了。”倪元璐也着急道。 周世显看着两位老臣迫切的神情,面色严肃道: “两位大人皆是百官之楷模,德高望重,声名远扬。李大人乃士林领袖,知兵知吏,又曾经在南京为官,在南京官场上更是一言九鼎。此番南下,晚辈的路线其实也是参考了大人的,今日听大人一言,更是胜读十年书。 而倪大人乃是我大明忠良死节之士,又精通财税货输,到了江南,筹集军饷,养军兵甲,耗费必然不少,到时就得仰赖倪大人了!” 周世显来自后世,对这两个老臣又知根知底,这一通马屁,自然也恰到好处地拍在了点子上,效果斐然,把两个老头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相信两位大人如今也看到了,莫说南兵了,堂堂天子京营,也都兵甲不齐,将士忍饥挨饿,衣不蔽体,专用的军队,又如何能战?”周世显夸了两人一顿之后,随即话锋一转,进入了正题: “此番南下,重建朝廷,稳住人心,只是第一步。整顿吏治,筹集军饷,打造兵甲武器,以江南之财力物力人力再造新军,北伐中原,恢复河山,方为始终啊。 所以,本驸马要请两位大人南下,便是为此了。若无两位大人相助,恐怕南京朝堂便整顿不得,吏治腐败,财税便难以征集,财税不足,强军便无从谈起,这一步步皆是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的。” 李邦华和倪元璐闻言,脸上都露出了笑容,然后对视了一眼,似乎是确定了什么。面前的这个驸马,确实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后辈,所思所想,都十分深刻。 在周世显南下之后的计划中,李邦华和倪元璐都是重要的一环,他不仅要整顿朝堂,革新吏治,更要开源节流,筹集军饷粮草,开设新式的武器制造工坊,训练新军。 要想北伐灭清,剿灭所有的反抗力量,收复辽东,周世显需要二十万大军。 当然,二十万大军不是一日就能练成的,需要一步一步来——从两万到五万,从五万到十万,从十万再到二十万...... 而他的宏图可不止于此,大明的强军也不会止步于二十万,更不只是仅限于陆师。 整个内外东北,西伯利亚,外藩蒙古,西域,青藏,安南,还有吕宋,大明要在这个风云激荡的年代,也参与进大航海之中,欧洲人能做到的,大明也同样能做到。 第三十一章:强军计划 在明末这个军事科技已经充分发展,但是又卡在了某个节点,使得冷热/兵器不得不混合使用,以保持军队战斗力,骑兵依旧无比强悍,可以决定战役胜负的时代,兵甲装备便是强军的关键。 因此,在周世显的强军计划之中,退到了南方,优质战马严重不足的他,要想保持军队的强悍战斗力,便要充分发挥好火器的作用。 换言之,既然骑兵不够,就得火枪火炮来凑,以火枪火炮加持战兵军阵,再辅以骑兵掩护作战,是他应对满清八旗兵的策略。 而这个时代,最适用于野战的火炮,并不是“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原本是战舰上的长管舰炮,十分笨重,而所谓的弗朗机炮,威力又不足,两者都不适用于野战。 只是,因为明代火炮技术已经落后于西方,缺乏火炮制造理论,无法进行成功的自我创新,加之满清的火炮完全师承明廷。 所以,东亚战场上,双方都只能将其用来作为攻城的利器罢了。 而在熟练的火炮炮手手中射速胜过火绳枪的“四磅炮”,才是这个时期,最适合野战的火炮。 当然,四磅炮在其集大成者,古斯塔夫阿道夫二世的瑞典军队中,也被称为“团属炮”。 当然,除了“四磅炮”之外,还有“六磅炮”,“八磅炮”,这些火炮的射程和发射的弹丸大小各不相同,但是不同于舰炮作战要求,外形特点使得他们更加轻便,也更适合在陆地上执行任务。 而火器火炮方面,周世显就得依靠汤若望作为中间人,让他邀请红毛工匠,甚至是直接购买现成的了。 “汤先生,若是你从澳门带回工匠,大概要多久才能制造出可用于实战的四磅炮?”周世显眼神迫切的问道。 作为一个对火枪火炮稍有了解的退役军官,他自然不会询问燧发枪的问题。这个时期的燧发枪并不是不能生产,而是造价过高,零件太多,故障频发,根本还不适合大规模装备军队。 而且,有那么多成熟且造价低廉的火绳枪可供选择,并能对强军形成军备优势,还有各种陆战火炮,周世显又何必执迷于燧发枪呢? 当然,研究还是要让人继续研究的,成熟的燧发枪威力远胜于火绳枪,但投入本来就珍贵的战争资源优先生产和研究燧发枪,就不可能了。 汤若望眯了眯眼,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计算着什么,认认真真地想了一阵之后,才终于回答道: “驸马,若是到澳门去请技艺熟练的工匠,然后在南京的工坊中试制,前后应该五个月就可以了,但是如果要大批量生产,恐怕......” “恐怕什么?”周世显赶紧追问道。 他来自后世,知识要丰富许多,他知道无论是“失蜡法”还是“泥模法”,都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而且“失蜡法”还有天气要求,只有冬天气温比较低的时候才能使用。 “恐怕还得调试实验过,因为制炮所用的铁料质量,也会影响火炮的质量,有的铁料脆些,有的铁料硬些。南京的苏铁和福建的闽铁,就不一样,所以最终或许需要一年以上,才能真正批量生产。” 汤若望微微皱眉,又继续说道: “用于实战的火炮,不可有一点疏忽,否则在战场之上,便是成百上千万人的性命,火炮制造出来之后,还需要专门准备一套测量瞄准的工具,训练专门的炮手,这些都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这方面的知识,周世显也只是知道一些,不过自然是没有汤若望这个专家清楚,他听了之后,只能退而求其次,他需要的是更加先进的武器,在敌强我弱的时候展开突然一击,稳住局势,并不一定要自己造。 “那澳门和南洋那边,有途径可以购买得到四磅炮吗?斑鸠脚铳呢?” 现在,周世显只是需要小规模地装备一支野战火炮部队,二十门四磅炮,两三百人即可,就算是加上三四百支原版的斑鸠脚铳用来对付满清冲锋骑兵,也不过是一千人左右。 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说服李自成,一个如此庞大的军事集团,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张告示,就随便改变既定的战略。 换言之,顺军大概率还是无法击败满清大军,而满清也大概率会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在一年之后,挥师南下,进攻江南。 而且,就算情况相反,顺军在山海关抵挡住了清军,那也不过是换成顺军南下罢了。满鞑入关本来就带着极大的偶然性,这一次失败之后,便不可能再有什么机会了。 因此,周世显只有一年的时间,他必须得为挡住第一波清军,或者顺军的南下,压服南方军阀做好准备。 而只要能稳住敌人的第一波进攻,重塑大明兵将们的信心,让国家机器重回正轨,还拥有半壁江山的大明朝还是有救的。 “澳门应该是有的,不过可能存货并不多,四磅炮在大明之前几乎没有需求,斑鸠脚铳或许能买到四百支以上。” 汤若望想了想,又忽然说道:“不过,就算澳门没有,荷兰人手上应该也会有些,咱们可以从他们的手上买。” “大概能买到多少,先生可有个准数?”周世显闻言,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只是,汤若望见状,心中又不由得生出了忧虑来,甚至是已经笃定了——这个明国驸马,对战争十分狂热。 南下的这一路上,虽然只是短短四五天,但周世显所表现出来的领袖能力,广阔见识,以及勃勃雄心,都远远超过了汤若望在大明二十年见过的所有人。 他从未见过明国有人对欧洲诸国如此深入的了解,三言两语间所表现出来学识和眼界,更是令人惊叹,根本不是那些所谓热忱西学的明廷官员士大夫所能比拟的,便是他的老朋友徐光启,恐怕也略逊一筹。 最关键的是,这个驸马,才不过是十七岁,他是如何做到的?简直就是神迹啊! 毕竟,在被劫入“十王府”之前,汤若望从来没有听说过周世显的名字。这个驸马就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其实,明末的汉人官僚阶级对于西学是秉持着一种欢迎的态度的,这不仅仅是为了学习火炮技术,对抗关外的满清,还有许多文人士大夫是出于学术研究和个人兴趣,甚至由此形成了一个个西学小圈子。 而这,远远不是刚刚从半部落奴隶制半封建制走出来,只有军事强悍的满鞑可比的。更不用说,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满鞑对于华夏文明的摧毁,是无可挽回的。 当然,对于一心传教的汤若望而言,这些并不重要,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传教而服务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汤若望才会如此重视和周世显的关系。 因为一路南下以来,他发现这个明国驸马不仅受到了那两个重臣的异常拥护,还成功压服了那些骄横的士兵,便是向来独断专行的崇祯皇帝,也对其十分信任,甚至不再插手具体事务。 汤若望不久之前就随军出征过,他是清楚那些兵痞是多么可怕的,这个年轻的驸马居然能以雷霆手段,将他们压服,手段恐怕不比那些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督师差。 如此一来,等到了南京之后,崇祯皇帝重新执掌大权,那么这位文治武功皆非凡类的公主夫君,必将在新朝中获得无与伦比的权势。 要知道,明廷之中,如今最为缺乏的,就是擅长军事之人;最需要的,就是建设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 届时,若是自己能得到驸马的重用,成为其心腹,必然也会在崇祯皇帝那里占有一席之地。 只要有官方的支持,在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南方各省传播宗教,将会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而且,汤若望还发现,这位年轻驸马对宗教的了解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远超这个国家的其他人。 这对于他传教而言,应当是极为有利的。 “四磅炮除了葡萄牙人之外,荷兰人的尼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国人的东印/度贸易公司应该都会有货源。 如果两家都能买得到的话,二三十门应该是没问题的,但是具体的数目,还得去澳门打听清楚才能确定。” 汤若望二十年前就是经过澳门进入大明的,一直以来也都还和这个中转站的传教士们保持着联系。 而且,随着大明辽西战局的恶化,崇祯皇帝屡屡让他研究火器,这使得他对南洋的军火贸易十分了解。 “好,那此事就全权就给汤先生去做了。”周世显点了点头,然后又微微笑道: “除了火炮之外,更重要的是,先生还要在澳门和南洋帮大明找一些技术高超的工匠和年富力强,经验丰富的火器教官。 等圣上抵达南京之后,大明便要在江南设立新式火器工坊,训练新军。两者都需要更多的优秀工匠和军事人才。” 周世显要想对付满清和顺军,就得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新军,然后匹配上成体系的士兵训练和军官培养体系。 所谓的江北四镇,以及南方的那些弱兵,可挡不住凶悍的满清铁骑,这一点,周世显心里是一清二楚的。 “驸马尽管放心,工匠和教官都不是问题,这些澳门绝对都有。” 汤若望和车队里的其他人一样,如今都已经被周世显所表现出的胆识和气魄所折服了,根本不怀疑对方可以把他安全带到南方。 第三十二章:两手准备 到了这日下午的申时二刻,吴兴业派往青县的斥候终于传回了关乎护驾车队下一步行动的关键消息。 周世显看过之后,脸色当时就阴沉了下来,然后立即召集了麾下的将领,开始主持大军突袭青县,夺船南下的作战会议。 青县位于冀东平原的东部,土地平坦肥沃,物产丰富,加之东临渤海,北依京津,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而且,大明王朝的经济命脉——大运河就在县域内穿过,这些都使得当地商贾云集,百业俱兴。 而青县也和大名鼎鼎的沧州一样,古属燕齐,同样的民风醇厚,尚义任侠,在历代薪火相传之下,武风沿袭不衰。 明末局势动荡,流民义军席卷各地,又有满鞑六次入塞,烧杀抢掠不停,在官兵羸弱,无力保护的情况下,这些民风彪悍地区的不少宗族都选择了结寨自保,组织起了地方武装。 当然,这样的地方武装都只是乡勇,不要说是火器和甲胄了,除了几个庞大富裕的宗族,大部分人连件称手的兵器都没有,守寨或许还可以,但野战便是连地方明军也打不过了。 不过,也和农民军一样,随着关内局势的恶化,明廷财政崩溃,不少原本投身军伍的乡民从军队逃离,回到了村寨中,这些地方武装的战斗力也随之迅速提升。 但问题也就出在了这里,青县当地两个最大的漕帮都已经归顺了不久前入驻青县县城的顺军。 这也就意味着周世显除了打一仗,把这些敌人消灭干净之外,已经别无选择了。 毕竟,他需要的是最快速度南下,作为弱势的一方,所谓的收买和谈,风险太大了,也远比一战灭之,夺船南下更要耗时。 或许是顺军也意识到了青县的重要性,不仅派出了一个县令和护卫的两百士兵,还从河间府府城分派了五百余兵将,加上城中原本留守的明军降兵,还有两大漕帮的寨丁,总兵力接近两千。 周世显并不是觉得自己麾下的兵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而是担心自己的行动会惊动驻扎在北面静海县的郝摇旗。 郝摇旗可不是泛泛之辈,麾下兵马更是多达六千,大部分都是精悍的明廷边军出身,其中至少有一千是骑兵,一旦纠缠上,恐怕孙虎,翁大杰,孔涛三人的兵马就得留下来断后了。 “青县的顺军基本上都集中在县城之内,运河边上的码头只有一个百总的兵马在驻守,剩下的百余人都是两个漕帮的寨丁。”吴兴业顿了顿,然后又接着说道: “不过,这些帮众至少有一成披甲,每人基本上都有一件兵器,甚至哨骑还看到了三眼铳。若是打起来,他们守在堡寨之内,恐怕还是有一定战力的。” 虽然青县的局势已经变得复杂,但周世显和李邦华,薛老二等人商议过后,最终还是打算按原计划行事。 青县都已经有了顺军进驻,沧州就更不用说了,顺军很显然是因为兵马不足,实行了“抓大放小”的策略,这个时候改走其他的路线,只会更危险。 整整两千多里的路程,沿途又没有稳定的补给,后面还有追兵,两千多人马想要安然抵达南京,根本不可能。 除非,周世显能凭借武力夺取青县两大漕帮的漕船和堡寨之中的粮草,由运河南下。 “那两个堡寨的情况如何,没有火炮的情况下,能不能迅速攻破?”周世显微微皱眉,想了想又问道:“堡寨里面除了三眼铳,还有其他火器吗?” 大运河上的漕运水帮往往“亦民亦匪”,彼此之间为了抢生意,械斗死人也是时常发生的事情,更不用说近年来的乱局使得他们更多的参与到了战斗之中。 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想要攻破这些凶悍之徒严防死守的堡寨,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困难。 “根据目前哨骑传回的消息,吕家寨和王家寨的堡寨墙高在一丈三尺左右,宽六尺以上,寨墙从外表看,应该是土石所筑,坚固倒是说不上,堡墙之上并未发现火炮,除了三眼铳之外,还未见其他火器。 但是其寨门设置有瞭望塔和箭塔,上面有人日夜轮值,如果咱们没有火炮协助,强攻恐怕会有些棘手。”吴兴业说着,脸上也露出了担忧之色。 “如今咱们急行南下,缺医少药,最怕的就是伤兵累赘。这些寨丁都是凶悍之徒,又有城中的顺军撑腰,如果强攻,免不得会出现大量伤亡。”薛老二分析道。 “出现伤亡倒还在其次,若是久攻不下,又打草惊蛇了,到时候被顺军一纠缠上,咱们又没有补给和船只,哪怕只是被拖住一日,后果都不堪设想。”孙虎也出言道。 他作为护驾车队里的“新人”,和翁大杰,孔涛一样,都十分担心一旦战局不利,周世显会让他们留下兵马殿后。 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都不是驸马的“亲儿子”,只是半路捡来的,心里始终不踏实。 “驸马,俺觉得孙虎说得没错,咱们可以派人扮作南逃的富商,带着一二十个家丁以坐船南下为由,先混进寨子,到时候在里面点几把火,引发混乱,咱们在外面的人再攻进去就简单得多了。”翁大杰也出言支持道。 “京城南逃的富商巨贾,有一二十个家丁护卫也很正常,应该不会引起被怀疑,末将也觉得此计可行。”不明白孙虎,翁大杰等人意图的王朝东听了,也忽然出言赞同道。 “而且,如今时机变化,这些漕帮别看是做正经生意的,但背地里手脚绝对不干净,杀人越货的事情肯定是没少做的,到时候故意漏点金银给他们,这些人绝对会上当。”孙虎赶紧补充道,就担心周世显不同意。 周世显听罢,点了点头。他作为这里的最高领导,自然是不能先说话的,万一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对他的权威将是极大的挑战。 而等手下的人说完之后,他再来总结一番,或者说补充说明,就能体现出他的高瞻远瞩和考虑周全了。 “强攻是断然不行的,孙虎说得没错,得想个巧一些的法子,用计策拿下其中一座堡寨。这些寨丁虽然凶悍,但不过只是些乡勇,野战阵战绝对打不过咱们。 不过,也不必等到内应进到堡寨里面,更不用放火引起混乱,免得烧到了咱们的粮草,到时候扮作富商家丁的人马配合登墙偷袭的兵马,直接夺取寨门即可。 在没有甲胄的情况下,一二十人的队伍,若是进去了,恐怕就很难再活着出来了。” 周世显这么说,并不是危言耸听。若是这些士兵披甲,绝对不可能被放进去。若是不披甲,就算是二十个战兵,又能打多久? 等到登城的甲兵打开寨门,大军冲进去的时候,这些内应恐怕已经死完了。 而且,这次偷袭,最重要的就是快,若是他们能以富商家丁的身份,在寨门打开的时候,直接突袭,守住小半刻钟,周世显就能带兵直接冲杀而去。 如此一来,便是寨墙寨门同时出击,周世显也就不用再等登墙的甲兵占领寨门,解决掉守门的寨丁了。 更不用说,万一登墙偷袭失利,寨门这边也能坚持一会,几百步的距离,大军很快便能冲杀而至。 “吕家寨确实戒备森严,而且看他们的堡寨部署,应当是有边军逃散的士兵加入了,若是家丁藏甲,确实难以混进去。”薛老二听了周世显的话,恰到好处地补充道。 “驸马的意思是,做两手准备:用富商吸引寨门值守的寨丁的注意,然后在士兵架梯偷袭的同时,假扮成富商的甲兵也在寨门动手?” 李邦华顿了顿,似乎确定了什么,当即拱手抱拳道:“驸马,老夫愿意前往,别的老夫不敢夸下海口,但这事没有其他人比老夫更合适的了。” “李大人的忠心勇气本驸马是知道的,不过此事已经吴大人已经应下来了。”周世显哪里舍得李邦华去冒险,七十多岁的人了,万一在混战中有什么闪失,那他的损失就太大了。 毕竟,南下车队护卫的几个大臣,李邦华,倪元璐,汤若望都是有大用的,唯独吴麟征高低不是,就像是一个关系户。 要知道原本历史上,李邦华,倪元璐之下的官员,不只有吴麟征殉国了,带上他,也不是因为周世显大发善心,只是他关键时候需要一个官位不低,又不怕死的人,代替李邦华,倪元璐等人去冒险。 而周世显说完,也不等李邦华再说什么,又立即扭头看向了吴兴业问道: “吕家寨和王家寨各有多少漕船和粮草,这个有打听清楚吗?”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也关乎着到底是只攻打其中一个堡寨,还是两个都要一起拿下。后者的风险就要大得多了。 要知道,陆上行军之所以行不通,便是因为运力和速度不能兼得,若是要保持补给充足,就得携带大量粮草,但要想保持速度,就得轻车简行。 而周世显原本就带了二十辆马车的黄金白银,哪里还有其他运力。这些黄白之物必要的时候甚至还会抛给顺军,用以减缓对方的追击速度,逃出生天。 至于为什么不兑换成银票? 这就是电视剧看多了,真以为这个时代具有全国同行的钱庄。就算有,这笔钱也得先存进钱庄,而钱庄也得能保证自己在乱局之下将之运出京城,所谓的票据交易才有可能发生。 “吕家寨和王家寨都是千人大族,寨内应当是存有大量粮草的,至于漕船,那是他们吃饭的本钱,更应该不缺,但具体的,因为时间紧迫,哨骑并没有打探清楚。”吴兴业拱手抱拳道。 “吕家寨堡寨内有多少人,超过三千吗?”周世显又问道,“王家寨呢,两边的丁口谁多一些?” “吕家寨仅仅是青壮丁口便有七八百之众,三千应当是有的。王家寨的话,青壮丁口比吕家寨少一些,只有五六百,实力也要弱一些。”吴兴业回答道。 “嗯,那事情就好办一些了。”周世显听罢,心中也大抵确定了情况,不由得眉头舒展,笑了笑,然后又说道: “那咱们就集中兵马,在青县的顺军察觉动静,赶来增援之前,拿下吕家寨。然后再给他来个围点打援,把这些追兵消灭在青县。” 第三十三章:夜袭 第三日凌晨丑时,吕家寨西面的寨墙上,挂在木杆顶端的几个灯笼在冷风的呼啸中不停摇晃,其中一盏已经被吹灭。 寨墙外的黑暗之中,不时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但都被呼啸的风声掩盖过去了。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寨墙上值守的几十个吕家寨寨丁大多都缩在墙角打起了瞌睡。 这毕竟只是一群乡勇,又有多年械斗押漕,争勇斗狠养成的凶悍痞性,平日里就极其散漫,虽然有了边军逃兵的加入,但想要用军纪约束他们,也是断然不可能的,甚至管得太多,还会被反噬。 其实,便是那些边军逃兵,也不管什么军纪,他们不过是凭着多年征战学来的战场经验,在这乱世中有了胜过别人的资本,如今同样在寨中耀武扬威。 如果不是有这堵寨墙,周世显担心拖延时间,被纠缠住,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值得两千明军精锐如此小心翼翼。 吴兴业跟在了周世显的身后,出现在了吕家寨的寨门前方,三百多步之外的黑暗中。 他们昨天清晨从大城县出发,在距离青县和吕家寨三十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一直等到了天色变暗,才开始行动。 护驾大军也在那里,按照计划,分成了三部。 周世显率领吴兴业,翁大杰,孔涛三部人马,总计一千余人,负责攻打吕家寨。 王朝东率本部锦衣卫,还有张洪率麾下的“武/卫营”负责护卫圣驾和那二十辆马车的金银,一旦周世显这边得手,就迅速进入寨中,夺取船只粮草,然后马上南下。 如果局势有变,这支兵马也会改走陆路,在青县以南接应周世显。就算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周世显也必须试一试。 只要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认输,也绝对不可能放弃的。就算是崇祯皇帝死在了半路,他也必然要继续南下,坚持抗清。 只是,没有崇祯皇帝的名号和支持,仅凭他自己,抗清的难度会远高于当前,胜利的希望也会更加渺茫。 而薛老二和孙虎两部,则是留在了青县到吕家寨的必经之路上,一面是堵截吕家寨派去报信的人,一面是阻击青县的顺军。 至于吕家寨和王家寨中间,青县运河码头上的那百余顺军和寨丁,孙虎在周世显攻寨的同时,也会率领本部兵马发动突袭,将其一举歼灭。 这中间就有一个时间差了,利用好这个时间差,顺军和归附于顺军的漕帮寨丁,就会被周世显以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周世显听到了吴麟征所乘的马车从远处发出的“哒哒哒”声音之后,随即朝着吴兴业做了个开始行动的手势。 吴兴业心领神会,当即带着十几个精悍的甲兵朝着侧面潜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这些登墙偷袭的明军皆是身披双重甲胄,全副武装,翁大杰和孔涛麾下那些甲胄不齐的战兵,则被部署到了后方,等到偷袭成功之后,再跟着甲胄齐全的前军掩杀而去。 这套战法对于这些军头而言可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熟悉,这就是全副武装的精锐家丁带着一群破落军户的打法啊! 当然,现在那些缺甲的战兵可不是破落军户,一旦装备齐全,他们甚至可以和清军一战。 百余名明军士兵出现在了吕家寨寨墙之下,十几个裹着棉布的梯子被轻轻靠在寨墙之上,甲兵们将顺刀咬在嘴中,双手扶梯,迅速往上爬去,攀爬中途发出的轻微吱吱声被呼呼的风声完全掩盖。 吴兴业作为军官,自然一马当先,他平日里虽然看起来奸猾,但打起仗来丝毫不含糊,坚定的背影给了身后那些紧张的甲兵不小的勇气。 很快,一双锐利的眼睛从西面寨墙墙垛中闪出,然后又迅速缩了回去,紧接着十几个脑袋几乎同时从墙垛中探了出来。 寨门方向的瞭望塔,箭塔上,都散发出了淡黄色的火光,四周只有呼呼的风声,以及混杂在风声里的呼噜声,八个寨丁正缩在墙垛下睡觉。 吴兴业轻轻翻过墙垛,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后很快又有一个甲兵从墙垛探出头来。 右手轻轻取下咬在嘴中的顺刀之后,吴兴业又悄无声息来到了一个正在酣睡的吕家寨寨丁的身前,他左右看了看,另外十几架长梯的甲兵也都已经到位。 吴兴业左手一挥,八个甲兵同时动手,他们用左手猛地掐住这些敌人的脖子,右手的顺刀往他们的心脏刺去,然后猛地一扭,那些还在梦中的寨丁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杀死了。 他们的身上都没有甲胄,那几件单薄的粗布衣服在锋利的顺刀面前不堪一击,伴随着刀刃扭动,肌肉撕裂产生的剧烈疼痛使得他们拼命挣扎,眼睛直瞪得鼓鼓的,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吴兴业铁钳般的大手直接捏碎了面前这个寨丁的脖子,看着对方眼神中的万分惊恐,嘴角渗出的血沫,他并没有丝毫触动,反而是再一用力,将刺入对方身体里的红色顺刀拔了出来,血水旋即从创口喷射而出,染红了吴兴业胸前的甲胄。 吕家寨西面寨墙上的寨丁被明军悄无声息全部杀死之后,顺着长梯很快又爬上来了三十几明军甲兵。 登墙偷袭的明军分成两部,吴兴亲自带着这五十多人去攻寨门,翁大杰则带着剩下的一半人去清除寨墙上的其他寨丁。 此时,吴麟征假扮的富商正在寨门前和领头的乡勇在交涉,对方看着这二十个骑在马上,气势非常的“家丁”,很明显是有了怀疑。 周世显没想到吴兴业和翁大杰会那么顺利,这个以防不测,趁乱夺取寨门的备用军,如今真的只能是加快寨门打开的速度了。 不过,吴麟征的贵人老爷气场十足,几句话就把对方给压住了,还故意显露了自己车上带着的黄金。 领头的寨丁小头目虽然级别不高,但是也不傻,这可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就算生意做不成,也可以劫财。 别以为“亦民亦匪”这四个字只是说说的,如今他们已经投靠了顺军,遇到明廷的官员,哪里有不劫的道理? 遇到得罪不起的,自然是押镖送货,充当打手护卫,赚一份辛苦钱。遇到这种已经失去了权势的,那自然是化身劫匪,吃干抹净。 小头目上前检查了这几个家丁,确认这些人身上没有甲胄之后,扭头朝着寨门里的同伙喊了一句暗号,随即指挥身后的六个寨丁搬开拒马,寨门也很快就从内侧被打开了。 第三十四章:勇猛 厚重的寨门被从里面缓缓拉开,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摩擦声,里面透出了金黄色火光,两侧还有八个吕家寨寨丁在值守,其中有两人身上是披甲的。 马车也随即启动,吴麟征坐在里面,看不出丝毫紧张,二十个“家丁”在值守的吕家寨小头目的要求下,早已经翻身下马,此时前后各十人,牵着马往寨内走去。 这些“家丁”一面往里走去,一面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锁定寨门内外这十五人的位置,随时准备发动偷袭。 那个小头目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脑中还在回想着吴麟征车上的的金银,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毕竟,区区二十个家丁,只要进了吕家寨,就绝无可能再逃得出去,就凭着马车上的金银和二十一匹好马,得手之后他绝对能分到不少好处,在寨中的地位也必然有所提高。 马车刚刚进入寨门门洞里,寨门的内侧便忽然传出了“嘭”的一声,正在值守的十五个吕家寨壮丁都不由得一惊,几乎本能地往声音传来的班房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马车前后的二十个“家丁”听到了信号,同时转身,“哗哗”地抽出腰间的戚刀,朝着两侧的敌人砍去,制作精良的戚刀带起了一篷篷血雾,锋利的刀刃瞬间夺去了那些寨丁的性命。 寨门门洞里的那两个披甲寨丁分别被两个“家丁”攻击,他们的身上虽然有甲胄,但脖子以上却是毫无防护,也很快被杀死了。 而那个刚刚还在做着美梦的小头目,同时被三个“家丁”围攻,他勉强挡住了前面两次攻击,但很快被侧面袭来的一脚踹倒,然后被三人砍死在了拒马之上。 “啊,啊,啊!” 一连串的惨叫声接连响起,吴兴业麾下的甲兵朝着瞭望塔,箭塔,还有寨门上的值守同时发起了进攻。 他则早已经带着另外二十个人从城梯潜下,来到了透出亮光的班房门前,派出五人去寨门接应之后,剩下十五人全都手持顺刀,分立在班房门口的两侧。 听到了寨门被打开时发出的摩擦声之后,吴兴业心中计算着前后两拨“家丁”的速度,他们都需要一个合适的位置发起袭击。 然后,便是他麾下一个狗熊般高大的甲兵直接“嘭”的一声撞开了班房大门,里面的吕家寨值守寨丁猝不及防,正对着门口的一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率先冲入的甲兵一刀刺进了后背,剧烈的疼痛使得他面目狰狞,嘴里发出了惨烈的哀嚎声。 那个狗熊般高大的甲兵并没有丝毫手软,持刀的右手猛地一用力,顺刀直接刺穿了那个寨丁的身体,刀尖从腹部冒出,鲜血顺着刀身飞溅而出。 甲兵迅速前冲,推着那个寨丁往其他人撞去,直接把班房里的十几个吕家寨寨丁分成了两部分,还有几个被他带着撞倒在地了。 这些寨丁根本就是还没反应过来,但吴兴业已经带着麾下的甲兵猛冲而入,不等他们操起武器,便已经基本将人斩杀一空。 当然,不是没有身手敏捷,躲在他人身后的寨丁避开了一开始的冲击,但他们手上单薄的兵器面对身披两层甲胄的明军,丝毫不起作用。 那个率先冲入,狗熊般高大的甲兵在一脚踹开被他杀死的那个寨丁之后,背后就挨了两刀,但他身上足足两层锁子甲,最里面还套着一层棉甲,这些寨丁手上的武器根本无法将其破开。 甚至于,寨丁们手上的劣质军刀根本无法和周世显手下明军装备的戚刀相比,慌乱间的横刀一挡的战术动作固然没错,但问题是手中的劣质军刀直接拦腰斩断了。 别以为冷兵器时代就没有武器代差,刀枪之间用料不同,工艺不同,武器的质量也千差万别,战场之上,自然结果也完全不同。 而这些,正是周世显不把这些寨丁放在眼里的原因,但若是遇到了正儿八经的顺军,他可就不敢如此小觑了。 班房几乎眨眼间便已经被吴兴业拿下,瞭望塔,箭塔,以及寨门上的寨丁也已经被全部杀光,不过中途还是不可避免闹出了动静,整个吕家寨都被惊动了。 但此时寨门处已经足足有七十多个明军士兵把守,还有二十匹马,便是再多寨丁赶来,也无济于事了。 与此同时,寨墙的另外三面也已经被翁大杰领兵控制,正在值守的几十个寨丁都已经被翁大杰麾下的战兵斩杀,吕家寨的制高点几乎全部被明军拿下。 寨门外很快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马蹄踏地的哒哒声在黑暗中由远及近响起。 “骑兵先冲进去探路,遇到阻拦者,格杀勿论。其他人跟着老子杀过去,报效圣上天恩的时候到了,胆敢临阵退缩者,斩立决。”吴兴业说罢,又扭头看向了下了马车的吴麟征,道: “吴大人,时间紧迫,您在这里接应驸马,末将先领着兄弟们杀过去了。” 吴麟征也是领过兵,守过城的人,当即拱手抱拳道:“吴将军放心,这里交给老夫,绝无问题。” 吕家寨的人虽然大多被惊呼声叫醒,但还根本没有弄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多数人都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周世显便已经领着兵马控制住了整个寨子。 不过,因为成功夺取了寨门,后面的进展过于顺利,明军并没有大开杀戒,周世显不是那种滥杀的人,除了值守的几十个寨丁,还有沿途反抗的三十几人,其他人都只是被集中在了寨子里的空地上。 但周世显不滥杀,可不代表他是什么慈悲善良的人,该抢的东西,他自然一样也不落下。漕船,粮草,还有寨子里的金银甲胄和火药,全都被他手下的祝茂臻搜罗一空了。 由于现在才刚刚开春,吕家寨的漕船大部分还在寨子里的码头边上,周世显拿下了这一百八十多艘大小船只之后,运兵、运粮都得到了满足。 而吕家寨不愧是青县第一大寨,也不愧是积累了多年的财富,祝茂臻从寨中搜出了近万石粮食,还有十一万两的白银现银。 不止如此,寨中还有五十多件甲胄,以及不少火药,虽然这些军备的质量相当一般,但聊胜于无。 当然了,如今这些缴获都已经成了吕家寨“身在敌营,心在明”的最好证明。 驸马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抢呢?这明明就是吕家寨寨主的忠心耿耿和祝茂臻的恪尽职守。 第三十五章:千里追兵 “攻寨行动”比计划要顺利得多,薛老二和孙虎也没有继续埋伏,王朝东和张洪更是当即行动,将圣驾和二十车金银护送进了吕家寨。 等到手下的两千兵马都回到了寨中的时候,周世显已经让祝茂臻,孔涛带着人把车队需要的东西全都搬上了船。 那近万石粮食周世显自然不会全要,但是两千兵丁,近八百匹战马十五日所需的粮草,以及吕家寨的那十一万两白银,除了零头之外,他自然不会客气。 至于武器装备,周世显也只让吴兴业搜罗走了那五十多件甲胄,还有一半的火药,剩下的那些破铜烂铁,他就不稀罕了。 而且,如此乱世,这些东西对周世显而言可有可无,但对于吕家寨的人来说,没了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权力。 这可是近三千口人,周世显对贪官污吏心狠,对乱贼鞑子,对逃兵军痞心狠,但是对这些妇孺百姓,就没必要变相杀人了。 而如此一番考虑,也得到了李邦华,倪元璐,吴麟征三个大臣的一致赞赏,崇祯皇帝知道之后,更是赞不绝口。 或许崇祯心里并不是真的在乎百姓的生死,但他作为皇帝,这点态度还是得有的,不然他作为万民君父的天子“合法性”也就没了。 这在太平盛世或许还没什么,但如今可是逃亡的路上,“合法性”便是崇祯皇帝权力的根基,是他必须要捍卫的。 当然,除了这一众大臣和崇祯皇帝之外,周世显自然还得去周皇后那里接受点“教育”。这自然是某人打着周皇后的名义,要见周世显一面了。 周世显这回可就很识趣了,直接指天发誓,只要遇到危险,自己绝对转身就跑,然后坤兴公主满意的点了点头,并告诉他不是为了这事,她只是想见一见他而已。 周世显自然明白,当他把处于亡国边缘的坤兴公主救回来,把处于亡国边缘的大明救回来的时候,他在这个秀丽无双,养在深宫之中,又单纯得很的未婚妻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和形象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周世显很快又回到了他的位置上。 麾下兵马悉数归队,寨中要拿的物资全部搬到了船上之后,他并没有丝毫耽误,象征性地征求了崇祯皇帝的旨意之后,当即重新对大军进行了调整。 虽然有一百八十多条漕船,但除去押运粮草金银,护卫天家大臣的十几艘大船,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是小船,在保证速度的条件下,自然不可能把两千兵丁和八百多匹战马全部一起装上,特别是那些活蹦乱跳的战马。 而且,就算装得下,以运河的宽度,沿途没有骑兵护卫掩护,也绝对是大忌。一旦遇敌,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护驾大军必须得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一人三马,分成两班,只携带一天的粮草,紧跟船队沿着运河南下,另一部分则是乘船护驾,两边定时轮换,以保持士兵和战马的体力。 在岸上的那支兵马自然是薛老二和张洪轮流带队,由锦衣卫,京营旧部和“武/卫营”组成,专门负责供应他们粮草的船只也会和他们保持同步。 周世显虽然对于孙虎,翁大杰,孔涛三人的忠诚已经不怀疑,但是骑兵和火枪兵一样,都是他在关键时候硬抗顺军的关键,必须掌握在他的心腹手中。 毕竟,若是心腹都得不到重用,谁还会真心实意地替你卖命? 而经过周世显的恩威并施,孙虎,翁大杰,孔涛三人都不敢再有什么小心思,更何况如今漕船在手,南下几乎已经成功了一半。 只要到了南京,他们就是从龙护驾之臣,这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胜利就在眼前,傻子才在这个时候叛逃呢! 王朝东依旧率领另外一半锦衣卫护卫在崇祯皇帝的周围,周世显则带着百余名京营旧部护卫在前后,其中包括了那八十多个火枪兵。 孙虎,翁大杰,孔涛的兵马分别被部署在了船队的前后两段,周世显也把那五十多具甲胄平分给了三人,而不是继续武装“武/卫营”。 只要过了沧州,东光,很快就能进入山东了,李自成此时还根本没有派兵进入山东接管地方,而刘泽清虽然已经领兵南逃,但山东名义上还是明军的地盘。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是往年山东,南直隶等地征发的甲胄军需,粮草饷银,因为局势动荡,都滞留在了运河边上的关键关口。 周世显知道那些地方官肯定都已经做好了打算,要把这些东西吞掉,但绝对还没有那么快。 因此,只要船队进入山东,夺取了几个运河重镇的仓库之后,军队装备的问题,大抵也就能解决了。 天还未亮,周世显的队伍便已经集结完毕,除了骑兵以外,悉数登船,从吕家寨通向运河的水道中驶出。 而这个时候,以庞仑作为向导,顺军前锋大将谷可成亲自领着五千兵马,已经从京城追击到了大城县域内,并成功发现了周世显护驾大军的行动踪迹。 庞仑依旧带着他的那百余兵马,虽然他夸下了海口,引诱顺军出动大批人马千里追击,但心里一直没有底,如今有了线索之后,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原本他还不知道崇祯皇帝就在车队里面的,但是李自成几乎已经把京城城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人,心中自然已经有了怀疑,两相对照之下,事情自然明朗了不少。 不过,如此重要的事情,庞仑也不敢直接认了,而李自成也还只是猜测,更不想打草惊蛇,崇祯逃出京城,这件事情的政治影响太坏了,他必须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而且,根据庞仑的说法,对方不过两三百精锐骑兵,就算收编了溃兵,也不过是甲胄不齐的千余兵马,并不足以畏惧。 于是乎,李自成便派出了心腹大将谷可成,领着五千精锐追击,同时让谷可成派人通知静海县的郝摇旗,让其率兵南下青县,沧州拦截,万余精锐兵马前后夹击,不出意外,绝对能拿下这千余明廷溃兵? 只是,不出意外,就难免要出意外了。 郝摇旗并非李自成嫡系,而谷可成作为大顺军的嫡系一派,并不愿意对方拿下拦截崇祯皇帝的首功。 顺军内部,也是派系林立的,只不过都是武将当权,也都服从于李自成,内斗并不算严重罢了。 于是乎,在谷可成的运作之下,前往送信的四个斥候不小心就迷了路,原本应该已经出现在青县的郝摇旗所部,今晚才刚刚动身,刚好晚了谷可成一步。 第三十六章:紧追不舍 周世显并不知道谷可成和郝摇旗已经在青县会师了,那时候他已经直奔沧州而去,岸上负责侦察的斥候也收缩到了北面三十里之内。 毕竟,百里之内,马快于舟,百里之外,舟船日夜行驶,单凭马力哪里还追得上? 除非,顺军也是一人三马,而且不惜马力,拼命追赶,或者说河道弯曲,舟船遇阻,风向生变等等原因使得周世显平白耽搁了时间。 而两军会师之后,郝摇旗自然明白自己被谷可成算计了,但这口气他也只能自己咽进去,毕竟谷可成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根本不让他抓到任何把柄。 再说了,就算抓到了把柄又能怎么样?谷可成敢如此有恃无恐,也是有原因的。 他可是跟着李自成出生入死了十几年的老兄弟,响当当的“十八骑”之一,在李自成最落魄,最低谷的时候,也紧跟在身侧。 郝摇旗虽然为人粗鲁凶悍,但也是懂得一些人情世故的,自然不敢冒冒失失的就得罪了对方。更不用说,一个是前锋营的制将军,一个只是顺军的中层将领了。 不过,当两人得知了周世显已经成功夺取漕船,早就沿河南下了之后,这些龃龉龌龊,也就不再重要了。 要是崇祯皇帝真的就在船上,并且成功南逃了,那对于大顺朝来说,必然会是一大隐患。至少南方明军残部的抵抗会更加强烈,许多大战也必然难免。 而对于他们两个执行追击任务的大将来说,这将是无可挽回的过错。 新朝初立,正是建功立业之时,若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冷落在了一边,那可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但同样的,若是他们能抓住崇祯,将这个前朝皇帝逮捕回京,那就是泼天大功,前途无可限量了。 如此局势之下,两人当即摒弃前嫌,谷可成迅速集合了麾下的两千骑兵,郝摇旗也将麾下的一千余骑兵单独分出,顾不得休整,当即追击而去。 而这个时候,周世显已经成功通过了沧州,城中果然有顺军把守,但附近的漕帮并没有旗帜鲜明的归顺李自成的大顺朝,可他们的家业都在沧州,对明廷也是有心无力。 周世显自然考虑到了这点,只是要求对方配合演了一场戏,双方的船只在运河上你追我赶了好一番,不过并没有耽误多少功夫,周世显的船队便得以继续南下了。 只是,等周世显继续南下,于第二日午时进入东光县域内的时候,就遇到麻烦了。 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大漕帮,但是谷可成已经提前派了斥候来通风报信,已经接管了东光县的顺朝县令得到消息之后,当即组织民夫,想要在运河上设置了阻碍物拦截周世显的船队。 好在谷可成派出的八个斥候被张洪截杀了六个,另外两个虽然成功突破封锁,入城报了信,但为时已晚,东光县县令还没来得及组织民夫完成障碍物的设置,薛老二便已经领着骑兵杀来了。 周世显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了顺军追兵已经距离自己不到百里,而且顺军的斥候能耐一点也不弱。张洪和他们交过手之后,基本确认了这些都是原本边军的精锐夜不收。 换言之,前来追击他们的,应该也是顺军老卒和原本明廷的边军精锐,要是周世显在野地和他们撞上,恐怕占不到什么便宜。 可让周世显万万没想到的是,东光县县令在部署障碍物的同时,还让人挖开了运河的护堤,薛老二虽然驱散了那些民夫,但还是晚了一步。 短短一个时辰,运河长堤便已经挖开了十多处出水口,这使得原本就因为春汛刚来,蓄水还不算深的运河一时间难以平稳行驶大船。 周世显无奈之下,只好组织士兵,把那些来不及逃回城中的民夫又征集了起来,迅速开工,重新修缮了运河的护堤。 如此一来,原本刚从沧州出发的谷可成,郝摇旗两部三千骑兵主力,已经追到了距离东光以北大约六十里的南皮县。 主力骑兵和斥候的行动速度自然千差万别,特别是古代的战马在短暂爆发之后,持久力并不好。 周世显虽然不知道自己和追兵的实际距离,但根据斥候的速度,心里推算一番之后,便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 但这个时候,东光又已经被顺军占领,城内多半也没有兵甲可以装备他的大军,除了继续南下,进入山东,周世显已经别无选择了。 不过,局势严峻归局势严峻,周世显并没有因此慌了神,依旧保持着清醒——这仗能不打自然是不打最好,能迟一些打,自然是迟一些打更有利。 追击而来的顺军的骑兵精锐,战斗力一定非比寻常,装备也绝对不差,这绝不是庞仑临时收拢来的那些溃兵可比的,这是能不打就不打的原因。 但问题是骑兵的持久力并不强,若是顺军不顾一切追击而来,必定人倦马疲。而他的兵马乘船南下,若是获得了兵甲装备之后,以逸待劳,并非不能一战。 因此,周世显如今要做的,首先就是安抚躁动的麾下兵马,他作为整支车队的主心骨,这个时候的表现会直接影响全军的士气。 而周世显在面对危机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从容不迫,镇定自若,指挥有序,再一次给了这支“南逃兵马”打了一针强心剂。 “听驸马的指挥,跟着驸马走,是绝对不会有错的!”慢慢的,这成了整个车队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共识。 安抚了士气之后,便是组织士兵轮流划船,加快行船的速度,尽可能和顺军拉开距离,能逃脱追击最好,逃不了,就转过头来,给顺军一个大大的惊喜。 而这些士兵皆是训练有素的老兵,这些日子又吃饱喝足了,整齐划一用力划船自然不难。 紧赶慢赶之下,在这日亥时一刻,周世显的船队终于抵达了德州,并连夜入城,着手部署防御,薛老二和张洪则早一步率军进城,控制住了这座运河上的重要城镇。 德州是山东进入北直隶的水陆枢纽,南方的漕粮,商贾,货物,还有官员学子进京,基本上都要经过此城。 因此,德州城也在一次次扩建的修缮之中,从明初的一个普通卫城,变得高大坚固,成为了“神京门户”,城中储备物资的仓库更是数不胜数。 但此时,城中的明廷官吏早已经逃散一空,便是百姓也已经十不存五了,偌大的城池被一群霸占了府衙仓库,控制了其中的粮食和兵甲的衙役,勾结百余各青皮混混趁乱控制了起来。 顺军东征以来,听到风声的山东各州府明廷官吏或者选择观望,或者拖家带口,收拾金银细软之后,直接南逃,只有少数还在坚守。 山东虽然还没有顺军的兵马进入,但早已经大乱,不仅仅是许多文官跑了,便是原本应该抵御顺军的军队,大半也已经没了踪影。 而当薛老二和张洪领兵进城的时候,便遭到了那群衙役和青皮混混的阻挠。 这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七八个衙役带着二三十个青皮混混手持刀枪,身披盔甲,甚至还有人张弓搭箭,以“时局混乱,城中宵禁,又无度牒”为由,根本不打算让这群来历不明的骑兵进城。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若是放明军进城了,他们如何继续在城中称王称霸?而且,以明军的德性,进了城之后,恐怕他们也要被黑吃黑,给灭了。 只是,这些人根本没经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薛老二和张洪一看前来阻拦他的一个衙役只穿了一件棉甲,头盔都没戴,便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水平了。 就张洪那个暴脾气,周世显又不在这里,他能忍? 而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料,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城门的这几十个衙役青皮,便被击败了。 然后,城中的那些衙役青皮们,也在还没弄清楚情况的时候,或者被俘虏,或者被斩杀,比吕家寨的寨丁表现得还要差得多。 毕竟,他们也就能欺负一下百姓而已。 而如此实力悬殊,再加上城中百姓早已经因为这些人的欺压,民怨沸腾,此时看到全副武装,秋毫无犯的明军进城,虽然依旧害怕,说不上支持,但同样没有任何阻挠袭扰的做法。 薛老二和张洪派兵接管了几个城门,又控制了府衙之后,随即按照周世显吩咐的,先在县衙张榜,召集城中的富商大户,约法三章。然后,借着这些人的影响,主持开仓济民,发放粮食。 不过,因为那些衙役青皮这些日子做的恶太多,甚至不等周世显进城,薛老二和张洪便替天行道,将俘虏的衙役青皮中的十一个小头目全部斩杀,以平民愤了。 而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也不可谓不有效。 不到两个时辰,等到周世显入城的时候,护驾大军已经获得了城中百姓的完全支持,薛老二和张洪也早已经在当地人的引导和配合之下,控制了全城。 但在谷可成和郝摇旗不惜马力的追击之下,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距离德州,也仅剩不到二十里了,麾下的三千骑兵,跟上的还足足有两千之众。 两千骑兵,六千战马,两万多只马蹄,如同密集的雨点敲打在地面,轰隆作响,黄尘滚滚而来,汹涌澎湃。 第三十七章:兵甲已齐 不到两天时间,三千骑兵追击了二百多里,还能有两千成建制地跟上了。如此兵马,在这个时代,绝对称得上是精锐了。 更不用说,这其中还有不少是因为谷可成和郝摇旗临机决断,下令一部分骑兵让出战马,造成的主动掉队。 不过,谷可成和郝摇旗跟上是跟上了,但麾下骑兵经过数日奔驰,战斗力还能保持多少成,就难说了。 他们在确定了追击的明军已经悉数躲进了德州城之后,便在城北大约十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打算休整一夜之后,再作打算。 这倒不是谷可成和郝摇旗就此松懈了,而是周世显的部署,使得他们除此之外,一时根本就是别无选择。 一来,周世显占据了德州城,而谷可成和郝摇旗带来的都是骑兵,并没有攻城的能力。不过,他们两个都信心十足,认为城中的明军必不敢出城野战。 二来,在谷可成和郝摇旗看来,明军窜入德州城,根本就是自寻死路,看起来是能凭城据守,但只要他们身后的援军一到,这些明军便再也跑不了了。 毕竟,京城城破之后,整个北方,根本不会再有能和顺军一战的明廷兵马,孤立无援之下,固守城池根本毫无意义。 至于明军会不会连夜逃跑,谷可成和郝摇旗更加求之不得了。 因为明军入城,如今两军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十五里。如此距离之下,舟船根本比不上骑兵,没一会就能追上。 换言之,谷可成和郝摇旗这两个战场老将一番分析之后,都同时的得出了结论——以马对舟,此战,优势在我。 而此时,德州城内,在当地人的引导之下,周世显亲自带着祝茂臻等人打开了府衙的仓库,果然在里面找到了大军急需的兵甲火器,还有粮草马料。 至于原本还应该躺在仓库里的十数万两白银,在城中漕运仓库,城防守备,县衙三班六房等各式官员逃离的时候,便已经被全部瓜分完了,一个铜板都没剩下。 德州在永乐年间,便每年承载着四百万石的漕粮运输,单单是这一项,朝中地方,就不知道有多少利益纠缠了。 东虏肆虐辽东,特别是北方各省民乱之后,明廷开支日大,南直隶,浙江等地的财货北输更甚,德州的地理位置也更显重要,同时也积累了更多的财富。 只可惜,周世显来晚了一步,城中的富商大户大多已经逃难,官员更是不见踪影,好端端的一大笔军费,就这样没了。 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说,若不是这些府库被那些衙役青皮控制了起来,或许其中的东西早就已经被城中的百姓抢夺一空了。 当然,也正是凭借着府库里面的刀枪盔甲,以及仓库里的粮食,那些衙役才拥有了招募青皮混混,控制全城百姓的资本。 但当有一支更加强大的力量介入的时候,局势随时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小小的德州是如此,偌大的华夏是如此,前者是衙役青皮,后者是李自成,再后者是鞑清,他们都将被原本或轻视,或忽视的力量,击败摧毁。 不等祝茂臻带人计算府库里的物资有多少,周世显便已经安排各部兵马轮番来取装备了,不到一个时辰,两千兵马基本上都完成了换装。 德州府衙的仓库里,仅仅是质量上乘的各式火枪,便有三百多支,不过都是鸟铳。步弓有一百多张,骑弓近两百张,各式盔甲两千七百多副,其中还有一百五十多件制作精良的鳞甲。 除此之外,刀枪箭矢,铅弹火药也同样不缺,装备一千五百士兵,根本就是绰绰有余。 这些原本都是应该北输京营的武器装备,如今都滞留在了德州。 当然,若非被层层盘剥,德州武备库里的武器数目应该更大才对,也不应该有什么质量上乘,不堪一用之说。 不过,周世显如今也顾不得武备库中堆积的,远超可用兵甲数倍的那些滥竽充数之物了。明廷的腐朽,他早已经有所体会。 各部将士很快便都换上了崭新的甲胄兵器,军容军貌更是焕然一新,在周世显的简单检阅之后,除了上城值守的士兵之外,其余的人马都集中在了府衙大院,开始短暂的休整。 而周世显则是召集各部将领,开始部署他的反击计划。 谷可成和郝摇旗想的都没错,甚至可以说是一语中的,直击要害。但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周世显可不会被动挨打,他如今完全有了反击的能力。 其实,如果德州城内没有充足的兵甲,周世显根本不会在德州停留,薛老二和张洪率先出击,便是为了弄清楚德州城内的武备。 当然,周世显还是便会留下一部人马占据德州,虚张声势,然后自己悄悄带着崇祯皇帝继续南下了。 毕竟已经到了山东,便是只有五六百护驾兵马,也已经够了。而德州城内的守军只要守住一天一夜,顺军便不可能再追得上。 但这也有很大的风险,作为弃子的德州守军,也就是孙虎,翁大杰,孔涛等人,极有可能直接投降顺军。 这也是周世显为什么在现如今,顺军随时可能追上的情况下,也没有轻易采取这个看起来更加万无一失的计策,而选择全军守城了。 不同的局势不同的决策,能够敏锐察觉到机会,准确,及时做出判断,既看到好处,也看到隐患,以及胆识和勇气,这些军旅生涯给周世显的锻炼,便是他胜过其他人的地方。 “京城追击而来的顺军,现在情况如何?”周世显看向吴兴业,一如既往面色平静地问道。 “顺军现在已经在城北安营扎寨了,战马都放到了河边喝水,看起来是打算休整一夜之后再行动。”吴兴业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这支顺军人数在两千左右,都是骑兵,基本上一人三马,认旗分别是谷和郝,绝对是顺军精骑,战力不容小觑。” “他娘的,这些流寇也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张洪听罢,愤愤道。若不是周世显就在这里,他恐怕已经要一边骂一边捶桌子了。 “谷可成和郝摇旗,看来李自成是猜到了圣上就在咱们的队伍里啊!”周世显说着,脸上反而露出了微笑。 有些事情,没发生的时候最担心,发生了反而并不觉得有什么,还一身轻松。 “若是如此,追击而来的顺军绝对不可能只有两千骑兵,主力极有可能明后两天就能到。”李邦华闻言,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 “谷可成和郝摇旗都是贼兵悍将,驸马,为了稳妥起见,圣驾不可留在德州过夜,否则等闯贼主力一到,咱们恐怕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周世显并没有和李邦华这些文臣,甚至便是麾下的将领,也没有说过他的反击计划,毕竟这看起来似乎过于冒险,过于不可思议了。 但也正是如此,这样的反击才是充满力量的,才能给追击而来的精锐顺军重重一击,甚至是直接打垮,断了他们继续追击的心思。 李邦华此话一出,其余诸将虽然没有表态,但周世显一看便知,他们都只是碍于自己的态度,正在观望。 不过,这也说明了周世显这段时间的努力,取得了显而易见的成效,他现在已经真正成为了整个护驾车队中,最权威的的存在。 一支时时刻刻处于险境之中的队伍,需要这样的一个权威,在需要决策的时候力排众议。 很多时候,比错误的决策更可怕的,是没有决策。 “孟翁莫急。”周世显环视一圈,然后收回目光,又说道:“谷可成和郝摇旗确实都是顺军中的悍将,能一人三马,所领的两千骑兵,也绝对都是精锐。” 周世显说话间,一阵冷风吹入县衙大堂,一旁正在燃烧的几排烛火纷纷倒向一边,不少都差点被吹灭了,大堂之内也因此忽然一暗,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但我问诸位。”周世显话锋一转,又厉声道: “京城到德州,超过五百里,青县到德州,也不止两百里,顺军一路追击而来,还有多少能战之兵?便是能战,又还剩多少战力? 而且,事到如今,咱们真的还有机会走吗?据城而守暂且不行,平地野战,又如何能敌?百里之内,无论舟船奔马,恐怕都难以摆脱这些顺军吧! 我又如何不知道,可以留下兵马阻击,掩护圣上撤离,可是要留谁?又能挡多久?难不成谷可成和郝摇旗就不会分兵吗?” 周世显直接把各种可能一口气说完了,诸将和李邦华一样,一时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若是如此,岂不是只能等死了? “驸马,末将愿领兵夜袭闯贼大营,为驸马拖延时间。”张洪忽然上前一步,拱手抱拳出言道。 而张洪既然已经率先表了忠心,薛老二,王朝东,吴兴业,孙虎,翁大杰,孔涛这些人自然也不会落下,一个个都瞬间大义凛然了起来。 夜袭顺军大营在周世显看来是破敌之策,但是在他们看来,就是和送死无异了。 当然,他们作为京营精锐,也没有那么不堪,无非是同归于尽罢了。 毕竟前者是举全军之力,后者是部分兵马用命拖住顺军。 顺军虽然会分兵,但是在被偷袭的时候,可就来不及分兵了。但问题是两军实力差距“肉眼可见”,便是偷袭,或许也不能有多大成效。 这是周世显面前,诸将心中的最真实想法。 明军败得太多了,军心士气早已经被打没,周世显想要重建,并不容易。除了打一场大大的胜仗,别无他法。 “不,现如今兵甲已齐,咱们一路乘船,又是以逸待劳,自当主动出击,而不应该如此被动。”周世显看着面前请命的诸将,语气坚定道。 第三十八章:同心戮力 说不怕是假的,实力的差距就在眼前。甚至周世显说顺军精骑已经没有什么战力了,也不过是为了壮军心而已。 要知道,顺军的马兵,极限行军之时,一日奔驰二百里也是能做到,如今一日一百三四十里,不过是顺军马兵急行军的正常发挥罢了。 这不是明军,而是打崩了中原几十万明军,在失去陕西,襄荆根据地之前,还能和清军硬碰硬的顺军精锐。 但怕也是没用的,只有击败了敌人,才能活下去。 周世显也清楚双方若是面对面,硬碰硬,自己麾下的两千兵马,绝对打不过谷可成和郝摇旗麾下的两千精骑。 他想要主动进攻,夜袭顺军大营,便是因为深知这一点,而不是因为一路上屡屡得手之后,狂妄自大,忘乎所以了。 而且,李邦华说得没错,到了明后天,说不得就不止是两千精骑了。崇祯皇帝一直找不到,李自成不可能只派出了两千骑兵追击。 这个时间窗口,稍纵即逝。 当然,李自成也不可能派出数万大军追击,一来顺军在京城也就只有六万老本兵,李自成还要提防吴三桂。二来周世显就这点人马,根本没必要派出太多追兵,不然反而是成了精骑奔袭的累赘。 但这一仗不得不打,既然已经被顺军追上了,那便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了。 如果不能一战摧毁顺军追击的精骑,使其丧失继续追击的能力,便是连夜跑了,也无济于事,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而周世显一番分析之后,麾下的几个将领其实也并非全都转变了想法。若是别人,恐怕这些悍将还得有一番争吵拉扯,甚至是不欢而散。 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崇祯皇帝面前的红人,堂堂大明王朝的驸马,护驾大军军中的一把手,连战连胜的周世显,这些将领便是心中有所质疑,也必须得执行,或者说不敢不执行。 所谓的“权威”,便也大抵是这么一回事了。周世显已经带着他们赢了那么多次,他们自然相信周世显。 统一了诸将的意见,又商讨了半个多时辰,确定夜袭的行动细节和兵马部署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子时末,周世显也随即开始敲定最终的夜袭计划。 当然,夜袭最终的发动时间,是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的寅时末,那将是顺军最为松懈,状态最差的时候。 对于现如今正处于巅峰期的顺军而言,虽然轻视明军,但是安营扎寨的规范,斥候暗哨的部署,都是一个不少的。 周世显也通过哨骑了解到了这些情况,所以他必须得等到顺军的兵马都以为不会再有夜袭的时候,再突然发起进攻。 在这一点上,主动权是牢牢掌握在周世显手里的。而顺军原本就轻视明军,这中间的好几个时辰,也足够吴兴业带着哨骑摸清楚顺军的部署了。 这些兵将都不缺战斗经验,也不缺组织纪律。以前输,是因为兵甲不齐,食不果腹,如今这两者,都已经不成问题。 “薛长福,张洪,吴兴业。” “末将在!”薛老二,张洪,吴兴业三人都当即出列,拱手抱拳齐声应道。 “薛长福,你率三百骑兵,作为夜袭顺军大营的第一队主力,分别从顺军大营的两翼攻击,西面为主攻,你亲自领两百骑兵负责,东面为佯攻,务必把声势搞大,然后放开缺口。 记得,重点是顺军西面大营靠近运河边的战马,一定要想办法把它们全部冲乱放出,把这些无人控制的受惊马匹往顺军大营赶,冲乱顺军的营寨防御,然后顺势杀出。 没了战马和组织,这些刚刚从梦中醒来的顺军便都是毫无战斗力的人头,根本不足为惧。 张洪,你率武/卫营紧随其后,跟在西面的骑兵之后,砍杀那些落单或者陷入混乱的顺军战兵,以军阵推进,绝对不能有任何疏忽,否则骑兵冲击过快,其后必然有失。 吴兴业,你率领剩下的二百骑兵,等到顺军军营大乱,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两翼之后,从正面直接突入,凿穿顺军大营,将其逼往北面和东面。” “末将遵命!”三人闻言,都没有任何异议,甚至心中还有些莫名的兴奋。 这次行动极度冒险,但是又有极大的成功可能。他们从军多年,都不是胆小之人,如今真的要打了,两千不过是整合了几日的京营,锦衣卫混编军夜袭顺军的两千精骑,心中不免又紧张又兴奋。 若是平常,或许更多的是紧张,但跟着面前胆识谋略都不缺的驸马爷,似乎兴奋也一点不少。 周世显为了实现这一作战目的,将军中的战马用到了极限,这五百余骑兵有两百多是京营旧部,另外三百,都是从张洪,孙虎,翁大杰,孔涛这里调来的。 不止如此,为了减少混乱,惊动顺军,除了衔枚而行之外,那些夜间便完全看不清路的,也被周世显留在了城中,用王朝东麾下的锦衣卫替代。 这个时代的人有严重的夜盲症,但也分轻重,并非所有人夜间都看不清,否则就没有夜战一说了。 而衔枚而行,前后抓紧腰带行军,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解决夜袭的行军问题。更不用说德州附近都是平原了。 如此种种,固然会造成一定的协调难度,甚至是指挥混乱。为此,这次夜袭,也只有战鼓和军号两种传达战场命令的方式。 战鼓起,进攻,急攻;军号响,退兵,缓进。或进或退,或急攻或缓进,皆是一锤定音。 这本来就是要一击得胜,否则便再无获胜可能的战事,这套简化了的战场指挥号令,倒也能满足夜袭的要求。 毕竟,这个时代的夜战,一打起来,想要指挥协调大军的行动,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夜袭一旦得手,效果将是惊人的。 “孙虎,翁大杰,孔涛。” “末将在!”孙虎,翁大杰,孔涛三人也同样都是当即出列,拱手抱拳齐声道。 “孙虎,你率两百余火枪兵,埋伏在顺军大营北面,等顺军溃兵一出,便立即阻击,绝不可让其逃脱。 翁大杰,孔涛,你们领着本部剩余的兵马,协助孙虎挡住顺军溃兵,等到本驸马的撤退军令之后,才能撤兵。” 周世显顿了顿,眉头微皱,又扭头看向了刚刚的三将,继续补充道: “若是薛长福的第一轮攻势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被顺军反击,吴兴业你便不能继续进攻了,要立即撤回掩护西面大军。 但张洪你不能退,派出散兵放火点燃顺军的帐篷,长枪军阵顶上,和吴兴业一起,掩护薛长福所部骑兵撤退整合,重新形成战力。 而孙虎,翁大杰,孔涛,你们三部兵马便要立即撤回南面,以火器长枪军阵,和张洪,吴兴业一起,交替掩护撤回城中。” “末将遵命!”六人闻言,都没有任何异议,异口同声回答道。 这是他们刚刚便已经讨论出来的计划,如今不过是最终确认一遍而已。不过,说到计划失败的预备方案的时候,众人心中的紧张便又盖过了兴奋。 说到底,这个计划,终究是太冒险了,可局势,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若是想胜,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周世显倒是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十拿九稳的事情?风险和收益都是成正比的。没有冒险的勇气,就没有成功的可能。 而且,他如此部署,自然是不打算放过谷可成和郝摇旗了,这一战,他要打得这支所谓的顺军精骑元气大伤。 “夜袭开始之后,号令指挥必然不能通畅,但此战最重要的就是速度,一定要快,打得顺军猝不及防。 因此,战场之事皆由各位将军依据局势自行决断,成败事后皆不追究。大明的江山社稷,如今在咱们的手上,本驸马只求诸位务必同心戮力,共击国贼。” 周世显一面环视面前诸将,一面恳切道:“将为军胆,此战,本驸马亲自督战,随军而进,若有临战退怯者,不听号令,弃友军兄弟于不顾者,吾定斩不饶。” 既然已经全力出击了,周世显自然也不会畏手畏脚。将士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也必然要和他们并肩作战。 “末将遵命!” 德州县衙大堂之内,甲叶摩擦振动声哗哗响起,得了军令的诸将听罢,都不约而同地朝着周世显行了跪地军礼。 “驸马,俺呢?”王朝东一听这次又没有自己,立马就急了:“圣上在城里安全着呢,俺也该上阵杀贼了。” “你继续在城中护着圣上。”周世显全然不顾王朝东的请求,决绝道: “如今全军尽出,圣上身边只有临时凑出的四十几个护卫,若是再无朝东你坐镇,本驸马又如何能安心出城作战?” 这是周世显莫大的信任了,虽然失去了杀敌立功的机会,但是听得其他几人都不由得有些眼红嫉妒。 要知道,王朝东如今可是驸马周世显和几个文臣之外,崇祯皇帝最熟悉的武将了,天子近臣,岂容小觑? 而周世显之所以把这个任务交给王朝东,看中的就是他的耿直和忠诚,这人藏不了事情,不会被崇祯收买了去。 第三十九章:衔枚夜行 休整了两个时辰之后,城中的护驾大军陆续醒来,周世显从城中三两银子一个征召来,又有总甲作保的伙夫随即开始杀猪造饭,各部战兵骑兵则开始调整队伍,检查装备。 全军近两千兵马,除了两百余留守的士兵之外,其余的,都分到了不同的将领麾下。 当然,这并不是拆散重组,而是基本上以“两伍一队十二人”为单位的整体划拨。 不然,这仗就没法打了,这个时候的明军可没有完成标准化训练,战斗力的形成需要士兵之间通过长期训练来磨合,做不到化整为零。 各部军官明确了各自的作战任务,检查完装备,各部士兵又填饱了肚子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寅时三刻。 三十多个哨骑率先出发,他们要替大军清理掉夜袭路上的顺军伏路兵和游骑。 这些哨骑大都是夜不收出身,战力强悍,他们大多会在途中下马步行,悄悄接近已经摸清楚了位置的敌人。 三月月底的北方夜空,一轮弯月高悬,稀薄的月光使得整个平原野地都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平坦开阔的华北平原之上,一队队少则百余,多则三五百的士兵正在黑暗中前行,在风声的掩护下,若不靠近,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夜行偷袭,自然是不可能点火把照明的。非但不能点燃火把,便是长枪枪头,银色甲胄,以及可能反光的崭新刀刃斧头,都得用布包起来。 绝大部分士兵都只能由能夜视者借着微弱的星光,带着前进,战兵相互间拉着腰带,骑兵则是拉着前方的马尾巴。 在周世显和诸将商议夜袭计划的同时,他就已经让吴兴业派出哨骑,摸清楚了顺军大营的外围部署和营房位置,以及中间十五里的路况。 顺军的四个大营都是紧紧挨在一起的,相隔不过五十步,其中东面三个供士兵休整,另外一个靠近运河,是方便战马喝水休息,恢复体力的地方。 至于顺军的营寨部署,只能说是极其简单了,便是营寨外围的壕沟也没有挖,周围光秃秃一片,拒马和栅栏更是不可能了。 谷可成和郝摇旗只是派出了十几个暗哨,还有同样数目的斥候在四周警戒。 毕竟,顺军追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黑,周边又都是平原,村落大都荒废多年,并不合适驻扎。 而且,谷可成还特意选了一块远离荒废村落的平地,如此一来,周围便没有什么可以隐蔽的地方,也不用担心被偷袭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面对一股背对着自己夺命而逃的败军,谷可成和郝摇旗都不免轻敌松懈了,根本不觉得自己的部署有什么问题。 平原之上的乡间道路并不难走,除了薛长福,孙虎,翁大杰,孔涛几部人马需要渡河绕路,颇有些麻烦之外,其余的人马都只需要做到不惊动敌军即可。 这里没有东西走向的大河,也没有什么密林,甚至没有山坡,池塘倒是有些,不过并不影响行军,周世显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确保行军途中的安静。 为此,“衔枚夜行”是必须的,每个士兵都领到了一块类似筷子的木片,行军的时候咬在嘴里,避免发出声音。 按军律,夜间奔袭的行军途中,发出声音的士兵,无论什么理由,军官都会立即斩首示众。 但不止如此:那块木片在开始战斗之前,士兵要自行收好,战后要检查,若是有遗失者,也会受到军法处置。 其实,木片上是要刻着每个人的名字的,以免有人丢失之后,抢夺别人的冒充,但如今的局势,周世显不可能来得及准备,只能一切从简。 他带着十几个亲卫跟在了吴兴业所部的士兵之中,出城后不久就开始牵着马走了,马蹄上都包了棉布,几乎不会发出声音。 他们一路向北,脚下的土地因为连续的干旱和战乱,一片枯黄,几乎看不到一丝生机。周围村落中的百姓也早就因为干旱,赋税,兵乱等等天灾人祸,十不存一了。 这些田地长期没有翻种过,倒也不难走,不过肯定是比不上乡间的道路了。一路上,队伍时快时慢,主要以前方的乌鸦叫声为准。 这是张洪和吴兴业提议的预警方法,以鸟兽的叫声汇报军情,声数的不同代表着不同的敌情和指令,这样能在确保军队通信的同时,有效避免敌军的察觉。 而之所以时快时慢,便是因为前方的顺军伏路军和游骑了。周世显刚刚在路边看到了两具顺军暗哨的尸体,直接死在了一个不深土坑里,看起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杀死了。 这个时候,是顺军最为疲惫,也最为松懈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想到德州城内的明军敢出城夜袭,更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 周世显被紧紧护卫在大军的中间,他虽然看不清楚前方的情况,脚下的路又一直都是一样的,但心中估计着时间,知道已经走了一大半。 很快,吴兴业所部便来到了距离顺军营寨五里左右的地方,两百余兵马都在这里停了下来。 “原地待命,不得发出任何声音。”队伍刚刚停下,便有军官过来下令了。 周世显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他计划是要在天明前半个时辰发动袭击的,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没一会,又有军官来给士兵发“衔枚”了。而吴兴业也一起来到了周世显面前,拱手抱拳行了礼,然后低声道: “驸马,再往前就危险了,随时可能被顺军发现。刚刚前面的探路哨骑遇到了个硬茬,三个哨骑一死一伤,才解决掉对方,差点就暴露了。” “派出去的哨骑摸到哪里了?”周世显听了,却是面不改色,低声问道。 “摸到了顺军大营三里的地方,顺军的部署的暗哨不多,基本上被解决了,但是再往前,很容易就会惊动顺军的主力。”吴兴业又道。 “五里......三里......”周世显嘴里嘀咕着,再次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的位置,然后又扭头看向了吴兴业,问道: “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咱们最近能在哪里发动进攻?” 吴兴业见状,也明白了周世显的决心,但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再劝道:“驸马......” 不过,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周世显便直接打断了:“这个时候,不要说废话,本驸马在哪里,不是你能决定的,若是再有如此僭越,军法处置。” “是。”吴兴业见周世显的态度如此坚决,也不敢再劝。 “最近能到哪里?薛长福他们绕过运河,从北面潜近,能到一里吗?”周世显继续问道。 “这个得看顺军的戒备情况,不过从南面只有四个暗哨,三个游骑来看,顺贼在西面和北面应该也不会戒备得太过森严,摸到一二里之内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再近就没可能了。” 周世显听罢,点了点头:“好,剩下的事情,你亲自指挥,不用来问我。本驸马今夜到军中,唯一的作用便是将龙旗竖起,为我将士摇旗呐喊的。” 吴兴业听罢,当即朝着周世显行了一个军礼,目光中是他从军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坚毅。 这世上,从无“以弱胜强”之说,周世显也不曾想着以弱胜强,他要的是通过夜袭,实现局部优势,进而实现全局优势。 无论是什么时代,士气军心,对于一支军队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而周世显作为一军主帅,亲临战场督战,对一支弱军而言,所能带来的士气加持,无疑是巨大的,将会使得明军的局部优势更大。 片刻之后,吴兴业取出了一块“衔枚”递给周世显。周世显接过之后,随即将其含进了嘴里。 很快,便有军官过来下令:“全军衔枚,即刻出发,说话者立斩。” 队伍继续前进,周世显也在路上看到了那个被杀死的己方哨骑,空气中还散发着丝丝血腥味。 大军在平野之上依旧是走走停停,身影被黑暗所掩护。田野上长着稀疏的灌木,各种虫鸣声悉索作响,不是还有动物突然窜出。 . 薛老二,张洪和孙虎,翁大杰,孔涛三人在北面七里之外便已经分开了,薛老二麾下还有一百骑兵绕到了东面。 此时,已经是卯时一刻,原本漆黑的四周,已经变得有些清晰,但也仅仅是有些而已。平野之上,只要距离稍远,还是一片漆黑。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距离太阳升起已经不到一个时辰,天色的变化是极快的,甚至打个盹,就有可能已经天色大亮了。 薛老二麾下的两百骑兵都已经潜到了距离顺军西面营寨五百多步的地方,他们躲在一处并不茂盛的灌木丛后,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张洪的长枪兵此时则坐在地上休息,或者解开武器上包着的棉布,检查装备,或者拿起椰瓢,正在喝水。昆虫的叫声和风声极好地掩护了他们身上甲叶振动摩擦的哗哗声。 士兵们嘴里的衔枚都已经拿了下来,但在距离顺营如此之近的地方,全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刚刚因为踩空扭到脚,不小心发出声音的一个士兵,已经在路上被张洪亲自砍掉脑袋了。 张洪看了看身后成排坐在地上的战兵,又看了看面前已经做好准备,正不断翻身上马的骑兵,自言自语道:“狗日的,终于开始了!” 在顺军还毫无察觉的时候,这股五百多人的明军,还有南面,北面,东面,一千三百多人的明军,都已经展开了战斗队形。 士兵们经过最后的短暂休整,恢复体力之后,纷纷起身,紧握手中的武器,只等军官一声令下。 第四十章:猝不及防 天明前的夜色下,视野依旧一片朦胧,顺军营地周围残留着一堆堆篝火残余物。 临近天明,是这些连续奔袭了数日的顺军精骑最为疲惫的时候,很多伏路兵都是在坚持了一夜之后的睡梦中被杀死的,便是游骑,也已经浑浑噩噩,反应迟钝。 至于那些正在大营外围值守的士兵,几乎都在打着盹。毕竟,再不抓紧睡一会,天就要亮了,明军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来偷袭? 除此之外,整个顺军大营,除了西面的战马不时发出的嘶鸣响鼻声,以及多年抛荒的田地里发出的虫鸣乌鸦声,便是一片寂静了。 此时,东面的天际已经褪去了漆黑,微微有了些许光亮,顺军军中的伙兵倒是陆陆续续开始起床了,营地里发出了轻轻的对话声。 伙兵们从帐篷中走出,往快要熄灭的篝火堆里加柴草,这些柴草有很多都还未干透,燃烧的时候散发出了呛鼻的浓白色烟味,在黑夜和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诡异。 添加完柴草之后,伙兵们三五成群,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提着桶去打水,他们要在天亮之前,烧好热水。 骑兵急行军,带的自然是易携带重量轻热量大的飧饭和少量肉干,只要一泡水,就能吃。必要的时候,连热水都不用烧。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伙兵半睁着眼,提着桶慢慢悠悠地往运河边上走去,恍惚间似乎听到了轰隆隆的声音,还有此起彼伏的战马踏地嘶鸣声。 不过,运河边上的营寨遮住了他们的视线,银白色锁子甲的反光他们根本看不到,只以为是营寨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是不是德州城里出事了?”一个伙兵擦了擦眼睛,随后熟练地将粘在手指上的一颗大大的眼屎弹出,扭头看向了一旁的同伴问道: “到底是谁起那么早,这是饭都不吃,就要去追那狗日的明军?” “管他呢,俺们继续打水,早点追上也好,再多跑几天,老子他娘的都要累死了。”另一个伙兵摇了摇头,抱怨道。 他们从未想过明军会在这个时候偷袭,下意识里就以为是自己的人在策马出营,所以才发出了轰隆隆的马蹄声。 这几人虽然是伙兵,但也都是顺军老卒了,自然听得出来那是战马奔驰,马蹄踏地的声音,但一时还摸不着头脑。 毕竟,这个时候出营追击,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反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是不知道哪个营头那么倒霉了,天还没亮就要去执行任务了。 只是,当几人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的时候,西面的营寨外围,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喊,然后便是嘣嘣几声。 几人一听,原本混沌的脑子猛然一清醒,直接扔下了木桶,拔出了腰间的顺刀。他们的作战经验十分丰富,一听便知道那是骑弓振动的声音。 不止是他们,那些刚刚还慢慢悠悠提桶打水的伙兵们,也都迅速扔下木桶,快步冲到了一边,他们聚在了一块田埂上,踮起脚尖往西北面望去,以便可以看清西面营寨的情况。 然而,眼前的景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那根本不是有人策马出营,而是有人要来偷营了。 一道由无数银白色光点组成的不规则线条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不停起伏晃动,越来越大,外围警戒的几个暗哨斥候连忙往回跑,但都无一例外被呼啸而来的箭矢射杀在了地上。 “有......有,有人偷营了!”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呼在原本还算平静的顺军大营炸开,随后便是无数声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刹那间,整个顺军大营都骚动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帐篷内,无数士兵连忙起身,睡眼朦胧地伸出脑袋,四处张望。 与此同时,他们也都近乎本能地拿起了自己的武器,然后披上甲胄。不管发生了什么,战场之上首先披甲执锐都是没有错的。 那些伙兵也并非所有人都慌忙往回跑去,他们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知道此时必须要有人阻挡住那股来势汹汹的明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十几个伙兵来不及披甲,就当即往身后营地边上的马桩跑去。面对骑兵,他们自然不会只拿着一把顺刀,就直接冲上去了。 此时,明军已经冲到了西面大营两百步不到的地方,崭新的马甲,锁子甲,锋利的刀刃反射着星光,在黑暗中格外耀眼,如同平野上突然冒出的鬼魅。 虽然只有两百多骑,骑兵之后,也不过三百长枪战兵,但从顺营的方向来看,黑暗中忽然冒出了成片成片,不断起伏跃动的密集光点,是何其可怕! 西面大营看守战马的百余名顺军此时大部分都已经被惊醒,几个军官拿着棍子正在驱赶士兵,营地外的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马蹄声也轰隆作响。 突如其来的夜袭,周围仍旧一片黑暗,以及士兵慌乱间撞倒的火盘,两处帐篷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受惊的战马愈发狂躁嘶吼,顺军西面大营已然是一片大乱。 这个时候,不要说那些刚刚醒来,还没反应过来的士兵了,便是那些值守的顺军,火光映照的脸上,慌乱之间也满是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发光的不规则长线来到了营地边缘,首先从黑暗中冒出的是一阵密集的箭雨,无差别的射杀着正在营地边缘值守的顺军士兵。 中箭的顺军哀嚎倒地,那些没被射杀的士兵,猝不及防之下,连忙往后跑去,还有被箭矢刺中的战马,正在营中嘶鸣乱跑。 薛老二一马当先,率领麾下两百骑兵,凶猛的冲进了顺军的营寨之中,有几个顺军骑兵想要冲上来阻挡,顷刻间就被淹没在了嘶鸣呼嚎的明军骑兵群之中。 营地外围,那些刚刚穿上一层甲胄,或者说仅仅只穿了一件棉甲的顺军士兵很快被明军骑兵砍杀在了帐篷之外,惨叫声连绵不绝,营地内喧嚣四起。 与此同时,运河边上,无数战马的缰绳被砍断,这些无人控制,又被火枪爆响声惊到的战马瞬间发狂,被近百名骑兵驱赶向东,无情的冲进了满是帐篷的顺军营地之中。 第四十一章:冲杀 随着三千多匹战马奔驰而过,整个顺军大营都震动了起来。东面三个大营的顺军士兵刚从梦中惊醒,一时之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不等他们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些受了惊吓的战马,便已经疾速冲来,位于营地边缘的不少顺军士兵直接在人喧马鸣中被撞倒在地,踩成肉泥。 战马呼啸而过,连绵不绝,无数帐篷,士兵被马群淹没,轰隆隆的马蹄声掩盖了一切动静,顺军大营如同火上正在沸腾的烧水壶,到处都是躁动和不安。 黑暗之中,惊恐随着叫喊声迅速蔓延,便是这些所谓的顺军精锐,面对突然冒出的发狂马群,以及紧随马群之后,挥舞着刀枪,不停在砍杀散兵的明军骑兵,也都纷纷吓破了胆子。 顺军各个营地之中虽然也有战马,但这个时候,被绑在马桩上的战马,要不在拼命拉扯,要不就是也跟着在发狂了,根本不受控制。 最为可怕的是,那些挣脱了缰绳的战马在营地中左突右冲,和西面冲来的马群撞在一起之后,成功使得这数千战马都开始了不辨方向地呼啸奔驰,胡乱踩踏。 上千顺军士兵面对着如同狂风巨浪般席卷而来的马群,只能惊慌躲避,便是再凶悍的士兵,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以渺小个体面对此情此景,又如何能不怕? 营地之中,人与人,人与马,马与马之间相互推搡挤压,人被马群吓到了,马群也被手持刀枪,惊慌乱砍的人吓到了,无数人马都被同时撞倒在地,然后被陷入疯狂的人群,马群踩过。 整个顺军大营,如同一座恐怖的修罗地狱,不断吞噬着惊慌失措的生命。 不过,发狂的战马,顺军无法控制,薛老二那两百骑兵,更无法约束,这些战马冲了一阵之后,很快就从两翼散去了。 而且,位于顺军东面大营东侧的许多顺军士兵,都已经在慌乱中反应了过来,他们骑上战马,很快迎面冲来,穿过那些已经冲得稀疏的战马,和明军对战起来。 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张洪快步前进,身侧是无数闪耀的光点,明盔和锋利的枪头正在涌动,在黑暗中带起了一片不断起伏的波光粼粼。 他们此时距离顺军大营还有不到两百步,前面的骑兵群已经变成了无数分散的光点,燃烧的帐篷使得前方一片火红,甚至就是浓烟和天空,也好像变了颜色。 张洪的三百“武/卫营”采用三行横队的进攻阵形,以求最大限度横扫顺军大营,达到收拾战场的目的,两翼的士兵得到了加强,以防单薄的队形被顺军溃兵冲乱。 前方不断传来惊叫哀嚎声,混杂着马蹄踏地声,嘶鸣声,弓弦振动声,甚至还有几个落单的顺军跑出,慌不择路撞向了明军军阵,还没靠近,就立即被弓弩手射杀在了军阵前方。 距离不断被缩短,“武/卫营”士兵们的步速也越来越快。张洪努力控制着队伍,各级军官也在拼命弹压。 骑兵裹挟着马群冲过的顺军营帐虽然很难再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但是如果不能发挥军阵的作用,武/卫营也将付出巨大的伤亡。 天色正在迅速变化,平原之上,视野也越来越好,张洪紧紧盯着面前不远的顺军大营,边上的火堆和帐篷附近,越来越多的人影出现。 “杀,杀,杀!” 一阵呼喊声之后,张洪领着“武/卫营”杀向了还没从万马奔腾的冲击中缓过来的顺军士兵,一排排锋利的枪头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光亮,凶狠地刺向了任何还在活动的顺军士兵。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中,甲叶振动摩擦的声音哗哗作响,三百“武/卫营”将士快速涌进了顺军的营地。 顺军营地上,再次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惨叫声,这些分散在各处的顺军士兵根本无法抵挡长枪军阵的冲击,转眼间就被浪潮般涌来的明军长枪兵吞没。 这些顺军原本就被数千匹奔驰而过的战马冲得七零八落,便是没有被撞倒踩死的,大半都已经受伤,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 面对“武/卫营”的冲锋,大营边上的顺军反应不及,不断被长枪刺中倒下,而营地深处的顺军,则是慌不择路,赶紧转身往北面,东面逃去。 混乱继续加剧,那些零零散散,奋起反击的顺军士兵很快被绞杀一空,他们一个人往往要面对数支长枪的同时攻击,基本上都是刚刚靠近军阵,就被刺死了。 便是有手持长枪,身披坚甲,武艺高强的顺军士兵,就算是侥幸杀死了一个明军,其后又会有另外一个明军补上,更不用说他的身侧,还要同时面对至少两支长枪的夹击。 换言之,士兵除非有三头六臂,不然,个人的武艺在军阵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冲入顺军大营之后,“武/卫营”当即分成了五股,每两个旗队为一个作战单位,呈扇形继续展开攻势,迅猛冲入了顺军营地的深处。 张洪一面大声下达命令,一面挺着手中的旗枪,带着麾下的士兵绕过了一个已经快要烧完的帐篷,他们都是双手持枪,左高右低,枪杆微微倾斜,方便突刺使力。 张洪借着火光,脚下不断躲避着横七竖八的尸体,目光紧紧盯着前方。他们的前面,薛老二所率的骑兵正在冲锋,不过顺军那些不受控制的战马现在已经往南北两边散去了。 这个时候,顺军大营的东面,似乎也亮起了红色的火光,不过周围一片嘈杂,张洪并没有听到东面的动静。 他们继续前冲,各级军官不断用余光瞄向张洪的位置,以确保整个军阵分而不散,他的头盔被火光映照,正闪闪发光,十分容易辨认。 顺军大营地面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阻碍物,不时有冲锋的士兵被绊倒,这也是武/卫营没有继续保持原本的宽度冲锋的原因。 士兵们一面冲锋,一面不断用手中的长枪刺杀身前出现的黑影,不管对方手中是否有武器,也不管对方是否投降,这个时候,没人来得及辨认这些。 随着军阵深入顺军营地,越来越多的黑影出现在武/卫营将士的面前,随后又在一轮轮的突刺中哀嚎着倒下,剩下的那些,更是远远的就遁入了黑暗之中。 此时,天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整个顺军营地,都是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第四十二章:伏兵五千 平野之上,依旧还是黑沉沉一片,唯有德州城以北十五里左右的运河东面,正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火堆在燃烧。 在明军西面,东面,南面的三面夹击和数千战马的冲击之下,顺军大营已然是一片大乱,许多帐篷被点燃,成百上千的顺军士兵在火光和黑暗中四处奔逃。 三个方向的明军士兵不断前冲,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号令可言,完全就靠各级军官约束部下,但这个时代的军官和士兵,夜袭一旦发生,胜负成败,其实凭的就是一股莽气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顺军在大乱之后,所谓的精锐根本无法迅速反应,更别说组织起有效反击的原因了。 要知道,这不过是十七世纪的军队,就算是再精锐,也不过是十七世纪的精锐,夜间演练都从来没有过,又何谈反应迅速呢? 而薛老二,张洪,吴兴业三人和麾下的将士凭着这股莽气,连战连胜,击溃了顺军军官临时组织起来的数次不成气候的反击。 他们此时都迅速朝着谷可成和郝摇旗所在的营地中心位置疾速推进,只要冲破了那里,这场夜袭,便算是胜了。 顺军大营的中央,是谷可成和郝摇旗的中军大帐,这里倒是还有些长枪搭成的拒马,周围的帐篷则是两人的百余亲卫,战马也都拴在了营帐旁的马桩上。 中军大帐和其他营寨有五十步左右的距离,原本这中间应该挖有壕沟,筑起土墙的,但这些都被轻敌的谷可成和郝摇旗给省了。 此时,大营西面的混乱已经漫延而来,数百匹受了惊吓,还在闷头前冲的战马在黑暗中狂奔,期间还不断有营地中的马匹被裹挟其中。 黑夜之中,不断有战马踩空摔倒,被后方一只只纷沓而来的马蹄踩得穿肠烂肚,然后又将后方跟着的,正在急速奔驰的战马绊倒,许多马匹来不及站起,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些战马被火光和爆炸声刺激,被明军拿着武器驱赶,又无人驾驭,根本就是已经彻底失控,昏暗的环境和突发的情况使得顺军士兵在慌乱中同样对其刀枪相向,甚至还有的点起了三眼铳。 只是,三眼铳的爆炸声和火光,更加刺激了这些战马的野性,局势更加不受控制。 “不好了,不好了,明军杀来了,明军杀来了!” 庞仑被营外的轰隆声震醒之后,来不及披甲,直接赤膊冲出了帐篷,巨大的惊吓使得他完全忘记了凌晨的寒冷。 虽然他一直和谷可成,郝摇旗吹嘘说周世显的兵马不堪一战,以掩盖自己的无能,但追击一日没有结束,他便一日不能心安。 现在他之所以醒得比其他人还快,便是因为过度担忧,夜不能眠了。 庞仑看着眼前的一切,又想起来当初在永清城下被周世显以两百兵马击败的场景,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他连忙跑回自己的营帐之中,迅速套上一件棉甲,然后又抓起了一把腰刀,带着两个亲卫就要去抢马逃跑。 顺军大营西面,此时早已经是火光冲天,人喧马鸣,中军大帐的四周也是一片混乱,大部分人才刚刚醒来,便是动作迅速的,也不过和庞仑一样,刚刚穿好甲胄。 那些发狂的战马冲到这里的时候,大部都已经朝着南北没人的地方散去,剩下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还是具有不小的威力。 虽然有长枪搭成的拒马和谷可成,郝摇旗的亲卫全力阻拦,但是发狂的马匹还是冲了进来,顺军的中军大帐顿时也被搅得大乱。 谷可成和郝摇旗便是在睡梦中被轰隆的马蹄声惊醒了,两人同样都来不及披甲,便走出了营帐,此时都显得有些狼狈。 而看到了西面营寨的浓烟和火光,又听到了接连不断的呼嚎惨叫声从那里传来之后,这两个战场老将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军的喊杀声,军号声越来越近,谷可成和郝摇旗一面披甲,一面让亲兵收罗中军附近的兵马,甚至还想将大营最东面的数百兵马也收罗到中央。 若是成功,或许还能一战,最起码也能从容撤退。 不过,局势可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乐观,随着东面和南面的两路明军,三百余骑也同时发起了偷袭,整个顺军大营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这个时候,便是那些没有受到战马冲击的顺军,也大都还在忙着披甲,找兵器,还有寻找自己的战马。 庞仑刚刚爬上一匹战马,就被谷可成的亲兵拉了下来,然后押到了这位顺军前锋营制将军的面前,郝摇旗暴脾气一上来,一把抓起了庞仑,大喝道: “狗/娘养的,你给老子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那些明军不堪一战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将军,将军,我也不知道啊!”庞仑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苦苦求饶道:“将军,将军,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些明军都是溃兵,不可能有如此战力。” 庞仑哪里敢承认周世显的强大,要是认了,他可就是谎报军情了啊。如此局势之下,谷可成和郝摇旗不可能让他活着。 “你不知道?”郝摇旗怒火中烧,一脚踹了过去,直接将庞仑踹翻在地,“那一定是你这个狗日的,故意设下圈套设计我们。” “说,明军到底有多少伏兵?”谷可成也忽然上前,眼神凶狠,厉声质问道。 “不是......”庞仑还没说完,就被谷可成一脚踹倒在地了,顿时只觉胸口一阵闷痛,但他顾不得这些,又连忙爬起。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谷可成抽出的顺刀猛地朝着他挥来,只得赶紧改口: “两千......两千,明军有两千伏兵......” “还不说实话?”谷可成直接把刀架在了庞仑的脖子上,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皮肤,渗出了滴滴血珠。 “五千,周世显设下了五千伏兵,皆是京营精锐,其中骑兵两千,皆可以一当十......”庞仑又赶紧改口道。 谷可成听了,这才满意,郝摇旗还有些迷糊,听着这些数字,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四十三章:旗来 “这果然是明军给咱们设下的圈套,郝将军,这个明军的内应,咱们要带回京城,不然无法给陛下一个交代!”谷可成扭头看向郝摇旗道。 这就是两人的差别了,郝摇旗还在想着如何审问庞仑,谷可成便已经为自己这次的军事失败找好了替罪羊。 当然,谷可成若是只有这点本事,他就混不到顺军前锋营制将军的位置了。 其实就在刚刚出营的那一小会,跟着李自成打了十几年仗的谷可成,便已经对局势有了基本的认识:西面,东面,南面都有明军突袭,己方大营已经混乱不堪,除了身边的亲卫,其他兵马根本无法搜罗。 如此局势之下,明军的情况又无从得知,想要反败为胜,根本不可能。 若是以前,谷可成或许还会拼一拼,当他现在作为大顺朝的开国元勋,李自成又不在这里,哪里还会那么容易拼命? 所以,谷可成在看到庞仑的时候,才忽然心生一计,逼对方在郝摇旗面前承认自己是内应,同时夸大明军的兵力,那他轻敌大意,损兵折将的罪,就会轻不少了。 而作为李自成的心腹,只要有郝摇旗的证明,对方有了台阶下,最终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处罚,用来服一下众罢了。 这就不是军事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了。在某种程度上,是非成败并不是最重要的,站谁的队,往往才是最关键的。 而且,夸大了明军的兵力之后,也就能说服郝摇旗一起撤了,到时两人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见郝摇旗还没反应过来,谷可成又连忙道:“郝将军,如今情况紧急,咱们得快点突围出去,不然就来不及了。” 说罢,谷可成使了个眼色,他麾下的亲兵当即押上了庞仑,而庞仑的那两个亲兵,直接被斩杀在了营帐之外。 事情进展得实在是太快了,这让郝摇旗一时之间还有点迷糊,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即也跟着出了营帐。 顺军中军营帐的外面,一团人马已经聚集在了一起,近百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严阵以待,周边不断有落单的士兵和战马奔驰而过,明军此时还没有冲过来。 这些都是谷可成和郝摇旗的亲兵,身处中军大营,受到的冲击并不算大,不过有的战马仍旧十分狂躁,被这些精悍的士兵死死拉住之后,还在不停地嘶鸣踏地。 别的不说,崩营之后逃命,谷可成和郝摇旗可都是很有经验的,他们当初刚刚起事的时候,经常被明军追着打,被袭营更是家常便饭,崩营自然也是数不胜数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逃命的方法也很简单,纠集一批人马,朝着没有官兵或者官兵力量薄弱的地方猛冲而去即可。 毕竟,他们乱,官兵也乱,只要有几十匹马,再裹挟一些流民士兵,不愁冲不出去。 “走,往北面去!”谷可成翻身上马,吆喝了一声,其他兵将也纷纷跟上。 十几个骑兵策马在前,不断吆喝喊叫,谷可成和郝摇旗被亲兵围在中间,附近的顺军散兵发觉之后,也纷纷加入,很快形成了一股数百人的溃兵,朝着北面突围而去。 . 周世显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锁子甲,此时刚刚进入顺军的营地,身旁紧紧护卫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锦衣卫。 他跟在了吴兴业所部骑兵的身后前进,前方的两百骑兵已经分成十数股,突入了顺军营地之中,将残余的顺军士兵赶往北面。 顺军营地上,到处都是满身血污的尸体,还有好几个帐篷正在熊熊燃烧,如同火炬一般,空气中散发着焦肉的味道。地上还不少受了伤,已经奄奄一息的马匹正在嘶鸣,有一些还在蹬着四蹄,不停挣扎,身下已经是一滩乌黑的血水。 营地周围偶尔还会冒出几个骑着马的顺军溃兵,但都不敢靠近周世显,仓皇之间便朝着无人的地方策马逃去。 这样惨烈的战争场面周世显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他曾经的军官经历,还是天生就对这些血污不敏感。看到满地的人马尸体,他并没有常人的恶心反应,甚至内心毫无波澜。 “哒哒哒...” 一个背上插着好几面三角旗的骑兵朝着周世显奔来,靠近之后当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抱拳,气喘吁吁道: “报,驸马,吴将军正在前方和一股数十人马的贼兵交战,还请驸马暂且隐蔽。” 经过一开始遇袭的惊慌失措之后,顺军大营深处,有不少军官都组织起了反击,不过都因为互不协调,被周世显麾下的这些精兵强将给各个击败了。 “顺军的中军大帐冲破了吗?”周世显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乱糟糟的顺军营地,好像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一样,自顾自问道。 “吴将军已经到了大帐边缘,只要击溃这股顺军,便能冲进去。薛将军的兵马应该也在附近了。”那个传令兵当即回答道。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大亮,平野之上视野并不差,不过帐篷衣物燃烧产生的烟火使得周世显无法通过望远镜观察到前面的战况。 “走,带本驸马过去,一定要以最快速度突破顺军的阻击,直接凿穿谷可成和郝摇旗的中军大营。若是让顺军反应过来,纠集起了数百兵马,局面就不好控制了,必须不惜代价,速战速决。”周世显说着,便要打马上前。 他还不知道谷可成和郝摇旗此时已经往北面突围而去了,留下来阻击吴兴业的,不过是谷可成麾下的一个心腹将领。 “驸马,前方危险!”周世显身旁的一个锦衣卫亲卫当即伸手阻拦道。 “不危险,本驸马就不去了!”周世显听着营地深处传来的喊杀声,一把推开了拦着他的锦衣卫,大喝道:“旗来!” 身侧另外一个执着“周”字大旗的锦衣卫还未反应过来,周世显便已经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大旗,随即往前一挥,将旗枪闪闪发光的枪头斜指向了北面。 而他那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亲卫刚刚反应过来,周世显便已经策马而出,俨然就是要亲自冲锋陷阵,鼓舞士气。 见此情景,那十几个亲卫也顿时热血上涌,策马追上,再次将周世显死死护在了中心! 第四十四章:凶悍 昏暗朦胧的平野之上,一声刺耳的军号响起,孙虎当即振臂大呼: “射击!” 埋伏在这条乡间干道之上的两百余明军火枪兵当即扣动了扳机,橙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绽放,一颗颗夺命铅弹争先恐后从冒着白色浓烟的枪口中窜出。 两排火枪兵连续两轮齐射,将第一批从顺军营地中逃出的几十个骑兵打翻在地,这些骑兵惨叫着摔落马下,随后消失在了后方不断奔来的马蹄之下。 孙虎原本就是神机营的军官,在十四年前满清第一次入塞之后,跟着随后抵达京城支援的葡萄牙红毛学过一阵子正经的火器知识,尤其擅长火枪的使用。 两百多明军手中的鸟铳,鲁密铳,斑鸠脚铳被他根据性能和威力的差异,安排在了三排火枪兵的不同位置,设置成了三重不同强度的火力,弥补了鸟铳威力不足,斑鸠脚铳操作又过于繁琐的弊端。 而火枪兵齐射,击垮了第一批逃出的顺军之后,很快便有更多的顺军溃兵从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的大营中逃出。 面对成百上千的顺军溃兵,这些重新整理了阵型的火枪手再度进行了两轮齐射,击倒了冲在前面的几十匹战马。 然后,他们迅速从中间分开,两排变六排,撤到了两翼,原本位于他们后方的长枪兵,刀盾手当即上前,举着武器,在军号声中,以四行军阵的队形急速前冲。 成排的刀盾手,长枪兵呐喊着往前冲去,翁大杰和孔涛也在军阵之中,如今夜袭已然成功,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的立功和表现的机会? 两人的手中都举着旗枪,整个军阵以他们为中心,跳动的甲叶哗哗作响,阵列在前冲的过程中变得有些扭曲。 顺军溃兵面对如墙般攻来的明军,除了少数夺路而逃的之外,大部分都奋起了余勇,大声呐喊着朝着顺军冲去。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了什么指挥可言,只是为了要能够突围,能够活着跑出去,仗着胯下之马逞凶罢了。 两股黑色的洪流转瞬之间便撞在了一起,在翁大杰和孔涛的亲自指挥下,明军士气大振,一排排的长枪兵不断突刺,枪头一伸一缩之间,无数哀嚎惨叫声响起,那些蜂拥冲来的顺军连人带马被杀死。 而另外一些反应敏捷,仗着战马,居高临下反击的,也被躬身潜出的刀盾手砍断了马腿,然后死在了数支长枪的联合夹击之下,被捅成了马蜂窝。 位于两翼的火枪兵此时已经变成了自由射击,他们虽然准度极差,但是由于距离十分接近,还是射杀了不少了顺军,有效地支援了中间的长枪兵和刀盾手。 而且,火枪射击产生的爆炸声和火焰使得战马十分惊恐,并不愿意冲锋,这给了明军长枪兵极大的缓冲时间。 在震天撼地的喊杀声中,口令已经无效,士兵们都紧紧跟着令旗行动,他们此时正杀在兴头上,精神极度亢奋。 体内不断释放的肾上腺素使得他们在紧张和黑暗的环境中,敏捷度有所提高,勇气更是增长,许多火枪兵甚至因为操作失误,忘记装弹,或者是通条滑落,直接将火枪往肩上一挂,便拔出腰刀,冲了上去。 明军的军阵此时也开始被冲乱,两军混战在了一起,顺军阵前堆满了人和马的尸体,血水漫延一地。 翁大杰和孔涛都在拼命控制着阵型,维持着冲杀的军阵,但是阵前人喊马嘶,所有人的脸颊上,汗水血水黏糊糊地混合在了一起。 只是,这些细枝末节,此时已经无人注意,明军在拼命冲杀,毫不畏惧,顺军抵挡不住,开始溃退。 “杀!”翁大杰手中的旗枪猛地刺出,朝着他侧面士兵冲来的一匹顺军战马痛苦嘶鸣了一声,随即又被五六个长枪兵一齐用力,刺死在了阵前。 不过,这匹无人驾驭的受惊战马,狂奔乱窜间的巨大力量使得三支长枪从中间啪啪折断,包括翁大杰在内的五人被带歪,一起摔了出去。 但他们顾不得疼痛,也不再理会那匹受了重创,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战马,随即将腰间的顺刀,甚至是短斧拔出,马上又冲了上去,汇入了前冲的军阵之中。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来不及思考,脑子都是一片空白,意识里只有一个字——“杀”! “杀,杀,杀!!!” 近千名明军战兵如同潮水般拍了上前,不断吞没面前的顺军士兵,阵线前方不少地方依旧长枪如林,一丛丛刺出,又收回,在地面上留下了一具具尸体,一条条汇聚成溪的血河,令人望而生畏。 都说满洲八旗兵不过是吃饱喝足,领了足额军饷,身披两层坚固甲胄的明廷边军,这话其实一点没错。 这些在九边混战了几十年,养蛊一样存活下来的士兵军官们,一旦吃饱喝足,军饷装备不缺,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将是惊人的。 翁大杰和孔涛冲着冲着,已经冲到了阵前,很快就趟过了尸山血海,这些毫无指挥的顺军溃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所有人都是一脸血污,都在喘着粗气,手中紧紧握着已经卷刃的刀枪,有的甚至连短斧都砍崩了。看着背对着他们往其他方向逃窜的顺军骑兵,这个时候才忽然察觉到了手脚的酸痛麻木,甚至是失力。 谷可成和郝摇旗领着几十个亲兵冲来,损失了半数人马,还是无法突破明军的阻击,只能调转马头,改走坑坑洼洼的田间,往东面而去,沿途不少战马踩空摔倒,消失在了田野之上。 明军此时已经停止了追击,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那些四散而去的顺军溃兵,身影越来越小,马蹄声也越来越微弱。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视野也变得清晰了,东面旭日正在升起,染红了天际,一抹朝阳撒下了田野。 他们的身后,数百具尸体倒在地上,还有仍在蠕动挣扎的战马,发出了灰灰的惨嘶声,血水顺着沟壑流向田间。 谷可成和郝摇旗身边的亲兵已经所剩无几,很快消失在缓缓上升的旭日光辉之中。南面二三里之外的顺军营地上,一缕缕白色的烟雾冒起。 第四十五章:担心 德州城外,有些在黑夜中迷了方向,仓皇间便往南窜去的顺军骑兵正在北返,不时就有几个策马狂奔,远远地从城外的田间穿过。 崇祯皇帝眯了眯眼睛,看着北面冒起的一团团黑烟,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李邦华在一旁候着,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也无话可说。王朝东依旧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北面。 周世显领兵出城夜袭顺军,这事崇祯皇帝和李邦华自然是知道的,昨晚也都被说服了。 但如今天色已然大亮,周世显却还没有一点消息传回,这让崇祯皇帝不得不开始担心起来,甚至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若是周世显夜袭失败了,那顺军必然会立即围城,他必须在此之前突围出城。城中还有王朝东,也还有几十个侍卫,还是值得搏一搏的。 这一路南下,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周世显的本事,崇祯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但他要打的,毕竟是顺军精骑,还是凶悍的贼将所领,此战必然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这里,崇祯的老/毛病又开始犯了,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准许了周世显的冒险行动。 如今仔细一想,这实在是太疯狂了,根本就是九死一生,几无胜算啊! 他很清楚这一路上周世显发挥的作用,也知道周世显在军中的位置,若是自己这个唯一能倚仗的驸马战死沙场了,局面恐怕就又得回到京城城破的那一晚了。 崇祯皇帝虽然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但他心里是没底的,以至于越想越急,越急越后悔,已经在城楼上站了一晚上了。 其实,就在昨晚周世显刚刚领兵出城的时候,崇祯皇帝便让王朝东和李邦华陪着他来城墙了。 周皇后和坤兴公主听到动静,也硬是要跟来,便是小昭仁,听到给她买糕点的世显出城去打仗了,也哭着喊着要跟来。 当然,小昭仁其实还不知道打仗是啥意思,更没见过那些血腥的场面,但她一看大人们的脸色,便被吓到了,特别是姐姐的,比平日里生气的时候还要可怕。 崇祯皇帝原本还想阻止的,毕竟这些女眷上城墙,还像什么话啊! 但是他一看到就连平日里知书达理,从不失礼的周皇后,都坚持要一起去,便也就只能点头同意了。 “御史,你说这世显一路上都挺稳重的,怎的昨晚就那么鲁莽了,居然带着全城的兵马,直接去和那些贼寇拼命了。”崇祯皇帝叹了口气,又忍不住抱怨道。 李邦华何尝不后悔自己没有劝住周世显,但事已至此,崇祯皇帝还把气撒在了他的身上,明明当初自己也同意了,现在搞得这事好像是李邦华背着他做的一样。 不过,李邦华心中虽然抱怨,但他还是认崇祯这个皇帝的,这个时候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陛下,驸马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区区几个贼寇,绝对伤不到他的。就算夜袭不利,驸马也绝对可以全身而退,还请陛下不要过度担忧,以免伤了龙体。”李邦华自然知道局势严峻,但他也只能这么说。 “不行,再派几个人去看看,这次一定要给朕带回个准信来。”崇祯根本不管李邦华的话,当即朝着王朝东大喝道。 王朝东顿了顿,脸上有些迟疑,他这一小会已经派出了三拨人马,这时候再多派一拨,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可是圣命难违,崇祯皇帝又已经发飙,王朝东虽然耿直点,但他也不敢这个时候去触崇祯的霉头,赶紧拱手抱拳应了下来。 而且,他也担心周世显,待在崇祯皇帝身边几日,他就体会到了周世显的好,这个皇帝平日里还挺好的,可一遇到事情,王朝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让人心里发虚。 城楼的房间里,坤兴公主正烦躁地走来走去,周皇后端坐在砖炕上,表面上平静祥和,其实内心也早已经是忐忑不安。 只有硬要跟来的昭仁小公主,正咬着胖胖的手指,一会歪着小脑袋看看姐姐,一会又扭头去看自己的母后。 她原本还在一旁问东问西的,到了早上,觉得饿了,又想回县衙里去了,可是周皇后和坤兴公主都不愿意离去,她也只能在一旁喝凉水了。 “媺娖,过来坐下,世显会没事的。”周皇后也被坤兴公主不断移动的身影给搅得心烦意乱了。 她们两人都不懂军事,更不知道周世显的计划,只能在这里凭空揣测,心中的恐慌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膨胀。 其实一开始,周皇后和坤兴公主听了崇祯和李邦华的话,心中还有些得意,特别是坤兴公主,一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君如此英雄,如此文武双全,便乐得不行。 但一直到了天亮,除了北面冒出的火光和黑烟,什么消息都没有之后,这两人又不免悲观了起来。 “母后,他不会有事吧!”坤兴公主神色黯然,眼眶微微红润,看得人心疼。 “放心吧,世显那么英雄,不会有事的。”周皇后起身,走过去抱住了坤兴公主,轻声安慰道。 可城外可是追了他们一路的贼寇,听说异常凶猛,刀枪不入,周世显又怎么会没事呢? 她们这个时候虽然心中还是希望周世显能赢,能平安归来,但又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无依据的悲观,已经随着时间的消磨,跌进了谷底。 “母后说得对,世显不会有事的,他还答应了本宫,到了南京要带本宫去寻好吃的糕点呢!”小昭仁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后和姐姐,也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周皇后的大腿,奶声奶气道。 城下,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哒哒哒......” 祝茂臻领着两骑急速冲回,路上遇到了好几个顺军骑兵,但是远远看到他们就赶紧逃开了。 崇祯皇帝和李邦华听到声音,心中一紧,连忙探出身子往外看去,只见三骑正迅速朝着城门靠近,还有一人手中不断挥舞着红旗。 王朝东一看,脸上顿时激动了起来,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是红旗,是红旗,驸马胜了,驸马胜了!” 第四十六章:胜了 旭日东升,金黄色的阳光洒在遍地狼藉的营地之上,周围已经不见一个顺军,只有正在搜罗战马的明军士兵遍布其中。 周世显骑在马上,手中的认旗高高举起。代表着他的“周”字大旗在清晨的冷风中高高飘扬,飒飒作响。 他赶到战场的时候,吴兴业,薛老二两部人马正在围攻顺军的中军大营,谷可成和郝摇旗虽然已经溃逃,但分别留下了两队骑兵阻击,再加上周围反应过来的顺军,局势一度十分胶着。 这个时候,明军的兵力劣势就体现出来,吴兴业和薛老二冲到顺军中军大营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了不到一百骑兵。 不过,他们的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顺军几乎完全失去了指挥,谷可成和郝摇旗留下的两队骑兵也不过几十骑,只不过是周边汇聚来的散兵数目众多。 两军厮杀至此,都已经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明军一路杀来,几乎筋疲力尽,顺军惊慌恐惧之间,也根本就是已经士气全无,只是凭着本能和惯性在作战。 于是乎,当周世显亲自执旗,率领十几亲卫突然出现,甚至是朝着交战的两军猛然冲击的时候,局势也陡然发生了变化。 战场之上,明军士气大振,薛老二和吴兴业看到驸马爷亲自冲锋陷阵,心中一惊,当即打马,猛冲而出。 如此一来,连带着他们麾下的兵马,也奋起了余勇,不顾一切地冲杀而去。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战场厮杀本来就是九死一生,但是这样的表现机会,可不多啊! 薛老二和吴兴业明白这一点,他们麾下的士兵,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最后,不等周世显加入战场,顺军在猛烈的冲杀之下,直接溃败,被薛老二和吴兴业领兵追杀了数里。 战场之上,有时候士气便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驸马,顺军已经完全溃败了,咱们胜了!” 周世显闻言,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重新拿出了望远镜,北面依稀还能看到几个散落田间的顺军骑兵正背着他逃跑,薛老二和吴兴业的数百骑兵正在追击,他们的肩膀上都系着红带,十分容易辨认。 “孙虎,翁大杰,孔涛那边如何?”周世显放下望远镜,想了想,又当即下令道:“让各部立即收拢兵马,以最快速度撤回来。” 几个传令兵领命,立即打马而出。周世显往周围看去,薛老二正策马朝他冲来,不过地上到处都是尸体,一片狼藉,他的速度并不快。 营地内,原本陷入癫狂的群马,现如今大多都已经安静了下来,百余名留在顺军营地的士兵正在搜罗战马。 只是,经过昨夜的混战,又相互间冲撞踩踏,这些战马的损失十分惨重,还有上千逃向了四周,不知所踪,最终被明军缴获,还能随军南下的,不过八百多匹。 薛老二回来的路上已经收集了各部的动向,他来到周世显面前,汇报道: “驸马,顺军已经完全被打散,剩下的残兵也已经毫无战意,一遇我大军便心胆坠地,避之不及。 昨夜经过骑兵冲击之后,大半顺军都逃往了北面,随即被埋伏在北面的孙虎,翁大杰,孔涛三部阻击,死伤大半之后,直接四散逃命了。 北面伏击的兵马缴获了百余匹战马,短暂休整之后,如今正在返回,他们伤亡不大,如今还能基本保持战力。 不过,我部,吴兴业所部,张洪所部兵马在和反击顺军鏖战过程中,都损失不小,恐怕得立即收拢,重整恢复。” “嗯。”周世显点了点头,薛老二和他基本上想到了一起。“收拢兵马的命令本驸马已经下达。谷可成和郝摇旗的去向知道吗?” “应该是都逃了,俘虏的顺贼马兵中有谷可成的亲兵,他亲眼看到了谷可成,郝摇旗两人各自领着几十骑逃向了北面。 这两人十分狡猾,我军还没攻到中军,他们便已经开始行动,周围都是平野之地,他们骑着马,如此混战,估计孙虎他们也拦不住。” 周世显根据传令兵的汇报,也大概知道了本部的伤亡情况,五百多骑兵死伤了百余,“武/卫营”死伤了四十多人,孙虎,翁大杰,孔涛三部的损伤则更小,不到一成。 而顺军死伤了一千以上,仅仅是营地这里的尸体,已经超过了七百,不过相当一部分都是被战马冲撞踩踏而死的。 “别管剩下的顺军残兵了,把缴获的战马带上,完好的盔甲也搜罗一些,然后立即回城,休整半日之后,咱们得立即南下。” “那些俘虏该如何处理?”薛老二点头应了应,随后又问道。 “俘虏有多少人?”周世显微微皱眉问道。 “不到一百个,其中不少都是边军出身。”薛老二有些激动道,他很想把这些兵马收拢到麾下,补充损失。 “能跟着谷可成和郝摇旗,一人三马追击数百里的,大概率都是两年以上的贼兵,这些人不能轻易收。” “可是不收他们,就这样杀了或者放了,也......” 薛老二还没说完,周世显就立即打断道: “让他们相互指认,把俘虏里面的头目,还有和头目关系密切的,都揪出来,至少要杀十个,剩下的,愿意归顺的留下,分散到各伍。不愿意的,也杀了。” “是!”薛老二听了,不敢再多嘴,当即拱手抱拳道。 这世道,周世显没有把人全杀光,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而且,他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这些兵虽然都是好兵,但也都是资深的贼兵,不让他们杀点自己人,根本信不过,也根本压不住。 而周世显自然是有更多的考虑,杀俘虏不是一个好名声,更会造成日后的战事中敌军拼死抵抗。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更不用说作为一个后世来的人,他心中对于杀尽俘虏这种行为,心中也是有抵触的。 当然,如果是鞑子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也不仅仅是头目了。 看着薛老二策马而出,周世显把目光收回,再次看向了顺军的中军大营,嘴角一咧,心中大笑道:“胜了,胜了!” 第四十七章:千里驹 祝茂臻奉周世显的命令,率先回城报喜,他一上到城墙,崇祯皇帝和李邦华便直接走了过来,崇祯此时也顾不得皇帝的架子了,对着祝茂臻着急问道:“世显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祝茂臻赶紧跪下,拱手抱拳道:“启禀陛下,驸马爷正在清理战场,收拢兵马,很快便会返回城中了。” “顺贼如此势大,世显是如何胜的?”崇祯皇帝喜形于色,又赶紧问道。 “驸马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兵分四路,路路如神,杀得顺贼措手不及,又身先士卒,亲自引兵杀入了阵中,连战连胜,将那些胆敢反击的顺贼杀得片甲不留,单单是驸马爷亲手击杀的贼寇,就不下百人。” 祝茂臻策马回来的路上,便已经打好了腹稿,不过一个激动,还是不小心夸张了点:“陛下,顺贼已经溃不成军,只有百余残兵逃脱。” “好啊,好啊!”崇祯皇帝闻言,不仅没有一点怀疑,反而是心中大喜,乐得直拍手道:“不愧是朕的世显,不愧是朕的驸马!” “驸马真乃诸葛再世,这是大明之福,陛下之福啊!”李邦华站在崇祯身旁,虽然听出了端倪,但此时也拱手抱拳,笑呵呵地祝贺道。 “吾家有此千里驹,一战破敌千百万,朕倒要看看,今后这天下间的肖小,还如何猖獗?”崇祯皇帝更是夸张,直接就把祝茂臻和李邦华给惊呆了。 只是,两人也不敢反驳,只好跟着点头陪笑。 很快,出城夜袭的近两千兵马就在周世显的带领下,从德州城北门依次入城。而德州城城内的百姓,也早已经得到了大胜的消息,纷纷跑来看热闹,北门附近的街道上人满为患。 周世显骑在马上,听着城内嘈杂的人声,知道是城中的百姓听到消息,聚集而来了。 不过是短短一夜,这支护驾车队在城中百姓心中的形象和声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扭头看向了身边的薛老二和张洪,低声道: “昨晚你们进城的时候,没想到今日再进城,会是这般场景吧?” 张洪听了,颇为豪爽地哈哈笑道:“昨晚还有那些青皮恶棍拦路,这些百姓还怕得要紧呢!如今咱们倒是成了英雄了。” “这都是驸马英明神武,不然咱们可能连京城都出不了,说不得早就不知道在哪里就被野狗吃了。”薛老二紧接着道。 三人说话间,便也就进入了瓮城,他没想到的是,崇祯皇帝早就在门洞那边等候多时了,身后还跟着李邦华,倪元璐,吴麟征,王承恩,祝茂臻等人。 周世显见状,赶紧勒马停下,翻身而下,然后快步小跑了过去,单膝跪地道:“臣周世显,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此时心中万分激动,这样的大胜,他多久都没有听说了,但面上依旧平静如常,倒是李邦华,倪元璐,王承恩等人,都一脸激动,祝茂臻甚至连手都有些抖了,他知道,他赌对了,跟对人了。 见到周世显跪在自己面前,崇祯皇帝赶紧上前,亲手扶起了这个一身甲胄在身的驸马,哈哈大笑道:“朕之驸马,朕之千里驹啊!” 周世显躬身,赶紧推脱道:“陛下过奖了,为国杀敌,乃是臣的本分,臣万万当不起陛下的褒奖。” 崇祯闻言,心中更是欢喜,转身对着身后随驾的大臣们道:“看看,看看,能文能武,居功不傲,又忠心耿耿,我大明有此良臣,何患天下不平?” 几个大臣和大太监王承恩原本就因为周世显的救命之恩心怀感激,这个时候当然是跟着一阵夸赞,把周世显狠狠地吹捧了一番。 而随着周世显的兵马继续入城,街道两旁挤满的围观百姓也随即跟着欢呼起来,便是沿街的楼上,也都站满了人,就为了瞻仰这支打了胜仗的军队。 昨晚薛老二和张洪按照周世显的命令,出榜安民,进城以来大军又没有任何扰民之举,甚至还将府库里多余粮草分给了百姓,早就已经赢得了民心。 此时,在周世显的命令下,在城外休整完毕的大军步骑分明,以严整的阵型,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从容而入。 围观人群的欢呼声越来越大,他们之前一直被那些衙役青皮欺侮,走在街上都随时可能被打死,城中不断有人逃亡,许多人更是面临断粮危机,早已经濒临崩溃。 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支军队,帮他们杀光了那些恶棍,还给他们分了粮食,如今又打了胜仗,他们如何能不激动欢呼。 “英雄!英雄!” 人群中的欢呼声随着一声“英雄”的呐喊达到了顶峰,喝彩声响彻德州城内外,无数双手在挥舞着。 城楼上的周皇后,坤兴公主还有昭仁小公主,也都听到了城下的欢呼声,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们都是后宫的女眷,这种场景自然不合适出场,要等到士兵们都入城之后,才跟着崇祯皇帝一起回县衙去。 周皇后和坤兴公主一直悬着的心,在祝茂臻回来报喜的时候,便已经放了下来。但后面一听到周世显亲自冲锋陷阵,坤兴公主便又担心了起来。 毕竟,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万一被那些贼兵伤着了怎么办? 不过,一听到周世显手刃了上百贼兵,坤兴公主又被惊得心砰砰跳,自己的夫君,竟如此英雄! “本宫就说嘛,世显不会有事的,你们信了不?”昭仁小公主叉着腰,歪着头,在那里得瑟道。 周皇后抿嘴一笑,乐道:“是是是,咱们小昭仁说得没错,世显可厉害了,以后到了南京,还要给小昭仁买糕点吃呢!” 坤兴公主此时也完全放心了下来,就是一想到周世显,脸上就有点红润,见自家妹妹那个得瑟劲,笑着敲了敲对方的脑袋,道:“就你能,什么都被你猜到了。” “那可不!”小昭仁属于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一听自己被夸了,更加得劲了。 只是,等她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肚子忽然“咕噜”了一声,惹得周皇后和坤兴公主都呵呵笑了起来。 小昭仁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憨笑道:“本宫......本宫饿了。 第四十八章:信念 周世显领兵浩浩荡荡入城,让这些士兵们在万众瞩目之下,极大地增强了荣誉感之后,随即开始筹备了另外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在大军继续南下之前,他还得妥善处理好阵亡士兵的后事,这也是军队建设的重要一步。 而提前回城的祝茂臻,则是已经征召了一批民夫和工匠,在城外挖坑刻碑了。 此战,一千八百多名出战将士,死伤了三百余,其中有一百二十多个轻伤,五十几个重伤。 而那五十多个重伤的,薛老二看过之后,表示其中有三十多个最终可能救不活了,有十几个甚至撑不到第二天晚上。 尽管如此,想到是行舟于运河之上,并无太多颠簸,周世显还是决定把他们都带上,以安军心。 毕竟,若是就这样把这些为朝廷尽忠,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将士抛弃了,对于军心士气而言,将是一种沉重的打击。 而处理得当的话,则能极好的凝聚人心,鼓舞士气。 当兵打仗,那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谁都想过死的那一天,所以死后之事,这些当兵的表面上一脸不在乎,总也说死了就死了,但心里比谁都还要更加重视。 换言之,若是周世显对死人都尽心竭力,仁至义尽,那对活人,就更加没话说了。 更不用说,入城之后,周世显一拜见完天家,便亲自来巡视伤员,还亲手给伤员们更换棉布,清洗伤口了。 尽管周世显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但那些伤员里,还是有几个伤口感染了。他这个时候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用盐水和蒸馏提纯之后的酒精给这些伤员清洗。 一路仓促,周世显的军中目前并没有军医,只能是让伍长,小队长,旗队长轮流照顾,军医的问题,甚至是军中体系的完善,只能是到了南京之后再完善。 而这一番亲力亲为的体恤下属兵将之后,周世显又收获了不少的忠心,在军中的地位也更加牢固。 毕竟,这世道,这些当兵的,大都是贫苦人家出身,他们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命值钱,哪里有过上官,甚至是驸马的关怀? 而周世显的操作并不止如此,他命人把那些阵亡的将士尸体运回了城外的一块空地之后,亲自主持了安葬。 这时候,便是薛老二,张洪,吴兴业等人,对周世显的行为,也十分不解。 毕竟,他们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死人,死了就死了,随便挖个坑埋了,别给野狗吃了就是,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所以,等到周世显宣布要把他们的墓碑都带上,到了南京,还要再找块风水宝地重新安葬,建一座“忠义堂”,把他们都供奉起来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明白了驸马为什么要如此费尽心思。 而周世显要做的不止如此,除了建“忠义堂”,他还根据之前收集的花名册,给每一个人准备了抚恤金,并将他们的军饷保留了下来,这笔钱将用来为他们认领和养育义子,继承香火血脉。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无后是很可怕的事情,可这些当兵的,许多战死沙场的时候,都还是无后的,别说无后,有的甚至家中没有一个亲人。 其实,如果不是周世显,不要说埋个风水宝地了,这些士兵们的尸体不被野狗吃了就好了。这也就是为什么薛老二入城的时候那么说了。 因此,保留军饷抚恤,给这些阵亡的士兵寻找领养义子,改姓继承香火,延续血脉,无疑是解决了许多人的后顾之忧。 等到那上百具尸体都安葬完毕了之后,周世显亲自宣读了每一个阵亡士兵的名字,对他们进行了褒奖,并给他们上了第一炷香。 这个时候,尽管因为亲力亲为,身上已经沾满了泥土,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而这些,都看在了士兵和军官们的眼中。不只是周世显的那些心腹,许多普通士兵,甚至都已经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今后只认周世显一人,便是为他战死,也不觉得冤枉。 他们这些人,第一次知道当兵原来这么荣耀,可以被万众瞩目,受百姓爱戴,死了还能有名有姓,还会被供奉。 跟着驸马爷当兵,不仅赏赐多,军饷足,兵甲不缺,还是有尊严的,有人记得的,有香火供奉的,这是他们这些日子以来,亲眼所见的。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其中的每一个,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也都是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第一次知道尊严,纪念,香火,姓名,也属于自己。 安葬事宜迅速完成之后,周世显并没有继续停留,当天傍晚,在给城中百姓分完了府库中剩下的粮食布匹之后,他随即下令船队继续南下了。 经过德州城外的生死一战,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护驾大军已经完成了整合,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一支强军。 这里面不仅仅是因为兵甲武器的装备完全,更是胜仗带来的信心。这种信心,或者说是必胜的信念,对于军队来说是异常重要的。 当然,其中还有周世显给他们的尊重和关怀,使得这支军队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开始区别于同时代仅仅依靠军饷粮草组织起来的兵马。 而不仅仅是原本军中的士兵,便是最终补充进来的六十多个降兵,看到了这个非比寻常的驸马这些难以置信的行为之后,也都心思触动。 他们,也不是生下来就要造反的,也不是生下来就要做贼兵,做流寇的。 除此之外,周世显当然是又向崇祯皇帝请命,亲自主持了全军的赏赐,单单只是精神文明是不行的,物质文明也异常重要,双管齐下,才能将这些将士的心,牢牢拽在了手心。 周世显要打造一支强军,可不仅仅只是要求兵甲更强,来自后世的信念建设,思想建设,将会是远胜于兵甲武器的制胜利器。 李邦华,倪元璐等人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他们的心中,也不由得起了波澜,这个驸马,或许远不是他们能够估计。 不过,所有人都来不及细想更多,船队便已经连夜出发,离开了德州城,继续往南京而去。 周世显掐算着时间,他要尽快赶往南直隶,那里还有几个军头,以及福王一派的力量,也正在蠢蠢欲动! 第四十九章:区区百户 就在周世显一路南下,已经通过临清,即将进抵东昌府的时候,谷可成和郝摇旗,也率领残兵败将,回到了京城,正在向李自成请罪。 “也就是说,你们被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给打败了?还整整折损了上千精骑。”李自成端坐在建极殿的御座上,怒目厉声,威严尽显。 “陛下,那或许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锦衣卫百户。”牛金星忽然出列,拱手抱拳道: “据臣所查,周世显出身官宦之家,乃是崇祯亲选的驸马,据说文武双全,恐怕是得了崇祯的旨意,还有老臣相助,否则以他的资历,不可能驾驭得住那些兵将。” 牛金星为了稳固自己的宰相位置,自然是要好好拉拢这些李自成的心腹大将的,他也猜准了,李自成不会真的对自己的老兄弟下狠手,这个时候当然得出言相助,夸大一下周世显的能力,其实他根本不相信区区一个百户,有这个本事。 “陛下,那周世显手下足足有五千精兵,应该是收拢了北直隶的溃兵和北上的山东勤王/兵。”谷可成也赶紧道。 “那庞仑便是他们的内应,明军仅仅是伏击的骑兵,就超过了三千,臣和谷将军追击过急,以至于人倦马乏,一时大意,在明军近万兵马的突然袭击之下,根本难以抵挡。”郝摇旗也跟着胡扯道。 他们两人现在根本就不敢认罪,一战损失了一千三百多名骑兵,近五千匹战马,如今只能是继续编理由,以减轻自己的罪责。 只是,德州城外的一战,已经宣告了顺军追击的失败,崇祯皇帝彻底逃出生天,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李自成想要保他们,就能保的。 不然,今后李自成还如何服众? 至于替罪羊庞仑,早已经被李自成下令,打得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但事已至此,他的价值已经不大了。 就算没有崇祯的事情,单单是轻敌冒进,一战损失了如此之多的战马和老兵,谷可成和郝摇旗便是活罪难逃了。 李自成起事那么多年,哪里是那么好骗的,他自然知道谷可成和郝摇旗的心思,不过是顺坡下驴罢了。 所以,一个快要咽气了的明廷内奸,比一个能说会道,甚至是胡言乱语的投诚将领,要好用得多。 “无论怎么说,此战,你们两个,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朕不罚你们,岂能服众?”李自成听了底下这些人的话,不由得皱眉道: “谷可成,郝摇旗,你们轻敌冒进,导致我大军损失惨重,考虑到明军势大狡猾,战局难以揣度。现朕罚你们一年的俸禄,谷可成作为主将,免去前锋营制将军之职,以权制将军,暂领大军。” 李自成说罢,两人立即下跪谢恩,而如此处理,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了,连带着郝摇旗,也得了恩惠。 毕竟,现在顺军之中,大半都不是李自成的老部下,李自成为了平衡麾下兵马,争取人心,必须得要显示出自己的大度。 而就在此时,牛金星又再度发言道:“陛下,臣有一事禀报。” 要想一件事情彻底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另外一件事掩盖,这个道理牛金星自然明白。 “准!” “陛下,如今地方上出现了许多因为追赃助饷而产生的冤案,不少州县都已经民怨沸腾,甚至是爆发了乡绅叛乱。”这样的事情原本还不算严重的,但如今崇祯并没有死,情况就不一样了,牛金星这点政治嗅觉,还是有的。 “臣以为,我大顺如今虽然已经占有整个北国,但各地新近收复,人心未稳,且南方诸省的明军残部未消,还不宜全面追赃助饷,以免失了地方的支持,后方自乱。” 此言一出,建极殿上站着的顺廷文武大臣们,一时议论纷纷起来,便是李自成,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毕竟,大顺军自正月东征以来,短时间内接管了整个山西,河南北部,以及北直隶西部的许多地方,基层力量根本不足,每个县只能派出一个县令,两百卫戍兵接管。 这样的薄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压制掌握了地方多年的豪绅,而为了筹集军饷,不分轻重先后地向地方乡绅追赃助饷,更是极大动摇了顺军统治秩序的建立。 如今崇祯南逃,消息一旦传开,必然会有无数对大顺不满的地方豪绅起兵造反,所以李自成必须尽快调整政策,稳定内部。 “宰相说得没错,此事必须尽快妥善处理,否则南征便是妄谈了。”李自成了点头,随即又道:“宋献策,此事便交由你和宰相一同督办,务必最快速度,安抚人心。” “是,陛下。”两人当即拱手抱拳,异口同声道。 “吴三桂那边如何了,唐通有消息传回来了吗?” 崇祯皇帝南逃的事情虽然重要,但还算不上紧急,毕竟明军在南方的兵马战斗力不值一提。 换言之,只要北面稳定了下来,李自成到时候直接派一支兵马南下,直取南京,其余地方传檄而定即可。 要知道,明廷的边军,都在北方,谁掌握了九边的几十万边军,就是夺得了天下。江南不过是粮饷地而已。 但山海关的吴三桂一旦有变,却是直接威胁到了京城。对于李自成来说,这同样也十分重要,而且因为崇祯南逃,吴三桂的动向为何,也立即变得十分紧急。 “回陛下,唐通与吴三桂会面之后,条件已经基本谈妥了,就在昨天晚上,吴三桂已经在永平宣布投降了。 今日清晨,吴三桂所部三万兵马应该已经开拔了,预计十日后就能到京城。唐通遵从陛下的旨意,和原明廷山海关总兵,降将高第继续东进,接管山海关。”宋献策当即拱手拢袖道。 李自成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又忽然说道: “哼,看来这些,都是那个锦衣卫百户的诡计,什么吴三桂会投靠鞑子,根本就是声东击西。 咱们啊,哪一个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居然都被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玩弄在了股掌之间,可笑不可笑?” “陛下!”殿内的大顺群臣闻言,都不由得心中一颤。 “诶!”李自成一抬手,阻止了这些臣子的发言,又幽幽笑道: “看来吴三桂是不成什么大患的,所谓的鞑子,也不过是那个叫周世显的百户胡扯的,用来分散咱们注意力的。 传朕的口谕,郭升,赵应元,董学礼三部,立即沿运河继续南下,接收山东。还有,让袁宗弟原路返回河南,进军湖北,和白旺一起,夹击左良玉。” “是!”底下一众大臣闻言,心中一松,再次拱手抱拳,异口同声道。 “记得,崇祯已死,派快马速速将消息传播出去,一定要快过明军南下的速度。”李自成忽然咧嘴道。 既然那个锦衣卫百户摆了他一道,李自成自然也不会白白挨打,他要一点不剩地全部还回去。 第五十章:南直隶 就在大顺王朝的斥候从京城出发,八百里加急赶往各地,散播崇祯已死这一重磅消息的同时,周世显的船队已经安然离开了东昌府,往济宁州而去。 因为他当初留下的告示成功引起了李自成的警觉,为了避免京城防务空虚,原本历史上应该一早就派往山东,接管各州县的郭升,赵应元,董学礼等部在京城多滞留了半个月,如今才得以继续南下。 这让刘泽清所部南逃之后的整个山东省,都暂时处在了一种真空的状态,除了胶东地区还有少数明军以外,其他地方只是依着惯性在运行,或者就是如同德州一般,被地方恶霸占据。 而这些地方的豪绅地主们,也都在不停地打探消息,好及时改弦更张,避免被兵锋所累。 只是,如此乱局之下,从北面逃难而来的人也是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当前京城到底如何了,甚至就连闯贼有没有进城,崇祯皇帝是不是已经出事,都有好几个版本的传言...... 不过,这些都给了周世显充足的便利,他带着麾下的两千兵马一路南下,沿途还以李邦华钦差大人的旗号,收拢了沿途各州县还在驻守的精悍漕军,兵马很快扩充到两千以上。 作为大明王朝的经济命脉,运河沿途州县留守的漕军自然不会少,但是周世显只要那些精锐,所以最终只挑出了两百多人。 当然,这些运河枢纽,钞关所在之地,除了漕军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其中府库中的物资。 钞关府库之中的白银自然是早已经被那些贪官污吏挪走了,但是偌大一个山东,沿河府库中的兵甲武器,粮食弹药,还是足够装备数百人马的。 周世显自然不会把这些物资留给顺军,除了征用各州县的官船,运输赏赐各军的缴获之外,其他的东西,他直接散发给了当地的百姓。 山东这十几年来,历经“吴桥兵变”,满清入塞之灾,又受到了流寇和天灾的影响,人口锐减,经济也遭到了巨大的破坏,现存的百姓,根本就是已经濒临绝境。 周世显如今看到了,手中又掌握着粮草,自然不会看着他们饿死,这是他作为一个后世之人,和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不同的地方。 很快,周世显的船队便抵达了济宁州。至此,整个南下的行程已经过半,舟船日夜行驶,远在京城的顺军主力,根本不可能再追得上来。 而等到郭升,赵应元,董学礼等部率兵进入山东的时候,周世显的船队已经进入了徐州卫。 不过,郭升,赵应元,董学礼等部进入东昌府之后,并没有继续南下,而是直接往东北方向的济南府,青州府而去了,准备去收编留守胶东地区的数千明军,以及接收山东省的各州府。 李自成早已经不抱追上周世显的希望了,他派兵南下,更多的,还是为了占据山东,为之后的南征做准备。 吴三桂和所谓的满鞑,如今都已经被李自成抛到了脑后,甚至四川的张献忠,在大顺高层的心中,都要比他们的威胁大。 只能说,大顺军事集团在原本历史上的失败,并非只是巧合,其领导者对全局战略眼光的缺失,甚至无视满清这股强大的力量,都导致了顺军的战略无可挽回地滑向了失败的深渊。 一个庞大军事集团的决策,并非是周世显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他的蝴蝶翅膀,或许真正能改变的,只有他所在的南明小朝廷。 甲板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抛放锚链的叮当碰撞声,船身随之一阵摇晃,随后便慢慢停住了,站在船头的周世显看着眼前的徐州城,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徐州城,终于到了。” 徐州城的码头上,薛老二早已经领着骑兵静候多时,而张洪则是跟着李邦华老爷子进入了城中。 拿着尚方宝剑的李邦华,以及紧紧跟随的数百精悍兵马,足以让每一座明廷官员控制下的城池大开城门。 在接下来的几日,周世显并没有再继续南下,而是在徐州城住了下来,他现在还不清楚南直隶的情况,也不敢贸然直奔南京而去。 要知道,他的敌人,除了北面的顺军,清军,还有南面的福王一派,潞王一派,一个不小心,周世显和崇祯皇帝,便会成为假冒天家的“逆臣贼子”了。 因此,周世显除了派出斥候四处打探消息,派出信使联络淮扬路总督路振飞和南京的兵部尚书史可法,以及封锁徐州城之外,一时也别无他法,只能是静静等候。 在原本的历史上,因为误信了“崇祯已经乘船走海路南下,太子朱慈烺也逃出来”的消息,原本已经率兵渡江,准备北上勤王的史可法,又停下来北上的脚步。 而南京城内,那些百无一用,只知道相互攻讦的官员们一个个信以为真,喜形于色,甚至是奔走相告。 毕竟,一旦传言属实,他们这些留守南京的备用官员们,也就能从此翻身了。 只是,等到第二日的时候,北面又传来了崇祯在煤山自尽的消息,并被城破之时从京城仓皇逃出来的大学士魏炤乘所证实。 于是乎,南京的官员们,就着“立新君”的问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权夺利,明争暗斗,全然不顾北面还有虎视眈眈的顺军。 其中最为活跃的,便是东林党元老,礼部侍郎钱谦益了,这个原本已经退隐的前礼部官员,以“立贤”为名到处游说,提议迎立潞王朱常淓。 不过,这个提议立即遭到了南京朝廷中非东林党人的反对,一场党争就此拉开了序幕。 而这个时候,作为南京小朝廷第一权臣的史可法,原本应该在乱局之中,当机立断,树立权威的。 但史可法缺乏决断,固执己见,又没有胆量的本性,在这个关键时候,就展露无遗了,他并没有力挽狂澜,反而会昏招迭出。 为了不得罪各方,他最后居然提了一个拥立桂王的折中法子,并亲自到浦口联络了凤阳总督马士英,希望得到对方的支持。 但等马士英从浦口回到凤阳的时候,突然就得到了消息,凤阳守备太监卢九德勾结了南直隶域内的总兵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等人,准备拥立福王朱由崧了。 于是乎,这个前脚刚刚和史可法达成了协议,拥护桂王的凤阳总督,后脚就生了二心,准备投入福王朱由崧的阵营了。 毕竟,卢九德虽然是个阉人,但是常年领兵征战,胆识和决断都是有的,他又是老福王朱常洵的亲信太监,在军中威望颇高。 换言之,这样的人出面联络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那些军头,自然是十分具有信服力的,马士英可不觉得自己能和这五人斗。 而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这些军头,面对这个夺得“定策之功”,成为“从龙元臣”的机会,又怎么会拒绝? 这些,就是周世显最为担心的事情,他当然不是觉得这些军头会不拥护崇祯,只是不知道他们和卢九德的交易到了哪一步,是不是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若是如此,其中的斡旋和分化,利益交换的分寸把握,就至关重要了。 第五十一章:帝位 周世显领兵驻扎进徐州城的第二天,派出的斥候就带回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崇祯已薨”。 这样的舆论攻势,周世显其实早有预料,算不得什么出其不意的手段。但传播的速度如此之快,就是他没有想到的了。 李自成居然短短数日,就已经派人将“崇祯薨,新朝立”的消息传遍了天下,可见其真的是被周世显激怒了。 在李自成的授意之下,牛金星等人派出了几十路斥候,消息从北直隶往南,往西迅速传播,很快就通过河南,从西面的凤阳传到了江南的核心地区,整个南京一时间人心惶惶。 对于这段历史,周世显自然是十分了解的,他知道这样的假消息传到南京之后,会对局势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只是,他现在还不清楚,自己带着两千多兵马,一路上过关斩将,甚至击败了顺军数千追兵,这样猛烈扇动的蝴蝶翅膀,究竟能在这个时空之中扇起了多大的龙卷风,南面的南京朝廷,又会有什么反应...... 特别是那些有心人,他们会采取怎么样的行动?又能聚集起多大的力量? 这也是周世显决心要在徐州城等待的原因了。 如果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马士英这些人都已经被卢九德拉拢过去了,甚至已经实际上拥护了朱由崧,那局势就大大的不妙了。 之所以说其中的斡旋和分化,利益交换的分寸把握至关重要,便是因为周世显和这些人,根本没有过交际,更谈不上什么信任,甚至会被他们当作敌人。 周世显和崇祯,卢九德和福王,随着卢九德的一系列僭越之举,实际上已经不可调和,但是其他实力派,就不一样了。 换言之,若是处理得当,这些人都会继续拥护崇祯,但只要一个不小心,这些人也同样有可能被卢九德全都拉拢到他的那一面去。 要知道,卢九德可不是泛泛之辈,在原本历史上,整个南直隶都没人是这个老太监的对手。而且对方可不是贪权,只是为了尽忠,根本不可能被收买。 因此,万一对方破釜沉舟,直接逼反了那四大军头和马士英,把南直隶的兵马都绑到了自己的船上,周世显可不一定应付得过来。 这可是帝位之争,赢者通吃,输的万劫不复,灰飞烟灭,根本不存在手下留情的可能。 甚至,就算他最后应付过来了,把这些人全都打败了,南直隶还有兵马可守吗?他拿什么抵御清军或者顺军? 复杂的利益纠葛,复杂的内外局势,当两者搅合在一起的时候,就需要周世显步步为营,稳中求进,才有可能化解。 能够因时因势改变处事的策略的,才能被称得上真正的领导者,周世显也必须谨慎起来,小心对待。 与此同时,作为这场权力斗争的另外一个中心。淮安城内,福王朱由崧正在一座秀美宏大的庄园之中吃喝玩乐,心情十分愉快。 不止如此,在卢九德的安排下,潞王朱常淓,周王世子、崇王朱慈爚,也都作为贵客,住进了这座淮安富商的大庄园之中。 这几年来,随着农民军愈演愈烈,北方各地的朱家藩王都不得安生,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流亡状态。 朱由崧当初在两个太监的帮助下,才从洛阳缒城而逃,前往怀庆避难。而直到一年之前,和福王一脉素有恩怨的崇祯皇帝一番拖延之后,才终于下旨让他袭封福王。 但从今年正月开始,河南的局势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怀庆也被顺军攻下,朱由崧只能继续西逃,进入卫辉府。 只是,卫辉府在一个月之前,也传来了贼兵将至的消息,他只能继续一路南逃,来到了淮安。 若不是老福王朱常洵的亲信太监,凤阳监军卢九德突然出现,朱由崧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流浪呢! 当然,最让朱由崧振奋的,还是卢九德在言语中透露出来的,要拥护他为新君的决心。 这可是帝位啊!朱由崧如何会不心动?更何况三十多年前,这个位置,老福王朱常洵,差一点就坐上了。 “这,这消息准确吗?”朱由崧微微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激动。现如今,最希望崇祯死的人,除了李自成,就是他了。 站在朱由崧面前的卢九德,面色坚毅,身上披着一件红色大氅,正拱手弓腰,毕恭毕敬道: “北面传来的消息,京城已经于上个月十九日夜被李自成攻破了,太子,定王,永王都已经落入了顺贼之手,帝后也皆死于京城之中,应当是没错的。” “好!”朱由崧闻言,竟然高兴得拍手大叫出来,但叫完之后,他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赶紧捂住了嘴巴。 卢九德站在一旁,倒是丝毫不以为意,甚至是直接跪地,一脸欣喜地祝贺道:“老奴恭祝陛下,夺回了属于老王爷的皇位。” 要说卢九德真正忠心的,还是已经被李自成杀死的朱常洵,所以他才会对帝位如此上心。 “卢公公,多亏了你啊!若不是你,孤现在还不知道会在哪里挨饿受冻呢!”朱由崧当即上前,弯腰扶起了卢九德,“今后孤登上了帝位,绝对不会亏待公公的!” “大王这可是折煞老奴了,这些都是老奴分内的事情,老奴不敢邀功。”卢九德赶紧又跪了下去,激动道:如今天下大变,这江山社稷,亿万生民,能靠的,就只有陛下您了!” 朱由崧听罢,不由得点了点头,这话他还是十分受用的,只见他挺起了滚圆的肚子,双手叉腰,忽然一本正经起来,语气严肃道: “公公放心,朕,一定担起这个重任,绝对不辜负祖宗的江山社稷。从光宗一脉丢掉的江山,朕会一点不剩地拿回来。 这些年来,朕也是经历了一番风风雨雨,体会到了民间百态,也懂得了许多道理,治国理政更是学了不少。” “大王乃是真龙降世,自然非同凡响。”卢九德听了朱由崧地一番豪言壮语之后,自然得恭维一番,但他又忽然话锋一转道: “只是,老奴这边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第五十二章:胜券在握 朱由崧此时正是踌躇满志,听了之后满不在乎道:“不好的消息?什么不好的消息,且说给朕听听。” “老奴派出去的哨骑还打听到了另外的一条消息,说是崇祯派来的钦差李邦华,已经逃到了徐州,随行有上千人马护驾。甚至,甚至其中可能还有皇子......” “啊!”朱由崧闻言,瞬间面露惊恐之色,更是顿觉一顿昏天黑地,还没得瑟一会,无能的本性就直接暴露出来了。 “公公,那可如何是好啊?” 朱由崧没想到居然还有什么钦差和皇子,那他的皇位,岂不是成了一场春秋大梦? 不过,卢九德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担忧,反而是阴森森一笑,道: “大王,此事还没有定论,李邦华倒是真的,可那什么皇子,老奴觉得就不一定是真的了。 而且,那支所谓的钦差队伍,是如何突破重重阻挠,到徐州的?这里面可是疑点重重啊!” 卢九德这话是什么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朱由崧一听,也瞬间就明白了,这才收起了脸上的惊恐之色,有了一点藩王的样子。 京城陷落贼手,帝后罹难,太子,诸皇子均已被俘,这些可都是北面传来的消息。真的假的不重要,有人信,那就是真的,没人信,真的也能变成假的。 想到这里,朱由崧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身子微微前倾,再度紧紧握住了卢九德的手,激动得嘴唇也剧烈颤抖了起来: “那......那......此事,此事......” 卢九德看着朱由崧紧张惶恐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眉头微皱——这个小王爷,养气功夫连他一个太监都不如。 不过,卢九德也没把什么李邦华放在眼里,其实他打听到的消息里面,领军的还有一个所谓的驸马周世显,但李邦华都不入他的眼,更别说一个乳臭未干,闻所未闻的小小驸马了。 “大王,只要京城中没有遗诏传出,那这些人便是闯贼假扮的,李邦华那个老家伙,恐怕是已经投贼了。” “可,可若是有呢?” “就算有,那也是伪造的,玉玺都在闯贼手中,伪造一份遗诏,又有何难?” “这,这......”朱由崧紧张得不停地咽口水,一时没了主意。 自从被卢九德接到了庄园,得知了对方的忠心之后,他不是没想过必要的时候,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 毕竟,按照大明的皇位继承法则,如今崇祯皇帝身死,三个皇子也都落入了李自成的手里,那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便是他朱由崧了。 可朱由崧根本没有帝王之姿,又生性怯懦,遇事毫无主张,手中也没有力量,如今的一切,不过都是卢九德在操持罢了。 而卢九德见状,当即拱手抱拳,语气真挚地劝说道: “大王,这个皇位,本来就该是您的,您只是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任何对此有非议之人,都是居心叵测的东林党余孽。 况且,那支所谓的钦差车队,大概率就是闯贼假扮的,不然如何能从几十万贼兵中突围而出,辗转数千里呢?除非他们是天兵天将。 如今京城陷落,崇祯和他的三个儿子又都下落不明,国家危在旦夕,大王必须站出来主持大局,否则局势将会大乱的啊!” 卢九德在南直隶多年,自然清楚南京六部都是一群庸臣,便是所谓的史可法,他也不放在眼里。那个书呆子,或许连他的一招都接不住。 朱由崧听罢,还是有些犹豫,南京官场上,东林党人可是一支无比强大的力量,他心中不可能完全没有顾忌。 “可,可那些......” “大王。”卢九德见朱由崧还在犹豫,也顾不得太多了,着急道: “如今这天下早已经不同了,笔杆子,嘴巴子,早就没有刀子管用了,只要南直隶的兵马在咱们的手里,就算那是真的皇子,又如何? 王爷根本不必忌惮南京城里面那些除了笔杆子,就只剩下嘴巴子的文官。咱们手里的兵马,可不会和他们讲道理。 更何况,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们,也从来都是只有在道理站他们那边的时候,才讲道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朱由崧听罢,不由得微微动容,甚至是轻轻点了点头,卢九德可是凤阳监军,手中确实掌握着不少兵马。 其实,朱由崧和卢九德都不信那些文官,那些家伙,可从来都不是讲道理的人。若是讲道理,按照祖制和礼制来说,只要光宗一脉绝了,没人能比得过朱由崧。 “公公,那你打算如何做?”朱由崧已经完全被说动了,但也不由得担心地问道:“咱们手里的兵马,能和南京的那群文官斗吗?” “大王您放心,如今南直隶域内的几支兵马,老奴都已经打过招呼了,除了城内的路振飞,高杰,刘泽清,黄得功,刘良佐等人都已经答应了要拥护大王登基。”卢九德说着,得意一笑,又道: “过几日,老奴会把他们都召集到淮安,只要大王一出马,宠幸几句,他们必然愿意为王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若是那路振飞不服,到时候咱们就把他给解决了,以除后患。 南京京营不过是一个虚壳,能战之兵不足千,史可法更是迂腐书生一个,大王完全不用担心,他们都不是老奴的对手。” “那陆振飞能否也一并争取过来?他前段时间还特地来拜见过孤,想来人也是不坏的。”朱由菘想了想,又说道:“毕竟都是自己人,到时候如果真的打个你死我活的,也不好收场。” “路振飞确实也是深明大义的人,而且他能得这个巡抚淮扬的官职,还得亏了老奴的助力,此人确实可用。”卢九德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那四个总兵里面,高杰的兵力最强,黄得功次之,他们两人都有意投靠大王,刘泽清和刘良佐两人,一个山东跑来的,脚跟还没站稳,一个兵马不强,他们应该不敢造次。 而且,他们两人手下的兵马,许多都在老奴手下办过事,老奴在南直隶剿匪十数年,那点薄面,还是有的。 过几日,等他们都到了淮安,老奴再把这件事定下来,就由不得他们反悔了。路振飞手下不过数千乡勇,若是他执迷不悟,老奴定要亲手处理了他。” “亲手处理他?”朱由崧不解道。 “大王,那日会晤之时,便是咱们定下大业之刻,一点也不能疏忽。淮安城内外,老奴都会部署自己的兵马,不安分的,阻碍咱们大事的,一个都不能留。”卢九德嘴角上扬,阴阴笑道。 “可这样......”朱由崧原本还想问若是有人不肯怎么办,如今一听,便知道自己的考虑多余了。这种事情,哪里有什么肯不肯的,也哪里有什么不好处理的? 该杀的,就全都杀了! “大王尽管放心,此事老奴绝对会办得妥妥当当的,绝不让大王担心。”卢九德当即立下了军令状。 整个南直隶的兵马几乎都在手里了,他当然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所谓的钦差队伍,也自然不会放在眼里。 “公公,那这天下之事,朕就全交由你来安排了。”朱由崧开怀一笑,连自称都已经改了,似乎已然胜券在握: “这天下,终究还是要回到朕的手中的……” 卢九德闻言,知道面前的小王爷已经下了决心,那他也可以用全力了,随即附和道:“要是这些贼党敢不顾祖宗法制,那咱们就送他们去见太祖太宗,看他们还敢多说一句不。” 卢九德十分清楚南直隶域内的情况,只要没有强大的外界力量干扰,他的计划必能成功,就看那几百人的所谓护驾部队,有多少实力了,居然可以直接从京城闯到南直隶。 这是卢九德没有告诉朱由崧的,他其实已经大抵确定了船队里面就是崇祯和周皇后,甚至还在宿迁前往淮安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 第五十三章:暗流涌动 护驾军队在宿迁城内休整了三日,县城府衙里安静平稳的环境和舟船之上摇摇晃晃,护卫兵丁,操船水员交谈呼喊的喧哗环境自然是不一样的。 崇祯和周皇后都是养尊处优之人,平日里紫禁城都没有出过,如今一路南逃,千里迢迢。虽然说他们也得到了整个船队最为细致周全的服侍,但难免还是没有适应,周皇后还因此小病了一场,好在休养了几日之后已无大碍了。 现如今,进入了南直隶域内,周世显也不用再掩饰太多了,可以直接进入县城,利用城中的资源解决自己的问题。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数千人的行动,便是想要掩饰,也根本掩饰不了了。不要说四十里之外连绵数里,无比庞大的纤夫队伍,便是周世显的这支仅千人的护驾船队,也十分显眼。 当然,都已经进入了南直隶,周世显也不打算再继续遮遮掩掩的。如果他这边没有摆出应有的气势,反而令人怀疑。 但周世显也没有过于招摇,只是为了更加方便地获取大军所需的补给和医药。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宿迁以南,运河难以行船了。 其实,在徐州的时候,周世显便发现徐州运河段的水位过低,运河的不少河段都露出了淤泥滩涂,往南的情况可能会更差。 而周世显随即派人去调查,也很快就找到了运河水位过低的罪魁祸首——地方官府。 原本,京城还在明廷控制之下的时候,为了保持运河的贯通,沿途官府都会派人时时维护各个运河段,以免周边的农户偷水灌溉农田,造成运河停航。但随着北面不断传来各种噩耗,甚至还有顺军将会沿运河而下的消息。 特别是刘泽清率领山东兵马南下之后,这些谣言就好像是最终得到了证实一样,各地官府连忙召集地方乡绅,动员农户掘堤引水,灌溉农田。 寄希望于通过毁坏运河来阻止顺军南下。 只能说,南直隶的这些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无能的废物。 要是顺军这样就能被阻止,京城还会被攻破吗? 而这个愚蠢的计划,最终高兴的,便只有一直饱受运河争水之苦的沿岸农户了。 周世显则因为这个,只能在宿迁改走陆路,所以他需要派祝茂臻把那些马车,马匹都调集起来,以护卫圣驾。 只要到了淮安城,一切平安,通过那里的漕运总督,巡抚淮扬路振飞,安然抵达南京就基本上是万无一失的事情了。 而这几天的时间,周世显派去联络路振飞的信使也已经返回,但事情并没有十分顺利。 早就已经收到了京城沦陷,帝后已薨消息的路振飞对这两个信使将信将疑,要求他们派出一个随驾的大臣,亲自来见他。否则,就以贼寇假冒处理。 并不知道李自成散播了假消息的周世显只以为对方或是在拖延时间,调集兵马,或者就是出于某种原因,过于谨慎了。 但他最终和李邦华,倪元璐商量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派出毛遂自荐的倪元璐,他和路振飞虽然不是同一年的考生,但年纪相仿,也见过几面,由他去打探情况,自然最是合适不过。 与此同时,随着周世显派往南京,凤阳等地侦察的锦衣卫返回凤阳,南京城的情况,周世显也大致了解了。 便是李自成散播的谣言,他也终于得知。 如此一来,局势就有点微妙了。 万一有人想要他们变成假的帝后,只要随便扣个贼寇的帽子,再杀人灭口,就很容易做到。 而且,南京城的情况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史可法原本已经领兵出发,准备北上勤王,但听到了各种谣言之后,又退了回去,最终除了和南京城内的一众官员扯皮,什么实事都没有做。 至于凤阳附近的兵马,近来也有调动的迹象,最关键的是,卢九德,对福王一脉忠心耿耿的凤阳监军卢九德,周世显让锦衣卫特别打听的,早已经带着几十骑离开了凤阳,出现在了淮安城中。 而淮安城外,如今也驻扎着刘泽清所部的不少兵马,是敌是友,还很难说。 “现在那些纤夫表现如何?” 周世显扭头看向了刚刚赶回来祝茂臻,问道:“有了医药之后,疫病的问题应该已经消除了吧?” “回驸马的话,这些纤夫本来就都是身强体壮之辈,如今又都吃饱喝足,虽然淋了点雨水,但并无大碍,如今基本上已经恢复了。” 祝茂臻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倒是小孩,有三个体弱的染病死了,还有一个妇人。” 周世显听了,面色依旧不动,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疫病控制住了就好,那几个孩子的事情也要妥善处理好,给他们的父母每人发十两银子,到时候到了南京,再让他们好好安葬。” “是,驸马。”祝茂臻拱手抱拳应道。 周世显在南下的路上以一些手段招揽了近两万名纤夫,这些纤夫原本就吃苦耐劳,身强体壮,而且组织度极高,是以后周世显一年之内练出新军的关键。 现如今南北堵塞,船运不通,还有明军溃兵肆虐,纤夫们的生活十分困难,一听到有地方可以给口饭吃,便都涌了过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怀疑,只是这些来的人,基本上都是别无选择的,或者一家老小饿死冻死,或者拖家带口朝着这个唯一的希望来。 只是路上路途劳顿,又不幸遇上了疫病爆发,先是有体弱的小孩不幸染上,又传染给其父母,再传到纤夫队伍中,幸好在肆虐之前赶到了宿迁城,疫病才得以利用城内的医药控制住了。 “现在情况有变,薛长福,张洪,你们把麾下的兵马都调回来,手下的纤夫暂时交给另外两个千总负责。” 祝茂臻已经把车马都调集来了,薛长福和张洪麾下的士兵倒是还在纤夫队伍中,不过四十里的路程,他们大半日就能赶回来。 周世显打算会合老部队之后,以一千兵马护卫帝后继续南下。 “如今纤夫的表现十分良好,并不需要那么多兵马压着了。淮安城外的局势不明,圣驾这里需要更多护卫。祝茂臻,你也让纤夫加快行军速度,咱们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三十里,若是发生了意外,你们暂时不要管什么纤夫了,直接来救驾。” “是,驸马!” 几个刚刚回到周世显身边的将领同时拱手抱拳,异口同声道。 “驸马,要不要直接派锦衣卫前往南京,让南京京营来迎驾?”王朝东随即问道: “若是南京方面知晓圣驾就在此处,派出迎驾兵马,或许那些肖小之辈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咱们就在宿迁城中守着,也不怕他来攻城。” “不,宿迁城守不了。” 周世显直接摇了摇头:“本驸马这几日已经登城看过了,宿迁城乃是数十年前旧城遇灾之后新修的土城,本就不坚固,几十年风雨过后,因为缺乏维护,城墙已经多处倒塌,甚至还有被挖盗的情况,若是咱们被困在这里,叛军很容易就能攻破。而且,我们也不能继续再这样干等下去了,现在凤阳和淮安的情况都不明确,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此时必然也在关注着南京的动静。若是南京一动,他们极有可能打算鱼死网破。” “驸马的意思是,通知南京迎驾的同时,咱们按原计划继续南下?” “没错,还是那句话,咱们越是大张旗鼓,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能够调动汇聚的力量就会越少。相反,若是咱们畏畏缩缩,到时候想要争功的人都来了。就算咱们自证清白了,那些人会不会将错就错,也是很难说的。”周世显继续分析。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特别是谣言满天飞,真假不明的情况下。所有人的抉择都会受到各种因素的掣肘,那些军头都不是卢九德,马士英,路振飞这些人可以随意驱使的。 换言之,他们精得很,在不确定情况的时候,绝对不会出手。 但如果那些军头发现自己错了,要他们认罪伏诛是不可能的,将错就错,拥立福王,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毕竟,如此一来,拥立之功不说,连皇帝都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了。 而且,已经有人在刻意传播他们这支队伍是顺军的事情了。 如此一番商议之后,周世显很快确定好了接下来几日的各项事务,倪元璐也当即出发,前往淮安面见路振飞,随便试探对方的态度。 而锦衣卫也在王朝东的安排下,当即南下,前往南京联络史可法。 周世显安排完这些事情,等到手下将领老臣都退下之后,他在位置上坐了一会,又复盘了一下,确定各项安排没有什么疏漏之后,才起身往阁楼的窗外走去,没想到外面居然又下起了小雨。 然后,他便看到了潇潇细雨中,坤兴,昭仁两姐妹在王承恩和一群官员女眷的侍奉下,刚刚逛街回来,淡青色的,湖绿色,淡红色,白色的衣裙映入周世显的眼帘,宛如一卷优美的画卷。 她们从府衙外回来,此时正在府衙滴水的屋檐下,嘻嘻哈哈地相互拍着对方肩上沾上的雨水。 小昭仁进城几日,终于实现了零食自由,此时两只手都抱着一包又一包的糕点。她看着周围的大人在拍雨,也想拍,但是又没有手了,只好一直眼鼓鼓的看着。 然后,她就看到了正站在窗口看着他们的周世显,激动得跳了起来,两脚就好像扎马步一样,双手还抱着零食在胸前,大喊道:“哈,世……” 后面一个字还没喊出口,小昭仁就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停了下来,但坤兴公主听到她的叫喊,往小昭仁看着的方向看去,便见周世显站在了窗口,正看着她笑呢! 第五十四章:情况突变 到了第二日午时,薛老二,张洪率领他们的兵马归队之后,周世显才最终下令大军开拔。 张洪则继续率一卫武/卫营和薛老二的数十锦衣卫一起,把控着那三个军头和数万纤夫。 崇祯皇帝和周皇后,以及公主大臣们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马车之上,其中最开心的就是周皇后和小昭仁了。 比起车马颠簸,周皇后其实更不习惯舟船的摇晃,但她一直不愿意驸马因为自己的问题折腾,所以一路强忍。 小昭仁则是喜欢高头大马,一看到骏马,这小丫头就能高兴得跳起来,比闹着周世显要糕点吃还欢。 不过,虽然车队中的所有人都因为进入南直隶而放松了许多,但周世显很明显地察觉到了崇祯皇帝的异常。 特别是这几日,对方似乎总是想干预南下的事情,但又因为没有找到好的由头,只是在周世显给他请安的时候,敲打几句,暂时还没有多说什么。 周世显知道对方是个优柔寡断且多疑的人,所以一直在小心侍奉。 这种时候,并不是他虎躯一震,然后霸气外露的时候,对崇祯这种刚愎自用的人,得用另外一套方法,要柔和。 他其实也知道,随着崇祯皇帝重坐龙庭,自己会受到更多的限制。 但现在的局势,周世显还要借着崇祯的手革新明廷的官僚制度,盘活这个三百年的王朝,所以还得继续和对方周旋。 毕竟,南方各省的地方势力如此错综复杂,以周世显现在的资历和实力,直接站在前台的话,就不好算计别人了,也找不到人背锅了。 而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慢慢处理这些事情。 为了和后面的纤夫队伍保持三十里的距离,车队每日只行进四十里,大概需要第三天傍晚才能抵达淮安城。 而不惜马力,一人三马的周世显的心腹,锦衣卫总旗王朝东带着倪远璐的六人小队,昨天傍晚出发,现在应该已经抵达淮安城下了。 至于一人四马,同样不惜马力的另外一支锦衣卫,他们也能在三日之内,急行四百多里,前往南京报信。 这就是一个极其巧妙的时间差了,若是淮安出事了,周世显可以另外占据一座小城,只需要固守两日,史可法便能率南京京营赶到,还能号令淮安附近的明军剿灭叛军,三百里加急,一日半就能到。 周世显大张旗鼓的行军,必然有很多人选择观望,到时候剿灭叛军,他们就有了出兵的动力。 而不是他们成了叛军,破釜沉舟。 而史可法无论信与不信,他都必然会带兵北上,这对他来说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道德问题,忠诚问题,周世显可是让崇祯皇帝写了圣旨给他的。 到了傍晚,王朝东和倪远璐终于抵达了淮安城,路振飞似乎早有安排,城门一听说是锦衣卫,立刻就放行了,还有专人带着他们进去见路振飞。 倪元璐见状,心中大喜,看来路振飞是心向崇祯这边的。毕竟谋反可是大逆不道之罪,是这个时代所有具有节操道德的士大夫,最不能忍受的污点。 不过,等他们进去的时候,迎接的人并没有把他们直接带去见路振飞,而是带到偏房,说是路振飞正在会见贵客卢公公和刘将军。 倪元璐一听,便知道坏事了,看来有人比他们早一步,当即让迎接之人找来笔墨纸砚,写了给路振飞的密信,让迎接的人立刻送去。 对方看倪元璐言行举止所表现出来的气度非同凡响,那个锦衣卫又对其毕恭毕敬,也丝毫不敢怠慢,便赶紧去了。 书房内,卢九德和刘泽清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对着路振飞说道: “路大人,你也知道如今的局势,北有流寇东虏,南方时局动荡,若是国再一日无君,你我也毫无作为,这大明的天下岂不是要毁了?” “卢公公,慎言!” 路振飞也情绪颇为激动,若是卢九德早来两日,他或许就拥护福王了,毕竟按照伦序,确实应该是福藩最为正当。 可是前两日王朝东来过,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而卢九德耽误的时间,便是去招揽刘泽清了,对方现在已经加入了拥福的阵营,也当即出言劝道:“路大人......”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那个迎接倪元璐的路府管家就敲门进来了。 然后,便见一个干瘦的文官迅速接过那份密信,特地避开了卢九德和刘泽清的视线去看。 卢九德看着路振飞喜形于色,心中当即暗道要糟,看来自己迟了一步,这个路振飞已经得到消息了。 卢九德见状,一回想起刚刚路振飞的拖延敷衍,也不再多问什么,当即拱手抱拳告别道:“路大人既然有要事缠身,那咱家就先告辞了。但咱家刚刚所言之事,还请路大人慎重考虑考虑。” 然后他又扭头看向了刘泽清,道:“刘将军,咱们走吧!” 刘泽清本来就是卢九德带来的,这个时候虽然稀里糊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卢九德发话了,他也只能跟着卢九德走。 两人一起走出了路振飞的书房,等走远几步之后,刘泽清往回看了看,确定书房内的人听不到之后,才开口问道:“公公,这是?” “情况突变,路振飞投靠了潞王,他这是目光短浅啊,潞王哪里来的兵?” 卢九德随口胡编道,他可不能让刘泽清察觉到真相,否则对方一定不会跟着他一起行动。 “那......” 刘泽清刚要再问什么,卢九德便赶紧打断:“小心隔墙有耳,回去再说。” “是!” 两人随即走出来路府,路振飞的巡抚标兵营都督王会亲自相送,而刘泽清没有注意到的是,卢九德偷偷朝着对方使了个眼色。 第五十五章:迎驾 倪元璐和路振飞相谈甚欢,两人确定了迎驾的主要细节之后,倪元璐顾不得休息,便赶紧策马往回赶了。 而路振飞也随即将巡抚标兵营都督王会召来,要他集合淮安府城内的唯一一支野战力量,准备北上护驾。 只不过,等王会走出淮安府漕运总督府衙的时候,路振飞却没有在他的身边,传到军营里的命令也变成了剿灭进入淮安府的小股顺贼。 刘泽清被卢九德连哄带骗,直接在福王所在的庄园里住下了,名为接见,实为拖延。 而他手下的四大总兵中,马化豹和柏天馥两个和卢九德关系颇为密切的,都接到了剿贼的命令。 不过,和莽撞粗暴的马化豹当即率兵出动相比,柏天馥则一直拖延,他这个人行事本来就没有决断,如今没见到刘泽清,更加不敢擅自行动了。 卢九德也当即下令自己藏在归仁集的两千精兵准备渡河,从后方包抄圣驾车队。 如此一来,王会手下的一千余巡抚标兵,马化豹手下的一千五百余战兵,还有卢九德麾下的两千精兵,将从南,北,东三个方向包抄而来,将所谓的“顺贼小股部队”死死围在两面临水的清河县。 而为了迷惑周世显,卢九德还让王会继续打着路振飞的名义,打算给这支从京城千里迢迢而来的军队突然一击。 等到倪元璐连夜赶回车队,正面迎上圣驾车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时,周世显一行人马已经从崔镇出发,继续沿着运河往南行进。 回到车队之后,倪元璐已经十分疲惫,他和周世显简单说了一下和路振飞的交谈细节,以及迎驾的地方之后,便支撑不住了。 差不多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来回近两百里都在马上颠簸,对于这个五十多岁的大臣而言,已经是极限了。 剩下的情况,周世显则向同行的王朝东问清楚了。 从路振飞的神态表现到言语,再到采取的措施,王朝东都记得十分清楚,并一一朝着周世显道来。 他可是周世显手下的心腹,又是锦衣卫,这种暗中观察,分析描述是他的强项。 当然,路振飞不是没有疑问,虽然倪元璐亲自前来,但一个户部尚书,如何能统御京营,甚至是锦衣卫,从千军万马,千里之外,千难万阻中杀出来,从京城到了淮安。 而倪元璐则没有说更多,他也注意到了崇祯皇帝最近的变化,实在不敢再夸周世显了,就怕自己多嘴说出来的话将来会给这个大明的希望惹上了什么麻烦。 好在路振飞只是好奇一问,并没有深究到底的意思,此事无论真假,他都必须去见上一见,就如同史可法接到了圣旨,如今已经率南京京营北上一般,对于他们这些明廷少有的忠诚之士而言,相信崇祯皇帝还活着,是一种“政治正确”。 “卢九德和刘泽清一起出现在路振飞府上了?”周世显闻言,不由得皱眉问道。 “是,驸马,小的亲眼所见。”王朝东无比笃定。 周世显这段时间派出了大量哨骑和锦衣卫打探消息,关于“帝后已薨”的谣言他早就知道了,但原本历史上卢九德,路振飞,刘泽清立储之事,他没想到会提前到这个时候。 “那卢九德是和刘泽清一起走的,还是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周世显又接着问道。 “一起走的,路振飞还说是卢九德带着刘泽清来见他的。”王朝东继续汇报。 “去把吴兴业叫来!”周世显听罢,心中隐隐确定了什么,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吩咐道。 福王就在淮安,卢九德既然已经来了,还勾搭上了刘泽清,便是路振飞,也已经在拉拢了,说明对方这是筹谋已久,有了计划的。 周世显回想起原本历史上路振飞对福王的态度,以及拥护之后,因为和弘光朝廷的那些酒囊饭袋不合,罢官的事情,心中就不由得犹豫起来了。 特别是卢九德亲自出马了,路振飞这个漕运总督,巡抚淮扬的官职,可是对方推荐作保的。 而卢九德并不是王承恩这种服侍人的内侍太监,而是在战场之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领军太监,便是凤阳总督马士英,也得让他七分。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随着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各方势力搅和在了一起,有些事情可能已经无法避免了。 周世显只能更小心一些,更要当机立断。 很快,吴兴业便来到了朱慈烺面前,王朝东退下之后,朱慈烺才开口下令道:“把哨骑收拢回来,侦察范围缩到十里之内,运河对面,还有咱们背后,都要特别注意。” “驸马,淮安出事了?”吴兴业疑惑道。 周世显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确定,但是小心为妙。让薛长福以最快速度把部队集合起来,纤夫到时候在崔镇和三义镇之间就地休整,然后他带着兵马过来会合。” “是,驸马!”吴兴业闻言,知道淮安的局势可能发生了很大变化,也不敢多问,随即便下去行动了。 如今,薛老二所部只有少量马匹,三十里的距离,包括整兵,安置纤夫在内,想要赶过来需要大半天,再加上吴兴业派人前往通知,恐怕最快也要第二日午时才能抵达,而如此急行军,并不能立即投入战斗,这也是周世显需要考虑的。 车队继续行进,傍晚时分便抵达了三义镇,他们此时距离清河已经不足二十里,距离淮安,也在六十里以内了,只是要到淮安,还得找船渡河。 周世显下令车队原地休整之后,随即派出了锦衣卫联络清河县的知县,若是有什么意外,还可以进去躲避一番,固守待援。 只是,锦衣卫虽然受到了清河知县的招待,对方也十分热情,可一到具体事务,就一直含糊不清了,似乎是在有意躲避什么。 而且城防十分谨慎,数百乡勇在城墙之上固守。 周世显猜想这是卢九德在背后搞的鬼,王朝东本来想要奇袭清河县的,但周世显担心中了卢九德的调虎离山之计,而且没有火炮的情况下,清河县又已经早有准备,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拿得下来的。 而第二日一早,车队刚刚出发,走了不到五里路,周世显便见派到前面的哨骑斥候飞奔回来了。 “驸马,淮扬巡抚路振飞派巡抚标兵营前来接驾了!”吴兴业赶紧来报。 此话一出,众人皆喜形于色,同时也都松了一口气,终于安全了啊! “路振飞来了吗?”周世显问道:“迎驾队伍有多少兵马?” “斥候说有个穿二品官服的干瘦官员,应该就是路大人。”吴兴业仔仔细细汇报道:“看起来有五六百人,带队的是标兵营都督王会。” “驸马放心,此人是路振飞的心腹,颇有本事,昨日路振飞便和老夫说过,会让他亲自领兵前来护驾。”倪元璐经过一夜休息,也恢复了些精气神。 “好,咱们过去,车队不要停!” 周世显终于点头,但又立即朝着吴兴业吩咐道:“按昨日商议的计划行事!” 第五十六章:清河之战(一) 周世显让车队保持行进,和迎驾的队伍相向而行,同时让吴兴业密切关注西面和北面的情况,以免中了圈套而不知。 路振飞亲自前来迎驾,倒是让他安心了一些,有他这个淮安府一把手在,周世显想进清河县,问题自然不大,然后在那里等待薛老二率兵前来会合,再进淮安,那就是稳操胜券了。 淮安府虽然号称驻扎了五六万明军,但其中能战的兵马,除了刘泽清麾下四大总兵的三四千精兵,便是路振飞的这支巡抚标兵营了,若是卢九德从凤阳把嫡系偷偷调了过来,或许还能多个两三千。 不说这三方人马不大可能同时反叛,釜底抽薪,便是会,周世显也有自信自己手下的三千兵马可以挡住他们。 这是所谓的明军精锐,又不是八旗精锐,或者从九镇边军转化而成,打了十几年仗的顺军精锐,一倍的兵力优势奈何不了周世显这支装备精良的正经京营。 但问题是薛老二得先率兵来汇合,否则仅凭当前这一千护驾部队,想要对付可能反叛的六七千明军精锐,还是很困难的。 毕竟,周世显汇集而来的这些人马虽然在明军中已经十分强悍,武器装备也齐全,物资补给也充足,但终究还是明军。 很快,哨骑的一队夜不收便把一支五十多骑的明军骑兵带了过来,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颇为魁梧,一身甲胄的中年将领,浓眉大眼,看起来十分凶悍。 周世显在十几个亲卫的簇拥下,策马上前,王会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连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拜见道: “末将淮安标营都督王会,见过驸马!” “路振飞呢?” 周世显却是正眼也没看他,便厉声质问道:“圣驾在此,这老头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不来拜见,难不成还要圣上亲自去见他吗?” 这个时候,就不是礼贤下士的时候了,该有的下马威,该表现出来的天家威严,一点也不能少。 “路大人唯恐身后有失,专门让末将前来迎驾,他已经在清河县外布置好一切,只等天家临幸。”王会没听到周世显让他起来,就一直跪着,态度十分恭敬。 “此有此理,圣驾在此,路振飞身为臣子,竟敢不亲自前来迎接,还诸多借口,此人论罪当斩!”周世显暴喝道。 他一听就知道不对,这分明就是迷魂阵,刚刚那个给夜不收看到的那个所谓“路大人”,恐怕是假的,只是为了取信于他。 否则,哪里有臣子迎驾,要君王去见他的道理,这还是迎驾吗? 难道他路振飞还清高孤寡,怕别人说他阿谀奉承不成? “驸马息怒,大人这也是担心清河县那边布置不周,一时仓皇,才犯了这等错误!”王会心中一紧,赶紧解释道。 “如今路大人亲自回身布置,驸马尽管放心,此次迎驾,绝不会出问题。” “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路大人抛下圣驾,亲自去布置?”周世显冷笑一声:“难道,这淮安府域内还有乱兵不成?” 王会心中一惊,生怕周世显发现了什么端倪,但是现在自己跪在对方马下,根本就是毫无反击之力,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惶恐讪讪回答道:“冤枉啊,驸马,淮安府安靖得很,绝无所谓的乱兵。” 周世显恐吓了对方一顿,又看了看周围,暂时还没发现有什么异象,派出去的斥候也没有回来报信的,也不想再耽误时间了,随即命令道: “带着你的人马,在前面带路,等一会见到了路振飞,本驸马再亲自找他问罪。” 王会得了命令,当即起身,也不敢抬头正眼看马上的周世显,低着头向周世显行了一个军礼,便赶紧翻身上马,把他带来的骑兵带到了车队前方。 周世显脑中回忆着周边的地图,清河县就在十里之外,和他们的距离并不远,车队全速急行,不需要一个时辰就能赶到,而其它地方,都没有像样的城镇了。 如果落到平原野地,到时候可就是四面受敌了。 卢九德根本没把周世显的这点人马放在眼里,他觉得自己优势很大,所以选在了两面临水的清河,就是为了防止圣驾车队突围逃走。 而清河县的知县,也已经被他买通了,到时候绝对不会开城门让周世显的车队进去。 知县自然不知道里面的是圣驾,他只知道这是一股北方来的顺贼,想要借着圣驾的名义,偷袭淮安的。 在南直隶,卢九德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他的话,这些地方的小官自然不会怀疑,也不敢不信。 但是卢九德没想到的是,周世显和他想到一块去了,他也要去清河,看重也是两面临水,而且有城池作为依托。 相比起四面受敌,周世显更希望可以以一面对敌,然后和薛老二所部,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击败这伙乱军。 换言之,若是抱着打不过的心态,一心突围,清河绝对是最坏的处境。但如果是另外一个方向,清河则是附近最好的地方。 不同的目的和对敌我力量的判断,使得处于对立面的两个军队指挥者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只能说,这就是战争的奇妙之处了。 车队继续行进,周世显把祝茂臻、王朝东,吴兴业,孙虎,翁大杰,还有另外一个京营千总李大喜都召到了身边,随即给他们安排了任务。 王朝东率部作为前锋突击,一有异变,迅速击杀他们面前的王会。 祝茂臻率部和武/卫营右卫护驾,孙虎、翁大杰则和李大喜一起,作为中军主力紧随王朝东之后,而吴兴业的骑兵负责断后。 周世显猜测卢九德的兵马很快就会从北面,东面袭来,以压缩包围圈,在追击中利用优势兵马打击护驾部队,削弱周世显的实力,到时候合围,就能更快结束战斗了。 而且清河县知县一旦看到两军交战,更加不可能打开城门了。 现在,南面已经确定是路振飞的巡抚标营,北面和东面应该是卢九德和刘泽清的兵马,而卢九德为了防止薛老二率兵前来会和,必然会亲自在北面留下阻击部队。 而事实也大抵如同,吴兴业派出的斥候很快就收缩了回来,他们在北面发现了一支兵马,人数在一千以上,东面还有一支规模还要大些的,配合着西面的运河,在南面的,所谓“迎驾”的路振飞所部,几乎是已经牢牢锁死了圣驾车队。 不过,他们都和周世显的车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似乎是想要等到口袋再扎紧一点,然后再行动。 王会意识到了危险,让手下人悄悄回头观察,发现周世显麾下的军队已经悄悄改变了部署之后,故意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要知道,路振飞之所以能够短时间内组织起上万乡勇,便是因为有他的协助,而卢九德当初也是看重了他的本事,才把他推荐给了路振飞。 这些人原本都是同一个战线上的,也都是大明王朝仅有的,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的做实事的人,如今却是倒戈相向。 车队继续行进,双方都加快了速度,一路上除了密集的马蹄声,道路上扬起的灰尘,一片寂静。 车队很快距离清河县已经不足五里,而卢九德和马化豹的人马也已经逼近到了距离车队五六里的距离。 车驾里面,崇祯皇帝,周皇后,坤兴公主还有几个大臣,都已经知道了即将爆发战斗的消息,也都做好了准备。 一路风雨而来,便是坤兴公主脸上都没了害怕,除了小昭仁死死抱着姐姐,她一听到枪炮声,还是会哭鼻子。 王朝东得了周世显的命令,很快打马上前,身边只跟了三四十人,他和王会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又隐隐有把他们夹在中间的意思。 嗯,以三四十人夹击王会的五十多骑,是王朝东的风格。 王会也注意到了后面有一个将领率几十骑兵追击而来,他心中十分紧张,倒不是因为有人在背后追杀,而是他知道自己是在劫驾,事情一旦败露,这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而他身边的士兵并不知情,只以为自己在引诱顺军,但因为后背暴露在敌人的面前,一个个都不免面露惊恐。 就在这样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中,两拨人马又行进了二里地,此时距离清河县只剩下三里了,而卢九德和马化豹的军队则被他们甩在了六里以外。 王朝东接到命令,挥鞭猛地一抽,当即打马上前,他身边的几十个骑兵见状,也赶紧跟上。 王会很快就听到了后方传来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却见王朝东已经带着骑兵迅速赶上,和他的距离迅速拉近到了百步以内。 “快,顺贼发现咱们了,回清河布阵!” 王会朝着身边的士兵大喊一声,然后胯下用力一夹,坐下的战马也随即加速飞驰而出。 第五十七章:清河之战(二) 王朝东已经在马上张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然后便是一声惨叫和重物坠地的声音,他一箭贯穿了王会麾下一个骑兵的脖子,引得本部兵马士气大振,也随即“嗖嗖嗖”地射出了几十支箭矢。 两支骑兵一顿你追我赶,整个车队也紧随其后,全骡马化的一千人马都在急速前进,迅速和卢九德,马化豹的兵马拉开了更远的差距。 等到王会跑到清河县渡口,召集起兵马的时候,带去的五十余骑只剩下了三十几个,其余的不是被王朝东和手下在背后用弓箭杀死,就是骑术不佳,被追上之后用长枪刺死,而王朝东这边只战死了一人,受伤了两人。 不过,让王会没想到的时候,王朝东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家伙居然直接带着剩下的三十几个骑兵对他的一千多兵马展开了袭扰,不断抛射出箭矢。 如果不是路振飞注重军队的装备和训练,这支巡抚标兵营全军着甲,恐怕在箭矢的袭扰之下,已经损失惨重了。 但大部分仅仅只有一层甲胄的标兵营战兵们面对着箭矢的袭扰,还是不时发出了惨叫声,在盔甲护卫不到,或者说薄弱的地方,箭矢依旧能够产生足够的伤害。 王会看着王朝东所部骑兵的战法,并没有觉得奇怪,这不过是骑兵对战战兵方阵的最常规战法,但对方的勇气,确实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原本是甘肃镇的边军,但在满鞑第一次入寇的那次勤王过程中,因为粮饷问题,全军溃散,许多人投了流寇,而他则辗转到了凤阳,被卢九德收留,之后几年也参与剿灭流寇的战斗,立了一些功勋,前年才在卢九德的举荐下,投了路振飞。 要说打仗,王会也是久经沙场了,刚刚一路奔逃,并不是因为他怕了,而是要引周世显到清河,完成最终的包围,而他的部队正守在清河渡口,以防止圣驾从这里逃脱。 王会看着己方军阵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态势,也不再忍让,当即派出军中所有的骑兵,共计百余骑,开始反击。 王朝东所部骑兵见状,反应迅速,随即开始撤退聚拢,以防止被对面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上百匹马在清河县外的野地上奔驰追逐,马蹄声,呼喊声,金戈碰撞声,重物坠地声不绝于耳。 清河县知县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外面烟尘滚滚,一片嘈杂,不由得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还好他早有准备,如今城门紧闭,数百乡勇严阵以待,外面又有官兵,这些顺贼绝对攻不进城来。 “哈哈哈,不过几十骑而已,还不如本知县墙上之兵多!”清河知县哈哈大笑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而且越来越大,如同闷雷一般。 他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远处居然升腾起了一股浓厚的黄色烟雾,如同潮水般朝着清河县城推来。 清河知县有些害怕的咽了咽口水,呆呆地看着那股黄潮不断涌进,城外的骑兵交战也很快进入了尾声,双方在丢下了二十几具尸体之后,就分别撤退了。 周世显很快率领大军来到了清河城外,但是他根本没有去争夺王会重兵把守的渡口,而是迅速来到了县城的护城河之外。 而王会正是见周世显大军前来,才赶紧收兵回防的,对方的骑兵太多了,他的战兵若是没有骑兵的掩护,在同等兵力之下,绝对会被轻易击败。 “王朝东,吴兴业,李大喜,带着你们的人马列阵,准备战斗!”周世显当即下令。 “喏!”几人异口同声道。 说罢,周世显亲自把帝后,公主,还有几个大臣的车驾转移到了护城河一侧,大军的中心位置,然后又派人去联络知县。 他自然没有想要说服对方开门的意思,但必须保证对方不给他捣乱,否则他就是腹背受敌了。 虽然城墙上的那些乡勇没有什么战斗力,但若是受到他们的干扰,还是得分兵护卫帝后的安全。 很快,李邦华便带着一份盖着玉玺大印的圣旨来到了城下,朝着里面的知县喊话。 一开始,清河知县是不想理会的,他和这些贼军有什么好说的,万一因此被人参一本通贼,那才是倒大霉了呢。 但对方居然声称自己是李邦华,而且知县一看那身影,一听那声音,好像还真的有点熟悉,最终还是让人把所谓的圣旨吊了上来。 不过,这知县精得很,在没看到圣旨之前,便先和李邦华搭上了话,两人寒暄了几句,互通了姓名之后,李邦华要求他开门的时候,这家伙居然打起了太极: “这一路千里迢迢,你们也真是不容易啊!” 李邦华听了,心想好家伙,都已经知道这是圣驾和老夫的身份了,老夫让你开门,你却说我不容易,看来是遇到对手了啊! “护驾南下,是身为臣子的荣幸,说不得不容易。但是身为臣子,不让圣驾进城,却是死罪!”对付打太极的人,就得单刀直入。 “啊,你说啥,这城下怎的如此吵闹,本官实在是听不清楚啊!” 清河知县直接开始耍赖,这个时候圣旨已经吊了上来,他打开一看,居然没看出任何破绽,心中不由得起疑。 这个时候,知县对于城下老者的身份已经有了怀疑,对方似乎真的是李邦华,而李邦华是不可能投贼的。 可问题是,卢公公也不可能投贼,更不可能骗他一个芝麻小官啊! 作为一个小小的知县,他掌握的信息十分有限,更多的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所以根本无法判断目前的局势。 卢九德不可能投贼,路振飞也不可能投贼,那他们追杀的,肯定是贼了。 可问题是,圣旨真真切切,李邦华似乎也不假,总不可能两边都是真的吧? 清河知县脑中一片混乱,最后余光看到了乡勇手中的棍子。然后,他居然一把夺过了棍子,往自己的脑袋上敲了一棍。 好了,世界清静! 一旁的主簿看到,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即大喊道:“知县受伤晕了,所有人严防死守,绝对不可轻易出击,谁若是浪费一颗石子,就地正法。” 然后,主簿命人把受伤的知县抬了下去,又安排了一个结巴去和那个能说会道,自称李御史的老头对垒。 看你还能说不,急死你! 嗯,小小的县城了,个个都是人才啊! 周世显暂时没有理会这些人,他必须要在卢九德和马化豹率军抵达之前,在清河县城外布好军阵。 这个时候,挖掘壕沟,修筑胸墙,时间已经不够了,还会过度消耗战兵的体力。 周世显只能以盾牌作为代替,阻挡卢九德,马化豹,王会三方人马的箭矢进攻,然后以火枪,弓弩作为第一重火力,披甲战兵作为第二重战力,骑兵作为侧翼掩护,包抄,以及追击力量。 根据哨骑的侦察到的情报,卢九德和马化豹麾下大约有七八百骑兵,加上王会这里的近百,他们的骑兵总数超过了八百,而周世显这边真正能在马上作战的,除了火枪兵之外,只有三四百骑,在数量上并不占优势。 不过,虽然周世显的部队在骑兵,战兵数量上据不占优势,但在火器上,优势却是碾压的。 便是大明北方边军都使用质量堪忧的火绳枪,这些南方,内地的明军,更是还在使用火铳,射程,射速和威力都远逊于鲁密铳。 而且,他们为了行军速度,并没有携带火炮,至少追击而来的三千余军队中,哨骑都没有发现,王会的标兵营更没有。 周世显下令大军在清河县城东,贴着护城河摆下以了一个十分常规的厚实军阵。 孙虎和其余各部的火枪兵居于外侧第一第二排,他们的面前打下了木桩,固定了两层盾牌。 李大喜麾下的近四百名战兵部署在了火枪兵的后面,锦衣卫居后督战,而翁大杰所部则部署在了大军北翼,吴兴业亲自统领,李大喜所部和王朝东所部的骑兵,居于南翼,由王朝东统领,均负责掩护侧翼,进攻追击敌军。 这样的军阵对于防守而言,并不算得合格,若是对上正在南下的满洲八旗兵或者处于巅峰时期的顺军四五千兵马,结果绝对不会乐观。 但周世显面对的南直隶的明军,虽然这些军队在南方明军中已经算得上精锐了,可是以周世显的了解,他们在野战中,终究和真正的北方边军精锐是有巨大差别的。 想到这里,周世显既喜又忧,他这次危机应该是能够度过的,但是等到清军南下的时候,或者顺军破天荒打赢了,他拿什么抵抗呢?那两万纤夫够了吗? 北面滚滚而来的烟尘打断了周世显的思绪,吴兴业已经率哨骑和他们交战了三次,双方互有伤亡,卢九德和马化豹那边虽然占着兵力优势,但损伤往往是吴兴业所部的两倍以上。 卢九德和马化豹都没想到这些骑兵会敢和他们交战,而且进攻性如此强烈,不断增加的伤亡使得他们不得不改变了对这支护驾军队的看法。 从京城到南直隶,千里迢迢,困难重重,看来这支兵马并非运气好,而是凭着真本事走出来的。 第五十八章:清河之战(三) 随着卢九德和马化豹的大军不断逼近清河县,他们的兵力优势也越来越明显,吴兴业只能且战且退,不然损失就太大了。 王朝东看着前方战场上,吴兴业的哨骑不断退回,当即向周世显请命道: “驸马,这些叛军骑兵太多了,老吴就快要撑不住了,请驸马准许末将带兵前去支援。” “不必,吴兴业马上就要撤回来了。” 周世显微微挑眉,又继续说道:“让卢九德他们来攻,对咱们才是最有利的。若是直接短兵相接,便是赢了,咱们这支部队也废了。” 王朝东听罢,只得唱了一声“喏”,他也知道对面兵力优势很大,而且火枪在主动进攻中并没有什么威力,如果连这个几乎唯一的优势都不能发挥,那对他们来说其实十分不利。 虽然王朝东和周世显一样,对最终的结果充满了信心,毕竟南兵向来疲弱,而且他们还有薛老二作为援军,但能减少伤亡,用来练新兵,打流寇,杀鞑子,自然是更好的。 周世显看着吴兴业即将撤回,随即又扭头看向了身边的祝茂臻道:“各部准备好了吗?” “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这些叛军来了。”祝茂臻当即回答道。 “好!”周世显轻松一笑,“王朝东,回到你的位置,等一会有的是机会给你剿灭叛军。” “喏!” 等王朝东退下之后,周世显抬头再往前方看去,卢九德,马化豹的认旗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与此同时,卢九德也远远看到了站在一架马车临时搭建成的望台之上的周世显,但是距离太远,便是他的那双鹰眼,也没能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卢九德和马化豹合兵包围了清河县外的周世显之后,随即派出了四百多骑兵,很快就把吴兴业的那几十骑赶回了军阵之中。 吴兴业本来就是且战且退,所以几乎没有进行有效的抵抗,这让他的撤退看起来就如同溃败了一般。 在战兵和弓箭手的掩护之下,骑兵很快就退回了阵中,而卢九德等部骑兵不敢直接冲击,只好策马绕着周世显阵地奔驰,不断抛射箭矢袭扰。 等到撤退的军号声响起,他们才撤回了不断聚拢而来的大军之中,但还是留下了七八十骑在阵地周围。 马化豹策马来到了卢九德的身边,拱手抱拳道:“公公,这些胆敢冒充圣驾的顺贼已经被我大军包围了。” 王会紧接着也来了,同样毕恭毕敬地朝着卢九德道:“公公,这支贼兵异常凶悍,恐怕战力非比寻常,公公切要小心。” 卢九德点了点头,当即问道:“路振飞那忘恩负义的家伙如何了?” “公公放心,末将谨遵公公的命令,只是把路大人绑了起来。”王会赶紧答道。 确定了老友的安全之后,他又抬头看向了周世显的军阵,却是军容整齐,气势凛然,单单就是看列阵,就知道这是一支强军了! “北兵还是不可小觑啊!”卢九德慨叹了一声,微微皱眉道:“数万京营之精锐,恐怕都在这区区千人之中了,也难怪可以一路安然南下。” “公公,他们便是再精锐,也双拳难敌四手,咱们四千多兵马,难不成还打不赢他们这千来人?大家都是吃一碗饭的,我看他们也强不到哪里去。”马化豹轻哼了一声,颇为不服。 他本就是跋扈凶恶的人,因为长得凶神恶煞,还被传出了好食人肉的恶名,自然对这些所谓的“家丁”无所忌惮。他带来的,也是精锐家丁和精锐战兵,一千五百多人,有四百多个家丁,这是他在军中地位的根本。 卢九德对马化豹的脾气十分了解,也没有反驳对方,而是笑了笑道:“马将军说得没错,这些人再强,也敌不过咱们的大军,不过就是能打一些的家丁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会在一旁也点头赞同。 这倒是他们对周世显这支军队的一致评价,也是极高的评价了。 毕竟明军中的家丁就如同把八旗军中的巴牙喇一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如果小股部队作战,势均力敌之下,明军家丁和巴牙喇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 但就算知道了护驾的军队实力非常,他们也只有继续进攻,拼死一搏了。 这是根本没有退路的事情,要不成了,从龙拥护之功,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不就是败了,诛杀九族,遗臭万年。 “就是不知道领军的到底是谁,居然可以在乱局之中统合京营,尽收其精锐,要是这样的强将早出几年,或许天下的局势也不会到今日这步。”卢九德不由得慨叹道。 他虽然忠于福王,但是更加不能忍受大明亡了,对于他来说,朱家就是大明,大明就是天下,天下就不能亡,如果亡了,他就会陪着一起殉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卢九德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纲常伦理,但最后跪得一个比一个快的文人士大夫们要男人得多,他有忠有义,有勇也有谋。 虽然行为在后世而言有待商榷,思想也局限于时代。 “公公无需可惜,等日后公公掌军,必能使有才之士都得以重用。”王会当即奉承道。 “哈哈哈。”卢九德听罢,尖声大笑起来, “今日若不是有两位大才相助,大事又如何能成?两位将军,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把这些贼寇杀了,荣华富贵,便触手可得!” “公公放心,这阵等我老马来冲!”马化豹当即请缨,他是知道内情的人,能不能凭此博个总兵官,甚至是伯爵,就看这一战了。 “公公,末将也请缨首战,绝不让公公失望!”王会也赶紧拱手抱拳道,他早就不甘心只做一个标兵营都督了。 “好,有两位将军的这番话,咱家就放心了。”卢九德挥了挥手,笑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人都知道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也认为此战他们的优势很大,都争着要在卢九德面前表现。 只能说,当诱惑足够大的时候,人是会勇气倍增,甚至是失去理智的,更愿意冒险,或者说,选择性忽略风险。 很快,周世显便看到不远处的明军如同潮水般朝着他这边涌来,密集的脚步声,马蹄声隆隆作响。 “敲鼓,全军备战,检查武器弹药。”周世显当即喊道。 “轰隆隆!”临时望台处战鼓声响起,随即全军开始了应旗,在旗号的指挥下,全军都进入了战备状态,火枪手也终于点燃了夹在龙头上的火绳。 孙虎站在第二排,他负责指挥盾牌之后的所有火枪手,看着对面的明军如潮水般漫过大地,宛如千军万马而来,他的心中也不免有些触动。 而且以军容来看,对方绝非疲弱之师。 他估计第一轮来攻的明军有两千之数,其中骑兵三百余,若是包括了现在还在军阵周围袭扰的骑兵,则接近四百。 这些明军最终在距离周世显大军军阵一百五十步左右停了下来,相互对峙,相互观察,马化豹和王会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虽然大多数仗都是和流寇打,但流寇也是越来越强的,他们不是没有基本军事指挥能力的人。 马化豹看着面前依旧稳如泰山的军阵,心中不由得嘀咕道:“列阵如此整齐,面对数倍之敌也丝毫不惧,看来真的不简单啊!” 周世显麾下兵马的表现也让王会有些惊讶,若说刚刚距离太远,或者对方兵少,他不好判断,现在两军只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了,他自然观察到了怪异之处。 当然,他之所以觉得怪,是因为不知道对面的这股明军,其中最精锐的部分,在突围出京城的那一夜击溃了顺军之后,便已经重塑了信心。 除了四川,浙江以外,北兵向来看不起南兵。 如今,他们顺军都能打败,还用得着怕南兵?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统帅可是当朝驸马,带着他们打败了顺军的大明驸马! “王都督,先派骑兵袭扰,掩护战兵冲锋,到七十步的时候,弓箭手先齐射他三四轮,到时候一个冲击,他们的阵型必然不稳。”马化豹说出了自己的作战方案。 王会点了点头,这个作战方案虽然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绝对够用了:“好,马将军,事不宜迟,现在就下令吧!” 马化豹和王会几乎同时挥手,他们的亲卫随即同时喊道:“吹号,骑兵出击!” 片刻之后,卢九德大军两翼就传来了轰隆隆的马蹄声,两边各有百余骑兵奔驰而出,他们朝着周世显军阵猛冲而去,进到七八十步的时候,才开始放缓马步。 第五十九章:清河之战(四) 周世显军阵中的火枪兵依旧不动如山,无一开枪射击,这让王会有些惊讶,他麾下的部队几乎都不用火铳,这玩意操作繁琐不说,士兵还不能按照要求开火,虽然射击的时候动静和气势都很大,可几乎没有什么用,甚至还经常炸膛伤到自己人。 “这支护驾部队,果然不简单,难怪能从十几万流寇的包围中跑出来。” 王会心中开始有了些担心,但如今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他便是再担心,也没有用。 等到这些叛军骑兵进入到五六十步,开始张弓搭箭,袭扰周世显大军的时候,周世显大军盾牌之后的弓箭手也随即开始了反击。 战场之上,数百支箭矢在半空中来回穿梭,叛军的箭矢大部分都射在了盾牌之上,不停地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而周世显大军的箭矢大部分都射在了地上,两边都不时发出几声惨叫。 周世显大军的弓箭手用步弓朝着这些敌人射出杀伤力极强的重箭,加上步弓对骑弓的绝对优势,王会和马化豹两部骑兵的损失都不小,很快就倒下了十几匹战马。 马上的骑兵身披战甲,加上不断移动,并不是弓箭手的主要目标,只死了三个,伤了五个,其中还有两个是被受伤的马匹摔下跌伤的。 而周世显这边,士兵们有盾牌和盔甲的双重防护,骑弓射出的轻箭基本无效,只有三个运气极差的人受了伤。 马化豹和王会见状,知道这种程度的袭扰对这股精锐兵马无效,只好示意中军鸣金收兵,那些心惊胆战的骑兵才丢下十几匹战马的尸体,从战场之上灰溜溜地撤了回来。 首战得胜,看着三个受了轻伤的叛军心胆坠地,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爬了回去,护驾大军的士气十分高昂,全军都再次受到鼓舞,必胜之心更是得到了加强。 马化豹面色阴沉地看着战场中间,几匹中箭倒地的战马在地上痛苦的挣扎,有一匹身中十几箭,已经奄奄一息的,还发出了凄厉的嘶鸣声。 这一轮试探和袭扰不仅没有扰乱对面的部署,为战兵冲锋创造机会,还使得己方损失了十几匹战马,这是马化豹和王会万万没想到的。 “马将军,这支乱兵怕是真的不好对付啊,居然没有一个火枪兵射击,咱们若是强攻,恐怕......”王会担心道。 “王将军,你我今日还有退路吗?” 马化豹脸上的横肉抖动了几下,随即又冷笑道:“只要咱们的那些家丁还在,日后封官进爵的时候,自然不愁兵马,否则.....便是命都得没了。” 王会听罢,心中一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道理连马化豹都明白,他居然还在犹豫,如今他们除了拼死一搏,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难不成还要去投贼? “让火铳兵先上,到四五十步去射击,引诱他们开枪,然后弓箭手漫射,抵近四十步之后,两侧的骑兵率先出击,战兵从那些缺口冲破这支乱军的军阵。”马化豹随即又道,作战计划还是这么简单粗暴。 当然,这其中固然有马化豹水平也就这样的原因,但战场之上,如果敌人没有犯错误,或者说,犯了错误,你没发现,那便不存在什么巧计妙计之说了,大家只能是硬打。 而很不幸,周世显布下的这个军阵,并不存在明显的漏洞,唯一的缺点就是兵马太少,所以马化豹和王会除了硬打,别无选择。 “好,只要一开枪,那些乱兵的火枪手绝对就沉不住气了。”王会点了点头。 他太了解明军了,无论是边军,京营,还是南兵,对于火枪都是畏惧的,大明工部发的这些东西,装填步骤繁琐不说,还容易炸膛,一轮齐射,超过四十步,根本打不穿盔甲,反而自己这边炸膛受伤的还要多一些。 “全部一起上,随便让卢公公派些兵马过来助战,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 马化豹说罢,就叫来了传令兵,随即便有一匹战马从进攻军阵中奔驰而出,带起了一路灰尘。 他们对于卢九德还是十分信任的,这个太监不是那种不知兵的人,也不是那种会为了争功巧立名目的人,向他讨援,不用担心被算计。 很快,战鼓声轰隆隆响起,几十个叛军火枪手手持三眼铳,鸟铳等老旧火枪冲到了周世显军阵五六十步的地方开火,但孙虎的火枪手丝毫不为所动。 他们见对方毫无动静,便在那里不断跑动,慢慢来到了距离四十步的距离,但周世显大军除了让弓箭手射击反击以外,火枪兵就如同不存在一般,丝毫没有动静。 这些火枪手的散射几乎没有效果,他们使用的火铳十分陈旧,质量更是堪忧,士兵们因为害怕炸膛,根本不敢按照标准填药,因为射程和威力都大大缩减了,铅弹射中盾牌,就如同石子撞上了一般,除了听得一阵响声,毫无作用。 叛军的弓箭手也很快排着队列进入到了五十步,他们的后方是披了双重甲的战兵,几乎都是马化豹军中的精锐,行进之时铁甲叶片相互碰撞,哗哗作响,再往后则是马化豹和王会的家丁,这些人是军中最核心的战力。 随着明军进入五十步,盾牌之上,一支支火枪也架了上来,令人望而生畏的枪口对准了对面的叛军,但还是没有一个开火。 孙虎知道明军的战斗力,为了保证最大的杀伤,他向周世显请示了到四十步再射击,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七八十步。 周世显对于孙虎的专业毫无怀疑,他虽然来自后世,眼界要比孙虎高许多,但是对于火绳枪对战,他可不会拿自己的业余水平去命令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最专业的火枪军官之一。 很快,一阵军号响起,叛军前列的三排弓箭手都张弓搭箭,开始了第一轮齐射,数百支箭矢在一阵弹棉花般的弓弦振动声中呼啸而出,在空中划过一条条优美的抛物线,密密麻麻地朝着周世显大军的阵地猛冲而去。 箭矢撞击盾牌和盔甲,发出了一阵清脆响声的同时,叛军两侧的骑兵也开始出击,王朝东和吴兴业同时策马而出,带领骑兵掩护。 无脑护看着阵地前方滚滚而来的叛军,当即下令胸墙后的火枪手最后一次检查弹药火绳,准备第一轮齐射。 “预备!” “瞄准!” 一百八十多支火绳枪同时放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正在张弓搭箭,准备第二轮齐射的叛军。 孙虎紧紧盯着毫无掩护的叛军弓箭手,当即大喝道:“射击!” 周世显大军阵地上,一道道白色长龙升腾而起,很快又融和成了一堵浓厚的烟墙,橙红色的火光在其中一闪而过,爆响的枪声连成一片。 一百八十多颗铅弹如狂风巨浪横扫而过,呼啸着撞入了叛军阵中,无论是棉甲还是锁子甲,亦或者是更加昂贵的甲胄,单层甲胄在威力巨大又十分廉价的铅弹面前,都不堪一击。 一颗颗铅弹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入叛军阵中,前排的弓箭手齐刷刷倒下了一大片,震天的惨叫声响彻平野,一道道血柱从这些士兵的身上喷涌而出,倒下士兵的尸体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严重扰乱了后续叛军的进攻决心。 只是霎那间,在这轮对于明军而言,堪称惊天动地的火枪齐射中,叛军超过六十人倒下,弓箭手第一排几乎已经被夺命的铅弹一扫而空,叛军军阵前列更是被这完全处于预料之外的巨大伤亡扰乱了阵型。 第六十章:清河之战(五) 三轮火枪齐射之后,叛军阵线前列,三排弓箭手几乎已经被横扫一空,地上倒下了近两百具尸体,许多受了重伤,还有一口气的士兵发出的撕心裂肺惨叫声使得整个叛军都陷入了震动。 甚至,看着眼前的一幕,第一次知道原来火器也可以那么强的南方明军,内地明军们,已经有不少士兵陷入了崩溃,居于阵后的家丁督战队就地砍杀了好几个逃兵,才勉强稳住了阵型。 周世显从挡在他面前的盾牌缝隙中看到了叛军阵前的惨状,心中颇为痛快,刚刚对方的弓箭齐射,还有好几支箭矢插到了他面前的盾牌之上。 叛军在三轮火枪齐射中损失惨重,进攻的阵型当即停滞,甚至是后退了。 而他们的箭矢漫射对于一路搜刮,全军几乎已经每人两重,甚至还有人三重甲胄的护驾大军而言,几乎毫无杀伤力,周世显大军军阵中被箭矢刺伤的,只有十二人,战死的,更是仅有两个。 进攻一再受挫,马化豹和王会都已经被激怒了,叛军军中一阵战鼓声响起,残余的弓箭手当即后退,原本在他们后面的披甲战兵举着盾牌纷纷向前,踩着鼓点往前推进,看得出来是受过训练的。 不过,这些战兵的动作慢了一些,队列也混乱了不少。 只能说,练过,但是没有高强度练过,还无法达到进退自如的肌肉记忆程度。 孙虎趁着叛军转换队列的时间,当即下令手下的火枪兵往后撤了十步,离开了硝烟弥漫的火枪阵地,而阵线前方的弓箭手和战兵也早已经举起了盾牌往后撤去。 虽然因为没有经过高强度的训练,他们也有些混乱,但要远比对面好得多。 周世显手中没有火炮,无法给这些披甲冲来,又有骑兵在侧翼掩护的叛军战兵一个大大的惊喜,只能说退而求其次,再用一次火枪兵。 其实,由于这个时代的火枪战法设计,枪支结构,弹药用料和士兵素质等等问题。 一般而言,火枪齐射三四次之后,就无法继续了。 所以,能不能在压制住叛军,挫其锐气,取得优势之后再进行肉搏战,就得看孙虎的本事了。 而这个在火枪兵列阵作战上颇有了解,招顺后又师从红毛潜心研究火器的青年军官,显然没有让周世显失望。 孙虎听着对面的鼓声,根本不看叛军的情况,而是仔仔细细检查起了队列的列阵情况,他们后退之后,躲开了浓厚的烟雾,虽然前方视野还是受到了不少影响,但火枪兵却已经重整旗鼓,这是最重要的。 站在侧面的副千总死死盯着叛军盾牌阵线的距离,他眼神要好于孙虎,在这样视野并不算极好的情况下,也能准确判断出敌人的速度和距离。 “检查火绳弹药。” “预备!” “瞄准!” 一百八十多支火绳枪再次同时放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正举着盾牌,不断往前推进的叛军战兵。 与此同时,李大喜也已经率领他的战兵们严阵以待,在火枪齐射之后,他们即将从阵中冲出,一举击溃这些叛军战兵,然后在两翼骑兵的配合之下,将这些溃兵推向叛军的后方,使其冲乱卢九德所部的军阵,然后毕其功于一役。 周世显可从没想着还要再和卢九德打一仗,卢九德麾下的兵马可比马化豹和王会的要精锐,如果能利用溃兵将其冲乱,再以军阵对战之,此役必能以最小的代价获胜。 而且,薛老二已经也快要来了,到时候卢九德率溃兵潜逃的时候,或许正好撞上,在这里将他们一举歼灭,投降的收编消化,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些可都是明军,周世显甚至不用猜也知道,那些底层士兵不过是被骗来的,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会以如此士气来造反? 打的还是大明的旗号。 叛军的盾牌很快推进到了五十步,阵线已经有些凌乱,但盾牌基本上还能掩护住后面的士兵们。 这些士兵将长枪高高举起,远远看去,密密麻麻,如同森林,锐利的枪头基本上都擦上了各种污物,被这种武器刺伤的敌军大概率也活不成了。 “射击!” 孙虎的声音响起,一阵军号声越过阵线,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一百八十支火枪同时发出了怒吼,橙红色的火光之中,一颗颗铅弹争先恐后,从白色的浓烟中呼啸而出,重重地砸到了叛军的盾牌之上。 眨眼之间,原本还算整齐的盾牌阵线顿时支离破碎,木板铁皮夹层的盾牌在五十步之内,根本抵挡不住重型火绳枪的打击,甚至还有不少盾牌之后的叛军被击倒在地,血柱从他们的身上喷出,惨叫声响成一片。 其他的叛军甲兵看到眼前的一幕,大部分都因为惊慌乱成了一团,周围的哀嚎惨叫声更是使得他们心惊胆战,因为兵力优势而产生的信心几乎已经消耗殆尽。 而不等这些叛军反应过来,重新组织起攻势,盾牌之上随即又爆发出了第二轮齐射,一百多颗铅弹从枪口中飞窜而出,叛军前排的几十个甲兵齐刷刷倒下,冲锋阵型更是已经乱成了一团,不少人直接扭头逃跑,他们的信念已经被鲁密铳的强大威力给完全摧毁了。 但居后督战的家丁们随即上前,砍杀那些转身向后的战兵,又把他们给逼了回去,但当有的家丁看到战场上的惨状之时,也不由得心生恐惧。 与此同时,孙虎当即指挥火枪兵全部后退,后方的李大喜所部战兵展开成了四排的横阵,第一排战兵取走了木桩之后的盾牌,开始上阵。 后面三排战兵紧随而至。 他们的阵型在冲锋中虽然有些参差,但比起对面仍处于混乱之中,在各级军官的呼嚎大喝下,勉强能再度组织起攻势的叛军而言,已经好得太多了。 李大喜身先士卒,带着麾下士兵冲过了火枪齐射之后留在阵地上的白色浓烟,甲叶在奔跑过程中相互碰撞摩擦,哗哗作响,他们很快逼近了叛军的阵线。 叛军那边还是十分混乱,有的士兵在军官的组织下已经冲了上来,还有的留在原地,残余的一些弓箭手射出了零星的箭矢,他们的阵列早已经名存实亡。 第六十一章:清河之战(六) 两股洪流很快撞在了一起,盾牌冲撞发出了砰砰的响声,在周世显大军的军阵攻击下,叛军混乱的冲锋阵型颓势立显。 李大喜身先士卒,手中的长枪猛然刺出,一枪刺死了迎面冲来的一个叛军甲兵,随即又嚎叫着冲杀而去,手中的长枪不断收割着叛军的生命。 在他的带领下,数百名战兵士气大振,杀得这些早已经失去了阵型的叛军节节败退,最后马化豹和王会只能提前把家丁派上来助战,才勉强维持住了阵线。 “他娘的,这些家伙该不会真的是顺军吧,京营那群叫花子怎么会那么猛?”马化豹气急败坏道。 王会紧绷着脸,咬牙切齿道:“得赶紧让人去请卢公公派兵来支援,不然咱们的家丁都得消耗在这里。” 马化豹同样牙根紧咬,家丁是他们在军中地位最根本的保障,便是去投贼,他们也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家丁在这里拼完。 这些军头可不是什么忠义的人,别说是投贼了,必要的时候便是投清,他们也不会犹豫。 “快,快去请卢公公出兵助战。”马化豹对着身边的塘马喝道。 王会看着前方的阵线,对面依旧气势不减,家丁上前助战居然只是暂时挽回了颓势,心中不免一紧,甚至生出了丝丝畏怯之心。 枪头发出了刺耳的钢铁摩擦声,李大喜猛地一发力,尖锐的枪头刺破铁甲,插进了他对面那个叛军甲兵的胸膛之中。 那个叛军手中失力,原本紧握着的长枪摔落在地,口中吐出来大量鲜血,然后一脸狰狞地想要抓住李大喜插进他胸膛的长枪。 但李大喜没有给他机会,双手一缩,立即将长枪抽了回来,那个被刺中的叛军甲兵随即轰然倒地。 就在这时,忽然有两个刀盾手从李大喜侧面冲来,这些叛军被猛然一击之后,此时也顾不得什么阵型了,根本就是直接乱战。 而这两个刀盾手还没能对李大喜展开进攻,就直接受到了来自侧面的五六支长短兵器的攻击,两人很快就被杀死。 这就是军阵的优势了,虽然在进攻的时候,阵线不可能继续保持平整,但对于训练有素的战兵而言,基本上不会出现慌乱不堪的情况。 而一个人的武艺就算再高强,面对五六支,甚至是十几支长短兵器从上到下,持续不断的攻击,也迟早会被杀死。 不过,李大喜所部京营的军阵训练很明显没有达到进退有度,可攻可守的境界,面对马化豹和王会的家丁,他们的攻势一度停滞。 所幸,这两人的家丁比不上边军将领的那些,随着阵线平稳,对战持续,他们因为受到前线溃兵的干扰,无法形成军阵和李大喜对抗,很快也败下阵来了。 李大喜大军阵线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兵器,长枪短斧,镗钯大刀相互配合,一起攻击,将每一个试图进攻的叛军都击杀在了阵前。 叛军在各个军官的指挥下各自为战,一开始仗着兵力优势,双方看起来还是势均力敌,可一旦接战,他们根本无法抵挡军阵的攻击,在出现大量伤亡之后,便是所谓的家丁,也开始出现了溃退。 毕竟,他们也是人,还是明军,只不过是装备要比普通士兵好,能吃饱饭,领到足额军饷罢了,这并不代表他们拥有拼死一搏的勇气。 李大喜已经换上了第三支长枪,他这个时候早就已经杀红了眼,如同一头凶猛异常的野兽,嘴里发出了骇人的吼叫声,不断朝着周边的敌人加速进攻。 周世显其实看重的就是这个人耿直憨厚,又勇猛无畏的性子,而且他从来不多话,周世显下了命令就是执行,也不会多问,平日里没风头,不出彩,但一到关键时候,绝对是靠得住的。 这样的人如果有一个合适的平台,让他去做他擅长的事情,绝对是小有成就,甚至是大有所为的。 可若是原本的大明京城京营,恐怕就是他立了功,也轮不到他来领赏,不会溜须拍马,更不可能有什么出头的机会了,看着不断背对着自己逃跑的叛军,李大喜并没有着急追击,他立即退到第二排,一面随着军阵前进,一面观察两翼的情况。 若是王朝东和吴兴业没有同时取得突破,他贸然进攻便会受到两翼叛军骑兵的袭扰,这将对他极为不利。 李大喜如果连这点战场经验都没有,周世显也不会从锦衣卫中选他出来,让他领兵护驾了。 就在这时,叛军冲锋方阵之后,忽然出现了一队骑兵,轰隆隆的马蹄声也紧随而至。 李大喜抬头望去,只见烟尘之中,至少三百骑兵正奔驰而来。 卢九德接到了马化豹的求救之后,除了留下一百骑兵,一个千总战兵居于阵后以防不测之外,当即下令麾下剩余的骑兵出击,其余的数百战兵也紧随其后,气势汹汹。 他和马化豹,王会等人一样,都没想到这支护驾京营的战斗力会如此强悍,原本以为只要不放对方入城,平野之上,以数倍兵马的优势,一战便能倾覆之。 但如今的结果却根本就是出人预料,这使得卢九德更加好奇了——这支强军到底是何人在督领,用了什么法子,竟会让京营之兵也能如此凶悍? 甚至,卢九德都已经起了爱才惜才之心,心中暗暗下了决心,若是等一会胜了,一定要生擒对方,自己再好好劝一劝,许予高官厚禄,晓之以家国大义,让对方投靠自己,为朝廷效力,将来北伐灭贼驱虏,都是大用。 当然,卢九德没想到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他虽然确实因为拥立福王有功,提督了南京京营,但国事并没有按照他的想法进入正轨,而是日益恶化,便是其恸哭于殿上,也无法改变一分一毫。 不过,不等卢九德再多想什么,他便忽然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从自己身后传来,回头一看,却见己方军阵之后,一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军队正奔袭而来。 特别是,这股兵将冲锋在前的那百余骑兵中,有一人异常显眼,虎背熊腰,骨架极大,和身后的大部骑兵早就已经脱离,只有十几骑能勉强跟上他。 看那人的认旗和装扮,应该是一个千总,姓薛。 卢九德心中一顿,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自己大意了啊,居然只派了五六百兵马去拦截对方,看现在的情况,是被对方一下子就给干掉,或者突围了,不然绝对不会来得那么快。 “哼,还是专门冲着咱家来的!” 卢九德看着气势汹汹的薛老二,冷笑了一声,他身边还有百余骑兵,以及一个千总的战兵,何以畏惧这区区十几骑? 第六十二章:清河之战(终) 不止是战兵对战,便是骑兵交锋,马化豹和王会的骑兵也难以和王朝东,吴兴业两人的骑兵抗衡,这不仅是士兵战斗力的问题,还有主将带头冲锋的士气加成。 正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面对周世显大军的进攻,马化豹和王会的军队很快就已经无力抵挡,节节败退。 其实,在经受了几轮火枪齐射之后,死伤了数百人的叛军便已经失去了进攻的锐气和秩序,他们只不过是因为一开始的惯性,以为这支京营出身的明军和自己也差不多,心中并没有对清军和顺军那种根深蒂固的畏惧,才坚持了下来。 而周世显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得以顺利用火枪给予了他们沉重的打击,然后战兵顺势出动,如今已然是即将击败了这股被骗来劫驾的叛军。 马化豹和王会虽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但明军如此强悍,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面对眼前根本就是出乎预料的战况,他们已经把家丁都投入了战场,就差自己亲自冲锋了。 而还没加入战场的卢九德麾下兵马,则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对方如今也正身处险境之中。 两军虽然还未接战,但卢九德已经感受到了地面的微微颤动......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背后,居然会突然冒出这样一支兵马——十几骑冲锋在前,数十骑紧随然后,还有被抛在了后面的成群战兵。 但他可是领兵了十几年的监军大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在经过了一开始的惊愕之后,随即下令身边仅剩的兵马立即出击拦截。 对面的这个千总是谁,卢九德不知道,但这些坏他大事的人,便是再勇猛无畏,也都得死。 “把他们给咱家全部拦下来,等咱家灭了城下那股乱军,再调兵来收拾他们。”卢九德尖声命令道。 “喏!” 一个骑着马的将领随即应声,他看着面前来势汹汹的敌人,哪里能不知道局势的危急? “这里的兵,你全部带上,记住了,拦不住他们,你也别回来了。”卢九德厉声喝道。 “末将领命,便是拼死在那里,末将也绝对不会让这些乱兵伤到公公一分一毫。” 其实,当这个将领听到声音,扭头看到北面奔腾而来的大股敌军之时,不知道是出于本能,还是什么,也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对方的兵马实在太多了。 但等对方靠近一看,那些兵马居然分成了数股,最前面的只有十几骑,他又不由得喜出望外,自己身边还有一百余骑兵,六七百战兵,还愁收拾不了这区区十几骑? 于是乎,这个卢九德麾下的得力干将当即领着他的所有兵马,朝着北面猛冲而去。 卢九德看着己方的兵马尽出,原本悬着的心也当即放下,更是不由得得意道:“就算你是天兵天将,十几骑对战百骑,你也不可能打得赢。” 片刻之后,清河北面的平野之上,两支骑兵当即迎面撞了上去,卢九德看着两股黄尘交互在了一起,然后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金戈铁马碰撞声,喊杀声,还有重物坠地的轰隆声...... “哈哈哈,咱家看你如何突出重围?”卢九德身边如今只剩下了四个骑兵,但他却觉得自己安全无比。 只是,不等卢九德高兴的太久,他便忽然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虎背熊腰,骨架极大的薛姓千总,居然手持旗枪,单枪匹马从百余骑兵的阻隔之中杀了出来,后面的那些战兵纷纷避开,无人敢挡。 只见薛老二身披三重甲胄,头戴一顶银白色的明盔,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便是胯下之马,也全副武装,披了好几层铁甲,手中的旗枪更是在不断滴血。 卢九德看着眼前之人毅然决然地朝着自己策马而来,数百战兵居然无一人敢阻拦,紧张得不停地咽口水,视线更是一刻也不敢离开。 这一刻,刚刚还自信无比的卢九德脑子一片空白,他想不明白:今日怎么会遇到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到底还是不是人,他是如何冲出来的? 只能说,卢九德是没听过薛疯子的故事,一人单跳三个满清骑兵,而且都是八旗兵中最为精锐的巴牙喇,其中一个更是巴牙喇甲喇章京,几个回合就把三人砍杀下马不过是他流传京营的其中一个传说。 当初在榆林打蒙古套虏的时候,薛老二的声名更显,常常都是单骑取中军,论起骑马射箭,塞外关外的蒙古人,满人,可都不一定如他。 要不是明军腐朽,他没有背景,功绩大部分都被长官夺了去,也不会只是个小官。 当然,若不是后面被崇祯召进宫了,或许薛老二还能留下更多故事。 不过,对于屡屡战败的明廷而言,或许他也会在某场出关的大战中陨于阵中,然后被后人所遗忘。 但此时此刻,薛老二却是已经冲出,卢九德身边四个骑兵,虽然无比恐惧,但作为卢九德的亲卫,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这军中,还是有人愿意为卢九德死的。 然而,四个骑兵呼嚎大叫着奋力向北,刚和薛老二迎面撞上,其中两人便被都方挑落马下了,胸前的甲胄更是已经被枪头震得变形,两个骑兵遭此一击,又从马背上重重摔落,直接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另外两人根本看不清薛老二是如何出招的,对方便已经和他们擦身而过,他们两人同时奋力刺出手中长枪,但都被薛老二躲了过去。 而薛老二身子后倾,手中的旗枪却旋转着横扫而过,两人刚刚出招,根本来不及闪躲,便已经被扫落马下了。 如此单兵近战,便是考验个人武艺的时候了,而薛老二出身榆林,家中世代为兵,一身武艺那是自小打熬出来的,无论速度还是力量,哪里是这四人可比的? 至于见惯了大世面,千军万马都指挥过了,但还是被吓住了,一直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卢九德此时也被最后两个骑兵的坠地惨叫声惊醒了。 但卢九德并没有选择逃跑,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对方的战马已经处于高速奔驰的状态,如此距离,自己胯下之马,恐怕还没完成提速,他就已经被刺死了。 但根本不容得卢九德多想,原本就距离不远的薛老二便已经冲了上来。 恍惚间,卢九德只觉得天旋地转,惊骇欲死,然后便直接坠落马下了,顿时两眼发黑,在地上昏了过去。 在骑兵之后的卢九德所部战兵看到眼前的一幕,纷纷作鸟兽散,恰逢此时,薛老二麾下的剩余骑兵也已经冲了上来,群龙无首,失去了作战信心的卢九德所部,直接便溃散了。 而薛老二顾不得上前一枪刺死这个胆大包天的死太监,便匆匆率骑兵继续南冲,前往救驾,而他麾下的战兵此时也还没冲上来,只能是用来拦截这些乱军溃兵了。 不止如此,清河城下,不等卢九德麾下的兵马赶来支援,王朝东,吴兴业,李大喜三人便已经率兵合力将马化豹和王会击败,他们的溃兵直接冲乱了好不容易赶来的卢九德所部援军,以至于最终成了兵败如山倒之势。 明军从来不缺勇将,更不缺强悍的战兵,只是因为体制问题,财政问题,使得数十万边军没有进行大型野战的能力。 而这些能存活至今的京营老兵老将们,只要钱粮管够,他们是绝对不缺勇气的,这种小规模战斗,便是满清八旗兵来了,胜负也不好说。 随着叛军败局已定,薛老二从北面夹击而来,卢九德派来的援兵虽然建制还算完整,兵马也有不少,但一看到卢九德坠落马下,九死一生,也根本没了再战之心,当即随着其他溃兵一起,丢盔弃甲,四散而逃。 而叛军既败,又还有数千残兵,王朝东,吴兴业,李大喜,薛老二四人便都趁势追击,各自汇合兵马,然后领着麾下的兵马奔驰而去。 周世显也同时下了命令,降者不杀,四个军头都嗅到了其中的机会,一个比一个踊跃,几乎是派出了手中所有的兵马,以“招降纳叛”,壮大自己的实力。 清河城下,一片呼唤之声,守在帝后车架之外的禁卫军欢呼雀跃不已,然后便是城墙之上,也旋即欢呼了起来。 要说也是真的太巧了,清河知县此时此刻刚刚好醒了过来,然后顶着包扎了好久的脑袋,立即下令民夫打开城门迎驾,可谓是一片赤子之心。 周世显倒是也还来不及和他计较,随即安排武/卫营和锦衣卫护送帝后的车驾入城,而他则继续在城外主持战事的收尾。 半个时辰之后,清河城外,大部分卢九德的溃兵都已经缴械投降,还有少数趁乱逃窜了。 马化豹带着十几个亲卫骑兵逃往了西面,王会投降,卢九德被周世显抓了起来,送到了城中医治。 可就在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清河县东面,却又忽然出现了一支兵马,也没有旗号,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第六十三章:卢救国 “张煌言,参见驸马。” 一身戎装的张煌言单膝跪地,朝着周世显拱手抱拳道:“草民救驾来迟,还请驸马赐罪。” “不必多礼!” 周世显赶紧上前把人扶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了大名鼎鼎的“苍水先生”。 且说,周世显虽然没有料想到张煌言会刚刚好带着自己组织起来的义军抵达清河县,但对方在南方招募组织义军勤王的事情,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毕竟,这可是位文武双全的明末抗清领袖真正意义上的首次领军。 对于这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尽管屡战屡败,但仍旧在原本的历史上坚持抗清了整整十九年,最后被满清残忍杀害的“西湖三杰”之一,周世显心中无比佩服。 更不用说,张煌言在明末这个群魔乱舞,毫无底线的时代,还是一股难得的清流,道德大义方面更是无可指摘。 “张先生不辞艰苦,亲率义师北上勤王,何罪之有呢?”周世显看着眼前这个剑眉星目,面色白净,身上套了一件银白色的锁子甲,腰间还挂着一柄顺刀的战场初哥,也随之客套道: “本驸马也久闻张苍水的大名了,据说是能文能武啊,八年前参加县试的时候,考察骑射,三箭皆中靶。今日得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张煌言听了,先是一怔,他万万没想到当朝驸马居然对他那么关注,随即又诚惶诚恐,喜出望外,赶紧弓腰,拱手抱拳道:“驸马莫要开玩笑了,草民何来的大名?” “煌言莫要谦虚,国难当头之际,有才之人,应该外露才是,不然圣上哪里知道该用谁啊?” 周世显当即插话,又当起了人生导师:“如此,反而是让那些无能肖小之辈占了便宜。” “是,驸马。”张煌言恭恭敬敬道,但他还是改不了那股耿直劲和文人的酸拽气,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刚刚被周世显打断的话: “还请殿下明察,当日草民是十箭皆中靶心,但场外之人皆不信,传着传着就成了三箭,这绝对是谣传,更是对草民十年千日,苦苦训练的莫大污蔑。” 这下轮到周世显怔住了,好家伙,这是太过优秀了,令人难以置信啊! 骑射十箭皆中不说,还都中了靶心,便是周世显现在听了,也有点不信。 “驸马若是不信,可以立即立靶,草民这就给驸马演示,平日里草民的日常训练,最高是连续十七箭皆中,若是射飞鸟,命中率低些,但基本上也能两箭射下一只。” 张煌言说着说着,语气也不知不觉变得凡尔赛起来了,微微叹气道:“那日其实是有些失误了,可那些不习武艺之人,还都说草民事先买通了考官,无论草民如何说,都不信。” “哈哈哈哈,不用演示,本驸马信你。” 周世显听说过张煌言的耿直,但没想到对方耿直到了这种地步,更不知这位“忠烈”的英雄,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 两人并没有就着这个话题闲扯下去,周世显随即让对方站到了他麾下的将领之中,其中的意思,张煌言自然明白了。 他此时面上波澜不惊,但心中已经激动坏了,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抗清救国,金戈铁马之志,似乎马上就要实现了。 如今,清河县外的大战已经结束,清河知县又及时醒悟了过来,周世显把帝后送进城中之后,也随即安排麾下将领各司其职,整理战场,统计伤亡,重整建制。 张煌言所部有近千人,虽然是用戚继光兵法所练,军队阵列也还算整齐,但武器装备不行,连最基本的火枪都没有,甲胄也少得可怜,弓箭手基本上不披甲,战兵则都是一重轻甲。 不过,一介书生,百步穿杨不说,还有练兵的本事,又经过了历史的考验,周世显哪里能错过这样的人才? 张煌言在薛老二,吴兴业,张洪,王朝东,孙虎,李大喜等人领了任务之后,也随即被安排了看守俘虏的艰巨任务。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若不是张煌言及时赶来,周世显还真的不知道这个任务该交给谁,才能既把握住这三千之数的精锐兵马分配权,又能保持麾下将领的平衡团结。 而安排完这些事情之后,周世显便带着几个亲卫,来到了城楼之上,在那里看到了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卢九德。 卢九德瘫坐在地上,一脸死色,看着周世显施施然走进来,神态从容自若,再看那一身装扮,心中也大抵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但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既不行礼,也不说话。 “卢公公,你这些年在凤阳,难不成就学了这个?大明哪条律法规定见到了当朝驸马,是你现在这副模样,这个态度的?” 周世显一面呵斥,一面坐在了卢九德的身前,两个亲卫站在他的左右。 不过,卢九德还是丝毫不为所动,就如同一滩烂泥,似乎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周世显见状,知道对方是打算自己抗下所有罪行,但求一死了,他微微一笑,又转换话题问道:“路振飞人呢,你杀了?” “驸马,路振飞是咱家的好友,老相识,又是忠良之人,咱家为何杀他?”卢九德听到自己被如此质疑,当即反驳道。 “最迟今晚,他应该就挣脱束缚,来清河迎驾了。” “真的没杀?”周世显面露惊讶,有些不敢相信。 他还没审过王会,并不知道对方只是把路振飞绑了起来而已。 以他对这个时代的认识,卢九德应该早就已经痛下杀手了,但结果倒是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了。 卢九德没有继续说话,或者说,自证了清白之后,他并不想和周世显多说什么。 周世显原本就想争取一下卢九德,让这个能力出众的太监为自己效力的。毕竟,卢九德的节操和能力,在南京,恐怕没有多少个大臣可以与之匹敌。 而且,对方领兵的能力确实也不低,至少还是有两千多嫡系部队,可以进行小规模作战的。 说的难听一点,南京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绝大部分,连一个阉人都不如,不止是道德节操,还有文武才能。 “其实卢公公你也不必死,以公公之才,若是用到正经的地方,必能堪当大用,前途无限。如今流寇,鞑虏俱在,大明危在旦夕,公公此时寻一死,又如何对得起朝廷?” 周世显对着卢九德,自然就是要说这样的话,不管他本身是不是完全认可。 “哼,咱家还请驸马爷不要痴心妄想了,咱家一人做事一人当,是绝对不可能多说什么的,更不可能去帮驸马做证。” 只是,卢九德似乎对此完全没有兴趣,冷笑道:“更何况,一仆不侍二主,咱家虽然不是个完整人,可也是讲道理,讲忠义的。” “哈哈哈,本驸马看重的,就是公公这点。” 周世显当即笑道:“而且,本驸马不需要你去做什么证,真的想杀谁,本驸马有一百种方法,又何需证据呢?” “你......” 卢九德狠狠瞪着周世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有种预感,眼前之人,绝对不是在吓唬他。 “卢公公放心,本驸马不是那种残暴无道,不讲道理的人。再说了,此时此刻,滥杀只能说适得其反,于国家无益。” 周世显淡淡道:“但卢公公真的不考虑本驸马刚刚说的吗?” 卢九德却是摇了摇头,也不说话,他刚刚已经给过答案了。 对于卢九德而言,福王一脉就是他的主子,他为之效命是理所应当的,而周世显虽然是当朝驸马,也确实有些人主之气,可是这还不值得他效命。 “不过......” 卢九德眼中忽然有些些神采,生怕周世显会拒绝一般,连忙开口道:“不过,咱家死前还有一个请求,望驸马爷成全。咱家,咱家想见一见驸马的领军之将,如此大才,驸马一定要多加重用。” 周世显听罢,微微一怔,似乎没有听清一般,然后便是哈哈大笑起来。 卢九德看着对方在笑着,有些不明所以,只以为对于自己这个拒不配合的将死之人,对方已经是不打算再装出招贤纳士的样子了,甚至还在心中嘲笑道:“光宗一脉,德不配位,这下子露出马脚了吧。” 而周世显刚刚一怔之后,立即就想明白卢九德在说什么了,原来对方还在心心念念那个打败了他的人。 笑完之后,他才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你要找的那人,就是本驸马。” 不料,卢九德听罢,却是一脸憋笑,根本不信,毕竟,若是对方有这个本事,还至于落得个如此地步,南逃到清河? “怎么,公公还不信?” 周世显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你好好想一想,这些京营的兵痞混子们,那个把你打下马的锦衣卫总旗,哪一个是可以指挥得动对方的?” 卢九德听罢,再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就是这个道理:如此计划,如此复杂的关系,除了崇祯,或许也就只有如今恩宠最盛的皇亲驸马能做到了。 崇祯自然已经被排除,那就只有驸马了。 而对方今年,似乎才十七岁,以前就算有这个实力,恐怕也...... 看着对面吃惊的表情,周世显便知道这个聪明人把事情给想明白了,当即又道:“卢公公,你是人,不是谁的奴仆,什么一主二主的,何必往自己身上套?以公公的才能,多少人比得上,何必白白折了这一条好端端的性命?” 卢九德似乎被说动,抬头看了看周世显,但还是不说话,他现在心里实在是太复杂了,如果面前的驸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大明,大明就有希望了。 周世显见状,知道对方已经有些被说动,又继续说道:“想要救福王,那就得保住大明,公公应该不会不明白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周世显见对方明显有了触动,再度走近,看着卢九德,再道: “卢九德今日已经死了,被大将薛长福斩于马下,今后这天下只有本驸马麾下的卢救国,没有谁家的奴仆卢九德。” 第六十四章:忠臣们 蝼蚁尚且偷生,更不要说人了,周世显并不觉得卢九德真的就愿意无怨无悔地去死。 他这个行为本身,更多的只是对自己弑君行为的一种解脱,以及对福王朱由崧的一种保护。 而周世显所许诺的条件和劝说的关键,也正是在这两点,其中更是以家国大义为掩护,把卢九德从道德困境里面揪了出来。 当然,这其实经不起仔细的推敲,但周世显并不是在和人辩论,他只是要给卢九德一个借口,一个逃脱弑君死罪和保护福王的借口,同样也是一个活下去,并投靠自己的借口。 如果南京那里能多有几个精明能干之辈,卢九德的兵再弱一些,为人再狠毒一些,把路振飞也给杀了,他也不至于如此,好端端一个可用之才,还是有着基本道德底线的,不留着打满清,杀鞑子,那就真的可惜了。 而卢九德既然已经成了“卢救国”,周世显也让他从投降的嫡系中选了三四十绝对可靠的人,然后混在了纤夫的队伍里,具体要干什么,除了他和周世显,就无人得知了。 至于派人监督,周世显自然不会干这种蠢事,卢九德便是逃跑了,他能去哪,投清投贼还不如杀了他呢! 带着这几十个人去救福王?那朱由崧可真是谢谢他了。 吩咐完“卢救国”之后,薛老二,王朝东,张洪,吴兴业,孙虎,李大喜等人也都完成了各自的任务,纷纷回到城中向周世显汇报此次大战的情况了。 接过王朝东最终核验过的战况汇报,周世显仔细看了起来,情况总体上还是让他满意的。 此战,薛老二所部轻松击溃了卢九德派往阻击的五百余人马,最终及时赶到,使得这场大战提前结束,也避免了吴兴业所部,孙虎所部,还有李大喜所部的重大伤亡。 卢九德所部损失不算惨重,除了派去阻击的五百兵马死伤了二百多,其余投入到清河城外的一千五百余人马,大部分都已经投降,少部分战死受伤,还有几十个不知道逃窜到哪里去了。 而马化豹和王会两部兵马,遭受了孙虎所部的数轮火枪齐射之后,又遭到了李大喜所部的军阵冲锋,死伤七百余,其中大半死于火枪齐射。 周世显这边的损伤并不大,只有不到两百人,还俘虏了三千余降军。 究其原因,出乎敌人预料的火枪齐射功不可没。 但周世显从大战一开始便居于阵后观察,也发现了自己麾下的这支精锐存在的问题——训练不足。 武器装备和给养,经过周世显一路的“征用”和在京城内的搜刮,若是不算火炮,已经可以算得上这个时期,这片土地上的最精良了。 可是士兵们在布阵,进攻时候所暴露出来的混乱,步调不一,还是将使得周世显心中有了警惕。 他对军队的要求绝对是高于这个时代的普遍标准的,当然也不会超越时代。 可那些能够通过纪律和高强度训练可以提高的东西,便是他今后要着力强调落实的了。 他要的可不是守住半壁江山,而是要北伐兴复,这就得打造出一支远远强大过满清八旗兵的强军了,特别是在缺乏战马的情况下,火器的作用更是明显。 不过,这个时候,周世显也不好对着这些手下大展宏图,他说了几句好话,画了几张大饼之后,门外便有人来通报:巡抚淮扬的路振飞路大人来了。 周世显听罢,赶紧接见了对方,这个也是有些本事的能臣,他当然得热情一点,以后用得着。 当然,路振飞这种老顽固,一开始肯定是来请罪的,周世显也不好直接免了他的罪,卢九德那是神不知鬼不觉,他并不想让崇祯知道自己秘密收服了一个“逆贼”。 于是乎,周世显只好说自己是知道对方的苦衷的,然后就把问题抛给了崇祯,也顺便表示一下自己的顺从和懂规矩——免不免罪,是你皇帝的事情,可和我驸马无关啊。 不过,就在周世显以为事情基本上已经结束的时候,清河县外,刘泽清便已经带着另外三个总兵和几十亲卫赶来了。 他自然是因为柏天馥,在大战结束不久,就知道了卢九德在背后搞的鬼,如今是急匆匆赶来谢罪的。 虽说刘泽清当初各种借口不去京城勤王,可是崇祯来到他眼皮子底下了,自己手下的一个总兵还做了这样的事情,他哪里还敢再拖延下去?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皇权,绝大部分还是天然敬畏的。 更何况周世显还展示出了强大的军事实力,刘泽清一番估计之后,心中更是发慌。 然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还不敢多带兵马,最后只带了几十骑,赌的就是崇祯缺兵,应该不会杀他。 周世显自然接见了对方,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个废物有什么用,但是为了大局,只能暂时如此。当前的局势,很多事情他还不能随心所欲。 而崇祯皇帝不出所料,该杀的人永远不会杀,选择了好言安抚,甚至都没有一点威压,似乎是生怕这支兵马也变成了叛军一样。 无独有偶,今晚不止是刘泽清跑来表忠心了。 入夜之后,马士英也带着几十个亲卫快马奔驰而来,到清河的时候,连马都跑累死了七匹。他这还是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的,紧赶慢赶,终究还是慢人一步。 而高杰也紧随而至,两个时辰之后,他率亲卫也赶到了清河城外,请求崇祯皇帝的接见,这接二连三的喜讯可把崇祯给乐坏了,原来他手下还有那么多忠臣良将,自己一到,便是一呼百应! 周世显看着这些“忠臣们”,心中只觉得好笑,若是他今天打输了,或许他们今晚汇聚的地方,就不是清河,而是淮安了。 而一直到凌晨,便是原本历史上实力最弱,后知后觉的刘良佐,也来到了清河,向崇祯皇帝表忠心。 明末军头们的嘴脸,由此可见一斑! 第六十五章:天家南狩 虽然南直隶的这些军头们连夜来迎驾让崇祯皇帝很振奋,但作为皇帝,该摆的架子还是少不了的,崇祯只是见了他们一面,就把除了路振飞和张煌言之外的其他人给打发走了。 而这些军头们则是被崇祯这一热一冷的态度给弄晕了,他们现在还是很畏惧这个皇帝的,毕竟别人手里有那么一支强军,还有天下大义。 其实,崇祯皇帝的权势并不来源于他自己,而是底下人的敬畏之心,而周世显今日的这一仗,又重新强化了这一原本已经快要失去了的畏惧。 毕竟,无论是谁想造反,都得考虑一个问题——自己配吗? 要是刚刚举兵造反,就被其他军头围攻,成了他人加官进爵的踏脚石,甚至是手下的人也接连叛变,那可就是在拿生命开玩笑了啊! 到了第二日,周世显也随之开始安排圣驾车队转移到淮安城的事情了。 不过,在此之前,趁着史可法和路振飞两个固执的文官一个还在赶来的路上,一个还在侍驾,他赶紧召来了王朝东和张洪。 “驸马,真......真的要去?”王朝东有些迟疑道。 便是一向猖狂无比的张洪,这个时候也不敢说话了,当初抢京城文官的时候,他还不够格参与,如今周世显是把他当成心腹了,才打算让他也参与进“零元购”来。 “怕什么,那些都是贼资,造反用的。” 周世显阴阴一笑,又道:“不然,你说他们怎么来的那上百万两财货?难不成......这些钱是为了造反用的,想要造反的就是他们?” 虽然朱由崧没了家财,但其他几个藩王都是带资跑路的,前几日还有好十几艘大船漂在淮安城外,少说也有价值百万两的金银珠宝。 这笔军费,周世显怎么会放过? 还是聚集在了一处,他派人去打包就好。 对于朱家人,周世显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可,若是大王们真的拿出了证据来......” 王朝东心中还是有所忌惮,抢文官还说得过去,毕竟不是朱家人,可现在周世显居然要去抢藩王,而且自己没去,还让他去。 “那正好,抢过来全烧了,不就没证据了吗?” 周世显拍了拍王朝东的肩膀,教他做事道:“昨日清河县外的那场大战,圣上身陷囫囵,护驾大军死伤数千,这就是最大的理,谁敢说不是,便是欺君罔上。这个罪,他们担得起吗?而且,你们是去干什么的?追查反贼的,有圣旨在手,谁敢拦你们?杀了!” 王朝东心中翻了个白眼,这驸马说谎真的是越来越溜了,明明损伤不到两百,现在直接到了数千,但他也明白了周世显的决心——看来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的了。 而后,王朝东和张洪拱手抱拳唱了个“喏”,便拿着圣旨出了清河县府衙,带着手下的人,快马加鞭,朝着福王和其他几个藩王所在的庄园而去。 与此同时,路振飞则被周世显以处理乱军后续,借着这次平叛严查各个军头的兵额为由,强行留在了清河,商议大事,他的标兵营,周世显也还给了他。 这么好的机会,周世显自然不可能放过。当然,以他现在的实力,他对于路振飞能查出什么,并不抱希望。他只是要接机敲打一下这些军头,树立威望罢了。 就凭着皇帝的威望和路振飞的那几个兵,给下马威可以,但是要他们交出老底,还是远远不够的。要是兵额可以那么轻易查明,明末就没有那么多垃圾事了! 至于圣驾车队,自然得等王朝东和张洪回来之后,再前往淮安,把那些财货处理好了之后,再给那些藩王告御状的机会,不然可就白忙活了。 虽然说崇祯皇帝也要脸,也要维护皇家秩序,但他又何尝不想要抄这些亲戚的家呢? 如今周世显帮他做了,他自然不会真的怪罪,更不会实际采取什么遏制措施,反而还会觉得欣慰,甚至还要分润一些。 当然,现在是“天家南狩”,首要的,便是在淮安待上几日,让即将来迎驾的史可法派人通知南京的朝臣们来觐见,好好重整皇帝的威严...... 如今的局势,自然得是这些臣子来见皇帝,而不是崇祯和周世显带着一大堆人,灰溜溜进城。 王朝东和张洪很快就带着锦衣卫和骑兵部的近三百兵马来到了卢九德给福王和诸藩王安排的庄园,在制服了庄园的守卫之后,两人亲自带人进去查封。 几个藩王仅存的十几个家丁原本还想反抗的,但被张洪直接活劈了一个之后,便都安静了下来,乖乖躲到了角落里。 毕竟,王朝东正在指挥锦衣卫抄家,一箱接着一箱财货往外搬,他们都担心自己看到了之后会被灭口,只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那几个藩王看着自己从封地带来的银子被搬走,一开始还有放声大哭的,有以命相搏的,他们从封地好不容易带了些银子逃出来,少的十几万两白银,多的四五十万两,还有许多珠宝,没了田地之后,就打算靠着这笔钱享受富贵了,如今被抢了,不是要了他们的命吗? 但王朝东一顶通贼的大帽子扣下来,又有圣旨加持,在得了王朝东的默许之后,锦衣卫也随即对着藩王的那几个随身太监大开杀戒,这些软骨头的藩王们便又都不敢放肆了,只是叫嚷着要去参锦衣卫,参军营,要向崇祯皇帝讨回公道。 王朝东并不为所动,只是心中替他们叹了口气:“这不怪我,要怪就怪驸马太狠了,抢起来连未来的亲家人都不放过!” 张洪带着两个亲卫来到了后院,周世显特地交代过,让他来个朱由崧带个信,卢九德既然已经被收编了,周世显肯定是少不了他的好处的。 只是,张洪刚刚走到庄园最豪华的院子里,便听到了一阵萎靡之音,而他走到阁楼,刚想敲门进去,里面便传来了朱由崧的声音: “来,让本王弄一下......” “大王饶命啊!” 一个软绵绵的女音传来出来,听得张洪一阵冷颤。 朱由崧还不知道卢九德战败的事情,此时还在享乐。毕竟马上就要做皇帝了,他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张洪心底对这些藩王还是心存敬畏的,毕竟是皇家的人,他也不敢直接闯进去,只好在外面叫了一声:“大王,圣上已经在清河了,不日就将移驾淮安,卢公公让末将来给大王带封信,他已经去找老福王了。” 这几句话是极有水平的了,外人听不懂,知道点内情的人立马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啊!” 里面立即传出了一声惨叫,张洪听起来好像是女人摔到地上的惨叫。 然后,他便看到了胖乎乎的福王朱由崧光着半个身子跑了出来...... 第六十六章:加官进爵 王朝东和张洪的动作都极快,手脚也干净利落,抢完了之后就立即撤回了清河,船上的金银珠宝很快就被置换到了护驾的马车之上,运输的船只则顺道送给了洪泽湖里的水匪。 等过几日,为了崇祯南狩,大军进入洪泽湖剿匪的时候,这些船只便会成为真真正正的贼船了。 而等他们基本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路振飞才护着崇祯的车驾进了淮安府,那些被杀了好几个太监和护卫的藩王们,听到了圣驾入城的消息之后,纷纷哭着喊着要面圣讨公道。 但有周世显在前面周旋,他们的诉求几经转口,然后就从“求崇祯为他们作主,严惩乱兵,找回财货”变成“要求崇祯替他们惩罚那些冒失的锦衣卫,撤回纠察的旨意,还得帮他们找回丢失的财货”。 当然,崇祯也不傻,周世显在前面装好人,谁也不得罪,他也在后面装糊涂人,不仅没有因此生气,还当即下了一道旨意,安抚这些如今身无分文的藩王们,每人赏了一百两银子,以显示自己的气度。 查,是肯定要查的,严惩也肯定是要严惩的,旨意也已经下了,皇帝的态度也很明确了,但就是没有安排具体的人去做这件事。 周世显一看,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他自然如实禀报了缴获的“贼资”,崇祯皇帝在京城的时候,就深受钱粮不足,大军难以一战的困扰,如今看到自己的女婿那么能干,也没有私底下贪墨,自然是默许了这件事情——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抢了还是自己的。 反正,最后要是出了事,这个锅崇祯也可以甩给周世显,还能趁势敲打一下这个他如今唯一能够依靠,但是又难以完全信任的女婿。 对于没有实力又资财无数的人,无论他的诉求是多么合理,遭遇是多么不合理,都免不了成为待宰大肥羊的命运,崇祯打算直接一个“拖”字,把这件事拖下去,拖不下去就国事紧张,日后再谈。 大不了,把他们都送去凤阳,给老祖宗守皇陵去,崇祯早就想整治这些家财万贯却看着国家败亡的家伙了。 史可法在这日午时,也终于领着京营到了淮安迎驾,周世显自此又多了一支可以威慑其他军头的兵马。 在原本的历史上,淮安城以南的宝应县,便是张煌言带兵北上勤王,得知了帝后陨难的噩耗之后,哭孝的地方。 而宝应和南京中间的天长县,则是史可法带着京营北上勤王途中的哭孝之地。 史可法此人的本事先不论,但在道义上,气节上,是没得说的,也是周世显可以利用来压制东林党人,平衡各方势力的一颗棋子。 这样的人,是最容易拿捏的,也是最好利用的。 而史可法既来,在面圣之后,自然也和路振飞一起查起了所谓的“叛军”,他可是南京的主政官员,对各个军头的威慑力要远大于路振飞,敲打的效果要好一些。 周世显日后虽然不打算靠这些人作为主力抵挡清军,但短时间内,还需要他们来撑场面,维持漫长的战线。 战时则作为侧翼掩护,甚至是辅兵,所有现在就得把威信确立起来,否则日后就不好指挥和杀人了。 当然,史可法除了查处叛军之外,更重要的,还是联络南京城内的各派力量,前来勤王面圣。 与此同时,他还要负责和群臣商议,草拟一份圣旨,正式昭告天下——崇祯皇帝已经达到南京,大明中兴有望的消息。 “驸马,单论脚程,南京城内的官员们大概需要五日左右,才能赶到淮安。下官已经问过路振飞路大人了,淮安城内的物资尚足,五日之内必能做好准备,让圣上风风光光接见百官。”史可法微微弓腰,拱手拢袖道。 “另外,圣上的寝宫,微臣也已经派人传令南京有司加速修葺,十日之内必能整理出一处宫殿,让圣上和娘娘得以从容住下。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暂时不用管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重整大军,抵挡住流寇和即将入关的鞑子,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宫殿可以日后再修。”周世显当即说道,这也是崇祯的意思。 “驸马且放心,南京城中的宫殿保存完好,只需要派人打扫修葺一番,就能立即入住,这两百年间南京虽然一直都是备都,但各司都忠于职守,修葺维护宫殿之事完全没有落下。” 崇祯皇帝刚刚一番推心置腹的话,已经把史可法给说得热泪盈眶了,就差发个毒誓,表达自己肝脑涂地,誓死效忠的决心了。如今他又怎么会让崇祯住进烂房子里面呢?自然是想方设法以最快速度修缮好。 “嗯。” 周世显假装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哪里不知道——南京诸臣每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修葺宫殿这个每年十几万两白银的肥差,这些臣子们自然不会放过,不然两百年间,那些宫殿不知道烂到什么地步了。 “天家南狩,关乎重大,必须谨慎安排,仔细推敲,若是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对天家威严,亦是一大损伤。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这是周世显和一众大臣商定之后的结果,也早就征得了崇祯皇帝的同意。 圣驾车队一路南逃,虽然在周世显的周密安排之下,说不上有多狼狈,但此时已经到了南直隶,到了淮安,各方军头也都来纳忠了,就没有再着急赶往南京,让别人看笑话的道理了。 要知道,不仅仅是那些武将军头们需要下马威,南京城里的东林党官员,勋贵们,也是需要好好敲打一番的,该吊着的就吊着,该画饼的画着,该分化安抚的也要继续。 否则,便会有人持功自重,不听指挥了。 换言之,无论是崇祯还是周世显,都在费尽心思,重新确立皇权至高无上的绝对威望,以确保在国家再陷入危亡的时候,避免党争扯皮,军令不畅的情况。 崇祯皇帝为了显示实力,听了周世显的建议,给祝茂臻,薛长福,王朝东,张洪,吴兴业,李大喜,孙虎,翁大杰等人都加官进爵了。 薛老二直接升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手下还是那百来号人,而张洪正式成为了京营总兵官,统领京营全军。 周世显的左膀右臂,在各自的体系内,都已经升到了顶端。王朝东,吴兴业,孙虎三人则连升几级,分别成了骑兵营,哨骑营,火枪营的提督。 当然,伴随着官职的大军编制重整还没有开始,这些混杂着新旧京营编制的官衔只是用来唬人的。 但周世显已经算是完成了当初的许诺,甚至远远超过了这些手下的期望。毕竟,只要大明王朝还在,他们的这些官职迟早可以成真,而不是现在的光杆司令。 现在周世显手中的力量太过于庞杂,近两万纤夫目前已经转移到了清河安置,原本的近三千兵马,以及投降的两千多卢九德,马化豹所部,这些都是需要重新整编训练,才能形成战斗力的。 而他现在要为崇祯在洪泽湖射野鸭,接见百官的事情筹备,手中又还没有土地和旨意,只能是派王朝东,张煌言,以及李大喜等人暂时管理降兵和纤夫。 其他的人则要留在淮安护驾。 “驸马放心,有下官和路大人在,此事必然办得热闹气派,又不失天家威严。”史可法信誓旦旦道。 “也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明的江山未倒,天子仍在。” “好,有史大人这句话,本驸马就放心了。” 周世显笑了笑,“史大人于国家危难之际在南京稳定局势,领袖百官,如今又领着京营前来迎驾,功勋显赫,恐怕过不了几日,本驸马就要尊称史大人一声史阁部了。” 史可法听罢,虽然心里早就已经乐开了花,但面上的推脱一点不减,赶紧弓腰低头,解释道:“下官不敢,下官甘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功名利禄,不敢贪图。” “哈哈哈,史大人的忠心,那是世人皆知的,这是大人凭着本事挣来。” 周世显说罢,忽然神色暗淡了下来,叹气道:“当前的局势,只要朝廷需要,圣上需要,莫说是史大人了,便是本驸马,该去打仗,也得去打仗。” 史可法看着周世显的样子,心中对这个乱世驸马,更是佩服不已,当即鼓舞道:“驸马放心,京营,江北各部,尚有雄兵二十万,只要顺贼和鞑子敢来,咱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周世显看着史可法一脸严肃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忠臣,是真的不知兵啊! “南京京营如今真的有六万可战之兵吗?”周世显开门见山道,他必须点醒这个史大人,日后自己重建军营的时候,还需要和各方力量周旋,少不了这个南京重臣的支援。 “驸马......” 史可法的神色有些着急,他又何尝不知道南京京营只有七八千兵马尚可一战,真正的精锐不足三千,可为了安抚崇祯,坚定对方抵抗的决心,他便把账面上的数字给报了上去,如今在驸马面前,自然也不能改口。 “史大人,你得明白,本驸马能带着圣上和几千人从京城逃出,安然抵达淮安,队伍更是扩充到数万,靠的绝不是运气。” 周世显目光也随之变得凌厉起来,紧紧盯着史可法的眼睛道:“顺贼的情况,满鞑的情况,京城京营,刘泽清,到卢九德这些人,可都一个也逃不出本驸马的眼睛,史大人若是真的为了大明着想,就该告诉本驸马实情。” 第六十七章:南京城内 在周世显的威逼之下,史可法的软弱性再度暴露了出来,很快就交代了南京京营的真实情况。 周世显听完,心中也大抵有了自己的判断。 虽然史可法也觉得南京京营腐朽不堪,但一直强调,京营中还有七八千可战之兵,精锐兵马也还有三千多,让周世显不要失去信心。 只是,周世显早就让薛老二和张洪去看过史可法带来的勤王精锐了,战斗力恐怕连马化豹的嫡系都不如,和王会的标兵营,大抵相当。 这样的兵马,除非有三五倍的兵力优势,再加上悍将坐镇指挥,不然绝对难以抵抗顺军,或者是满清的精锐。 换言之,勋贵充斥,占据了所有关键位置的南京京营,实际上根本不堪一用,别说是护卫南京了,能不能每个门分五百个能战之兵出来防守,都未可知。 而且,周世显一时还不能动这些勋贵子弟,以免让这些人在朝堂上集体攻击他,到时候文官集团他是必须要打击的,否则无法进行朝政改革,为了改革能够成功,就必须需要从其他方面取得支持。 所谓“政·治斗争”,无非就是要朋友多多的,敌人少少的。最起码,也要确保权力之间的制衡。 周世显其实原本对南京京营就不抱任何希望,到时候再把里面可用的兵调出来就是了。 但这一番盘问下来,他发现局势比他想象的更坏一些,也不由得忧心了起来。 原本历史上的江北四镇,真正能战的兵马不过万余,马士英麾下的精兵也不过三千余,再加上南京军营的兵马,整个南直隶的明军,除了周世显麾下的兵马之外,可战之兵不到两万,各自分散不说,战斗力也不过是内地明军的水平。 而这些军头们剩下的那十几万兵马,只有打胜仗的时候,可以用来壮大一下阵势,除此以外,便是承担无甲无兵的辅兵民夫功能了。 周世显现在只能是尽快整合手中的五千兵马,然后以此为基础,用戚继光兵法,尽快把另外两万纤夫练起来,作为抵御南下清军的主力。 只要有一年的时间,以周世显现在的财力和手中的精兵强将,再加上朝廷重建京营的军饷,他有信心可以练出真正能战的两万大军。 一个士兵一年五十两白银,在周世显的亲自监督之下,他手中价值一百五十多万两白银的“赃款”,勉勉强强是够用的。 至于配套的武器工坊,家属住房,甚至是田地,周世显只能另谋他法了。 他现在能期望的,就是李自成可以在北方拖得更久一些,让多铎至少再过一年之后再南下进攻。 很快,史可法从淮安派的十个信使便返回到南京。 他们一路奔驰,依靠沿途的驿站,一刻都没有停歇,最后在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在北岸的浦口大营渡江,穿过了南京城的外郭城。 这几个信使进城之后,当即奔向了南京城内的各个府衙,六部,五城兵马司,翰林院,太医院,五军守备提督府,守备太监府......几乎城中每一个刚刚运行起来,时刻准备着南京城转正的府衙,都在通知范围之内。 毕竟,京城已经破了,无论崇祯皇帝是死是活,南京都必然转正,在这里坐了许多年冷板凳的各部大臣,勋贵后代,甚至是太监们,都即将翻身转正。 每一个人都兴高采烈,盼望着那一天快点到来。 当然,虽然史可法收到了消息之后,立即率兵北上了,但南京城内的其他实权大臣们,都没有把这当作一回事,只是觉得史可法太过迂腐,在拖延时间罢了。 但史可法虽然走了,钱谦益却来了,他现在虽然只是在籍,还不算是正经的官身,但资历摆在那里,多年来的声望也摆在那里,东林党一派的官员都把他当作党魁,“立新君”这样的大事,他当然不会错过。 如今的南京朝堂之中,依然是东林党人遍布,史可法之下的兵部侍郎吕大器便属于东林党人,如今正是他出面,邀请了南京朝堂上的实权高官们商议新君的人选的事情。 而钱谦益这次专门从常熟赶来南京,便是为了主持其事,为自己今后重返朝堂攒下资本,为此还到处游说,立场十分鲜明——坚决反对拥护福王朱由崧,认为应该迎立潞王朱常淓。 今天,在兵部府衙中会面的,除了兵部侍郎吕大器,南京守备太监韩赞周等指掌兵权的人外,户部尚书高弘图,左都御史刘宗周,右都御史张慎言等人也都在。 南京这个大明的备用京师里,几乎所有实权人物都在这里了,若不是他们都看不起武人,或许马士英,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等人也会在这里。 其实卢九德猜得一点都没有错:这回,这些当初满嘴道德文章的东林党人们,是不打算讲道理的了,原来争国本的时候,东林党把“伦序”拿出来当幌子,也就是所谓的“立嫡不立长”。 这个倒没有什么问题,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这是缺乏权力制衡的专/制统治下,保证政权平稳交接的最有效方法。 毕竟,贤与不贤,并没有统一的标准,也难以衡量,而皇位和拥立之功的巨大诱惑会使得所有人都蠢蠢欲动,国家必然就此纷乱内耗。 但是现在,南京的这些以钱谦益为首的东林党人们,因为与福王一脉结怨太深,担心朱由崧一旦登上帝位,会对他们展开报复,于是便打算以“立贤”的名义,反对迎立福王朱由崧。 而朱由崧也确实不算什么好东西,在是世子的时候,就因为贪婪好色而出名。 而史可法在原本历史上,还写下:“贪、婬、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七桩罪,最后被马士英当作了把柄和打击他的有力武器。 只能说,史可法在政治上,也是极度幼稚的。 如今,这些人正在府衙中议论纷纷,钱谦益还得到了户部尚书高弘图的认可,眼看就要说服所有人了。 结果兵部的一个官员忽然从外面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气还喘匀,便喊道:“天家南狩,御驾已抵淮安,现谕南都各部大臣,即刻起分批北上觐见,不得有误!” 吕大器原本还想训斥对方不懂规矩的,但现在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崇祯没死,不仅没死,还已经到了淮安,最重要的是,他没去迎驾啊! 屋内顿时乱作了一团,钱谦益这段时间奔波了那么久的,终于说服了所有人。但此时此刻,却登时成了一个笑话。 而这些自诩为国之栋梁的大臣们,刚刚还在热烈讨论该拥护福王,还是该拥护潞王,顺便一起嘲笑史可法的迂腐,如今不过转眼间,便都已经成了坚定的拥护崇祯一派,可谓是赤胆忠心,日月可鉴! 第六十八章:觐见 淮安城内,到处都是巡逻的兵丁,周世显带来的上千兵马,路振飞麾下的标兵营,以及临时征来的上千民夫,在城里城外形成了戒备森严的重重关卡。 张洪一身光亮的银白色铁甲,肃立在淮安城的南大门,南京来的那些官员们,都需要从他这里核验之后,才能入城。 这让张洪颇有一种为天子守国门的感觉,心中再次感慨自己果然跟对了人。 为了避免自己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出了错漏,张洪这几日都忍住了,滴酒不沾,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事情给搞砸了。要是因此触犯天颜,丢了性命或官职,那就更加不值得了。 看着平日里那些趾高气昂的勋贵们,文官们,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拼命讨好,就为了知道一点内情,张洪表面上冷脸相对,一言不发,其实心里根本就是乐得不行。 他这种干实事,又没有深厚背景的武将,心中是最反感这些文官勋贵们的。这些人除了贪污军饷,占据高位,胡乱指挥,就没有做过一件好事。 不过,张洪现在已经不怕他们了,所以也没有给好脸色。 首先进城的是南京城内的勋贵们,他们的祖上都是大明开国功臣,功勋世代沿袭,如今一个个还都在南京京营中挂着空职,几乎占据了所有重要的位置。 不过,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的勋贵集团的力量便一落千丈,他们在那些文官书生们眼里,也不过是比草根出身的丘八们好一些罢了。 因此,这些勋贵对周世显具有天然好感,特别是看着对方一身戎装守在淮安府府衙大院之中的时候。 毕竟,如今谁都已经知道,大明出了一个堪比武战神的驸马,圣驾能够一路平安,靠的就是驸马爷的英明神武。 如此一来,驸马必然是倾向于武人一派的,特别是如今圣上的三个皇子,包括太子在内的永王和定王都已经沦落敌手,圣上又必然是不放心那些个藩王的,天下大统,将来极有可能是落在驸马一脉的身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周世显要把皇子们留给李自成的原因了,就是为了让那些官员们没得选,只能支持自己。 对于这些勋贵们表现出来的热情,周世显自然是照单全收了,他还需要这些人来制衡文官们,而且,到时候掏空南京京营,也还需要有人和他配合一下。 而且,这些勋贵全都是些没脸没皮的家伙,在原本的历史上,周世显面前的这个隆平侯张拱日,便毫不犹豫投降了,想要收买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甚至说,只要周世显明面上不动南京京营,只是从中抽调了一点兵马,南京京营这个空壳还在,不影响到他们吃空饷,不威胁到他们的官职和地位,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当然,别让他们上战场,否则这些人可能连跑都不会跑,直接就投降鞑子了。 其他的,周世显想要怎么折腾,他们都不会在乎,更不要说还能借着皇亲之威,压一压那些文官们了。 第一批前来觐见的,都是南京城内的勋贵,他们由忻城伯赵之龙和隆平侯张拱日领头,跟着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鱼贯而入,很快就见到了坐在高位,身着龙袍,此时正神态自若的崇祯皇帝。 虽然说对外宣称,崇祯正在洪泽湖野狩,召见诸位大臣只是顺便的,但其实事实刚刚好相反——召见大臣们,才是崇祯的首要目的。 周世显看着鱼贯而入的勋贵们,提督军务南京守备赵之龙,魏国公徐文爵,灵璧侯汤国祚,抚宁侯朱国弼,临淮侯李祖述,安远侯柳祚昌.....好家伙,全都是原本历史上带头出城降清的软骨头,这是汉奸大杂烩啊! 如果不是为了制衡文官,改变武将们卑微的地位,以及维系朝堂平衡还需要他们,周世显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些叛徒败类们全部都解决掉。 勋贵们在地上跪了一片,无不以泪洗面,痛哭流涕,好像谁哭得大声,谁就是最忠心的一样。 周世显看着他们的样子,只觉得滑稽,这些人当初迎降多铎那个刽子手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装模作样,丑态尽露呢? 崇祯倒是难得不糊涂,也知道这些勋贵们的本性,只是象征地安慰了几句,询问了一些问题,特别是了解了南京城内的文官各部各府各道的基本情况之后,便让他们退下了。 作为第一批被召见的大臣,这些勋贵虽然表现得赤胆忠心,一个个都说着若是知道圣驾在此,早就身先士卒,前来迎驾了。 但退下时那种唯唯诺诺的可笑姿态,还是把他们的本性毫无保留地揭露了出来。 不过,可笑归可笑,崇祯和周世显的目的,也都已经达成了,仅仅是看着这些人脸上的泪痕,紧张的神情,惶恐的面容,以及不断流出的汗,他们便知道——君威已立,皇恩浩荡。 这便是所谓的“以臣就君,恩威必显”了,否则,这些人难免会产生轻视之心,觉得皇帝也不过如此,到时候恐怕便会出现许多不听调不听宣的情况,更难以整顿朝堂。 而这也是周世显为什么不杀崇祯皇帝的原因之一。 若是这个现成皇帝没了,自己手握重权,名不正言不顺,必然是有求于他们了。 作为拥护之臣,这些人会不会如同原本历史上对待福王一样,武将拥兵自重,文臣蔑视君威,就很难说了。 就算周世显手中有刀,等他一顿操作,解决了内部问题之后,多铎早已经挥师南下了,到时候他又拿什么来抵挡呢? 第六十九章:恩威并施 只是觐见的次序安排,周世显和崇祯皇帝就把勋贵集团和文官集团的矛盾给激化了,两拨人在淮安城府衙内见面的时候,刚刚退下的勋贵集团十几人趾高气昂,一副已然胜过了刚刚进来的文官们的样子,甚至还有人大声炫耀道: “如今国家危难,圣上如此重视咱们武人,这次回去之后,一定要重整京营,不让圣上失望。将来北复河山了,咱们都是一等一的功臣。这年头,刀枪棍棒可比笔杆子有用多了。” 其他的勋贵子第听罢,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纷纷应和,气得好几个文官都脸色铁青。 第二批觐见的大臣按照六部和科道的区别,又分成了两拨,由已经转正的兵部尚书史可法,御史李邦华,正牌的户部尚书倪元璐领着,他们已经在外面站着等候了许久,要等到王承恩宣旨的时候,才能得崇祯皇帝的觐见。 这些繁琐的仪式和程序,也是增强崇祯皇帝权威的重要因素,所谓的权威,等级和神秘感,就是那么来的。 南京的许多大臣,都是李邦华和倪元璐的老相识,由他们来协调,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 只不过,在如此局势之下,故人相见,就不免有些令人唏嘘了。 按照崇祯皇帝的命令,李邦华和倪元璐向这些文官们宣告了卢九德,马化豹,王会等人的谋逆行径,以及处置的结果,在面圣之前,又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众人自然知道这两个千里随驾的大臣必然会随着崇祯重掌龙庭而一飞冲天,原本都想着要巴结的,这个时候,听到了这么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之后,这些官员们都惊得目瞪口呆了。 特别是南京六部的官员们,大明也是以文抑武,他们之中便有许多人都管着军务,或者是有关乎着军队的财务在手,和地方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到时候要是那些言官弹劾起来,恐怕事情就不简单了。 而这些六部官员们猜的也不错,那些科道官员听到这件事之后,反应就和他们不同了,这样的事情,和他们并没有直接的责任,但是该弹劾谁,把哪个不顺眼的拉下水,就值得好好考虑了。 只能说,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如今,南明小朝廷的官员们,都在不停地内斗,党争,不断地消耗自身的力量。 不过,对于这些人精们来说,早就有人想到卢九德背后的福王了。 但若是如此,事情的牵连就大了,恐怕一番腥风血雨是少不了的。特别是之前众人皆以为崇祯陨难的时候,朝中还有不少人是要支持福王的。 不等这些人多想,王承恩便已经从里面走出来传旨了:“圣上口谕,着六部官员觐见!” 六部的官员们闻言,都赶紧站直了身子,又连忙整理了一番衣冠,然后才鱼贯而出。 他们在府衙大堂的门口看到了站在崇祯皇帝身侧的准驸马爷。 这些南京的官员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英俊的驸马,都不由得有些惊讶。 驸马明明看起来那么年轻,可却做到了天下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一支不过几百人的队伍,跋山涉水两千多里,人员非但没少,反而多了几千,简直就是神乎其神。 不说别的,便是当前周世显站在那里所表现出来的那份沉稳,便让他们佩服不已了。 随着这些官员们进入大堂,王承恩也随即喊道:“六部官员奉旨觐见!” 话音刚落,以史可法为首的十几位官员便按照排列顺序,一齐跪下,朝着崇祯皇帝行了君臣跪拜之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和刚刚那些勋贵一样,这些文官们这些山呼海喊的声音之中,夹杂着十分明显的呜咽声。 尽管,就在几天前,他们还在热烈地商讨着拥立潞王的事情。 “平身吧!” 崇祯虽然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但在这些臣子面前,却是强行表现出了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 毕竟,和那些生长在南京的勋贵不同,这些文官基本上都是在京城政/治斗争失败,或者触犯了某些忌惮,被贬来南京的,崇祯和他们可都是老相识了。 “国家艰难至此,咱们君臣之间还能相见,真是难得啊!” 崇祯苦笑着道,他原本是想要摆出威严来的,可这一路的艰难困苦,如今见到了这些熟悉的臣子,便是崇祯那十几年的皇帝养气功夫,都不免破了。 吕大器见状,赶紧抓住机会,出列又跪了回去。 他身为南京的兵部侍郎,权势仅次于史可法,责任也是如此,所以史可法率兵北上勤王之际,卢九德,马化豹调动私军之事,要是追究,那他绝对是逃不掉的。 “陛下,臣该死。” 吕大器甚至带着哭腔道:“都是臣防备疏忽,才给了卢马两个逆贼可乘之机,以至于御驾受惊,臣罪无可恕,请陛下责罚。无论何种责罚,臣都心甘情愿。” 吕大器还是懂事的,至少态度对了,先领罪责,表现出认错的态度,之后就看崇祯皇帝如何发落了。 周世显看着眼前的大臣们一个个战战兢兢、汗流浃背的样子,心中得意一笑,这说明他和崇祯的选择对了,这些所谓的大臣们,都已经失了神,如今不敢,今后更加不敢放肆。 只要乖乖听话,国家机器得以顺利运行,那机会就还有。 而且,这些家伙,无论原本是拥福的,还是拥潞的,私底下,甚至明面上,都传出过不少可以砍头的言论。 换言之,崇祯若是要整治他们,追究这些可大可小的事情,他们也都得认了。 须知,有些事情,特别是可大可小的事情,要是真的追究起来,那就是千斤秤,也撑不住。 毕竟,这位崇祯皇帝虽然治国不行,但是杀自己人可是出了名的,只要你犯过错,就可以弄死你。 十七年间,崇祯在京城已经弄死了七任兵部尚书,十二任巡抚。 如今他到了南京,要死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不过,经历了那么多事,一路南下,两千多里,近一个月的路程,在紫禁城中待了十几年的崇祯在看到了真实的世界之后,似乎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而且,当下的局面,崇祯皇帝就算是为了稳住局势和人心,也没有再纠结“卢马劫驾”的理由了,他随即安抚道: “此事史可法和路振飞已经在查,是这两个乱臣贼子丧心病狂,与他人无关,诸位不必自责。但也需引起警惕,加强戒备,以免重蹈覆辙,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再发生了。” “臣谨遵陛下旨意!” 吕大器随即拜道,而一旁的其他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圣上不追究,那这件事便算是翻篇了。 不过,这也让这些原本胆战心惊的大臣们不由得好奇。 毕竟,以前的崇祯,可不是那么仁慈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刻薄,而且还是飘忽不定的那种——对某些人无比信任,屡屡饶恕,可对某些人,就无比尖酸。 而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个案子如果大肆追查,恐怕最终会搞得人人自危,甚至因为官员们千丝万缕的关系,瘫痪整个南京朝堂,那问题就大了。 “好了,此事就不要再议了,如今之局势,正是咱们君臣戮力同心的时候,不要被几个乱臣贼子搅乱了心思。” 崇祯微微一笑,却又显得无比威严,随即又恩典道:“即日起,南京各部各院各府各寺,都要行动起来,既然朕已经来了,各部各院各府各寺前面的南京两个字,就可以去掉了。具体的人事调整,朕过几日便会拟出来。” “臣等叩谢陛下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几名大臣齐齐跪在地上,一面磕头,一面谢恩,内心狂喜不已,他们终于成了正经的正牌六部官员了。 对于南京的所有官员来说,这就是莫大的恩典了。 崇祯当了那么多年皇帝,恩威并施的手段早已经炉火纯青,这一前一后,追究与不追究,赏与罚,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些官员也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而且,那个人事调整,稍后再拟出来,其中的分量,可就太重了。 他们自然可以想得到李邦华和倪元璐两人,而其他人会如何调整,恐怕还得看今日的表现。 一念至此,这十几个官员的媚态更显,心中都鼓足了劲,要为自己的前途拼一把。 乾坤未定,谁能入阁,也还说不准呢! 第七十章:南方局势 就这样,崇祯皇帝分三批接见了南京的勋贵和主要官员,然后又接见了南京朝廷安排的地方缙绅,还有许多德高望重的文人领袖。 再一次享受到了众星捧月,至高无上的皇帝瘾之后,崇祯似乎不知疲惫了一般,便是脸上的阴霾都已经一扫而空,兴致斐然,在位置上坐了整整三个时辰,似乎也不觉得累。 周世显站在一旁,也是一动不动地听着,通过他们的对话,他已经大抵了解了南京朝廷和南方各省的基本情况。 一个词,好坏参半! 作为受到农民起义和天灾影响较小的地方,南方诸省的生产力并没有遭到十分严重的破坏,财政和人口基础还是在的。而 且,湖南,江西,江南几大产粮区目前还在明朝廷的控制之下,加上有长江水系连接,这意味着周世显只要处理得当,并不缺训练大军所需的大批粮饷。 这至关重要,没有产粮区,是养不起强军的。 在这个兵荒马乱,运输落后的时代,靠外界输入,且不说成本高昂,军粮的可靠性也根本无法保证。 一支军队,要是粮饷断了,饿十天半个月,不说战斗力还剩多少,会不会哗变投敌,都是大问题。 与此同时,作为一个后世来的人,周世显也很清楚,小冰河的影响在这一年之后,即将消退,整个大陆都将迎来相对风调雨顺的时期,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建立一个合格的政权,确保其运行,周世显就能获得南方各省,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 虽然大明暂时失去了北方各省的统治权,但是也摆脱了十几万边军的巨大军费开支,这使得周世显可以把钱都用在刀刃上,除了左良玉,江北四镇,南京京营以外,南京朝廷并无巨大的财政负担,训练新军也便成了可能。 根据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所说的,如今仅仅是南京太仓,就有存银三百多万两,米粮也有数十万石,这其中许多都是因为战乱,漕路断绝,原本要供应北方的钱粮,如今都尽数滞留了。 当然,除了这些好消息之外,坏消息也不容小觑。 虽然高弘图觉得大明的工商税赋之基并没有动摇,除了四川已成瓯脱,其余南方诸省,自两淮到云贵,武昌到广州,都还是大明之天下,钱粮俱有,工商繁盛,大局仍在。 换言之,便是大明的两京一十三省中,除了陕西,山西,北直隶,河南,山东,湖广北部,以及四川之外,南直隶,江西、浙江、福建、湖广南部、广东、广西、云南、贵州,都还在朝廷手里。 但周世显并没有那么乐观,首先云贵很快便会大乱,沙定州并不会因为周世显的到来而改变,周世显远在南京,也根本顾不上云南,顶多就是提醒一下沐天波。 然后,湖广也将成为主战场,那里的局势,南京朝廷在解决清军南下的危机之前,也根本顾不上。 而两广山高水远,福建是郑家的地盘,不使点手段,恐怕很难控制,也不可能要求他们将赋税钱粮悉数上缴。 换言之,今后一段时间,真正在南京朝廷直接控制下的,或许只有南直隶,浙江,江西三省,两广稍微使点政治手段就能控制,但福建,就得格外注意了。 郑芝龙并无雄心壮志,但却是一个老滑头,想让他出死力,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样的人也好拿捏,只要周世显挡得住清军,再许予其高官厚禄,郑家还是会听话的,他们的水师也还能一用。 特别是郑成功,那可是一个英雄,只要周世显利用得当,提拔赏识一番,必能收入麾下,此子将来也绝对能独当一面。 除了地盘和财税以外,更关键的问题是军队——南方几乎没有现成的可战之兵。 而更为严峻的是,北边丢掉的那十几万边军,若是和原本历史上一样,都随着李自成的战败投靠了满清,那局势就极为不妙了。 要知道,这十几万边军现在是疲弱之师,可是满清一让他们吃饱饭,这些士兵可就不弱了,虽然说打不过满清的八旗兵,但是打左良玉,高杰,黄得功之流,是绰绰有余的。 想到这里,周世显心中也更加忧虑起来,他必须扫除一切障碍,在两淮击败清军,一面是为稳住局势。另一面也是要争取更多时间,练出更多兵马。 回到眼下,在接见了南京的勋贵和官员之后,崇祯皇帝当晚就召来了周世显,李邦华,倪元璐,史可法,路振飞五人。 史可法和路振飞两人因为之前的表现,此时也成了崇祯皇帝信任的大臣。 周世显自然是要跟着崇祯回南京的,倪元璐作为户部尚书,史可法作为兵部尚书,也得前往南京,一起筹备练兵所需的钱粮物资,只要兵马和钱粮运转起来,南京朝廷就算是活了。 而这个象征只要还在,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乎,李邦华便和路振飞一起,暂时被留在淮安,一方面是威慑那些武将,一方面也是为了协调各方,满足周世显麾下那两万万纤夫及家属,还有兵马的粮草所需。 这是周世显最放心不下的事情,虽然到了南直隶,这些纤夫已经无路可退了,逃跑更是不可能。 但若是不能提供充足的粮草,接下来练兵的事情恐怕又得推延。 “李邦华,路振飞,江北的大小事务,就靠你们了,等驸马在南京办完事情,朕自然会派他来接管局面。” 崇祯皇帝顿了顿,又道:“江北的官员调动,七品以下的,也由你们两个全权负责,不必事前上报。” “臣遵旨,为陛分忧,不敢言苦。” 周世显,李邦华,路振飞同时异口同声道。 崇祯给了周世显一个下马威,把对方和这些大臣并在了一起。心中颇为得意。 他环视一圈,又继续道:“史可法,明日开始,你让各部院府都分派一个侍郎或司官来。国事如此,朕也不能再歇了,让他们来值班,协助朕办理公务文牍,大明还不能没有朕。” “是,陛下,此事臣会即刻协调,六部以及其他府院明日一定会准定到值的。”史可法拱手拢袖道。 第七十一章:山海关大战(上) 南直隶风云初定,北直隶却已经是风雨欲来,李自成所率的大批人马,自四月十三日从京城城开拔,走了四日后,便到了永平,距离山海关只有不到一百五十里。 在永平,大顺军轻松击破了吴三桂布置的第一道防线。 当天晚上,李自成还接见了吴三桂派出的求和使团,虽然他不完全相信这些缙绅的说法,但也只是将这六人随军监禁了起来,打算一同带往山海关。 与此同时,李自成还派了前明降官,密云巡抚王则尧以大顺兵政府尚书的身份前往山海关同吴三桂谈判。 其实,便是到了这个时候,李自成对于招降吴三桂,仍旧是报有希望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对方除了投降自己,还能有什么更好出路? 不过,吴三桂在撤回山海关之时,对沿途实行的“坚壁清野,夷灶塞井”,也使得李自成心中有了提防。 这使得他的大军从永平到山海关,因为绕路足足又走了四天。 而在这八天时间里,吴三桂的关辽军不仅修补了西罗城城墙的缺口,还派人将守卫宁远城的大小火器运到山海关的西罗城中。 不过,严阵以待的关辽军,并没有引起李自成的高度重视,加上大军连续赶了八天路,他当即下令麾下兵马当晚养精蓄锐,暂不攻城。 原本,李自成是认定吴三桂一定会来投降的,他原本就有派吴三桂率本部人马作为南征的先锋,南下招降明将,平定南明的计划,只是没想到成了如今的局面。 而经过周世显的提醒,李自成虽然派袁宗弟去了山东,但也比原来历史上多带了一万老营兵,以防万一。 要压服吴三桂,四五万老营兵其实已经绰绰有余,多出来的那一万,是为了预防可能出现的满清鞑子的。 不过,当他看到山海关高大的城墙和西罗城上的十几门千斤火炮时,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因为李自成的大军并未携带大型火炮——大顺军多年来习惯于流动作战,并没有火炮制造基地,也不重视火器在战争中的巨大作用。 这也不能怪李自成,他一直在中原和官兵转战,从未跟满清八旗兵交过手,尽管也听说过八旗兵骁勇善战的传闻,但一想到明军都能抵挡他们几十年,便也没当一回事了。 虽然不怕,但以防不测,李自成还是多带了一万老营兵,又让唐通和白广恩多带了一万前明边军中的精锐,比原本计划中多了足足两万兵马。 一夜之后,随着太阳升起,大顺军也随即在山海关外摆开了阵势。 “父皇!” 李自成的养子张鼐带了几个亲卫骑兵,纵马飞奔到了他的身旁,“各部兵马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开始进攻。” “关外有什么情况吗?”李自成眯了眯眼睛,语气平淡地问道。 “派出去的三十几个斥候都已经回来了,并没有发现异常。”张鼐十分笃定地说道。 “哈哈哈,朕就说嘛,鞑子怎么敢来?” 李自成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那朱明驸马的诡计,那小子真是玩弄人心的好手,说得有模有样,半真半假的,朕看到吴三桂的样子,差点就信了。这人,看来不好对付啊!” 张鼐听罢,奉承了几句,然后从腰间掏出一张纸,将各营兵马的情况报告给了李自成: “权将军刘宗敏率中权亲军,一万九千人;刘芳亮率左营,两万二千人;刘希尧率前营,七千人;贺锦率革左老营,八千人;唐通,白广恩率本部和宣大/抽调而来的边军精锐,两万九千人;总计八万五千人。” 李自成听了,微微点头,这八万多人,是他在顾及全国局势的情况下,能腾出的最多兵马了,对付区区一个吴三桂,绝对是足够了。 “王则尧呢,有消息传回来吗?”李自成关心地问道。 他前几日专门派了这个新上任的兵政府尚书赶往山海关,去最后说服吴三桂,但现在看来,是徒劳了。 张鼐摇了摇头,怒道:“父皇,事到如今,吴三桂那贼厮不知好歹,是反心尽显,咱们绝对不能放过他。” 李自成眯了眯眼睛,微微叹了口气,他心中还是不明白,吴三桂为什么不肯归顺自己。 但事已至此,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吴三桂放着父子两个侯爵不要,偏偏要拿鸡蛋碰石头,那李自成也绝对不会客气。 关宁军虽然说战力也算强劲,但不过三万人马,其中吴三桂所能依靠的亲卫军,不过三千之数,再加上山海关总兵高弟的一万余人,新征的一万辽东乡勇,最多不过是五万人而已。 “传令三军,各部按计划出击,击败吴三桂,拿下山海关!”李自成当即下令道。 随着李自成的军令传遍大顺军全军,山海关的西罗城前,军队行进,布阵的声音,将军指挥,士兵叫喊的声音,马蹄踏地,兵甲摩擦碰撞的声音一时作响,混杂在一起,顿成一片喧哗之声。 大顺军的前锋面对的是山海关总兵高弟和吴三桂部将杨坤在石河布防的第一道防线,大约八千兵马,分别驻守在西石河防线的南北两岸。 而吴三桂则亲自率领三千精锐防守在东石河的第二道防线。 两条防线中间还部署了大量的火炮,这些火炮将提供火力支援,打击缺少火炮掩护的大顺军前锋。 不过,局势和原本历史上并没有什么差别,双方来来回回,互有胜负,大顺军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攻城部队中有一支兵马好不容易从北翼攻入了辅城,但又很快被吴军大将高得节率两百精兵击退了,战局随即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样子。 到了第二天,李自成在摸清了吴三桂的实力之后,当即决定出动主力猛攻。 而且,昨夜被部署在关外的唐通部已经发现了满清八旗军的前锋,这对李自成而言,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若是再不能攻下山海关,到时候吴三桂和满人真的勾结在了一起,那他带来的兵马,就不足以取胜了。 山海关除了主城外,还有四个与主城相连,互为犄角的辅城,南北方向的叫北翼城和南翼城,东西方向的则叫西罗城和东罗城,其中南翼靠海,北翼连接长城,东罗城通往宁锦,西罗城则直面大顺军主力。 城高墙坚,其上又有十几门千斤火炮,数十门各型火炮加持,杀伤力十足,尽管大顺军斗志昂扬,舍命攻城,但一时半会还是没能取得什么进展。 李自成站立在山岗之上,整个战局尽收眼底,养子张鼐率领的三千名中军标营骑兵护卫在身旁,山岗之上随时可以用旗号和传令塘马来指挥调动大军。 由于多带了些兵马,李自成手中还有贺锦和刘希尧这两只预备队,共一万五千人,随时可以根据战场情况的变化调动。 山海关西面,两军的搏杀愈演愈烈,战况也愈发焦灼。 凭借着人数优势和昂扬的斗志,大顺军逐渐占据了战场的优势。 就在局势刚刚好转的时候,李自成却忽然发现了关城东侧的欢喜岭上,出现了一支实力强劲的骑兵,可谓是“百旗招展,甚为壮观”。 不过,李自成并没有慌乱,只是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唐通和白广恩那两个废物。就 现在的局势来看,招贴是真的,满清鞑子真的来了,而且看着乌压压一片,最起码有五六万之众。 而从他们驻马山坡来看,应该是才刚刚赶到,尚在休整,短时间内还没有一战的能力。 因此,李自成并没有立即将贺锦和刘希尧率领的两支预备队投入战场,而是当即传令刘宗敏和刘芳亮加紧进攻,他必须立即解决吴三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要知道,如此决战之下,在“关宁铁骑”和满清鞑子面前收缩兵力,临阵退却,只有死路一条,最终必然会成一边倒的屠杀。 虽然李自成心里也明白,继续攻城,伤亡必然巨大,可是成败就在此一举,为了王朝大业,多死几个人也是不可避免的。 就在这时,山海关城墙西面,忽然刮起了一阵西北风,一时间飞砂走石,遮天盖日。 关外的多尔衮见势,急令昨夜已经秘密入关的阿济格、多铎率领两白旗两万人乘着风势、挥白旗,对阵直冲大顺军。 这就是李自成万万没想到的了——清军昨夜便已经秘密进城了,唐通是溃败了一夜之后,才派人传来了消息。 嗯,这样的猪队友,不愧是刚刚归顺的明军。 霎时间,北翼城东面万马奔腾,飞矢如蝗,大顺军猝不及防之下,伤亡惨重。 刘宗敏部正处在风暴的下风口,在迎面而来的沙尘暴和溃退大军的冲击下,阵型一时间乱成了一团,士兵纷纷后退,在满清骑兵的攻击下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 密集的箭矢犹如雨点一般落向大顺军,身先士卒的刘宗敏很快被射中坠马,处于劣势又失去了主将的大顺军随即慌乱了起来。 但李自成并没有惊慌,他当即下令贺锦和刘希尧率领的两支预备队投入战场,想要挽回败局。 清军虽然突袭而至,但只要稳住阵线,大顺军并不是没有继续一战的能力。 只是,多尔衮并没有给他机会,又立刻下令两黄旗与两红旗从西罗城中杀出,对大顺军发起了总攻。 第七十二章:山海关大战(下) 在满清骑兵的两面夹击之下,局势迅速逆转,山海关西侧各阵线的大顺军如同原本历史上的一般,根本就是难以招架,登时兵败如山倒。 其实,一直到阿济格和多铎的两白旗冲出,李自成都以为鞑子不过是加强版的套虏而已,无非就是战兵,骑兵披甲,武器装备好一些,会用火器,士兵也更加勇猛一些罢了。 要知道,大顺军去年在陕西的时候,就不止一次击退了青海,甘肃和河套地区来劫掠的蒙古人,李自成心中压根不把他们当一回事。 但事实却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鞑子的骑兵比传闻中的要强许多,唐通,白广恩前两日还和他吹嘘自己有多强,鞑子其实不堪一击,只是崇祯胡乱指挥,那些监军太监仗势欺人,贪污粮饷,才导致了每一次都被鞑子有了可乘之机。 李自成虽然不完全相信他们的话,但因为攻取京城的过程过于顺利,又已经占领了整个北方,心中豪情万丈,不免滋生出了骄傲之情。 如今,他正在为自己的骄傲轻敌付出代价,刘宗敏和刘芳亮的两部大顺军主力,四万余人马节节败退,损失颇为惨重。 不过,随着刘希尧和贺锦两部人马加入战场,战场上的情况很快又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刘希尧所部七千人马,如同一柄尖刀刺入了满军骑兵的阵中,以他的帅旗为引导,这股强悍的顺军所向披靡,将那些下马步战的满清重甲战兵的阵型冲得大乱,刘宗敏所部这才稍微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兵马立即朝后收缩。 贺锦所率的八千兵马也很快杀入重围,暂时止住了满清八旗兵的攻势。 双方不断交换着死亡,金戈相碰,重物坠地,战马嘶鸣,人声惨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尸山血海也不过如此......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尘也随之止住,满清兵马在战场上的人数和装备优势开始显现,吴三桂的关宁军也已经缓了过来,开始组织反攻。 但这个时候,李自成的手里,除了三千中军标骑营,已经无兵可派了,大顺军只能是利用擅长的三道墙战术,轮番往复,死死支撑。 且说,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大顺军的士气依旧高涨,除了唐通,白广恩两部前明降军以外,其余的都是在陕西整训过的大顺军老营兵,战斗力并不弱。 至少,在当前的东亚大地,除了满清八旗兵,没有任何一支五万人以上规模的大军有如此战力,张献忠的大西军如今还差了许多,得到孙可望和李定国掌权之后,在云南苦练几年,才能有和满清八旗相抗衡的实力。 也正是如此,李自成的六万大军才能抵挡得住吴清十万精锐的猛攻,这几年的胜利使得他们仍旧坚信自己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三军士兵在阵线上激烈拼杀,阵线逐渐犬牙交错,相互折叠,所有人都是凭着一股狠劲儿在肉搏,不死不休。 只是,顺军已经连战两日,又是从京城千里迢迢而来的,面对吴清联军的优势兵马,已然是疲态渐显,渐渐不支起来。 这并非是他们不敢战勇战,而是敌我实力的差距太大了,不包括乡勇和山海关的守军,仅仅是吴三桂的关宁军和满清八旗兵,兵马就已经是大顺军的两倍了,火器更是占着优势。 在被清军偷袭的情况下,大顺军能坚持如此之久,已经不知道比唐通,白广恩之流强了多少倍。 但因为李自成和大顺高层的决策失误,此战必然是难以取胜的。 大顺军大部只能且战且退,除了新加入的两支预备队战力十足外,其余的部队已经渐渐不支,往后撤退。 李自成站在山岗之上,不甘心的扫视着尸山血水的山海关。 他知道,自己算错了,那个招贴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但他并没有失去理智,多年的战场磨砺使得他足以冷静应对各种突发危机。 十几年来的起起落落都扛过去了,今天这暂时的一败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他很清楚,若是继续这样战下去,损伤只能越来越大,也无法扭转战局,他必须佯装失败,然后组织反击,打退吴三桂和满清骑兵的追击。 “传令,刘希尧,贺锦率部掩护,其余各部兵马立即收缩撤退,各将官务必保持军队建制。”李自成回过神来,简洁坚毅地下达了命令。 虽然面对如此优势的敌人,又是在溃败之中,但是大顺军不愧是这个时期的强军,各部之间并没有乱成一片,仍旧保持了相当的建制。 但战场局势比李自成预想的还要严峻许多,满清骑兵以逸待劳,以骑对步,机动性更强,死死咬住了一部分大顺溃兵,迫使他们往山海关南面的老龙头方向后撤。 而这个方向的尽头是老龙头的海面,那里根本就是退无可退,溃败到这里的大顺军只能沿着海边继续往西败退,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要不是被满清八旗兵杀死,要不就是掉进海里溺死…… 很快,辽海海岸边就被染成了一片红色,无数尸体横七竖八,或在海滩上,或漂浮在海水里,惨不忍睹。 李自成原本还想在七星寨附近重新收拢部队,然后将他的中军标骑营派出,组织溃兵反击,杀清兵一个措手不及的,但面对全面溃败下来的大顺军,李自成的计划根本无法实施,只能选择继续往西面撤退。 刘希尧和贺锦率领麾下大军继续节节阻击,损失惨重,数千兵马直接战死在了阵线之中,战况可谓惨烈。 在确保大部队已经撤退之后,刘希尧率领仅剩的两千残兵在贺锦的掩护下连忙撤退。 但是如此一来,贺锦所部与满清军团之后的战斗几乎就变成一边倒的屠杀,清、吴联军将他们团团围住,然后利用火器优势轮番轰炸,射击...... 最后,贺锦麾下的八千兵马,仅有不到千人跟着他逃脱了清军的追击。 夜幕落下,山海关外,只听到了无数乌鸦的哀鸣声! 第七十三章:南京新朝 崇祯十七年四月二十三日,李自成山海关大战溃败的第二日,崇祯皇帝朱由检在驸马周世显,锦衣卫指挥使薛长福,兵部尚书史可法,以及数千护驾兵马的陪同下,乘坐龙舟抵达了南京城外的燕子矶。 圣驾在浦口大营登船,近百艘大小船只横渡长江,宛如从天际而来,浩浩荡荡,可谓是“气派非凡”。 南京的官绅数千人,还有无数城中百姓都早已经在城外等候多时,天子圣驾,在这个时代,是神圣无比的,江南又向来富饶,闲人也多,又有官绅安排,自然引得无数人来围观朝见。 崇祯皇帝之前在淮安的时候,已经把这些官员敲打得服服帖帖了,南方堆积如山的政务在他宵衣旰食,夜以继日的几日/批阅之下,重要的事情也已经基本处理完毕。 因此,此时整个南京上上下下,除了中央的官员之外,还有不少周围省份的巡抚和将领,也都受诏,前来觐见天子。 周世显好几日之前便连续往返于南京和浦口之间,他受崇祯的命令,负责祭祀的准备工作,又提前检阅了南京京营,准备演习之事,可谓是忙得连轴转。 不过,这也给了他机会,提前和南京的实权太监们熟悉了起来,还有京营里的勋贵们,周世显稍稍抛出了橄榄枝,便有人直接跪了下来,要跟随他建功立业。 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说不得一辈子就这一次,别人就是想跪,恐怕也没这个地跪。 当然,周世显也并未要与文官作对,那不是他的敌人。 只不过是为了避免朝堂失衡,他必须早有准备,李邦华和倪元璐就是他的人,史可法也算半个,这些都是他快速实现自己练兵计划的巨大助力。 崇祯皇帝登岸之后,先是拜谒了孝陵,然后从南京城的朝阳门进城,沿途群情激动,热闹非凡,看得崇祯和周皇后都满心欢喜。 便是周世显看了,也不由得佩服起了这个时代的官员,在虚张声势,搞面子工程方面,比后世还要强。 因为南京城的皇宫还没有修复完全,崇祯的圣驾暂时停留在了内守备府。等到第三日的时候,崇祯才得以移驾皇宫,由此也正式颁谕天下,在南京重建朝廷。 而后,崇祯皇帝依照之前和大臣商议的结果,在南京皇宫正式颁布了南京朝廷的各级官员任命。 原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入阁办事;原都御史李邦华为东阁大学士,仍任原职;原户部尚书倪元璐加东阁大学士,兼任户部尚书;马士英加东阁大学士、令右副都御史衔,仍任凤阳总督; 与此同时,南京原本的各级官员也做了些许调整,以原詹事府詹事姜曰广为礼部左侍郎,以张慎言为吏部尚书,以高弘图为户部侍郎,以刘宗周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其他衙门官员亦先后作了安排。 按照史可法,李邦华,倪元璐等人的意思,这是要让“正人”占据要津,才能使得朝廷有一番新气象。 当然,实际上就是要兼顾京城随驾重臣和南京一派的势力分配,以免激起不必要的内部矛盾。 而崇祯皇帝自然不是朱由崧这样的软骨头,他驾驭群臣的手段可不容小觑,手中更有周世显的兵马,既然一开始这样安排,让不少人都得以如愿以偿,平衡了朝廷的力量,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就不会变了。 与此同时,崇祯在南京重新掌权之后,史可法和马士英两人既没有原本历史上的矛盾,也没有原本历史上的地位。 马士英更是没有原本历史上的拥护之功,让他入阁,其实只是崇祯皇帝拉拢这支力量的手段罢了。 文官安排妥当之后,就轮到了原本历史上的“江北四镇”,不过因为周世显的到来,他们都没了原本的威风,同样也没了所谓的拥护之功,加上周世显麾下大军的威慑,如今一个比一个乖。 军事方面的事情崇祯不懂,似乎也真的是吸取了教训,没有再胡乱指挥,全权交给了驸马周世显来谋划。 相较于原本历史上的安排,周世显根据当前的局势和自己的需要,在驻防地上,稍稍做了一些改变。 手下兵马较强,也忠心耿耿的黄得功驻守庐州府,和州府,刘良佐驻守在凤阳府西南,两人互为犄角,防范来自河南方面的敌人。凤阳总督马士英统制两人,带着他的兵马驻守于两人之后,协助防守。 马士英原本手中兵马不少的,但是被卢九德阴了一招,几乎半数精锐都被周世显吞并了,他还不敢问对方要回来,更不敢有一丝抱怨,根本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当然,和他一样遭遇的,还有刘泽清。 马化豹最终趁乱逃往河南了,这让他受人以话柄,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中最精锐的千余兵马被周世显带走了。 同时,实力在四镇中最为强悍的高杰所部驻扎在凤阳府东北的州县,以及徐州府,刘泽清还是被分配在了淮安府,两人结成了抵御来自山东之敌的防线。巡抚淮扬的路振飞统制两人,同样带着他的巡抚标兵营协助防守。 而扬州府,镇江府,应天府则成了周世显麾下大军的驻防地,这一次,高杰也不敢再来抢夺扬州了,这可是驸马的地盘,除非他是想要另外三镇和马士英,路振飞两个大人升官快点,怀着大无畏的精神,主动献出自己的生命和兵马。 周世显也顺势安排了麾下兵马的部署和训练,并把之前封给他们的官职和部队的最终编制给落实了。 这个时期明军的军队编制十分混乱,各地方将领的个人喜好在其中又发挥着相当大的作用,使得各支军队的编制差异巨大,相互之间的配合作战更加困难。 不过,他们大多都参考了戚继光当初在北方的练兵方略,甚至就是战场军阵的布置,也在很多方面可以看到当年北方戚家军的影子,这也让同样使用戚继光练兵之法的周世显省事了许多。 而周世显的军制调整其实也谈不上什么大改,就是借着训练新兵的机会,将两万纤夫和收拢吞并而来的近五千兵马重新打散重整,各营兵马按照编制补充完整,形成基本标准,以期充分发挥大军的最佳战斗力。 按照周世显的设想,最核心的主力野战军主要分成了战兵营,骑兵营,混编营三种类型。 战兵营以步卒战兵为主,火枪,长枪,刀盾为主要武器,并配备虎蹲炮,四磅炮等轻型火炮,组成炮队,满编人数在两千七百人左右。 虎蹲炮是大明工匠就有能力生产的,四磅炮或许还需要等到汤若望从澳门把工匠带回来,但周世显这个编制原本就是为了将来很长一段时期设立的,所以如今早做准备也没有错。 骑兵营则是弓弩,长枪刀斧为主要武器,并配备有重量较轻,发射霰弹的虎蹲炮,满编人数同样在两千七百人左右。 周世显还计划给一部分骑兵营配上短铳,但现在火器工坊的生产力还远没跟上,这个计划目前和四磅炮一样,还停留在了设想阶段。 而且,以周世显目前拥有的战马,他现在最多凑出一个独立的战兵营来。 至于混编营,则是在一个战兵营的基础上加上两个千总,一千四百余骑兵,以及一个上百人的炮队,使得其具有综合攻击能力,可以脱离主力兵团单独执行作战任务,总兵力接近五千人。 除此之外,按照周世显的计划,他的部队还要有水兵营,车营,辎重运输营等,这些都是主战部队之外的兵种补充,在大战中或许不显眼,但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否则战兵,火枪兵,骑兵的威力都难以发挥。 其中,水兵营周世显目前还没有头绪,南京水营他是不信的,那些船可以用,但是人就算了,他打算拉拢郑成功之后,再把这个明末海战第一强者用上。到时候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水师,绝对不成问题。 对于大军整编而言,其实现在最严重的还是相对应的火器配备问题,虽然南京府库里还有不少刀枪,但是火炮火枪都不堪一用,无论是大型火炮,还是将来配备到各营的中小型火炮,还是得周世显想办法生产,而数以万计的火枪需求,更是让他头疼不已。 不过,这种事也急不来,周世显还得协调各部,从广东,福建招揽工匠,还要等汤若望启程,前往澳门。 而他当下首要解决的,还是官制问题,那个时候崇祯封的官都太高了,只是唬人用的,实际上那么用,今后立了功,就没法再加封了。 于是乎,周世显私底下又给他们重新设立了一套符合实际的官职,同时也是为了确立自己对这支军队的绝对领导权。 他们是驸马的兵,不是皇帝的兵,这是周世显要明确告诉手下每一个将领的。若是谁敢逾越了这一条,那可别怪他不念情份,痛下杀手了。 第七十四章:焕然一新 经过周世显的一番调整,薛老二仍旧是总兵官,直接统领本部兵马和被打散重组的马化豹,卢九德所部一千余老兵,以及从两万纤夫中挑选出来的最为强悍的四千余纤夫,组成了一个混编营,周世显亲自命名为“天威中军营”。 翁大杰,孔涛则是营官,两部兵马在补充调整之后,还是各五百余老兵,另外还各领两千多普通纤夫,组成“扬威”,“振威”两个战兵营,三个营总计万余大军,一起驻扎在了扬州。 张洪,李大喜还有另外一个名叫郑虎的营官一起,各自领着五百余老兵,两千纤夫,组成了“武安”,“武勇”,“武耀”三个战兵营,驻扎在了应天府长江北岸,其中张洪所领的纤夫最为强悍。 诸如此类,还有营官吴兴业领着的周世显麾下唯一骑兵营——“武奋营”,营官孙虎领着的周世显麾下唯一火器营——“金武营”,营官周通领着的的战兵营——“武英营”,三个营驻扎在了镇江府。 至此,周世显手下新军各部基本上已经成型,以一个混编营,一个骑兵营,一个火器营,六个战兵营为主体,从京城跟着他千里迢迢奔赴南京的主要将官,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周世显也终于有了一支可以独当一面的野战军。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大军的训练,补给,武器装备,都是周世显需要解决的问题。 要养成一支强军,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军队的安置,本来就和原本的地方力量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两万五千余大军和随军的两万多家属,全部被周世显安置在了各州县的城郊,基本上以营为单位,分散在了三府九个州县。而他们的营地建设,粮饷供应,以及配套的武器装备,军服帐篷,名义上则由南京朝堂统一拨给。 当然,户部拨下的款项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根本不能满足大军的全部需求。更不用说,尽管这支兵马是驸马周世显亲自关照,亲自统领的,但那些经手的官员们,还是层层搜刮。 一个战兵原本是以一年三十五两白银为最低标准的,骑兵则是五十两,但薛老二这个总兵官实际领到手的军饷,平摊下来,每个士兵一个月不到三两银子。 这可包括了大军的所有费用,仅仅是住所,被褥,盔甲刀枪,就得每人二三十两银子。骑兵的战马消耗更大,特别是训练的时候。 换言之,户部拨下来的银子,如果要满足大军的装备标准,就得饿死士兵们,如果要让士兵吃饱,他们手中武器装备就不能一用。若是军官们再贪腐的话,士兵们可能不仅得挨饿,还没优质的武器可用,更不用说保持高频度的训练了。 这也就是明末将领总是养家丁的原因了,他们领到的钱,除了孝敬上官,自己贪污之后,就真的只能装备一小部分家丁,然后就是百余家丁带着上千甲胄兵器不齐的“农民”去打仗了。 而如今,若不是倪元璐这个户部尚书重重把关,这支兵马恐怕每人二十两都不剩。两万五千的兵额,或许最后能练成一万人就不错了。 大明官僚体系深入骨髓的腐败问题,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解决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有能力的大明武将,要把一个能战善战的边军士兵每年所需的最低军饷定在七十五两白银了。因为其中的一大半,都是要被搜刮的。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时期的野战军,训练和维护的费用是极高的,十万的常规部队,一年至少需要四百万两白银,才能保持训练和作战,而大明要确保自己的安全,至少需要三十万这样的部队,由此也能知道崇祯的辽饷为什么屡屡加征了。 而且,以大明的财政体系,国库每多增一百万/税,至少得有三四百万先进了官绅们的口袋,辛苦收上来的税,能有一半不被各级官员贪污就好了,而那些不被贪污的钱粮,发到军队中,能有一半到普通士兵手中,就算是万幸了。 这也就是大明的财政问题,或者说,大明的几十万军队,为什么屡屡战败的原因了。周世显必然是要改革的,但还是那句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并不是他一时半会可以解决得了的。 好在,他还有一百多万两热心的京城官员,朱家藩王被迫捐赠的军饷,在他重整南京朝廷的财税体系之前,这些军饷和户部拨下来的银子,足够他从无到有组建一支两万五千规模的强军了。 应天府长江北岸的六合县南面,一间间新的泥瓦房正拔地而起,周围的许多农夫都来帮忙,而士兵们的家属,也在其中。 张洪安排手下的军官带着新兵们列队训练阵型走位之后,便亲自来查看军营的建设情况了。 最开始建的是士兵们的住所,如今就差盖瓦了,其他工程已经基本完成。有家室的和没有家室的士兵分别住在相对的两边,光棍士兵十人一间,有家室的独立一间。而住房情况也不一样,房租同样也不相同。 这是周世显人性化的一面,也是他市场化的一面,他发那么多军饷,士兵的伙食也是免费,有家属的还供应基本的口粮,自然要从某些方面收回点成本。 但也仅此而已,他并不是为了当包租公,只要收回建设成本,分给他们的住所就不会再收房租了。 周世显下令招人来修,而不是用士兵,是为了让士兵加紧训练,所以才让张煌言这个大军的总训导官和后勤总指挥使负责招揽各个军营附近的农夫,泥瓦匠,还就近从当地乡绅官吏的店铺中购买物资,花费不菲。 当然,这也使得大军和这些地头蛇的矛盾有所缓解,既然有钱赚,那很多事情也就很好谈了,原本他们因为周世显强占了周围的不少抛荒地,心怀不满的,如今已经有相当一部分损失不大的,态度发生了转变。 其实,这些抛荒地原本就因为肥力不高,佃户逃荒和战乱等问题,许多年没有耕种过了。现在就算重新开始平整土地,肥田,前面几年的产量也不会高。 但这些乡绅官僚们看着自家地被一群丘八占了,哪里咽的下那口气?若不是打听到了那是驸马的兵,恐怕就不是心怀不满那么简单。 而周世显本着“应占尽占,能占就占”的原则,一点也没有客气。他知道这些人不敢惹他,也知道这个时代的社会运行准则,他是驸马,这就是最大的依仗,告他,就是告崇祯,李邦华也是他的人,没有谁的奏章能被递到崇祯的眼前。 士兵们的营房修建好之后,被银子招募来的农户,泥瓦匠们还要修建训练场,以及被褥军服,武器锻造的工坊,修缮周围荒地水利的工作,周世显则打算交给新兵。 没有经过满清的屠城,受到战乱和天灾的影响也比较轻,南直隶的人口依旧十分稠密,用工也便宜。在这样的时代,人是最不值钱的。 除此以外,周世显还打算每一个军营修一个小学堂,到时候请传教士,工匠和书生来,把这些纤夫的孩子中,有天赋的一部分培养成官员,工匠和科技人才,那将会是一股永远忠诚于他的核心力量。 而那些被褥军服工坊,荒地,是安置士兵家属们的地方,武器工坊,则是为即将请来的工匠们准备的。 周世显可不是什么大善人,男人当兵,那就是当牲口练,女人干活,就当男人用,孩子学不成手艺,也读不了书的,就去种地,帮女人干活。 土地虽然不多,只有一千多顷,但七千多有家属的士兵,平均每家都有能分到十几亩,产出除了交什一税以外,收成还是很可观的。 他需要把养军的成本降到最低,并把这支军队的方方面面绑在一起,确保他们的忠诚可靠,也确保他们的战斗力。这些都是必须要做,土地还有更多,只是暂时没有借口抢而已。 张洪看完营房的建设之后,又去了后勤队,几十个后勤队成员正准备到附近去购买物资,米粮盐肉,都在他们的采购范围之内。 士兵们如今保持着三日一大操,两日一小练的训练强度,需要补充足够的盐分和油水,这些物资只能从附近采购。甚至还有一些乡绅看到了商机,主动和后勤队总管联系,要定点供应的。 视察了一圈之后,看着焕然一新的军营,张洪心里很满意,然后便喜滋滋地回到了被暂时用作训练场的抛荒地,各级军官正在协调那些新兵站队列,走阵型。 这些纤夫原本就有组织,纪律性也很好,现在虽然被打散了,但在军官们的军棍和口号之下,很快就适应了新的队伍,训练也进步极快,体现了纤夫作为兵源的优良性。 就是现在还没有统一的军服,除了一些刀枪和盔甲以外,其余的装备都没有下发,士兵们还是穿得破破烂烂的,看起来还是缺点什么。 “营官大人,张总训导官来了。”张洪的亲卫忽然来报。 张洪一听,微微一怔,然后立即转身,朝着张煌言来的方向而去。 第七十五章:为何当兵 “张总训导官,您怎么来了?” 张洪对张煌言十分恭敬,他很佩服这个没有架子,又十分勇武的读书人。 “张营官,好久不见,哈哈哈!” 张煌言见到张洪,也十分热情,他不是那种瞧不上武夫的读书人。反而是张洪这种豪爽直率,不拘小节的军官,非常合他的胃口,两人私下还喝过几次酒呢。 “我今日来,是照例检查后勤和营房建设的,也是奉驸马的命令,过来宣讲当兵报国之道理,培养将士们的精气神的。驸马的兵,可不能和其他人的兵那样,没点精气神。而且,我要是再不干点训导官的事情,你们一个个的,都只把我当后勤队长了。”张煌言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自从被周世显招揽了之后,他和薛老二搭档,为国效力的心愿终于得到了实现,两人的合作目前来看还十分融洽。 看着蒸蒸日上,日新月异的大军,一想到这些兵马将会击败鞑子流寇,收复北方河山,他心中便十分满足,同时对周世显也愈发佩服,更加明白为什么这些军官士兵,从上到下都无比拥护这个驸马了。 张洪听了,心中暗暗笑道:报什么国,俺们吃的是驸马的粮,领的是驸马的饷,报的驸马的恩,当的是驸马的兵。 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当即点头道:“原来如此,后勤和军营刚刚老......我,我已经检查过了,要是张总训导官信得过我,可以直接宣讲那啥子道理,正好他们刚刚训练完,正在休息。” 张煌言闻言,扭头看去,平地之上,正密密麻麻坐着一排又一排的士兵,想了一会,便点头同意了张洪的提议。 张煌言在张洪的陪同之下,来到了平地上一个简陋的站台之上,那是一辆破旧的马车临时搭建起来的。 张洪在站台上,扭头看向了身后的亲卫,两个亲卫立即行动了起来,一个敲响了战鼓,一个朝着面前正在休息的士兵们摇动了军旗。 几乎是眨眼之间,原本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的士兵,迅速行动了起来,整齐的脚步声很快响起,一排排士兵踏步聚拢,把站台围了起来,气势骇人。 不过,张煌言并不感到惊讶,这样的景象,他不是第一次见了,薛老二麾下的兵,练得也不比张洪的差。这些都是他不断坚定必胜信心,越来越佩服周世显的原因。 他知道,无论是薛老二,还是张洪,都不过是执行者,虽然他们也确实优秀,但最关键的,还是统筹计划这一切的驸马。要是换一个人,恐怕他们的才能就无法发挥了。 张煌言真的想不到,驸马这个年纪,居然就有如此本事。不仅整治朝廷是一把好手,练兵也无人能比,可谓是“文治武功皆备”,将来必定是一代明君。 周世显这段时间在崇祯的支持下,已经开始整顿南京朝堂了,他背后有卢九德这个老妖精的支持,掌握了不少人的黑料,一个月下来,仅仅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便已经落马了五人。 最后还是崇祯担心牵扯太多,朝堂不稳,让他暂时缓缓,至少要等到候补官员找齐考核之后,再出手。 张煌言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特别是关于崇祯皇帝忧心忡忡,担忧驸马查出的贪官太多,朝中无人可用的小道消息。 “张总训导官,他们都聚过来了。”张洪指着站台附近的士兵们说道。 张煌言回过神来,环视了一圈,然后清了清嗓子,喊道:“将士们,我是驸马亲命的总训导官张煌言,今日把大伙聚拢起来,是因为驸马要本官代他问大伙一个问题。” 台下的士兵一听说是驸马要问问题,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目光也全都聚拢在了张煌言的身上。 张煌言看到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心中一喜,他之前在扬州那边已经宣讲过三次了,最终总结出了经验,只要一提到驸马,这些士兵都会无比热情,积极响应。 “驸马要本官问大伙,有谁知道自己为什么当兵吗?”张煌言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吼了出来,以确保台下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站台周围的队列中仍旧一片寂静,他们这一个月来都挨打挨怕了,没有军官们的准许,都不敢说话。而且,他们大多数人也不知道周世显为什么要问这些,当兵吃粮,自然是为了活下去啊,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不过,仍旧有一些人东张西望,或是举起了手要回答,他们在军棍的教育之下,都变得极有素质了。 张煌言一看,有五个人举起了手,随即从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开始,指着对方道:“你来说说,是为什么?” 黄发见台上的长官指着自己,紧张得咽了咽口水,然后两腿颤颤地站了起来,他其实不怎么会说话的,胆子也不大,但是又觉得自己应该说,于是闭着眼睛不看人,壮着胆子喊道: “为......为,为了报答驸马的恩,驸马,驸马是好人,天大的好人,要是没有驸马,俺娃,俺婆娘,还有俺,可能都已经饿死了。驸马给了俺们吃喝,还要给俺们建房子住,还要给俺们分地,这世上就没有这样的好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啊,还都被俺们遇到了。俺当兵就是为了给驸马报恩。” 黄发越说越激动,最后居然都不结巴了,甚至说着说着,眼泪都已经滴了下来,而他的一番发言,何尝又不是其他人的心声呢? 他们可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他们只知道大明的驸马真的说到做到,没有骗人。这些最为勤劳朴素的人,也是最懂报恩的人。 张煌言看着底下已经有不少人眼眶红了,甚至还有人在抹眼泪,心中又是一阵触动,他虽然已经见过好多次这样的情景了,但每一次都忍不住感动。 张洪站在台上,听完之后心中笑骂道:“狗日的,比老子还会说。” 第七十六章:强大 张煌言鼓励了黄发几句,随即又点起了其他举手的人,这些人的回答也几乎差不多,都是把周世显当作了他们的救命恩人。 毕竟,这些纤夫虽然比在地里刨食的普通农户见过更多世面,但却几乎没有见过对他们友善的人,那些官员胥吏,富商家丁,甚至是仆人,都只是把他们当作了会说人话的蛮力牲畜,更别说是给他们最基本的尊重了。 而且,现在当兵训练虽然规矩多,但也不比拉纤辛苦,吃住比以前好得多了不说,居然还有那么多月饷可以领,更不用受人欺辱。这里的军官也没有传言中的那种克扣,毕竟军饷不是他们发的。但军棍确实太狠了,每个纤夫几乎都被打过好几次,最多的被扣了三钱月饷。 但张煌言可不能止步于此,这也不是周世显想要的,他虽然也要在将士们的心中塑造光伟正的形象和无上的权威,可这并不足以支撑一支强军,周世显设立教导官,不是为了神话自己,而是要给这支军队塑造信念,为自己而战的信念,这才是根本。 张煌言抬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之后,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冷着脸问道:“诸位说得没错,这一切都是驸马的仁心,是驸马的恩赐,可你们有没有想过,驸马为什么要这样?而你们,又为什么从山东,河南,北直隶,从自己的家乡来到了运河边上,又来到了应天?” 此话一出,队列里又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面面相觑,不少人甚至一脸愤怒,握紧了拳头。 庄立冬原本家中有十几亩地的,但八年前,地里连续糟了旱,可朝廷征的税却没有减,他无奈之下,只能去张举人家里借高利贷,结果后面六年也都是大旱,借的债哪里还得上啊?最后只能用家中的地去抵债了。 听到这里的时候,他就想到了那日去画押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张举人家中地窖的情景——他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粮食,一堆一堆堆满了地窖。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多粮食啊! “是那些地主老财,是那些贪官污吏,都是他们逼的,逼得俺们背井离乡出来讨吃食,还要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辱。一石粮食,过了半年,就得还四石了,天底下的粮食就是这样被他们骗去了......” 庄立冬的苦水一倒出来,其他人也纷纷受到了感染,原本木讷胆小的平民老百姓,都纷纷举起了手,把心中受的委屈吐露出来。他们许多人原本都是自耕农和佃户,都是在老家活不下去了,被逼着出来讨生活的,其中相当一部分,全家都死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很快,说着说着,队列里就有了哭声,他们的遭遇,这些年来受的苦难,似乎在这一刻,终于有人愿意听一听,终于有人可以理解了。他们不再是牛马一般,只会喊着拉纤口号的蛮力牲畜了。 台上的张煌言和张洪也感触颇深,张煌言出身官宦世家,没有经历过这些,但他自小忧国忧民,也极富同理心,听着这些诉苦,心中也满是凄怆。 而张洪出身军户,这些年来打仗见过太多背井离乡,家破人亡了,那里不知道他们说的这些? 看到台下的情绪已经酝酿完毕,张煌言再度抬手示意安静,有周世显的指导,这样的事情他又已经在扬州做了三次,现在根本就是轻车熟路了。 “大家都说得很好,也说得很对,是那些地主老爷们,是贪官污吏们,还有那些奸商,还有流寇,土匪,鞑子,这些都是害得咱们背井离乡,吃不饱饭的原因......所以,诸位现在知道驸马为什么一到南京,就开始整治贪官污吏,就开始和地主老爷作对,就要打击奸商哄抬粮价了吗?” 张煌言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往前踏步,他环视一圈,又继续铿锵有力道:“就是为了老百姓能有一条活路,朝廷是好的,驸马也是好的,可是下面许多贪官污吏,许多奸商,还有流寇,鞑子,他们都丧尽天良,他们才是朝廷被迫不断加税的原因。” 毕竟周世显代表的就是大明朝,他自然不能掘了自己的根基,所以只能让张煌言通过诡辩归因,把错误都归结于外部。否则他无法完成对这些人的“洗脑”,更无法确保军队对自己绝对忠诚。 “誓死效忠驸马,誓死效忠驸马。”队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喊,然后整个“武安营”都沸腾了起来,喊声震天撼地。 张煌言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一开始他还会惊讶,难道不应该是“誓死效忠朝廷”吗?可稍稍一想,便知道了这是驸马有意为之的,他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更知道自己不该乱说话。更何况,难道他现在,就不是驸马的人了吗? 等台下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张煌言才再度发言,他真正要说的,周世显真正要达到的目的,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诸位兄弟,有谁可以告诉我,除了刚刚那些表面上的原因以外,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凭什么就是你们受苦,你们受难?”张煌言再度高声发问,却是把所有人都问懵了。 但他并没有等待别人回答,这是周世显教他的,在这种大家思维混乱,情绪激动的时候,必须要迅速输出自己的观点,才能使最多的人相信。 “因为你们太弱了,地主老爷的家丁,你们打不过,奸商的仆人你们打不过,当兵的可以随便欺辱你们,流寇土匪可以随便杀死你们,鞑子入塞,烧杀抢掠,可是你们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张煌言顿了顿,此时台下所有人,甚至就是张洪也把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要知道,张洪这种军中之人,是最崇尚力量的,只有自己强大,才能在战场上保住性命。 “今天,有驸马爷护着你们,有这些将军老兵护着你们,不然你们以为别人不敢来欺负你们吗?会有人给你们盖房子吗?就凭你们自己,可以吗?” 台下的新兵们听得心里窝气,但是又不敢发出来,不少人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受欺负了,原来是自己不够强。他们看着张煌言,想要从对方嘴里知道自己要如何变强,如何才能不被欺负,不用驸马爷护着,也能堂堂正正活下去。 张煌言丝毫没有停歇,又继续按着周世显教给的方法,pua道:“不可以,至少现在还远远不够,你们还远远不够强,想要变得强大,不被欺负,想要活得堂堂正正,不低声下气求人,你们就得变得更加强大,就得相互帮助,就得在训练场上下死命,就得忍受军官的棍棒,忍受艰苦的训练。 你们要记住,你们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当初那几十个同乡,你们的背后,是当朝驸马,是大明王朝,是千千万万并肩作战,一同训练,即将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是你们手上的刀枪,是无坚不摧的火枪火炮。 有了这些,才不会有人敢欺辱你们,因为他欺辱的不是你一个人,是咱们两万五千将士,是大明朝廷,是驸马爷。这样的人,无论它是地主老爷,还是奸商,还是流寇,就算是鞑子,我们都要让他去死!” 台下的两千多将士听得热血沸腾,他们从来没想到自己可以代表那么多东西,自己拥有那么多支持,归属感,荣誉感,自豪感,一时间涌上心头。 这一刻,他们似乎都意识到了一点——他们的身份和命运,都已经发生了改变。 “从你们加入军队的那一刻,你们的前途就是光明的,将来咱们还会有更多人加入,你们不会永远只是一个小兵,伍长,队长,旗队长,百总,千总,甚至是营官,只要你们有本事,有军功,谁都可以升官。 明白了吗?只要你们有本事去打流寇,杀鞑子,把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北直隶,甚至是辽东收复回来,官职,军饷,赏赐,房子,女人,这些都会有的!” 张煌言已经深谙画大饼的技巧,看起来他的宣讲是有感而发,其实每一步到哪里,该说什么,都是事先策划好的。 这些农户佃户出身的纤夫不懂得什么家国大义,但是他们懂得自己吃了很多苦,过得很惨,懂得自己要吃饱饭,要娶媳妇,要生娃,要房子住...... 换言之,对于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贫民来说,不需要你说话多有逻辑,也不需要语言多华丽,要的是你说明白有什么好处,他们就懂要不要干了。吃苦不怕,受罪不怕,甚至死也不怕,就怕没饭吃。 “那本事从哪里来?”张煌言又大吼了一声。 台下的情绪已然都被调动了起来,随即便是一阵山呼海喊的回答:“训练场上!训练场上!训练场上......” “为驸马效忠,杀鞑子,杀流寇,杀贪官污吏,杀奸商!”张洪此时也是心情激动,台下刚刚动静小些,他就猛然大喊道。 随即,又是一阵山呼海喊:“为驸马效忠,杀鞑子,杀流寇,杀贪官污吏,杀奸商!” 第七十七章:南京兵器局 张煌言一个军营接着一个军营去宣讲,很快说话也越来越接地气了,特别是到镇江府的“武英营”驻地,最后一站的时候,那些士兵若不是之前就听说了,都想不到他是一个举人,只以为张煌言也是他们的纤夫兄弟,只不过是嘴巴抹了油,特别能说会道而已。 周世显知道这个时代的军队,几乎是不重视精神力量的,那些将领们也受限于时代,没有意识到集体精神,军人荣誉,配合上严苛的军纪,优厚的军饷,会使得士兵爆发出怎么样的战斗力。 或者说,有一些军事天才,诸如戚继光,是预见到了,可是大明根本发不出这样的军饷,没有物质支持,其他的东西,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当然,在周世显的计划里,训导官将会成为一个体系,和正在筹备的军法司一样,一起管理军队,制衡军官,避免军队贪腐和纪律松弛。今后或许就不是张煌言这个总训导官到处宣讲了,而是一整个体系在运行。 被崇祯皇帝下了禁查令之后,南京朝堂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而周世显也终于从繁忙的政务中抽出身来,他在巡查军队之前,首先和倪元璐一起来到了南京城内的火器工坊之中。 如今,整个江南地区官营工坊中的工匠都已经被崇祯下旨调到了南京。但因为明朝廷的腐败,官营工坊的匠户许多都已经逃散,最终只召到了二百余人。 不过,好在江南经济繁华,手工业发达,民间不缺优秀的工匠,周世显直接开出了高于市场价格一倍的月饷,很快就从临近的各大城市中招到三千多名工匠,其中大部分只要学习一段时间,就能上手制作盔甲,火枪了。 与此同时,他也已经着手从福建,广东招揽一批制造火炮火枪的工匠,以满足大军的兵器枪炮需求。这个时期,大明境内制炮技术最高的,就属这两个靠近澳门的地方了。 周世显把所有工匠都集中起来之后,将制炮,制枪,制弓弩,制作盔甲的都留在了南京的武器工坊之中,准备和汤若望从澳门请来的那些葡萄牙工匠一起,构成了“南京兵器局”的主干力量。 而其余的工匠,手艺精良的,留在“南京兵器局”,水平差一点的,则是分到各个军营的兵器工坊,做一些兵甲火器的修修补补和铅弹,箭矢等消耗性武器的制造工作。一旦开始大战,这方面的工作量也会迅速上升。 “南京兵器局”经过了周世显和工匠们的讨论策划之后,分为了:火炮,火枪,弓弩,刀枪,盔甲,盾牌等等十几个工坊。 各种冷兵器自然是本土工匠的长项,虎蹲炮,鸟铳等老式火枪火炮,在备料充足的情况下,本土工匠也能制造出质量优良的产品。而新型火炮,新型火枪,譬如四磅炮,鲁密铳等等,就得依靠汤若望即将请来的葡萄牙工匠协助制造了。 工坊的具体管理周世显自然不会插手,但是新型的管理制度,流水线生产方式,分工协作,新工匠的培训,以及灵活的薪酬激励制度,这些关乎火器生产效率和进度的事情,却是他必然要操心,也是只有他才能解决的问题了。 而这些,也是周世显在不改变这个时代科学技术的基础上,能够通过管理改革,提高生产力的方法。这是他这个上位者的优势,也是周世显对这个时代的降维打击。 当朝驸马周世显亲临,户部尚书倪元璐陪同,两位重量级人物的突然巡视,给兵器局里的几个火枪火炮工坊都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每当他们走进工坊的时候,那些工匠都会立即聚集起来,朝着周世显行跪拜礼,高呼“参见驸马”。周世显虽然心中有些别扭,但也只能入乡随俗。 周世显每每都会让这些工匠起来,然后和他们亲切地交谈工作情况,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和上级的沟通是否通畅......除此之外,通常还会询问这些工匠们的家属是否已经得到了安置,衣食住可否有困难。 虽然只是在装模做样,但他是驸马,在这个时代,这个身份足以让无数人效死,更别说是如此礼贤下士了。这样不花钱就能收拢一批人心的事情,周世显可不会放过。 巡查了一番之后,周世显又让兵器局的负责人工部侍郎王英来把两个火枪工坊的工匠匠头都召到了兵器局的办公房中。 按照周世显的要求,在每一个火器工坊都安排了两个匠头,一个是汉人管人事和工艺,另外一个空缺是留给葡萄牙人的,负责监管质量和指导技术。 这是工坊管理的权力制衡,外国人和本土力量毫无关系,只会听命于周世显,使用起来没有那么多担心。 其实,周世显在汤若望出发澳门的时候,还叮嘱了对方一定要多买一些武器制造,兵法军阵相关的书籍。同时也多带一些传教士到南京,他打算另付工钱,让葡萄牙人将那里从澳门买来的武器制造的书籍翻译成汉字,然后再印刷成册,为之后批量培养工匠做准备。 这倒不是说大明的工匠不会造枪造炮,但能依着葫芦画瓢造出来,和明白里面的科学理论,知道不同火炮的口径比,甚至是模数,进而不断发展火炮技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否则,极有可能像满清一样,造的炮越来越大,外形越来越花哨,可是威力却越来越小。技术和成体系的科学虽然长得很像,但并不是一个东西。 周世显要做的就是用自己后世的见识,推动科学体系在大明加速确立,以此对满清,甚至是收复河山之后,对北面的俄/国人,东南的荷兰人,即将染指东南亚的英国人,都形成碾压性的武器优势。 很快,一脸圆润,身材有些发福的王英来便领着两个匠头来到了办公房,他来到周世显身边,弓着腰,态度十分恭敬:“驸马,下官将他们领来了,请驸马训话。” 周世显一抬头,便看到了两个表现得十分紧张的中年工匠连忙跪在他面前,他们显然是在担心面前这个年轻的驸马爷的“训话”。 第七十八章:改进 “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好,特别是这个改进,相当不错,既减少了一个零件,降低了生产成本,又把火门前移了,这样士兵开枪的时候就不用那么担心火药燃烧产生的烟火熏到眼睛里面了,这在战场上会是一个很大的优势。” 周世显把手中改进过的火绳枪递给了一旁的王英来,他和孙虎聊过几次,如今也是懂火绳枪的,随即又连连点头道:“金武营的营官孙虎就和本驸马说过,很多火枪手,特别是那些新兵,开枪的时候都不敢睁开眼,就怕火药炸到自己的眼睛里面。这个改进在战场上是能切实降低士兵的心理恐慌,维持火枪阵型的。” 两个匠头忽然被叫进来,原本都心里发慌,惴惴不安的,被周世显连夸了好几次之后,悬着的心的也终于放了下来,此时甚至还颇有些得意。 王英来看着自己主管的兵器局得到了驸马周世显的赏识,嘴角不露痕迹地微微扬起,那张胖脸乐得挤成了一团。 周世显说罢,又转头看向王英来,问道:“王侍郎,这个改进,按照之前本驸马颁布的条例,是该赏多少银子的啊?” 王英来连忙放下手中的火枪,拱手拢袖回答道:“回驸马,之前驸马定下来的规矩是个人赏五十两,月饷升一级,团队赏一百两,下官验收的时候,都已经命人按照个人发明来赏了,魏匠头的月饷也已经升到了五级,三两五钱。” “好,按着规矩办就好。以后这样的改进,一旦在兵器试验场实验之后,证明有效了,都要立即落实赏赐和升职,绝对不能有拖延。” 周世显顿了顿,又继续鼓励道:“只有这样,咱们的工匠才会有动力去改进武器,咱们的武器也才能越来越强,越来越好用,越来越便宜,咱们的士兵在战场上也才会少死一些,多打些胜仗。” 虽然说“专利制度”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弄出来的,流水线生产的布置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设立工匠学堂,工匠速成班,批量培养各类工匠的的计划也还在制定之中。 但周世显这个来自四百年后的现代人所提出的种种措施,诸如“创新奖励”,“计件算薪”,“分工协作”却是实打实地激励了工匠们的积极性,极大的提高了武器工坊的生产效率。 要知道,如今江南明军的装备在真正的野战面前就是个笑话,府库里面的火器更是年代久远,不堪一用,周世显现在对于火枪火炮,盔甲刀枪的需求都非常大。 不要说按照他的计划,一年后还要继续扩军,把手中的兵马扩张到六万以上,全都装备上质量上乘的火枪火炮和兵甲了,便是如今,给那两万纤夫中的火枪手全部装备上火枪,除了安排汤若望和史可法去购买的部分,缺口也在五千支以上。 而传统的火枪制造方法,一支火枪的制造需要一个工匠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在保证物料的情况下,这样制造出来的火枪质量也是上乘,但耗时长,造价昂贵,其中的时间成本,人力成本,财政成本都是周世显难以承受的。 毕竟,他麾下的士兵可不止需要火枪,按照每人两层甲胄,一顶头盔,一把匕首,一把腰刀或短斧的基本武器配置,刀盾手的盾牌和戚家刀,长枪手的长枪,弓箭手的步弓,炮兵的火炮,每一项都需要大量的资源和人力,火枪只有不到四百个工匠负责。 不过,制造过程分工之后,兵器局则可以招募大量新手工匠,简单培训之后,就能上工干活,极大缓解了优秀工匠不足,产能受限的问题,更是大大缩短了制造周期,使得火枪的制造成本降低到了四两多银子一支的水平,这使得周世显半年内完成大军的装备成为了可能。 “驸马,姬安前几日改进了工坊中钻枪管的钻头,咱们现在钻一支枪管能比以前快五天,一支火枪如今只需要十二日就能完工了。咱们两个火枪工坊,一个月能产一千一百多支火枪,下官也按规矩,赏了他五十两银子。” 王英来说着,嘿嘿笑道:“如今这些工匠看到了赚钱的机会,一个个积极性都高得很,不少人甚至收工了也不回家,就赖在工坊里面研究,甚至还有的吃饭的时候也都在想着怎么改进呢。” 现在这种状态正是周世显想要看到的,只要有合适的舞台,很多人都能够脱颖而出,实现更大的价值,人的潜力就能得到开发。 周世显所做的这一切,制度的改进,其实就是要用他超出时代的学识,去搭建这么一个舞台,促进技术的改进和科学的产生。 而抗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避免这样的舞台从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层面上消失。满清的野蛮和残暴,是超乎想象的。 站在魏春来身边的姬安是火枪工坊的另一个匠头了,他也是南京官营工坊里面资历极老的火铳工匠了,不过为人十分木讷,也不懂怎么说话,此时听到王英来听到他的名字,心中一时惶恐至极,连忙道:“附......附......附,驸马,都是大人安排妥当,小的,小的不敢居功。” “哈哈哈哈,姬匠头不必谦虚,做得好就该被表扬,就该领赏,不然那些毫无表现的人,岂不是该被辞退了?”周世显安抚道。 “驸马英明!” 王英来可不是这两个匠头,他当即奉承了起来:“赏罚分明,明察秋毫,我等能在驸马手下做事,真乃是三生有幸啊!“ 周世显摆了摆手,也不置可否,随即又问起了刺刀的事情,但得到的答复还是不可行。 “驸马,这一个月来,下官已经安排工匠试验了数十次,造出了二十多件样品,但质量都很差,钢刀在接战的时候,十分脆弱,根本不能刺破盔甲。”王英来有些紧张地回答道,他能感觉到周世显很重视这个问题。 周世显听罢,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想到了给火枪装上刺刀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不止是装上刺刀,许多按理说可以改进的地方,实际操作起来也都难以实现,不过他还是授意工坊试试看,除了抱着些许侥幸心理,还有默许失败的意思,毕竟科研是免不了失败的。 “嗯,本驸马明白了,若是这样,那此事先缓缓,如今最重要的是加紧生产,满足大军的装备需求。王英来,你做个计划,等后面人手充足之后,再把这个事情安排上。” 他现在需要的是快速生产大量廉价好用的火枪以装备部队,完成第一阶段的扩军任务。 李自成山海关大战失败,京城被满清占据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南京。 不过和原本历史上相比,李自成败退得要慢一些,袁宗弟领军进入山东之后,还没还来得及回河南,就被召到了京城护驾,这使得清军并不敢肆意追击。 但总体的趋势还是不变的,李自成虽然在山西布置了所谓的防线,但并没有亲自坐镇,那些刚刚投降不久的明军又纷纷反叛,所谓的山西防线一触即溃。 顺军迅速丢失了北直隶,山东全域,山西大部,河南小部地区,地盘又变回了当初东征之前,老营兵更是损失近半。 如此一来,留给周世显的时间就不多了,他必须在明年二月前,也就是半年之后,完成大军的装备和训练,同时基本上控制住江北的那四个军头,否则以他的两万多兵马,防不住那么广阔的土地。 而高杰,黄得功,刘泽清,刘良佐等人的军队重整,所需的军备补充,还得等到他满足自己的需求之后。 “是,驸马!”王英来当即应道。 “武器试验场建设得如何了,开始运行了吗?”周世显站起身来,准备要走。 王英来见状,赶紧一面跟上,一面回答道:“武器试验场按照驸马的要求,已经初步建设完成,下官和几个匠头商量之后,准备从火枪开始试验,相信很快就会有评测效果出来了。” “好,王侍郎办事很是得力,日后前途必然无可限量。” 周世显点了点头,又鼓励道:“军队那边很快就会整理出各种武器的改进需求,很快就会送过来。你们要针对这些点,一步一步去改进。 比如火枪的问题,若是重了些,你们就要想办法,看看枪身是该长一些,还是短一些,枪管要多厚,要用多重的弹,多少火药,在百步之内要破多厚的甲,能不能做到改进的同时,保持杀伤力。 所有的这些试验,都要记录在案,每一项改进,都需要给军队使用过后,确保性能,才能大批量生产,你要专门安排人来做这样的事情。 如果新枪实验成功,可以投入生产了,对应的工匠都会有奖金,工匠等级和月响等级都要相应提上去,本驸马是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下官谨遵驸马命令,绝不让驸马失望。”王英来弓腰拱手道。 第七十九章:秘密战线 周世显离开“南京兵器局”,和倪元璐告别了之后,旋即往南京城西北方向,秦淮河和长江的交汇处而去了,那里是南京水营的据点之一。 原本,他还打算去秦淮河畔赏景,顺便也深入地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活络筋骨的。毕竟,来到南京已经一个多月了,周世显也是时候该去试试秦淮河的水有多深了。 只是,他这段时间得罪的人太多了,亲卫一提醒,他又想到了那些对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御史和官员们,加上如今还有事情没有办完,最终只能作罢。 这个关键时候,他可不能掉链子。其实有李邦华在,御史说什么倒不重要,但崇祯皇帝的态度,就决定一切了。 自己近来力量增长得如此迅速,最怕的就是引起对方的忌惮,如果被崇祯抓住了把柄,将一军,那可就不妙了。 为了稳妥起见,周世显只好掉头,一路向北,前往巡查南京水营。 当然,巡查南京水营,然后乘船顺江而下,前往各处军营巡视,只是幌子,周世显来这里,最主要还是见卢九德和王朝东的。 卢九德凭借着在南直隶多年的经营,手下能人不少,三教九流的人也都能收拢,加上周世显给的五万两银子活动经费,一张遍布南直隶,并开始往河南,山东,浙江,江西渗透发展的情报网,正在组建。 而且,他作为一个世人百官眼中的已死之人,指挥这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秘密战线,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但王朝东就不一样了,如今他已经升为了锦衣卫指挥使,得到了崇祯的重用,制约朝中大臣和周世显。 只是,王朝东已经认准了周世显,他并不觉得崇祯斗得过周世显,更不觉得自己是周世显的对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加入呢? “高杰,黄得功都是忠心的,但是刘良佐和刘泽清,似乎都有投靠清廷的趋势,他们私底下已经派人往河南,山东一带去打探消息了。” 卢九德的声音有些阴沉,顿了顿,又说道:“还有就是河南的许定国,此人蠢蠢欲动,怕是已经和清廷勾结上了。” 周世显点了点头,又问道:“左良玉那边的情况如何?他现在身体还好吗?” 卢九德听了,心中陡然一惊,连忙道:“回驸马的话,据老奴的眼线汇报,左良玉或许是染了病,近来行事颇有些怪异,但具体是什么病,重不重,暂时还不得而知。” “许定国这边,继续保持关注,如果有机会,就派人杀了他。刘泽清和刘良佐要是有异动的话,随即回报。左良玉这边盯紧就好。” 周世显想了想,又吩咐道:“福建,两广,两湖,云贵这些地方,也要尽快安排人手过去,最起码要往省城派几个眼线。” 如果不出意外,许定国应该已经快和清廷勾结上了。原本历史上,高杰想要趁着顺清在陕西鏖战,北伐收复河南,山东的,结果死在了他的手里。 这个败类就算因为周世显的蝴蝶翅膀,不打算投清了,就凭着他在河南的所作所为,也该杀。 周世显虽然因为了解明末历史,知道这些人的大致行动,但他并没有告诉卢九德,而是打算以此试探对方的实力,卢九德果然没让他失望。 不过,卢九德现在怀疑周世显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的眼线,不然怎么会知道左良玉的事情,对这些汇报也没有丝毫吃惊。 “是,驸马,老奴也有那个打算。”卢九德又应道。 如果仅仅是南直隶,卢九德已经基本上完成了情报网的部署,各方人马的动向他都能观察得到。但是因为时间和人手问题,更远的地方,他还没能部署。 “驸马,福王近来如何了?”卢九德汇报完工作之后,一番纠结,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他知道周世显可能会因此生气,但心中实在太过挂念,一时没忍住。 周世显闻言,却是保持着笑脸,看着面前的卢九德冷冷道:“救国,你关心福王,本驸马是可以了解的,但也不要误了正事,更不要去打搅他。福王和其余诸王,如今都安置在了南京,好吃好喝招待着,你不必担心。” 卢九德闻言,连忙跪下,他没想到周世显居然知道他派人秘密观察福王,顿时有些心虚:“驸马,老奴不敢。” “起来吧,以后别老是跪着,也别一口一个老奴的,也该改改口了。” 周世显端坐在位置上,并没有去扶卢九德,对于这个老太监,他必须拉扯一番,才能彻底收服。而福王是他手里的重要筹码,他自然要握紧。 不是卢九德不能信,而且周世显手里必须要有底牌。 “是,属,属下,属下明白。”卢九德一面说着,一面缓缓起身,他很明显还不适应和新主子的这种相处方式。 而周世显也不再多说什么,扭头看向了一旁昂首直立,静静听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的王朝东,道:“老王,锦衣卫这边的情况如何?” “回驸马的话,南京锦衣卫臣已经整顿一清,留下了能用的五十多人,又从别处招揽来了三百多人,如今南北镇抚司都已经充实。” 王朝东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背后协助周世显,对这个雷厉风行,手段了得的驸马爷也越发佩服。 “南京群臣,还有宫中那些太监,南方各省藩王,皇亲的店铺,田宅,臣已经派人开始彻查了,圣上也有这个意思,臣拿着圣旨办事,也名正言顺。” “好,锦衣卫还可以继续扩张,必要的时候你也抖一些机密给皇上,别让他怀疑了。” 周世显微微一笑,又道:“咱们今后练兵,每年需要数百万两白银,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朝廷一年可能不止需要一千万两,那些国家蛀虫,也该开宰了。” 王朝东和卢九德闻言,都没有答话。王朝东是习惯了周世显宰自己人,卢九德则是有些惊讶对方的狠辣。 不过,如今各项开支都十分浩大,确实需要急财,度过这两年,朝廷内外,国家上下都进入正轨之后,就好了。 周世显随即又交代了两人一些机密的事情,然后才登上了福船,准备渡江,前往浦口,视察军队。 第八十章:刺杀队 当车驾抵达南京之后,周世显新提拔的水军把总萧鼎天并没有跟着入宫,而是领着上百号人都留在了宫外,他们是不放心的,毕竟南京太大太复杂了。 南京水营在萧鼎天的治理之下,如今还能一用,至少他一番斡旋之后,基本上把水营里还能用的船都拉过来了,南直隶周边水系,四五千战兵的投放能力是有的。 但这支水师,目前而言,江面海面上的战斗力是谈不上的,毕竟只有两艘船是有炮的,其他的,最终或许还得是近身肉搏。 周世显暂时还顾不上水师,满清也没有水师,他短期内还不可能往这里面投入什么资源,只能是派得力的人盘活存量资源。 周世显登船离开南京之后,卢九德和王朝东先是分开,然后又一前一后,来到了南京东面,外郭城中的某个地处偏僻的府宅之中。 两人各自带来五六个亲卫,都是便装步行,并没有骑马招摇,免得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 “公公,你找的这些人,可靠吗?驸马要的可不是歪瓜裂枣。”王朝东听完卢九德的话,不禁疑问道。 “可不可靠,还得看过,他们都是些亡命之徒,武艺也不差,但能不能做事,还得筛选过,然后交给夜不收训练一番。” 卢九德阴着脸,又道:“驸马不让咱家全用军队的人,刺杀队的任务又非同一般,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便只能如此了。” 王朝东听罢,没有说话,他知道周世显要用这支黑暗中的力量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为抗清大业助力,从军队中选人,牵连太多,那是大忌。 两人很快就走进了这座偏僻的府宅后院,后院出口有十几个披坚执锐的精悍士兵把守,里面则有五十几个壮汉,每一个都一脸杀气。 这里是周世显安排给卢九德的秘密据点,府宅周边一里,都有卢九德安排的暗哨,只要有人靠近,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防范不可谓不森严。 把守的领头看见来人是卢九德,当即上前迎接,拱手抱拳道:“大人,人都在这里了,只等大人训话。” 卢九德点了点头,阴阴一笑,当即上前,王朝东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那个凶悍的领头恭恭敬敬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气势居然要比一个太监弱不少,心中有些奇怪。 “难道这就是驸马派我过来的用意?”王朝东心中暗暗揣测道。 那五十几个从周边各处招揽来的打手,盗匪,溃兵,苦力,罪犯原本正围成几个小团在吹牛的,此时看着一个身着便装的干瘦男子走上来,连那些甲兵都得跟在他的身后,都不由得聚拢在了一起,并把目光都投了过来。 等到卢九德走近之后,有眼尖立刻就看出来了,这是个太监,甚至还有人因此发笑。这些人大部分都混迹南京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卢九德当了那么多年太监,言行举止都太过明显了,自然被许多人一眼看透了。 而这些人里面,也有不长眼的,当即有个性格活络,没大没小的笑道:“怎么,把俺们招揽来,结果就让俺们看个阉人?” 说罢,还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卢九德微微皱眉,冷冷盯着面前正在笑的人。那些人说来也都是亡命之徒,手上基本没有不沾血的,但此时被一个领军十几年的老太监那么盯着,却都觉得后背发凉。 等这些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之后,卢九德才轻轻抬起手,召来了一个把守的甲兵,轻声道:“刚刚那个说话的,割了舌头,然后剁了喂野狗。” 这句话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那五十几个壮汉都能听得到。 只是,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不仅是他身旁的王朝东,便是那五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都顿时脸色惨白,而那个甲兵却没有丝毫意外。 他立马上前,身上披着甲胄,手里拿着钢刀,对付一个体型和他差不多,训练远不及他,手无寸铁的盗匪,自然是手到擒来。 王朝东看着那个壮汉的舌头在几十人面前,被活生生地割了下来,心中也不由打了个冷颤,这倒不是画面太过血腥,而是惨叫声太过凄厉,卢九德太过阴狠了。便是他这种上过战场的人,也不由得有些害怕。 而如此一番下来,众人看着刚刚那个有眼不识泰山,出言取笑的人被割了舌头,然后又嗯嗯啊啊地说不出话,一脸血污地被两个甲兵拖了下去,现场已经没有一个人敢放肆说话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带着畏惧。 “咱家也没有那么多废话要说,就两点。” 卢九德一面说着,一面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愿意留下来的,一个月月饷四两,绝不克扣,出一次任务二十两,立功了另外算赏银,但是要服从命令,凡事只管做,不要问为什么。你们只需要知道,这是个玩命的活。 第二:想要走的,站到边上,现在就能走,但若是谁敢把今天的事情泄露出去,决不轻饶。” 卢九德说完,便又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些人看了起来,他事先招揽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们是要干什么,只说了是大事,有银子可以拿,而且还是长久的营生。 而这几十个刚刚被卢九德割舌剁人吓住了的亡命之徒,此时只是东张西望,面面相觑,并不敢说话。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些混混流氓,劫匪歹徒,面对卢九德这种称得上地方大员的人,一旦展现出了驾驭千军万马的气势,哪里还敢放肆? 见没人说话,卢九德又说道:“我给你们十个数的时间,做好决定,要是都不吭声,那就算你们是全都打算留下来了。” 王朝东在旁边听着看着,也不说话,他知道卢九德是在给这些人施压,这是很常用的手段。 很快,就有十几人站到了一边,他们虽然说都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善类,但被卢九德刚刚那么一吓,便都没了胆气。 卢九德见状,当即笑道:“既然如此,咱家也不强留你们了,一会每人拿点路费,就此别过,但都得记得,把今天的事情烂到肚子里面,谁也不准说漏一个字出去。” 随即,他又朝着身边的甲兵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立即上前,把决定留下的人带走,而剩下的十几个人见状,也松了口气。 王朝东听到卢九德的决定,虽然觉得有点草率,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主要是来参观一下的。卢九德似乎除了为官多年的气势比他强,好像也没什么了。 只是,等另外三十几个人被带走之后,卢九德才忽然发话:“刘韬,把这些人全都处理了。” “喏!” 卢九德身侧另外一个脸上有一道刀疤,一直裂到嘴角的甲兵当即应道,然后在王朝东惊讶的眼神中,带着五个甲兵一拥而上,门外也迅速冲进来了五六个披坚执锐的甲兵。 王朝东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那十几个以为自己还能拿到路费走的壮汉,就已经惨叫着变成了地上的尸体。 “王大人,咱们也走吧。” 卢九德转身便要往门外走去,看着有些怔住了的王朝东,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对方装得挺老练的,但其实还嫩得很。 周世显那时候处理逃兵的时候要光明正大,但是卢九德就不必如此了,他本来就是要玩阴谋诡计的,刺杀队也本来就是要在黑暗中行事的。 第八十一章:新兵集训 应天府北岸,新近建成的“武安营”校场,震天的口号声此起彼伏,新兵们以旗队为单位,正在进行跑操训练。 庄立冬如今被选为了旗队长,正一边跑着,一边喊口号,这样的集体跑操并不是第一次,但是在崭新的校场之上,全营两千多人一起跑操,对他们来说,却还是第一次。 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几乎每个人都挨了几十军棍之后,众人的脚步都十分整齐,十二人为一队,三队为一旗队的方形队列更是丝毫不散,严密方正,纤夫们的优良组织性再一次体现了出来。 如今,武安营的各项建制已经基本完成,一些冷兵器也已经下发,便是盔甲火枪,也有不少新兵已经拿到,不过要在训练的时候,两三个人一起使用。 全军的武器悉数下发,大军完成彻底的装备,周世显预计要到十一月份,也就是原本历史上顺清在陕西潼关,榆林和延安府决战的时候。 庄立冬被选为了旗队长,这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内,其实就算不是手下的纤夫们选,而是长官来选,他觉得也一定是他。不过,他对那个叫什么推选的,士兵有一半决定权,长官有另外一半决定权,还是觉得多余了。 这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还做什么样子啊,最终肯定是长官说了算啊。 至于那些兵种的分配,谁当长枪手,谁是刀盾手,哪些是火枪手,则是根据一定的体能来了。 长枪手必须要最身强体壮的,这是军阵对决的核心力量,必须强悍无畏,力量十足。而刀盾手则要求灵活矫健,体格和力量也有所要求。 至于火枪手,这个时代的火枪使用还比较呆板,而且周世显要在军中保留/四成火枪手,于是军中剩下的那些,体格和力量都不够强,又不是十分敏捷的,便成了火枪手。 周世显要迅速成军,便对戚继光兵法进行了一定的革新,在步战大军中,只保留了长枪手,刀盾手,火枪手三大兵种,再辅以一些小兵种,以减少训练的复杂程度。 从历史沿革来看,这个方向是对的,因为军阵的出现使得个人武艺几乎成了鸡肋。 而所谓的“推举”,则是周世显为了发掘基层军官士兵的才华而设立的,他还在军中派了人,严格监督推举的整个过程,确保士兵的意愿得到贯彻。 要知道,后世的许多军队,特别是革/命军队,战功赫赫的大元帅,基本上都是从底层士兵一路升上去的。 这是周世显要推行这种方法的最重要原因。 当然,他也明白,这个时代的士兵,没有经过革/命思想的洗礼,也没有接受过自·由,民·主,平·等,法·治的观念,但周世显相信,合理的制度终将会使得人才得以发掘,而不断涌现的军事人才,是一支军队得以强盛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但推举也仅此而已,不会扩大到更深远的地方。军队必须保持上级军官的绝对权威,保持士兵的绝对服从,这里是最讲究等级和秩序的地方,任何违逆上级和军令的行为,都会被严惩,甚至包括砍头。 所以,其中的分寸和尺度,就得看周世显的本事了。卡的太死不行,放得太松,那这就不可能成为一支强军了。 跑完操之后,各个方阵旗队随即开始了各自的训练,首先是各旗队到指定的位置列队,随即便是阵型队列的训练,这至关重要,要训练一个上午。 到了下午,才是个人武艺和兵器的训练。晚上没有训练,那些白日里犯了错误的,会集体惩罚,其他人则是自由休息,但不能出军营,而且经常会有突击演练。 陈禹既不是长枪手,也不是刀盾手,更不是火枪手,有些胆小的他选择了当一个伙兵,顾名思义,也就是管整个小队吃饭的。 他的好兄弟张东当了长枪手,和他一队的另外一个老相识,拖家带口的黄发则是刀盾手,他觉得有盾在手,比较安全一些。 陈禹原本觉得伙兵也挺好,虽然月饷只有一两,比战兵少五钱,但吃穿都是军队管,也不用直接上阵拼杀,只要负责在后面割脑袋就好了,最安全就是这个位置了。 而且,既然不用上阵厮杀,那训练应该也是少的,最起码要天天做饭,肯定不和那些战兵一样,一天练到晚,绝对安逸得很啊。 但当了之后,他才发现,伙兵要练习各种武器,除了他那根挑东西的铁尖扁担之外,长枪和刀盾他都要练,必要的时候补上军阵。 这让陈禹有些后悔,当伙兵,除了能偷吃点肉,其他啥好处都没有,训练强度也大,还得烧饭伺候别人。 特别是,月饷还少,少了整整五钱。 他都打听过了,在这里修一间大瓦房,娶个媳妇,前前后后不过三十多两,要是他当战兵,拿一两五钱的月饷,不到两年就能娶妻生子了。 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立正!” 庄立冬忽然大喊一声,吓得陈禹一个激灵,他一个多月来挨了二十几顿军棍,如今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口令就能立即反应出来,但他的好兄弟张东就比较笨了,经常是慢别人半拍,甚至那五种鼓号都分不清,为此少说多挨了七八顿打。 陈禹抬头挺胸,手持铁尖扁担,赶紧用余光看向了周围,然后趁着庄立冬和那个天杀的军法兵王迪没检查到自己,迅速站好了,一点不敢松懈。 庄立冬和王迪一起巡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问题。前者满意的点了点头,后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爽,这意味着他今天不能打人了。 要知道,每天挥舞着棒子打人的习惯他已经保持了一个多月,现在那是一天不打就憋得慌,每次一看到有人犯错误,他就兴奋得不行,脸上更是会立即挂上笑容。 “背上背包,开始负重跑步,绕军营三圈。”庄立冬随即大喊着下令道。 旗队众人纷纷面露难色,但又不敢说话,也不敢抱怨,否则等着他们的,就是一顿军棍。如今这些士兵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军法官的军棍,真的太疼了,打完也不受伤,不能休息。 不过,这也正是周世显要达到的目的,他就是要这样的军纪,就是要这样的军队。 如此,战场之上,才不会有人敢退怯。 第八十二章:混乱 “武安营”的军营以一个近似椭圆形的校场为中心,北面是库房,东面是士兵宿舍,西面是火枪训练场,南面则是食堂,南北各有一个大门,皆设有瞭望塔和箭塔,外面是两重拒马,中间一扇铁皮门,里面还有一重拒马,可谓重重阻拦,戒备森严。 军营外面则是随军家属的田地,土地刚刚平整,水利还没来得及修,至于耕种所需的农具,种子和耕牛,周世显还在和户部拉扯,他希望能直接要银子,然后自己再派人去采购。 毕竟,大明的户部实在靠不住,给的东西质量实在太差了,他最终可能还是得自己买,但户部的官员都还指望着这一买一卖的过程捞油水呢,目前还是一番推脱。 自从周世显被崇祯皇帝下了禁查令之后,那些官员的势头又起来了。 周世显现在甚至担心崇祯最后为了制衡他,会直接放弃朝政的改革。 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和对方周旋了,还有半年,顺清大战就会结束,不到一年,清军便会南下。 而这些江南士大夫们,一个个却还在醉生梦死。 而崇祯皇帝似乎比较喜欢看着周世显吃瘪,这样更好拿捏对方,所以在这些事情上,并没有和他一起向户部施加压力。 户部虽然有倪元璐在,但他也不是什么都管得过来的,下面的那些人也并非全是他的嫡系,倪元璐完全掌握户部还需要一段时间。 无奈之下,周世显只好答应了户部的官员,直接接受他们的种子,农具和耕牛。既然好东西要不到了,那就借此把一批人给弄下去,周世显从不吃亏。 反正,这些荒地第一年也不指望能种出什么来,就当作是肥田好了。 有家属的士兵都分到了田地,相对应,周世显也承诺日后若是娶妻生子的,也会有地分,这是十分重要的物质激励。 对于百姓而言,土地就是这个时代最为珍贵的资产。 军队光靠信念可不行,若是不解决他们战死或者退伍的问题,同样会影响战斗力。 至于土地从哪里来,北方即将开始的大混战会让已经荒芜了小半的北方各省出现更多的抛荒地,周世显自然不会把这些土地拱手让人。 不过,在还没农耕的季节,或者是农闲时,趁着学堂还没建起来,周世显则把那些女人和孩子都安排到了军营附属的工坊里面,帮着做军服被褥和给工匠打下手。 当然,周世显还是有良心的,五岁以下的孩子他没要,那些就在家里玩,其他的就不能白养了。 他现在银钱紧张,军营建成之后,也不好请太多外人,容不得那些妇人之仁。更何况只要来干活,他是管饭的,就冲着这三顿饭,没有月饷也依旧无人有怨言。 其实,对于这个时代的那些父母而言,他们从来没想过小孩子干活还能要钱,而且他们也不觉得孩子不能干活,反而是能干活的才是好孩子。 结果军营还管饭,这让他们有些惊喜,这样一来,就又省了好几顿饭了。 只能说,在某些方面,周世显这个来自后世的人,其实是想太多了,这个时代人吃人都是常态,所谓的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命都根本不值钱,给口饭吃,便是救人于水火了。 周世显本来还应该招揽一些流民,在军营外围建立屯堡,训练农兵作为预备军的,但是南京朝廷窘迫的财政情况和南直隶强大的乡绅力量使得他缺少相应的银钱和土地,这一农战结合,粮食自给自足的预备兵体系只能暂时推迟。 军营的校场之上,庄立冬正带着队伍朝军营外跑去。 陈禹悄悄看了一眼张东,看到他终于分清了左右脚之后,心中不免觉得有些欣慰,这下子不用挨军棍了。不过他不敢多看,要是被天杀的王迪看到了,自己一准就要被打。 队伍慢慢加快了速度,跑操的方阵不止他们一个,前前后后二十几个旗队组成的方形阵列在环形跑道上排成了一条宽大的长龙。 只是,队伍刚刚跑起来,前方的旗手就忽然打出了停下的旗语,各个旗队的旗队长当即大喝着麾下士兵减速停下,众人虽然不解,但并无人发声喧哗,这些新兵们听到命令的第一反应是执行,而不是质疑,这是几十顿军棍和上千个俯卧撑练就的。 很快,停下来的庄立东便看到了周世显身披鎏金铠甲,在一群精锐骑兵的簇拥下,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跑道外侧缓缓往军营的营官署而去,跑道上登时响起了山呼海喊的欢呼声,周世显在军中的声望由此可见一斑。 只是,等周世显策马而过,方阵再度重启的时候,这些受了一个多月训练,终于有了些样子,但是还远谈不上训练有素的新兵们,就出乱子了。 陈禹在重新开跑之前,又看了一眼张东。果然,这个傻大个又分不清左右了,就是他面前的黄发,一开始也伸错了脚,但现在都已经换回来了。 陈禹心中暗暗叹气,心中祈祷着王迪不要看到,但王迪是什么人啊,一天没人打,他就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吃白食,领了驸马爷的月饷不干活,他心里过意不去啊! 一直跟着方阵巡视的王迪很快就注意到了张东,整个方阵里,就这小子挨他的打最多,平时也是呆呆的,一点不机灵,训练的时候更是老出错,现在不多打,打出记性来,上了战场就得被鞑子割了脑袋去。 这可是驸马爷说的,一准没错。 于是乎,王迪两眼放光,一脸兴奋地提着军棍跑过去,对着张东的背上就是一棍。 他现在打人可是很有经验,军律上说过,要打疼,但是不能打伤,打伤了军法兵也是要受罚的,还得赔医药费,但是不打疼,这些新兵记不住,到时候训练考核不及格,军法官和旗队长都得受罚。 “嗯嗯嗯~~~” 张东挨了打,但一直忍着没有叫出来,因为叫出来是扰乱军心,不仅要挨打,还要罚钱,一次一钱,他已经被罚了两次了,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现在一个月就剩一两一钱了。 但是背上的棍子还是没有停,张东原本就搞不清楚左右,现在吃痛,背的口诀这个时候更加记不起来了,很快就因为脚步混乱脱离了队伍,顺带还把他后面的两个人给拐了出来,其中有一个就是陈禹,另外一个则是好不容易调好了脚步,如今也乱了的黄发。 这下好了,王迪打一个还不过瘾的,一下子又来了两个,那两人脱离了队伍之后,也不敢乱跑,只好停在原地等待军棍。 这也是军律,不听军法兵口令者,处罚会更严。 此时的椭圆形校场的环形跑道之上,已经被抓了十几个人,基本都是在挨打。 黄发拖家带口的,也不敢顶嘴,更不敢躲,要是被踢出军营,他很难找到活路养活一家四口,现在这样能吃饱饭的生活是他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几眼罪魁祸首张东。 而陈禹偷奸耍滑惯了,这个时候也还想浑水摸鱼过去。 “啊,别打了,别打了。”陈禹上次挨军棍已经是上次了,中间隔了十几天,王迪这一棍下来,疼得他忍不住喊了出来。 这下好了,胡乱喊叫比步调混乱更严重,王迪打了那么久,此时已经有些没轻重了,听到有人喊出来,一棍下去,疼得陈禹龇牙咧嘴,一个条件反射,就做出了要阻挡的动作。 然后,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两人居然扭打了起来,张东看到自己的好兄弟被打,也顾不得军律了,连忙过去拉架。 而黄发在那里看着,想上去拉架的,但又怕违反了军律,还得继续扣钱,他一阵犹豫,始终没有做出决定,就在那里站着。 士兵居然和军法兵打了起来,这还得了? 周围的几个军法官也立即跑了过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朝着陈禹和张东一顿乱打,但下手都有分寸,打疼不打伤。 很快,两人就被制服了,可怜的张东只是上来拉架的,却被当作了共犯。 “怎么回事?闹什么闹?”张洪的吼声响彻校场,正在校场训练的另外两个千总所属的各级官兵也随即都停了下来,集队等待命令。 连营官都已经惊动了,在场的一千多新兵心中都为那两个不认识的家伙捏了把汗,依着张洪的火爆脾气,又是驸马来寻巡视,这两人恐怕难逃一死了。就算不死,恐怕也得卷铺盖走人。 不过,也有幸灾乐祸在看热闹的,不过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队伍里,不敢有任何松懈,他们一个月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因为这个被打过军棍,扣过月饷。 陈禹和张东如今正被军法兵押着,听到了张洪的声音,原本便已经心胆坠地,不抱希望了,再抬头一看,驸马也一起过来了,心下更是叫糟。 第八十三章:军律至上 周世显和张洪在营官署门前刚刚说上几句话,周世显便注意到了校场上的动静,随即带着武安营的这群军官,亲自过来看了个究竟。 他是尤其注重军中纪律的,也想借此看看自己看重的张洪是如何对待他所制定的军律的。 他不需要轻视,甚至是无视军法军纪的将军。 张东和陈禹都已经被军法兵控制住了,两人也不敢再反抗,更加不敢抬头看营官和驸马,他们甚至担心自己会因此被砍头。 毕竟那不过是张营官和驸马一句话的事情。 张洪简单问了几句,很快就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并没有只听军法兵的一面之词,也问了张东,陈禹,还有黄发三人。 “去看看他背上的伤。”张洪扭头看向了自己的亲卫,随即命令道。 “你们两个,殴打军法兵,难道不记得军律了吗?”张洪扭过头来,冷声质问道。 周世显要求每一个营官都要背熟他所列的军中纪律和操守,并且要严格按照军律治军,还有半个月就要到驸马亲自抽查的时间了,张洪自然已经背了下来。 为此,他还认得了几百个字,现在经常自诩为文化人,甚至还让张煌言找些书来给他读,只是最后因为军务繁忙,一直没翻过,其中有一本还被用来垫桌角了。 张洪审完犯事的这三个士兵之后,当即转身请示周世显的意见,而周世显在弄清楚情况之后,也没有给出答复,而是问张洪:“军律中,殴打军法兵是什么处罚?还有,军法兵出手过重,伤到了士兵,又是什么处罚?” “回驸马的话,士兵殴打军法官,初犯是军棍八十,扣一个月饷,留队察看,若是一个月内再犯,则斩首示众。”张洪早已经将军律背得滚瓜烂熟,虽然他还没有到用军律治军的思维水平,但也已经慢慢有这个意识了。 “军法兵下手失重,打伤士兵,依照伤势情况,轻伤四十军棍,扣五钱月饷,重伤八十军棍,撤去军法兵职务,转为普通战兵,扣两个月月饷。张东是轻伤,所以应该打四十军棍,扣五钱月饷。” 周世显听罢,点了点头:“既然有军律,那就按照军律来就好。否则,这军律岂不是成了摆设?” 此话一出,张东和陈禹都不免心中一惊,更为自己死里逃生感到惊喜,他们第一次觉得军律也有好的一面,不然按照那些明军出身的军法兵们的说法,他们早就已经死了。 其实,周世显的这个处罚已经算是轻的了,若是真的全按戚继光兵法来,这三人全都得砍了。 当然,若是那样,一个月前,就已经砍了几十人了,今天应该已经不会再有人犯这种错误了。 但他毕竟是现代人,并不认可这么残忍的方式,所以把许多原本要砍头的行为都改成了罚钱和军棍。 当然,那些特别严重的,特别是战时纪律,周世显就没有一点放松了。该松还是该紧,该软还是该硬,他心里是有标准的,并非按照心中仅存的那点人文主义情怀在瞎搞。 “是,驸马。” 张洪拱手抱拳,然后问道:“按照军律,对应的伍长没有管好部下,也该处罚,末将是现在将他们找回,还是等他们回到军营再说。” “一切训练照旧,等训练结束再说。” 周世显说完,环视一圈,看着那些张望过来的士兵和军官,又大声道: “你们都记住了,在这军中,军律是必须要记着的,它可以罚你们,也可以保护你们,无论是谁,只要犯了军律,都得受罚。但是罚多少,怎么罚,不看将军的心情,也不看本驸马的心情,看的是军律。” 周世显刚一说完,徐张洪便立即单膝跪地,拱手抱拳道:“谨遵驸马教诲,我等必严守军律,绝不松懈。” 他本来就有些机敏,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然后,便是一阵山呼海喊,校场内的其他军官和士兵看到营官张洪都已经跪下了,自然也紧跟跪了下来。 张东和陈禹还是不敢抬头,但对身前站着的驸马爷,却根本是已经佩服得死心塌地。 “该罚的立即受罚,其他无关的人继续训练,若是刚刚又因为看热闹,松懈了的,也一律按军律处置!”周世显说罢,随即往营官署走去,他还有事情要和张洪吩咐。 周世显自然是来巡视军营的,但也不仅仅是如此而已,他已经吩咐卢九德找机会暗杀许定国了,若是成了,他便直接率兵马进占睢州,宁陵等地,也给高杰,刘良佐等人一个下马威,随便拉拢威慑一番。 若是不成,就得出兵攻打了。 睢州,宁陵,归德等地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是原本历史上多铎集中兵马,然后率数万清军南攻的地方,周世显若是能提前拿下,也能在这些地方阻滞一下清军,消耗对方的士气。 而无论如何,兵他都必须要出,薛老二坐镇扬州,统筹三府军务,自然不能派,除了薛老二之外,其余七营也就是张洪最合适了。 “老张,你的兵练得还是不错的,有些问题也实属正常,毕竟才一个月,他们大半也都还是新兵。” 周世显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如果不出意外,四个月后,带着你的兵和本驸马北上。” “驸马,是要打鞑子了?” 张洪心中又惊又喜,但也有点担忧,毕竟按照现在的进度,四个月后,他的士兵才完成基本训练,甚至不知道武器装备有没有发全,如何能和鞑子一战? 他是不怕鞑子,但是打仗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如何赢的问题。 “不是打鞑子,打叛军,练练手。” 周世显挑了挑眉,微微笑道:“抓好军纪和训练,装备给养的问题,你们不必担心。四个月后,一定全都给你配上。” “是,驸马。”听到是打叛军,徐志彪心中一松,再度拱手抱拳道。 “军中还缺什么?” 周世显说完出兵的事情,随即又转回了军队训练补给的问题上:“除了甲胄和火器之外,士兵的体能跟得上吗?” 第八十四章:有兵才有权 军队的花销终究是超过了周世显的预算,特别是崇祯皇帝表现出了某种不支持的态度之后,周世显必须要为今后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好储备。 毕竟,按照崇祯皇帝的性格,他可不敢保证到时候会不会有十二道圣旨下来,催促自己尽快和多铎决战,顺便把自己大军的粮饷给断了,或者是来个一举两得,既打击了清军,又消灭了自己。 这种脑子被熊拍烂了的操作,大明朝廷的君臣们是真的可以做出来的。 不过,手握京城诸臣和南京藩王们的“赞助义捐”,周世显挺过这一年,挺过和多铎的决战对峙,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之后的事情恐怕就得见机行事了。 必要的时候,“清君侧”也是大孝女婿周世显的选择之一。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把朝堂清理一遍,预备好足够多的能干之臣,以免政局的动荡影响到军队的恢复和扩张。 回到眼前,周世显巡视完张洪的武安营,以及应天府北岸的武勇营,武耀营之后,随即又到了镇江府,巡查任宣的金武营。 “金武营”是全军唯一的纯火器营,全营皆用火枪,而且周世显打算把汤若望买回来的燧发枪和鲁密铳全部装备到这个营,必要的时候给满清猝不及防的一击。 在淮西平原上,重型火绳枪和燧发枪的威力可不是马六甲轻型火绳枪可比的。 与此同时,金武营的每个士兵又配备了一把戚刀,一把短斧,修习刀斧砍杀之术,以备不测。 其余各营虽然也有火枪兵,但用的都是鸟铳之类的马六甲式轻型火绳枪以及其改良版,最主要的还是工坊可以迅速生产,成本低。 “砰,砰,砰砰砰!” 金武营校场的靶场上,一队队士兵正在齐射训练,呛鼻的硝烟弥漫了大半个校场,军官们的命令声很快响起,每一个火枪兵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火枪齐射后的动作。 “取火绳......各小队队长检查火种......清火门......” 这个时代的火枪射击步骤十分繁琐,前前后后多大二十几个步骤,便是那些经验丰富,异常熟练的老兵,往往也需要十几个操作,但他们这是把操典改得面目全非了,全凭技术和经验在加速完成战术动作。 周世显在孙虎一行军官的陪同下,在旁边看了一会。 一道道指令从这里的军官口中发出,然后火枪兵迅速执行,很少有人出错,当然也免不了有人又要吃一顿军棍。 火枪兵在战场上的纪律要求更高,稍有不慎便是要砍头的,因为这个时期火枪靠的就是齐射,一旦队伍里出了问题,齐射极有可能威力大减,甚至失去作用,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所以平时训练的时候,一旦有人出错,便是一顿军棍,若是射击不听命令,只需要一次,就会被罚为杂役,同时扣掉月饷,领八十军棍,造成严重后果的,则是直接斩立决。 周世显看着士兵们整齐划一的动作,满意地点了点头,孙虎在训练火枪兵上,确实是一把好手,他带出来的老兵,也几乎都是好教官。 周世显就是要把火枪兵训练成战场上的机器人,一丝不苟地执行命令,给予敌人最为恐怖的远程火力打击。 目前火枪兵的考核标准主要是射速,而非准确率,周世显和孙虎想到了一起,他们都认为应该让火枪手在战场上尽量多地发射铅弹,以形成更强大密集的火力。 与此同时,兵器试验场也在配合着这一目标,不断测试最合适的火药装填量,以及如何增厚增强火枪,避免炸膛。 这也就是周世显要把工坊独立出来自己操纵,为此不惜投入大量金钱的原因了。大明的工部不可能完成得了这样的任务,他们造出来的火枪更是炸膛的烧火棍。 其实,不止是火枪兵,周世显根据不同的兵种,当然,主要是战兵,火枪兵,骑兵的特性和战场作用,组织起军官完善训练操典,为的就是“标准化生产”士兵,这个时期的西方各种军事改革,也正是在做这样的事情。 把军队的训练和装备“标准化”,把军官士兵的培养“流水线化”,创办军官学堂,新兵训练营,以及配套的军事学院,武器工坊,农战预备兵体系,是周世显正在做和即将要做的事情。 大明的整个体制都已经烂到根上了,周世显如今也只是附在上面,借势而起,他要等自己足够强大之后,再来一次彻底的革新,而手中的军队,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乱世之中,只有手里有兵,才有权力。 战场之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只会失去更多。 所有的一切,都是强军的依附罢了。 巡查完“金武营”之后,周世显又到了镇江府的“武奋营”视察,这是全军唯一一支骑兵营,全军几乎所有的优良战马都集中在了这里。 但就算如此,也不过一人双马而已,远远达不到精锐骑兵一人三马的要求。 好在,周世显短期内只在内线作战。 这个时代的战场,骑兵依旧是最强战力,除非是“枪炮战”三兵种协同作战,否则都难以抵挡得住骑兵的冲锋。 不过,应该除了站在时代肩膀上的周世显,这片土地上的其他人,是想不到这种战法的,便是同时代的欧洲大陆,打了那么多年仗,也还没到这一步。 毕竟,任何战法,都需要能够胜任这一战法的武器和士兵,是因为有了武器和高素质的士兵,战法才不断进步,而战法的不断进步,又要求更强的武器和士兵。 周世显作为后来人,显然把后者的作用扩大了无数倍。 吴兴业也是他的老部下了,做事向来可靠,周世显观看了骑兵的演习之后,又强调了骑阵的训练,随后便离开了“武奋营”,往扬州而去。 原本历史上,高杰,刘泽清等人对富饶的扬州都虎视眈眈,如今有薛老二在,他们虽然垂涎,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在各自辖区,各种烧杀抢掠还是不断。 而周世显早就想以此为借口,给这些军头一个教训,树立威信了。 他此行巡查的最重要目的之一,就是给其中最嚣张的高杰一个大大的惊喜。 第八十五章:阴谋家周世显 到了扬州府城外的军营,周世显巡查完军队之后,随即召集了薛老二,张煌言两人,这次给高杰和刘泽清设套,并不合适在军中大肆宣扬,他是在总兵官署单独召见两人的。 “驸马,高杰,刘泽清,还有刘良佐三人皆罔顾圣令,纵兵在辖区内劫掠,甚至还发生过分赃不均的火拼事件,凤阳,淮安如今民怨沸腾,百姓更是人心惶惶。” 张煌言咬着牙,一脸愤怒道:“若是再不给他们点教训,这些家伙恐怕就彻底无视朝廷的威严了。” 周世显听罢,微微皱眉,他虽然一早就料到了这些事情,但对于这几个军头的跋扈还是低估的,看来在没有真正出手之前,想要降服几人是不可能的了。 “薛老二,具体的情况如何,高杰,刘泽清,刘良佐这些人有多少兵马参与过劫掠,频率和地点有什么规律?” 薛老二闻言,拱手抱拳回答道:“启禀驸马,根据卢九德派人送来的消息和末将手下哨骑的侦察来看,高杰和刘泽清两部,在泗州府城,天水县,淮安府城这些地方都有劫掠发生,时间基本上每五日一次,有时候是三日,都是那些军官带头组织的。” 张煌言也紧接着说道:“此事极有可能便是高杰和刘泽清两人授意的,不然圣上都已经有旨意下来了,那些军官不可能还如此肆无忌惮。像黄得功,他的部下之前也有劫掠的情况,但是约束之后,情况已经大为好转了。” “驸马,若是要抓他们个现行,恐怕驸马暂时还不宜立即出马,至少要等几日,让他们以为驸马回了南京,然后末将再派兵马突袭才是。” 薛老二拱手抱拳,俨然就是早有准备,又继续说道:“这几日驸马巡查各营,高杰,刘泽清等人也是收敛了不少,他们心中还是十分畏惧驸马的,应该也已经派人时刻注意咱们这边的动向了。” 周世显点了点头:“嗯,你说的不错,此事也急不得,你们两个需仔细筹划,务必要人赃并获,罪名不够大,就不够压制他们的,更不能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反咬一口。而且还得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兵威,这才是关键。否则,明年清军南下,这些人保不齐便会投降了。” “驸马的意思是?”张煌言有些惊讶。 “这只是猜测,当前稳住人心军心,把这些游离于朝廷控制的兵马彻底拴住了才是最重要的,仅仅靠我们自己的这两三万兵马,守不住这偌大的江山。” 周世显微微挑眉,然后又接着说道:“此事就交给你们全权处理,十日或者十五日之后,水营会有船来,两位将军务必在此之前完成准备,本驸马还等着要给这两个军头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喏!”薛老二和张煌言异口同声道。 周世显看着面前的两人,微微点了点头,两人都是难得的人才。 薛老二处事周到,手段老辣,但是常年养成的一些恶习在没了自己的监督和约束之后逐渐暴露了出来,而张煌言虽然还有些稚嫩,可品德操守是没得说的,对薛老二也是一种制约。 而且,也只有张煌言这种文武全才的人,作为总训导官,才会让张洪,吴兴业这些原本的兵头心服口服,也只有这种坚守原则的愣头青,周世显才放心。 两人注意到了周世显的眼神,都赶紧继续低头,不敢和这个年轻的驸马有任何对视,神态更是恭敬异常。 “两位将军同心戮力,乃是我大明之福,各营兵马的训练都远超了本驸马的预期,你们做的很好,等办完这次的事情之后,咱们在南直隶彻底站稳了脚跟,本驸马再给两位将军论功行赏。” 听到周世显的夸赞和承诺,两人都赶紧单膝跪地谢恩,他们都相信周世显是有实力击败清军和流寇的,所以对未来都充满了信心。 而周世显交代完两人事情之后,在扬州又待了一天,然后才大张旗鼓回南京,就等着高杰和刘泽清两人上钩了。 回到南京的周世显第一件事自然还是去向崇祯皇帝汇报江北大军的情况,随便提了一下高杰等人罔顾圣命的事情。 崇祯皇帝自然是十分生气的,但他这个时候也不愿意周世显去处理这些事情,以免这些兵马也落到了对方的手里,所以有些含糊其辞,最后才说要派韩赞周作为监军,掣肘“江北四镇”。 周世显听罢,也只得领命,韩赞周原本是南京守备太监,在崇祯和周世显抵达南京之前,权力极大,如今反而是被架空了,崇祯这个时候用他,是什么打算和用心,根本就是不言而喻。 不过,周世显对此并不在意,那些军头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太监就能掣肘的,他要做的事情还得接着做下去。至于什么时候和崇祯皇帝撕破脸皮,那就得看他的兵马比之江北四镇如何了。 周世显自然没有抱着所谓的侥幸心理,以为可以通过其他途径维系和崇祯的关系,那些都只是暂时的,而且会对抗清事业造成不小的影响,畏手畏脚的做事如何能迅速集中力量反击清军? 对于一个生性多疑的皇帝,你的实力超出了他的控制,就算是他的儿子,也难逃一死。更何况,只是作为他的女婿,更加该死,而且是不得不死。 但周世显不是岳飞,也不是其他任何大臣,他不会坐以待毙,只会取而代之。这天下,本来就不该是崇祯这样的人做皇帝,他救不了大明! 敷衍完崇祯皇帝之后,周世显又去给周皇后请了安,与坤兴公主见上一面,他到时候若是和崇祯撕破了脸皮,或许最为难的便是周皇后和坤兴公主两人了。 而周皇后和公主身居后宫,并不知道他们日益激化的矛盾,见周世显来,心中自是无比宽慰和欣喜。周皇后的儿子们都已经落入了顺军的手中,如今生死不明,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周世显这个好女婿了,而周世显更是成为了坤兴公主那“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心上人,这辈子早已非他不可。 不过,周世显并没有停留太久,他如今是领兵在外的驸马,就算是皇后的女婿,公主的准夫婿,也不能在后宫待太久。 出了皇宫之后,周世显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休息了一夜之后,第二日便出现在了秦淮河畔的青楼妓寨之中。 当然,周世显可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他是来这里见重要的人的。 崇祯皇帝虽然对他下了禁查令,但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却是让王朝东暗中调查了其他的官员,其中有两个身居高位的已经证据确凿,估计很快就要动手了。 周世显对他们自然不关心,但是他们的银子,周世显却是早就已经看上了,而且打算在锦衣卫查封之前,全部吞掉。 而今日来这秦淮河,听着这莺莺燕燕的靡靡之声,看着灵动如水的一张张面容,欣赏着飘逸如月的曲线,便是为了见福建海盗王,中·日海贸之主,郑芝龙的儿子郑森的,也即后世的国姓爷郑成功。 那两个贪官的大部分家财,都已经投入了郑家最近一次往日本的海贸之中,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七八个官员跟投的,加上郑家的出资,总共十五条船,本金加上利润,估计有九十多万两白银。 自从郑家几乎垄断了中·日海贸之后,除去他们的抽成和船队费用,一来一回,运货去卖,再从日本买货回来卖,利润在一倍以上。当然,若是自己出船,利润接近两倍,但有可能会被郑家的船队在海上直接抢了,顺带全部灭口。 “下官郑森,拜见驸马爷。” 郑森此时还不是原本历史上那个了不得的延平郡王郑成功,还不是那个“据两岛,成十万雄兵”的孤忠抗清英雄,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郎。 就在刚刚,血气方刚的风流才子郑森,郑成功同学,怀里还搂着一个穷得只穿了半身衣服的花魁,要不是周世显突然造访,估计战况已经十分焦灼了。 “免礼。” 周世显摆了摆手,然后朝着亲卫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就退下了。屋中的其他人,刚刚也都已经被清理出去了。 郑森此时毕竟还年轻,还没有后世国姓爷的气场,不过比起其他人还是强不少的,他并没有畏畏缩缩,表现得也还算自然。 “今日本驸马来寻你,是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的。” 周世显笑了笑,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又道:“现在海上有批货,价值九十多万两,本驸马看上了其中的三十万两,骗了之后咱们三七分。” 郑森一听,意外之余也瞬间就想明白了周世显的意思,看来对方果然名不虚传,对于自己家干什么的,是一清二楚了,当即应道:“谨听驸马吩咐。” 且说,郑成功早已经被郑芝龙当做接班人培养了,如今派到南京来,也是为了拉近和新朝廷的关系。 而英雄自古出少年,郑成功可不满足于此,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如今正是时候。 “哦,对了,刚刚忘记说了,骗的是你家的船队。”周世显身子微微前倾,看着郑森笑道。 第八十六章:一出好戏 郑成功这个时候还不叫郑成功,这让周世显多少有点不自在,虽然这个枭雄在原本历史上最终英年早逝,抗清大业也没有成功。但是周世显还是十分佩服他的,如今见到真人,甚至还有一丝丝兴奋。 要知道,郑成功是在何等艰难的条件下和清军交战了十几年,最终还能积蓄力量,偷袭南京的。他麾下大军斩杀的清军满汉军官加起来比“两蹶名王,天下震动”的李定国麾下大军还要多一些。当然,郑成功麾下大军没有斩杀过孔有德,尼堪这样的藩王宗室。 但仅有东南沿海的二座孤岛作为稳定根据地,整整十几年的大小战役,却越打越强,最后掏出了近十万大军,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于那些仅以成败论英雄的人,恐怕连郑成功生平最重要的几仗都不知道。 毕竟,只有最终的成功者才是尽善尽美的,才有可能在宣传和包装之下,成为神。 英雄,枭雄,也不过都是人罢了,而郑成功无疑是后者,是一个失败的枭雄。若是他真的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郑家王朝了,或许他就能成为“神”了。 当然,既然周世显来到了这个世界,郑成功很快就会叫郑成功了,不然味就不对了。这是周世显万万不能接受的,国姓爷跟着他,必然能成功。 说到底,周世显靠的是来自后世的视野,是站在了人类发展最迅速的四百年文明肩膀之上,这是他自信的源泉。不然,他是万万比不上这些人杰的。 就说一点,单单是因为曾经的军校生涯,周世显出于爱好,几乎背下来整个国家县级以上的山河地形图,这就是这个时代那些抽象派地图无法相比的。 尽管他背的那些东西如今很多都无法直接用于实战,但这将会使得他在大的战略上处于一种优势,而其中所学的地图绘测技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就是妥妥的降维打击了。 郑成功不知道这些,但他听了周世显的计划之后,脸上露出了佩服的笑容,心中更是感慨——这驸马如此能算计,如此阴险,今后一定是能大事的。毕竟,单单是摸清楚了自己家的船队走私,就不简单了。 刚刚郑成功心里之所以感慨,并不是因为周世显知道他家和朝中大臣联合走私的事情,而是因为对方能知道具体的货物价值和时间。 要知道,郑家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可是人尽皆知的了。但他们具体是做什么的,就鲜有人了解了。 “如何,本驸马的计划可行吧?”周世显挑了挑眉,问道。 郑成功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驸马,当即拱手抱拳奉承道:“驸马真乃神人也,此计堪称天衣无缝。” 周世显听罢,又喝了一口酒,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等船回来的时候,你再去运作一番,三十万两白银就算到手了。锦衣卫那边你也别担心,两个贪官,想要办他们,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郑成功原本还想多问一句的,如今听周世显这么说,也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了,随即应了下来。 “郑公子,有没有兴趣,过几日跟着本驸马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战场?”周世显看着眼前之人,又问道。 “鞑子要来了?” 郑成功面上陡然一惊,然后又低声自语道:“怎么会那么快?这才不到两个月......” “不是鞑子,是一出好戏。”周世显随即笑了起来,他忽然想到,带一个外人去,或许能让自己免于遭到崇祯皇帝可能做出的制裁。 “一出好戏?”郑成功一脸不解,但是又不敢多问,毕竟看周世显装神弄鬼的样子,他以为是什么军事机密。 郑成功虽然豪气冲天,不像其他人那么低声下气,但他也是知道轻重分寸的,不该问的东西他不会问。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若是想去看,到时候本驸马自然会派人通知你,乘本驸马的船,一同去便是了。若是不想,那便不去就是了。”周世显并没有松口,正欲擒故纵,他怎么会放过那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不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呢? 说到底,周世显正在做的,就是整个大明王朝的信心重塑,他必须让那些大臣,那些军头,以及地方实力派们认识到,他是可以打赢的,给他们希望和信心。 只有这样,这些人才不会像原本历史上的那样轻易投清,也不会一直观望,才会积极支援抗清。 郑成功顿了顿,他在猜周世显这是什么意思,也担心对方是在给他设套,从那三十万两白银的钱货到现在去看“好戏”,都有可能是圈套,为的可能是他郑家这些年来积蓄的财货和海贸地位。 毕竟,郑成功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不相信这天上会掉下馅饼来。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随便给点蝇头小利就忘乎所以了。周世显虽然贵为驸马,但对他来说,也并非可以尽信。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聊斋?装什么单纯呢? 周世显见郑成功在犹豫,当即换了种说法,随即又道:“若是担心钱谦益告状,大可报上本驸马的名号。国难当头,男儿应志在沙场,整日里去背那些八股,考那个鸟试有何用?你若是来,本驸马也带你去看看什么叫做强军,你便知道今后这天下局势,该如何走了。” 郑成功闻言,心中不免一惊,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他或许不信,可是从驸马周世显,那个从京城带了几百兵马,最终护送圣驾到了南京,变成了几千兵马,据说路上前前后后手刃了十几人的周世显嘴里说出,他是不怀疑的。 嗯,经过周世显的一番策划,他不仅杀过流寇,还砍了好几个入寇的鞑子,尽管那是他十二三岁时候的事情了。 郑成功没信后面的,信了前面的。只是他没想到,前面的也夸大了好几倍。 而且,周世显的话也成功激起了郑成功的兴趣,他早就不想读这鸟书了,尽管他轻松便能在读书上超过其他人。但郑成功对战场更感兴趣,特别是周世显话里也暗示了他一些信息,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就有劳驸马了,下官谨遵驸马调遣。”郑成功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这就对了,大丈夫自当如此。”周世显计划得逞,当即哈哈笑道。 事情既然已经谈妥,两人又在这风月之地,那自然是叫上花魁头牌,接着奏乐接着舞了。那一夜,周世显和郑成功都成长了许多。 而后的几天,周世显继续泡在“南京兵器局”里,一面参与兵器局制度规章的建设,一面继续完善他的军队规划,农战预备兵体系规划,这些都是未来两三年内要做的事,他必须尽早做好准备。当然,除此以外,他也还会偶尔进宫参于一些政务。 但崇祯皇帝目前正在减少他在朝中的影响,所以这样的机会也不多。若不是崇祯目前还找不到第二个能肩负抗清灭贼重任的大将,恐怕周世显在军队中的影响力他也想削去。 那真真是自掘坟墓了,好在崇祯毕竟是亡过国的人,在军事这一块,比以前稳重了许多,至少不会随便信谁,杀谁了。 其实,若是有足够的时间,周世显可以慢慢和对方周旋,取信于这个多疑的皇帝的,但现在他只有几个月时间,只能是选择这个最快的方法了。只要军队在自己手里握着,那局面便不会失去控制。 不过,若是时间充足,周世显又何必带着崇祯出逃呢? 他自己随便挑个软弱好控制的皇子带来南京,花个两三年,直接整顿朝廷,北伐灭清不就好了吗? 周世显离开了“南京兵器局”之后,又接着组织科考的机会,秘密会见了几个新秀,以及和李邦华,倪元璐,钱谦益等人搭上了关系。 这些人在原本历史上褒贬不一,甚至类似于钱谦益,还有过投清的黑历史,但水太凉,皮太痒,就纯粹是水平低下的段子手的诬陷了,时间地点都对不上。 这个时候,周世显不仅要在军队中树立权威,朝中的关系,他也要尽快打通,而那些代表了地方一个个家族的科举新秀,则是他在几个心腹大臣们的推动下,要拉拢的。 南京朝堂上的大臣们虽然不会被一扫而空,但无疑会出现一大堆肥缺,这些位置上安排什么样的人,关乎到整个朝廷之后的运行,周世显必须插手。否则,等他替岳父治国的时候,麻烦就大了。 十几天的时间很快过去,郑成功也登上了周世显秘密前往扬州的船只,海贸的船只还需要两个月才能回到南京,两人的“套钱计划”还得继续等待。 不过,钱谦益的态度却是让郑成功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驸马力量会那么大,居然和钱谦益背地里勾搭上了。郑成功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个老师,但对于对方的影响力,还是十分认可的。 这更加坚定了郑成功的决心,也使得他更加期待即将看到的那一出好戏了。 第八十七章:战场观察员 其实,在郑成功看来,无论是海贸的银子,还是周世显要带他看戏,都是对方的考验,也都是他加入驸马集团的投名状罢了。 而他之所以有这个机会,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是郑芝龙的儿子。所以如果他想在驸马集团中获得更高的位置,就得借着这两次机会好好表现,展示自己的实力了。 与此同时,这也是郑成功对周世显的一次考察,他也得代表郑家看看,这个驸马的实力如何,能不能压得过那些军头,抵挡得住北面的鞑子,控制得住全局。 说白了,如今这些地方实力派一个个都是人精,也都在观望和投机,不过眼界都极其有限,既看不懂全国的大局,也不知道满清和南京朝廷的实力差距。 因此,周世显只有不断往外秀肌肉,才能获得更多的支持,他可是当朝驸马,名正言顺。但没有实力支撑,就是皇帝也没用,那些正在观望的人只会投靠强者,最终形成强者愈强的局面。 而原本历史上,接连击败了大顺,南明,大西的满清,就是其中的最强者。 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弱者是不配生存的,若是还富得流油,那便是豺狼环视,岌岌可危了。 只是,一心以为自己大有表现机会的郑成功来到扬州府城城郊的“天威中军营”之后,却是傻眼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军队还能是这个样子的。 “战场观察员?” 郑成功听到周世显的话之后,不由得怔了怔,然后把目光从那一片红白相间的军队中收了回来。 “没错,本驸马这次邀成功前来,便是要请成功当一回战场观察员的,看看我大明的军队,能不能一战。” 周世显看着面前已然列好了阵的两个千总部,心情大好,又继续道:“顺便成功也帮着考察一下,本驸马的这支兵马实力如何,战场之上有没有谁当了逃兵,丧了胆气的。军中之人或许顾及兄弟战友情分,难免会有包庇,成功是外人,做事便没有那许多顾虑了。” 郑成功虽然因为周世显叫他成功心有不满,名字岂是能乱改的? 但也不好忤逆,毕竟是马到成功之意,在这个大军出击的时候,名头太大了,他只好应了下来。否则就是和整个出征大军作对了。 “喏,驸马爷。” 周世显说完,随即扭头看向了已然列好阵型的两个千总,这就是他即将带着北上凤阳府的兵马了,也是全军目前唯一装备齐全的两个千总部。当然,最终出战的,或许只有其中的一两个百总,其他的人都只是为了显示驸马气势和以防不测的。 如今两万五千余大军的军服已经发放,南直隶是大明除了山东以外,最大的产棉区,纺织业十分发达,周世显轻易就筹集到了所需的棉麻布料。穿上了军服之后的大军,在整齐划一的步伐之下,显得气势威严,不可战胜。 战兵银白色的锁子甲和火枪兵红色的棉甲交织在一起,遍布军营的校场之上,他们的周围,还有身披黑色铁甲的数十哨骑伫立两翼。所有的士兵都带着明盔,周世显和郑成功眼中都是连接成线的红缨,白缨,以及边上的黑缨。 郑成功哪里见过这样的军队,他们郑家的水手船员天生散漫,战兵其实和内地明军没什么差别,这样整肃的军容更是从未有过。 周世显看着郑成功脸上一开始的惊奇和之后强装的镇定,心中大喜,这正是他要达到的目的,其实这两个千总部是“天威中军营”最精锐的两支兵马,其中一半是军中老兵,一半是最强悍英勇,有过许多械斗经历的纤夫,甚至其中还有数十人以前当过兵,因为忍受不了军官的剥削克扣,又逃了回来。 这两个千总部虽然和其他兵马一样,也只是集训了两个月,但有之前的底子在,高频度的训练使得他们已经基本掌握了五种以上的作战技巧,更不用说那些老兵本来就可以一战了。 当然,这样的兵马对上满清八旗精锐还是远远不够的,稍有意外战力就可能大打折扣,但对付高杰和刘泽清等人的杂兵,足矣,威慑郑成功,更是足矣。 很快,战鼓军号声停止,一个身着黑色铁甲,后背插着好几面背旗的中军塘马来到了点兵台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抱拳对着薛老二道:“启禀将军,大军集结完毕,请将军指示!” 薛老二闻言,随即转身朝着周世显请示道:“驸马,天威中军营第一第二千总部集结完毕。” 周世显点了点头,环视一圈之后,又扭头回来看向薛老二问道:“高杰和刘泽清那边如何,乱兵现在在哪里劫掠?” “天水,盱眙,泗州府城,淮安府城都有,因为这几月以来一直无人制约,地方官又与之狼狈为奸,他们如今已经把注意打到那些没有靠山的地主乡绅和富商身上了。” 薛老二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据斥候的探查,这些乱兵昨日开始集结离开兵营,按照往常地经验,今明两日应当是劫掠的高峰期,咱们现在出发,明日正好人赃俱获,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虽然说有不少乡绅富商和地方官员有关系,有所谓的同年,关系甚至能到南京朝廷,但不说这其中有多少被困在了京城,且说更多没有硬关系的,他们面对乱兵的时候,就是待宰的羔羊了。而且,就算是有关系,他们的关系够不够硬,又是另外一回事。 “具体是哪几家弄清楚了吗?”周世显又问道。 高杰和刘泽清都畏惧周世显,整整等他走了十几天才开始新一轮的劫掠。在原本的历史上,无人制约之下,他们不止在自己的辖区内纵兵,还染指了扬州等膏腴之地。 “具体的还没探查到,不过所属的地区都已经明确,这些州府靠近扬州府和应天府,相当富裕,他们抢一日恐怕都抢不完。”薛老二又继续道。 周世显听罢,点了点头,高杰和刘泽清既然已经动手,那他也要立即行动,否则之后两人会更加放肆,南直隶的经济也会受到更大的破坏,产生更多流民。 “全军听令,即刻出发,护国讨乱!” 第八十八章:引诱 天水县城东南方向,一个吵嚷纷乱的军营内,士兵三五成群,在营区边上进进出出,正押运着抢来的粮食,钱货,还有女人。 这个两三百人驻扎的小型营寨并没有扎牢,只是随便放了些帐篷,连最基本的栅栏和壕沟都没有,更别提拒马和陷阱了,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窝棚。 虽然只是驻扎了不到两天,但整个营区已经传出了各种难闻的气味,垃圾血污更是遍地,营区不远处的一条土沟里,还有十几具赤·身·裸·体的女人尸体。经过昨日的劫掠之后,营中的帐篷内不断传出了女人的尖叫哭喊声。 高杰麾下的这股乱兵从陕西一路抢到南直隶,一路上收获颇丰,但他们还是到了南直隶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富饶,陕西,河南那些地方这几十年来不知道被抢了多少次,又屡遭天灾,早就被抢穷了,他们只能抢穷人,抢粮食,壮丁和女人,但南直隶就不一样了,还有大把的银子和珠宝。 这支被派到天水县的部队,单看扎营便知道算不上什么精锐了,但却已经是高杰麾下除了家丁以外,最能战的兵马了。不过若是抢劫,他们可是绝对的精锐之兵了,经验,速度和分寸都属于明军中的佼佼者。 营中的空地上,有的士兵正在烧火做饭,放声大笑,一些从传出了尖叫声的帐篷中出来的士兵一边提着裤子,一边狞笑着走出,随即也加入了谈笑的行列,而原本正在谈笑的士兵又有人兴奋地脱下裤子冲了进去。 而营区最中间的一个大帐之内,几个军官正在用着蹩脚的算数水准,谈论着分赃的细节。 且说,既然是高杰纵容麾下兵马劫掠的,又有地方官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周世显这个意图不明的实力派在南面盯着,整个劫掠的过程必然是有计划的,劫掠所得,也必然是要各处打点的。 “将军说了,粮食咱们自己留着,但是银子,珠宝,还有女人,咱们得拿去打点和孝敬各位大人。” 一个胡子邋遢的中年军官扯着粗犷的嗓音道:“这次抢来的东西,咱们自己留下五千两,那两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孝敬将军的,谁也不准碰,其他的银子和珠宝,还有那些丫鬟婆子,兄弟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五千两分下去,每人不到二十两,我看咱们要不多抢一次,悄悄地来,也别去抢什么显赫的大户,就是那些没背景没关系的,周县令不是已经给了咱们名单,哪些是抢不得的了吗?”另外一个军官也随即道。 “我看咱们先不急,一会吃过午饭,再去抢南边那个镇子,那里靠近扬州,商货多,一次起码可以抢到五六万两白银,到时候咱们留下两万自个分,剩下的上交,这一趟才算没白来。” 又有一个军官摸着面前的银子分析道:“留下的这部分,咱们五兄弟分一半,其他的散给兄弟们,大家的口风自然紧了。而且老子不信其他人没有私藏,便是传出去了也不怕。”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因为要打通关系和孝敬上官,而且他们又不敢去扬州抢,导致抢劫的收入不足预期,这让这些兵头们颇为不满,总想着要干票大的。 而看着兄弟几个都跃跃欲试的样子,刚刚那个胡子邋遢的军官也登时狞笑道:“也好,反正如今这时局那么乱,天王老子也管不到咱们,老子早就想尝尝那些个香喷喷的小姐们是什么滋味了。” 此话一出,帐篷里当即就是一阵狂笑,马上就有人应和了起来,这些乱兵本来就难以制约,便是高杰,想要真真正正地管住他们也是不可能的,最多就威压。毕竟,他本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是那个镇子离扬州未免太近了,我担心到时候......”一个军官一脸担心地皱眉道,但他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怕什么,那驸马早就回南京了,大家都是朝廷的兵,他们敢来凤阳管咱们?之前刘泽清的兵过来找事了,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咱们打回去了,现在就乖的多了。” 那个军官听罢,也稍稍放心了下来,不过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以免被别人以为胆小,帐外就忽然冲进了一个士兵,一脸惊慌地大喊道:“不好了,刘泽清的人马又来了!” 帐中的五个军官闻言,都立即跳了起来,他们担心是刘泽清上次吃瘪之后,要来报复,可能还盯上了他们抢的银子,反应都十分激烈。 几人冲出营帐,齐齐往北面看去,果然看到了远处的小山坡上有几匹战马伫立,还有己方帐篷的一阵骚乱,几十个士兵慌乱地穿上甲胄,拿起武器,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根本就是毫无准备。 周世显为了引诱这支乱兵上套,并没有一下子派出大队人马,他担心自己要是太强,对方会直接投降,到时候不懂怎么做的就是他了。所以,这次出征所带的两个千总部都停在了山坡后面,这伙乱兵连哨骑都没派,并不知道周世显已经亲自前来了。 周世显和六个亲卫一起在后方观察,前去挑衅的只有一个百总和加配的八个哨骑,在兵力上显得十分单薄,而且阵营也故意弄乱了,做出了一副毫无建制的样子。 为了示弱,周世显已经可以说是竭尽全力了,就怕自己表现得太强,对面的不敢应战。 周世显原本还想着让郑成功和自己一样,在后方观战的,没想到对方偏偏要到前线去,他见过周世显大军的军容和行进表现之后,对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已经毫不怀疑,再加上本来胆子就大,周世显也拦不住他。 不过,这样也好,郑成功近距离观察他手下大军的战斗过程之后,印象也会更加深刻,这和周世显原本的目的高度重合。 而至于乱兵口中的所谓刘泽清来攻,不过是周世显的烟雾弹罢了,他手下的人可没有说什么刘泽清,只是故意说了一句奉刘将军之命,又因为是从北面而来,自然就被误会了。 两千多人的队伍,有一个姓刘的百总也不奇怪。 第八十九章:一战击溃 周世显派出的这个百总和助阵的八个哨骑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和同行的那两个千总部里面的其他十一个百总一样,都是“天威中军营”的精锐,老兵新兵都有。 虽然他们的敌人有两三百人,但周世显丝毫不担心,高杰麾下精锐的战斗力也不过是普通明军家丁,这里的这些人或许连路振飞的标兵营也比不过,面对以精锐京营为基础的真正精锐战兵而言,是不堪一击的。 从另一个角度说,若是周世显手下最为精锐的“天威中军营”都不能以一敌三,击败他们,那何谈驱除鞑虏,恢复河山? 周世显还是趁早自挂东南枝好了,免得到时候自取其辱。 毕竟,若是不能改变民族的危局,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呢? 郑成功身上披了两重甲胄,跟在了出战的百总身边,他看着原本整齐肃穆的百人故意做出混乱的样子,只是派出了哨骑和那些乱兵的骑兵对决,并没有趁机进攻,简直就是大跌眼镜。 不过,让他更加大跌眼镜的是对面的所谓“四镇精锐”,反应连他郑家的水手船员都比不过,更别说其他的了。两相对比之下,谁强谁弱,已经一目了然了。 郑成功看着对面乱哄哄的军营,以及如同乱民一样,兵甲不齐,阵型混乱的明军,心中不由得直摇头,也更加理解周世显的苦心了——为了让对方上当,主动进攻,不弱到一定程度,是不行的。 他自然已经猜到了周世显的算计,这些乱兵烧杀抢掠,无论出于何种理由,身为大明朝廷驸马的周世显都应该剿灭之,但是为了达到更大的政治目的,还必须让他们主动进攻,如此才能罪加一等。 “郑公子,一会打起来,您自个可要注意,别乱跑,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的,小的怕伤到您。”那个百总把目光从对面乱糟糟的军营中收回,对着郑成功说道。 郑成功第一次上战场,心里终归是有些没底的,但他毕竟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当即应道:“薛百总无需担心,我到时候自会见机行事。” “好,那就请郑公子好好看看,我们是如何打仗的。要是有人不争气,老子第一个去砍了他。”那个百总出身宁夏镇,是个老兵了,此时看起来十分轻松,便是在说砍人,也面露微笑。 不过,和天威中军营的轻松相比,对面的明军就完完全全是一片混乱了,他们仅有的四个骑兵已经被哨骑合力干掉,最后只剩下了五个军官的战马,他们自然不可能亲自出战。 五个军官面对这一突发情况,连忙开始组织士兵,准备给这些敌人迎头痛击,刘泽清的兵马他们是不怕的,更何况对面看起来也是一片混乱,而且呆呆的,不懂得偷袭要快准狠,还在那里列阵。 但现在正临近午时,他们的士兵不是在准备吃饭,就是还在脱裤子和穿裤子的路上,不少士兵听到动静冲出来的时候,都还是光着两条毛腿的,贼兵的气质被他们拿捏得死死的。 过了整整两刻钟,这支稀稀拉拉的队伍才终于拉了起来,他们在自己营区的北面摆出了一个不宽的长阵,几个火枪兵手里拿着过时的火铳,弓箭手稀稀落落混在战兵之中,五个军官和他们的亲卫则居于后阵,驱赶着这些士兵前进。 周世显在后方的小山坡上看着,对面的明军已经开始出战,不过队伍依旧混乱,军阵也不成样子,甲胄兵器更是不足,靠这些人保家卫国果然是不行的。而自己麾下的那个百总已经准备就绪,阵型也开始重新恢复。 很快,当对面的明军进入到距离阵线不足一里之后,那八个哨骑也开始了行动,他们策马从侧翼袭扰,手中的骑弓不断射出箭矢,很快就射倒了十几个身上没有披甲的明军。 这支明军几乎没有阵型可言,队伍十分密集,又没有盾牌的掩护,两百多个士兵,只有一半人有甲胄,其他人不过是手上有一件兵器罢了,便是骑弓,对他们的威胁也是巨大的。 两翼受到进攻的明军乱兵很快又是一阵骚动,气势也减弱了不少,甚至就连前进的步伐都已经减慢了,整个阵型开始呈现中间突出的样子。但因为他们的身后还有督战的军官,也没有人敢后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 很快,这些明军乱兵就进入了一百以内,而那八个哨骑并没有接着进攻,他们十分担心自己的冲刺会把这两百多人直接冲散,那就坏了驸马的计划了。 于是乎,这八人当即绕到了这股乱兵的背后,以八人八马的劣势兵力对这两百多乱兵实行了包围,准备在正面部队重拳出击的时候,他们再从背后进攻,成两面夹击之势。 郑成功看着不断逼近的乱兵,对面虽然阵型更加混乱了,但是两倍以上的兵力,看起来气势汹汹,让郑成功心中不免更加紧张。毕竟他还是个战场初哥,第一次,总是会有些局促的。 而两翼的骚扰消除之后,在军官们的奋力组织之下,这股乱兵终于又恢复了些许秩序,他们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七十步,阵型也恢复了一些,不再是前后失倨,阵线不一的样子。 不过,居后的那几个军官都有些疑惑,他们一开始都没有注意,混乱之中只顾着整顿兵马了,如今靠近了,看着面前那些装备齐全,军容整齐的敌人,心中同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特别是他们整齐成线的明盔,更让人心惊。 但是事已至此,箭更是已经在弦上,他们除了一战,别无选择,这个时候要是停下来,或者后撤的话,那就真的是找死了。 虽然说打仗并不是他们的强项,但是这点基本的战场经验,他们还是有的,还不至于真的是一窍不通。 “杀光这些没种的瘪三,今晚人人睡小娘子,领赏钱!”那个胡子邋遢的军官骑在马上,忽然大喊道。 而他此话一出,这股乱军当即就是士气大振,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是比钱和女人更好的激励了,他们当兵也没有其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吃饱饭,要是能去抢东西,那就更好不过了。 只能说,这样的军队成为了南明的主力,不败才是奇迹,败了只能说是正常发挥而已。 不说士气,便是基本的装备和训练都无法保持。而这两点,正是周世显对自己麾下的新军最为看重的地方,他是清楚明军和清军真正的差距在哪里的。 郑成功透过军阵密密麻麻的明盔,看着对面忽然加速冲了过来,很快就进入了五十步,其中还有一些弓箭手停下来张弓搭箭,火铳手准备射击,心中更加紧张。 只是,对面刚刚加速,他就听到了一阵军号声,随即己方阵线最前面的盾牌便被放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的四十多支火枪手,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这股乱兵冲进五十步了。 “砰!砰!砰!” 郑成功刚刚看过去,一连串爆炸声便登时响起,然后便是一道道白色的浓烟升腾而起,很快弥漫了原本就不宽大的阵线之上。 与此同时,对面的乱兵立即发出来一阵惨叫声,眨眼睛就倒下了十几个人,有的士兵没有甲胄的保护,在四五十步的距离内,伤势十分严重,他们倒在地上,不断挣扎,嘴里吐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还有一些更加倒霉的,被鲁密铳的铅弹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直接射穿了肚子,里面的肠子,花花绿绿的粪便流了一地,叫声凄厉,面目狰狞,使得整个队伍的士气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随之而来的,便是整个冲击乱军的攻势都停了下来,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开始往后退去了。 郑成功并非没有见过火枪,他家的商船同时也是海盗船,出海除了运货以外,抢劫也是重点。 可是这整齐的突然一击,还是让他不由得一惊,特别是五十步以外,那些乱兵的反应,以及完成了射击之后,己方的那些火枪兵居然丝毫不乱。 不过,这样的进攻还不足以击溃这支正经的明军,他们虽然拉垮,但毕竟不是流民,不可能就此溃败。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那些妄图后退的士兵在军官的组织和胁迫之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几乎是停在了原地。 很快,第二轮军号声响起,天威中军营的阵线上,黑洞洞的枪口中,再次爆发了一连串爆响,这股乱兵再次倒下了十几人,惨叫哀嚎之声更甚。 而经此一击,便是那些军官,也没了胆气,他们稍一松懈,便当即有士兵往后溃逃而去了,而局势也开始完全溃败。 在郑成功看起来沉静镇定,实则心中已然惊骇欲死的伪装之下,天威中军营的战鼓声响起,火枪兵迅速收缩后撤,长枪手和刀盾手从军阵中冲出,对着这股乱兵进行最后的攻击。 与此同时,那八个哨骑也重新开始了行动,他们居高临下,快速移动,手中的武器正在收割着一个又一个逃兵的生命。 第九十章:缴获颇丰 在一阵节奏整齐的战鼓声之中,天威营的战兵手持利刃,身披银白色的锁子甲,直接朝着乱军压了过去。他们的速度很快,脚步也随着鼓声变化,刚踏出阵线不久,便加速冲了上去。 周世显在不到二里以外的山坡上看着两军交战的情景,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了——靠这些虫豸,是救不了大明的。 这些明军乱兵在火枪的打击下,死伤了近三十人,之前又被箭矢射杀了十几人,伤亡比例接近两成,所谓的阵型和士气都已经崩溃,面对天威营全副武装的战兵冲击,根本就是毫无反击之力。 他们从未想过对面这支刘泽清的兵马会那么强,心中一开始的那种信念和蔑视,已经随着火枪的烟雾和火光,随着不断倒下的同伴,以及对面传来的战鼓军号声,喊杀声烟消云散了。 天威营的战兵和骑兵同时发起了进攻,这些乱兵无处可逃,纷纷挤在了一起,还有人因为摔倒在地,被活生生踩死的,十几个抢先一步往后逃去的乱兵几乎都被骑兵杀死在了周围的平地之上,无人幸免。 那几个骑着马的军官,也因为被手下的士兵堵住,只有一人得以脱身,逃出了己方军阵,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两个天威营的哨骑用箭矢射杀了。 郑成功并没有加入战场,他在天威营原本的阵地上看着交战的过程,从两军对峙到天威营的骑兵两翼骚扰,火枪射击,战兵出击,再到如今的合围追击,完完全全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都是大明的兵,怎么会如此......怎么会差的如此之大?” 听着战场上传来的呼嚎声,郑成功嘴里喃喃道:“若是我郑家的兵马来,恐怕不比这个好到哪里去吧!” 战斗很快结束,在周世显的授意下,八个哨骑故意放开了一个口子,让五六个乱兵逃了出去。 毕竟,此事要让高杰知道,最快最好的办法,就是如此。若是自己派人去兴师问罪,想要抓住对方的小辫子,就不容易了。 而其他的两百余乱兵,近一半都被天威营斩杀在了战场之上,还有一半识时务,反应快的,则选择了放下武器投降。但周世显并没有带算放过他们,按照军律,全部都杀了。 他需要用这些人的人头告诉他的军队,违反军律,劫掠百姓的后果,就是这个。 周世显确认了自己手下的兵马确实可以一战,并且战力远超这些明军乱兵之后,他藏在山坡后的部队也随即出现在了这个乱糟糟的军营周围。 当天傍晚,周世显便率兵进入了天水县城,受到县城中缙绅们的热烈欢迎,但他并没有大肆显摆,而是下令封锁了周边的主要道路,以免自己现身凤阳的消息过早传播出去。 而应付完了乡绅之后,周世显也和诸将开始计算起了战场之上的缴获,并让薛老二做了一个简要的战况汇报。 虽然是小战,但这些乱兵本就是有机会有预谋劫掠的,天威营的收获颇丰。仅仅是白银,就缴获了四万多两,珠宝首饰价值四五千两,还有不少粮食。这些银子足够从零开始,练出两个千总来了。 除了金银和粮食之外,乱军军营里面,还有七十多个被掳掠来的女子,五十多个青壮年,周世显并不打算放他们走,如此乱世,那几乎等于让他们去送死了。 这些人自然是送回军营,送进工坊之中,正好周世显也缺廉价劳动力。 计算完战场上的缴获,也通报了三个士兵私吞脏银,被就地正法之后,薛老二也开始了此次大战的战况汇报: “驸马,此次作战,出动的是第一千总部第一局第一百总,加派了八个哨骑加强,此战共歼敌一百二十五,俘敌一百三十六,我方战死四人,伤十二人,其中三人重伤,皆是伤到了心腹,恐怕挺不过明天晚上了,另外九人都不是致命伤,但有一人伤到了筋骨,可能会落下残疾,其余的问题不大,休养一段时间便能好了。” 周世显听罢,点了点头,随即环视一圈屋内的众人,除了郑成功的脸上依旧有些惊骇之外,其他的将领都面如止水,他们之前大多参与了在“清河之战”,对这些友军的战斗力,还是有所了解的。 过了一会,听完了薛老二后续的武器折损,以及战场之上暴露的问题汇报之后,周世显才沉声道: “此战,天威中军营的表现是不错的,回去之后,本驸马必然会论功行赏,除了朝堂的赏赐之外,还会另有嘉奖。不过......也希望诸位记住,天威营乃是我大军中最为精锐的存在,对付一股乌合之众,便是胜了,也没什么值得欣喜的。 同时,诸位也得好好想想,这些友军,所谓的江北四镇,就是这个德行了,靠他们阻挡即将南下的清军,是万万不行的。将来和鞑子大战,能靠的,就只有我们自己了。 所以,刚刚薛总兵官所说的问题,都要引起重视,好好想想改进之策。军律中也是有规定的,能发现军队训练,战斗问题,提出改进者,论功劳大小,分别给予二十五两,五十两,一百两银子的赏赐,希望你们都能拿到。” 诸将听罢,都齐齐点了点头:这股乱军的战斗力确实是太差了,若是高杰的家丁精锐前来,或许还能一战。所以他们原本也不敢要求什么赏赐。周世显的这笔意外之赏,其实是小恩小惠,继续收买人心了。 而军队在战场上暴露的问题,则是让他们心中都产生了愧疚,更担心面前的驸马会以雷霆手段整治。 “驸马,接下来大军如何行动,是继续北上吗,还是?”薛老二又问道。 “去泗州,不过不急,先派出哨骑探路,等高杰开始行动之后,咱们再开拔,这几日让大军在城中继续待命。” 周世显顿了顿,随即继续下令道:“也派些哨骑进入淮安地界,看看刘泽清那边是如何行动的。” 郑成功一脸平静的听着,他知道周世显这是等局势更乱一些。毕竟他如今用的是刘泽清的名号,高杰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两边一闹起来,狗咬狗之后,插手就更加名正言顺了。 而现在,还只是驸马巡查之名,周世显只能点到为止。 第九十一章:周世显的架子 新兵上阵,即使是面对实力差距巨大的敌人,不少问题的暴露也是不可避免的。而这也是周世显要重点关注的地方。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郑成功居然凭着身临战场最前线的契机,发现了许多问题。看来有些东西真的是看天赋的,也难怪原本历史上,郑成功能有如此成就,仅仅两三年时间,就接管了整个郑氏集团。 只能说,若是让崇祯来,别说和那些手握兵权的郑氏叔伯们斗,接管整个军事商贸集团,降伏那些骄兵悍将了,恐怕最开始的几百人马,崇祯都驾驭不了。 虽然说历史的演变是有着其根本原因的,但人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才是最关键的,能不能积少成多,由弱变强,却是最不讲道理的。历史正是因为偶然性,才需要研究它,找到许多解决困境的办法。 新兵在战场上暴露的问题引起了周世显的高度重视,这其中自然有他为了引起各方重视而做出来的姿态,也有周世显的担忧。 特别是战兵一冲锋的时候,整个阵型就混乱了,这要是面对的是鞑子,是佯装溃败,诱敌深入的强军,他们恐怕就都别想活着了。 不止如此,还有许多士兵听到战场上的惨叫声之后,心生恐惧,开始慌乱。以及许多士兵听不懂战鼓军号的意思,平时训练的时候还能看着一旁的战友,如今真刀真枪,要见血了,又能看谁? 士兵听不懂战鼓军号是极其严重的问题,战场之上太过喧哗,单单靠喊口号是远远不够的。没有旗令,战鼓,军号的相互配合,大军就极有可能失去指挥,陷入混乱。而这些问题对于新兵来说,是更加严重的存在。 而就在周世显整理大军首战暴露出的问题的时候,听到自己手下的兵马被刘泽清派兵偷袭,派的还是家丁之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手下心腹大将李本深,胡茂祯等人率领精锐兵马一千,准备要去把脸面挣回来。 不过,高杰也留了个心眼,他问清楚了那只家丁队伍只有一两百人之后,担心中了刘泽清的调虎离山之计,留下了李成栋率领剩下的半数精锐兵马驻守大本营。 高杰自然不是要到天水县和那百来个家丁决战,他觉得刘泽清得手之后,必然会立即派出兵马沿途阻击,所以他打算来个出其不意,从徐州往东南方向而去,在运河沿岸劫掠一番,然后再伏击刘泽清的援军。 高杰对于刘泽清偷袭他的事情丝毫不怀疑,毕竟两人之前闹过矛盾,早就有过小规模火拼了。真要是说起来,如今的高杰已经是因为周世显的存在,克制许多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可是和黄得功打过,擅杀朝廷命官,也和刘泽清因为劫掠扬州,大打出手,甚至还屠过城,说无恶不作,都是轻的了。以至于后来得知他死在河南的时候,扬州的百姓纷纷庆贺。 只能说,要不是如今局势所迫,周世显绝对不会容忍这些军头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再继续为非作歹。但如今也只能是警告惩戒一番,收为己用。 于是乎,在周世显的算计之下,高杰最终从徐州卫沿着运河秘密南下,劫掠了宿迁,沭阳一带,然后和闻讯赶来的刘泽清在沭阳南面的刘家庄小战了一番。 高杰的兵马相对于刘泽清的来说,还是要强一些的,特别是刘泽清损失了马化豹所部之后,但高杰只带了一千人马,兵力处于劣势,两只菜鸡互啄了一番之后,谁也打败不了谁,也只好坐下好好谈一谈了。 刘泽清也正郁闷呢——为了上次那点破事,你高杰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带着一千多老底来淮安大动干戈吗? 只是,一经接洽,两人就立即发现了事情不对劲,刘泽清再三确认,十分肯定地告诉了高杰,他手下的精锐家丁,不可能去天水县,更别说袭击他的士兵了。 而高杰和刘泽清已经正儿八经地打了一仗之后,心里其实也早就怀疑了。刘泽清的家丁似乎没有那个以一敌二,甚至是三的能力吧。 只是,不确认还好,一旦确认了不是对方,那问题就大了。如今有这个实力,有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天水县域内的,或许就只有扬州方面的薛长福薛总兵官所部了。 若是如此,这背后是谁在指使,就不言而明了。 想到这里,高杰和刘泽清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止是惊骇于周世显的强军,更是因为他们今日在这里火拼,可是罪加一等啊! 于是乎,两个人灵机一动,赶紧握手言和,改弦易辙,对外宣称他们是在合力剿匪,至于宿迁,沐阳死掉的百姓,自然就成了土匪了。 至于那些地方官员,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掺和进这种事情上来。若是等到两人倒台的时候,倒是会有许多人上来狠狠地踩上一脚。而远在淮安的路振飞能不能知道这件事,还很难说呢。 然后,两人赶紧率兵回到了自己的驻地,高杰刚一动身,便立即派出了哨骑前往天水打探消息,他自己则率兵回到了徐州,以不变应万变。 而刘泽清也是如此,他领兵回到淮安之后,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坐以待毙,更何况这是高杰犯了事情,他何不趁机表现一下自己,争取改变自己在驸马心中的印象? 于是乎,刘泽清当即下令麾下各部谨言慎行,全部待在军营之中,不准再外出劫掠。而他则亲自前往凤阳府,求见周世显,以表忠心。 与此同时,高杰得知周世显已经率部北上,全军近两千人马之后,也不敢再观望了。他虽然笃定了周世显不会杀他,但前后一想,就知道这是对方在算计他。可问题是,目前的情况,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毕竟,这不仅是违背了崇祯皇帝的圣旨,更是冒犯了周世显。 当然,前者并不重要,后者才是关键。这个世道,有兵的人,有强军的人,说话才是算数的。高杰并不认为自己斗得过这个诡计多端,实力强悍的驸马爷。 最终,在周世显大摇大摆,有意而为之的缓慢行军之下,大军花了整整三日才从天水抵达泗州。而高杰和刘泽清分别在当天晚上和第二日凌晨,汇聚到了泗州府城。 虽然刘泽清比高杰早到了几个时辰,但周世显并没有接见他,一直让他在外面站着等。大半夜的,周世显自然早就已经睡觉了,难道区区刘泽清能让大明驸马爷半夜起床,隆重接待? 高杰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在外面等到了日晒三杆的时候,周世显用过早餐,听到薛老二等人汇报之后,才接见了高杰。刘泽清则还被晾在外面,看得郑成功都替他着急。 对付这些吃硬不吃软的军头,周世显自然不会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只有用拳头和他说话,才是可行的。原本历史上,史可法和弘光帝就是太软了,给机会都不中用,才导致对江北四镇的彻底失控。 而且,这些人算得上是什么才?值得周世显对他们态度好些。 若是他们是郑成功,李定国之豪杰,张煌言,张名振之英才,再不济也得有刘文秀,李来亨这些人的文武吧。 否则,周世显该摆什么架子就得摆什么架子,更何况这几人他都看不上。若是表现好他或许不杀,若是还敢临阵脱逃,和清军暗通曲款,周世显绝不会放过。 高杰在周世显亲卫的带领下,解除了武装,穿过五重守卫之后,才最终进入到了泗州府城的府衙内庭,终于在那里看到了端坐在主位之上,正在翻看折子的周世显。 原本高杰心中还不算紧张的,毕竟他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了,驸马爷周世显他更是早就见过,心里不至于没底。 只是,经过了五重全副武装的驸马亲军守卫之后,高杰的心态也不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面对薛老二等一众军官簇拥着的周世显的时候,当即少了硬气,被周世显一瞥,更是连忙下跪请罪。 周世显听完高杰的请罪词,一开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然后忽然冷冷地一笑,道:“高杰,你犯的罪,恐怕不止是这些吧!” 高杰一听,知道自己是糊弄不过去了,而且看着周世显这副样子,绝对是早有准备的,他只好乖乖招供,不过对他这段时间在凤阳做的事情,都是避重就轻,能推的就推掉,能甩锅的,也没有一点犹豫。 他其实也是在试探周世显的态度,如果情况不妙,他就得想办法溜了。 而周世显给了对方下马威之后,也没有直接穷追不舍,把对方逼急,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就在高杰心中暗自得意,以为自己最终还是糊弄了过去的时候,周世显却忽然话锋一转,怒喝道: “若是如此,你高杰何德何能,能够独领一镇兵马,年支粮银无数?朝廷每年给你那么多军饷,你却连军队都无法约束,此罪可是当斩了啊?” 第九十二章:变脸 高杰跪在地上,连忙磕头,他知道面前的这个驸马不好惹,但没想到对方会变脸变得那么快。但他现在是孤身一人,手上连把刀都没有,除了示弱认错之外,别无他法。 周世显并没有点到为止,现在正是时候,他不会犯史可法那种软弱文人的错误,放下之前必须高高举起,彻底把高杰给吓住。而且,周世显早有准备,卢九德办事是非常得力的,高杰这个外来户,这一年多来在南直隶做过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高杰听着周世显的训斥和责问,不敢回一言以复,额头冷汗直冒,后背更是发凉,一路奔波,大半日没有进食,他的身体也有些虚了。他低头看着地面,心中焦虑万分,一时间便是思绪都有些混乱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控制,周世显的实力让他觉得恐怖。 自己做过的所有肮脏事情,对方居然都一清二楚,这种完全没有秘密,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做事的感觉,这种被拿捏得死死的感觉让这个军头根本就是不知所措。 而周世显一阵输出之后,又施施然坐回了位置之上,他看着跪在地上,头已经贴到了地上的高杰,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 随即又淡淡的说道:“知道本驸马为什么要让刘泽清在外面等着,让你先进来吗?” 把高杰批得体无完肤,一无是处之后,自然就得好好夸一夸对方了。先pua再画大饼,周世显是深谙其道的。 “末将......末将......末将不知,驸马之意,非末将可以揣测。”高杰依旧不敢抬头,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这里假装不知道呢?” 周世显冷哼了一声,又道:“我看你那么肆无忌惮,恐怕就是知道吧,不然,你就不怕本驸马今日就直接在这里杀了你吗?” 高杰一听到“杀”字,心中更是紧张,说话也更加哆哆嗦嗦起来,但多年战场厮杀养成的胆气还是让他能够鼓起勇气做最后的挣扎:“驸马,末将,末将,末将是真的不知道,便是要死,也请驸马让末将做个明白鬼。” 周世显听着对方的语气变化,知道高杰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击溃了,笑了笑,开始安抚道:“谁说本驸马要你死了?江北的这些将军里面,恐怕可以一战的,敢和清军一战的,除了黄得功,便是高杰你了。便是圣上下令要杀你,本驸马也会策动群臣保住你,好端端的一条性命,不去和鞑子厮杀,死在自己人手上,算什么?” 高杰一听,微微一怔之后,心中顿时又有了希望,他听明白了周世显是什么意思了,也知道对方这是在向他示威,展示控制朝堂的实力,赶紧磕头谢恩道:“末将谢驸马不杀之恩,驸马之训斥,所说之过错,末将都铭记在心,今后一定不会再犯了,若是再犯,无需劳烦驸马动手,末将到时候必将自我了断。” 周世显点了点头,又微微笑道:“如此便好,既然知道错了,那你应该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吧?” 周世显固然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他也明白,不给对方一点教训,是万万不可的,对付这种流氓混账,必须得一次就让他知道疼,出了血,不然背地里还是会给你折腾出事情来。 “这......” 高杰微微一顿,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周世显还不打算放过他,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末将一定严惩罪首,把那些带头劫掠的军头,全都抓起来惩治一番......还有那些脏银,脏银也......” “好,既然高将军如此说了,那本驸马就依了你了。” 周世显知道高杰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于是直接替他把话说完了:“脏银收归中央,本驸马给你五日,把这件事情处理完,五日后就派人过来清点,若是还有差池,那便是本驸马,也难在圣上面前保你了。 至于那些犯了事的兵头,抓两个罪首来,在军营中直接砍了,以儆效尤。还有,日后若是还有火并之事,高将军就别怪本驸马心狠了。从今日开始,你就得明白,这天下,还是大明的天下,若是大明的兵将不守大明的军律,那就都得死。” 高杰听完,心中一沉,他知道这次自己栽了,偷奸耍滑,浑水摸鱼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连连磕头谢恩。要知道,他的两三百兵,当不了面前这个驸马麾下大军的百人一击,自己要是敢不服,恐怕就是送人头了。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是徒劳。更何况,要论起阴谋诡计来,高杰也还太嫩了,还不够格。 而高杰刚一退下,周世显又当即把刘泽清给召了进来,并不给两人单独交流,互通消息的机会。不过,以两人现如今的关系,再加上周世显一前一后地召见,通过区别对待加以分化,其实他们根本不可能互通所谓的消息。 且说,刘泽清手下的兵将虽然没有和高杰手下的那些倒霉蛋一样,但他该犯的事情,也都犯了,之前还有过马化豹一事,若是对方要追究起来,恐怕罪责和高杰没什么两样。 在外面站了一夜,又从早上站到了现在,刘泽清此时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他甚至因为害怕,想要偷偷溜了,但余光瞥见周围全副武装地驸马亲卫,又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刘泽清跟在两个侍卫身后,脚步已经有些发虚,心里更是急促,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太饿的,还是因为害怕。 其实,高杰也因为站了许久,又一路奔波,身心疲惫,面对周世显的攻势,才会显得毫无招架之力。周世显让他们在外面等,除了摆驸马的架子之外,这也是十分重要的一层考虑。 “末将刘泽清,参加驸马爷。”刘泽清进屋之后,纳头就拜,表现得比高杰还要卑躬屈膝。 而周世显却一改刚刚的对高杰的安抚态度,立马又换成了那张似乎要杀人的严肃脸来,转换速度之快,便是郑成功看了,也乍舌。 第九十三章:正途 刘泽清和高杰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周世显一摆下冷脸,这个已经虚得没有一点胆气的老油条便认怂了,这让周世显完全没有一点胜利的快感。不过,该要对方吐出的脏银,那一分都不能少,这是原则问题。 处理完了这两个倒霉的刺头之后,周世显随即开始了南直隶的巡游之旅,并成功在高杰,刘泽清,刘良佐三人这里收到了四十多万两白银的赃款,一万多石粮食,还有不少珠宝绸缎,青壮和女人,仅仅是那些所谓的富商千金,就有五个,都是高杰,刘泽清和刘良佐特地献给周世显的。 周世显自然知道这些并不是所有的赃款,也不是所有的青壮和女人,有些事情,可以逼一逼,但是不到时候,还不能真的逼得太紧,既然高杰和刘泽清都已经出血了,那他也得配合一下,好好演一场。 不过,这一切,周世显都是打着崇祯皇帝的名义做的,所谓的整顿四镇,也是以崇祯皇帝的名义整顿的,甚至还派人在南京城内散播消息,说的还尽是崇祯皇帝喜欢听的内容,然后再由王朝东传到崇祯皇帝的耳朵里。 这个时候,崇祯皇帝优柔寡断的性格就又体现出来了,更何况,周世显还是他的女婿,传言一来。他便又松动了,对于周世显又有了不小的信任。 周世显带着郑成功收了一圈保护费,让这些军头看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军队之后,便返回了扬州。毕竟,他让郑成功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收保护费,郑成功也得让他看看什么叫做“演技”。 周世显和郑成功回到南京的第五日,便秘密前往了镇江府,而郑成功更是在第一日晚间,就派了手下登船。 镇江城东北方的水城,百余艘海船正静静停靠在其中,随着不断起伏的海波微微摇晃,大多数海船都是海运走私武装福船,也有许多扬州,常州而来的漕运船只在此汇聚。 镇江北面有一个江中小洲,原本就平缓的长江水在这里被分流,前往南京,中途躲避风浪,装运货物,以及补充淡水和食物的的船只,大多在此汇聚,其中甚至还有一些来自日本的朱印船。 郑成功站在福船的船头,看了看岸边繁荣热闹的镇江码头,恭敬地对身边的周世显说道:“驸马,那些还没被贬职的官员都已经派人在南京码头等着了。” 周世显笑了笑,如今事情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到时候就看成功的了,除了拿到那些被贬职的官员的银子,这些惊弓之鸟,稍微敲一敲,估计还能多个四五万两出来,一千五百套鳞甲,也就有了。” 郑成功闻言,眉头微皱,之前周世显和他说了大概的计划,但是具体如何操作,却是只说了自有妙计,如今又和他说要多敲点,这就让他一头雾水了。 “驸马,所以下官到底该如何,才能多捞些好处。” 郑成功心中其实也有了想法,只是在周世显面前,他不好直接表现,毕竟这些天的江北之行,他也清楚了对方也是个阴谋家,需要的不是谋臣,而是干将。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郑成功自然知道自己如果表现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在周世显这样的天纵英才面前,最重要的是听话和能干。 “成功你说呢?” 周世显胸有成竹,但他想看看郑成功有什么想法。毕竟原本历史上,郑成功可是阴得很啊,但具体有多阴,周世显还真不清楚。 郑成功听了,知道周世显在考验他,既然是对方要求的,那他就可以放心说了:“下官以为,可以谎称是那些还安然在位的官员们的钱货遇到了风浪,到时候剩下的钱货便都是危在旦夕的官员们的,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处理了,也不必由咱们来应对压力。那些来找麻烦的人,自然会有人来对付他们。” 郑成功其实也担心这次和周世显的合谋会影响到郑家的声誉,所以他必须要妥善处理好,把郑家给摘出去,让那些官员们自己斗。 要知道,虽然有的官员被免职了,在这种时候被抓住了马脚,东山再起基本上是不可能了,但对方有没有同年和好友,就是问题的关键。 周世显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所想,要想顺利吞下这笔钱,就得让那些还在朝中的官员全都参与进来,让他们以为自己分赃了,自然会帮郑家挡住另外那些血本无归的官员们的家属朋友的麻烦。 “此事若是处理妥当了,今后那些官员,就都是成功的至交了,这一点成功把握住了,也能给令尊一个交代。” 周世显继续保持着微笑,又道:“在南京待再久,也不过是个幕僚文臣,便是考了科举,中了状元,想要进入内阁,也并不容易,成功你毕竟太年轻了,混资历到中央,恐怕再快也得五六年,但那个时候,时机还在不在,便难说了。” 郑成功听着比他还小三四岁的周世显说他太年轻,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但是对方的话,话中的道理,却是明明白白的,他如果想走文官这条路,就算有当朝驸马的支持,以他的年纪,没个十几二十年,是很难进入决策层的。 而且,郑成功并不想当文官,特别是见过了周世显麾下的强军之后,他领兵打仗的想法变得更加强烈了:“驸马的意思是......” “如今的局势,或许领兵才是正途,郑家的兵马,留在福建,便太浪费了。若是成功你能独领一军北上,横断淮河长江,护卫大明江山,封侯拜相,又有何不可呢?”周世显丝毫没有遮掩,开门见山道。 .第二日,五艘福船驶入了南京城郊的一个不起眼的码头,然后在码头上停了下来,每艘船上只有二十来个水手,而且这些福船的船身上都烂了好几个地方,有几艘的前帆都已经破破烂烂,挂帆的杆更是只剩下了小半,甚至还有后帆都没有的了。 那些一直在这里等着的人全都面露惊讶的看着船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出去了十几艘船,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一半回来,不用想都知道是出大事了。他们都只是管家,这要是拿不回去钱,根本无法交代。 过了一会,郑成功才走下跳板,快步朝着这些官员们的管家们走来。他还没走近,那些管家就都拥了上去,着急的看着郑成功,七嘴八舌问道: “郑公子,这,这是怎么了?船.....船......” “郑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何......” “我们家大人的货,货没事吧......” 还好那些出了事的官员们,全家上下都已经暂时被抓了起来,别说管家了,派个车夫来也没有,不然郑成功恐怕还得面对多出一倍的人。 郑成功闷不作声,过了好一会,才好似缓过了气来,对着面前这些着急的管家们说道:“诸位,这里不便说话,咱们到那边的屋里谈。” 一群人跟着郑成功,很快就走进了附近的一间大房子里面,郑家还安排有家丁在哪里看守着,外人一般不让靠近。 这个码头是郑家选来给朝中的那些官员们走私赚钱,以换取朝中支持和庇护的地方,虽然也有其他船只靠岸,但是码头基本上是郑家的代理人在管,内外再打点一下,就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刚一进屋,郑成功忽然就朝着几个管家拱了拱手,声音哽咽道: “诸位先生,我郑家有负各位大人的信赖,船队在这次回途时遇上了大风,十几艘船,能回来的,就只剩这五艘了,许多大人的货,还有我郑家的船,一百多个水手船员,都被大风大浪吹散,打翻在海里了。” 那些管家们听完,一个个都惊讶得张大着口,一时之间屋内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如今朝局动荡,北面还有流寇和鞑子,很多官员都想着攒下银子,危难的时候有个退路,甚至是保住官位,上下打点,趁着最后捞个肥缺,那可都是要大把银子的,结果居然被打翻在海里。 “那,那,那......”这些管家围着郑成功,想说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他们无法想象自己回去如何跟自家大人交代。 但郑成功根本不等他们说出什么质疑的话,便又立即说道:“不过诸位先生放心,无论如何,我郑家也不会坐视不管的,虽然我郑家也损失了好几艘船,一百多个水手,几十万的货物,但是诸位大人的钱货,我郑家一定会想办法凑出来,还给诸位大人。” 不过,郑成功话音刚落,便又有管家问道:“郑公子,那不是还有五艘船吗?是谁家的货?” 这些管家可都是人精,郑成功说的这些话,他们自然是不信的,好话谁都会说,所谓的这些赔偿,什么时候能兑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他人听了,也顾不得了什么了,也同时连忙对着郑成功问道:“郑公子,朝中出了大事了,那些船上的钱货,有些是不会有人来领了,你快把那些银子分给我们,咱们把这事处理过去,也不用你郑家出这个钱。” 第九十四章:演技 郑成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说出那话的几人,冷脸道:“几位先生,话岂能这样说?无论朝中出了什么事情,那些是大人们的钱货,就得按照账本来,我们如何能就这样分了拿走?” 最开始提出建议的那个管事这下不舒服了,他连连用手指着郑成功,又看了看周围刚刚和他一起起哄的人,着急道: “那你郑家如何赔?那么多大人的,至少六十多万两的钱货,我家老爷可是现在就要了,等你们郑家筹集了钱款,又要耗费几日?现在不是还剩下五艘船,那些大人可是犯了大罪,你把这些银钱送回去给他们,岂不是害了他们,罪加一等,最后连咱们都牵连上,你郑家也逃不掉......” 郑成功看着这个好像有点过于激动,又有些过于睿智的管事,心中大喜,这是帮他把所有的路堵死了,好像他不分剩下的五艘船,都是罪不可恕了。 而见郑成功不说话,那位过于激动的管事身旁,另外一个大聪明管家也赶紧往上添把火:“郑公子,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心,但这事令尊也不一定会同意,这可是五六十万的钱货,遭海难,老夫可从来没听说过还能赔的。你现在在这里答应了我们,到时要是令尊不同意,岂不是你我都无法交代?” 郑成功听罢,脸上装出了愁苦之状,似乎正在艰难地做出抉择,其余的管家也想快点拿到钱货,无论是银钱,还是货物,反正南京淮扬之地,想要脱手十分容易,于是纷纷上前劝导郑成功不要太死板,要灵活一些。 过了一会,郑成功才开门叫来一个水手,让他把账册拿了过来,然后才坐下,对那些管家们说道: “不瞒诸位先生,现在剩下的那五艘船,都是刘大人,李大人,以及我郑家的货,全是些顺道运回来的倭国俵物,倭刀之类的,也就值个十万两,船上还有二十万两现银。这里是账册,诸位先生若是不信,可以立即查看,也可以马上上船去查看。 除去来不了的几个大人,二十万两现银足够诸位先生分了,只是,我郑家这次也损失惨重......且不说这个,船上的那些东西变卖之后,还能凑十万两白银,应该也能弥补些损失。倒是若是还有空缺的,也才能把剩下的银子补给诸位大人。 不过,诸位先生若是想的话,也可以把这些货拿去自行变卖,零售的获利更丰,诸位手上有货,回到家中也好给大人们一个交代。” 账本自然是伪造的,船上的货物值多钱,也是一早就计划好的,毕竟郑成功手上有周世显给的名单,谁倒台了,他一清二楚。 听到郑成功如此说,在场的管家们一时间议论纷纷,既然还有钱货,那就没问题了。只是听郑成功的意思,似乎郑家的损失也要弥补,但近十艘船,一百多个水师,这可不是小数目,他们必须抱团起来,对郑家意思意思就行了。 不过,抱团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郑成功特地在账册里面混入了几个安然无事的小官,这些人的管家可不愿意得罪郑成功,随即,立马有一个管家说道: “这许多货物,我等也不认识什么买家,拿去了也不知道如何脱手,郑公子,我家大人的银钱还在,你直接给我们现银就成了。” 其他十几个管事听了,又立即闹闹哄哄起来,要是他们直接带着钱脱身了,恐怕剩下的钱,就不够了,特别是赔偿郑家这一块,凭什么他们赔,这几家就不赔? 十几个管事在哪里吵吵嚷嚷了好半天,郑成功也假装劝道不止,连带苦色道:“此事尽早有个决断为好,咱们一起做生意的,讲究一个同进退,共患难......” 听了郑成功的话,也已经吵累了的几个管家,才终于停了下来,许多人的眼睛都往窗外停靠在岸的几艘福船看去了,又有人说道: “这里的货册账簿,我们也都看过了,确实无甚问题,那几位去职大人的银钱,咱们不能给他们送回去,否则就是害人,这种不仁不义,丧尽天良,落井下石之事,我们绝对不能做。但是这些银钱还是得处理的。” 他还未说完,立马就要急切的人问道:“那如何处理呢,那些货物一变卖,足足有三十万两,分给我们是绰绰有余了,但是郑家这次损失惨重,那么多船员水手还有货物,恐怕......” 这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若是按照这个来算,郑家最起码要分走五成以上,剩下的五成,只够他们原本能拿回的六成,这还远远不够他们交代的。 郑成功和其他的人自然都听明白了他的话,也知道对方是什么话没说出口了,心中都各怀鬼胎。 郑成功觉得自己可能能要到十万两以上,那包括沉进海里的那些,就足足吞了四十万了,而其他的那些管家们,则是担心郑成功狮子大开口,要到十五六万两。 郑成功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并不贪财,可是又必须要些东西,不然绝对会被怀疑,而且今后郑家在这种事情上,就有不好的先例了。这些都是郑成功必须要考虑到的事情,那个分寸他得把握好,既不让这些被骗的人怀疑,还得让他们欠郑家一个人情。 郑成功又假装回忆一下,好像是深思熟虑了之后,才终于道: “那两位大人赚的,再加上他们采买的货物,还有另外几个去职大人,还留在船上的,货册和账册都是清清楚楚的,若是不能害了他们,也不用交代,那确实差不多够了。我郑家分个十五万......这样吧,那些货物我郑家全部承下来了,银钱只要五万两,现银就给先生拿走吧。” 郑成功此话一出,屋内又是波澜再起,这个要求虽然并不过分,甚至合情合理,毕竟大家一起损失的,凭什么郑家要分得少?但对他们来说,却不可接受,或者说,还需要再拉扯一下,欺负一下这个年轻人。 然后,屋内的这些管事们,又开始了集中火力对着郑成功,一个接着一个,最后逼得郑成功有口难言,只得解释道: “我郑家岂是不见信用的,又如何会做这等过河拆桥的事情,这海难发生了,又不是我郑家想的。而且,便是原本几位大人去职了,但也是我郑家的客人,现在如此这般做法,我已经是良心过不去了,诸位先生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看着郑成功好像被逼急了,那十几个管家此时都心中暗暗得意,准备来最后一击。只是他们没想到,在郑成功的面前,他们才是真正的猎物。 “郑公子的心是好的,但也不可太过迂腐短视了,你想想看,今后郑家和我们家大人的关系好了,在南京做事岂不是方便,这银子是银子,人情是人情,我们拿回自己的本钱,回去好交代,郑家今后在南京,也好做事,你说对与不对?” “这,这个......”郑成功看起来还是十分为难。 领头的那个管家大手一挥,又道:“郑公子不要为难,你把这话和令尊说,令尊也绝对会同意的,郑公子还年轻,很多事情,今后便会懂得了,这要是朝中有个人,做事可是方便很多啊,更何况还是有十几个朋友。” 郑成功闻言,眉头立即皱在了一起,他似乎已经走火入魔了,这个级别的演技,根本就是入戏太深,无法自拔。 这些管家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哥似乎在做着艰苦的思想斗争,一个个也胆战心惊,就怕对方不懂官场的道道,以为这些人情关系都不如银子重要,于是又赶紧道:“郑公子,莫不是你不懂这朝中的事情,真的以为几万两银子有我们家大人们的关系重要?” 郑成功一听,明白时机到了,自己这个年纪的人,正好是可以中激将法的,于是赶紧道:“先生,我怎么不懂这朝中之事,你不要以为我郑森年轻,便小看了我。本公子刚刚只是在计算银钱的分配。” 十几个管家听到这话,悬着的心都放了下来,根本就是立即气定神闲了,那领头的又问道:“那郑公子是如何算的?” “船上现在还剩银钱近二十万,货物价值十万,诸位先生大概需要二十万五千两,才能回去交差,但是我郑家需要近二十万两,才能把损失的补齐,原本赚的那些,就不算了。不过,刚刚诸位大人说得对,此事不能这么算。” 十几个管家都在听着,郑成功又继续说道:“不过,也不能完全按照诸位先生所说的,那些货物我郑家自然可以接,船也可以日后再说,但是那些水手的家属抚恤,却是要立即到位的。所以现银,我郑家也需要一万五千两。当然,诸位先生来回奔波,实在是辛苦了,这里面也有一份心意是给诸位先生,不会少于二百两。” 此话一出,这些管家们也开始心动了,他们都觉得如今的形势变化莫测,能赚一点自然就要赶紧赚,于是纷纷答应了下来。 而郑成功也留了一手,并没有一次性把钱都给他们,留了个尾款,再拖一拖,让这些在职官员帮忙应付闹事的其他家属。 第九十五章:雇佣兵 周世显和郑成功的一番里应外合之下,又有郑成功影帝级别的演技加持,那些管家们最后也只好吃点亏,也吃点回扣,拿回了各自主人家九成的银钱,如此一来,交代也大抵是可以交代了。 而且,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拿了两三百两银子的贿赂,这可是一笔巨款,自家老爷投入了上万两,亏个一千多两,自然没那么敏感,特别是遇到了灾祸,原本已经血本无归的情况下。 但他们这些下人,就算办事办得再好,可能也就是能拿个三四十两的赏赐,因此郑成功最后的这些收买,在整个计划中就至关重要了。不然,想让这些人精帮他说话,取信于那些官员们,根本不可能。 只能说,周世显果然没有看错人,虽然不过二十岁,但郑成功已经是个城府极深的阴谋家了,演技更是一流,把那些老东西全都耍得晕头转向的,被人卖了,还以为自己赚了。 周世显最后拿到了吞下的,价值三十二万两白银钱货的七成,加上从江北三镇那里获取的脏银,短短一个半月,手中又多了近七十万两银子,这足以装备训练出一万多强军。 不过,他手下暂时没有那么多人,既然羊毛出在了羊身上,周世显自然就把这笔银子分给了江北四镇和路振飞,马士英等人。 当然,此分非彼分,周世显要做的是派出军官,在这四镇中选择精悍一万,发给武器装备,粮食,强调军纪,训练战阵武艺,定期亲自核查检验,以备战时可以一用。 他对那些军头可不敢相信,如今只是暂时压住了他们而已。 而不同将领们的兵额自然也是不一样的,黄得功一直忠心耿耿,虽然能力不够,但重在听话务实,也是个绝不会投清的人,周世显分给了他三千五百兵额。路振飞的一千标兵营也全部在名额之内,周世显还特地让薛老二派心腹去训练,而他所制约的刘泽清,只分到了一千兵额。 高杰麾下兵马还算可以一战,周世显也分给了两千五百兵额,最无能胆小,原本历史上也投降了清廷的刘良佐,周世显只是意思意思,给了他一千兵额,不过他军中的一个心腹,已经被卢九德凭着当初领兵围剿流寇的交情搭上线,收买了。 至于最后的一千兵额,就是给马士英的了,虽然这是个小人,但民族气节还是有的,关键时候还能制约刘良佐,周世显完全不给他一点好处的话,不说这人会不会真的死心塌地投靠了崇祯,到时候刘佐良出事,反而是给自己添麻烦。 郑成功这次也吞下了近十万两白银,他在周世显的建议和友情赞助了十个老兵之后,也动了练私兵的想法,更别说福建靠近台湾和澳门,红毛很多,招募二三十个来练兵,并不成问题。 而且,郑芝龙已经有了让他领兵的打算,福建的军队有数万之众,挑出三千精锐老兵,投入十万两银子,一年之内,只要训练之法合适,必成善战能战之兵。 且说,郑成功此时对所谓的科考,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手握巨额资产,尝到了甜头之后,他便立即修书一封回家,让郑芝龙动用关系,和周世显配合一下,帮他在南京水营弄个官职,然后把郑家的五千水师北调,塞进水营里面。 周世显又做好了唱红脸的准备,郑成功自然是打的投靠崇祯的名义,到时候崇祯和郑家就是黑脸,周世显再收拢南京勋贵,偷偷出卖背刺,助力郑成功拿下南京水营,问题就不大了。 好巧不巧,郑成功也正是这样想的,他并不想回福建,那会在郑芝龙,还有一群叔伯的制约掣肘之下,郑成功想要的自由和独立的指挥权。 周世显和郑成功两人说干就干,很开就开始了配合,郑家有了朝中许多官员的支持,事情办得很顺利,南京水营里面的勋贵很快就被一网打尽,直接挂着空职,回家休养去了。 当然,驸马爷是好的,就是郑家太可恶了,惦记着他们的水营,哪里像驸马爷,一心帮着他们,只是势单力薄,无力回天罢了。 到了九月份的时候,汤若望终于回到了南京,不仅是带回来了计划中的一千五百多支鲁密铳,两千多支马六甲火绳枪,还有五百多支燧发枪,十门四磅炮,三名八磅炮,甚至还有五百多个葡萄牙雇佣兵。 这些武器,除了那三门八磅炮之外,周世显倒是不意外,但五百多个精锐雇佣兵,虽然少点,可却是大大的惊喜啊,这支力量不大不小,虽然不能独立支撑战场,但关键时候,却极有可能给清军致命一击。 毕竟,明军当中对清军还存在着十分普遍的畏惧,满清八旗兵胜了那么多年,这种恐惧心理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消除的。但这些葡萄牙人,可不知道你这些鞑子是谁,有什么厉害了,反正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 不止如此,汤若望还带回了不少西方书籍,涉及了造炮造枪,机械器皿,采矿冶炼等等方面,还有军法战阵。最关键的是,汤若望还把能看得懂这些东西,又会汉话的十几个传教士带来了南京,使得周世显的翻译工作得以顺利进行。 汤若望的办事效率很高,而且十分用心,周世显不是那种吝啬的人,自然也立刻兑现了承诺,把他送进了钦天监的同时,随即开始让倪元璐谋划在南京设立教堂的事情。 要留住这些传教士,让他们为自己效力,周世显还是要做些实事的,一直画大饼可不行。更何况这个用的国库的钱,也不是他的钱,而且还是明年的事情。 汤若望得了这些赏赐,心中更加坚定了跟着这个大明驸马爷做事的信念,特别是对方在宗教上,科学上的巨大宽容,更是让他喜出望外。 不过,随着周世显的权势越来越大,各路军头纷纷被压制,清军也没有来得及南下,朝堂上的斗争开始愈演愈烈,崇祯皇帝的无能再次体现了出来,党争再次席卷南京朝廷。 第九十六章:新年 或许是安宁得太久了,南京朝堂上的官员们又开始了传统技能——相互攻讦。 原本已经要烂掉的事情,诸如卢九德福王事件,李邦华,范景文当初在京城的政见不同,甚至是驸马周世显私自调动京营锦衣卫,江北四镇,南京水营,都成了这些大臣们攻击的焦点。 崇祯皇帝一怒之下,罢免了好几个侍郎级别的官员,但并没有什么用,东林党,非东林党,浙党,吴党,南京旧派,勋贵集团......无数个政治团体把南京朝堂当作了舞台,谋求政治名声而不顾国家危难。 其实,这些相互攻讦的大臣们,很多时候并非真的是抓住了对方什么把柄,他们只是通过攻讦这种方式,使得自己在众大臣中脱颖而出,或者是为了自己能够上位,把别人拉下水。 换言之,这些人不过是为了斗而斗,本质上还是取决于崇祯皇帝信不信。 不过,文臣之间的相互攻讦还好,不过是耍耍嘴皮子,只有运气好和看准了时机,才能扳倒敌对的大臣,对朝局虽然有影响,但周世显大军处于独立状态,江北四镇也是半独立状态,他们的口水仗对军事部署影响不大。 可他们攻击到了路振飞,张煌言,甚至是李邦华,倪元璐,最最不应该的是,居然攻击到了周世显本人,那就是犯了极其严重的政治错误了。 而对于周世显而言,犯了政治错误的人,都不能留在朝堂之上,他手上握着无数人的黑料,李邦华又是御史头子,那些触了周世显逆鳞的大臣,很快就因为丑事败露,纷纷被敌对政治团体攻击,很快就被罢官了。 只能说,对于只有一个女婿可以依靠,还不忠诚于自己的崇祯皇帝来说,这些大臣或许是难以控制的,但是对于周世显来说,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因为他不仅有卢九德,张煌言,李邦华,倪元璐也紧紧站在他这边,被占了南京水营,但是周世显又在南京五军营中为他们找到了位置的勋贵集团,对周世显也是竭力支持。 当然,如果周世显坐到了崇祯皇帝的位置上,或许他就不能这么轻松地处理了。作为局外人,往往是最不受制约的,而皇位既是无上的权力,也是巨大的约束。 若是没有足够强悍的力量,想要在这里面游刃有余,是几乎不可能的,反而会处处受限,难以施展。 被周世显一番打击之后,南京朝堂上的官员们终于消停了一些,但除了不敢再招惹驸马爷和李邦华,倪元璐等人以外,在其他方面仍旧攻讦不休,大明王朝的党争,无休止的党争,依旧在危害着这个几近要坍塌的帝国。 看到这些混乱的场面,周世显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尽快取代崇祯,真正改革朝堂,重塑官僚体系的想法。他原本是想着崇祯会和自己合力,一唱一和,共同完成改革的,只是没想到对方为了遏制自己,一直没有采取措施。 或许,皇位的诱惑,权力的诱惑实在太大了。再加上华夏历朝历代以来,逐渐形成的赢者通吃的“政治囚徒困境”,没有人敢真正放手。 而朝堂上的斗争对于周世显来说,终究只是不好的小插曲,各个派系之间来来回回的攻讦,接连不断的口水仗,也比不上大军的操练情况更重要。 时间很快来到了十月份,周世显也再次来到了“武安营”的军营之中,他即将率领这个战兵营北上,消灭许定国残部,为第二年的淮河防卫战做准备。 卢九德手下在河南的军情刺探工作早已经取得了积极的进展,为了配合周世显的进军,他乔装打扮,亲自来到了宁陵,然后又转移到了雎州,亲自指挥了针对许定国的暗杀。 许定国和清军勾结良久,又看着南边开始势大,特别是周世显的崛起,高杰,刘泽清,刘良佐等人纷纷臣服,使得他又产生了两边押注的心思,开始通过高杰,想和周世显取得联系。只不过,这正好给了卢九德暗杀他的机会。 卢九德在这近一年的时间内,参与了周世显谋划的许多事件,还在扬州的军营里见过周世显,他曾经也是领兵的人,如何不知道强军长什么样子? 但是周世显麾下的强军,确实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第一次知道军队还能有那种气势。 特别是,当他知道周世显练兵的银子全都是抢来的,抢的还是自己亲戚,心中更是惊骇。军队为之面貌一新,朝堂也为之一清,卢九德是做实事的人,又亲身参与了这许多事件,已经被周世显的一系列安排一步步折服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深知雎州,宁陵,归德这些地方的重要,所以才亲自出马,指挥了一场万无一失的伏击战,最终以三个杀手的代价,干掉了许定国。 随着许定国被杀,雎州,宁陵等地聚集起来数千杂牌军根本不堪一击,直接被周世显送给了高杰,而高杰也摆脱了原本历史上被杀的厄运,开始按照周世显的命令,在雎州,宁陵等地修筑碉堡,加固城池,作为应对多铎大军的第一道防线。 与此同时,周世显集结了刘泽清,刘良佐两部兵马,率武安营攻下了只有千余绿营兵驻守的归德府城。 在这一战中,周世显第一次将三门八磅炮,五门红夷大炮用于攻城战,两日之内便轰塌了城墙,城内的清军在完成了全部训练,武器装备也全部到位的武安营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而刘泽清和刘良佐看到了周世显麾下大军的强悍战斗力之后,早已经没了对抗的心思,特别是刘泽清,他之前已经被周世显吓破胆了。 毕竟,他们麾下的兵马,若不是精锐家丁,甚至打不过这些北面边军转变而来的绿营,精锐家丁还是有了周世显的专项拨款和军官特训之后,装备又上了一个层次,才能击败这些绿营。 把防区交给了高杰,刘泽清等人,完成了战前的基本部署之后,周世显也随即率兵返回了应天府,然后又回到了南京,准备新年一过,便举兵北上,对抗清军。 第九十七章:局势 时间很快就到了十二月二十四日的交年节,南直隶域内的所有士兵都停止了训练,各营各部都已经接到了命令,新年一过,他们就会立即开拔北上。 不止是士兵们难得休息了,便是终日纷纷扰扰的南京朝堂,也终于安宁了下来。毕竟,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安安稳稳过个年更重要的,而且吵架也不是什么真正重要的事情。 但周世显却还不能安心过年,潼关大战已经进入了关键时候,李自成失败南逃,多铎率兵南下只是时间问题,周世显必须要为接下来的恶战,也是他的真正立足之战做好完全的准备。 周世显腊月二十八还在巡视“南京兵器局”,检查武器生产,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又去巡查了南京水营,和郑成功见了一面,对方治军确实有一套,虽然军容阵法比不上他,但军纪方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南京水营将是对抗清军的重要力量,也是从南京源源不断运输武器弹药,粮食马料,保证大军补给的最重要力量,如今郑成功指掌了很大一部分,他是朱慈烺可以信任的人。 在大军北上的这段时间,甚至是决战之前,南京武器局至少还能生产出四五千支火枪,以及数以万计的盔甲弓弩,刀枪盾牌,这些都是要不断补充进大军里面的,小规模作战的折损也不容小觑。 到了腊月三十这天,周世显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他先去给崇祯皇帝和周皇后请了安,然后又去见了两个公主,小昭仁的零食是少不了的,这小丫头片子自从出过宫之后,便觉得宫里太无聊了,甚至想趁着年节,偷偷跟着周世显溜出去看花灯烟火,顺便寻个酒楼,二一添作五,大吃一顿。 不过,就算是腊月三十,周世显也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只能是把这个小吃货赶了回去。不然,他也是想去看看南京城的年节花灯的。 等周世显回到府中的时候,薛老二,卢九德,王朝东三人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了,如今南京的情报系统都控制在自己手里,周世显倒是不担心自己和三人密会的消息传出去。 “驸马,多铎所部鞑子军已经在潼关和顺贼鏖战了十数日,似乎是在等攻坚所用的红夷大炮运抵,据臣派到北直隶的眼线回报,那炮应该过几日就到了,顺贼野战不力,潼关被攻破,恐怕便是这十数日的事情了。”卢九德弓着腰,拱手抱拳道。 周世显闻言,看了看王朝东和薛老二面上的表情,随即又问道:“阿济格在陕北的攻势如何,仅凭李过和高一功的兵马,恐怕很难与之抗衡。” “驸马英明,阿济格所部六七万大军,而李高两部顺贼估计不过三四万人马,原本李闯是打算先率主力北上,攻灭阿济格所部鞑子军,然后再截断多铎南攻的后路,只是最终多尔衮改变了两路并进的战略,顺军由此陷入了战略被动。” 周世显点了点头,这和原本历史上的情况基本一样,李自成退出京城之后,便失去了明军边军的支持,陕西原本还有七八万秦军的,但是他们都在观望,这使得军中充斥了大量新兵的顺军在裹挟了十万山西明军的清军面前,屡战屡败。 “四川方面的消息有吗?”周世显又问道,张献忠虽然实力远不如李自成,但还是可以和清军一战。 “目前还没有,便是阿济格在陕北方面的行动,目前也还未曾得知。”卢九德回答道。 “驸马,若是清军和顺贼两败俱伤,恐怕几个月后,清军都将无一战之力,咱们还要继续调集主力大军北上吗?”薛老二在一旁听了之后,当即有了疑惑,他还是再想多练几个月兵。 “李自成不会在陕西和清军决一死战的,他流寇的本性将会再次暴露,整个陕西或许都将白白让给清军,就和山西一样,他不亲自坚守,居然跑回了陕西,以至于这道天险尽失。” 周世显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到时候清军的主力或许还能保持完整,不过他们还要分兵清剿陕西的乱兵,还要对付四川的张献忠,追击李自成。南京这边,满清或许不会派全部主力大军,八旗兵或许会在两万之内,绿营兵,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的兵马应该也只有两三万。” “驸马如何这般笃定?” 卢九德吃惊道,他一直怀疑周世显背着他,还有另外一个情报网,如今这些他都丝毫不知的消息一点一点冒出来,使得卢九德这种城府的人也有点稳不住了。 “猜的,鞑子就那些兵马,收编的陕西边军意识应该还不敢用,而且陕西钱粮不足,兵马众多,南京钱粮充足,清军或许还觉得咱们没有强军,一定会放松警惕。” 周世显微微一笑,又直截了当道:“这也是本驸马要派高杰等人驻守雎州,宁陵,归德三城的原因,便是要清军看到咱们的虚弱,否则要是主力转向南京,问题就大了。” 卢九德固然是不信周世显所谓猜的的说法的,但他也不能多问,而周世显的计划并无问题,毕竟他们在南直隶真正的能战之兵,不到四万,大部分都还是新兵。如果清军主力来攻,恐怕很难取胜。 退一步说,周世显这个拿着高杰,刘泽清等人示弱,当炮灰,然后诱敌深入,寻找战机的战略,也是当前的最优解了。薛老二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对于周世显更是佩服,这样的战略眼光,要远远胜于他这个老将。 “老王,本驸马率兵北上的这段时间,南京就靠你了,必须稳住朝堂,不要让意外发生,必要的时候,摊牌也未尝不可。”周世显扭过头去,看向王朝东说道。 王朝东点了点头,立即拱手抱拳道:“驸马放心,南京城中的守备司,宫中的禁卫军,末将都已经打通了,只要驸马一声令下,南京城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王朝东这大半年来可不是只顾着练兵了,他凭着锦衣卫总指挥使的身份,把原本应该是崇祯皇帝最后依仗的南京城守备力量都打通了,又借着锦衣卫的力量,不断往里面安插自己的人。 周世显闻言,眉头挑动,薛老二在军队上表现出色,卢九德在情报方面也实力不俗,王朝东这个算得上是自己同龄人的,同样是个人才,再加上张煌言,郑成功,李邦华,倪元璐,张名振这些人,他的麾下完全就是英豪汇聚。 “好,我大明有诸位在,中兴在望,驱除鞑虏,恢复河山,必将指日可待!” 就在此时,周世显话音刚落,整个南京城内陡然间响起了一阵爆竹声,周世显府邸内,也是一片欢叫,门外也是吵吵嚷嚷。 薛老二,卢九德,王朝东三人连忙朝着周世显拱手道:“驸马爷,乙酉年好!” 周世显哈哈一笑,一时也不管什么君臣之别了,朝着三个心腹回礼道:“长福,朝东,救国,乙酉新年好啊!”. 应天府,镇江府,扬州府的九个军营内,无数士兵也都在欢度新年,这是他们有生以来,度过的最快乐的一个新年,不用为吃穿烦恼,也不用担心住所的问题,新发的棉甲棉衣都十分保暖。 家中有老婆孩子的,自然是在自己的小家里面,一家人吃个年夜饭,光棍汉便是聚在一起过了,不过人人都买来了香烛,在营地中划定的地方祭拜祖先,敬天地。 孩子们拿着周世显派人送来的烟火正在聚在一起玩了,玩得不亦乐乎,士兵们也一起凑了钱,买了许多鞭炮,放了起来。 劈里啪啦的炮声中,到处都是士兵和家属们的欢声笑语,孩子们提着父母买来的灯笼,在家门口的小块空地上你追我赶。 士兵们的军饷都按时发放,衣食住行又费不了几个钱,攒了大半年的银子,每家每户几乎都有余钱,因此也舍得花。 而且,有家室的还是花得少了,没有家室的那些,光棍汉一条的,他们知道了年后要开拔北上,去打仗,便在之前请假的时候,就去窑子酒楼,挥霍一空了。 毕竟,鞑子还是可怕的,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大部分人甚至是因为严苛的军纪,以及对周世显的感激,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 周世显知道这些新兵心中还是会害怕的,所以才特地给他们出去消费发泄了一番,也注意军营中的安抚工作。 虽然放鞭炮,烟火这些事情都有安全隐患,但周世显并没有因为麻烦,就禁止,他希望决战之前,这些士兵能过个好年。这要是战斗意识的来源,他们是在为自己的美好生活而战。 而军营中产生的巨大消费也让附近的农户,小商人们看到了商机,甚至还有不少乡绅要过来开店,但是军营重地,周世显并没有允许。 崇祯十七年就这样结束了,甲申之变周世显没能改变,但乙酉年,他绝对不会让悲剧重现! 第九十八章:开拨 过完年,又经过了半个多月的准备,大军开拔的日子也就悄然来临了。因为之前北上雎州-宁陵-归德的经历,被周世显选为大军先锋的武安营首先行动了起来。 军营内,士兵们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行囊,经过这大半年时间的训练,又有过了和绿营军的实战经历,武安营的将士们士气十分高昂,清军在他们眼中已经没有那么可怕了。 这也是周世显要让他们作为大军前锋的原因了,这可不只是因为他对张洪的信任,薛老二的天威中军营必然要居中的,而其余各部人马都没有经历过全军动员和实战。 武安营将士的装备很多,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不说,每个人都有一件主武器,一件辅武器,以及一件补充武器。其中辅武器以戚刀,短柄斧为主,补充武器是军用匕首,贴身肉搏时若是技巧正确,可以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甚至可以刺穿甲胄。 除此之外,帐篷,席被,厚重的盔甲等等,这些都是需要民夫和骡马来运输的,将士的体力在行军途中需要保存,等到大战的时候再用。 庄立冬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行囊,确认无误之后,随即督促手下的士兵们加快速度: “都快点,一会整理完了,军法司还要派人来挨个检查装备弹药,点齐人员,汇报到上官那里,吃过午饭之后就开拔了,一个个的都别给老子磨磨蹭蹭的,要是谁最后迟了,被打板子扣了月饷,可别来找老子求情。” 屋内的将士们齐齐喊了一声“是”,随后又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物品了,军中严苛明了的军纪已经成为了他们潜意识的一部分。 陈禹见庄立冬走出去之后,扭头看向了张东,道:“张东,帮我看一下,我的东西齐了没?” 陈禹上次开拔北上打雎州的时候,就因为装备没检查好,落了一个椰瓢(装水的容器),挨了三十军棍,还被扣了两钱月饷,这一次他再也不敢粗心大意了,自己检查了两遍还不够。想了想,又让张东帮他看看,只是张东的速度很慢,现在还没弄好自己的东西。 “你小子别害我,自己再看一遍,一会我检查不完了。”张东头也不抬,继续紧张地整理行囊,清点身上的装备。 陈禹看着对方着急的样子,心下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兄弟确实笨点,看来现在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张东平时训练得挺好的,各种武艺确实了得,上次归德城内一战,一个人杀了四个绿营兵,又和旗队长合力杀了个鞑子,就是左右老也分不清,但上了战场自己还是得跟在对方身边才行。 陈禹还是伙兵,他的主武器是一件铁尖扁担,两头都是最为优质的苏钢打造的,尖锐部分甚至可以破开铁甲,辅武器是一把一斤十两重,三尺二寸长的戚刀,锋利无比,还有一把匕首插在腰间。 头上是一顶带着护脖的铁盔,身上是一件锁子甲,上阵的时候还要在里面穿一件棉甲,两重甲胄是上阵的标配,除非穿的是厚重的鳞甲。 他挨个清点,直到最后身上装备的数量够了之后,才放心下来,等预备集结的军号声一吹响,便和张东一起出去集合了。 黄发听到预备集合的军号声,又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婆娘,还有两个正抱着妈妈大腿,眼鼓鼓地看着他的孩子,想要说什么,但是又好像说不出来,他一向是不懂如何说话的。 上次北上雎州-归德的大战,他们邻居就有一个战死了,还有一个断了腿,黄发的媳妇十分担心,特别是听说这次还是要去打真鞑子,已经连续几夜做噩梦了,他们以前就听说过鞑子的厉害,心中便愈发觉得不安。 但好在,这两个士兵的抚恤很快就下来了,阵亡的那个战兵家属得了五十两银子,朝廷还会把他的孩子养到十六岁,原本分给家中的田地,也不会收回。 而断腿的那个,得了二十两银子抚恤,家中的地也会由招募的流民耕种,还得了一份管理屯堡的闲职。 军中的士兵们看到这些,心中安稳的同时也知道,他们就算战死,也必须战胜敌人,否则后方的妻儿不仅拿不到抚恤,还有可能被鞑子杀死,这更加坚定了他们死战的决心。 “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了,这次老子也和那张愣子一样,砍他几个鞑子人头,真夷人头一个赏银二十两呢。” 黄发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到时候俺升了官,咱们家也搬出去,修三间大大的砖瓦房住。” “你个死鬼,一打起来,你就跑,躲后面去。”黄发的媳妇眼眶红润,哽咽着说道。 “要是胳膊腿断了俺还能种地养你,可要是命没了,孩子就没爹了,一准受人欺负......” “你懂啥,要是跑了,鞑子没杀俺,军法兵先杀了俺,到时候别说抚恤了,你们住的房子,分到的地,都得全部收回,臭婆娘,别在这瞎说。” 黄发本来就因为要去打鞑子,心里紧张,现在看着自个媳妇在那里哭哭啼啼的,还说这种蠢话,心中更是烦躁,他黄发是那种孬种吗? 很快,第二声集结号便响了起来,黄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戴上了明盔,往外走去,两个孩子眼巴巴地看着面前这个全副武装的男人挺拔的背影慢慢变小,变模糊。 有了之前大军集结开拔的经验和惩罚之后,这一次,全营两千多人,都没有人再犯错误了,全军在吃过午饭之后,各部军官立即开始按照惯例,强调行军纪律,前往的目的地...... 午时刚过,大军随即开拔,九部大军,两万五千将士,还有征发的两万一千多民夫,一万多匹骡马,都按照计划好的路线,一个接着一个出发,官道上人马混杂,连绵数里。 各部大军将会在滁州府城完成集合,在那里,周世显也将会检阅麾下大军,同时召开军事会议,根据最新的军情,确定大军接下来的攻防计划,完成大军最终的部署。 第九十九章:军仪 一月底,九营三路,两万余大军先后抵达了滁州府城,周世显麾下的主力大军将在这里完成抵达战场之前的最后一次检阅,以鼓舞士气,然后便直接北上凤阳府,隔着淮河屯兵以对。 周世显虽然不能说是在军事上天赋异禀,目光长远,但目前历史的发展还远远没有到面目全非的地步,短时间内,他对清军的真实实力和战略意图,还是了解的。特别是还有一个庞大的情报系统给他源源不断地提供消息,用以佐证判断。 大军完成了检阅,周世显也就前线的最新战况进行了了解,清军比原本历史上稍慢一些,多铎一月底才进入西安,但因为自己派兵攻占了雎州-宁陵-归德三府,清军缩短了休整时间,最终的东进比原本历史上要快三天。 对此,周世显并不奇怪,他微微调整了部署之后,随即下令大军开拔,继续北上,事情如今还在他的计划之中。 很快,大军就进抵了凤阳,临淮一线。 南京水营把总刘韬率领的两千余水师也已经和调到了盱眙的路振飞所部会和,一方面是掣肘刘泽清,另一方面也是要守住这个关键节点,以免被清军从中间突破,然后直接被抄了后路,军心大乱。 当前的淮河一线,周世显从二月初开始,一直到二月中旬,花了半个月时间最后一次调整了各路大军部署。 高杰仍旧在徐州,河南一带,但稍作抵抗就可以撤退,为后方的战线巩固争取时间,周世显打算视他的表现而定,如果还能一用,就把高杰所部的五千多甲士作为预备兵马,打打绿营军,牵制侧翼还是可以的。 除此之外,刘良佐所部撤到了霍丘和寿州一线,倚着淮河-大别山防守西面阵线,马士英所部也被调到了寿州,掣肘刘佐良的同时也是加强西面的防守兵力。刘泽清则是收拾兵马,退回了淮河以南的淮安城中。 黄得功所部依旧维持原状,驻扎在淮河一线,西面战场的后方,周世显要等明确了清军主力动向之后,再作调动,他麾下的七千多甲士,都是在薛老二手下军官眼皮子底下认真操练的了,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而如此部署,自然就是想要把多铎的主力引到凤阳了,若是多铎从其他地方突破,事情会更麻烦。换言之,周世显只有率自己麾下的精兵和清军主力对上,其他几个军头才有一战之力。 毕竟,面对真正的满洲八旗兵,这些军头们的战斗意志十分薄弱,没有周世显领头,这些人就算如今实力有所增强了,也不堪一战。 伴随着大军部署的,还有周世显从江北征发来的周围逃难的百姓,凭借着这股庞大的人力,他在凤阳,临淮,寿州,霍丘,盱眙,淮安等重要据点外围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从羊马墙,拒马枪,陷马坑到鹿角木,铁蒺藜,可谓无所不有,每一座城池内都储备了一年的军粮。 不过,最终的胜负还是要凭借在平野之上击败清军主力,没有野战能力,无论是什么样的坚城,都是不可能守得住的。 凤阳城的镇守总督府内,薛老二,张煌言,张洪,孙虎,吴兴业,高杰,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马士英,路振飞,郑成功等军中大将已经等候多时了,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气氛严肃。 随着大明驸马,天下兵马大元帅周世显入内,会议室的桌子上,一副崭新的山河地形地图被薛老二平铺在了长桌之上,淮河南北数十里,大半个南直隶的山河地形,城镇关隘,以及主要官道都被标注得清清楚楚。 这是周世显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近三万两银子,在大半年的时间内,派人绘制而成的,由此还培养出了十几个地图测绘师。 会议室内,薛老二手上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枝,环视众人一圈之后,指向了淮河以北,徐州卫以西,归德府的方向: “驸马,诸位将军,根据哨骑探知到的情报,清军目前已经开始行动,预计将会在归德一带汇聚,整个河南,山东的绿营军,以及从陕西潼关一带调头而来的近两万八旗兵,孔有德,耿仲明等部数千人,都将汇聚于归德,清军的总兵力或许在五万左右。 同时,从左良玉那边传回的消息,顺贼溃兵极有可能会窜入湖北,另外一路清军或许会继续派兵追击,所以目前正在赶往归德的这支清军应该不会再有援军,是一支孤军。” 受限于这个时代的交通和技术,周世显只有时间绘制淮河南北的地形地势图,其他地区的,仍旧是使用大明传统的抽象派地图,可以看一看,但是对于大军作战,帮助很小。 “此次会战预计将在半月后正式打响,清军主力大军应该会率先拿下雎州,宁陵,归德,然后再挥师南下,我军现如今分成了三路,西面是刘良佐将军,马士英总督,东面是路振飞大人,刘泽清将军,中路是驸马亲自领兵,高杰辅之,黄得功,郑成功两位将军继续待命。 西面战场,我军约有甲兵四千余,后勤民夫三千余;东面战场有水陆战兵近五千主力,后勤民夫近五千;这两部兵马负责牵制清军侧翼,同时防御清军的侧翼包抄,必要时候支援中路的主力作战。 中路有近三万甲兵,将是此次大战的核心战力,后勤民夫两万三千余。还有作为预备的黄得功将军七千甲兵,郑成功将军两千水兵,后勤民夫万余。总共披甲士兵四万五千余,后勤民夫四万一千余。 这四万五千余大军中,野战步卒三万六千余,配备火枪一万二千余,马兵五千余,盾牌甲胄弓弩刀枪皆齐全,可陆地移动之火炮近九十门,虎蹲炮四十余门,四磅炮十门,大将军炮三十余门,另外还有千斤大炮十五门。水营之中,大小舟船三百余,除去水手杂役,能战之兵三千有余。 大军目前已经准备妥当,三路大军各部人马大部分已经进入了各自的阵地。目前部署在霍丘-寿州,凤阳-临淮,盱眙-淮安一线。” 经过了周世显的投入,南直隶域内的各路明军都有了明显改观,至少除了他的本部兵马之外,半年前赞助的那七十多万两白银,一万甲兵,在他的亲自监督下,终于成了个样子——甲胄兵器都已经齐全,军饷粮食也较少克扣。 至少,这些兵马都吃饱了,有力气训练了,不再是叫花子的样子,也不再是瘦骨嶙峋,全身上下没件甲胄,只拿着一件破损的兵器。 当然,说是一万甲兵,其中有多少水分,周世显还是没有彻底弄清楚的,但应该不会少于八千能战之兵。如此规模的兵马,打一打绿营兵还是可以的。再加上之前各个军头的本部兵马,周世显如今的兵力并不比清军少多少。 “嗯!” 周世显点了点头,对当前各营各部都已经按照计划进入了指定地点十分满意,各大军头如今总算是不敢骄横了,不过周世显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此战之后,便是整顿之时,那些他的军官亲自训练的新兵,他自然是要收回来的。那些银子,他可不会白出,不过是借兵来练罢了。 “继续往下说!” “是,驸马!” 薛老二随即把竹枝指向了凤阳城的位置,又继续说道:“清军向来轻视我大军,酋帅多铎攻取陕西之后,更是目中无人,大军没休整多久,便直扑而来,应该是完全不把咱们当一回事了。我方预计多铎将会直接来攻凤阳,我大军主力所在之地,以求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结束江南的战事。” “咱们要利用的就是他这种轻敌大意的心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周世显微微挑眉,又扭头看向了高杰,继续说道:“高杰,你到时率本部兵马务必装得像些,不必担心丧城失地之罪,只管跑便是了,绕道淮安,然后回来,但也不要让清军趁机过河,否则定斩不饶。 吴兴业,你派出的骑兵营兵马只要在北面护卫斥候打探消息就好,遇到小股敌军可以侦察敌情,消灭对方,但一旦遇到大批敌人,切记不可暴露出攻击性,以免清军起了疑心,加强了提防。 其余各部,没有命令,不得擅退,更不可弃城而逃,否则本驸马一定奏请圣上,诛灭九族。” 周世显加上江北四镇,虽然号称二十万大军,但其实真正能战勇战的,不到三万,其中两万五还是周世显手下的兵马。尚能一战的,也不过四万余,其余的都是军队家属和被裹挟的百姓。这也就是为什么原本历史上,江北四镇不堪一击的原因了。 不过,如今局势已经变了,但是多铎并不知道,周世显要利用的就是他这点,然后诱敌深入,三面包抄,以求少胜多。 诸将听罢,都没有任何异议,纷纷拱手称是。这些部署其实一早就已经拟定好了,现在只是在大战开始之前,再由实际情况调整一番。 第一百章:不堪一击 军事会议结束之后,各部将领也随即各回防区,薛老二,张煌言,以及其他老部下都驻守在凤阳,临淮一线,并不急着回去,周世显自然是不会把他原本就不占优势的本部兵马分散的。 而高杰,郑成功两人,则是周世显特地留下来的,两人在大战部署中的关键位置和政治站位使得周世显必须加以拉拢。 高杰的主力仍在归德-徐州一线,直面多铎的兵锋,虽然一遇敌就可以撤退,但周世显还是要好好安抚一番,以免对方误了大事。逃跑也是要技术的,如何能跑得兵败如山倒,又成功保住核心的甲兵,这需要将领有一定的威望。 当然,除了安抚之外,必要的赏赐也是少不了的,周世显可不是那种只会画大饼的领导,既要有大饼,也要面包,那才能真正使得手下的人信服。 之前收复雎州-宁陵-归德一战的时候,周世显也看出来了,高杰这人虽然毛病很多,但还是敢于一战的,至少比起刘泽清,刘良佐之辈,要强不少。 而弃文从武的郑成功则是周世显要重点拉拢的人,在周世显的鼎力相助和郑芝龙的背后运作之下,郑成功现在已经提督南京水营,可谓是火速提升,平步青云。 水师在接下来的大战中虽然不至于决定全局,但仍旧非常重要,这可是周世显给多铎准备的一份惊喜,也让这些辽东的旱鸭子们见识一下水师的厉害。 而且,郑成功背后的郑家势力,几乎控制了整个福建,以及对日海贸,这也是周世显要重点拉拢的政治力量。 至于其他各部将领,经过了周世显的一番恩威并施,如今都已经不敢再有任何明面上的违逆之举了,但满清鞑子真的来的时候,他们敢不敢一战,能不能一战,周世显心中就不敢确定了。 毕竟,这些人现在是被自己手下的两万大军压着,要是自己和清军交战不利,这些人是立刻溃逃,还是上来助战?就怕还是很难说的。 路振飞,黄得功周世显信得过,高杰,马士英也能一信,可是刘良佐和刘泽清这两个原本历史上投降了满清的,又会如何?周世显就不敢下定论了。 所以,他才会在这俩人身边安排了马士英和路振飞,以防不测。再加上自己花钱培养的数千甲士会不会跟着投清,也是这两个软骨头必须要考虑的。 只能说,周世显虽然做了一年多的准备,也确实在明面上压住了这些人,可明军背刺队友,见死不救,舍人为己,那是出了名的,周世显也不得不防。 这一影响了明军几十年,造成了无数惨败的“恶疾”,无数血的教训,终究也影响到了周世显的军事部署。 两个月后,多铎率领五万大军如期而至,等他兵临雎州城下的时候,高杰麾下副将胡茂祯已经率兵弃城而逃离,宁陵的李本深也同样如此,清军先锋还没来,他们就跑没影了,可谓是狼狈不堪。 然后,高杰在归德城下和清军的先锋“大战”了一场,以三千兵马对战五百清军,最终伤亡了五十多人之后,溃败入城,不等清军主力抵达,便连夜突围,往东面的徐州卫而去。 多铎接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也没有一丝怀疑,明廷边军都不堪一击,更何况是这些内地的卫戍军?别说是五百战三千了,就是五百战一万,已经击败了顺军主力的多铎也不觉得意外。 于是乎,多铎当即下令孔有德率本部兵马追击,自己则率主力打理这些新占的城池,筹备大军的粮草军需,然后南下,一举灭明。 退回徐州卫的高杰很快就迎来了孔有德的追兵,他丢下来两千多裹挟而来,几乎没有接受过任何训练,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破旧兵器,甚至是木棍的流民兵,便率核心兵马沿着运河南逃了。 而后,孔有德轻而易举消灭了这股明军,进占徐州城,他为了显示自己的战功,在送回归德的战报谎称这是高杰所部的明军精锐,高杰已经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了。 多铎在归德城收到了孔有德捷报之后,心中更是大喜,他本来就对南方的明军不屑一顾,如今更是把他们视作了一群流民,一触即溃。 毕竟,顺军强过明廷边军,明廷边军强过中原明军,中原明军强过南兵,而大清的兵强过所有的这些尼堪兵,顺军也不堪一击。 “屯齐,你说,这南京,咱们多久能攻得下呢?”多铎站在归德城城楼之上,军中一众大将围在他的身边。 “王爷,不需三个月,不出三个月,南京必破,这些尼堪所谓的二十万大军,有五万,已经被咱们击溃了。” 固山贝子屯齐说着,脸上露出了极其轻蔑的笑容:“剩下的所谓十五万大军,恐怕也是如此,不堪一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城墙上的满汉蒙将领闻言,也都纷纷哈哈大笑起来,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他们入关以来,除了顺军还可一战外,其余的明军,不是一战击溃,就是望风而降,所有人都没有把南直隶的这些所谓明廷大军放在眼里。 “孔有德几千人马就能击败明军几万大军,奴才手下也有几千兵马,再击败几万,明廷岂不是没兵了?”耿仲明也在一旁哈哈大笑道。 耿仲明原本是明军出身,吴桥兵变,登州大乱,他阴差阳错之下,和孔有德一起投了满清。如今看着自己的老东家吃瘪,他心里总是异常兴奋,似乎如此就能证明他当初剃头留辫子是多么正确的选择一样。 “不过,听说明廷驸马并非凡类,当初便是他率数百兵马,带着崇祯从京城逃了出来,此人似乎在江南操练了好几万大军。传言这些兵马都有非常强悍,犹如神兵神将下凡一般。”固山额真阿山在一旁提醒道。 “固山大人,这种传闻莫要相信,明廷传出来的消息,基本都是不可信的,这应该只是崇祯为了掩饰自己南逃的丑态,编造出来的。”耿仲明在一旁解释道。 “这样的事情,一群明军之中,明廷之中历年都有不少,所谓的神兵,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哦,还有这种事?” 多铎闻言,似乎来了兴趣,他也一早就注意到了所谓的大明驸马爷周世显,但也仅仅只是注意到了而已,心中并不把对方当一回事,毕竟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听说以前根本没上过战场。 其实,不仅仅是耿仲明这个汉人不信,便是多铎,尼堪,屯齐这些满人,也没有人完全相信这个传闻。特别是传闻中,周世显还杀过巴牙喇,还是十来岁的时候,这更加使得这个所谓的大明驸马爷失去了可信度。 在这个交通信息都不发达的时代,信息的传播需要很长时间,满清虽然也有情报系统,但在周世显的严查之下,没有头发的他们根本就是羊入虎口。而且,多尔衮极度轻视南明,如今短时间内,更不可能派出什么密探了。 “这些尼堪绝对不堪一击,高杰都已经被咱们的先锋给接连击溃了,那什么神武的驸马,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恐怕血都没见过,还杀过我大清的巴牙喇,简直就是贻笑大方。”固山贝子屯齐又不屑道。 “还是要谨慎一些的。” 多铎虽然嘴里那么说,但脸上轻松的笑容,却暴露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之前归德已经投降了大清的那股明军,就是被这个朱家驸马带兵剿灭的,此人或许还是有些本事的。” 固山贝子屯齐看着多铎假装谨慎的样子,心思缜密的他心里很清楚,对方这是怕万一出事了,折损了兵马被多尔衮揪住小辫子。这个时候,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以免被多铎记恨。 不过,屯齐身为宗室,了解皇族的内部争斗,他身旁的多罗贝勒尼堪可没有那么心思细腻,当即就说道: “那些明军本来就疲弱不堪,当初雎州,宁陵一带的明军,高杰还不是带兵一举击溃了?若是没有这些日子的交手,谁不以为高杰的大军强悍无敌?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和俺们满洲勇士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那些明军打起仗来,还不如女子呢。” 多铎听罢,点了点头,有人站出来替他主动说出这些话,他自然是乐意的,反正成了是他的功劳,败了就是尼堪的责任了。阿济格因为在陕北轻敌冒进,折损了不少兵马,已经被多尔衮下旨罚了好几个牛录了,多铎可不想步他人的后尘。 而既然豫亲王多铎都已经点头了,其余的满汉大将们,无论是看明白了,还是没看明白的,都纷纷交口称赞尼堪说得有理,这种溜须拍马,两边讨好得事情,哪里会有人愿意错过? 明军不堪一击从结论既然已经得出,满清大军也在无所忌惮,多铎随即下令各部加紧筹措粮草,同时派出大军哨骑寻找南直隶域内的明军主力,他要一战定乾坤。 第一百零一章:汉奸的价值 其实,山海关的“一片石大战”之后,收编了北直隶和山西近十万明廷边军的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也是当前满清最具权势的三王,对于所谓的顺军,明军,都已然不屑一顾。 一开始,多尔衮是打算两路并进,多铎率尼堪,屯齐,孔有德,耿仲明等人,七万大军南征残明,阿济格率鳌拜,尚可喜等人,六万大军西征大顺,京城,山西等地仅仅留守三四万人,妄图一举吞明。 只是,由于大顺军的战略失误,过早发动了“怀庆大战”,并以绝对的优势取胜,使得多尔衮意识到了大顺军还具有相当实力,最后才令多铎掉头西进,和阿济格一起,合击李自成。 原本,李自成是打算先率军北上,会合李过,高一功,以优势兵力歼灭阿济格,然后再合兵南下,在潼关和多铎决一死战的。 若是如此,轻敌大意,贸然分兵的满清,将会陷入极大的被动之中,只要李自成证明了自己可以在野战中击败满清,不仅自己获得了信心,还会使得原本那些正在观望的顺军(新近投降的陕西明军)立即来勤王,山西,北直隶原本投清的绿营兵也会立即反正,到时候满清就是兵败如山倒了。 只不过,因为一步走错,李自成最终满盘皆输了。 而这也使得清军对于明军,更是根本不放在眼里,这次多铎仅率五万兵马,其中只有三万精锐,其中两万八旗,一万三顺王的老兵,其余的两万都是新收编的绿营军。 至于吴三桂这个历史罪人,因为多尔衮还没把南明朝廷放在眼里,也不信任这个新近投降,实力强悍的军头,和原本历史上一样,至今还把他晾在了辽西。 只能说,吴三桂这些汉奸的价值,都是在清军发现了关内有十分强悍的抵抗力量,才受到重视的,才被挖掘的。吴三桂如此,洪承畴如此,便是所谓的三顺王,也即后面的定南,平南,靖南三王,皆是如此。 只不过,当多铎筹集了足够三个多月的粮草,分兵三路,挥师南下的时候,便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无人抵抗,城中百姓逃散正常,可居然无人投降,那就不可思议了。 而当他率兵经宿州,固镇,抵达凤阳城北岸的时候,隔河看着对面的凤阳城,以及城墙之上整齐的军容之时,不由得微微一惊。 当然,不是惊讶于那军容,毕竟那么远,多铎也没法细细看清楚,而是明军居然不逃了,这属实出乎他的预料,而且不仅不逃,似乎是还集结了重兵在南岸,仿佛就在等着他来一样。 不过,刚有这个念头,策马伫立淮河北岸的多铎心中便笑了,自己怎么会生出这样愚蠢的想法,这些明军必然是退无可退了,所以才汇聚在了南岸,怎么可能是等着自己来? 只是,这个时候,多铎派往西面的耿仲明,东面的孔有德,都接连传回了战报——他们都吃了瘪,一往无前的锐气顿时被击破。 一个在寿州北岸想要渡河,结果派过去的三百兵马被马士英和刘良佐的两千甲兵合力击退,另一个在淮安收集舟船,结果刚刚行舟靠近淮河南岸,就直接被刘泽清和退至此地,一直想报仇,一雪前耻的高杰率兵合力击退了,还损失了两百多兵马。 多铎看着两人快马传回的军报,有些不可思议地微微张嘴,然后又忽然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河对岸的凤阳城。 与此同时,周世显身披鎏金战甲,正站在凤阳城的城楼之上,他拿着汤若望从澳门带回来的望远镜,看着对面的清军大营,倒是十分清晰。 薛老二,张煌言,张洪,吴兴业,孙虎,李大喜等心腹大将也都同时在城楼之上,他们站在周世显身边,等待着对方说话。 “多铎果然是领军的高手,清军也果然是强军。” 周世显一面放下手中的“千里眼”,一面缓缓的说道:“不过,他们的营盘并未扎牢,虽然大军行进布置井井有条,但也看得出松懈了,看来咱们之前的策略是有效的,多铎如今没把咱们当一回事。” 这个时候的清军,无论是八旗兵,汉军,还是绿营军,军事素养还是十分之高的,这一点从军阵军营的布置,大军的气势便能看得出来。至于烧杀抢掠,这伙人毕竟是强盗劫匪,这并不能算是军纪不好。 而且,便是抢劫,比起明军的乱兵,清军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更是士兵一部分专门劫掠财物,一部分士兵专门负责警戒战斗,随时可以再度集结,完成战斗任务。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自成对付明军的那一套,在清军面前,根本没有一点用处,反而是白白给对方送去了许多财物。 “驸马,既然鞑子如此轻敌,咱们要不要趁机夜袭清军大营,给他们一个教训?”张洪微微挑眉,心中早已经按耐不住了。 “不可。” 周世显摇了摇头,直接否决掉了这个提议:“若是咱们出兵夜袭,得手了,便证明了咱们大军有一战之力,清军或许就不会轻敌了,那咱们之前的计划,也就泡汤了。若是败了,对大军士气而言,将是沉重的打击。无论是哪一方面,对咱们都是不利的。” “而且,若是夜袭一败,那派过去的兵马,恐怕也退不回来了。”薛老二也随即补充道。 “可若是不灭一灭清军的嚣张气焰,恐怕将士们的畏满之心是不能消除的。”张洪自然不是因为贪功冒进,也绝非鲁莽,他的考虑其实也是周世显一直在寻找机会解决的问题。 “灭一灭清军的嚣张气焰,鼓舞士气,自然是必须的,但要有合适的时机。” 周世显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且绝对不能让清军看出咱们的真实实力,否则之前准备的那些,都前功尽弃了。”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一东一西,忽然有六匹相向而驰的塘马出现在了凤阳城的门口,马上的士兵背上都插了好几面旗帜。 第一百零二章:杀十个 六个风尘仆仆赶回来的哨骑,其中四人很快就被城墙上的守军吊进了城中,他们手中的军报随即到了薛老二的手里。 薛老二接过军报之后,又立马给周世显呈了上来:“驸马,是高杰,刘泽清和马士英,刘良佐发来的战报。看两边的哨骑举的都是红旗,应该是喜报。” 周世显闻言,淡然地点了点头,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该表现出来的样子,然后打开战报一看,原来是高杰,刘泽清和马士英,刘良佐分别在淮安和寿州击退了孔有德和耿仲明的进攻,还砍下了近三百颗清军首级。 “可惜里面没有真夷首级,不然多铎恐怕就坐不住了。” 周世显冷笑了一声,又道:“不过,这些东江老兵出身的汉军,战斗力也不逊于所谓的满洲八旗兵,能以七八倍的兵力击败他们,说明这四支军队还是有一战的能力的。” 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原本都出身毛文龙统帅的东江镇,也都是辽人,本来和满清是有着血海深仇的,特别是尚可喜,若不是他投清做了汉军,他们尚家也算得上是满门忠烈了。 而他们手下的士兵,几乎都是辽人出身,本就强悍,大部分又都受过葡萄牙人的火器特训,如今有了满清的稳定军饷供应,战斗力不逊色于任何明廷边军,特别擅长使用火器。 只能说,虽然有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这样的奸佞,但能把这些人逼得投了清,投清之后为清廷卖死命,崇祯和朝堂上的那衮衮诸公,也算是本事了得了。 “驸马下了那么大的本钱,要是他们还不能一战的话,这些领军的将领,便是全都砍了,也不会有一个是冤枉的。”薛老二在一旁立即道。 “若是能抓到几个活着的鞑子,绑了在全军巡游就好了,也让将士们看看,这些鞑子也是人,没什么可怕的。” 一旁的张煌言忽然开口说道:“到时候再在军营中当着众将士的面用鞭子抽打这些鞑子,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之后,然后再把他们的脑袋全都砍下了来,摆在军营之中,让每个将士都看看,这鞑子死了和咱们的人死了也一样,活不过来的,自然无人再怕了。” 周世显听罢,微微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张煌言这个读书人能想到这些,不知道是对方是太过痛恨鞑子,还是文质彬彬的外表下本来就心肠狠,居然能想出如此妙计来。 “好计策啊!” 张洪闻言,登时兴奋了起来:“驸马,到时候末将要亲手砍了那些鞑子。” “不过,得想办法先弄几个鞑子过来,还得是抓活的。可是......”薛老二看着对面的清军大营,眉头微微皱起,不由得有点犯难。 “以清军的战力和反应,咱们派人过去偷袭,还要抓活的,恐怕只能是自投罗网啊!” “咱们不必过去,等鞑子自己过来。” 周世显微微笑道:“孔有德和耿仲明都吃了鳖,多铎绝对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这脸他可丢不起。” 诸将闻言,纷纷看向了河对面,北面的十几个满清军营中,不知为何骚动了起来,数股几百人规模的骑兵从多个大营中同时涌出,在营地周围带起了滚滚的烟尘。 第二日午时,报完了仇的高杰率先带着自己的亲军护卫回到了凤阳城,大部队则留在了后面,还需要一日才能回到凤阳。 周世显这次并没有再摆驸马的架子,高杰一进入凤阳,他就召见了对方,详细询问了大战的经过。 明清两军就这样隔着淮河对垒了起来,此时已经是四月初,淮河的河水越来越充沛,河流的宽度也从一里左右开始往上涨,多铎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开始一面派人在北岸收集舟船,砍伐树木打造浮桥,一面派出哨骑偷渡,过岸侦察。 与此同时,多铎果然往寿州和淮安方向各派了三个牛录的满洲骑兵,但面对刘泽清和马士英的严防死守,便是满洲八旗兵来了,也没能发挥什么作用,为了避免八旗兵落入明军手中,进一步折损了长他人气焰,多铎早就做了叮嘱——遇坚则退。 不过,淮安和寿州没有出事,凤阳却发生了多铎意想不到的意外,他派过岸侦查的五个巴牙喇,三十几个清军哨骑,被张洪亲自率领上百名骑兵伏击,甚至不惜死伤了二十几人,最终把这些鞑子中的大部分人都给活捉了。 然后,凤阳和临淮两城中的明军军营之内,甚至霍丘,寿州,盱眙,淮安四城的明军军营之中,都出现了周世显派人送来的鞑子俘虏。 这几十个鞑子俘虏被五花大绑起来,架在了马车上,然后被明军士兵拿着鞭子,一边抽打,一边巡游,以便军中所有人都能看看,鞑子就长这个鸟样,而且没什么可怕的,被打疼了一样会叫,会求饶。 当然,还有丑陋无比的金钱鼠尾,更是让人唾弃。 甚至,有的军营在群情激愤的情况下,营官当即决定让每个士兵都上前抽一鞭子,这些士兵平日里被军官欺负惯了,多少有点报复社会的心理,但是军纪严苛,又怕被砍头,这个时候,有那么好的机会,自然没人会放过。 更不用说,他们有多痛恨这些鞑子了。毕竟周世显的宣传是——朝廷的问题都是因为鞑子,大家受的苦难,都源于鞑子。 只是,他们爽了,鞑子就受罪了,有的士兵抽一鞭子不过瘾,就算顶着被打军棍的危险,也要多抽几鞭子。几千上万鞭子就这样啪啪啪地下去,最后活生生把绑在马车柱子上的鞑子抽得血肉模糊,没了人样,连砍头都省了。 而如此一番下来,全军上下,每个人也都见过了鞑子,甚至还有人抽了鞑子几十鞭子。看着鞑子的人头在地上滚动,看着鞑子的尸体倒下,他们心中原本的恐惧,已经消失了大半。 “狗日的,老子也要杀鞑子,杀十个。”黄发看着军营中挂在木桩上的鞑子人头,拳头紧握,咬着牙,板着脸,暗自下定了决心。 第一百零三章:劝降信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两军基本上相安无事,多铎还没准备好渡河所需的舟船,便是因为之前的损失而恼羞成怒,也无可奈何。他终究是一个成熟的将领,一个优秀的猎人,该忍耐的时候必然不会鲁莽。 毕竟,周世显是早有准备的,一早就搬空了北面的城池,城中百姓,甚至附近乡村中的百姓也都已经四散,清军若想征丁,只能跑到更远的地方。至于渡河所需的舟船,沿河一带自然也都已经被周世显提前派人处理掉了。 但两军的哨骑的交锋却仍在继续,除了一开始多铎直接派过来的几十人吃了瘪之外,其他的清军哨骑都选择了从更远的地方绕过来,双方的淮河南北的平野上爆发了激烈的“哨骑战”,每日都有伤亡。 双方都想要摸清楚对方的行动,周世显虽然要示弱,但这并不代表着他要表现出毫无抵抗力的样子。若是那样,反而显得不真实了。 而且,如果想要激怒多铎,就得表现出一定的实力来,只是要符合满清对内地明军的固有印象罢了。如此才能吸引住多铎,让他慢慢陷入圈套之中。 最顶级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的。谁胜谁负,那就得看多铎这个从一开始便以为自己是猎人的猎物,能耐到底有多大了。 相比于满清的进展缓慢,周世显这边在军民齐心协力之下,物资的转运,城防的构建就要迅速得多。 除了一开始周世显带到来德两万多民夫,淮河北岸逃难下来德民众中,周世显又征集了五万多青壮年,连同他们的家属一起安置在了各城之中。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力,各城才能固若金汤,周世显也才能如此从容,而这十几万逃难来的百姓对满清十分痛恨,还有不少青壮年自发组成了护城队,巡逻队,在城墙之上,淮河边,日夜巡逻,严防清军偷渡偷袭。 而明军内线作战,又有江河作为运输通道,在周世显和倪元璐,郑成功等人的通力合作之下,粮饷都不缺,更加众志成城。 不过,清军虽然是深入敌境,但凭借着烧杀抢掠,也不愁粮饷,更是掳掠了两三万百姓运输物资。纵使周世显已经提前疏散了一部分,但江北实在太大,各个村镇是他触及不到的地方。 多铎意识到无法从侧翼突破之后,也将孔有德和耿仲明召了回来,在淮河以北东西两面的重要城镇中,只留下了少数绿营军驻守。 不过,把大军召集起来之后,多铎并没有派出更多哨骑,加大侦察的力度,而是派人来给周世显送了一封“劝降信”。 凤阳城的总督府内,诸将的的目光也都汇聚到了周世显的身上,只见他顿了顿,然后面带笑容道:“好啊,那多铎居然要劝降本驸马,正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诸将听罢,一时愕然,然后便是一阵哄笑,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毕竟,劝降敌国皇亲,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得亏多铎这个狗日的鞑子想得出来。 不过,周世显正了正色,随即又说道:“多铎这是准备要进攻了,不然不会突然派人来信,恐怕这是为了迷惑咱们,让咱们放松警惕,故意为之的。” “前两日孔有德和耿仲明都已经从东西两面撤回了北岸的清军大营之中,清军现如今是大军云集,舟船估计也已经准备好了。”薛老二拱手抱拳,出言道。 周世显点了点头:“两军对垒已经有快两个月了,再下去就到七八月的酷暑时节,清军从年初开始征战,绝对坚持不了多久了,多铎必然要尽早和咱们决战的。” “末将就等着砍了这酋王的脑袋呢!”张洪恨恨道。 周世显想了想,忽然又笑道:“既然多铎给本驸马写了劝降信,那本驸马也不能辜负了他,总也得给他写一封才好。” 张煌言听了,忍不住笑道:“驸马莫不是想要给那多酋王铎封个平辽王?” 要说,这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实在是太损了。 大帐之内的其他将领原本还有些疑惑的,但听到这里,几乎是都忍不住了,大半人都笑了起来。 便是周世显这个一直故作镇定的,也终于是忍不住失笑道: “若那多铎真的肯领着麾下那两万满洲八旗兵,三万汉奸兵,带着河南,山东两省之地来投我大明,本驸马就算被皇上责备,被那些文官的唾沫星子淹死,也定要为他争取个平辽王当当,到时就把他的封地定在赫图阿拉城,让他死了之后,下了十八层地狱,也能认祖归宗!” 总督府内的围着长桌站了一圈的众将听罢,更是大笑了起来,给满人封个平辽王,还要赶他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那地方还是对方的老家,得亏驸马爷敢想。 “驸马此计甚好,臣觉得,咱们不仅要招降多铎,便是那孔有德,耿仲明,尼堪,屯齐之流,也不是不能考虑。” 薛老二顿了顿,随即话锋一转,又道:“这些人烧杀抢掠,助纣为虐,残害百姓,便是千刀万剐也不过分。咱们也并非真的要劝降,而是为了动摇清军下层军官,特别是底层士兵,那些绿营兵们,汉奸们决战的意志! 清军之主要将领,满人是断不可能投降的了,那些绿营军将领们,孔有德,耿仲明麾下的辽人,若是驸马大肆封赏,本就不信任的满汉将领之间,兵将之间,必然会有隔阂,如此一来,咱们劝降,动摇其军心的目的便也就达到了。” 周世显听罢,轻轻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如此时刻,只要谣言一起,便是清白之人,也难以自明。古今大战,人心士气都最为重要,特别是到了如今,两军对峙良久,孔有德,耿仲明又有败绩,只要满汉龃龉,兵不信将,将又相疑,清军的士气必然衰落。” “驸马所言极是,此战清军深入我大明疆土,鞑子必然心存戒备,但是这些汉军,绿营兵复叛,如此一来,以我军之如虹气势对战士气衰微之清军,此战必胜。”高杰随即拱手抱拳奉承道,他如今已然服了周世显,打算好好跟着对方干。 “来人,拿纸笔来,本驸马也要亲自给多铎,尼堪,屯齐,孔有德,耿仲明,还有北面的那些清军将领们,都封一个大大的官,让他们看看,我大明王朝的气度!”周世显嘴角一咧,哈哈笑道。 很快,周世显便将所有的招降书信给写完,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盖上了自己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大印,随即就差那个多铎派来送信的汉臣把这些信件带了回去。 天色转眼间便黯淡了下来,淮河北岸,多铎,尼堪,屯齐,孔有德,耿仲明以及一众满汉将领看着周世显让人那个送信的汉臣带回来的劝降信之后,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孔有德,尚可喜还有他们手下的兵将,都连忙解释,自证清白。 而那些满人将领,则是表现各异,有的直接发笑,有的还假装冷静,但其实是一直憋着,想笑又不知道该不该笑。毕竟,多铎居然被封了平辽王,尼堪则是剿虏定国大将军,屯齐是灭虏将军...... 不过,这种时候,大帐之内,无论是满人,还是汉人,倒是没有一个敢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毕竟多铎,尼堪,屯齐三个宗室的脸色,真的很难看。 “好一个明国驸马,好一个周世显,居然敢如此羞辱本王,他日本王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看他还敢不敢......敢不敢在这里和本王逞口舌之快。” 多铎面色狰狞,咬牙切齿,似乎是要吃了周世显一样,毕竟平辽王这个称号,实在是太羞辱人了。 周世显不仅仅是在信中给多铎封了个平辽王,还许诺等他把多尔衮,顺治赶回辽东之后,给他留个王爵,要是对方能把多尔衮,顺治也给劝降了或者说杀了,再给他记一个大大的功劳。这在多铎看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是可忍熟不可忍啊! 孔有德,耿仲明等人听罢,心中也十分不快,但他们这个时候,都有些畏畏缩缩的,就怕说错了话。周世显在信里面可都是给他们几个加官进爵了的,还顺便说了多铎不识抬举之后,一个真夷的脑袋值多少钱。 “明国驸马此番是想要离间我大军的信任,分化人心,王爷,咱们切不可中了他的计谋,信中的内容,一个字也不能信。”相较起气的嘴唇发抖的尼堪,屯齐这个时候还是比较冷静的。 说着,屯齐便忽然看向了那个负责送信的汉臣,朝着身边的全副武装的两个巴牙喇使了一个眼色。 那两个巴牙喇瞬间心领神会,一齐点了点头,然后便快步朝着大帐门口那个汉臣站着的方向走去,同时拔刀而出。随即一声惨叫在满清的中军大帐帐前响起,帐篷上瞬间溅上了几道红色。 多铎冷冷地看着,然后又环视一圈周围的人,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第一百零四章:战前 所谓的“劝降信”,周世显其实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他只是想用这个来恶心一下那些鞑子和汉奸罢了,同时也是为了激怒多铎,让对方下定进攻的决心。 这场大战的胜负输赢,最终看的,还是战场之上的成败,周世显深知这一点。 随着北面的满清军营中调动越来越频繁,周世显也在凤阳城中再次召开了军事会议,商定了最终的应对策略。 经过这么多天的哨骑战,明军还是打探到了不少的消息,而周世显又有望远镜加持,对淮河北面清军军营的变化,他也能观测出个一二来。 其实,这场大战明军还是占有一定的地利的,纵使野战一时不敌,周世显还可以凭城固守,然后寻找机会,击败清军,但极有可能陷入孤军奋战的不利境地,以至于最终失败。 军事会议结束,各部将领都下去按计划部署了之后,周世显也带着薛老二和张煌言两人,在亲卫队的簇拥下,亲自巡视了“天威中军营”。 “天威中军营”的营盘就扎在了凤阳城北面的校场之中,如今整个凤阳城,经过周世显的改造,已然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军营。 各营分布在其中的一个个方格,百姓居民则被集中到了另外的区域,城中的粮草军需,也分成了好几部分,储存在不同的仓库之中,以防不测。 营中的士兵除了每日上城轮值之外,还需要保持一定的训练,以维持体能和状态,但强度和平日的训练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他们还得为接下来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大战储备体能。 周世显一路巡查,沿途的士兵见到他的帅旗之后,都立即停下列队行礼,直到这个铁血驸马走远。他看着那些正在营中训练的士兵,无论是整齐划一的队伍,还是震天的口号声,都不由得心中大快。 经过这一年来的训练,他的这支兵马,如今已然看不出了原本贫苦纤夫的模样,完完全全就是强军之姿。 “驸马,孙营官的金武营和吴营官的武奋营和天威营一样,皆是军中装备最为精良,最精锐的兵马,若是一开始就放出去,恐怕清军会察觉出不对。”张煌言担心道,他思来想去,对周世显的这个安排还是不解,最终心一横,还是又问了出来。 “咱们不可能一口气就吞下多铎的五万大军,得一步一步来。” 周世显一面往前走,一面给张煌言解释道:“这第一步,就是重塑大军的信心。所以第一战,必须胜,无论是小胜,还是大胜,甚至是惨胜,都必须胜,否则这大军的士气,便会顷刻间土崩瓦解。” 张煌言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虽然经过了之前的鞑子游行,但军中其实还是存在畏满心理的,特别是这些人大多都是新兵,一旦前方接战溃败,局势便极有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可问题是,就算一开始胜了,清军一旦过河便是源源不断的数万精锐,如果己方的精锐一开始就拼光了,后面的大战如何打? 还不如保留着军队,凭城固守,等到七八月,气温上升,满人不习南方气候,大军必然疫病丛生,到时危机自解。 “可是下官担心,清军顺利过江之后,局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天威营,金武营,武奋营固然强悍,其余诸营也不弱,但终究大半是新兵,高杰等人的兵马又不可直接用......” “玄著,你放心吧,清军主力过不来的。本驸马早已经有了准备,只是此事事关大战成败,一时还不合适与诸将细说。”周世显神秘兮兮道。 “过不来?” 张煌言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大大的疑问,但周世显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问什么。军事上的事情,他还比较稚嫩,这也就是刚刚在军事会议上,他没敢进一步疑问的原因了。 “而且,玄著,不要想着直接凭城固守。”周世显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身后的亲卫,张煌言和薛老二两人也随即停了下来。 周世显转过身来,看着两人,然后又扭头看向了薛老二问道:“薛老二,你说说,为什么不能直接凭城固守?” 薛老二闻言,当即拱手抱拳,似乎是早有准备,直接道:“下官以为,若是不战而退,所谓的凭城固守,便是自取灭亡。到时候大军士气低迷不说,便是东西两面诸城的大军,恐怕也会人心浮动。或许不用等到七八月,便会有人投清了。 因此,无论如何,必须和清军一战,而且必须战胜,才能让那些如今假意坚守,实际上早就蠢蠢欲动,心思各异的军头们继续坚持,否则便是给了清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周世显听了,点头赞同道:“玄著,这就是本驸马的意思,咱们和清军,必须正正经经打一仗,否则,无法坚定人心。” 张煌言此时也无话可说,他虽然在军事上不如薛老二这些老将,但也绝不是那种固执愚昧,不懂世道人心的文酸书生,否则周世显也不会对他委以重任了。 这世道,甚至不用如何论证思考,单单看山西,陕西,山东,北直隶的十几二十万投清大军,就知道那些军头们,心里在想什么了。 “下官明白了,谨遵驸马教诲。” 周世显听罢,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便又继续往军营深处走去了,张煌言和薛老二,以及几十个亲卫赶紧跟上。 夜幕落下,结束了傍晚的轮值之后,庄立冬的这个百总回到了营帐之中,大部分人都立刻睡了下去。大营的帐篷内,士兵们的打呼声此起彼伏。 陈禹今晚执勤的时候听到了有人说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心里有些发慌,横竖睡不着。他原本还想和张东聊一聊的,但同样听到消息的他此时呼噜声正隆隆作响,听得陈禹心烦。 而同样睡不着的,不止是陈禹,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的黄发,也正睁着眼睛,但他并不知道帐篷内的还有其他人醒着。 黄发虽然下了决心要杀鞑子,赚赏钱,但他其实也有点害怕,担心自己要是一不小心,被鞑子杀了,就这样的死了之后,孩子没有了爹会受欺负。 而整个凤阳城的军营中,这些日子,无法立即入睡的新兵,数不胜数,他们都有些畏惧死亡,但也都知道,自己不得不战。 第一百零五章:接站 第二日清晨,整个凤阳城淮河段的南北两岸都笼罩在了浓浓的雾气之中,虽然天空没有下雨,却给人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淮河北岸,清军大营之外,几十个包衣正推着板车,将那些被活活累死打死的汉民拉去新挖好的坑中掩埋。 这些百姓被清军从北面掳来,本就缺衣少食,又承受着极其繁重的劳动,还经常被监工的包衣兵毒打,根本就是连牲口都不如,死伤非常惨重。只是短短一个多月,这些被掳来的两三万民夫便已经死掉了一大半。 浓浓的白色雾气之中,从清军大营蜿蜒向北的官道上,十几辆独轮车正在被一群又一群包衣兵费力地推着,车上横七竖八摆着二十几具光溜溜的尸体。 人虽然死了,但他们身上仅存的那两件单薄衣物,对于那些还活着的人来说,却是价值巨大的。 淮河北岸的原野之上,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村落和农田不时出现在眼前,不过其中都没有一点人生活耕种的气息,几个包衣兵将车停下,然后奋力一抬,其上的尸体便“噗噗噗”地摔进了早已经挖好的深坑中。 与此同时,淮河北岸的原野之上,不时传来阵阵马蹄声,士兵身上甲叶摩擦碰撞的叮当声,无数清兵正借着雾气的掩护,朝着河岸集结,准备渡河偷袭对面的明军。 经过这大半个月来的侦察和缠斗,清军死伤了近百哨骑,如今已然是大抵弄清楚了对面明军的状况——除了淮河南岸,靠近河边的几个村落里面各自驻扎着几百个明军,其余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防备,不过凤阳城的城防却是十分巩固。 今天一早,在多铎的一声令下,一队队十几人规模的清军骑兵开始乘着新造好的舟船分批过河,作为先锋秘密登陆了淮河北岸,以接应即将渡河的清军大股兵马。 当然,这个时候,这些清军骑兵不敢贸然袭击附近村落中的明军。作为大军前锋,所有的行动自然都是为了特定的战略目标服务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事情,军纪极为严苛的八旗兵自然不会做。 薛老二如今正在最靠近淮河一侧的一个村落之中,他昨夜便已经偷偷进入了前线,一方面是为了检查军队的部署备战情况,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更好的把握清军的动向。 明军目前对清军有战略上的优势,战场的主动权在某种程度上,依旧在周世显的手上,所以多铎才会苦苦等待大雾天气的到来,好出其不意,以最小的损失实现渡河。 当然,若是突然天降大雨,无论是周世显还是多铎,都是没有办法驱动军队继续行动的,他们的火器和身上的甲胄决定了士兵不可能在雨天战斗。 薛老二看着眼前的茫茫大雾,正准备走下村头的瞭望塔,却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动静,忽然间就停在了原地,眺望起来。 多铎策马立于淮河岸边的河堤之上,眺望着慢慢白雾之后的明军大营,眼里始终还是白茫茫一片,又不见塘马来报,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这一个多月来,南面的那支明军确实给他太多“惊喜”了,他甚至有些怀疑对方的战力不输于陕西的顺军。 不过,这还不足以使得多铎畏惧。毕竟便是顺军,也不是大清八旗兵的对手,更何况对面的明军,实际上的能战兵马,还没有自己麾下的大军多。 多铎已经大概打探清楚了周世显的兵力,只不过他把周世显的那两万五千大军也当做了虚数,只算三成兵马。 当然,这不是多铎轻敌,反而是他谨慎的表现,毕竟若是按三成来算,河对面的十几万明军,可有四五万精锐呢。 而实际上,刨除了周世显的这支意外之兵和他半年前给各军补充的武器钱粮,加急训练出来的那七八千士兵之外,所谓的明军精锐不过万余。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两名清军塘马忽然从西面飞驰而来,看到多铎的中军大旗之后,又飞快下马跑到了一旁的屯齐面前,然后将塘报交给了屯齐。 屯齐接过塘马送来的军报,打开一看,脸上立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当即那给了多铎。 多铎一看,也登时欣喜,随即下令道:“传令尼堪、马喇希,阿山,立刻率领大军渡河,让这些尼堪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满洲骑兵!” 多铎前几日便已经调度好了兵马,就是一直在等待时机。若是偷渡太早被明军发现,必然是一场艰难的登陆战,这不是多铎想要看到的结果,对面的明军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他虽然蔑视明军,但当对方展示出实力的时候,他还是小心对待的。毕竟满洲兵实在太少了一旦出现重大伤亡,就有可能动摇国本。 所以这一次,除了一开始的先锋和抢先登陆,稳住阵地的两千兵马之外,多铎派过去的,首先是两万绿营兵,然后是孔有德和耿仲明的一万兵马,真正的满洲八旗兵主力,是压阵用的。 这就是满清入主中原,收编了大量明军,组建了绿营之后的常规打法了。八旗兵大多数时候,都是趁着明军和绿营兵两败俱伤之后,在寻找战机,以极小的代价取得胜利的。 一次次的胜利,在加上满清的卖力宣传,久而久之,自然就有了满清八旗兵不可战胜的神话,这就是宣传的重要性了。 多铎在潼关大战中以极小的代价取胜,已经压过了阿济格一头。而多尔衮似乎是有意要打压阿济格,下令让对方追击李自成。多铎自然看得明白这些,他也知道,自己必须立下更大的功劳,否则阿济格之后,多尔衮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必然要拿他开刀。 而接到命令的前锋多罗贝勒尼堪,孔有德,耿仲明等一众满汉将领随即开始整理队伍,由上而下明确了进攻的次序,方向以及各部的任务。 孔有德骑在战马之上,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铁甲,里面还有一件棉甲,除非是火器和长斧,或者说破甲锥等利器,否认没有其他的攻击可以对他造成伤害。 淮安城外的一战吃瘪之后,孔有德便一直想着报仇,如今终于等到了机会,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兴奋。在他看来,只要满洲兵一出动,这些明军必然一触即溃,兵败如山倒,这是毋庸置疑的。 孔有德又下令亲信家丁重新检查了一遍麾下兵马的准备情况,确认没有问题之后,随即朝着南面看去。 与此同时,明军这边,孙虎,吴兴业两个营官已经各率本部兵马进入了淮河南岸的战场前线,借着大雾和村落建筑的掩护,同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预设的伏击圈之内,他们将作为周世显迎击清军的前锋。 严格来说,这还是满清八旗兵第一次在正面战场,和周世显的新军野战对决,周世显心中的忐忑是免不了的,但他更多的是自信,他很期待看到这支凝结了自己全部心血的军队会给清军造成多大的冲击。 前锋到达了指定的位置之后,周世显随即下命张洪,李大喜,郑虎等军官开始在城墙上活动,做出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并开始集结出城。 周世显需要这些动静,引诱清军前来袭击。 为了这一天,周世显和手下诸将可是整整等了一个多月,只能看着清军在北面烧杀抢掠,却不能有丝毫妄动,这样的定力和忍耐,就是为了今日的这一仗。 张洪,李大喜,郑虎等人很快率着三营兵马有序出城,骑兵开道,步卒战兵紧随其后,他们刚刚出城,便听到了大股骑兵一齐行动时才会有的轰鸣声,就如闷雷一般震撼。 张洪知道,一切都在驸马的预料之中,清军果然是要趁着大雾突袭,如今根本就是进入了驸马的圈套之中,这一次自己一定要立下大功,报驸马的知遇之恩。 领着骑兵在“金武营”两翼的吴兴业很快就听到了密集如雨的马蹄声,起码有数万只马蹄在同时敲地。换言之,在一人双马的情况下,这最少也得有三千清军骑兵! 他虽然看不清楚清军的状况,但却凭借着多年的战场经验,根据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判断出了清军的大致距离。 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已经逐渐散去,孙虎麾下的两千多火枪兵,还有周世显调给他的三百多名炮兵,也都已经准备就绪。 为了给清军致命一击,周世显把十门四磅炮,三十门虎蹲炮都调给了孙虎,配合着汤若望买来的昂贵燧发枪,便是这样的阴天,这些武器只要半数生效,杀伤力也是惊人的。 为了避免清军起疑,张洪还派出了上百骑兵上前牵制阻拦,很快就被清军的大队人马击退了,丢下了三十多具尸体之后,只能狼狈而回。 数千骑兵同时奔驰,两军将士们的耳中皆是震天撼地的马蹄声,便是大地也在不停地颤抖,很快,一个清军骑兵,身披双甲,手持重斧,一人双马穿过了浓雾,他的身后随即出现了几十个同样的骑兵,从浓雾之中迅猛穿出,锐不可当。 第一百零六章:火力打击 浓雾很快散去,天气也变得晴朗了起来,凤阳城北面村落的平原野地之上,孙虎的“金武营”,张洪的“武奋营”,还有薛老二的天威中军营汇聚一地,一万多兵马已经摆好了迎战的阵型。 考虑到清军着急渡河,必然没有携带火炮,周世显让三营兵马结成了一个十分厚实严密的军阵。 军阵第一重是三行并列的火枪手,前方是三十门虎蹲炮和十门四磅炮,这四十门轻型火炮将为他们身后的火枪手提供必要的火力支援。虎蹲炮和四磅炮的射程和火力密度在近战中十分强大,特别是四磅炮,在熟练的炮手操作下,射速非常高,甚至可以超过火绳枪。 火炮前方有战兵举着盾牌作掩护,以防御清军从远处开始的箭矢攻击,每一墩火炮之后,是几名各司其职的炮手,主炮手手中都拿着点火叉棍,另外有两个炮手是专门负责装弹和清洗炮膛,调整炮位的。 现在明军各部都已经使用上了在汤若望和周世显的指导下,工坊革新了火药配方之后生产出来的新型火药,火器的威力和有效射程都有了不少的提升。 军阵左右两翼各有一千五百多名骑兵,既是在防御守备的时候掩护军阵,也是关键时候作为攻击的主要力量。 而两翼中间,火枪兵身后则是“天威中军营”的弓箭手,长枪手,刀盾手组成的中军正兵,他们在军阵中央展开了十几个小方阵,属于军阵的核心战力。 除此之外,中军军阵后方还有数百人马的预备骑兵队和奇兵队,关键时候能够补充军阵,也能绕过军阵正面,从侧翼对清军展开突然袭击。 这种阵型并非周世显独创的,而是大明边军将领们在戚继光兵法的基础上改良的,若是士兵有对应的战斗力,火器可靠,两者配合之下,对付满清骑兵,绝对不在话下。 只是,除了军阵没有错之外,似乎其他的地方,都是大明的兵将们无法保证的,这也使得这一攻守兼备的军阵,几近失传。 薛老二,吴兴业,孙虎等人部署好了军阵之后,都在焦急地等待。 吴兴业派出的骑兵已经被清军赶了回来,还有几个满洲骑兵追了上来,但还没靠近军阵,就立刻被吴兴业派出的骑兵给截住了。 薛老二抬头看向了北面的淮河岸边,逐渐晴朗的天色之下,两军的几队骑兵还在激烈交锋。不过,两军的骑兵都十分强悍,在旷野之上丢下几具尸体之后,便都同时撤退了。 薛老二是不想过早暴露实力,而领兵而来的尼堪,却是担心自己把敌人给吓跑了——要是这股明军躲到了城里,仗就不好打了。 他十分轻视对面那些列阵迎战的明军,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和潼关的顺军一样,空有花架子罢了,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倒下。 “孔有德,耿仲明,带着你们的家丁,出击!”尼堪大手一挥,刚刚在河岸边完成集结的上万清军军阵之中瞬时传出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一道黑线开始从河岸边上冒出,出现在薛老二眼前的地平线上,并渐渐长高,旌旗摇曳,军号响起,闷雷般的响声由远而近,完完全全就是强军之姿。 这个时候的清军,还十分强悍,无论是八旗兵,归顺的三顺王汉军,战斗力皆十分强悍,甚至一部分绿营军,在吃饱喝足之后,也实力不俗。 “应旗!” 薛老二见状,也当即一声令下,明军军阵之中,各部由上而下,旗手纷纷开始了举旗,明军严密的阵列中顿时旌旗飞舞,气势磅礴。 很快,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军号响起,明军军阵中,万余将士“轰”的一声站起,周世显在凤阳城城楼之上,看着顿时拔高了一截的军阵,心中顿时充满了信心。 来自薛老二,吴兴业,孙虎的命令随着旗号一层层传递,军阵之中的各部将士当即开始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装备,特别是火炮和火枪兵,在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之下,他们的武器使用起来十分繁琐,也很容易出问题。 随着清军逐渐靠近,马蹄如同雨点一般打在地面上,数千清军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发出了闷雷般的轰响,气势咄咄逼人。 清军最终在薛长福大军军阵前大约两百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尼堪,孔有德,耿仲明还有一众清军将领,都在打量着眼前的明军军阵,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这些可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场老将,他们见过许许多多的军阵,但是这样严整的军阵却很少见到。按理说,明军是结不出如此军阵的才对啊。 不过,入关以来的连战连胜还是使得这些清军将领对南方的明军不屑一股,特别是他们注意到了明军装备了大量的火器之后。 毕竟,明军的火器是什么德性,对自己人杀伤有多大,他们还是了解的。装备得越多,说明这支部队的近肉搏能力越差。估计又是朝中哪个大臣出的馊主意,要靠火器对付骑兵了。 而且,让那几千绿营兵,汉军先冲上去,若是能一举击溃固然好,便是不行,也吸引了明军的大部分火力,然后满洲骑兵再出动,齐射过一轮的明军火枪兵必然大乱,那些所谓的火枪火炮,也必然失去作用。 这样的情景,尼堪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这几十年以来,无数事实都已经证明:要是真的打起来,所谓的火枪军阵,根本顶不住骑兵的轮番冲击。 而且,他们也还都注意到了,这支明军虽然背靠村落,但除了军阵前方的盾牌之外,似乎并没有修筑什么防御工事,既没有壕沟,拒马,也没有胸墙。由此可见,领兵的主将应该是个外行,他可是在对付真满洲骑兵,居然如此大意。 想到这里,尼堪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似乎胜利就在眼前,他不再犹豫,随即下令手下骑兵开始攻击,绿营兵举着盾牌,成方阵队列往前推进。 与此同时,满清军阵两翼的两个牛录骑兵也接到了命令,随即策马前冲,他们的任务是骚扰掩护那些绿营兵的冲锋。 两军阵前再次响起了轰隆隆的马蹄声,这两队清军骑兵在距离明军阵线一百步左右的地方开始减速停下。见对面的明军军阵依旧毫无动静,这两支更加嚣张,队伍中传出了古怪的嚎叫声,气焰极其嚣张。 随后,这股八旗兵开始缓慢进入六七十步左右的距离,然后三五成群,在军阵前横向策马奔驰,并在马背上使用骑弓朝着对面的明军军阵抛射。 这是两军交战,骑兵攻击中极其常见的打法,目的就是震慑挑衅敌人,以及引诱敌军军阵之中的火器射击,然后借着装弹的空隙,发起猛攻。 不过,这样的攻击对于装备精良,阵型严密的军阵来说,基本上是无效的,五百多支轻箭划过半空,朝着明军军阵所在的区域落下,满清八旗兵的箭术十分精湛,但在全副武装的明军军阵目前,却几乎没有作用,除了几声惨叫之外,便只剩下了箭矢撞击铁甲的叮叮当当声。 这就是装备精不精良的问题,这个时代的大战,若是没有甲胄,那无论士气多高,也是无用的,便是这一轮最常规不过的轻箭抛射,就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了,哪里还能有什么近战肉搏的能力? 与此同时,面对清军的进攻,薛老二也没有被动挨打,军阵前方,盾牌的缺口处,数百名明军弓箭手立即发动了反击,步弓的威力要远大于骑弓,密集的破甲箭飞窜而出,十几匹清军战马在箭矢的呼啸声中倒下,甚至还有明军的箭矢直接射中了没有甲胄掩护的马腿。 中箭倒下的十几匹战马在地面上奋力蹦跶着四个蹄子,痛苦地嘶鸣着,身下不断流出乌黑的血水。剩余的满清骑兵见势不妙,赶紧后撤。 尼堪见状,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个时候,六千多绿营兵,汉军已经以方阵的形式直接推进到了距离明军方阵一百五十步左右的位置。 他们的阵型也十分常规,第一排是密集的盾牌手,往后则是弓弩手,长枪手和刀盾手组成的远近战力。还有一些手持火器的绿营兵则是率先冲到了两翼七八十步的地方射击挑衅。 不过,面对踩着鼓点往前推进的这些清军炮灰,薛老二并未下令大军做出任何反应,整个明军军阵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危险一般,静悄悄的。 只是,当清军推进到距离军阵一百步左右的时候,“秦”字大旗登时摇动起来,战鼓军号声更是瞬时响起,三十门虎蹲炮,十门四磅炮同时从盾牌后面露出,并且其后严阵以待的炮手立即点火击发。 “轰!轰!轰轰.....” 明军军阵阵前,立即爆发出了一阵密集的爆炸声,火光剧烈闪烁,白色的浓烟迅速升腾蔓延,形成了一堵烟墙。 数百颗差不多同样大小的铅弹从炮口争先恐后地飞出,然后重重地砸向了清军阵前的盾牌。这些铅弹威力惊人,极其轻易地便破开了清军的盾牌,原本严整的盾牌阵型随着惨烈的哀嚎声,很快就倒下了一大片。 第一百零七章:击溃 经过这几十年的战争洗礼,无论是清军,还是明廷边军,作战经验都十分丰富,但按照他们的认识,明军的火器最多就是在五六十步的距离有效,只要停在七十步以外,然后再让盾牌之后的弓弩手放箭射击,掩护其他人冲击,然后一实现近战肉搏,战斗便可以结束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的时候,盾牌阵型刚刚进入一百步,对面的明军便忽然发动了进攻,更没想到,明军的火力居然如此迅猛。 若不是清军心中明军孱弱的思维惯性,后面的人也没反应过来,刹那间死伤了数百人,恐怕这个原本正在前进的清军军阵已经因为前方的死伤乱成一团了。 不止如此,火炮射击刚刚结束,明军阵前的盾牌之上,一排排火枪也开始露了出来,数百个黑洞洞的枪口让人望而生畏。 在数声嘹亮的军号响起之后,明军阵地上,登时爆发出了一阵密集的火枪射击声。 “砰,砰,砰,砰砰......” 一道道白色的烟柱伴随着响声升腾而起,橘红色的火光连成一片,一千五百多支火枪同时射击,成百上千颗铅弹从枪口中夺路而出,极其轻松的,就击穿了那些绿营兵身上单薄的棉甲,阵前的数十个清军火枪手,阵中的上百清军,同时哀嚎着倒地,身上喷出了一道道血箭。 经过如此沉重的两次攻击之后,原本正在前进的清军阵型立即停顿了下来,数百名受伤倒地的清军在地上痛哭哀嚎,不断挣扎,地上更是血流成河。 很快,孙虎便指挥着第三第四排的另外一千五百多名火枪手也随之展开了齐射,在“砰砰砰”的爆响声中,不只是盾牌阵线之前的清军,便是盾牌阵线之后的清军,也如同被风吹倒的草丛一般,瞬间就又倒下了一大片。 而盾牌阵线之后,原本准备射箭掩护大军推进的清军弓弩手,大部分都因为前方举盾的士兵在第一轮火炮轰击的时候便已经倒下,在这轮火枪齐射中被铅弹直接击中,不少人甚至直接当场毙命。 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整个清军军阵前列一时都慌乱了起来。 这种时候,别说锁子甲了,便是锁子甲加上棉甲,都难以阻挡铅弹的攻击,廉价的铅弹在火药的推动下,轻松就能破开昂贵的甲胄。 清军军阵前列全都是声嘶力竭的哀嚎,不少被铅弹击中,踉跄着倒下的绿营兵面目狰狞,在地上不断蠕动翻滚,痛苦挣扎。 这突如其来的恐惧一击使得整个军阵都骚乱了起来。 尼堪,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怔住了——明军的火器,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厉害了? 但这几人毕竟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尼堪当即下令,让手下的巴牙喇领着八旗兵上前压阵,驱赶那些陷入混乱的绿营兵继续上前,冲击明军阵线。孔有德和耿仲明也随即派出了精锐家丁上前助战。 对于尼堪来说,这些绿营兵原本就是挡枪挡炮的肉盾,便是死伤惨重,他也会有一点在意,反正死多一点少一点都一样,不过是些汉人奴才,打胜了之后再掳一些来便行了。 而随着巴牙喇领着八旗兵亲自上阵,近千八旗骑兵也迅速动员了起来,原本混乱不堪的清军军阵前列,在身披银白色铠甲的巴牙喇砍完几十个受伤嚎叫的绿营兵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经过了这样沉重的打击,原本面对明军并无多少畏惧的绿营兵,一个个都已经心胆坠地。毕竟,他们也都是人,也都怕死。 清军军阵中,战鼓声再次响起,后方的盾牌兵迅速补上了前方阵线的缺口,一排排各种材质的盾牌继续往前移动,盾牌后原本高高竖起的长枪,这个时候就变得有些稀疏了,这些绿营兵在八旗骑兵的驱使下,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发起新一轮进攻。 不过,这一次,薛老二等到了清军推进到八十步左右的距离,才下令大军开始攻击。因为这一轮火器打击之后,吴兴业便要亲自率领骑兵出击,将这股登陆南岸的清军彻底击败。 清军军阵很快就推进到了六十步的距离,虽然队列已经有些混乱,但阵型还能基本维持,左右两翼都有不少八旗骑兵,以及巴牙喇在督战,这些残暴的满洲兵对绿营兵来说是极其可怕的存在。 这个时候,见识到明军火器射程和威力的清军已经放弃了远距离停下,然后用箭矢打击明军的常规战法,只是一个劲的往前推进,谋求近战肉搏,这是清军的优势。 “火炮准备!” 清军的盾牌阵线刚刚推过六十步的标识,孙虎的喊声便立即传来! “虎蹲炮预备!四磅炮预备!火枪手预备!” 随着旗令发出,军阵前列的火器营中随即传出了阵阵喊声。 “开炮!” “轰!轰!轰......” 火药爆炸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如同死神在欢呼。浓重的白色烟雾中,橘红色的火光一闪而过,看得那些清军绿营兵尿意四起,不知所措。 成百上千颗铅弹弹丸从炮口中争先恐后涌出,然后如同雨水一般,洒向了清军军阵之中,那些看起来坚固无比的盾牌瞬间便被各类大小不一的弹丸击穿,击碎,随着其后持盾的绿营兵一起倒下。 然后,就和刚刚一样,四十门火炮同时发射之后,其后的三排火枪兵也不甘示弱,轮番射击,使得没了盾牌掩护的绿营兵瞬间便倒下了数百人,整个清军军阵再次乱成一团,连同刚刚倒在地上的尸体一起,血流成河。 且说,又经此沉重一击,清军的整个盾牌防线已经被彻底摧毁,便是没死的绿营兵也被溅了一身血。 看着倒在血泊中痛苦挣扎的士兵,耳边尖锐的爆炸声无疑又加剧了这些绿营兵的恐慌,使得整个军阵都开始溃退,甚至有的绿营兵不顾八旗兵的恐吓,直接转身逃跑。 毕竟,这些不过是新近投降清军不久的明军士兵而已,战斗意志哪里有八旗兵那么强?他们只能是跟着清军欺负一下南兵,打一些顺风仗罢了。 第一百零八章:奇兵 周世显站在凤阳城城头,身边簇拥着一众军官亲卫,大雾消散之后,居高临下,战场之上的情景可谓是看得清清楚楚。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这句话在清军身上,也同样适用。 随着清军军阵前列遭此沉重打击,被火药爆炸声震得脑中一片空白的绿营兵们几乎都已经不受指挥,三五成群,相互裹挟着,炸裂成了无数股溃兵往后逃去,使得其后的战兵也被裹挟着,丧失了反击的能力。 要知道,军阵固然是这个时代野战的标配,也是克敌制胜的战术,但它必须建立在严苛的纪律和不折不扣执行命令的士兵身上,才是有效的,否则便是缩成一团,相互裹挟挤压,任人砍杀。 这些绿营兵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明军,满人根本不把他们当成人来看,只不过是饭可以吃饱了,称手的武器也有了。 但平时还是做炮灰,顺风仗时扩大战果,跟着捡人头,逆风战,生死存亡之际,那便有可能和从前为明朝廷效力的时候一样,成为无法控制的溃兵了。 曾经发生在了明军身上的事情——前方的溃兵裹挟整个军阵,导致战场崩溃,如今只是随着大量明军投清,又发生在了清军的身上。 而这个时候,随着薛老二中军的旗令再次传出,一声军号响起,明军军阵中响起了一阵弓弦振动的声音,密密麻麻的箭矢同时升空,发出了“嗖嗖嗖”的声音,然后又朝着清军军阵中央倾泻而下。 在经受了火炮火枪的轮番攻击之后,剩余的四五千绿营兵,又承受了近千支箭矢的齐射,哪里还能有什么战斗力,更不要说战斗意志了,如今只是一个个顾着自个逃命的无助小人罢了。 虽然对于身上披了一层甲胄的绿营兵来说,弓箭齐射的伤害远比火炮,火枪要小,但因此加剧的恐慌却是实实在在的,使得他们的溃散更加迅速,便是居后督战的那数百八旗骑兵,也有一部分被乱兵裹挟了进去,只得不断后退。 淮河南岸的战况一片喜人,明军占据着微弱的兵力优势,但是凭借着超乎清军预料的战斗力,给予了对方重重的一击。 只是,北岸的多铎看着南面的战况,也登时反应了过来。原本他还要等待这些登陆的士兵转移,腾出位置之后,才好派兵继续横渡淮河的,否则极有可能因为大军挤在一起,被明军趁乱偷袭。但如今的局势,多铎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这个时候,要不让尼堪撤回来,再徐徐图之,要不就再派两三千甲兵过去。前者固然稳妥,可对于这个时期的满人而言,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多铎顶多是觉得那些新收编来的明军不行,哪里会认为满洲兵战力疲弱? 因此,几乎是没有任何争议,这支南征大军的满洲将领们,全部都同意了继续派兵渡河,把对面那支胆敢和大清勇士野战的明军一举歼灭,甚至屯齐等人还争先恐后,想要拿下这个首功。 毕竟,在他们看来,所谓的明军,在近战肉搏中就是人头和战功的代名词,根本不可能击败满军。 凤阳城城楼之上,张煌言一直紧紧盯着北面清军的动向,周世显一直没有告诉他留的后手准备是什么,这让张煌言心中十分紧张,生怕清军主力渡河,把城下这支万人主力给打垮了。 他虽然是九营新军中仅次于薛长福的二把手,但并没有经历过如此万人大战,也还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满洲兵。而且,张煌言又如何不知道,周世显给他那么大的官职,为的就是拉拢浙江一系的官员,把自己当作表率呢? “驸马,清军又开始渡河了!”张煌言看到北岸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的小人开始不断朝着岸边的渡口聚集,有些惶恐地说道。 “终于来了!”周世显却是淡然一笑,丝毫不把那些正在准备新一轮渡河的清军放在眼里。 “驸马,若是清军主力渡河,恐怕城下大军......” 张煌言还未说完,周世显便又接着说道:“玄著放心,鞑子过不了河,郑成功已经来了。” “郑成功?” 张煌言惊讶之余,却是登时恍然大悟,他怎么就没想起这个被火线提拔的南京水师提督呢。 不过,比起张煌言,多铎,屯齐等人才是真的惊骇欲死呢! 他们的船只刚刚离岸,东面淮河的拐弯处,却突然冒出了无数艘庞大的战舰。 这绝非是什么夸大之言,相比起多铎新造的这些只能承载十几人,几十人的小船,郑成功从福建他爹那里要来的,可以承载数百人,船头还装有一门火炮,足足两三层楼高的战舰,真真可谓是“巨舰”! 多铎看着东面水天相交之处,遮天蔽日的巨帆高杆,喉结蠕动,纵使是他,也不由得心下一凉——尼堪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好啊,来得真是及时,郑成功果然没有让本驸马失望!” 周世显看着忽然冒出的船队,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其余原本因为张煌言所言,都不免有些担心的将领们,此时悬着的心也立即放下了。一旁的高杰对面前这个年轻的驸马,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今日他站在城楼之上,终于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周世显新军的实力,他知道自己麾下大军的水平,也就能和那些绿营军一战,可驸马的新军,却是远胜于此的。 最关键的是,眼前的这个驸马爷不仅自己能打,能练兵,还能把所有的力量,都凝聚起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是高杰这种草莽出身的人最为佩服的一点——这就是他高杰要跟的老大。 而不等高杰多想,城下薛老二大军军阵中战鼓声再次响起,城楼之上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了过去,他们举目望去,只见大军阵前的三行火枪兵迅速由横阵变纵阵,队列中间旋即空出了许多两人宽的通道。 借着箭矢的掩护,吴兴业已经亲率麾下骑兵营由两翼奋勇出击,军阵中央的长枪兵,刀盾手,也纷纷成纵阵出击。 第一百零九章:胜了 经过近一年时间严苛阵型训练的“金武营”动作十分迅速整齐,丝毫没有影响到后方战兵的出阵,而“天威营”的数千战兵同样训练有素,十分轻易就完成了出阵行动,不见一点混乱。 士兵们早已经被军官们的军棍打怕了,而战场之上,一旦犯错,吃的就是刀子了。 区区六七十步的距离,骑兵很快就启动冲锋,几乎就是顷刻便至,吴兴业身先士卒,领着麾下的骑兵杀了被溃兵裹挟着的八旗骑兵和那些逃跑的绿营兵一个措手不及。 随着郑成功的突然来袭,多铎被迫撤回了援兵,这使得已经过岸的尼堪,孔有德,耿仲明大军成为了孤立于南岸的一支孤军。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支兵马就陷入了死境,毕竟淮河不是长江,就算没有船只,就算身处敌境,可以渡河回到北岸的方法还有很多。 只要,多铎,孔有德和耿仲明能够在野战中击败明军,这些都不会是问题。只是,这个原本毋庸置疑的问题,如今已然变得模棱两可,难以回答了。 满洲兵在野战之中,真的还能轻而易举击败明军吗? 尼堪骑在马上,仍旧在盯着南岸的尼堪大军,那里的清军精锐不过五千,两千是尼堪直属的真满洲兵,还有孔有德和耿仲明各领的一千五百多藩兵,其余的,都是孱弱的绿营兵。 而正是这些孱弱的绿营兵,溃散的时候裹挟了相当一部分精锐,使得这些精锐被明军的骑兵趁机杀死打退。 且说,尼堪麾下的八旗骑兵不过两千,此时还有五百多被残存的近四千绿营兵裹挟而走,骑兵的机动性大受影响,战斗力更是直线下降,一时之间哪里还能应对得了明军的主动攻击? 更不用说,吴兴业身先士卒,以骑对步,可谓是如虎驱羊,不止是那些背对着吴兴业大军的绿营兵,被明军如同砍瓜切菜般被杀死,便是那些被裹挟而走的八旗骑兵,也根本不是“武奋营”骑兵的对手。 只能说,若是双方摆开阵势大打一场,尼堪的骑兵全部压上,两千对战三千,身经百战,正处于巅峰期的满洲八旗骑兵或许还能和周世显用钱堆出来的这三千精锐骑兵打个平手,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路溃退,根本无法组织起像样的反击。 尼堪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当即下令全军出击,满洲八旗兵从两翼进攻,维持住大军的侧翼,孔有德和耿仲明手下的精锐则从正面顶上,控制住这些溃兵。 在尼堪,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的指挥之下,清军各级军官也奋起了余勇,前线原本已经被裹挟分散的绿营军在藩兵们的砍杀胁迫之下,也纷纷停止了溃败。 毕竟,他们实在是败得太快了,以至于退出一百五十多步的时候,天威营的战兵刚刚出阵,还没来得及追上。 而三千藩兵一入阵,便迅速控制住了局势,这些原本就是明军出身的老兵很清楚怎么在战场之上控制这些溃兵,原本混乱的清军军阵很快恢复了过来,甚至还有不少藩兵冲到了阵前,准备抵挡住明军的第一轮冲击。 孔有德,耿仲明也知道,此战绝对不能败,他们麾下的军官和战兵们,同样明白这一点。虽然明军的火器凶猛,但他们并不觉得这些明军近战肉搏的实力比得上他们。 清军这几十年胜利所铸造的战场信心,那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摧毁的? 与此同时,明军军阵之中,军号声,战鼓声猛然响起,位于军阵前列的火枪兵已经由横阵变纵阵,全部往后退了回去,数千名从白烟中穿出的战兵正在战鼓军号声中,踩着鼓点,以严密的阵型朝着清军刚刚恢复的阵线冲杀而去。 清军的中军也同时响起了轰隆隆的战鼓声,在各级军官的组织下,尼堪麾下的八旗兵呼嚎着从两翼策马冲出,阳光下,身披银白色铁甲的巴牙喇冲锋在前,气势逼人。 军阵中间的藩兵,绿营兵则纷纷放平刀枪,朝着对面早已经冲出军阵的明军杀去。 只是,绿营兵被金武营的火枪火炮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之后,组织和军纪都已经十分混乱疲弱,只不过是被藩兵逼着转身往前冲罢了,这使得他们的攻势快慢不一,阵型也不出意外地出现了混乱。 两军阵前,箭矢飞窜,人喧马鸣,甲叶跳动碰撞摩擦的声音响彻平野,两股钢铁洪流在呼嚎声中,眨眼间便“轰”的一声,撞在了一起。 战斗十分激烈,一开始,趁着清军绿营兵阵型混乱,冲到阵前维持阵线的藩兵不多,天威营大军攻势迅猛,迅速占据了优势,清军绿营兵被潮水般涌来的明军战兵打得节节败退,进攻的势头很快就被打断。 只是,随着孔有德和耿仲明亲率后方的藩兵冲杀上来,尼堪在两翼也纠缠住了吴兴业的骑兵,战况当即变得焦灼起来,原本就要被占据了战场优势的明军战兵击溃的清军中路,随之也慢慢稳住了,孔有德和耿仲明的家丁勉力支撑着战线。 而这个时候,天威营平时的训练效果,就真正体现出来了,军阵对战,讲究的就是严密持久,令行禁止。 天威营战兵倚仗着严密的阵型,各式武器相互配合,阵型混乱的绿营军完全不是对手,如今不过是仗着余勇,在兵力又占优势的情况下,阵线还能支撑罢了。 且说,满洲八旗兵虽然作战勇猛,军法严苛,可毕竟也是人,也都知道恐惧,面对如此打击,哪里还能和开战之前一样?他们近战肉搏必胜的信念,也在逐步动摇。 尼堪和吴兴业的骑兵打得不相上下,满洲骑兵战技更强,但是兵力上不占优势,虽然尼堪是个火爆脾气,但现在孤军深入敌境,又被一条大河阻隔,主力无法支援,他意识到短时间内无法击败眼前的明军之后,也当即想起其它的办法。 孔有德和耿仲明同样如此,面前明军的表现已经超过了他们的认识,若不是亲身经历,恐怕他们都不会相信,南方的明军,居然会有这样的战斗力。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必须想办法脱离险境,在这样消耗下去,一旦城内的明军出动,对他们形成了包围,那就逃不掉。 而正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就在此时,眼见清军主力已经被阻隔在淮河北岸,周世显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要是能全歼了这支清军,那整个战局也就豁然开朗了,对于全军的士气,更是一次巨大的提升,甚至能迫使多铎退兵。 所以,就算是损失极大,周世显也必须要做。只要清军退兵,他损失三四千兵马可以迅速补充,甚至还能凭此获得更多资源和支持,将军队迅速扩大。 只是,从城中派出兵马,完成对这支近万人马的清军的迂回包抄,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况且清军的三个指挥官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三人原本还想多带一些兵马往西面撤去,寻找舟船和淮河的狭窄处,直接回到北岸,但一看到凤阳城的方向有大军集结的动静,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尼堪带着几十个巴牙喇和不到一千满洲八旗兵,孔有德和耿仲明都只带走了七八百藩兵,连忙脱离战场,往西面撤去。 至于剩下的那数百满洲八旗兵,上千藩兵,以及三千余还喘气的绿营兵,则成了缠住明军的炮灰,被他们留在了凤阳城的淮河南岸。 而随着多罗贝勒尼堪,两个汉人王爷撤离,主将大旗往西撤去,本来就已经被明军打得节节败退的清军根本就是再也支撑不住了,纷纷丢盔弃甲,夺路而逃。 无论是什么军队,溃败之势一成,便是兵败如山倒,一泻千里,再想要进行所谓的反击,也是不可能的了。 与此同时,已经从凤阳城中冲出的其余诸营所部,也趁机完成了包围。 在明军的三面夹击之下,清军主将又已经不知所踪,别说是绿营兵和藩兵了,便是满洲八旗兵,此时也已经战意全无,而没了巴牙喇的督战,他们也加入了溃散的队伍之中。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他们逃离的机会。明军逐渐压缩了包围圈,在周世显授意之下,各营还未经过实战的士兵都有了和正经清军一战的机会,轮番上阵,慢慢消耗这些清军。 而唯一一面没有明军的地方,却是淮河,对于清军来说,跳进去也是一死,他们只能绝望地应对着明军的不断进攻。 此时的明军已然是胜利之师,欢呼雀跃之声响彻原野,士气高涨到了极点,张洪更是亲率本部兵马,一路追击不停,砍杀那些趁乱逃跑,但又逃跑不及清军。 多铎策马伫立淮河北岸,一脸凝重地看着狼狈往西面逃去的尼堪所部,以及已经损失过半,基本上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绿营兵们,心中的斗志陡然间燃起——看来所谓的大明驸马爷周世显,还是有些真本事的! 周世显的胜利成功激发了多铎的猎人本性。 第一百一十章:赞赏 那些被尼堪,孔有德,耿仲明三人遗弃在淮河南岸的清军虽然也有不少精锐,但因为士气全无,并不经打,周世显一开始也不接受他们的投降,等各营士兵都上了一轮,手上都沾上了血之后,为了避免今后清军绿营兵和藩兵都做殊死抵抗,明军才停止了进攻,由此俘虏了近千清军。 不过,撤离了凤阳之后,尼堪,孔有德,耿仲明三人率领的两千多精锐就没有再遇到什么强劲的阻击了。 他们一路疾驰,在寿州附近击败了马士英所部的数千伏击兵马,但是因为找不到足够多的舟船,只能继续西进。 毕竟,这段日子清军通过哨骑的侦察,已经基本上弄清楚了明军在淮河南岸各城的主官,尼堪知道霍丘附近是刘良佐,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特别是刚刚还击败了马士英的伏击兵马的情况下。 可怜的马士英原本觉得自己可以打一个伏击,把这些清军溃兵一举歼灭,从此在驸马爷面前扬眉吐气的。没想到一开始局势就不对,直接就被尼堪反杀了。 嗯,没错,四千兵马打伏击,居然能被两千清军提前发觉,然后一举击溃,死伤了近千人马。要不是清军无心恋战,恐怕最终的伤亡还不止这个数。 若不是马士英还算留有后手,跑得快些,又提前把寿州附近的舟船收回了,恐怕这个败兵之罪,放走清军溃兵之罪,马士英就得全部都搭上了。 两罪并罚之下,不要说保不保得住官位了,就是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大问题。周世显可不是什么善人。 而另一边,刘良佐根本就是毫无准备,甚至面对清军最后的掩护部队,也不敢出击,更没有及时把淮河边上的渔船,商船收回,最终被清军在他的防区之内成功北渡。 这些自然都在周世显的预料之中,毕竟他没有提前设好埋伏,截断清军突袭兵马,只是派了张洪追击,为的就是趁机拔掉刘良佐或者刘泽清这两个不稳定因素中的一个。 只能说,刘良佐的运气不好,尼堪偏偏就往西面跑了。而且,这家伙的表现实在是太无能了,马士英虽然吃了败仗,死伤惨重,可也还敢和清军正儿八经打一仗。但刘良佐根本就是一动不敢动。 天知道,当马士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有多激动,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要受一个大大的责罚了,但和刘良佐一对比,他马士英简直就是大明的良心。 周世显得到西面两位大将惨败的消息之后,也当即做出了惩罚。这种事情必须当机立断,也容不得反悔,否则对周世显的声誉和威望,便将是致命打击。而用好了,法理也就确定了,对于士气军纪,将是极大的提升。 挟着新军大胜的余威,张洪直接率兵进入了霍丘城中,给刘良佐来了个措手不及,这支军队连满清鞑子都能打败,又奉了驸马周世显的命令,他那支废物军,又有谁敢反对? 毕竟,在周世显默许的宣传之下,淮河南岸之战,大明击溃满鞑三万,斩杀八旗兵一万有余,绿营兵近两万,可谓是大获全胜,而己方不过是死伤了千余。 政治宣传,舆论宣传在许多时候,作用是巨大的。这块高地,如果周世显不占领,满清就会占领,所谓的“女真满万不可敌”,不就是几百年前的政治宣传吗?如今可都还发挥着作用呢。 而对刘良佐的最终处罚,周世显并没有妄自下决断,这个烫手的山芋,他打算抛给崇祯皇帝。毕竟,大敌当前,除非是必死之罪,不然都不应该随便斩杀一军之将。 不然,高杰会如何想?刘泽清会如何想,甚至于黄得功,又会如何想?那些他们底下的士兵将领们,又是怎么一番态度呢?会不会有人就此产生了异心,要去投清了? 政治问题,从来都不简单,战场上的政治问题,更是复杂,难以决断。周世显现在还不能靠自己取胜,所以他也必须做出适当的妥协。 不过,妥协是妥协,该有的行动,周世显一点都不会少。 刘良佐驻守的霍丘一带,很快就被高杰接管了,一部分兵马归了高杰,一部分被补充进了马士英的大军之中,还有一部分被周世显亲自握在了手里,特别是刘良佐麾下的精锐家丁。 而马士英果然是个通透的人,周世显并没有对他处罚太重,明面上自然是把一些虚职给撤了,服了众,实际上马士英在淮河防线中的地位一点不受影响,还补充了损失的兵马。 明确了清军的主力动向之后,黄得功所部兵马也立即北上,填补了高杰西调,新军损失之后的防备力量空虚问题。黄得功的兵马可是周世显花了大力气提升的,而且对方也很配合,如今麾下能战之甲兵接近六千。 至于郑成功,在立下了如此大功之后,也顺利接管了淮河盱眙以西的河段防御,盱眙以东,则继续是刘韬麾下的水营负责。 一切就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样,每一步都环环相扣,这使得一直不受待见,但是丝毫不敢有异心的刘泽清,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起来,他心中十分担心,自己一旦出了错,后果会和刘良佐一样。 当然,要他造反或者投清,他更加不敢,原本就算是和刘良佐一样,也不用死的,要是敢造反或者投清,恐怕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 只能说,战场之上,只有打胜仗的人,才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才有威慑力。清军既然已经被周世显训练出来的新军小胜了一场,那整个淮河一线的明军,也不再有人左右观望,想着投清了。 特别是,周世显拉拢打压这些将领的手段,整个战场的部署,各部之间的掣肘,都使得这些人根本不敢有什么轻举妄动。 而且,在如此赏罚分明,钱粮管够的情况下,又让全军将士都心服口服,所作所为,更是无可指摘。便是有人有异心,看到这样的状况,敢不敢行动都是另外一回事。 这便是军心,人心,这些原本历史上投清的人,大多都是软骨头,没有人敢在周世显的眼皮子底下逆势而为! 第一百一十一章:分歧 周世显这边一顿操作猛如虎,彻底把全军都紧紧地拽在了自己的手里。战胜的消息传回南京,传遍江南的时候,整个南直隶都为之一振。 大明的军队,多久没有打过这样的胜仗了? 仅仅是真夷的脑袋,就有一千多颗。不久之后,当消息传播得更加广泛之时,或许就是整个大明南方各省都会为之一振的时候了。 战场上的得不到的东西,在其他地方只会失去的更多。而战场上的优势,会使得政治更进一步。只要周世显能在战场上赢下去,整个大明就还是坚如磐石的。 多铎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这几日心中异常烦躁,一方面是来自战场上这场出乎预料的败仗,另一方面则是来自多尔衮,这个满清摄政王,对方可一直在找机会打压他呢! “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想办法渡河,否则等到了七八月,军中疫病横生的时候,便是想打,也打不得了。” 马喇希顿了顿,又接着说道:“灭明,宜快不宜慢,宜早不宜晚,若是等那些尼堪喘过了这一口气,明年再来的时候,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莫要说明年,便是如今,事情也不简单。” 一旁的屯齐也当即发言,“这股明军比以往任何时候的,任何地方的明军都要强悍得多,远不是以往所谓洪承畴,祖大寿,吴三桂之流所领的尼堪兵能比的,便是军容军阵,也足以看出其中的差异。” “屯齐,你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不是那些绿营不堪一击,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 尼堪听着听着,忍耐不住,忽然发怒道:“还有那河水,甚是可恶,若非此河阻挡,我大清铁骑早就已经横扫江南了。” 尼堪,孔有德,耿仲明等人虽然逃了回来,但都折损了带过河去的半数兵马,此时在军中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不过,凭着在寿州击败马士英所部伏击,在霍丘吓得刘良佐不敢出城,三人也还算没有颜面尽失。 也正是因为如此,多铎最终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淮河南面,真正能与大清勇士一战的,或许只有那个驸马爷手下的精锐,其余的,或许只是普通明军,也就是那些绿营军的水平。 毕竟,四千多兵马伏击两千溃兵,居然还能被击败,这确确实实就是明军的水平,毋庸置疑的货真价实。 “就是因为有此河的存在,所以局势才这般复杂。” 多铎见大帐之内一直争论个不休,知道军中对于还继不继续南征,如何才能击败南面的明军,存在着很大的分歧。 “要想征服大明,不仅要跨过淮河,还得跨过长江。按如今的局势,那些尼堪有强大的水师在手,我大清铁骑又不习水性,恐怕前者都够呛,后者根本就是遥不可及。” 若是平地野战,这大帐之中的满汉将领们,谁也不觉得明军可以和八旗军一战,便是明国驸马麾下的那支精锐之师,多铎,尼堪,屯齐等人也有信心在野战之中,一举击败。 火器,不过是攻城之必须,平地野战,终究还是得靠骑兵。 “郑家水师确实厉害,如此高大的战舰,别说是开炮轰击了,便是直接撞过来,咱们的那些小船,也不可能抵挡得住。” 屯齐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若是还想继续南征,击败明军,首先就得想办法解决掉明国的那支水师。” “那福建的郑家,奴才以前还在明廷当职的时候,也确实有所耳闻,不过十几年前,郑芝龙还不成气候,没想到如今居然有了如此实力,据说还占了整个福建。”孔有德也回忆道。 他现在还不清楚多铎的意思,所以并没有直接表态,但是不说些话表现一下,又觉得缺些什么。 “淮河如此之长,单单凭借那支船队,恐怕也不是那么好防守得住的。” 耿仲明倒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道:“既然郑家的船队在这里,那咱们偷偷的,派兵从东面,或者西面,找个渡口,运个三五千兵马过去,站稳了脚跟,然后再择机行事,也未尝不可。” 此话一出,帐中许多人都纷纷点头赞同,这确实是个好法子,虽然说并非万无一失之计,但就目前而言,是可以一试的。 而且,只要在河对岸站稳了脚跟,事情就有可为了,也不至于在这里干耗着。 只能说,比起南明朝廷,比起明军,清军还是敢战勇战的,他们对明军的心理优势,一直保持着,便是现在,军中上下也依旧保持着强悍的进攻性。 若是对面的明军,周世显麾下的新军昨日败了,恐怕现在所谓的淮河防线早就已经崩溃了。大明朝廷上的衮衮诸公,就不是继续沉溺于犬马声色,而是在相互咒骂,想着迁都或者议和了。 “对面的明军兵马不少,据这几日哨骑的侦察,周世显已经在寿州-霍丘一带加强了兵力,便是凤阳,也补充进来了上万兵马,明军的整个淮河防线,依旧稳固。”多铎一直都在关注周世显的军事部署变化,等待时机。 “明军并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那么疲弱。从雎州-归德到徐州,淮北,一开始的一触即溃,接连失地,都是演出来的,就是为了让咱们轻敌冒进,漏出破绽。”屯齐见多铎似乎还想再战,连忙提醒道。 他倒不是畏惧明军,而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且,如今已是四月中旬,最迟便是六月中旬,若是不能取胜,大军就得撤了。咱们可没有援军,李自成在湖广可还有不少兵马,到时候若是两路受阻,对大清绝对是极大的不利。” “没错。” 出乎预料的,多铎也点头赞同了,一时之间,大帐之内的这些满汉将领们,更加摸不清楚了,这个豫亲王,到底是主战,还是主撤了? “两个月时间,我大清铁骑足以把这股明军歼灭在淮河南岸,到时候整个江北都是一片空虚,大军直取南京也未必困难。”尼堪当即出言反驳道。 “贝勒,这股明军实力不容小觑,若是他们凭城固守,咱们的火炮运不过去,也奈何不了他们。” 屯齐眯了眯眼睛,又接着说道:“淮河以南还有那么多城镇,都已经被加固过了,岂是可以一战而下的?若是不拿下这些城池,大军就轻易南下,恐怕就是在自寻死路了。” 一个满清贝勒,一个满清贝子,两个人都是宗室,别说是孔有德和耿仲明了,就是马喇希和阿山,也不好插嘴,帐内的人,此时都在等多铎发话。 而多铎这个时候似乎也有了主意,屯齐所说的这些,他自然是明白的,在军事上,现如今还十分稚嫩的屯齐和尼堪,都远不如他。 尼堪的想法,他其实也支持,一方面是灭明对于大清是头等大事,另一方面还是他要为自己争功。 满清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多尔衮,阿济格,多铎,济尔哈朗,代善等等,努尔哈赤的大大小小儿子们,旧八旗的利益集团盘根错节,随时可以爆发出冲突来。 只不过满清在皇太极的一番集权之后,顶层的这些实权人物就算是斗得再狠,也不过是死一些侍卫罢了,不会波及到底层士兵。但明朝廷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南明朝廷,满清还没打来呢,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人的脑袋打出屎来。 这真的不是在骂人,如果不是脑袋装屎了,怎么会在大敌当前,岌岌可危的时候,做得出那样的事情? “既然咱们过不去,那不如就让明军过来,然后,咱们再和他们好好战一战。”多铎似乎已经胸有成竹,语气平缓,面带笑意道。 大帐之内,包括尼堪,屯齐在内,所有人都露出了惊骇不已的表情。他们都困在了只能主动进攻的牛角尖里面,哪里想得到,还能让明军主动过河进攻? 而且,对面的明军,有这个胆子吗?会冒这个险吗? “那个明国驸马,还是敢战的,若是有机会,他应该不会放弃。” 多铎语气依旧平缓,又道:“屯齐刚刚说得没错,就算咱们过河了,只要没有消灭明军的主力,围城攻坚之战,便免不了,两个月时间,根本不可能打得赢。 所以,此战要是想胜,就得先消灭明廷在南岸的大军。既然咱们过不去,那就让他过来,给他机会。他明国驸马如此神机妙算,自然也能猜得到,咱们只剩下两个月了,想必他早就准备好了,等咱们撤兵的时候,突然一击吧。” “王爷的意思是,咱们提前北撤?”屯齐立即问道。 “可不到时间,那个明国驸马不信怎么办。可若是到了时间,咱们击败明军主力也意义不大了啊!最多就是威慑住了淮南的明军,保住淮北的土地。” “对,大军不仅要北撤,还得让明国驸马知道并且相信,咱们真的北撤了。” 多铎笑了笑,又道:“所以得议和,和明国的崇祯皇帝,好好议和,到时候北撤就顺理成章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帝王心术 南京,紫禁城后花园,难得闲下来的崇祯皇帝突然来了兴致,要带着王朝东这个他现在的心腹锦衣卫头头赏花。 毕竟,大明在淮河南岸取得了泼天大胜,歼灭了五万清军,崇祯登基以来,这还是首次,大明王朝中兴之气象,如今已然成为朝野上下的共识。 嗯,传着传着,周世显歼灭的清军兵马,已经逼近十万了,崇祯听闻大臣们汇报的时候,还是五万呢。而周世显一开始宣传的,则是三万,实际上的......还不到一万。 大明的驸马爷如此强悍神武,大明的皇帝陛下,又岂是外强中干之辈?之前果真是奸臣误国啊! 崇祯皇帝听着锦衣卫汇报上来的民间舆论,心中高兴不已,看来之前的丧城失地,屡战屡败,真的不是自己的问题,都是庸臣所致。 只是,大明的驸马爷如此强悍神武,这让崇祯皇帝心中不免有些嫉妒,甚至是一直积压在心中的猜疑,又登时爆发了出来。 “朝东啊,驸马身处前线,刀剑无眼,险象环生,朕心中始终是放心不下。”崇祯皇帝面带忧色,看起来十分担心周世显的安危。 “你说,这驸马身边也没有个可靠亲近的人,朕若是想要知道前线的情况,更没有个知心得体的人及时把消息传回来……诶……” “陛下,臣愿意为陛下分忧。” 王朝东自然听明白了崇祯皇帝的暗示,他当了锦衣卫那么多年,又岂会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崇祯皇帝心中的那点小九九,又哪里会不清楚? 而且,王朝东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与其留在南京继续监视崇祯和群臣,王朝东更想到凤阳去,远离周世显太久让他心中有些不安,更担心自己在驸马集团中的地位下降。 特别是,如今周世显的新军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驸马集团正如日中天。 “嗯。”崇祯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中更是得意,他的这个心腹,做事还是十分得力的。 “朝东,你快去准备一下吧,最好这两日就动身,朕实在是太思念驸马了。朕能依靠的,朝野上下,就只有你了。” 崇祯皇帝心急的本性还是改不了,一旦确定了自己要干什么,就恨不得立刻把事情给办完,一刻也等不了。 王朝东闻言,赶紧答应,崇祯皇帝都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明显了,他也不必装傻充愣了,不然就是把对方当作傻子了。 “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崇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起了锦衣卫的监视情况,自从用上了王朝东之后,崇祯就享受起了这种满朝文武都在他的监视掌控之下的快感。 当然,很多时候,快感只是因为王朝东进行了相当的润色,特别是周世显那一块的动作,正是有了王朝东的配合,才让崇祯皇帝迟迟没有起疑心。 “朕还是觉得,应该派一个监军去辅佐驸马,世显毕竟还是年轻,若是因为一场小胜便心高气傲,到时候中了鞑子的圈套,那可就不妙了。”崇祯皇帝绕了一圈,终究还是又回到了周世显的身上。 不要说是王朝东了,便是一旁的王承恩,此时都不免皱起了眉头,这个皇帝陛下,看来又要开始插手前线的军事了。 王承恩虽然是崇祯皇帝的人,周世显也不敢收买,但他对自己的这个主子,可谓是十分了解了。对于对方的能力,心里其实并不敢恭维。 如今听到崇祯说这些话,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心中反而是有点为周世显担心了。他并不懂这些个政zhi斗争,只知道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所以觉得只要崇祯一动手,周世显只能是乖乖就范。 “陛下果然深谋远虑,高瞻远瞩。” 王朝东一通马屁直接拍了下来,他自然是要表现出支持崇祯皇帝的态度的,不然以崇祯多疑的性格,必然会怀疑他的真心:“若是派监军,得派个知兵的大臣,只是朝中......” 看着王朝东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崇祯皇帝心中的虚荣更加得到满足,笑了笑,道:“派史可法去吧,史可法是兵部尚书,他去协调各方,辅佐驸马,最合适不过了。” 王朝东闻言,立即装出了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又是一番马屁:“陛下英明,史可法此人最是正直无私,做事老练得体,还深谙军事,由他来监军,最为合适不过了。” 崇祯见王朝东对他的决定如此赞同,对这个心腹更是心满意足,他点了点头,同时又嘱咐道:“朝东,你到时也多加注意一下,若是驸马意气用事,史可法阻止不及,你要多帮帮史可法,驸马现在是全国上下的顶梁柱,仅凭史可法一人,恐怕还是难以招架的。” 王朝东闻言,当即又是拱手抱拳应和了下来,但心中早就有了决断——史可法不过是个正人君子,酸臭书生罢了,但办事,却是水平不高,便是兵部的事情,也得倪元璐帮着处理,否则也难以应付,让他去监军,那便是一个摆设而已。 毕竟,王朝东觉得自己就能对付这个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了,对于驸马爷来说,那更是易如反掌,到时候就看史可法如何自讨没趣了。 只能说,崇祯皇帝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又差点当了亡guo之君,但用人这一块,还是无比平庸。 就在崇祯和王朝东继续聊着朝中各个大臣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太监匆匆走进了后花园,把一封急报交给了王承恩,而王承恩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又立刻把急报呈给了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倒是气定神闲,他从容打开那份急报,缓缓地看了起来,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看完之后又递给了王朝东。 不过,还没等王朝东看完,就当即吩咐道:“传朕的旨意,八百里加急,宣郑芝龙即刻启程,朕要亲自见他。” 王朝东看完急报之后,也登时明白了崇祯皇帝的意图。他心中倒不觉得有什么,但酋王多铎,确实诡计多端,这葫芦里卖的,这回就不知道是什么药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假议和,真备战 多铎要议和,崇祯皇帝自然不可能直接同意,不然他绝对会被满朝文武的唾沫星子淹死,这个脸,他可丢不起。 明末的这些大臣做实事不行,但是假装道德君子,攻讦同僚,却是一个比一个起劲。 不过,崇祯皇帝自己不能做这个决定,不代表着驸马爷周世显做不了。或者说,驸马爷周世显做了也不合适,但正是因为这样,崇祯才能一箭双雕。 嗯,没错,崇祯皇帝又想着甩锅了,而这次甩锅的对象,变成了他的女婿。当然,其中从未改变的,就是周世显也是一个做实事的人。 崇祯登基的这十八年以来,因此而死的诸多能臣干将,为他背黑锅的能臣干将,根本就是数不胜数。 而执行这个甩锅任务的,则是如今成了监军的兵部尚书史可法,他带着崇祯的圣旨,从南京出发,很快就抵达了凤阳,周世显为了表示欢迎,还亲自出城迎接了这位在江南声望颇大的君子楷模。 在做样子这块,周世显自认为他不会输给任何人。 崇祯在给周世显的圣旨中,并没有说明是“议和”,还是“不议和”,而是把决定权给了周世显,还在另外一封私下的信中,一个劲地暗示周世显可以假装议和,趁着清军拔营的时候,突然一击。 史可法对于这个策略,是十分赞同的,并觉得如此妙计,一定可以成功。殊不知,这就是多铎想要的,这样的事情多铎若是都无法预料,那他就白白打了那么多年的仗了。 只是,崇祯皇帝丝毫意识不到这一点,只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将种,举世无双的军事奇才,若非是以前被那些奸佞庸臣所误,或许三年平辽,也未尝不可。 而周世显甚至都不需要王朝东的通风报信,他一看到圣旨,便已经大抵明白了事情的前后因果,以及崇祯皇帝心中的小九九。 要知道,淮河南岸的这场胜利,对于明军,对于颓靡已久的大明王朝来说,都意义重大,这样的情况下,本来就死要面子的崇祯更不可能真的同意议和,最多就是“假议和,真备战”。 但多铎那边是怎么想的,周世显就不是那么确定了。毕竟在他的蝴蝶翅膀煽动下,历史的车轮已经扭转了方向,接下来会驶向何方,他也只能是谨慎判断了。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留个清军的时间不多了,但是清军的胆气如何,湖广那边的李自成如何,这一次会不会还死在九宫山,乃至于全国的局势如何,北面的漠南蒙古,外藩蒙古会不会趁着清军主力被拖在黄淮-湖广一线,趁虚而入,都将影响着清军的行动。 “驸马,绝不可和清军议和,这极有可能是清军拖延时间,从容撤退的计策,亦或者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想要借着议和,掩饰他们的军事行动。若是轻信了酋王的话,到时恐怕就是猝不及防了。”张煌言对于议和,是旗帜鲜明地反对的。 “末将也觉得不可议和,否则对于北地那千百万仍旧心系大明的百姓而言,将是沉重的打击,对于我军将士的军心士气,也会产生极其不利的影响。”薛老二也在一旁赞同道,他和张煌言如今很合得来,已经不嫌弃对方啰嗦了。 “不过,若是鞑子真的要议和,末将觉得也未尝不可,如今鞑子的实力仍旧十分强悍,硬拼的话,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郑成功沉了沉声,然后又继续说道:“但若是能再缓个一年半载,驸马再练出三五万强军,稳住湖广云贵两个支点,第二年清军再来的时候,咱们便能从容歼灭之了。” 郑成功的战略眼光确实了得,他所说的策略,也确实稳妥,属于稳扎稳打了。但问题是,那得是清军真的怂了,不敢打了。 不过,比起已经立下大功的郑成功,屋内的其他将领们就不是那么认可这件事了,都七嘴八舌,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对于他们来说,如今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有了那场大胜之后,鞑子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军功的代名词了。 这些新军将领可没有原本明军那种对鞑子深入骨髓的畏惧,他们原本都只是听说过鞑子很强,刀枪不入的。但经过这段时间和对方的较量之后,他们对那些说法,已经完全嗤之以鼻,压根不信,甚至还有一种发现真相之后的自信。 周世显听着军中将领们的讨论,并没有着急盖棺定论,而是扭头看向了刚刚抵达凤阳城的史可法和王朝东,道:“史阁部,此事你如何看,皇上在圣旨中也并没明示,和鞑清议和,我大明从未有过如此先例,而且军中诸位将官所言,也甚是有理啊!” 周世显这个时候当然得装糊涂,这锅既然崇祯皇帝甩过来了,那周世显就好好接着,不过他并不打算背上,这不是史可法史阁部来了吗,那就甩给他,正所谓“朱周接力,可法背锅。” 史可法似乎早有准备,他丝毫没有犹豫,朝着周世显和屋内的各级将领拱了拱手,然后便昂首挺胸道:“驸马爷说得不错,我大明从来就没有和鞑子议和的传统,如今不会,今后也不会。陛下的意思,其实是假装议和,然后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鞑子损失了数万兵马,元气大伤,必然不能再一战了,若是能借着议和的机会,使其松懈,一举击溃之,恢复河南山东,甚至是北直隶,便皆有可能了。” 周世显闻言,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王朝东和卢九德都是人才啊,真的让崇祯皇帝和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信了自己击杀五万清军的谣言了。 而屋内的其他明军将领,一个个心里都直打鼓,这几万的说法,从何而来啊? “史阁部,你这么一说,本驸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否细细说来,此计该如何实行?”周世显态度诚恳地挖坑道。 “对啊,史阁部,您再说得详细一点,俺们都没读过书,实在是转不过弯来啊!”薛老二这个人精哪里能不知道周世显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看驸马爷那诚恳的眼神,便赶紧打起了配合。 “这都是圣上运筹帷幄,高瞻远瞩,我等只需听命行事便可。” 史可法听了周世显和薛老二的奉承,心中大喜,这种世人皆醉,只有他独醒的感觉,让这位大名鼎鼎的史阁部很是受用。只是,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锅重新扣回了崇祯皇帝的身上,就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了。 “陛下的意思,既然清军主动示弱了,那便是难以支撑的前兆,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利用清军轻视我军的心理,假装和清军议和,这固然需要顶着一些压力,但只要在清军拔营的时候,突然袭击,一举获胜。那天下百姓,文武百官,自然都会明白陛下的苦心的。” “史阁部说得没错,皇上煞费苦心,宁可背上千古骂名,也要引诱清军松懈,我等又有何理由不遵命?”周世显直接把坑给填上,随便还踩了一脚,这下子压实了。 而既然周世显这个一军主将都已经发话了,其他将领自然也都无话可说,纷纷同意了这个策略。反正只是假的议和,并不妨碍他们建功立业。 等到史可法,王朝东等人离开了之后,周世显的军事会议,又重新召开了,薛老二,张煌言,郑成功,张洪,吴兴业,孙虎,李大喜等人又重新汇聚一堂。 他们现如今既是大明的兵将,也是驸马集团的人,而后者,明显比前者要更重要一些,许多人其实也知道刚刚的所谓军议是做给史可法看的,当不得真。 “驸马,那鞑子真的要议和?”薛老二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应该只是幌子。” 周世显眯了眯眼,随即又道:“虽然咱们对外是说鞑子死伤了数万,但实际上,最核心的八旗兵,只损失了一千多,藩兵不过两千,至于那些绿营兵,其实并不影响清军的战力。” “驸马的意思是,清军要引诱咱们过去袭击,然后埋伏咱们?” 郑成功立即反应了过来,“若是这样的话,一切倒也都说得通了。不过,如今一日热过一日,鞑子又已经连续征战了大半年,或许不是因为兵力损失,而是大军已然人疲马倦了。” “嗯。” 周世显点了点头,郑成功说的,确实也有可能:“这两种可能都是有的,但咱们不可能就这样猜下去,万一猜错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咱们得占据先机,化被动为主动。” “化被动为主动?”屋内的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明白周世显话里的意思。 “既然咱们猜不到,那就不猜了。” 周世显得意一笑,然后郑重其事道:“先假装不同意议和,和清军拉扯一番,提一些条件拖着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们要继续议和,只是要面子。咱们也不等他们拔营,就在那段时间,给他来个出乎预料的夜袭。” 第一百一十四章:火箭炮 周世显绝不是那种被动挨打的主,相反,他很喜欢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 第二日,“议和欺敌”的任务,周世显就交给了南京明廷,崇祯皇帝派来的使者,这些跟着史可法来到前线的文官们,别的或许不行,但你要是说他们不会演戏,不会骗人,那就真的是太年轻,太稚嫩了。 而且,这些趾高气扬的文官们,一旦有了武力在背后撑腰,最看不起鞑子的,就是他们。 当然,如果没有的话,下跪割辫子叫主子一条龙服务,也不是不可以的。 灵活的道德底线是大部分文官们的特性,毫无道德底线是相当一部分文官的真正面目。只能说,明末真的是群魔乱舞的时代,想找一个没有什么污点的人,几乎不可能。 不过,或许是因为大明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失败的一方,这就是的它没有被掩饰和神话,也没有各种宣传的点缀。 换言之,这极有可能是最真实的历史,古往今来,或许那些始终无私,光伟正的人物,所谓英雄,或许不是因为他们的人生没有污点,而是被掩饰神话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郑成功够英雄了吧,李定国够英雄了吧,可仍旧是毛病不断,污点不少,而张煌言,张名振两人,虽然污点少些,可因为功绩不足,也难称“一代枭雄”。 不过,这些文官的趾高气扬,特别是那种毫无商量的余地,要满清立即撤兵,两个月内退出关内,还要下旨成为大明属国的态度,令多铎都没有任何怀疑。 毕竟,满人或许军事上学习模仿能力很强,但是在党争,在朝堂暗战上,以及文官们为了自己行为,独创的那一套理论,是远远不如的。 周世显对这批文官的表现也十分满意,并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今后一定不能轻易就用他们,这些家伙说的话,更是一句也不能信。 而这段时间,崇祯皇帝对于前线的战事也愈发关注了起来。这不关注还好,这位微操皇帝,一旦开始关注了之后,特别是户部和兵部的一些官员,也开始表示前线开支过大,户部或许无以为继的抱怨之后,熟悉的一切,又回来了。 史可法来的第四天,崇祯皇帝督促周世显和清军尽快决战的圣旨就来了,理由是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第六日,见周世显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南京紫禁城里面的圣旨又来了,这次的理由是国库不支,务必速战。 周世显自然不会听崇祯的,这个皇帝在过去的十七年时间里,已经用这种办法葬送了二十万以上的明军精锐,周世显可不希望自己加入那个光荣的大家庭。 不过,他还是宣布了准备大战,并告诉崇祯皇帝,自己正在积极筹备,相信很快就能一举击溃清军了。 王朝东也在送回南京的密报中证明了这一点,并说了周世显的一些无足轻重的坏话,以取得崇祯皇帝的信任。 这样的拉扯和明争暗斗伴随着议和使团和清军的不断交锋,同时在进行着,也愈发坚定了周世显此战之后彻底架空崇祯皇帝的决心。 随着周世显让“南京兵器局”研制的秘密武器最终抵达,他和崇祯皇帝的拉扯才最终结束,大军也正式进入了决战的状态。 而这段时间以来,不仅仅是北面的多铎一面谈判,一面开始为之后的埋伏战做好了准备,周世显也早就派出了大批兵马,潜伏到了城外的村落堡垒之中,随时准备夜袭敌营。 “火箭炮发动进攻之后,骑兵先过河,进攻清军的中军大营,然后战兵渡河,步骑协同,截击两翼的清军,只要多铎的中军大营被我们拿下,清军就难以再组织起像样的进攻了。” 凤阳城的帅府内,周世显正在给准备行动的各部将领下达任务:“薛老二,你的中军天威营这次和吴兴业的武奋营,七千人马协同作战,郑成功的船队到时会放出足够多的小舟,到时各部务必以最快速度过河,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 张洪,郑虎,孔涛,你们三部八千余兵马负责西面左翼的清军,李大喜,翁大杰,黄得功,你们三部九千余兵马负责东面右翼的清军。 其余各部兵马,在南岸列阵待命,随时加入战场,追击清军溃兵。” 仗着对淮河的控制,这段时间周世显已经让各部轮流上船适应渡河的过程,不过一里宽,又风平浪静的淮河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晕船,但夜袭要的就是速度和士兵的极佳状态,周世显必须保证士兵完全适应,发挥出最佳战斗力来。 这一次是夜袭,火器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并不大,所以周世显把心腹大将孙虎的“金武营”留在了南岸,作防备之用。 “驸马,要不要提前运兵马到清军军营的侧翼,如此一来,只要击溃了清军主力,便能让左右两翼的偏师迅速出击,夹击清军溃兵,甚至是将其包围,一举击溃在北岸。”薛老二听完周世显的安排后,又紧接着问道。 “不可贪功冒进。”周世显并没有同意,不到非常时刻,他还是力求稳重的。 “南岸必须留有足够的预备队,战场之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若是不留有后手,风险太大了,此战绝不容有失。” 虽然是周世显主动发起夜袭,但是他也并没有绝对的把握,毕竟多铎不好对付。便是这次夜袭没有成功,但只要有大军接应,损失也不会太大。反正淮河的控制权,多铎是绝对夺不走的。 “驸马放心,无论如何,下官也绝不会让清军渡河,这些旱鞑子若是敢靠近河岸,下官就让他们死在炮弹之下。”郑成功见状,连忙说道。 周世显点了点头,随即又继续原本的军事会议,“夜袭之战”的各项部署,还得最终确认,以免出现一些不该犯的低级失误。 一百五十八发新型火箭炮,够不够全面扰乱北岸的清军大营,烧掉其中的部分帐篷,周世显心中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第一百一十五章:夜袭的开始 作战会议结束之后,各部军官也随即回到了自己早已经潜伏到了城外村落堡垒中,借着村落隐藏起来的军队中。 张洪站在村中的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观测台上,听着值守士兵的汇报,不时点点头,朝着身后的副将下达整理队伍,准备战斗的指示。 说罢,他扭头看向身后村中,密密麻麻的兵营,近三千大军,还有协助防守的数百民夫,运输物资的数百匹骡马,都已经准备就绪。这些民夫和骡马为了不暴露大军潜藏于此的目标,一直留在村中,没有撤离。 张洪看了一会,又转过头来看向了河对岸的清军营地,那里早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营房,不时有骑兵从营中奔出。 “让各部检查好装备武器,保持警惕,今天晚上信号一响,就立即开始行动。” “是!”张洪身后的副将立即应道,随后便立即退了下去传达命令。 张洪心中其实还是有些忐忑的,打仗容不得丝毫大意,他甚至都已经戒酒好一段时间了。 在江北这样的平野之上,若不是这两支庞大的军队中间有一条河流阻隔着,这场大战到如今,或许已经结束了。 要知道,两支进攻性极强的军队,一旦进入了野外对峙,就没有撤退这种说法了。这种情况下,除非是极其有利的时机,否则谁敢撤,阵型必乱,而只要阵型一乱,便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换言之,在敌我双方都是精锐之师的情况下,诱敌深入这招可不好用,甚至是只要稍不小心,有其中任何一环出错了,本部兵马的乱局一旦形成,那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很快,夜幕落下,淮河南北两岸的平野之上,到处都是一片漆黑,除了淮河两面的军营城池都是灯火通明,灯笼,火盘,火把发出了淡黄色的光芒,夜幕中异常显眼。 平野之上,还不时有明清两军的哨骑偶遇之后拼死厮杀的声音传出,但也只是星星点点而已,更多的还是呼呼地风声。 周世显大军的营地里,一支两百多人的特殊部队正在紧急集结,他们全部都配有战马,同时还有近五百多名军中最精锐的骑兵护卫。 这支七百多人的秘密部队分成了十股,分别开始沿着淮河东西两侧秘密行进,然后借着对面哨骑的接应,成功渡河,朝着清军营地所在的方向奔驰而去。 清军在夜间的防卫依旧十分严密,但这十支秘密小分队并没有靠近敌方大营,而是最终停留在了距离大营二里左右的地方,最终有九支骑兵成功到达了指定的位置,只有一支被清军哨骑发现,被击退了。 这支秘密部队是周世显临时下令组建的,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了战场之上,他们使用的是“南京兵器局”最新实验成功,并成功量产出来的“神威火箭”作为武器,负责夜间袭扰清军,打击对方的士气制造恐慌心理,以便大军的夜袭。 这些火箭其实还不是成熟的军事产品,一开始是周世显根据记忆中英国的康格里夫火箭设计而成。这款火箭原本就是老式的宋元火箭衍生品,只是经过西传,被西方改进应用到了战场之上。 火箭在十七十八世纪,火炮技术还不够发达的时候,是军队火力的极好补充,这款火箭也因为优越的性能,被英国军队应用到了各个战场。 虽然“南京兵器局”生产出来的这款火箭威力有限,射程也没有后世那般,达到了七八里之远,但作为夜袭武器,也就是足够的了。 如今,明军军中的“神威火箭”设计的射程有四五里地,预计发射率可以达到九成以上,不过实际上点火发射之后,能够射出三里地之外的,不足六成,真正能够达到四五里地,甚至更远的,不足五成。 但这对于周世显来说,已经足够了。毕竟,近百支火箭射入清军大营之中,那熊熊燃烧的大火,想想就壮观。若是制造出了恐慌,周世显的目的也就能实现了。 所以,周世显之前看到了“南京兵器局”呈上来的月度汇报之后,还是让工匠加急生产出来了一批,射得准不准没关系,一年之内,能有这样的的良品率,已经足以证明大明的工匠只要在合适的舞台上,是优秀的了。 火箭发射的呼啸声陡然响起,几十道明亮的光点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黑暗的天空,朝着满清大营飞去。 满清大营所在的平野之上,瞬间就出现了几十处火头,到处都是惊慌恐惧的声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清军根本没有回过神来。 毕竟,火箭这玩意,他们是真的不熟,更何况是从三四里之外射来的,清军的哨骑也根本没有察觉到异样——就算是发起夜袭,也不会在四里以外停下吧。 不止是军营中的清军被呼啸而来的火箭袭击砸晕了。甚至平野之上,还有倒霉的清军哨骑被中途下降的残次品火箭砸晕,坠马摔断脖子,当场身亡的。 那些值夜的清军士兵闻声昂头看向天空,然后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巴,看着那些火箭从高处俯冲而来,完完全全就是目瞪口呆。 明军的火箭虽然毫无准头,但面对宽广的清军大营,最终近百发火箭都击中了目标,瞬间就点燃了好几十处帐篷,在清军大营中顿时引发了的极大的骚动,许多清兵在睡梦中被活活烧死了。 更多的,则是来不及披甲,就慌忙跑出,甚至是被点燃了被子衣服,带着一团火跑出了帐篷,然后又点燃了周围的好几个帐篷。 清军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武器,各营军官一时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些火焰来自哪里,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 特别是,还不等一开始的第一波火箭袭击引起的火头被扑灭,明军第二波火箭袭击,又来了,尖锐的呼啸声再次引起了清军大营的恐慌,各营满汉军官纷纷领兵压制,外围的清军哨骑更是紧急戒备,生怕明军趁机偷营。 毕竟清军是在野外扎营,周围缺少城墙和山岭的掩护,营盘之外别无所依,又如何能不精神紧绷? 而且,紧张的情绪是会被传染的,八旗兵表现还算镇定,毕竟军纪严苛,藩兵在孔有德和耿仲明的亲自压制下,也还没有大乱。 但是绿营兵们,还没有接受清军严苛军纪的镇压,虽然没有以前在明军时候的全营溃走了,但也已经是乱成了一团。 一直到殿前军的火箭兵发射了三轮,将一百五十八发火箭全部耗尽之后,清军还没有摸清楚情况,反而因为营中四处着火而一片纷乱。这些混乱大大降低了清军的反应能力,使得其无法迅速派出兵马对突发状况做出应对。 护卫火箭兵的明军精锐骑兵在返程之时和外围零散的清军哨骑发生了几次遭遇战,凭借兵力优势,很快就将对方击退。 而且,不等多铎理清楚情况,召集兵马,派出大队骑兵出营搜查,驱逐这伙突然袭击的明军,薛老二,吴兴业两部大军已经率先过河了。 周世显站在河岸边的侯台之上,全程观看完了这一次火箭偷袭,心中颇有些得意。这批火箭可是他亲自设计的,那种成就感,自然不言而明。 已经乱成了一团的清军大营表明了这些暂时还算不上优秀的火箭基本上完成了它们的使命,面对大片大片的清军营地,精准度确实不重要。燃起的大火足以让清军失去了休息的机会,也失去了组织兵马,应对明军夜袭的机会。 而且,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不止是绿营军,藩兵,便是所谓的八旗强兵,战斗力必然大不如前。清军的士气,更是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第一百一十六章:破营 “驸马,这一次‘南京兵器局’可是立了大功啊,这些火箭不知道可以减少多少儿郎的伤亡呢!”张煌言拱手拢袖,一脸欣喜道。 周世显哈哈一笑,随即颇有些春风得意道:“玄著,你可知道,自古以来,这打仗打的就是后勤供应,就是大军的武器装备,若是没有后方的那些农户工匠,没有那十几万民夫,咱们这仗还怎么打啊? 便是可以打,恐怕也打不了那么久,更打不了那么顺利,所以你们现在明白,本驸马为什么会在兵器局那里下了那么大功夫了吧,就是为了这个。大军取胜,也是靠这个。” 周世显一面说,一面抬手指向了北面的清军大营。 “驸马所言极是,我大军能有如此神威,皆是驸马运筹帷幄之功!”张煌言这话虽然很有奉承的意思,但也是心里话,他心中真的十分佩服周世显。 要知道,周世显在这段时间,不仅仅展示出了一个高位者所需的所有才华,还有军事上,武器上,甚至思想上的光芒,都深深震撼了张煌言,让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才。 否则,如何解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能有如此渊博的知识和才华? 不止是张煌言对周世显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便是吴兴业这个京营老军头,也同样如此。 周世显已经开始着手筹备骑兵的阵型训练了,吴兴业在开战之前进行了小规模的实验,发现列阵作战果然可以提升骑兵的冲击力。惊呼之下又不由得连拍脑袋,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只能说,吴兴业不是一个人,在原本的历史上,战兵的列阵要比骑兵早得多,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或许是骑兵难以控制,或许是当时的军队无法满足骑兵阵战的训练要求,又或者是战场还没有这个需要,骑兵阵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大规模运用。 而骑兵阵战不仅可以使得骑兵集团作战的战斗力迅速提升,骑兵训练的难度,也下降了很多,骑兵训练最关键的不再是个人技艺,而是阵型的训练和武器的选择。 毕竟,在军阵对战中,个人的武艺几乎可以忽略不记。论你的武艺再花里胡哨,面对敌人数支长短兵器源源不断的轮番进攻,也不可能抵挡得住。除非,这是个千手观音。 回到眼前,吴兴业已经率领本部兵马成功渡河,而清军此时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兵马阻击他们。 这便是周世显所谓的:“主动出击,立于不败之地了。” 多铎现如今还没有和明军使团谈妥议和的问题,但是又已经还差最后一点了,他哪里能想得到明军敢在这个时候进攻? 毕竟,在他的计划里面,是要等到他拔营之后,明军再趁虚而入的,周世显的操作,根本就是不按剧本来啊。 有时候,多铎这种把自己当作猎人,设置好了陷阱,一心等着别人来跳的猎物,才是最容易上当的。因为他的心思,全在自己设置的陷阱那里了。 明军兵分三部,薛老二和吴兴业率七千余精锐兵马,借着火箭的掩护,乘船悄悄渡过了淮河之后,很快就在岸边完成了集合,动作十分迅速。 与此同时,张洪,李大喜等人也已经在南岸完成了本部兵马的集结,只要郑家的船队一回来,就能立即横渡过岸。 虽然明军早先胜了一战,但北岸的清军并不畏惧,依旧把营盘扎在了距离岸边三里左右的地方,可谓是嚣张至极。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互侦察袭扰,清军的部署已经被明军大抵摸清楚,所以薛老二和吴兴业直接率领麾下精锐兵马冲杀而上。 不过,清军也不是吃素的,薛老二和吴兴业麾下的兵马还未靠近清军的营盘,便被多铎派出的伏兵截住了,这些伏兵反应十分迅速,随即射出十几支响箭报信,部署在大营外的数百名清军骑兵立即行动了起来。 多铎自然是早有准备的,倒不是他猜到了周世显的计划,而是为了避免被夜袭,每天晚上,清军大营外都会有伏兵静候。 两军随即在距离清军大营一里左右的地方展开了激烈的交锋,清军中军大营内,也很快派出了百余骑兵前来助战,其余的兵马还在集合。 “清军果然还有有准备的。”吴兴业扭头看向薛老二,微微皱眉道。 “这点伏兵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吴将军,你立即率本部兵马从侧面突入,成钳击之势,我率本部兵马从正面进攻,吸引住清军的兵马。”薛老二当即下令道。 这样的情况,明军高层一早就预料到了,夜袭固然是夜袭,但也不可能一番风顺。 在多铎和几个满洲将领的一再督促之下,清军一直都保持着紧张备战的状态,刚刚入关的满清八旗军仍旧战力强悍,耐性十足,可以长期保持战斗状态。 如果不是火箭的突然袭击,打乱了清军的防御,周世显是绝对不会组织这一次夜袭的,不然就得是两败俱伤了。 要知道,这个时代,能够发起夜袭的,都是精锐,这也就是为什么周世显几乎只用自己兵马的原因了。而夜袭一支强军,风险是极大的的,很有可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多铎听到第一轮火箭发射的动静之后,便已经连忙起身披甲。不等他披完甲胄,便有塘马来汇报了突发的军情。 清军各个大营都扎下了坚实的营盘,并在营盘周围修筑了箭塔和侯台,为的就是防备明军来袭。原本这些都是没有的,毕竟清军的这些将领都不认为南兵有这个胆子,居然敢来袭击。 可是尼堪,孔有德和耿仲明战败之后,多铎为了以防不测,又掳掠了一批汉民,数日便修建完成了。 火箭的声音刚刚消失没多久,多铎便隐隐听到了无数马蹄踏地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声响箭发射的呼啸声。 以响箭作为信号,是清军在夜间作战的传统,多铎听到响箭发射时的呼啸声之后,哪里还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快,传尼堪和屯齐,不要管营寨了,先集合兵马迎敌。” 多铎当机立断,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他没想到周世显居然会在这种时候发动突袭,不过心中又有点莫名的激动。 到底是大清的勇士厉害,还是这些南边的尼堪善战,今夜之后,便会揭晓了。 多铎很明显倾向于后者。 他对自己的大军十分信任,更相信倚仗着骑兵之利,足以完成对这些夜袭明军的反杀。 不过,这个时候,薛老二和吴兴业已经按计划率麾下大军击溃了伏击的清军骑兵,冲杀到了清军的大营之中。 而大营之中的清军虽然因为火箭的袭击,疲于奔命,但当初扎下的营盘足够结实,防御措施更是坚固。 这给突袭的明军造成了很大的阻碍,无论是从正面突破的薛老二所部,还是从侧面袭击的吴兴业所部,行动都被阻滞了,还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伤亡。清军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最终,薛老二还是趁着营中的清军被火势所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依仗着麾下的两个千总部骑兵冲击,才得以突破清军的中军大营营门。 只能说,这个时期的清军仍旧是十足的精锐,战斗力也不容小觑,之前在营外,明军就已经被数百清军骑兵阻击了一会,在那里领会到了清军拼死冲杀的勇气。 而突破了清军的箭塔和营门拒马之后,明军终于得以施展,先锋骑兵在大营之中以骑对步,趁乱施展砍瓜切菜术,杀伤了大量的清军兵马。 当好景不长,他们很快就遭到了清军火枪兵的阻击,甚至那些帐篷燃起的熊熊烈火,也阻碍了明军大军的进一步突破。 突进清军营盘的天威营骑兵很快就遭受了来自汉八旗和藩兵的箭矢铅弹攻击,他们身披双重盔甲,普通箭矢对他们无效,但清军的破甲箭和火器,一样威力巨大。 清军这个时候也已经缓过了神来,组织起了层层阻击,火枪,弓弩不断地朝着明军射出。天威营骑兵的正面不断响起的火枪爆炸声,一丛丛橙红色的火焰在黑暗中亮出,中弹倒下的骑兵和战马不停地哀嚎着。 夜袭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顺利,甚至说遇到了不小的阻碍。天威营原本锐不可当地攻势被反应过来的清军遏止住了,双方陷入了僵持消耗战的阶段。 而大营地两侧,吴兴业率领麾下的骑兵也没有能够迅速突破,“武奋营”的将士们和依仗着大营外围栅栏掩护,匆忙冲出的数百名清军火枪兵和弓箭手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双方围绕着营盘外围的栅栏不断交换着死亡。 多铎中军大营的清军皆是精锐,准备充足,这时候又在局部占据着兵力优势,抵抗十分顽强。而明军虽然是突袭,但毕竟兵马不占优势,进攻并不算十分顺利。 而且,这些都是未久经战阵的新兵,在进攻的时候不免难以掌握节奏,但不经过血战,他们是永远无法成长的。 不过,清军是精锐,周世显的新军更是精锐,在他们的冒死冲锋,舍命拼杀之下,很快就有几处栅栏被突破了。清军中军大营的东西两侧也开始有了缺口。 这些武奋营的骑兵跨过刚刚推翻栅栏,直接冲杀而去,背对着他们逃跑的清军很快就被砍杀撞翻。但清军的阻击也没有结束,武奋营将士迎面而来的,是无数支从侧面突刺而来的长枪,许多将士都被刺死在了刚刚被推倒的栅栏之上...... 另一边,在薛老二所部上千天威营骑兵的围攻之下,被派到营门前阻击的四百余清军很快被击败了,最终只剩不到两百溃兵往大营深处的方向撤去。 而这并不是因为薛老二无力全歼这支清军骑兵,而是他故意为之的,薛老二要借着这股回撤的清军溃兵冲乱清军的阻击部署,冲乱清军的防御阵型,甚至是突破清军的营盘。 周世显在战前特地交代过各部将领,一定要尽可能的保持兵马,保存实力,不要不计死伤地冲杀。 而且,仅仅依靠这四千兵马,就算一时突破了清军的营盘,只要对方反应过来,四面夹击之下,最终还是很难取胜的。 既然真正的目标是三面夹击,那正面的进攻就要以牵制为主,将清军的反击力量都吸引过来,掩护吴兴业在东西两侧的突袭。 第一百一十七章:酣战 多铎此时已经在精锐巴牙喇的护卫下,退到了营寨深处,这倒不是他畏惧怯战,而是如今的情况,若是他这个一军主将有什么闪失,那才是真的无可挽回了。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各种声音,多铎目光凶恶,杀气腾腾,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但愤怒之色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他和那些明廷使臣足足拉扯了半个多月,就是为了迷惑周世显,给对方设下圈套,眼看就要成功了,结果却突然被明军夜袭了。 到了这个时候,多铎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什么和谈,什么使团,都是周世显给他设下的圈套和迷魂阵。真正的猎人,其实是那个他以为的猎物。 而随着几个匆匆从各处赶来汇报军情的塘马退下,多铎已经大抵明白了明军的进攻计划,但明军攻势的猛烈确实是超乎了他的想象。或者说,是己方兵马的反应过于迟缓了。 “那些天上来的火焰,到底是什么武器?”多铎心中发怒,不由得自言自语道。 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思索片刻之后,随即叫来了两个巴牙喇塘马,命令道:“你,带两个人去告诉尼堪,让他堵住西面的明军,若是这次再出差错,他这个多罗贝勒就别当了。 还有你,带两个人去告诉屯齐和阿山,让他们堵住东面来的明军,便是死光了最后一个巴牙喇,也绝对不容有任何意外。” 两个巴牙喇领命,没有丝毫犹豫,随即带着几个人退下,然后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多铎此时还不能完全确定情况,他通过塘马和战场之上的声音,大抵摸清楚了明军的进攻方向,但是敌人有多少兵马,他就不得而知了。这一点,在黑夜混战之中,他还判断不出来。 为了进一步摸清楚战况,多铎心下一横,随即率领护卫的巴牙喇和营中的满洲兵往前线而去,一阵更加猛烈的战斗冲杀声也随之在他的耳边响起。 多铎没有直接上阵,但他率部行进到的地方,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营门方向的大军混战了,那里早已经是一片骚乱,人喧马鸣,枪炮声不断。 清军终究是精锐,夜战水平同样很高,薛老二亲自率部进攻,甚至是驱逐清军的百余溃兵,都没能彻底击穿清军的防线,两军现在正在营门之后展开拉锯战,一时之间都没有进展。 多铎见状,随即下令身后跟着的一个固山甲喇带着麾下的八旗兵冲上去稳住阵线,其余的兵马则是依旧不动。他还在等左右两翼的军情,若是两翼不稳,他就得及时组织兵马撤退了。 与此同时,清军东西两面大营的外围,枪声,弓弦声,金戈铁马相撞声,喊杀声,马蹄声,脚步声响成一片。 在大营外围昏暗的夜色中,橙红色的火焰伴随着一声声爆炸,骤然亮起而后又迅速熄灭,照得一张张凶恶的脸庞忽明忽暗。 随之而来的,便是清军大营的外围,临时搭建起来的木质栅栏被铅弹击穿,被箭矢击中的乒乓震动声和士兵被击伤后发出的惨叫声。 尼堪亲自率领巴牙喇在守军后方督战,有几个后退的满洲兵和藩兵已经被他下令就地砍杀,明军之前已经冲锋了数次,虽然取得了一定进展,但整体上并没能突破营寨外围的阻碍。 明军的强悍超乎了他的想象,这让尼堪心中不免焦急万分,营盘外围的不少地方已经被突破,好在相当一部分很快又被收复回来了。 明清双方如今都没能取得进一步的突破,只能在营盘外围不断地交换着死亡,但战线却基本维持不变。 吴兴业的不少骑兵都已经下马步战,尼堪则是在犹豫要不要将他麾下最后的三百多个核心巴牙喇派上。 尼堪虽然立功心切,但更担心自己的核心巴牙喇被消耗太多,所以难以抉择。 淮河南岸的那一仗,这些核心甲兵几乎没有损失,但如今明军攻势如此迅猛,直接派上去,恐怕就不容乐观了。 要知道,这是他在八旗中地位的保障,没有这些核心甲士,他便是亲王,也没人会听他的。 所以他一直还抱着侥幸心理,没有将这些精锐派上战场,但现在的局势,很明显不是他保存实力的时候了。 而吴兴业迟迟攻不下清军的外围营盘,麾下的这一千多兵马一时还突破不了清军坚固的营盘,这是在周世显等人预料之外的事情。 满清中军大营中还有成千上万的士兵,若是等他们做好了准备,平地野战,吴兴业虽然有骑兵,但未必占有优势。 一个月前的淮南一战,吴兴业已经和满洲八旗军交过手了,当初倚仗着突袭和火枪的掩护,只觉得满洲八旗兵虽然战力不俗,但也还不到传闻中的地步。同等兵力下,平地野战想要取胜,也无非是要多些兵马罢了。 可今晚的夜袭,虽然有不顺利的地方,但其实几乎都在掌握之中,结果却被清军堵在了营盘外围,这让吴兴业意识到了满洲兵确实不是好对付的,在周世显麾下的接连胜仗,让他有些大意了。 只能说,这就是战争了——意外永远都会存在,没有任何事情是完全在预料之中的。 而这个时期的八旗兵,因为多年的战斗,在反应和经验上,相当不俗。便是遇到了夜袭,也能如此迅速地组织起反攻。 满洲兵在面对突发危机时表现出来的应变能力和组织度,这是当前周世显的这支新军普通士兵一时还难以企及的。 严苛的训练和组织方式,精良的装备一时弥补不了实战经验的缺失。不然,满洲八旗兵这几十年的仗,岂不是白打了? 周世显面对的对手,并不弱小,甚至十分强大,这是不可置疑的事实。 清军的防御仍旧十分稳固,吴兴业派出手下悍将带着的两队人马轮番进攻,但都被击退了,原本马上就要突破关键地一处拒马了,结果又被赶来支援的清军八旗兵给击退了。 而清军中军大营东西两侧的军营,激烈的战斗也已经爆发。 淮河北岸,清军中军大营的东西两侧,也已经是一片混战。 清军西面的绿营兵大营被明军直接攻破,损失惨重,但东面的藩兵大营,在孔有德和耿仲明的亲自坐镇指挥下,营中各部兵马反应迅速,成功抵挡住了明军的冲击。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孔有德和耿仲明两人的指挥并不逊色,而且,还十分敏捷地抓住了明军主攻中军大营,东面大营进攻迟缓的机会,完成了防御部署,使得局面并没有极度恶化。 当然,黑夜之中,明军的这些新兵们行动起来还是有些迟缓的,并没有完全达到周世显的目标。 虽然周世显在平时训练的时候,就要求军官组织夜间演习,但演习和实战,终究是天差地别的,士兵和军官在不同环境下的心理状态,也完全不一样。 不过,这也只是和周世显的目标相比而已,实际上明军夜间作战的反应不仅远比清军迅速,各部队的行动在这个只有精锐才能夜战的时代,也十分有序。 而清军西面绿营军大营的局势则完全在周世显的计划之内,那些绿营军刚刚派出兵马想要支援中军,就被张洪率兵击退,缩回了营中。 随后,在张洪和另外两个营官的指挥下,乘着绿营军溃败回营的机会,三营兵马很快攻到营外,准备合围退入营中的清军。 第一百一十八章:突破 不过,清军三大军营的外侧,在多铎的要求之下,都早已经挖好了一条近一丈宽的壕沟,壕沟下插满了尖锐的木叉,张洪等人的攻势一时受阻。 而清军中军大营的营门,却是早已经被明军攻破,这使得明军可以避开那些壕沟,源源不断地攻入多铎的中军大帐中。 虽然薛老二一开始的冲锋被多铎麾下的甲喇额真亲自率数百名八旗兵给遏制住了,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反而是愈战愈勇,多次带兵冲击清军的防线。 薛老二身为多年老将,如今又是周世显手下的头号大将,今夜的这一战,对他来说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为国杀敌,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而且,多铎的王旗就在眼前,不过几百步的距离,若是能够在战场之上将其斩杀推倒,无论这面旗是倒了,还是退了,在如此突然袭击之下,强撑着一口气勉力抵抗的清军将会瞬间崩溃。 只是,在多铎的亲自督战之下,清军的战斗力十分强悍,薛老二派出的兵马被连连击退,始终没能取得预想中的突破。 “快,立即去向驸马请援,把这里的战况报告给驸马!” 薛老二朝着勒马停在他身侧的几个背后插旗的塘马大声喊道:“酋王多铎已经被拖在营门三百步之处,防备十分牢固,要再派一支重兵才能突破。 只要清军大营中路一破,大营两侧的大军再迂回包抄,清军,酋王就都绝对跑不了。” 薛老二说罢,几个塘马也丝毫不敢耽误,随即策马转出了清军大营,将最新的军情送给河对岸的周世显。 很快,薛老二又收拢了数百名士兵,然后亲自率领这支部队再次冲了上去,他得在援兵来之前,拖住多铎。 另一边,清军西面大营,随着张洪亲自率领麾下战兵冲锋,一直凭借营盘栅栏和壕沟拒马苦苦支撑的绿营军士兵最终抵挡不住。 武安营将士从之前推翻的几处栅栏那里攻入了清军西面大营之中,长枪短斧被奋力一投,从大营外围往里飞去,栅栏处瞬间倒下了好几十个绿营军士兵。 为了实现快速突破,张洪将麾下最精锐的一个百总派做了前军,又亲自领着亲卫冲杀,兵锋所指,根本就是锐不可挡。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们面对的是绿营兵,和八旗兵,藩兵相比,战斗力确实疲弱太多了。 这个时候,满清还没来得及对绿营进行整顿,分出野战绿营和卫戍绿营,绿营兵的战斗力还远不及原本历史上西南大战,对付孙可望和李定国的时候。 突破了栅栏之后,清军西面大营营前,明军如法炮制,数十支短斧和长枪突然从黑暗中冒出,朝着绿营兵们固守的拒马后投去,伴随着一阵凄惨的哀嚎,十几个弓箭手,火枪兵被打翻在地。 紧接着,几十支被血迹染成了红色的长枪枪头便从喊杀声中冒出,其后的一个个铁甲战士若隐若现,庄立冬率领麾下将士冲锋在前,锐不可当。 清军的弓箭手,火枪兵遭此一击,来不及装弹再射击,眼见着明军越来越近,很快就有士兵转身逃跑了,随即便是全军的大溃退而此时正士气高昂的明军长枪兵则是蜂拥而上,追击着那些转身逃跑的绿营兵。 张洪作战十分英勇,麾下将士备受鼓舞,再加上如今大营内的清军节节后退,明军可谓是毫不畏惧。 庄立冬所领的兵马作为张洪麾下最精锐的百总,被选为了前军,第一批攻入了清军大营中,庄立冬现在已经杀死了三个清军,张东,黄发,陈禹等人也没落空,至少都有一个人头,他们看着溃败的清军战兵,呼嚎着又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营也取得了突破,大营里的清军也已经被三个营的明军从三个方向猛攻,只能不断后撤,在一阵阵枪声中,一个个帐篷被如潮水般涌来的明军士兵推翻,然后踩在脚下。 清军的绿营军大营,败局已经无可挽回。 而另一边,清军东面大营营盘外围,李大喜,翁大杰,黄得功等人迟迟没能突破孔有德,耿仲明的防御,黄得功虽然卖力,兵马也占优势,但是进攻却难以取得进展,特别是这些藩兵以火器见长,防守而言十分有利。 而孔有德和耿仲明则颇有些不紧不慢的意思,他们心中都在盘算着等到多铎那边局势明确之后,再展开新的行动,不然就在本部大营守着,以便情况不对的时候,立即撤退。 两人可不想去当炮灰,他们都已经见识过这股明军的厉害了,若是没有营寨固守,恐怕现在早就被击溃了。指望着他们两个滑头在这种时候卖命,那就太天真了。 多铎看着营门前距离自己不过三百多步,正在激烈厮杀的战场,并没有任何后退的意思,反而不顾那支一直猛冲而来,被暂时阻挡住了的明军骑兵,让身旁的亲卫巴牙喇将王旗高高举起,以振奋军心士气。 毕竟,东西两面大营和中军大帐同时被袭,便是中军大营两侧,也有明军的兵马在进攻,为了避免局势不受控制,他还分别抽调了好几个牛录前往支援。 周世显的火箭袭击影响很大,更是对清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到了现在,满清中军大营还没能从中完全缓过来,数千兵马因此暂时失去了进攻能力,这才使得明军能在总兵力不占优的情况下,取得如此战果。 不过,在多铎,尼堪,屯齐三人的统帅之下,早已经集结起来的数千精锐八旗兵还是死死守住了防线,薛老二和吴兴业所部的明军虽然有突破,但是并不足以撼动清军。 而且,在这些清军的掩护之下,那些原本被营帐中燃起的大火所扰乱的八旗兵,也逐渐恢复了组织。 面对明军的猛攻,多铎知道他的王旗的重要,打仗很多时候打的就是军心士气,如果他的王旗突然不见了,对那些猛冲而上,和突袭而至的明军厮杀的满洲勇士,将是巨大的打击。 满洲兵虽然勇战敢战,但也是人,也会恐惧。如果看到统帅撤了,护卫统帅的士兵也跟着撤出了战场,恐怕他们也要罕见地表演一番兵败如山倒了。 而看着后方不断被组织起来的八旗兵逐渐来到身后,多铎其实也有了其他的心思。 第一百一十九章:斑鸠脚铳 且说,从一开始,多铎就没真的想过要退,区区明军的夜袭,虽然不在计划之内,但要是就这样撤退了,岂不是有辱八旗军威? 不仅没有想过要撤退,多铎甚至在基本稳定了局势之后,还想着要一口吞掉这些胆敢过河夜袭大清军队的尼堪。 这可是近万的明军精锐啊,若是能一口吃掉,整个江北,或许就没有可以阻挡大清铁骑的明军了。 周世显麾下虽然有两万余大军,但是折损了一万多之后,基本上就不再具备野战能力了,就像这次夜袭,若是两万八旗兵损失了七八千,甚至六千,距离溃败,也就不远了,继续南下攻取南京,更是妄谈。 所以,多铎怎么可能会放弃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一仗,他必须要赢,只要在此击败了那个所谓的明国驸马,拿下江南,便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了。 要知道,满清也已经了解了整个江北的防御情况。现如今的江北明军,虽说沿着淮河一线部署了近十万大军,但真正能战,也不到一半,而主心骨,就是明国驸马麾下的嫡系。 就如同满清可以仅凭不到十万的披甲八旗控制数万藩兵,几十万绿营一样,周世显也是凭借着两万多精锐,控制其他的明军的。 因此,多铎很容易就明白了战胜周世显的关键。 若是对方的精锐顶不住,被清军击溃了,便算没有所谓的全军覆没,但整个淮河防线,必然出现前所未有的混乱,东西两面更是会首尾不得相顾,那时候再寻求突破,更是轻而易举。 很快,随着更多的八旗兵完成了集结,清军开始在兵力上占据了优势,多铎也谨慎的加派了兵马,在营门前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 原本清军在大营两侧的防线已经开始了松动,甚至还出现了不少逃兵。若不是巴牙喇压阵,恐怕吴兴业都已经取得突破了。 而这些八旗兵有了援兵之后,战斗意志也变得坚定起来,进攻欲望更是旺盛,开始主动进攻,死死咬住了明军不放,双方逐渐陷入了更加激烈的混战之中。 四周枪声,喊杀声不断,明军的进攻逐渐停止了下来,两方都是强军,明军虽然有着夜战优势,又是率先发起了进攻,但如今在兵力的局部劣势之下,也开始逐渐丧失了主动进攻的能力。 “王爷,明军马上就要败了,咱们只要加派兵力,加大攻势,必能全歼了这些尼堪。要是等那明国驸马的援兵一到,这天大的好机会就失不再来了。”多铎身边的甲喇阿山从前方策马前来,着急道。 “现在营门的明军还有多少兵马,南岸的明军有什么动向?这些都弄清楚了吗?” 相比起阿山的急切,多铎倒是显得十分淡定。如此大战,他不敢有一点疏忽。 “营门方向的清军绝对不足四千,如今三方大营都被明军偷袭,凤阳城的明军应该是倾巢出动了。”阿山虽然也不确定,但他的进攻欲望十分强烈,明军的夜袭已经激怒了他。 只见他语气十分确定,随后又道:“王爷,机不可失,若是再犹豫下去,等明军反应过来,要撤了,咱们再想突破,就不可能了。如今明军已然不支,随时可能崩溃,只要再加把力,便能胜了,我大清何时如此畏缩?” 多铎听罢,却是一时还没有下决心。如今清军在局部占据着兵力优势,战场的局势似乎已经有了逆转的趋势,这一点他自然是看到的。 可东西两侧大营的战局还不明确,南岸明军的兵马也还不清楚,若是就这样将主力压上去,万一有什么意外,损失将会十分惨重。 但明军三路突袭,按理来说,周世显应该也没有更多的兵马了,就算有,也不会是真正能战的精锐了。 多铎想了一会,再阿山的注视下,干脆地点了点头,随即对着身边的几个满洲军官下令道:“来啊,带着咱们满洲的儿郎,以最快速度击败这里的明军,在南岸和东西两面的明军援兵抽身赶来之前,把他们全部杀光!” 其实,多铎虽然谨慎,但是满清对明军长期以来的胜利使得他打心底里是轻视所谓的明军的,便是周世显麾下的精锐,也同样如此。 对他来说,那个所谓的明国驸马练出来的这支兵马确实强悍,可是和满洲勇士,还是不能相比的,大型野战,靠的可不是那些小伎俩。 那几个满洲军官得令,随即率领麾下的兵马汇聚到了阿山这个固山额真的麾下。 而满清老将,固山额真阿山得了多铎的支持之后,却是一把推开了身旁的亲卫,然后居然直接转身,抢过了身后旗手手中的旗枪,朝着身后严阵以待的满清八旗兵正色厉声大喝道:“杀!” 阿山的这一举动使得那些满洲军官们,都不由得一怔,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信心满满,意气风发的阿山便已经手持旗枪,翻身上马,猛冲而出,嘴里还发出了嚎呼怪叫的声音。 固山额真亲自执旗,策马绕了军队一圈,而营门外的敌人距离不过几百步,如此局势,满清八旗兵大受激励,士气也为之大涨! 要说阿山不愧是老将,他知道怎么样做才能在战场上最好最快地鼓舞士气,激发出士兵的斗志和野性。 如今,不止是他这一个多月来憋在心中的烦闷之气顿时消解了,便是紧紧跟随着他冲出的那些满洲八旗兵,也纷纷斗志昂然,就好像是胜利就在眼前一般。 清军的行动十分迅速,三千多兵马很快集结成队,在阿山的带领下,朝着营门前的明军冲去。 不过,就在阿山劝多铎之前,眼见久攻不下,清军又逐渐反应了过来,薛老二也早已经向周世显请兵了——凤阳城内还有两个营的兵马。 此时的夜袭战已经打成了拉锯战,周世显判断了局势之后,随即从张洪暂时统制的西面三个营中调了一个,又从自己手中派了一个,前去协助吴兴业,攻击满清中军大营的两翼。 与此同时,薛老二这边,周世显见局势不对,早就已经派出了一直在南岸待命的“澳门雇佣兵军团”。 不同于孙虎所部火枪兵所使用的鸟铳,鲁密铳,这支雇佣兵军团使用的一两二钱药,一两三钱弹的“斑鸠脚铳”,二十斤重,三十步之内,可破两重重甲,可谓无坚不摧。 阿山率领的清军骑兵启动很快,他们从多铎王旗所在的阵地右翼绕出,企图趁着正面两军正在交战的时候,直接横推这股明军。 不过,就在这片刻之间,澳门雇佣兵的火枪兵们,已经进入到了防御阵地之内,火绳点燃,装药填弹,严阵以待。 清军骑兵奔驰而来的马蹄声不绝于耳,如同磅礴大雨击打在地面,整个清军营地都有着颤抖的感觉。 两军战线的右翼,一方奔驰而来,锐不可当,一番巍然不动,视若无睹。 澳门雇佣兵的身后,还有数百战兵,看着火光照耀下冲锋而来的满清骑兵,神经紧绷,战栗不已。 清军骑兵迅速靠近,很快就进入了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一百步的距离,直到七十步的时候。 “砰,砰,砰砰砰!!!” 明军左翼阵线上,一支支架在木杆上的超重型火绳枪爆发出了闷雷般的轰响,一道道白色长龙升腾而起,很快又融和成了一堵浓厚的烟墙,橙红色的火光在其中一闪而过,爆响的枪声连成一片。 第一百二十章:击溃 数百颗一两三钱重(56克)的铅弹从爆炸的火焰中飞窜而出,如狂风巨浪般横扫而过,呼啸着撞入了两军阵中。 对于这种重量的铅弹而言,无论是棉甲,锁子甲,亦或者是更加昂贵的鳞甲,都不堪一击。 一两三钱重的铅弹直接贯穿了进入七十步之内的清军骑兵身上的甲胄,一道道血柱从两军将士的身上喷涌而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铅弹轻而易举就撕开了甲胄,打烂了清军的战马,肚子,肢体,残肢断臂飞舞,花花绿绿的肠子粪便在惨叫声直接从被击中的清军肚子中流出。 若不是因为天色昏暗,战场纷乱,根本看不清楚,或许清军的胆气,都会被这惨烈的战争场面给彻底震慑住。 毕竟,只是霎那间,在这轮惊天动地的斑鸠脚铳射击中,清军便有超过了一百三十人马倒下,前排的骑兵几乎都已经被夺命的铅弹一扫而空,巨大的伤亡甚至扰乱了清军冲锋的阵型。 但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第一排斑鸠脚铳火枪手刚刚射击结束,第二排便随即开始了射击,而清军后方根本控制不住,踩踏着己方倒地兵马猛冲而来的清军骑兵,又遭受到了新的一轮火力打击。 “砰,砰,砰砰砰!!!” ...... 随着两个营的援兵来到清军中军营的东西两侧,孙虎麾下的“金武营”也赶来支援了薛老二,周世显已经派出了自己麾下的所有兵马。 而拉锯战相对稳定的阵线也使得明军的火枪得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在一阵轰鸣的对射之中,明清两军都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但清军损失更大。 这个时候,周世显麾下的这支火枪兵平日里严苛训练的价值就得以体现了,在第一第二次火枪对射的时候,明清双方都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也都在齐射结束后开始陷入了混乱,这时还看不出两者之间有什么差距。 但第三轮火器射击的时候,清军还没反应过来,明军的火枪齐射,就已经开始了。数以千计的装填动作训练,阵型队列训练,以及比清军还要严苛的军纪,使得金武营能够在清军之前,开始齐射。 而清军的火枪阵型本来就已经陷入了混乱,再遭受齐射,根本就是毫无反击之力了。 在明军连续四轮的火枪齐射之后,上千名清军士兵倒下,整个清军阵线上的尸体堆积如山。 ...... 夜色下,明军各级军官的认旗开始从清军的各个大营内外升起,东西两面的大营,多铎的中军大营,明军都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展,清军的反击连同防御,一同被击溃。 东面大营依靠营寨防守的绿营兵早已经被击退,一队队士兵从张洪的身后涌出,在明军源源不断的冲击之下,已经有绿营兵开始投降。若不是张洪兵力不够,甚至可以包围全歼之。 随着薛老二所部在多铎的中军大营中取得进展,吴兴业所部得到了周世显的援兵之后,也开始发动了更加猛烈的攻势,满清阵营,已然是岌岌可危。 明军甚至近乎完成了对清军中军大营的三面合围,一个骑兵营,两个战兵营,一个火器营,还有一个混编营,周世显投入了麾下近六成的兵马,才终于把大营之内的清军击败。 这其中自然有夜袭的因素,有火箭的袭扰,但这支新明军的反应和战斗力,是远超清军预料的。 不止是多铎,尼堪,屯齐预料不到,孔有德和耿仲明也一样如此。等到他们发现明军似乎已经取胜,准备要围上来的时候,只能且战且退。 当然,这是两个老狐狸面对多铎时候的说法,孔有德和耿仲明一开始就是在等结果的,若是平时的对战,他们早就被派上去当炮灰了。 毕竟,这两人也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将,这股明军的与众不同,多铎这些人轻视,他们在南岸正儿八经和别人打过一仗的,可不敢轻视。 孔有德和耿仲明虽然接到了多铎的急令,但他们看着不断有败兵从西面和中路战场退出,心中便都打起了小算盘。 西面两个大营的枪声,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两人都不认为在明军主力已经启动的情况下,多铎和那些绿营军能坚持多久,心中还暗暗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轻举妄动。 多铎的王旗很快撤出了中军大营,原本用于进攻的兵马被击溃之后,这个满清最能打的亲王自然明白了明军的合围之计。 趁着明军还没来得及完成合围的时机,多铎抢先一步派出了身边仅存的两千余八旗兵阻击,最终成功破坏了明军匆忙之间的合围。 他心里也清楚,一旦明军完成了合围,他就算能够突围出去,损失也是不可接受的。这个险,他必须要冒。 周世显一直站在凤阳城的城楼之上,观察着城外北面的大战,城墙之上还架着大小上百门各式火炮,其中仅红夷大炮就有二十多门,又还有近千士兵,数千乡勇协助防守,十分安全。 他死死盯着数里之外,到处都是火光的清军大营,虽然看得并不清楚,但是其中的火枪声,喊杀声却是越来越大。 城下通报军情的塘马进进出出,往来奔驰,这个时代的通信技术还十分落后,虽然战场就近在咫尺,但军情的传递却十分缓慢。 而且,在夜色的遮掩之下,周世显很难判断真正的军情。 好在,塘马送来的大多是好消息,无论是东西两面,还是中路主力,都取得了可喜的进展。虽然耿仲明和孔有德所在的东面大营最后才突破的,但毕竟还是胜了。 清军三大营盘内外,枪声不断,和明军纠缠在一起的清军看着主将们的认旗不断远去,士气登时瓦解,数千人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开始逃离战场。 他们很多人都是一身血迹,有的除了手中的一把腰刀,身上已经没有其他武器了,还有的腿部受伤,由其他人拖着跑,但因为速度过慢,很快就死在了明军的火枪箭矢,长枪大刀之下。 明军见清军撤退,奋起直追,在清军士兵的身后不断打枪放箭,便是一些想要投降的,也死在了乱刀之下。 很快,数千明军将士就踩在了这些尸体的身上,继续追击逃跑的清军。 第一百二十一章:战后 清军西面的绿营军大营率先崩溃,然后是满洲兵的中军大营,最后则是孔有德和耿仲明的东面大营。 而趁着清军溃败的大好时机,明军的士气也达到了高点,各部在军官的带领下,开始乘胜追击。 张东手持长枪,借着冲势,猛地往前一刺,枪头“锵”的一声,刺在了他正在追击的那个八旗兵的锁子甲之上。 那八旗兵身上的盔甲虽然没有被刺穿,但后背受到如此冲击,一个踉跄,便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不等他爬起来,五六个明军士兵便一拥而上,数支长枪迅速朝着他的脖子和脑袋刺去。 这种时候,就没必要用到重斧铁锤了,不然就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两副盔甲,完好的战甲价格昂贵,可是战场之上一等一的战利品。 杀死了这个八旗兵之后,张东,陈禹,黄发几人随即跟上了庄立冬率领的二十几个士兵,继续追击清军溃兵,他们的身边,此时正有无数明军步骑兵冲过。 凤阳城的城头之上,士兵,乡勇,民夫杂役都在翘首以望,民夫杂役更是停下了搬运檑木石头的动作,震天撼地的喊杀声连绵不断,北面的平野之上,无数火焰正在燃烧。 庄立冬很快接到了命令,停止了追击,然后率部返回,打扫战场,并派出了部分兵马专门负责警戒,严防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薛老二虽然派出了骑兵追击,但是并没有就此轻敌大意,该有的警惕,他一点都没有放松。 周世显的夜袭成功,清军损失过半,落荒而逃,八旗兵,绿营兵各个主将或者在收拢溃兵,或者还在仓惶出逃的路上,根本无法组织起反击。 庄立冬带着麾下士兵开始打扫战场,收割首级,不时给那些躺在地上,还能动弹的清兵补刀。 他们砍下清兵的脑袋,区分满汉,分别堆放之后,还会特别注意将清兵身上的保存较为良好的盔甲,火枪,以及其他的武器装备全部卸下,堆在地上,然后插上本百总的号旗,等待军法官来验功。 每个精锐士兵身上的装备都十分昂贵,总价值可能在四十两白银以上,若是能够依靠缴获补充一部分,将能极大地缓解财政压力。 毕竟,每一场大战之后,便是胜利的一方,各种装备的损耗也是十分惊人的,仅仅是周世显麾下新军的损耗武器装备的补充,可能就将达到几十万两白银。 等到明军基本上收拾完战场,悉数撤回大营之后,天色已经大亮。周世显此时已经在亲卫的簇拥下,来到了淮河北岸。 看着已经倾覆的清军大营,还有己方源源不断的民夫,士兵正在清点,搬运战利品,周世显心中自然是兴奋不已。 清军军营中除了被烧毁的帐篷衣被以外,还存放着许多辎重,甚至还有二十几门攻城所需的红夷火炮,以及铅弹火药,甚至是已经打造好的各式攻城器械。 这些物资都是清军来不及转移走的,便是清军临跑之前放出的许多战马,此时也已经被明军的骑兵在追击的时候顺路追回。 很快,原本指挥大军追击清军溃兵的各营营官将领们,又重新聚拢到了周世显特地在淮河北岸新支起的大帐之内。 这个时候,大胜而归的各营将领自然是纷纷上前,对着周世显一顿奉承吹捧,谁也不甘落后。 周世显听了这些奉承的话,虽然心里高兴,但他也不是那种得意忘形的人。 不过,大明驸马爷设计退敌,夜袭清军大军,大获全胜,确实是周世显当前需要的舆论攻势。他更需要这件事被全军将士,以及天下人所知,以此积累更大的政治声望。 平日里,周世显便十分注重自身威望的建设和形象的营造,加上在卢九德和王朝东的筹划下,诸多围绕着他的诸多神秘传言的渲染,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他早已经成为了许多百姓心中的战神。 而这些,对于想要夺了崇祯皇帝的那个“鸟位”的周世显来说,都是必须的,甚至还远远不够。 周世显听完了诸将的吹捧之后,随即宣布开始军事商议。虽然这场大战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现在还不是可以掉以轻心的时候。 诸将也深知此战虽然击溃了清军主力,但是并没有达到全歼城外清军的目的,北撤的清军甚至在最后还组织起了几次稍有规模的阻击。 “军报本驸马都已经看过了,这场仗打得很好,昨晚还盘踞在这里,不可一世的清军精锐,如今已然折损过半,短时间内再无聚集南下的可能。帐中的诸位,每一个都是我大明的大功臣。” 周世显坐在上首,环视一圈,然后把目光停在了薛老二的身上,道:“这其中最不容易的,就是薛将军了,于正面独对满清八旗主力。” 薛老二闻言,心中虽然惊喜,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是故作吃惊道:“驸马,末将不敢。” 周世显自然明白这个混迹军中多年的老将心思细腻,但有功的人必须赏,有过的人必须罚,他不会因为对方的圆滑而改变。 而此时帐中的诸将,也都面露喜色,周世显的话很明显是要大加赏赐的意思了。毕竟是打了如此胜仗,其实大家也都在等着赏赐呢。 这场大战之后,周世显对自己麾下这支军队,对薛老二的军事能力已经完全信任,以他在这场击溃清军主力的大战中获得的声望,今后再想扩兵,简直就是轻而易举,那些军头们,也不会再有什么跋扈之辈。 而帐中的这些将领们,在周世显搭建的这个舞台上,也会随着新军的扩编,得到了更快的提升。 不过,此战虽然很快以明军的胜利而告终,但实际上却赢得并不轻松。 明军最终伤亡了近五千多人,其中黄得功所部伤亡一千余,歼灭了一万五千多清军,但是满洲八旗兵只击杀了不到六千,藩兵一千余,其余大半都是战力疲弱的绿营兵。 这个伤亡交换比,还是在夜袭的基础上,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明军和清军八旗精锐的战斗力,在整体上,还只能算是旗鼓相当,最多是略胜一筹。 换言之,当前明军的战斗力距离周世显的要求还是有不小的距离的,或许得等到这些新兵再经历几场战事,积累了足够多的战场经验之后,才能真正实现达到野战无敌的状态。 因此,叙功刚一结束,周世显并没有停下来,立即就借着这次军议,研究起了战后的部署。 “清军经此一战,除非有援军从北面赶来,否则必然不能再一战,这是北上收复失地的机会。” 不过,周世显说完,顿了顿,又微微皱眉道:“但清军仍有上万兵马,整顿之后,战力还是有的。我大军能战之兵目前已经不到两万,若是陕甘,北直隶等地的清军在我大军北上追击的时候来援,恐怕局势会很不利。” 这样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毕竟多尔衮在京城,还有一支两万人左右的大军,辽西也还有吴三桂,高第两部人马,总数超过三万。 周世显话音一落,大帐之内便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一番低声议论之后,却是张煌言率先出列,拱手抱拳道:“驸马,北面的清军虽然还有一定的实力,但西面陕甘的阿济格所部被闯贼牵制,鞑子能派来助战或许只有北直隶留守的兵马。 不过,下官觉得,要鞑子冒险,把大军系数派来,恐怕也不可能。而北直隶的八旗兵相隔千里,鞭长莫及。我大军趁机收复淮北,绝对是可以的。” 张煌言自然是倾向于趁机发兵,收复淮北的。而且,他所说的,其实也契合周世显的想法。 只不过,周世显作为领导,自然是不能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万一有什么遗漏疏忽的地方,对于他的威信而言,将是极大的打击。 因此,他要让手下的人,把他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说出来之后,再来个点拨总结,才能显得高瞻远瞩。 当然,如果有他想到的,但是手下的人没说到的,自然是极好,这样就更能显现出周世显的英明神武了。 果然,张煌言之后,诸将也就不再有太多顾忌,纷纷开始发言,其中大多都是支持张煌言所言,要发兵北上,至少收复淮北南直隶域内各州县的。 不过,也有少数说要谨慎行事,担心清军再度南下,分兵各处驻守被逐个击破的。 但周世显权衡利弊,分析局势之后,最终还是同意了张煌言一派的建议。南直隶域内的土地,不能在他周世显的手上丢掉,这样就不只是一个军事问题了,更是一个政治问题。 而且,以淮北的地势,周世显麾下两万兵马,高杰,刘泽清,黄得功,马士英,路振飞各部又有披甲战兵近两万,再加上其余战力疲弱,但足以守城的兵马,依仗城池地势进行防御,抵挡住已经是秋后蚂蚱的清军的进攻,还是足够的。 至于主动进攻,这个时候,对于明军来说不可能,对于清军来说,其实也不可能。 双方都已经精疲力竭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局势 军事会议结束后不久,在周世显的部署之下,淮河南岸的各部明军随即开始了大举出动,北上收复失地。 这一次,无论是周世显麾下的新军,还是刘泽清,高杰,黄得功三个军头,都异常卖力,更是勇猛无敌,畏战不前,舍人为己的情况,几乎在明军中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刘泽清很快收复了淮安府全域,高杰也收复了凤阳府西部各州府,还有徐州卫。黄得功则是收复了凤阳府东面的各州府。 至于周世显麾下的新军,则是他们的坚强后盾了。毕竟,要是再不让他们立些功劳,这一次击退满清大军的战功,就得全被周世显的新军占完了。 这点政治觉悟,周世显还是有的,这也是他拉拢这些军头的手段。在武力压制之后,政治关系上,周世显也不能太过咄咄逼人,独占一切。 换言之,这是在“分润”功劳,作战会议看到的部分是北上收复失地的作战部署,看不到的是之后的势力划分。 所谓政治,就是要把朋友变得多多的,敌人变得少少的。这个时候,还不是周世显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时候。 或者说,在某些方面,周世显是绝不容许别人挑战底线的,但是在另外一些方面,许多东西是可以再谈一谈的。这其中的分寸,便是所谓的政治智慧了。 特别是在自己还不够强大的时候,怎么样才能既保持内部的规矩,又兼容外部的力量,对于创造良好的外部环境来说,就异常重要了。 不过,清军的行动有些出乎周世显的预料。 多铎一路北撤,直接退回到了河南的归德,但是在没有北直隶援军的情况下,却直接留下了三千多八旗兵和更多的绿营兵在地方驻守,形成了阻击明军继续北上的第一道防线。 与此同时,这个时候,山东各州府也已经被清军彻底控制,孔有德和耿仲明则被多铎派回了这个老地方,当初他们就是在山东起兵造反,然后事败投清的。 不过,那一次,他们是在山东的北面和东面,如今却是在西面和南面,要抵挡住的,则是来自南面淮安府的明军。 孔有德和耿仲明在那场夜袭中损失不大,但是在淮河南岸的战斗中,却是折损了五六百精锐,不过这还不至于使得他们大伤元气。 只是,没能拿下江南,仅仅依靠北直隶,山东,河南,陕西,山西五省的财税,虽然有大顺军缴获得财物,但满清朝廷能撑多久,又能给他们拨下多少粮草作为补给,恢复实力,就是一个大问题了。 毕竟,这五省刚刚从天灾人祸中缓过来,又经历了顺清大战,人力物力财力,也是十分有限的,供养不起几十万大军。 但是,对于多铎的分配,两人也不敢说什么违逆的话,一方面对方是满清的宗室亲王,是满人,另一方面他们自己在那晚做的事情,若是追究起来,恐怕就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了。 周世显在得知了多铎的部署之后,知道对方虽然败了一仗,但胆气还在,并没有因此畏惧大明的军队。 而且,多铎的反应也引起了周世显的警觉,对方能在北面没有援兵的情况下,如此镇定的部署河南,山东两地的防御,或许是西面的阿济格方面和原本历史上一样,取得了大胜。 换言之,或许李自成并没有逃脱历史的宿命——周世显的蝴蝶翅膀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显著影响到李自成,更不要说对方从陕西败退之后了。 只是,这一次,李自成是死在了乡勇手中,还是死在了富池镇之战,亦或者并没有死,但是大顺军受到了比原本历史上更加严重的伤亡? 不过,正忙着构筑新防线的周世显并没有过多纠结,他现在更重要的任务是在南京朝堂上获得更大的影响力,以确保能够影响湖广,云贵等地的军政,使得顺军残部能在湖广获得休养生息,和左良玉互成犄角,将来抵挡住清军的第二波进攻。 毕竟,以周世显现如今的实力,清军主力又未伤及根本,到时候从淮河,湖广两路并进的话,他还是只能守住淮河一路。 周世显来自后世,他哪里能不知道清军在吸收了陕甘绿营之后,实力大增,第二年,对方一定会全力南下,夺取江南,以解决大军所需的巨额粮饷。 到了那时,周世显要面对的,恐怕就不是几万清军了,而是十几万清军了,其中的满洲八旗兵,至少在五万以上。 换言之,满清在和大顺的交战中,并未伤及根本,满汉蒙八旗加上三顺王的兵马,至少还有八九万能战之兵。 所以,周世显在未来一年,至少还要将自己麾下的兵马,扩充一倍,到五万,高杰,黄得功,刘泽清,马士英,郑成功等人的兵马,也需要进一步扩充,才能有和清军主力一战的能力。 毕竟,此战之后,清军或许再也不敢轻视明军了,周世显再想诱敌深入,恐怕也不可能了。 但这样的兵马扩充,还只是在淮河一线,湖广一线的军务,周世显还鞭长莫及,只能施加政治影响。 所以,这个时候,在湖广有一支足够强大的抗清力量,就显得更加重要了,仅仅依靠左良玉和他麾下那数千精锐,是远远不够的。 周世显的出现使得,南京的太医,局势的好转,都使得左良玉此时还没有因病离世,还在镇守九江。 至于武昌,和原本历史上一样,被左良玉一把火烧了,然后李自成就这样被他陷入了死境。 不过,西路清军从西安一路南下,到了武昌,基本上也已经精疲力竭,根本没有余力再战,又因为左良玉的继续抵抗,部下也都没有和原本历史上一样投降,阿济格只好班师北回。 当然,阿济格也因祸得福,大军所携带的红夷大炮并没有被马进忠这个老油子全都扔进长江里。 阿济格率兵北撤之后,左良玉和湖广的堵胤锡联合行动,很快收复了襄阳以南,荆州以西的诸多州府。 而在周世显的努力之下,堵胤锡也收到了南京朝廷的命令,对愿意归顺的大顺军余部,尽量接纳,不愿意归顺的,则赶到重庆,夔州一带。 在没有确定李自成的死讯之前,大顺军各部是不可投降的,崇祯皇帝和满朝文武,也不可能愿意接纳这支叛军。 至于为什么是重庆,夔州一带,这自然是周世显这个后世来的人故意为之的,顺军在那里获得短暂的休养生息之后,才有可能在第二年的时候替他抗清。 面对在军力上,比大明,大顺,大西都要强大的满清,周世显并不愿意再内斗,消耗自己珍贵的兵马。 而且,大顺军余部还有三四万老兵,若是装备补给充足,必然能够和清军一战,所谓的大西军,周世显就难以估计它的变化了。 只能说是静观其变,并提议南京朝廷,让云贵川三省见机行事。 总而言之,虽然“淮河之战”因为多铎的轻敌,迅速取胜了,但周世显必须要为一年之后,清军的再一次南下做好准备。 否则,那一场决战,将会打得异常困难。 不过,以满清的人力,这场决战就算周世显没能取胜,对方也不可能再有余力横扫华夏了。 周世显可不会像李自成那样逃,一世枭雄,最后的死,成了一个笑话。 大体的局势正如周世显所料,到了七月份,周世显着手部署完淮河南北的防务之后,就带着麾下的万余军队回到了南京,准备以此作为训练新军的基础。 刘泽清,高杰,黄得功三部兵马都已经被周世显强行整编了,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统合大军的第一步。 这三人原本的所谓数万大军,在兵额最终确定之后,又经过了对刘良佐的吞并,周世显的扩充,刘泽清兵额确定在了八千,高杰略多一些,九千五百,黄得功因为投靠得早,之前又有周世显的支持,兵额在一万两千,三大总兵官以近三万甲兵驻守在淮河以北。 当然,除了战兵骑兵的兵额,还有辅兵,那些被裹挟在军中,但是没有达到战兵标准的,大部分成了辅兵,但规模只有战兵的三分之一。 毕竟,南京朝廷还养不起那么多兵马,辅兵并不需要那么高的军饷,更不需要价格昂贵的盔甲和武器。 而马士英在获得了四千战兵兵额之后,也被西调到了武昌,策应监督左良玉,也顺便加强对方的实力。周世显可不希望看到左良玉被休养生息之后的顺军余部直接吞并了。 郑成功和郑家在福建,在长江的兵马,周世显则没有动,崇祯正在拉拢对方,周世显可不能把人直接推走。 周世显自己麾下的兵马,在南京朝廷的优先拨款下,同样开始了扩军和训练,但这一次,他的触手伸到了浙江,福建,江西等地,那里的渔民,山民,矿工,可都是极好的兵源。 到了七月底,周世显终于收到了卢九德麾下密探送回南京的消息——李自成死在了九宫山。 第126章 九龙盘顶 扬州城城南的一个商铺里面,七八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这些人全都是退回到扬州训练新兵,如今正在休假的新军老兵。 得益于战争的结束,整个淮河以南地区,农耕商贸,经济生产都得以正常进行,甚至因为军队的存在,许多商业需求持续增长了。 扬州城附近驻扎了一万多大军,连带家属,整整三万多人的吃喝拉撒,每个月近两万两白银的月饷发下来,在这个时代,带动起来的消费能力自然是很强的。 毕竟,这样不扰民,又有军饷,买东西还给钱的兵,很不多见,一下子还冒出了那么多,对于扬州府的百姓而言,简直就是老天开眼了。 而且,随着以士兵家属为主要劳动力的各种工坊开动,这些工坊生产出来的卷烟,酒水,棉布以极高的质量,迅速占领不小的市场份额,也丰富了士兵们的物质生活。 要想有强军,仅仅依靠精神建设可不行,还得和物资供应结合起来。 “他娘的,老子明明说的是要待在前线,结果还是把老子派回扬州来练兵了,结果薛老二那家伙,自己跑到淮北去了。”张洪越说越气,又猛地灌了一碗酒,脖子都已经发红了。 “驸马有驸马的安排,而且张大人不是都答应给你说媳妇了吗?”庄立冬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道,张洪这人向来没什么架子,如今虽然是营官,但还是和他们这些下属打得火热。 当然,擒获刘良佐,再加上淮河北岸的那次夜袭,作为先锋,立了大功的庄立冬,张东,陈禹,黄发等人,如今也都升官了。便是最低的黄发,都已经是小队长了。 毕竟,黄发砍了许多绿营兵的脑袋,却没有砍够鞑子的脑袋,他们这些进攻绿营军兵营的,杀的人是够多,但绿营兵的人头不是很值钱。 “不过啊,张大人那可是读书人,他介绍的,说不定是那什么大家闺秀,人家不一定看得上你呢。实在不行,我看老张直接在扬州这边买一个得了,我听说现在淮北那边刚刚被鞑子祸害完,很多人都逃难到了淮南这边,姑娘便宜着呢。”庄立冬又继续说道。 他说的这些在现代看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在明末,已经足够文明了。而买来的姑娘,自然就是当通房丫鬟和做家务,伺候人的。至于扶正,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当个妾。除非是那种长相真的出众,又手段了得的。 “对啊,洪哥,鞑子现在虽然说已经暂时被打退了,但听说还有几十万兵,还有的打呢。咱也不急于这一时。到时候一打仗,少说还能多赚个几百两赏钱。” 张东也是个没大没小的,此时喝了一口酒,松松垮垮地说道:“就洪哥的军饷和官职,还怕没媳妇吗?我看那些姑娘,就是挤破了脑袋,也想要进洪哥的门呢,娶十八个都成,到时候盖个三进的大院子,再生三四十个儿子。” 这些一年多以前都还是纤夫的军官都是普通百姓出身,大部分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农户,在他们的观念里面,娶妻生子,传承香火就是人生最大的事情,要是能成为朝廷的人,盖个大房子住,那简直就是光宗耀祖了! 而周世显一直竭力保证军队的物资供给,又十分注意军纪军法和思想教育,这使得麾下这支新军并没有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的戾气。 张东平日里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这话是说到了张洪心坎里去了,他一听,瞬间高兴了起来,不由得点了点头。 而且,庄立冬说得也对,毕竟以他的月饷,不说远的,就这个世道,别说买一个丫鬟了,就是买三个也完全没有问题。 “事确实也是那么个事,但又要带新兵,天天就是练啊练啊的,老子心里总觉得不舒坦。带这群新兵蛋子,一个个笨的要死,哪里有前线舒坦啊!”张洪还是忍不住抱怨道。 “老张,你就别再抱怨了,安安心心听驸马的安排把。反正我看现在这阵势,把鞑子赶回关外估计还得好几年。” 庄立冬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悄咪咪道:“我听到了风声,好像驸马和圣上,如今关系不和,今后还不知道如何呢!” “还有这事?”此话一出,便是一旁闷葫芦一般,几乎都在吃肉,没说过什么话的黄发,也顿时来了兴趣。 “我是听薛将军那边的人说的,说是之前在京城的时候,驸马本是不习军法战阵的,直到有一天,驸马梦到了九龙盘顶于皇宫之外,然后第二日就忽然开了窍一般,那天晚上,宫中不少人甚至还看到天象异变。恐怕是老神仙下凡了!” “我说呢!” 张洪听了,“啪”地一拍桌子,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事情:“一开始的时候,老子就觉得怪,你们说,驸马就一个半大的娃娃,怎么就能把俺们一群老兵痞都拿捏住了呢,原来是有仙人相助啊!” “我说的没错吧!” 庄立冬的小道消息得到了肯定,越说越兴奋:“所以说,圣上似乎是想要违背天命,如今处处给驸马使绊子,那什么议和,就是圣上搞出来的。” “违背天命,还有这种事?”陈禹一脸不可思议。 “圣上和驸马的事情,俺们还是不要说了吧,万一因此犯了忌讳,被砍了脑袋,就太冤枉了。”黄发终究还是胆子小点的。 “对对对,俺们还是不要说这种事情,万一真的因为这个被砍了脑袋,那就太不值得了。”庄立冬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这事情要是追究了,挑起话题的他可逃不掉。 “张东,别光顾着吃肉啊,你有什么打算吗?啥时候娶个媳妇啊,你这次领了五十两银子的赏金,可以盖好大一座院子了,还能剩下一点呢。”张洪敲了敲桌子,问道。 “啊......”张东一直忙着吃东西,此时嘴里已经塞满了肉,说话也不清楚,听到张洪叫他,赶紧往下吞,还差点被噎到了,嚼了好一会,又喝了一口酒,才缓了过来。 “我没啥打算,就想一直当兵,最好能多立点功,早点当上个百总,然后……再娶几个媳妇,生几个儿子传宗接代......回去种地没意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被欺负了,还是在军队里面当兵好。” 张东这次打仗冲得最快,杀的人也最多,绿营军里督战的鞑子,他都能杀两个。不过,周世显对于鞑子的人头,远没有原本崇祯那样,给二三十两白银一个那么丰厚的赏钱。 不过,他虽然不喜欢说话,但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在重重压迫下种地相比,张东觉得当兵完全就是翻身了,不仅地位高,伙食好,还有军饷拿。最关键的是,他如今当上了旗总,带三十多个新兵。 “那倒也是,要是你当上了百总,到时候直接转个县城的卫戍军将军,后半辈子可就舒坦了啊!”庄立冬赞同道。 庄立冬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他更是早早就打听好了许多消息,要如何运作,送多少银子。毕竟仗总有一天是要打完的。 “不过,我听说现在驸马原本是要直接给咱们分地的,但好像是被朝中那些文官给劝的,就不给咱们分了,圣上居然听了那些文官的,也不知道这天下是谁打下来的。俺们拼了命,是为了什么啊!”庄立冬这个小道消息的集大成者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地嘀咕道。 “又是那些文官,他妈的,老子听以前的兵说,最可恨的就是这些家伙,比鞑子还可恨!”张洪此时脸色一片红润,似乎是已经喝醉了,但还是本能地恨恨道。 军中这些明朝廷的老兵们,最恨的自然就是那些文官和所谓的监军太监了,他们原本还不在周世显手下的时候,受的气,被克扣的军训,大多也来自于这些人。 “要是不多分些地,怎么招到好兵啊?咱们这次损失了那么多兵马,准备又要应对鞑子的大举进攻,怎么着也得招个两三万新兵吧,还有地方的卫戍部队呢!”陈禹听了,也有些不解。 “不止两三万,至少四万起步,听说驸马这次拿到了足够的军饷,要大幅扩充军队,还要给黄得功,高杰,刘泽清这些人扩军,估计到时候真的扩起来,得招个五六万新兵……”张洪已经喝醉了,这些事情原本不该多说的,都说出来。 不过,这些大部分都是小道消息,周世显并没有公布全面的招兵计划,只是借着史可法的兵部,给各州县下发了任务。许多军官都是根据调派的老兵数目来猜测的。 几个经过了几场战斗之后,这些曾经的新兵,如今都已经成长为了老兵,也获得了战胜清军的信心,特别是其中大多数人,都没有经过当初明军的屡战屡败。 这一点是至关重要的,心理上的优势,士气上的强势,战斗力上就能更胜一筹。毕竟,这个时代,依靠战阵近身肉搏仍旧是克敌制胜的最关键之处。 第127章 决不妥协 朝堂之上,“议和”的闹剧正在上演,周世显借着练兵备战的机会,远远地躲开了,崇祯就算是想要泼脏水,也泼不到他的身上。 不过,朝堂上的闹剧,两派官员之间的推诿,相互揭短,却是愈演愈烈。崇祯一派的官员想要驸马一派的官员去议和,崇祯也从中鼓动,但是又不能明说。 毕竟,崇祯也是老不粘锅了,什么责任都会往外推,那些大臣们也已经知道了这个皇帝是什么德行,同样不敢把话说得太过露骨,就怕事后会被崇祯过河拆桥。 而李邦华,倪元璐等人,则是用手上收集到的,这些官员的黑料,贪污的证据,开始攻击。当然,黑料是有的,证据也都是有的,但是够不够罢官,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反正大明朝堂的攻讦,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最关键的,其实还是皇帝的态度。 只是,另有目的的崇祯皇帝,这个时候也不好对自己的人下手,而不对自己的人下手,他也不能对周世显的人下手,否则就落人口实了。 而后,等闹剧弄得人尽皆知之后,民间也看够了戏,又经过了卢九德派人冒充清军奸细在南京点了一把火,局势就不再受崇祯控制了。 不仅仅是民间,便是军中,也因为受到了周世显的单方面蛊惑煽动,变得极其愤怒,还有休假外出的士兵聚众闹事的。 对此,在周世显的授意下,教导官们把人从衙门领回来之后,自然是批评教育为辅,奖赏为主,并劝他们下次冷静一点,最起码要打一顿那些主张和清军议和的官员。 而经过那么一番喧闹之后,所谓的议和,也就暂时搁置了,朝堂上又回到了大明那种传统的,单纯的攻讦之中,不掺杂着任何其他东西,只是为了那种鸡毛蒜皮小事的攻讦。 周世显自然没心思,也没时间参与这样的事情,他的重心,依旧还是在军队上。 长江边上,一大批新的工坊都已经完成了建设,数以千计的工匠正在里面装卸着生产所需的器械,厂房内一派热火朝天的气象。 当然,这些靠近长江边的工坊全都是专门生产民用物资的,武器工坊则是集中在了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应天府周边,便是周边的围墙,也会比民用工坊的高上不少,更不用说还有专门的防卫部队了。 不止是应天府段的长江沿岸,扬州府的长江北岸,也已经是工坊林立,哪里还有新设立的“扬州兵器局”。 但由于“扬州兵器局”刚刚建立,整个生产体系尚未完善,便是火炮工坊,也还未建设完毕,明廷大军的武器装备,仍旧靠“南京兵器局”供应。 当然,还有湖广地区的“长沙兵器局”,此时也已经开始了建设,湖广战场周世显一直十分关注,左良玉,堵胤锡的军队急剧扩张,军用物资紧缺,这个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 同样的,李过,高一功实际统帅的大顺军余部,也继续补充大量的武器装备,特别是战马和火器。 虽然是早就存了闹翻的心理准备,高一功也一直在暗中扩充自己的工匠队伍,督造新的武器工坊,但他们的财力物力有限,军队的恢复和补充情况都不是十分理想。 更不用说,两人局限于这个时代,并没有革新管理方式,也没有各种领先的生产工具,湖广,川东等地,经过多年战乱,劳动力亦十分匮乏。无论是工坊的建设速度,还是武器的生产,都要慢许多。 但是战马和火器,周世显是必须要补充一样给他们的,或者和清军野战取胜,或者就是守住城池,这两样,必须做到一样。 毕竟,有周世显在淮河一线给他们顶住清军东路军。不然的话,没有野战能力的守城,是不可能成功的,迟早都会有弹尽粮绝的一天。 扬州府的军营内,周世显面前站着陆振飞,张煌言,张洪,孙虎,吴兴业等人,他们正在向周世显汇报近期的工作。 “应天府和扬州府工坊的建设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效果,还有在这个过程的的整顿工作也取得了很不错的成果。到目前,已经抓捕了八十几人,查抄赃款总值近三十万两白银不过,现在清军仍在江北虎视眈眈,战事第一,为了战时动员的效率,只能是加大监督和惩罚,予以警告。”陆振飞汇报道。 为了惩治腐败,周世显自然采取了连坐,只要为官者一人贪腐,全家都会被投入大牢,定罪之后根据贪污大小,罪责轻重,再决定是砍头,还是流放海边煮盐。在做出了高薪yang廉的努力之后,周世显对这些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心慈手软。 周世显点了点头,然后又扭头看向了张煌言:“淮北的堡垒现在建设得如何?” 张煌言闻言,拱手拢袖道:“禀驸马,目前第一重堡垒的建设已经基本完成,因为战乱产生的大部分流民都已经被吸收,还有一部分正在各地修路。就是这些地方的缙绅如今正拿着之前的地契来争地,这部分仍旧不好解决。” 周世显因为南京朝廷的问题,下令要妥善处理土地问题,尽可能与乡绅友好相处,团结江南地区的乡绅大族们,这使得派往这些地方的官吏做起事情都不由得畏手畏脚起来了。 “说说你的打算。”周世显面色依旧,看不出对此事的意见。 张煌言闻言,拱手抱拳,微微弓了一腰,他知道自己必须拿出手段来了,抬头道:“下官以为,朝廷必须要用些手段,以雷霆之势控制住局面。” “仔细说说。”周世显知道张煌言是有计策了。 “其实,下官以为,地方的这些乡绅都是好的,忠于朝廷的,只是各地都有不少山匪,特别是那些当初掉队的绿营兵,便是他们四处流窜,祸乱地方,屠戮百姓的,闹事的也主要是他们。 所以,下官以为,若不是这些人妖言惑众,勾结地方恶霸,绝不会有今日这般抗拒朝廷的事情发生。为了剿灭匪徒,使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下官提议派兵进入这些地方,缉拿罪首,还百姓一个太平。” 屋中众人一听,也知道张煌言这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了。如此一来,确实是名正言顺了,而且杀一儆百,效果必然是显著的。 其实,数万野战大军在手,这亏周世显是不可能吃的,想让周世显向他们妥协,更是不可能,构筑抵御清军防线的地,他必然不会吐出去。 第128章 六磅炮 周世显手中有兵,心中对这些缙绅更没有一丝好感,所以张煌言所说的那个策略,他并没有反对。 当然,缙绅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好处理的,这样不过是给个下马威,镇住那些出头鸟,最终的处理方案,其实还得是打一派,拉一派,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也避免遭到反噬。 而当前周世显所面临的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扩军。只有军事上的胜利才能带来政治上的强势,否则所有的这些政治权谋,都不过是假把式。 当然,周世显和一众心腹大将只是进行了简单的扩军,重复一年前在做的事情,并没有打算对军队编制进行大规模改革,不过混编营在军中的比重却是实实在在增加了。 接下来的大战,除了郑成功的水师之外,明清两路大军在长江两岸广袤的平原地形对决,也决定了大战的最终形式——正面阵战。 换言之,正面阵战需要周世显在武器,后勤、战术、调度等方面进行一系列调整和改进,而增加具有综合战力,在之前夜袭大战中表现不俗的混编营——天威中军营,增加这种编制,便是其中的重要一步。 现在,明军没有能力进一步进攻,清军也是同样如此,双方都在养精蓄锐,积累实力,准备明年的关键一战。 局势到了今天的地步,清廷除了孤注一掷以外,已经别无选择了,江南一战若是不能胜,不用周世显,便是外藩蒙古和各地刚刚投降的汉人军头,也会纷纷起兵反清。 而且,若是前线失利了,清廷内部也不可能安宁,一旦兵败,京城,甚至到关外,都必然少不了一场倾轧。 要知道,若不是清廷的强悍武力,外藩蒙古绝对不可能俯首称臣,而各地的汉人军头,除了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之流,大部分也不是没有退路的。 一个依靠武力高压维持统治的半奴隶制半封建政权,一旦失去了武力,其命运可想而知,崩溃只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由于双方都需要休养生息,周世显目前的工作重心也还在增强大军的战斗力上。特别是为了应对平原野地作战的特点,他必须给大军补充足够的火力强大的“大型武器”。 之前新军,甚至是整个明军,所使用的火枪主要是马六甲轻型火绳枪,这种类型的火枪因为轻便,在这个时代的东亚十分流行。 不过,轻型火绳枪在多山的南方地区和少甲近战的海上固然好用,但和斑鸠脚铳,鲁密铳,燧发枪比起来,就显得威力不足了。 特别是之后的平原大决战,若是各部队的火枪兵能有一半装备上重型火绳枪,在火枪对射的时候,清军将会处于严重下风。 不过,大批量制造燧发枪并不现实,而且燧发枪目前的造价太高不说,因为零件大大增加,使用起来故障率非常高,这在之前的夜袭大战中,就表现得很明显。 因此,周世显已经下令“南京兵器局”的工坊以最快速度生产鲁密铳和斑鸠脚铳了。 而户部的倪元璐和兵部的史可法也根据预算给出了生产方案,以南京朝廷整顿之后的财力,大力建设之后的工坊生产力,一年时间内,足以给扩军之后的周世显新军,军中的大半火枪兵换装。 至于湖广,江北三镇的兵马,自然是继续沿用旧的武器了,只能得到少量这样的重型武器。 这日午时,周世显在上百亲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南京兵器局”,他今日是要去城外的火炮工坊视察的,昨晚得知六磅炮研制成功之后,周世显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周世显带着一队亲兵策马往城西的钟山东麓方向而去,武器工坊基本上都集中在那里,特别是有了火器试验场的需求之后。 很快,周世显就到了一片两重围墙围起来的厂区,大门外足足三道关卡,左右两侧还有两座小型的瞭望塔和箭塔,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哨兵正在执勤。 周世显要来视察,但他并没有提前告知,工坊内的工匠管事们也都不知道堂堂驸马爷,天下兵马大元帅要亲自前来,自然也不可能提前做好什么准备。 于是乎,当周世显那面认旗出现的时候,那个领头的哨兵伍长直接被吓了一跳,压根不用向上官请示,直接就让驸马爷一行人通过了。 这些士兵很多都是第一次得见周世显的真容,很多人甚至不敢抬头,生怕有什么冒犯之举,触怒了这位大明驸马爷。 穿过外面那一道围墙,周世显在内侧围墙的门口再次接受了检查,然后才终于进到了这个戒备森严的武器生产基地。他还是要守点规矩的,就算是做给手下的人看,也应该如此。 这个武器生产基地足足有四千多名工匠,还有近万杂役后勤人员,产出的武器装备占了当前大明王朝的三分一多,最精良的新式装备,占了大半,有一个千总部的战兵把守其中。 周世显进去之后,直接找到了工坊的负责人,工部侍郎王英,巡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之后,便直言要去观看六磅炮的试射了。 鲁密铳和斑鸠脚铳的生产在葡萄牙人的协助下,加上大明工匠的丰富经验,并不困难,工匠中早就有人清楚制造方法,只不过一些细节并不熟练。 因此,周世显来到兵器局之后,便直奔火炮试验场而去了,火枪的生产情况他并不急,也不担心。 来到“南京兵器局”的火炮试验场,里面二十几个炮兵正在摆弄着靶场里的两门新造出来的六磅火炮,工坊负责人王英此时心中紧张万分,生怕在这样全无准备的情况下会出什么差错。 “驸马,等他们调整好角度,便能射炮了。” 王英咽了咽口水,又赶紧问道:“驸马还有什么指示,下官立即就去办。” 周世显笑了笑,开玩笑道:“王侍郎不必紧张,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本驸马今天就是来看看六磅炮的,若是好了,还要给你记功呢。” 一年前他来巡查的时候,便是王英带着魏春来,姬安两个工坊的负责人来见他的。到今天,南京兵器局已经比原本还要大得多了。对于这样的老部下,周世显一向很随和。 “下官不敢,下官......”王英平日里还是挺能说会道的,但是这段时间被周世显的威名给镇住了,还好他如今也是倪元璐这个老尚书的心腹。 “听说你儿子也在工坊中做事,还弄出了新的轧机?”周世显顿了顿,这在这个时代,可是十分轰动的,侍郎的儿子不去考取功名,居然搞起来工匠的事情。 周世显笑了笑,又继续说道:“那小子出息得很啊,听说他造出了新的轧机,打铁造枪炮的效率能比以前高出三成,日后进了工部,前途绝对无可限量。就算不进工部,在其他地方,也必然有一席之地。” 王英一听,驸马爷居然记得他的儿子,还那么清楚,心中顿时大喜,他原本还一直反对儿子弃本逐末。这对周世显来说只是瞎聊一下,说几句好话,但对于王英就不一样了,驸马爷的金口玉言,千金不换的啊! “驸马谬赞了,小儿所成,皆是仰赖驸马英明领导。”王英当即奉承道。 “这次待在工坊多久了?”周世显见对方终于放松了下来,又问道。 “回驸马,下官待在工坊五日了,这数万大军的枪炮都要更新,量实在太大,生产时不时就出问题,下官实在不敢懈怠。那可都是将士们的性命啊,下官只希望能快些做好,不辜负驸马的信任。” 周世显听罢,点了点头。随后又和火枪,火炮的几个工坊负责人聊了几句,特别是现在配给骑兵的短铳也已经开始大规模生产。周世显对这个十分重视,这被他认为是自己的骑兵进一步取得优势的关键。 这些人以前大多都是做火器的,因为周世显的特别重视,考核制度也有倾斜,做火器的工匠升官相对而言容易得多,这也使得两个月前刚刚在南京开设的工匠学堂中,火器火炮班是最受欢迎的。 这些工匠现如今一个个都如鱼得水,这里没有层层盘剥,更不存在明朝廷原本那种亏本造火器的情况,他们的月饷又高,到处都受人尊重,不说大富大贵,但是每个人基本上都是一妻一妾,在南京城城内买了二进的大院子。 而且,兵器局的考核晋升制度仍旧非常公正,随着工匠学堂的学生陆续毕业,这些负责人的竞争压力也非常大,这也是促使他们没日没夜研究的原因之一。 很快,炮手便已经调整好了角度,周世显走近打量了那两门六磅炮,明显比四磅炮要更大一些,但是比起攻城用的红夷大炮,则要小很多,炮管也很短,周世显目测不到七尺。 四磅炮太小,威力不足,八磅炮又太大了,重达千斤,虽然威力强大,但是机动性太差,所以周世显就折中了一下,要求工匠们按照汤若望带回来的书籍,率先试制六磅炮。 历时一年多,现在终于试制成功了。 南方 明清之间南北对峙的局面因为战事的暂时停止而形成,双方大致沿着秦岭-大别山,以及南直隶与河南,山东两省的省界,确定了势力范围。 不过,明清两军之间的哨骑战,却从来没有停止过,明军如今的畏满情绪大大减低,在兵力占优势的时候,并不惧怕和八旗兵的交战。 当然,哨骑大多都是精悍的士兵,勇气和胆识都是不缺的。单打独斗之下,几乎都是互有伤亡,满洲兵也不是神,也是可以被打败的,这正逐渐成为明军中的普遍共识。 而夹在明清两大势力之间的,四川西部,北部的大西军,重庆-夔州一带大顺军余部,正在面临着越来越严峻的生存危机。 张献忠如今越来越疯魔,滥杀的个性随着局势的变化,变得越来越明显,便是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也难以阻止。更不要说,身边还有一个奸相,一个皇后在撺掇他。 而且,随着大明的南京朝廷站稳脚跟,四川各地的地主武装,明军残余力量,都开始了反扑,若不是大顺军余部进入夔州,重庆一带,将一部分明军逼到了贵州,大西军面临的局势还将更加严峻。 而自从李自成意外死亡之后,阿济格提前北撤,大顺军余部并没有和原本历史上,因为清军的追击而进一步被削弱。 高桂英,李过和高一功三人也迅速站出来主持了局势,基本上把残余的大顺军余部四万余人马完成了整合,但是因为李自成死亡,大顺朝失去了主心骨,不少兵马在确认了局势之后,又直接投靠到了乐于接纳农民军的堵胤锡麾下。 与此同时,重庆,夔州一带经过那么多年的战乱,实在太穷了,根本供养不起大顺军余部的三万多兵马,军队的武器装备都没有的得到及时补充,粮食马匹,更是难以维持。 高桂英并不是一个强硬的人,同时也并没有什么主见,而李过和高一功,两个大顺军余部的一把手,一个主军事,一个主内政,面对如此困局,又看到了堵胤锡的善待和诚意之后,都产生了别的心思。 毕竟,李自成死了,他们和清军的仇如今不比和明军的小,但是明军也是敌人,这就让他们进退两难了。 清军是绝对打不过的了,那就只能打明军,占湖南了。 于是乎,趁着堵胤锡招降的机会,李过和高一功为了解决大军的给养问题,都选择了假装接受招安,然后再择机反叛,占领湖南,解决大军的给养问题。 三万余大军,如果想要恢复元气,没有一省之力,一年的时间,是几乎不可能的。 在原本历史上,在陕西能和清军扳手腕,只是因为战略失误,落于下风的顺军,就是因为军队补给问题,后期连精锐绿营军也难以对抗了。 不过,李过和高一功都没想到的是,趁着清军北撤,堵胤锡,马士英,左良玉的大军都做好了部署,并不给他们偷袭的机会。 与此同时,崇祯虽然很想一举歼灭这些反贼,但他终究还是个没有主意的皇帝,这一点,恐怕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在周世显发动群臣的撺掇之下,也同意了妥协之策。 荆州南岸,岳阳府,常德府,施州卫,夔州府都成了顺军余部的驻扎地,不过当地只能提供大军的一部分钱粮,顺军的给养,还得依靠堵胤锡这个理财小能手的供应。 而且,在这么一块狭长的地盘,顺军余部正面得应对清军的威胁,背部还有明军在盯着。其撤出的重庆,又被原本撤到贵州的明军重新占据了。 贵州经过了奢安之乱,生产力被大大破坏,根本无力供养贵川两省如此庞大的军队,周世显和明廷地方大员一番权衡了云贵川湘四省的局势之后,才最终形成了如此布局。 堵胤锡整合了投降过来的顺军余部之后,将他们部署在了武昌,由左良玉所部掣肘,而马士英所部则驻扎进了长沙府,在背面掣肘顺军余部。 顺军余部名义上都已经接受改编,在夔州-荆州-岳阳一带,以及武昌一带成为了应对清军的前锋和主力,但实际上无论是之前归顺的郝摇旗等部,还是以李过,高一功为首的,都自成一体,不听号令。 虽然无论是周世显,还是堵胤锡,左良玉等人,都深知这一点,但也和李过,高一功一样,暂时形成妥协。 不过,地方上虽然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但随着几个大员的进入,云贵川三省,湖广,两广,福建等地,在周世显击败了清军南征东路主力之后,都已经停止了摇摆。 但是明廷中央,地方军头,大顺,大西四方力量的存在,注定这些地方一时半会间无法有效管理。 不过,最为富裕的南直隶,浙江,江西三省,却已经是牢牢掌握在了南京明朝廷的手中。对付北面的满清朝廷,若是南直隶全部动员起来,有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制度,其实已经足够了。 周世显回到了南京之后,各派大臣都朝着他投来了橄榄枝,许多大臣虽然明面上依旧故作镇定,实际上却已经纷纷开始巴结李邦华,倪元璐两位老臣了。 而张煌言,郑成功两位浙江一系,福建一系的年轻将领,则被认为是前途无量,加之张名振被火速提拔,更是因此传出了浙江官员深得驸马爷青睐的传闻。 李邦华,倪元璐两位老臣一个控制了御史,一个控制了财权,基本上掌握了朝堂的局势。 这一年,便是宋应星,王夫之,黄宗羲等人,也纷纷从隐居,从失落中重新振作,来到了南京,为焕然一新的朝廷效力办事。 当然,这个时候,便是崇祯皇帝,也感受到了危机,开始花式拉拢各大军头,想要获取更大的支持。 只不过,在这种时候,谁都是聪明人,若是别人也就算了,可要篡位的,偏偏是驸马爷,而且还是拥兵自重,击败了不可一世清军的驸马爷。 于是乎,嘴上一个个都是坚定的“保皇党”,换取了崇祯皇帝的封侯拜相的空头支票。实际上,真的要做事的时候,理由总是不缺的。 议和 南方的明朝廷正在整顿内部,积极备战,北面的满清朝廷,也同样没有丝毫懈怠。 且说,满清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特别是如今多尔衮篡权,皇太极的死忠和他并不是一条心。只不过,当前多尔衮携着入关成功的巨大声威,又极大加强了麾下两白旗的实力,两黄旗的人还敢怒不敢言罢了。 不只是皇太极的死忠,顺治皇帝福临一派,便是阿济格和多铎两个如日中天的亲王,对于多尔衮,也不过是表面上服从罢了。 只要一有机会,或许他们的脸会变得比谁都要快。 但两人如今都吃过败仗,阿济格在陕北被李过和高一功利用地形,周旋了数月,损失颇大,不过在之后追击李自成残部的过程中屡战屡胜,挽回了面子。 而多铎则是在“潼关大战”中击溃了李自成,取得大胜,还迫使其放弃陕西,南逃湖广。但问题是,淮河边上的大战,五万南征大军损失了近两万,其中八旗兵的损失比阿济格在陕北还要大。 两人也因此被多尔衮功过相抵了,并没能凭借战功掩盖过多尔衮指挥山海关大战,把李自成打出京城的声望。 不过,清军内部虽然有矛盾,但经过了皇太极那么多年的制度建设,早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政体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就算是多尔衮意外身亡,阿济格回京夺权,也不过是最终失败,死了一批亲兵侍卫而已。 换言之,比起南明小朝廷在原本历史上的各种大军火并,内耗,清军在这方面堪称“完美”。 上层的争权夺利并不影响到下层的生死,如此就能保证权力交接时期,不会产生过度的内耗了。特别是在角逐天下的时候,这至关重要。 在这一点上,拥有几千年政治智慧可以学习的那些所谓文官士大夫们,甚至远不如满清这些专营打仗的所谓“野蛮人”。 当然,现如今的满清,可没有心思内斗,多铎没能攻下江南,多尔衮便无法真正解决大军的补给和供养的问题。 虽然在击败大顺军的过程中,清军也获得了李自成在京城拷饷的部分财富,同时还把原本已经被顺军卖了一遍的明廷宗室藩王的府宅田地,又收回来卖了一遍。 但这样还远远不够,或者说并不是长久之计。清军收编了几十万明军降兵,还有八旗要供养,仅仅依靠北方这些饱受灾荒战乱困扰的省份,这两年或许还能支撑得过去,但更长的时间,就得依靠加税了。 “南边的尼堪,必须要继续打。” 摄政王王府内,多尔衮倒是直截了当:“不过,得使点巧劲,打他个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 多铎扭头看了一眼阿济格,对方也是一脸迷茫,紧接着问道:“如何措手不及?” “那个明国驸马,手段可不小,不是那么能好对付的,一般的计俩,可对付不了他。”多铎冷笑了一声,提醒道。 “多铎,你该不会是被那明国驸马吓破胆了吧,在我大清的铁骑面前,有什么尼堪是不好对付的?”阿济格冷嘲热讽道。 他自从在追击的过程中打了顺军几次溃败之后,便颇有些不可一世了,平日里的行为也愈发嚣张跋扈。 不过,多铎却没有与他计较,作为几兄弟中年纪最小的,多铎十分阴猾,并不像阿济格这般,乖张跋扈,无法无天。 多尔衮见状,也不调节一番,反而是顺着阿济格的话说了下去,两人的争斗是他乐意看到的:“阿济格说的没错,在我大清铁骑的面前,这些尼堪算不得什么。不过......我大清八旗,披甲毕竟不过十万,若是损失过重,必然动摇国本,凡事还是要小心一些。” 多尔衮说罢,见两个兄弟一时都不说话了,便接着说道:“既然明廷还是有一战的能力的,那咱们就不能再等他们准备好,再南征了。” “呵,难不成那些尼堪还能蠢到就此放松,不再备战?”阿济格露出了戏谑的表情。 “原本或许会,但是有那个明国驸马在,或许不会了。但若是咱们主动议和,告诉他们不会再打了呢?”多尔衮忽然问道。 阿济格和多铎闻言,都不由得有些惊讶,这倒是他们没有想到的——假议和! “可那些尼堪会信吗?特别是有那个明国驸马在。”多铎想了想,他倒不是觉得这个办法不可行,而是在思考如何把它做得更像一些,以此欺诈明廷的皇帝和官员。 毕竟,多尔衮,多铎,阿济格等人都想不到周世显和他的皇帝老丈人崇祯,如今已然是就差最后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 张献忠,李自成,还有所谓的左良玉,崇祯这些人,他们都可以通过投降过来的明廷官员,将领知道。但是周世显,无论对谁,都是一个陌生的,无法估计的,难以预料的人。 “这几日我已经问过了洪承畴,唐通这些明廷旧官将了,如今四川还有张献忠,湖广又有顺军残部,左良玉也不听南京的节制,南京的明廷很需要喘口气,整顿内部。” 多尔衮顿了顿,然后转过身去,又继续说道:“这次议和,若是明廷同意自然是好,但就算他们不同意,我们只要把消息给放出去了,那南边必然要有一番龙争虎斗。” 多铎和阿济格听罢,也都同时点了点头,这一点,倒是他们都同意的。 关内的局势他们也都已经有了基本的了解。多尔衮话里的意思,他们也能明白。若是大清咄咄逼人,这些汉人或许为了抵挡大清的进攻,会暂时放下旧仇。 但如果大清没有更进一步,不管和明廷有没有继续议和,所谓的西军,顺军,恐怕都会和明廷翻脸,若是如此,到时大清便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甚至于说,就算这些汉人尼堪不翻脸,警惕也会薄弱许多,朝堂之上的争斗,也少不了,总归是能够让明廷自我消耗一番的。 “此话倒是有理,以那些尼堪大臣的作风,或许明廷中少不了一番争斗。”多铎哑然失笑道。 虽然入关不过一年多,但是京城朝堂上,那些汉人大臣们的争斗,却已经是爆发了多次,每一次都是那些不值一提的无端小事,把多尔衮都给整不会了。 不过,多尔衮可不是崇祯,也不会惯着这些文臣,更不会给他们实际影响朝局的能力,单单是贬官罢职,便已经处理了好几个。 遇上崇祯这种少年皇帝,一辈子都被忽悠,又没有决断的皇帝,那些文官们自然是春风得意,可是面对满清的亲王,就不到他们以死证名的时候了。 毕竟,多尔衮是真的会让他们死的,而且还会祸及家族。明廷的那一套,在满清这里丝毫没有效用。 多尔衮,多铎,阿济格随即又商讨了一番,敲定了一些假议和的细节和关键之处,以及借着这个名头,裁撤绿营军的事情。 毕竟,无论是“假议和”还是“真打仗”,最终都是需要大笔军饷来支撑的,而几十万明廷边军真正能战的兵马,不过十几万,清廷必然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整顿绿营军,将其作为第二次南征的前锋主力,用这些汉人来对付汉人,然后满洲兵压阵,才是清廷想要看到的结果。 当然,那些被裁撤的士兵,清廷也还是要养的,不然就是自掘坟墓了。只不过他们的作用就不是用于正面战场了,而是镇压百姓。 多尔衮对于自己还是很了解的,他很清楚自己一剥削起来,整个北方都会抗争不断。所以,这些遍布各处的卫戍军,就异常重要了。 说到底,打仗最终还是钱的问题,而钱,要不从别人那里抢,要不从自己人这里抢,清廷解决财政困境,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是换着法子去征税。 当然,清廷有八旗做后盾,不会像崇祯皇帝一样,明明知道有层层盘剥,但却依旧无可奈何,只能一直拖欠着军队的军饷,看着将领拥兵自重。 贪污可以,吃空饷也不可能得以解决,但问题是,把事情给办了。多尔衮可不管你百姓的死活,所以他才要养那么多军队。 而这,就是崇祯一朝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了。就算,崇祯也同样不管百姓的死活。 与此同时,随着周世显打胜了“淮河一战”,原本历史上多尔衮的各种残酷政策也没有完全实施,甚至就是割辫子,如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毕竟,要是把整个北方都逼反了,那他就是自寻死路了。 但是,虽然有一些事情可以放缓,却有的事情,是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必须要做的——“跑马圈地”。 满清统治的基础是八旗,而八旗入关之后,关外的土地基本上都废弃了,几十万八旗人口,还有更多的汉人包衣,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土地来安置的。 但原本历史上那种肆无忌惮的跑马圈地,满洲贵族的烧杀抢掠,倒是没有大规模发生,北方汉人面临的压榨和剥削,因为南面的胜利,得到了减缓。 明争暗斗 满清要议和的想法很快传遍了关内,多尔衮为了实现他的战略目的,甚至还派出了明廷老臣组成的谈判使团南下,想要借助这些人的影响力,发动他们在南京朝廷里面的老相识,一顿游说。 原本,崇祯皇帝是坚决抵制议和的,他虽然没有政治定力,但是还不至于没有政治常识。但经过某些大臣,特别是阮大铖等人的一顿游说,很快便又觉得其中是有利可图的了。 其一,自然还是多尔衮的那一套——假议和,真备战,如此一来,崇祯便觉得自己可以掌握主动权了,殊不知自己是跳进了别人的圈套里面。 其二,自然是要对付驸马一党,崇祯就算再没有政治嗅觉,这个时候也嗅到了朝堂之上不对的味道,特别是李邦华,倪元璐这些人,还有那个刘宗周,似乎都成了驸马党。 若不是王朝东背地里告的假状够多,再加上崇祯皇帝信一个人就无底线信任,怀疑一个人就绝不再信的性子,王朝东倒是还没有被怀疑。 只能说,崇祯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没有变的,就如同当年他信任洪承畴,怀疑孙传庭一样。 至于第三嘛,战场上的事情是驸马在处理,那战场以外的事情,这个风头,崇祯皇帝也想要出一出,一雪当初丢下都城京城南逃的前耻。 在南京重建龙庭的这一年间,崇祯皇帝可是听了很多闲言碎语了。他一直在找机会,想要证明自己这个皇帝并非无能,只是局势所迫。 而且,有驸马党,以军事为重,要整顿朝局,治理财政的驸马党,自然就有皇帝党,以维护所谓的读书人,维护文官集团利益的皇帝党。 如今的朝堂之上,清军的威胁,淮河南北,湖广地区,甚至是云贵边乱的备战,反而成了其次,倒是皇帝党和驸马党的争斗,成了主流。 其中自然是有崇祯的纵容的,他可不想当李渊,而且他也没有李建成可以依靠,左良玉和江北三镇,都差太多了。 更不用说,这些军头在必要的时候,他是不是真的可以调得动,都很难说。 所以,议和这么好的机会,崇祯是一定不会放过的,这件事情,自然是要交给驸马党的大臣去做。 当然,这种事情,身为大明的皇帝,崇祯明面上自然不会直接指名道姓,要谁谁谁去做,这样就太没有水平了,对于皇帝的威信,也是一种破坏。 还得是那些大臣们不断地上奏章,以及一个合适的机会,崇祯才能勉为其难地把事情推给周世显的所谓驸马一dang的官员。 如此一来,既能借着议和的时机挣回名声,也能乘机一番运作,把所谓的驸马党名声搞臭,可谓是“一箭双雕”。 不过,崇祯皇帝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周世显在自家府邸都听到了,他就没想过,他的好驸马能同意吗? 一开始知道了多尔衮要议和,甚至要求明清双方直接以当前的界限划分清国和明国的时候,周世显就想到了这是对方的诡计,毕竟仅仅是淮河南岸的一战,还不足以撼动清军。 当然,最关键的是,周世显很清楚清廷如今占领了北方五省,以及湖广北部,又收编了几十万明廷边军之后,完美继承了明廷的财政问题。 如此一来,就不存在是不是要南征的问题了,而是必然南征,以及何时南征的问题了。 而崇祯的这番算计,周世显倒是没有预想到,他只以为自己打胜之后,这些文人的骨头会硬一些,只是没想到崇祯还会来这一套。崇祯要对付他,周世显是早有预料的,毕竟在皇位面前,亲父子都算不了什么,更何况他们这关系? 但在议和这种事情上下套,很明显就是要对所谓的“驸马一党”下死手了啊! 不过,好驸马周世显从来就不是被动挨打的人,既然崇祯已经开始动手了,那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其实,若不是现在崇祯皇帝的名声还不够臭,政治声望也还有,甚至因为沾上了周世显的光,这个声望还不小。而周世显的政治声望对于帝位来说,还远远不够。他早就不玩这些虚的了。 但时机未到,贸然发动夺权政变,是万万不可的。 周世显知道现在没人挡得了他,但问题是,夺了那个位置之后,如果南方各省就此分裂,各自为战,地方的藩王和那些实力派趁机起事,再被清军趁机偷袭,那周世显就是千古罪人了。 所以,在他的影响力足够强大之前,事还暂不可为,至少要等到局势缓解,真的把清军打疼,而崇祯皇帝也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失去了人心之后。 因此,这次议和,对于周世显来说,也是一次机会。 他当即让卢九德继续派人潜入北面各省,刺探军情,特别是吴三桂所部的调遣,这十分重要。 就如同原本历史上一样,多尔衮并未完全信任吴三桂,他如今正在辽西守着他所谓的“封疆裂土”,至于多尔衮当初承诺的王爵,也不过是个虚爵。 但若是清军第二次南下,为了在京城留下足够的力量,也为了避免吴三桂麾下那支两万多人马的残军威胁京城,他必然是要被调到淮河,或者是湖广战场的。 汉奸的价值就是那么来的,只有那些英雄们流的血有价值了,打疼了所谓的满清,他们才会重用汉人,以汉制汉。所以,清廷兵马的调度,吴三桂的踪迹,都成了周世显要重点关注的地方。 至于对内的行动,周世显对崇祯皇帝的反击,自然要无声无息地进行,对付那些文官,自然不用周世显出手,李邦华和倪元璐看起来老实忠厚,实际上手段都不小。 而王朝东这个锦衣卫头子,这时候也有他的用处,作为崇祯皇帝信任的人,把那些黑料透露给对方,提个醒,争取更进一步的信任,也未尝不可。 卢九德这个时候,又有大用处了,他把那些官员的黑料找出来之后,李邦化自然就能开始弹劾了。 除此之外,周世显还需要控制一下舆论,获得民间和底层军官,吏员们的支持,他也要借着和谈的事情,一步步破坏崇祯皇帝的所谓“威信''。 毕竟,周世显可是抗击满清鞑子的“大明战神”,这个身份,他可得好好利用起来。 备战 六磅炮的整个制造过程,王英都在盯着,这可是驸马爷指名了要做出来的东西,他自然不敢有任何疏忽,为此也对这个“大物件”有了充分的认识。 这个时候,看着周世显一直在盯着前方的六磅炮看,虽然猜想对方一定知道,但为了表现自己的专业,王英在一边赶紧介绍道:“驸马,这就是下官带着工匠们,忙活了大半年,才最终研制出来的六磅炮,重七百一十多斤,此炮以青铜为主要材料制成。 咱们这个炮啊,和四磅炮一样,只要有熟练的火炮手操作,就能打得比火枪还要快,一般需要四个炮手共同操作,才最为合适。如果是极端情况的话,两人也可以,这在实战中就得看炮手的熟练程度了。 这六磅炮比四磅炮要大要长,威力也比四磅炮要强得多,一里之内,便是坚固的盾车也能打碎,若是到了一百步左右,披甲战兵会被直接轰碎,实心弹,霰弹都能发射。 不过,六磅炮用来攻城的话,还是有些力量不足,或许到八磅炮生产出来之后,用这些新式火炮攻城就不在话下了。” 王英话音刚落,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轰隆”响起,距离炮兵阵地三百步左右的靶牌瞬间千疮百孔,发射霰弹的六磅炮用实力证明了王英所言非虚。 周世显看了看,那两个足足有一丈方圆的靶牌已经摇摇欲坠,这些炮兵的射击精准度还是不错的。当然,这也和六磅炮的口径和射程有关,更是使用霰弹的原因。 听了王英的话,又看到了六磅炮的射击效果之后,周世显满意地点了点头,拍手赞叹道:“这炮果真是威力无穷,王侍郎辛苦了,这份功劳本驸马会记得的,上阵杀敌的几十万大军,也会记得的。” 王英听罢,赶紧跪下,连声道不敢,顺便表达了自己要为周世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忠心。 随即,周世显又扭头看向了其他几个工坊负责人,鼓励道:“六磅炮的成功,是大家共同的功劳,正是有诸位的共同努力,我大明天军才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火炮可用,才有了制作精良的火枪可以杀鞑子。如果没有这些克敌制胜的利器,没有将士们的奋勇杀敌,没有诸位夜以继日的努力,鞑子或许早就已经杀到了江南来,诸位都是英雄。 诸位都是将士们背后的英雄,是我大明不可磨灭的功臣。火炮火枪今后的发展空间还很大,只要有人研制成功新的,威力更大的火炮,升官发财,绝对少不了你们的,诸位的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 在场的这些工坊匠头都听得兴高采烈,不少人听到周世显对他们说前途不可限量的时候,甚至已经两眼放光。周世显的认可就意味着他们期待已久的奖金,马上就能到位了。 周世显鼓励了一番之后,随即又和王英一起去视察了火枪工坊,六磅炮,四磅炮,还有攻城用的其他火炮,甚至是炮架,火炮专用的定装炸药等等,都已经在葡萄牙人的指导和少数经验丰富的天才工匠的试验下成功研制,这些都不是周世显再需要过度担心的事情了。 来到火枪工坊之后,周世显拿起了一杆最新生产出来的鲁密铳,很明显就感受到了和马六甲轻型火绳枪相比,不一样的重量。 经过实战的检验和大明当前的财政状况,周世显最终放弃了燧发枪的大规模实战使用。当然,也只是暂时放弃而已,在燧发枪的成本降低到五两银子以下,稳定性也进一步提高之后,周世显还是会选择将其作为主战武器之一的。 王英依旧紧紧跟在周世显的一旁,他对火枪也同样有研究,甚至几种主战的火器都十分了解,这是他作为兵器局一把手的专业素养。自从周世显进行了考核方式改革之后,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 “驸马,这火枪就是仿自土耳其鲁密国所进贡的鲁密铳的新型火枪,火枪试验场的士兵已经经过上百次检测,每次射击的用药和弹药重量,距离和威力,如今都已经有了记录,并已经调整至最佳。 这枪如今的造价只有外购鲁密铳的三分一,威力和操作却比其都要好。不过,驸马之前所说的刺刀一事,现在来看还是难以推行。一是制造困难,二是造价太高,第三则是质量还远远达不到驸马当初的要求。” “燧发枪和刺刀的事情虽然困难,但工坊还得继续研究,不能因此松懈或者放弃,别说现在只是一年,两年,便是十年,也要弄出来。” 周世显稍稍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鲁密铳,改良之后的斑鸠脚铳都要尽快生产,务必在今年冬季,大军最后一次集训之前,全部装备上。” 周世显原本以为在清军第二次南征的时候,就可以给军队装备上配刺刀的燧发枪的,那将使得他的兵马火器威力远胜于清军。 但实际情况远超他的预料,燧发枪和刺刀一时间都不是造不出来,而是成本实在太高,并不适合数万大军装备,甚至就是装备三两千,也会使得整个工坊的负担极重。 而且,对于周世显来说,现在最紧要的并不是装备上最好,具有代差优势的火枪,而是装备上不比清军差的火枪,然后依靠更加严格的训练,以达到在战场上取得胜利的目的。 毕竟,暴兵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训练和培养一个新兵的花费更是不菲,周世显只能在权衡利弊之下,找到一个平衡点。 毕竟,现如今虽然他控制了小半个朝廷,甚至在气势上因为军权在握,隐隐给人一种独霸朝纲的感觉,但也只是在政治上取得了优势而已。 如今,崇祯皇帝还远远达不到成为傀儡,或者说,被软禁的地步,还依旧拥有极强的政治号召力。 毕竟,这是大明十八年的皇帝,很多人,至少在明面上,还是买这位皇帝的账的,至少不敢当出头鸟,明着违逆。 随着时间的推移,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福建,两广,云贵川等地的春耕也随之开始,新兵的训练也同时在各地密集展开。 这些地方的钱,粮,人丁正从各处汇聚到省会,河道码头,通过一条条官道,水道,海上航线,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淮河前线,湖广前线。 不过,由于军队的巨大开销,武器装备,各地维稳,新兵训练等等,都超过了周世显和大臣们估计,各地都在想尽办法筹集军饷。 周世显依旧在整顿吏治,同时依靠强大的军力和郑家的支持,严查各地走私,户部也在重新整理田税,追查乡绅的欠税。 湖广等地,堵胤锡借着剿灭山匪乱兵的机会,免不得又是一番杀戮,同时这个理财小能手,也通过各种颇为超前的手段,最终在南京拨款,两广支援的情况下,完成了李过顺军部,左良玉部,本部十几万大军军饷的筹集。 其实,倚仗着强大的军力和大明王朝的各级官吏,和清军如今在北方的横征暴敛相比,周世显和大明,已经是仁慈太多了。 高一功,李过等顺军余部在湖广,川西等地也有模有样地建立起了强有力的统治,效果颇为显著,经过那么多年的政权建设,他们也是有一定水平的。 而大西军,随着张献忠越发失控,处境正变得越来越严峻,各地乡绅的反叛也使得大西陷入了“越反越杀,越杀越反”的恶性循环之中。 如今,周世显已经借助澳门的葡萄牙人,利用广东发达的海上贸易,在东亚的海上贸易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葡萄牙人原本在各方势力的沉重打击之下,正处于内外交困的境地,周世显及时送来了巨大的贸易机会,使得他们重新焕发了生机。 而重开广州-澳门的海外贸易之后,周世显也从中收取了重税,把葡萄牙人变成了他的打工人,仅仅是一开始的半年时间,就获得了三十多万白银的抽税。 周世显已经找人调查过了,若是在广州完全放开限制,以葡萄牙人的运输能力,甚至还不一定可以吞得下这块巨大的蛋糕。 而且,为了避免葡萄牙人一家独大,惹得郑家反目,以及培养自己势力的需求,周世显还将在福建,浙江也开设对外贸易的商行,从中抽税。 只不过,这或许需要数年的时间,还需要他当上了皇帝之后,才能实现,广州-澳门是因为有那个传统,又是战时,财政紧张。其他地方要开新的商行,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其中涉及到的关系,过于复杂,朝堂上也还有无数的反对势力。 当然,郑家的海上商队凭借着多年的积威和日本的关系,在对日贸易中仍旧一家独大,周世显此举也是为了制衡郑家,以免对方忘乎所以。 随着当前广州-澳门的贸易被控制,南京朝廷威信的确立,南京大明王朝终于可以聚拢控制区内的大多数资源用于战争,在可靠的后勤补给,武器装备,以及更加严格的训练下,各支部队的战斗力都得到了不小提升。 军队体系 周世显在筹集军饷,督促军备的同时,最为核心的新兵训练,军官培养,他也没有忘记。 人,才是战场上最为核心,最为关键的因素,其他的东西都得借助人来完成,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才能驾驭得了复杂多变的战场形势。 而建立标准化的新兵训练体系和军官培养体系,将军队的建设规范化,制度化,便是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步。 在十七世纪,这个军阵火器横行,骑兵依旧称雄的时代,每一个使用同种武器,属于同一类型的士兵,都必须是可以随时被替换的,如此才能保证军队的最佳战斗力。 换言之,这个时代,不需要具有个性的士兵,只需要千篇一律,能够机械地执行军令的“机器人”。 庄立冬,陈禹两人从扬州乘船出发,一路逆流而上,运送第一批集训军官的船只在江阴,镇江,江浦等主要驻兵的府城停靠,期间不断有军官上船,等到船只抵达南京城的时候,船上已经人满为患。 第一批调回的军官大多数都是在战场上表现优异,立下功勋的,他们已经带领新招募的第一批战兵完成了简单的集训,之后的军阵,武器技艺,实战演练等精细化的训练也已经基本完成。 这些新兵接下来的训练已经不需要更多老兵和军官支持了,就是简单的不断重复,直到生成肌肉记忆,在战场上不用思考,直接就能表现出来为止。 庄立冬,陈禹两人刚一下船,就被兵部派来接应的吏员带到了码头附近的一间房子里面,这里集合的人都是新军各部的旗总,百总,里面的多数庄立冬都见过,甚至还聊过几句。 和不认识,或者说不熟悉的人搭话是庄立冬的拿手好戏,他作为原本纤夫的头头,不善于和人交流,做不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讨不到饭吃。 因此,对于陈禹来说或许是锻炼胆识和说话能力的事情,在庄立冬看来,可比吃饭简单多了。毕竟,他们都已经听说了,日后军官都是要学会分析战报的,而且面对别人的质疑,还得有理有据,反驳回去。 第一批五十三个旗总,十二个百总在南京集合完毕之后,分别被带进了南京城内临时开设的军官学堂之中,庄立冬听完了教官的介绍之后,才知道他们这些凭借着战功升职的军官,要在这里完成各项军官技能的学习,最终通过考核,才能继续担任自己的职位。 否则,就只能继续当个预备补充军官,军饷待遇也会大大不如正式军官,更不要说指挥士兵作战了。至于下一次再进行这样的考核,恐怕就得是明年的大战之后了。 庄立冬,陈禹和一众军官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新设立的“南京军官学堂”。 “他娘的,战场上拼命还不行,还要搞这些有的没的。”庄立冬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他并不觉得这个所谓的军官集训有什么用,只是上头要弄,他也没有办法。 军官学堂的任务不多,主要分为军官的兵法战术学习,综合能力学习和以及识字学习,采用的是速成集训的法子,主要为了培养和提高百总及以上军官的军队指挥,兵法战术,战场应对,武器知识等内容。 所用的教材是周世显和几个战斗经验丰富的百总,千总军官一起,根据他们的实战经验,花了两个多月时间编撰而出的。之后又交给了其他身经百战的军官们核查,已经修改过三次,实战指导意义十分重大。 庄立冬在兵法战术上颇有些天赋,再加上坚韧的性格,又肯下功夫,在军官的基本素养和综合能力考核中名列前茅,但识字差了些。 不过,在识字这一块,在场的军官都半斤八两,除了几个认得快的喜欢这项考试以外,其他人都不愿意认字,最后为了升官,只能咬着牙坚持,成绩最终都只是勉强及格。 这倒不是他们天生愚笨,而是集训的任务十分繁重,这些军官舞刀弄枪可以,做这种文邹邹的事情,就有点太难为他们了。 而庄立冬的识字考试的排名虽然靠后,但最终和其他项目一起折算的时候,排在了第二,为此还得了三十两银子的奖赏。 受训结束之后,除了七个旗总,一个百总,其他人都通过了核验,只能作为预备军官,直须接受考核,而其他人的成绩在报到兵部核实之后,便能正式修改兵册上的官职信息。 周世显已经针对整个军队,建立了一整套体系,军队的财权和兵权分立,军法队监督,而军法队又受到训导官的制约,以避免贪污军饷,喝兵血等问题的发生。 完成了军官集训之后,在正式获得朝廷的委任之前,庄立冬等人便已经拿到了兵部的条子,他们还将作为教官,去训练下一批新兵。 如今的局势依旧十分紧迫,周世显除了原本计划训练的兵马之外,在财政宽裕之后,又多招募了两个混编营的士兵。 庄立冬,陈禹,还有另外三个百总,九个旗队长第二日便来到了南京城西南方向,七里外的一个新兵兵营中。这个兵营的新兵将作为下一轮大战的后备力量,在大战后期投入战场。 他们如今才刚刚被招募,还没完成基础训练,自然是赶不及明年的首战了。毕竟,满清一定会尽可能早的投入战场。 兵营四面都是高高耸立的围墙,门前有拒马,两侧有箭塔,十几个战兵把守着唯一的出口,宛如临阵对敌一般森严。 如今家属和士兵已经分离,各居住在不同的地方,兵营里面全都是兵将。 凭着兵部的批条走进去之后,庄立冬还看到了五人一列的军法队正在校场上四处巡逻,不时看一看那些原本就已经精神高度紧张的新兵。 这倒是庄立冬异常熟悉的情景,瞬间觉得军中熟悉的气氛全都回来了——两年前,他也是新兵中的一员。 宽阔的校场上无数人正汗如雨下,一列列士兵正在进行简单的列队训练和锻炼体能,经过集训之后,他们已经了解了军队的纪律,能够分辨基本的军号鼓声,还有战斗命令了,这些都是战场上作战的基础。 庄立冬很快在一个军官的带领下走到一队数十人的新兵之中,他从那个军官手中接过了记录着士兵名字的兵册,又和正在维持军纪的几个军官照了个头。 新兵最开始的集训是由一个军官带着几个老兵完成的,主要是训练列阵和行军,这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内容,否则后面的阵型变化,武器训练,甚至于个人武艺,都将失去原本的意义。 当然,这些老兵都是在战场上表现良好,纪律操守都没有问题的。新兵入伍,对军队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若是让那些老兵油子来带,把风气搞坏了,后面就是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庄立冬点完名,确定士兵全部到齐之后,随即喊了几遍基本的列队动作,最后的结果不出意外,完成度整齐度都极高,他也很满意。 然后,庄立冬又下令全队士兵围着校场快跑,同时让手下的老兵拿着棍子在后面追着打,只打最落后的那十个,以此形成士兵内部的竞争。 军中最重要的就是绝对的服从命令,而且在行动上要求绝对的等级。打仗是要命的,战场之上的军令容不得任何的商量,任何的犹豫,要你冲锋你就得冲锋,纵使面前有千军万马奔驰而来,死路一条,也同样如此。 所以,在进行其他更深的训练之前,最重要的就是对士兵进行服从性测试。用打用罚,通过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耗光士兵反抗的精力,使得他们失去思考的能力,成为军阵中,一个个只会服从命令的战争机器。 一番你追我赶,吃痛哀嚎的追逐之后,这队士兵终于完成了五圈的长跑,庄立冬给了他们下马威之后,心中居然有点暗爽。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简单总结了这次体罚的意义后,他又说了下午和之后两天的训练计划。 到了饭点,这群训练了一个上午的新兵一个个都已经饥肠辘辘,但还是要服从军纪,以队列的形式整齐前往饭堂,然后一列一列入座,在军官开饭的命令下达之前,看着一桌的饭菜也不能有任何动作。 饭菜都是提前摆放在桌上的,虽然经过了更大规模的扩军,但周世显如今手中掌握的资源也更多了,他麾下的军队伙食自然不会变差,只要是训练日,一日会有两餐有肉,份量依据大操和小练而定。 他们都不是第一日入伍了,早就知道了吃饭是有时间限制的,身边的战友无论刚刚有多好,兄弟情义多深,这个时候都是饿死鬼托生,想不要挨饿,最好的办法就是抢得越快越好。 当然,桌上的饭菜是足够每个人吃饱的。只是,训练了一上午,肉也不是敞开了吃,油水算不得多,自然是能吃多少吃多少。 “吃饭!” 庄立冬一声令下,长长的饭桌就立即一阵骚动,筷子陶碗劈里啪啦相互碰撞,桌脚凳脚摩擦地面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每个人都狼吞虎咽起来,嘴巴瞬间就被塞得鼓鼓胀胀的...... 秘密联络 辽西,锦州城。 胡国柱手中拿着多尔衮派人从京城送来的信件,行色匆匆地走进了吴三桂府邸的书房中。 如今天下局势又面临了大变,满清对南京的进攻受阻之后,北方各地的反抗也开始抬头。 首先是陕甘的回民起义提前,原本投降清廷的顺军官兵见李过等人在南边站稳脚跟之后,不等到割辫就纷纷反正南下,进入了夔州等地,北面的套虏,外藩蒙古也蠢蠢欲动,从满清的盟友变成了敌人。 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劫掠关内,谁入主了关内,谁就是他们的敌人,满清的局势可谓是一日不如一日。 不止如此,为了对付南直隶的周世显和湖广的左良玉,李过等人,清廷将陕甘的大多数勇将精锐调往了湖广,南直隶两地,企图让他们作为大战的先锋炮灰。 与此同时,西安,南阳,济南等地,也都驻扎了数千满洲兵,满清的防汉之心一点也不敢放松。 胡国柱是吴三桂心腹大将胡心水的儿子,和吴三桂的另外一个心腹,夏龙山的儿子夏国相一样,都是吴三桂的女婿,这两人在原本历史上,都是三藩之乱中,吴军的主将。 当然,两人的水平如何,又是另一番值得深究的事情。毕竟,除了才华之外,两人也堪称是一对“卧龙凤雏”。 “王爷,京城方面传来消息了。”胡国柱将手中的信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吴三桂。 吴三桂面色平静,接过信之后旋即拆开,里面是三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同时也是多尔衮要他带兵入关的指示。 看过信之后,吴三桂脸色忽明忽暗,胡国柱一时也看不出个好歹来。 只见吴三桂在屋中转了一圈,忽然问道:“南京那边,联系上了吗?” 和原本历史上一样,这个时候的吴三桂还一直和南明朝廷保持着微妙的关系,也正是如此,多尔衮才一直让他留在了关外,要不是如今迫不得已,也不会召吴三桂入关助战。 不过,现在的南明朝廷不是原本历史上的弘光,吴三桂这个大汉奸,民族罪人的联络自然没有什么效果。 周世显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后悔了,想要反正,不过是想脚踏两条船,争取自己的最大利益。这样的人是不能信,也不能用的。不然,你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把你卖了。 毕竟,当你在想卖他的时候,他也在想着卖你,稍有不慎,就会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 “人已经派去了,但还没有回来,现在还不知道圣上那边是什么态度。”胡国柱心中一紧,吴三桂这么问,绝对是清廷那边有问题了。 “王爷,难道是京城那边,要咱们去打南京?末将听说陕甘十几万边军可都被调空了啊,就剩下几万羸弱留守,咱们再走,岂不是整个北边的大军,都被调去给鞑子当炮灰了?” 经过近两年的休整,吴三桂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山海关大战之前的实力,麾下能战之兵马近三万,战马一万余,枪炮装备都不亚于绿营。也正是因为如此,清廷才会在抽调陕甘精锐南下助战,兵力不够的时候,想起了这支兵马。 清廷固然是对吴三桂产生了疑心的,要不是吴三桂劣迹斑斑,放清军入关的罪行不比洪承畴,尚可喜等人少,清廷也不会任其壮大。 或者说,在前线战事不利的状态下,清廷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避免八旗兵马被消耗太大,也为了消除关外的不稳定因素,除了用吴三桂这支精锐,也别无选择了。 但局势已然发生了变化,清廷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大战中被明廷一战击败,吴三桂不愿意在江南被白白消耗,他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 吴三桂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现在江南还在大明手上,那驸马又非等闲之辈,若是满人明年还打不下来,那他们就没有机会了。这个时候想要咱们去给他当炮灰,多尔衮想得真美啊。” 吴三桂哪里还能不知道周世显的事情,他更清楚,一旦整个南方被整合起来,虽然缺少战马,但是也绝不会不堪一击,随着时间的推移,清廷很有可能顶不住。 “可是京城的调令一下来,咱们......” 胡国柱欲言又止,顿了顿,又道:“若是咱们就这样赖着不去,鞑子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要是没了关内的粮草,咱们很难坚持下去。” “所以必须尽快联系上南京,让南京知道我们的忠心,到时候若是真的打起来,也不至于下狠手。否则,本王就真的得去给满人当炮灰了。” 吴三桂的算盘自然打得响,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拖得了太久的,多尔衮的命令他也不敢不执行。当然,他还想去湖广,只要不面对那个所谓的驸马爷,他便不担心自己的兵马折损太多了。 毕竟,湖广是左良玉和顺军余部,他并不放在眼里,而且他如今的地位也还远远不够,正需要战功巩固地位,这样之后无论是满清胜了,还是败了,他都能有更大的资本。 而且,对于吴三桂来说,他还需要去灭了顺军的残余力量,要知道他和闯军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必须把这些人消灭干净,然后等待局势大变的那天,争取更有利于自己的条件。 吴三桂手中有近三万兵马,高第所部也还有近万兵马,这些兵马大半受他影响,只要局势没有崩坏,吴三桂还是有信心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 “再多派几个可靠的人,秘密前往武昌,和左良玉也联系联系。” 吴三桂忽然出言,阴阴笑道:“左良玉自然也不想消耗太多兵马,本王去的话,他或许能安心一些,本王也能从容一些。” “是,王爷。”胡国柱抱拳道。 吴三桂自然知道左良玉是什么德性,麾下的兵马战斗力又如何,但若是南京那边的路走不通,他就需要从左良玉这个一方诸侯下手,牵线搭桥了。 大明的朝堂他太了解了,总是会有各种明争暗斗。只要有斗争,就会有机会,也会有力量拉拢他,那他的反正,就名正言顺了。当然,若是大明败了,他从湖广进军,也能巧妙避开最为强大的明军主力。 吴三桂心里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忽然又希望李过高一功等顺军余部和南京那边可以打得更好一些,最好是多打几个胜仗,彻底挫败绿营的锐气,这样他大概率就会被派去湖广,剿灭另外一个明廷兵马,多铎和阿济格便能专心对付南京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多尔衮居然已经派使者秘密前往李过和高一功的驻地了。他似乎是想利用顺军和明廷的矛盾,分化对方。 顺军余部如今虽然退到了湖广,但是实力依旧强悍,多尔衮自然不想再多一个敌人,为此他都已经放弃了进攻四川,就是为了看着大西和明廷内斗,牵制这两支汉人力量。 因此,如今他又把目光放到了顺军余部身上,也不足为奇。但毕竟双方是生死矛盾,不想满清和大西一样,没有直接矛盾,多尔衮其实对此也并未抱太大希望。 常德府府城的衙门内,李过看了一眼手上的密信,随即把信件交给了高一功,随即抬头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多尔衮密使,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有些想不明白,多尔衮那个鞑子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觉得他李过会背弃大顺,忘记顺清的国战,和这些有着血海深仇的鞑子合作? 要说,为了争夺政权,李过和高一功所领的顺军,曾经是和明廷水火不容,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在灭清之前,他们主动火并已经基本上不可能了。 李过和高一功或许不会听令明朝廷,或许会直接扯旗,恢复大顺的名义。但是主动袭击,背刺友军这样的事情,他们大抵是不会做的,毕竟有清军的威胁在。 若是从这个角度出发,顺军余部可比所谓的明军,要好得太多了。要知道原本历史上南明的溃败,多半都是因为不断地火并内耗。而顺军和西军两部归顺的农民军则是受此影响最大,没能发挥出真正战斗力的。 “大王,我家主子说了,只要您到时按兵不动,将来南北议和了,或者明廷覆灭了,这云贵湖南两广,西南五省都是您的。”那个满人密使操着一口颇有些生硬的汉话,一字一句劝说道。 “嘶~~”的几声,高一功一句话没说,就把多尔衮送来的密信撕碎了,然后直接朝着身侧的几个亲卫使了个眼色。 站在距离他们两人十几步之外的那个满人使者见状,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守在屋中,早有准备的四个甲兵便立即拔出腰刀,屋中顿时血雾四溅。 “该死的鞑子,以为我李过是什么人,居然觉得我李过会和鞑子合作,做这种苟且之事。”李过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一面起身,一面厉声骂道。 高一功也冷笑了两声,旋即将手中碎纸抛撒到半空,散落一地。 作战计划 相较于南京明朝廷可以通过改革和整治腐败就能够解决财政问题,满清在财政上,面临的问题就棘手得多了。 毕竟,南方各省并不是缺钱,只是收不上来,而北方各省,到了如今,确实就是缺钱了。除非去抢,不然真的没钱没粮可收。 为了筹备更多的军饷,制造武器装备兵甲破旧的绿营兵,补充八旗兵的装备,清廷只能不断加税,百姓的徭役更是繁重。 且说,满清对军队的投入确实是十分重视的,仅仅是这一点,便不是原本的大明朝廷可比的。 但是,忍受不了明朝廷的苛政,这些地方的百姓自然也不可能忍受满清的苛政,各地的反抗此起彼伏,原本因为人口损失过半,天灾减少而稍稍缓解的人地矛盾和刚刚恢复的生产力很快又被破坏。 随之而来的,清廷的统治也陷入了大明崇祯朝的恶性循环,在不断加税和繁重的徭役中,渐渐形成了一股又一股的流民。 只不过,现在时间还不长,这些流民还没有形成足够强大的力量。 但数以万计的流民很快又和退入山区的各地抗清义军结合,原本已经被清廷镇压下去的抗清义军再度死灰复燃,星星之火,逐成燎原之势。 不过,相比起三百年的腐朽明廷,清廷还是可以另外开辟财源的,既然从百姓这里刮不出钱来,那就从乡绅这里抢。对付这些汉人,满州贵族们可毫不手软。 但问题是,清廷能够迅速在关内建立统治,靠的就是和这些乡绅合作,一起收刮穷人,如今狗咬狗了,很多反应过来的乡绅已经在谋划着投靠南边的明朝廷了。 只不过,因为清廷强大的军事力量,以及有选择地抢劫,成功分化了乡绅大户,暂时还能维持统治。 周世显从卢九德这里获得了大量信息,对于击败满清,更加充满信心,没有那些乡绅的支持,清廷的统治很快就会随着军事的失败土崩瓦解。 毕竟,十七世纪,是地主阶级的世纪,这是周世显这个后世来的人,也不得不承认的。 因此,他当前的首要任务,还是击败满清,消灭八旗主力,首先解决民族压迫。 “各部兵马过完新年便会立即开始动员,在开春之前,先遣部队进入指定位置,其余各部兵马的部署如下。” 扬州府府衙的作战会议室内,周世显,薛长福,张煌言,郑成功,黄得功,高杰,刘泽清等一众主要将领围坐一桌,薛老二手持一支竹条正在讲解最新的作战计划。 薛老二手中的竹条先是落在了湖广的襄阳府,然后向西南方向绕着荆州,画了一个圈将他们圈了起来:“马士英那边送来了军情,目前湖广的清军主要有三股力量,最强的是吴三桂所部的关宁军,高第所部的绿营军,还有就是满鞑阿尔津率领的八旗兵,兵马或在三千左右,实力十分强悍; 不过,陕甘等地被清廷抽调完骨干精锐之后,只剩下了二到三万的老弱绿营兵驻守,力量较为薄弱。 与此同时,如今清廷势微,北面西面的蒙古部落屡屡出击,劫掠粮草财物,各地义军蜂起,虽然不成气候,但是也牵制住了大量的清军,陕甘清军实际能动用的兵马应该不到四万,最核心的仍旧是吴三桂和高第所部的辽西兵马。” 薛老二介绍完湖广的基本敌情之后,便停了下来。 湖广主要是李过,高一功,左良玉,堵胤锡防守,李过和高一功是不会听令的,左良玉病情正在加重,而堵胤锡的实力不足以独自面对清军,不过,有这三支兵马在,周世显倒还不担心湖广有失。 吴三桂实现了他的设想,多尔衮直接把他调到了湖广,和顺军对垒,就是担心派他去南直隶的话,他会直接反正。 目前,他的兵马分作了两大部,一部约两万人马,他亲自率领驻扎在荆州,和清军将领阿尔津一起,抵御来自长江南岸的顺军,一部由其麾下大将吴国贵率领,驻扎在襄阳,高第也是驻扎于此,主要是防范左良玉和堵胤锡的进攻。 陕甘和四川交界处,崇山峻岭连绵,粮草军械难以运输,汉中又有绿营重兵驻守,清军并不担心这些地方有失。 “到时李过和高一功将会率军攻打荆州,牵制吴三桂,阿尔津所部清军的同时,也为左良玉和堵胤骚扰进攻襄阳掩护,以确保牵制住陕甘和河南的部分清军,为攻取荆州争取时间。”周世显缓缓说道。 周世显说完,众人都点了点头,薛老二随即又把竹条举起,指向了东南的南直隶淮河以北,这里是他们自己的防区。 “清军最核心的八旗主力这次在江南,所以大战的主要战场也在此处。多铎,阿济格,尼堪,屯齐,还有洪承畴,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这些大汉奸,都在这里。 目前,驻守在河南,山东,北直隶等地的八旗兵五万余,还有两万留在了京城,随时可以南下,另外还有北方各地调遣来的绿营兵精锐近七万,藩兵万余,便是包衣兵也有数万。这十四五万兵马是清军几乎全部的野战军团了。 当然,除此以外,北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四省还有绿营守军数万。不过,这些守军并没有什么战斗力。除了守城和提供劳力,不堪一战。” 说到南直隶的战事,屋中的将领们都不由得集中了注意力,薛老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清廷似乎把所有的主力都压在了南直隶,湖广那边只是做了防御措施,并未真正投入最核心的八旗兵。” 话音刚落,屋中顿时响起了讨论的声音,若是如此,那南直隶将独自面临清军的主力,周世显的新军也不过五万人马,其余各部的甲兵经过扩军和补充,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万。还有三万多尚能一战的精锐明军还在从两广,福建,浙江等地赶来。 换言之,在最核心的野战力量上,明军还是比清军要弱不少。 不过,周世显用近代化的训练方法,以及无数钱粮堆出来的强军,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具有近代军队的某些特质了。 “这次江南的决战,咱们的目标还是要挡住清军的进攻,并择机歼灭清军主力,消耗八旗兵马,最好在战役结束之后,能把战线推到山东,河南等地。” 薛老二说罢,然后就把竹条移到了南直隶的徐州卫一带,说起了南直隶诸军的作战部署:“北面清军开始进攻之后,首要目标应该是攻克徐州卫,然后顺势攻入淮河以北的各州府,而且,清军运输粮草,也需要运河,否则将需要增加无数人力成本。 所以,我军在徐州卫构筑了大量的堡垒,而且徐州附近还有诸多山地,不利于满清的骑兵大战,若是能将清军引诱到此地决战,于我军而言,将是极大的优势。” “可如何确保清军上钩呢?徐州如今根本就是固若金汤,鞑子应该不会那么傻,去啃这块硬骨头吧。”黄得功问道。 “但一开始,鞑子必然也会去尝试一番,毕竟徐州的位置太重要了。”周世显直接接过了话。 “所以,这个时候,就得把鞑子给打疼了,把他们的士气给打没了,同时暴露出徐州城内有大批兵马,让他们不解决掉,不敢入城。” “如此一来,徐州便相当于阻断了北方各省和南直隶的联系,山东,河南两地的清军必然被牵制,那十数万清军主力除了攻打徐州城,别无他法。” 薛老二又接着说道:“而且,鞑子或许还以为可以来个围点打援,就像锦州那样,咱们正好要利用的,就是这一点。” 听到这里,所有的将领都沉默了,那是明军这些年来的几次惨败。 见其他人都没有说话,周世显随即朝着薛老二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又继续道:“这次作战,我军将会出动新军前中后军三部,黄将军,高将军,刘将军,还有南面各省的援军,以及郑将军所部长江水师,总兵力超过二十万兵马,其中披甲战兵,火枪兵九万余,骑兵两万余,水师两万余,大小舟船一千余。 另外,还将动员民夫十五万,负责后勤辎重和工事构筑,大军的后勤基地初步设在淮河南岸诸府,南京将派出预备兵马防卫。若是后续淮河北岸战事顺利,这些兵马就会就近补充到前线。水师通过运河承担主要大军的运输任务,由此可节省大批人力。” 薛老二说完,周世显点了点头,然后立即做出了指示:“粮草和装备朝廷会陆续提供,除去湖广一带从广东广西调派之外,南直隶这边的都从当地,浙江,江西调派。” 这其实就是考虑到了成本和控制的问题了,也是为了掣肘李过,左良玉等人,防止这些人手中有粮之后肆无忌惮。 不过,周世显虽然可以通过影响朝廷达到这些目的,但他其实也不清楚,这些人私底下囤了多少粮草,够消耗多久。 而且周世显还不得不依靠这两部兵马阻挡清军,否则他的大后方将会直接暴露在清军的攻击之下。若是如此,周世显就不得不退兵回援,击退清军了。 迥然不同 崇祯十九年开春,气温刚一转暖,经过了一年多休整的大明诸军便随即开始了行动。 首先是李过和高一功往荆州,夔州,岳阳等地调兵遣将,左良玉的大军则集中在武昌城附近,颇有千舟竞发的态势。 这个时候,堵胤锡的先遣部队由郝永忠率领,进入了承天府,而周世显也开始在南直隶的淮河以北大张旗鼓地展开了行动。 而清军那边,到了如今,却已经是处处被动,表面上看明清双方各占据着半壁江山,清廷虽然不算占优,但也比以往龟缩辽东一隅要好得多。 但随着周世显第一次大战的胜利,此时大军之中,无论是人心士气,还是动员能力,粮草军需储备,清廷都已经落入了下风。 不过,清军也是有其打算的。既然明军水师强大,那多铎和阿济格自然不会再到淮河边上,他们正是打算在徐州这个关键的交通枢纽,对明军完成歼灭,毕其功于一役。 而打法,自然就是在关外的时候,皇太极屡试不爽的围点打援。反正,明军每一次都会上当。这倒是和周世显想到一起去了。 毕竟只要在此地的两军主力,任何一支被歼灭,南边其他地方,自然也就无足轻重了。这是多尔衮和洪承畴深思熟虑之后,一起定下的灭明之策。 这个时候,因为局势的变化,洪承畴比原本历史上得到了更多重用。 其实,去年淮河大战,清军损失了数千八旗主力之后,因此而产生的恶劣政治影响,已经慢慢显现出来了。 在关内,不仅仅是刚刚调入的吴三桂,便是见过了明军实力的孔有德,耿仲明两人,甚至是各地新近投降的绿营军,那些缙绅大族们,都已经开始了和南京明朝廷,和明军中的老相识们眉来眼去,暗通曲款了。 若不是那些清军中的包衣在入关之后,一跃成为了半个主子,已经和满清的核心利益死死绑在了一起,恐怕就是这些包衣兵们,也要开始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了。 而关外的局势更甚,武昌大战彻底打破了清军多年来建立起来的军威,清军损失惨重的消息在这一年多时间里,随着商队,人员流动,传遍了整个东亚大陆,传到各草原的蒙古部落,chao鲜,甚至是日本列岛,满清统治区的北面再度受到蒙古人的袭扰。 无论是草原上的蒙古各部落,还是chao鲜国,原本都是为清廷的军威所迫,只能卑躬屈膝,朝贡求和,如今清廷失去了唯一的依仗,他们又怎么可能再忍受对方野蛮残暴的统治呢? 仅仅只是一年,很多蒙古部落都已经不再看好清廷在这场战争中的结局,其实三四成部落直接缺席了这一年的朝贡,汉人作为东亚霸主,屡屡得以恢复的余威又开始作祟。 而chao鲜仗着清廷在辽东兵力空虚,几乎和清廷断绝了所有的官方联系。李朝本来就以“小中华”自称,如今清军主力都在关内,鞭长莫及,他们自然是不再委曲求全了。 更不用说,他们此时也同样是沿用崇祯纪年,虽然同样在国内保留奴隶,但自诩为文明的他们,又怎么可能会臣服于满清这样的半奴隶制政权? 不过,虽然外部条件极其不利,但满清经过那么多年的大战,资深宗室亲王都已经身经百战,正是最年富力强之时,自然也毫不畏惧南京明朝廷。 多铎,阿济格,豪格,博洛等人,都是一等一的猛将勇将,皆可独领一军。而他们麾下的兵马,大多也是身经百战,战斗力十分强悍,更是完全骡马化的军队。 当然,还有从满清立国以来,便一直忠心耿耿的范文程,便是曾经的大明督师洪承畴,也似乎要为了满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只能说,是大明的数百年的声威犹存,但满清的局势还没有崩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要知道,多尔衮的手段也不容小觑,特别是如今他还没有得意忘形,并不像原本历史上,因为李自成的覆灭,南明朝廷的不堪一击而昏招迭出,以至于各地烽火不断。 而且,顺治如今不过只是一个傀儡罢了。他一直在不断加强自己的实力,并且把多铎和阿济格两人的威望的进行了削弱,权势十分牢固。 当然,其实多尔衮也明白,权谋运作很多时候只是锦上添花,最根本的,还是得在战场上取得胜利。满清内部现如今虽然还是一片平和,但其实已经暗含危机。若是江南再攻不下,等明廷缓过气来,恐怕他就只能带着残部退回关外了。. 扬州府城城南的校场,高高的将台上,一张十分醒目的金黄色流苏大伞之下,周世显穿着一身鎏金甲胄,目光坚毅,身后是一众新军将领,台下则是一万余名军容整齐的新军中军将士。 大军扩充了数倍之后,旧的编制已经不适用,周世显也开始了更上一层的编制,将五万大军分成了前中后三军。 如今,又经过了一年时间的准备,户部拨下了专用的款项之后,从南直隶的工坊中购买了足够的布料制作各色新式军服,从士兵的头盔到甲胄,都做出了区分。 周世显麾下新军的战兵,火枪兵,骑兵,以及持短铳的骑兵,如今军装都呈现了不同颜色。特别是火枪兵的红缨头盔,排兵布阵时最为壮观和引人注目。 周世显虽然每日都忙于军务,还要处理朝廷中的大小事务,但是对于军队的细节,依旧十分重视,这是士兵荣誉感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他和李邦华,倪元璐,刘宗周,张名振等一众大臣的治理下,南京朝廷的官僚集团收敛了许多,保持着相对的廉洁和不错的效率。 与此同时,各级工坊,工匠们也开始在各种激励制度下爆发出了勃勃生机和创造力,不时就有关于机械和工具的创新,虽然大多是小修小补,但趋势一路向好。 这些工具的改变叠加管理制度的优化,使得生产力也在缓慢地提高。 周世显扭头看向了正面,台前旷阔的校场之上,薛老二麾下中军的各级军官正在组织士兵,进行最后的演练准备。 校场之上,是一片红白黑相间的队列,一万余名中军的火枪兵,战兵,骑兵正列阵肃立,旗帜严整,盔甲锃亮,刀枪锐利,军装鲜明。 他环视一圈,随后又把眼光转向了身旁的薛老二,张煌言,郑虎,周通,郑成功,还有另外几个新提拔上来的军官,这些现如今他麾下的大将,每一个都是忠心耿耿。 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只有源源不断的胜利,才能换来高昂的士气和必胜的信念,而也只有这些,才能换来下一次胜利,更高昂的士气和坚如磐石的信念。 而对于这些大臣大将们而言,几乎也都是如此,周世显只有用战场上的不断胜利,才能换取他们都忠心耿耿。 忠诚,在某种程度上,只属于胜利者。除非是薛长福,张洪,祝茂臻,吴兴业这些,一早就已经跟着周世显的。 随后,周世显在震撼嘹亮的战鼓鼓号声中,带着一众大将先在大军阵列前巡视了一番,看着这支军容整齐,精神面貌极佳的兵马,心中十分畅快。 当然舒畅,这支军队就是他的最大依仗,就是他击败满鞑,恢复河山的希望,更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从两年前在京城只有四五百人,到如今的五万大军。 巡视完军容面貌之后,周世显和麾下大将们又回到了站台之上。底下的战兵营和混编营方阵听到军号声之后,随即开始演示战场进攻。 明代其实已经有军事演练了,不过像今天那么大规模且贴近实战的,或许还是首次。 八千多兵马在宽阔的校场上摆出了一个长长的正面,大部分火枪兵居前,成两列横队排列,还有两个厚实的火枪兵方阵居于大阵两翼,他们使用的是来自西班牙的重型火绳枪斑鸠脚铳,威力远高于鲁密铳,负责在侧翼以交叉火力掩护。 自从淮河北岸的那次夜袭,见识到了斑鸠脚铳的巨大威力之后,周世显便在这上面下了大功夫。不过这种火枪也并不适合全军装备,用来作为活力掩护,倒是极佳的。 长矛兵和刀盾手仍旧居后,两翼的骑兵负责机动掩护,他们之中还有手持短铳的骑兵,将在战场上给清军意想不到的攻击,这可是新兵种,对于满清来说,防不胜防。 不过,许多东西在演练的时候还看不出差别。到了真正的战场上,这些火器才能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各部兵马以极高的整齐度,保持着阵线的同时前进,口中高呼着“必胜”,声势十分浩大,看得人热血沸腾。 这些士兵都经过了极其严苛且科学的训练,并且全部达到了要求,在完善的后勤补给下,战斗力绝对不是以往的士兵可比的。 当然,现在除了更加浩大的气势,其实还是看不出来有多少不同的,可一旦打起仗来,他们的组织度,训练度,以及无数次训练之后战场技巧的熟练度,甚至是军纪,都将和其他的军队拉开差距。 满清的阴谋 周世显看着眼前的军队,心中更加信心满满,这支军队在物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通过专业化,规范化,标准化的训练,应该已经和这个时代的其他军队拉开了不小的差距。 这是周世显一直都在追求的效果——通过更加先进的训练方法,更加先进的武器装备,实现军队战斗力的碾压。 当然,由于时间还是相对较短,许多战斗方法还需要经过战场的检验,他的这支兵马还需要经过实战的检验,才能证明自己的实力。 毕竟,无论怎么样,没有经实战检验过的军队,都不能算做合格的军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看完数千大军的演练之后,周世显站在高台之上,对着台下的大军宣读了“出征灭虏宣言”。然后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大声高呼道:“出征!驱除鞑虏,恢复河山!” “驱除鞑虏,恢复河山!” “驱除鞑虏,恢复河山!” 刚刚演练完的上万名士兵此时群情激昂,昂然肃立,听到驸马爷周世显的喊声,也跟着一起山呼海喊道:“万胜!万胜!万胜!” …… 扬州府府城东面的港口外,运河河面上樯桅如林,上千艘各型各式的运兵船在停泊在港口中,伸出了棕黄色的舌头,吞下了源源不断,成批成批往里走的士兵和一袋袋粮草,一箱箱的军需弹药。 扬州府一直以来都是周世显的军事要地,又是长江和运河的交界处,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大军的军需粮草,作战士兵,以及战马火炮,也大多从这里出发,运往北面。 周世显从去年开始,便开始为这一年的北上抗清做准备了,不止是扬州府,大运河和长江两岸的诸多城市港口,如今都成了明军的后勤基地和士兵转运站。 这地方现在主要是运输各部士兵,以及武器弹药,开战之后便是以粮草马料为主了,郑家的船队仍旧是运输的主力。 这也是周世显要防止清军突破湖广,顺江而下,攻入南直隶腹地的原因了,如此一来,不但是长江会被围困,清军还能销毁周世显储存在这些地方的战略物资。 要知道,清军的侦查力能力一直都是很强的,虽然之前因为卢九德的原因,成为了一段时间瞎子聋子,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 周世显在南直隶大力建设军需仓库,囤积军备粮草的事情,清军自然也早就已经有所耳闻了。 在这个时代,水运是长途运输中,最便利,最经济的运输方式,特别还是这种大江大河的顺流而下。 不过,运河北上,还是需要耗费巨大的纤夫。 数艘高大的楼船缓缓驶出了扬州府府城的港口,周世显和一众将领都在上面,几面“明”字大旗高高悬挂在船头,迎风招展。 周世显如今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比,每每有运兵的船只经过,那些士兵都要趴在船舷的栏杆处高呼“万胜”,他们都为能一睹驸马爷的真容而欢呼。 站在楼船的舵楼之中,江风吹拂着脸庞,周世显昂首往北面看去,绵长的运河似乎无穷无尽,水天相接,两边的绿色缓缓退去。 而这座巨大的码头数里之外,一辆辆军需马车,牛车,驴车连绵不绝,无数士兵的身影从官道上涌出,往码头鱼贯而来,他们队列整齐,盔甲鲜明,最终在码头外几百米的平地上汇成一个个长方形小阵。. 荆州城南面,江中那块大大的沙洲已经插满了顺军的旗帜,而长江南岸,早已经汇聚了数万顺军,还有上千艘大小船只。 这座江中沙洲北面,距离荆州府城的陆地还足足有一里多地,荆州城的护城河无比宽阔,长江在这里的河段宽达五六里,水量充足,也成为了荆州城打造宽大护城河的天然优势。 李过和高一功为了威慑荆州府城中的吴三桂和阿尔津,很早之前便已经开始打造舟船,早在一个月之前,就派出了数千水师,数百舟船进攻荆州城南岸的这些江中沙洲。 不过,这也仅仅只是威慑而已,这些江中沙洲距离荆州府城还是太远了,在岛上架炮根本无法轰击到荆州府城的城墙。 原本,这些江中沙洲上还驻扎有数百绿营和一个牛录的八旗兵,不过在顺军的围困之下,随着岛上物资耗尽,这些清军很快就被顺军斩杀一空。 顺军前一年连连战败,士气十分萎靡,军中甚至产生了畏满的心理,如今休养生息之后,实力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恢复,能战的精悍兵马超过了三万。 这些虽然只是小胜,但对于如今的顺军来说,却显得至关重要,它证明了满洲兵并非不可战胜,极大的激励了大军的士气。 而顺军也依托这几座岛屿,四处出击,不断骚扰清军的军事部署,使得长江北岸的整个荆州府城,数万清军草木皆兵,始终得分出数千兵马轮流值守。 阿尔津站在荆州府城的城楼之上,看了一会南面迎风招展的顺军旗帜之后,便又扭头看向了身旁站着的吴三桂,然后就把手中刚刚看完的密报递给对方,这是阿济格派人秘密送来的。 等到吴三桂看完后那份密报,又恭恭敬敬地递了回来之后,他才开口道:“吴三桂,你和左良玉相熟,又和李过,高一功这些人交手过多次,你觉得如何,此计可行吗?” “奴才觉得此事施行应当是没问题的,左良玉必然不敢阻挡我大清铁骑,王爷引主力突然南下湖广,此事绝对出乎了明军的预料,到时候左良玉恐怕会被吓得望风而逃,连武昌城都不要了。”吴三桂想了想,笑着说道。 阿尔津听罢,又重新拿过密报看了看,然后又扭头看向了城外的顺军,说道:“这些明军从一开始就不断对咱们的军队小规模骚扰,可就是久久没有像样的军事行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啊! 不过,李过和高一功的主力大军都在南岸,看起来似乎是做好了要和咱们决一死战的准备,只是在等待时机。 这两人都十分奸滑,当初在陕北的时候,王爷便屡屡在他们的手上吃瘪,如今他们还有水师为仗,兵马调集十分迅速,就不知道是有什么阴谋。” 其实,清军的布局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从多尔衮,阿济格,多铎,博洛,尼堪,屯齐等人,再到吴三桂,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都在演戏,演一出好戏给周世显看。 他们早已经意识到了,周世显麾下的大军不好对付,更何况对付又经营了一年淮河北岸,徐州等城市可谓是固若金汤,直接去强攻,必然吃力不讨好。 因此,清军高层一早就打算好了要主动进攻,以期扭转局势,夺去战争的主动权。 这场大战的突破点既不是周世显,薛长福为首的新军,也不是高杰,黄得功,刘泽清这些明军旧军头,或者说,根本就不再南直隶。 清军真正打算作为扭转局势的突破口,就是湖广,就是久病不起,已经奄奄一息的左良玉。 若是到时候周世显正在淮河平原和清军对战,湖广就被突破了,然后九江安庆受到威胁,南京危急,周世显如何能不救,又如何救? “左良玉虽然号称八十万大军,但经过这两年的补充,其中能战之兵也不过三四万,真正的精锐兵马,应该不超过两万。”吴三桂一字一句分析道,他对左良玉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王爷率一万铁骑突至,左良玉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固守武昌城,到时候只要围点打援,肃清长沙岳阳的明军,整个湖广便在控制之中了。 至于所谓的李过,高一功,现在看来是他们准备围住了咱们,但等形势一逆转,就是咱们拖住他们了。” “顺军根本就不是能打硬仗的,只要王爷率领奇兵扫清了东面的明军,内外合击之下,这些顺军必然一触即溃。” 阿尔津根据前一年顺军的表现,很轻易就做出判断,或者说他根本不觉得这支顺军残部的战斗力会有什么提升。 如今清军两路出击,气势如虹,阿尔津也是身经百战的满清将领了,他对于大清八旗兵如今的战斗力很自信。 当然,他也知道,大清现在虽然占有关内的半壁江山,但物资和人力都受到了极大的制约,如果不能成功突破明军的防守,局势将不堪设想。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明国驸马是怎么做到的,仅仅两年的时间内,就能拉出近十万战力强悍的大军,但他知道明军如今物资充足,战力强悍,还有无穷无尽的人力补充。 而若是战局拖下去,大清将会越来越虚弱,兵马越打越少,同时后方还会有不断崛起的乱军,这些都会使得清廷难以和明军长期对决。 “此战,大清一定得胜,杀这些尼堪一个措手不及,让他们看看我们满洲兵的厉害。” 阿尔津一阵思考,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又缓缓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王爷领兵而来。” 忧虑 周世显很快领军进入了淮安府,除了薛老二率领两个混编营继续北上,入驻徐州城,和高杰所部一起驻守这个最为关键的据点之外,明军主力仍旧是围绕着凤阳和淮安两个据点驻守。 张煌言,张洪,吴兴业等将领领兵镇守凤阳,周世显,孙虎,刘泽清领兵驻守淮安,黄得功则领兵驻守在了淮北的各个据点。 清军虽然集结了大量兵马在河南,山东两地,但经过一开始的试探进攻之后,并没有立即进攻,反而是一直按兵不动。 “王爷,明军在徐州城内的主将名叫薛长福,似乎是明国驸马扶持上去的,而另外一个主将,便是高杰,还算是个老将,之前在淮河的时候还和奴才交过手,都不好对付。” 孔有德指了指南面七八里之外的徐州城,又继续说道:“徐州城城内的守军中,估计有两万多能战之兵,薛长福所部近一万,还有同等数量,具有相当战斗力的的高杰所部战兵,以及近万民夫,实力不容小觑。” 孔有德,耿仲明这些早期便已经投降清廷的兵将在淮河大战失败之后,都曾经被清廷下旨降罪,不过也只是下旨敲打了一下而已,实际上清廷还是得依靠他们,所以很快就又来了一个将功折罪,只是削了一些虚职之类的,连俸禄都没有罚。 如今,清廷已经抽干了新收编的二十万绿营的血,其中的七八万精兵强将都已经被派来了南直隶和湖广战场。为了制约威慑这些新收编的绿营军,藩兵的地位便也就大大提升了。 “还有什么其他的情报吗?”多铎把视线从徐州城收回,重新看向了孔有德。 “派出去的斥候还说,凤阳城,淮安城内的明军也大抵是两三万,和徐州城的差不多,同时两城之中都还各有一万多民夫,两座城池都已经被加固过了,淮河上还有无数舟船巡逻。” 虽然总兵力上稍微逊色,但是明军在淮河一线的兵马仍旧十分强悍。而且,这些还只是斥候侦察到的,作为明军的控制区,周世显的真实兵力只会更多。 “周世显在南直隶战场足足有七八万能战之兵,可徐州城这座最为关键的堡垒守军却不到两万,淮河以北的城池,周世显似乎也没有固守的意思,反而是在淮河南岸布下了重兵,他这是猜准了咱们的目标是围点打援,准备固守消耗?” 多铎眉头微皱,又接着说道:“可若是他要固守消耗的话,徐州城应当多部署些兵马才是,虽然薛长福和高杰都是老将,他们麾下的两万精锐也颇有实力,可我大军只要一截断淮南这徐州的援兵,这区区两万兵马在红衣大炮的攻击下,又能坚持多久?” 这是多铎和一众满清高级将领目前还没想明白的地方,明军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更多的粮草弹药,可他们却没选择这样做。 若是守军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徐州这座坚城,至少可以守一年,甚至是更长时间。 要知道,满清完全可以只留下两三万兵马阻击,然后大军南下,到时候城里那两万人,就进退不是了。 两万人守城自然是足够了,但是若是别人不攻,而你又不具备强大的攻击能力,不就完全丧失主动权了吗? 而坚守住徐州城,然后在淮北节节阻击,等满清大军到了淮南的时候,就已经力竭了,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啊。 难道,那个明国驸马,还在想着和自己野战不成? 多铎心中不由得生出了这样的疑问,但他很快又否认了这一想法,明军真正能用来野战的兵马,虽然已经达到了七八万,但是淮南那里,只有六万左右,而他有十余万大军。 至少目前而言,优势还是在大清这边的。 就算除去早已经领兵西调的阿济格的一万大军,也足足还有至少十万大军,周世显应该不会以为自己手下的那些新训练出来的兵马,能在野战中打得过大清的精锐八旗兵吧? 要真的是这样,多铎做梦都能笑出来,一战歼灭明军主力,那徐州和淮安也就不战自下了啊,南直隶各州府,江南各州府等地,明军更是无兵可守,那明廷在江南的部署也就崩溃了。 但事情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多铎想了想,立马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明军绝对不敢采取那么冒险的打法,这些尼堪绝对不会有那个勇气。 可若不是如此,那会是什么呢?那个明国驸马,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呢? “明军在湖广还有近十万大军,左良玉所部在上次大战中几乎没有太大损伤,李过,高一功所部兵马,还有堵胤锡的兵马,也都已经颇有气势。或许是明军觉得湖广固若金汤了,新兵野战又不可靠,所以才会有如此筹划。”孔有德再次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多铎听罢,不由得眉头紧锁,湖广战场太重要了,若是功成,整个战局都将豁然开朗。他可以直接领兵推进到南京,可若是阿济格和吴三桂都被击败,或者无法牵制明军主力,那他在南直隶就有一场恶战要打了,压力就不容小觑。 “吴三桂现在在荆州有什么行动?”多铎想了想,又问道。 孔有德想了想,回答道:“如今吴三桂正躲在荆州城内,顺军反倒是频频出动,在荆州城附近活动,而且明军主力已经汇聚在长江南岸了。只是,湖广与咱们相隔千里,这些都是十几日之前的军报了,具体的情况,恐怕已经有变。” “双方具体的兵力调遣和部署有吗?”多铎需要更准确的军情,才能对局势做出判断。 虽然如今局势战场上满清还是占优的,但多铎已经不敢轻敌大意,而且,他和阿济格,吴三桂,以及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这些人一样,都希望自己损失的最小。 其实不止是明军内部相互不信任,相互提防,明争暗斗,满清也同样如此,不仅仅是满汉没有一条心,满人之间,同样心思各异。 “除了水师袭扰之外,李过,高一功等人还派出了大量斥候渡河侦察,堵胤锡也派麾下猛将郝摇旗率三千甲兵和一千多火枪兵,还有近千骑兵驻守进了嘉鱼一带,目前来看,还没有大举进攻承天的意思。” “那左良玉呢,他在武昌有什么行动?”多铎又问道,左良玉虽然不足为惧,但也是一支不能忽视的力量。 “左良玉目前还一直按兵不动,他麾下的兵马虚实难以预料,号称八十万,但可能只有两三万,最多也不过四万。吴国贵,高第,还有暗中调入襄阳的尚可喜,三部兵马实力雄厚,特别是尚可喜和吴国贵麾下的藩兵,除了左良玉和堵胤锡的精悍兵马,一般的明军恐怕不是对手。” .“多铎在北面现在进展如何了?”周世显也在实时关注着清军的动向。 “派往北面的斥候一直都在重点关注,清军前锋已经抵达徐州城下了,耿仲明和尼堪的兵马进入了宿州,似乎是打算截断徐州的退路。” 卢九德拱手抱拳道:“不过,宿州有黄得功在驻守,清军的攻城行动尝试失败之后,便直接绕城而过来,淮北一线的堡垒防线依旧稳固。” 一旁的郑成功听罢,开口道:“徐州城乃是河南山东入南直隶的门户,我军经营了一年多,城高墙厚,又有薛将军,高将军驻守,清军在短时间内,应该很难直接攻下。” “除了多铎之外,阿济格和其他的清军主力的部署可有什么疑点?”周世显面露疑色问道。 卢九德渗透进北面绿营军的奸细打探到了不少的消息,但是清军同样做的很隐蔽,再加上这些眼线的职权都不高,所以很难知道清军秘密行动的具体细节。 不过,种种迹象都表明了清军主力有可疑之处,周世显现在还不确定,清军的主力把突破点放在了南直隶这边,还是湖广那边。 明军在湖广,南直隶的兵马都算不上充裕,但是湖广战场有长江天险,也有强军,清军虽然兵马更多,但也腾不出手来双管齐下。 换言之,双方其实都只能把其中一点作为进攻,或者防御的重点,不然兵马就分散太多了,不仅仅进攻无效,防守一方也可能出问题。 周世显一时没有说话,如今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局势又十分复杂,特别是左良玉,李过,高一功这些人,他并不放心。 一是左良玉的实力不足,李过高一功也难说一定打得过吴三桂,阿尔津。二是这两部兵马都不可信任。 “现在就看荆州吴三桂能守多久了,若是李过能迅速攻破,整个湖广的局势都将大为好转,到时襄阳便成一座孤城了。” “可若是李过进展太快,那顺贼岂不是做大了?到时候又是一大隐患。”郑成功有些担心地问道。 “只要这一次打赢了,顺贼就不足为惧,一个湖广,翻不了天。”周世显说着,起身便要出府:“最关键的,还是南直隶这边,还是清军主力。” 错综复杂的局势让周世显十分心烦,比起清军,湖广明军的不靠谱往往更让他头疼,这种不确定性会使得他的整个战争布局难度大大提升。 攻城 随着清军的推进,淮河北岸已经处处烽火,清军主力围攻徐州府城的同时,还派出数支偏师进攻凤阳府和淮安府的各大城镇。 不过,由于周世显在之前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征发十几万民夫修筑了无数的堡垒,加固了城墙,还部署了黄得功等部数万兵马在其中,大多数州府都没有被清军攻陷。 但淮北战场最关键的地方,还是把南直隶明军分成了南北两部分,也把清军牵制在了的徐州城。 徐州城外,清军的火炮阵地之上,随着点火发射的战鼓声同时响起,三十多个举着点火叉棍的炮手几乎同时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一阵电闪雷鸣般的震动陡然爆发,炮兵阵地也瞬间被白色的浓烟笼罩其中。 三十多颗十几斤重的铁质炮弹从黑洞洞的炮口呼啸而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抛物线之后,轰隆隆地砸到了徐州城厚厚的城墙之上。 徐州城外侧,新砌的砖石被威力巨大的炮弹轻松砸碎,不少碎石被砸飞,窸窸窣窣掉落到了城外的护城河里,溅起了无数朵“咚咚咚”的水花,城墙也露出了里面一层的崭新砖石。 这些新修缮加固的城墙并不足够坚固,但胜在重重叠叠,足够厚实,便是大炮轰击数日,也不一定能够轰塌。更不用说城墙之上的明军士兵还会在火炮熄火散热的间隙重新修缮加固城墙了。 这是周世显征发了数万民夫,经过了大半年的修筑之后的杰作。 而且,这个时代的重型火炮散热和寿命都算不得优良,火炮每发射三四次就得等到散热冷却之后才能重新使用。射速也慢,一个时辰不到二十发,一天不超过一百发。每墩火炮的使用寿命更是只有五六百发左右。 不过,局势也不完全对清军不利,徐州城城墙皆是新近修缮加固,比不上原本的城墙坚实,被火炮轰塌的可能性十分大。 而且,清军的火炮制作技术在这个这片土地上并不算落后,红夷大炮虽然是舰炮,十分笨重,但用来攻城,却是能够胜任的。 三轮齐射,近百颗铁弹击中了城墙之后,徐州城南面,东面的城墙之上,不少地方都已经被砸出来深坑,烟尘轰轰扬起,许多明兵龟缩在墙跺之后,一时不敢冒出头来。 随即,清军军阵之上,军号声连绵不绝,成百上千杆颜色鲜明的旗帜被奋力摇动,无数人马从清军军阵阵前涌出,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冲锋向前,喊杀声震天。 随之而来的,数以百计的壕桥云梯密集地出现在了两军将领的视野之内。 徐城城外西、北、南三面的护城河,经周世显近一年的经营之后,都被拓宽到了近四丈,城门被减少到了三座,这些都使得徐州城更加易守难攻。 而徐州城南面平坦开阔的平野,十分有利于大军的汇聚和推进,也成为多铎选择作为大军进攻的地方。 扛着壕桥云梯的无数民夫被驱赶着冲在了举着方形盾牌的战兵身前,以免这些清军靠近城墙之后,被城墙上的明军弓箭手居高临下,大范围射杀。 这样的安排自然是为了减少战兵的伤亡。清军依旧在战前掳掠了十几万百姓来充当劳力和肉盾,制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 但这个时候,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都不可能心慈手软,战场之上,死伤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随着清军炮兵阵地之上,浓烟逐渐散去,城墙之上数以千计的明兵也重新开始冒出头来,便是明军炮兵也开始活动了起来。 面对着清军围城半月以来的第一次正式攻城,城墙之上明军士兵全都紧绷着神经,噤若寒蝉,不敢有一点松懈。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还是新兵。 虽然如此,但这城墙之上的上万明军士卒,都是明廷大军中精锐中的精锐,特别是薛老二所部,更是接受了十分严苛和科学的训练。只不过,他们还没有真正参与过战斗,没见过惨烈的战争场面。 “多铎打这几炮就开始攻城了?”高杰眯着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语气诧异地看向了一旁的薛老二问道。 “莫非是清军火炮还未完全运抵,今日又是试探进攻,所以没有用尽全力?”薛老二心中也起疑,只是,如果清军的火炮弹药还没到位,那为了不暴露这一点,对方应该不会如此着急攻城,暴露自己的缺陷才对。 “不管多铎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们按计划进行便是了!” 薛老二顿了顿,语气十分稳重:“只要清军攻到城下,城上城下的伏兵立即出动,杀他个措手不及。若是清军败退,就趁机将其攻城所需的云梯壕桥全部缴获,衰败其士气。” “嗯,薛将军说得不错,虽然还不清楚多铎为何如此,但只要这些清军冲到了城墙之内,他们就绝对逃不了。”高杰奉承道。 很快,随着清军攻近,城墙之上,不断有明军士兵开始报数,墙上炮台的明军炮手也开始调整火炮的位置和角度,准备轰击这些密密麻麻的清军攻城部队。 当数以千计的清军和扛着攻城器械的民夫进入火炮的打击范围之后,城墙之上的炮兵开始在军号的指挥下朝着清军密集的方位发射炮弹…… 扛着云梯壕桥疾速前冲的民夫们前方空空如也,便是阻挡明军从墙上抛射而来的箭矢也做不到,跟别说对付十几斤重的炮弹了。而且,从三丈多高的城墙之上,由上而下射下的炮弹比城外清军炮兵阵地由下而上射出的炮弹威力更大。 这个时候,不要说这些没有披甲的民夫了,便是防护甚严的清军战兵,要是被炮弹给砸中了,也只有被砸成肉泥,断手残脚的命运。 “轰,轰,轰……” 城墙之上,橘红色的火焰一闪而过,几十颗铁弹从浓烟中飞出,在清军的攻城队伍中趟出了十几条血路,平野之上,哀嚎惨叫声不断。 仅仅只是这一击,清军的冲锋部队中,便有上百人伤亡,不少被炮弹击中的士兵民夫被拦腰砸断,不少云梯壕桥被直接抛落在地,甚至还发生了民夫溃散,转身逃跑的情况。 不过,清军的战兵们并未动摇,也没有管那些民夫,继续往前冲去。他们很清楚,冲锋大军的后方是一群凶狠的军法官,这个时候当逃兵,只有死路一条。 果不其然,清军巴牙喇见状,随即毫不手软地砍杀了几个逃跑的民夫,然后又继续拔刀督战,还有军官纵马前冲,亲自捕杀逃兵的。 而随着明军第一轮火炮齐射结束,举着盾牌,扛着云梯壕桥的清军将士和民夫们,也不再犹豫,随即加速前冲,为的就是抓住这不到半刻钟火炮准备时间,冲出明军火炮的射程范围。 在又经受一次火炮轰击,付出了上百人的伤亡之后,一部分战兵和民夫已经冒着城墙之上射来的箭雨,在护城河上架起壕桥,举着盾牌过河了。 就如同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大型城池一般,徐城护城河之后,是一片半丈高的的羊马墙,翻越这道矮墙之后,大军才能在城墙前的平坦地带架设云梯,攀登攻城了。 只是,羊马墙距离城墙不过三四十步的距离,又需要费好些力才能攀爬而过,乃是城墙之上火枪手,弓箭手的极佳活靶。这里也是周世显预设的,消耗清军军力的第二道防线。 但羊马墙其实不过是一座薄薄的矮墙,想要破坏,并不困难,更何况城墙之下的羊马墙有好几处已经被刚刚清军发射的炮弹给砸倒了。 不止如此,清军早已经对羊马墙的阻碍做好了准备,最外围的十几处羊马墙随着轰隆几声爆炸,被埋在了墙根下的炸药迅速炸塌,十几朵土花几乎同时绽放,泥尘飞扬。 清军甲兵趁着灰尘浓烟弥漫的机会,迅速通过了这些被炸开的缺口,冲向了下一堵羊马墙之后,距离徐州城城墙又更进一步了。 城墙之上的明军看到这一幕,心中都十分震撼,他们都没有想到清军还有这一出——这些鞑子居然会攻城了。 但平日里严苛的训练已经使得他们形成了肌肉记忆,在没有军官的命令之前,谁也不会擅自射击,否则是要被当场格杀的。 不过,城墙上的明军将领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火光闪烁,弦声嘶鸣之际,无数铅弹和箭矢从城墙之上射出,浓烟之中,爆发了激烈的枪声。 只是,视线不佳,清军又有羊马墙掩护,明军的攻击收效甚微,原本应该在这样的地带,趁着清军艰难翻越羊马墙的时候,给予清军迎头痛击的,结果羊马墙却成了清军的有力掩护。 徐州城城楼之上,看着羊马墙处的景象,许多将领都已经失去了刚刚的从容不迫,纷纷眉头紧皱,交头接耳起来。 “挥旗,让城墙之上,城墙内侧的伏兵做好准备,只要清军一冲到墙下,就立刻出击!”薛老二看起来依旧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紧张,他早就留有后手了。 “诺!”薛老二身侧的几个将领当即应道。 很快,渡过护城河,冲过羊马墙的清军数千士兵就在城墙之下的平坦土地上架起了云梯。 攻城(续) 清军入关已经超过两年,期间吸收了数十万明军,再加上关外攻城拔寨的经验,多铎对自己最终能拿下徐州城并不怀疑。 只是,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就是多铎需要考虑的问题了。 毕竟,徐州城只是南下攻取江南的障碍,并不是清军南征的根本目的,根本不值得多铎为此损耗大量兵马。 若是平地野战,多铎自然不会把明军放在眼里,但攻城的话,难度就完全不同了。 不过,若是能借此消灭明军主力,便是多损耗几万人,多铎也是愿意的。这也就是多铎只派出了数千兵马,其中大半还是绿营军,也只进行了三轮火炮齐射的原因了——他得试一试这股明军的虚实。 徐州城外的羊马墙在一阵阵爆炸声中被炸出了无数的窟窿,无数清军士兵举着盾牌从最后一道羊马墙的窟窿中鱼贯而出。 不过,清军士兵冲出羊马墙的同时,也失去了这道极好的掩护,城墙之上的明军火枪兵,弓箭手见状,随即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砰,砰,砰砰砰……” 城墙之上,以三列纵队排列的数千名明军火枪手和弓箭手在军官的命令下朝着墙下蜂拥而至的敌军展开齐射。 数以千计的铅弹,箭矢如同雨点一般密集落下,三层的铁皮木质盾牌在五六十步的距离内,被铅弹轻易破开,城墙之下的清军随即产生了不小的伤亡,血雾腾飞,前排的民夫士兵就像是被狂风吹过的野草,瞬间倒下了数百人。 但这样的损伤大多发生在了民夫和绿营军身上,并没有能够阻止满清八旗兵的攻势,云梯随即被架起,无数清军开始冒着铅弹箭矢的攻击缘梯而上。 当然,清军自然不会如此呆板,在城墙下被动挨打。 攻城的部队早就被分成了两部,一部负责攀梯登城,试探明军的实力,另外一部份则是负责掩护登城大军,减少登城部队的伤亡。 多铎既然没有一战拿下徐州城的计划,那如何在尽可能减少伤亡的情况下摸清楚守城明军的虚实,甚至是引诱明军出城野战,就成了此次大战的首要任务了。 当然,此番攻城不过是数千人马的一次试探罢了,刚刚声势浩大的数万大军,数万民夫,大部分都没有投入战斗,又撤回了城墙火炮的射程之外,静候多铎的军令。 城墙下方残存的羊马墙之后,清军的火枪兵,弓箭手也同时开枪射箭,掩护城下架梯攀爬的战友,明军遭此一击,原本迅猛的火力被大大减弱。 城墙之上,羊马墙之内,双方使用火枪,弓箭等远程武器正在激烈交锋,火枪击发时的爆炸声,弓弦的震动声,士兵受伤之后的惨叫哀嚎声,以及重物坠地的声音顿时混杂在了一起,硝烟弥漫,动静巨大,不过伤亡并不算大。 而趁此时机,原本便攻势迅猛的清军登城部队更进一步。明军见状,也随即开始从墙上缒下士兵,对清军展开攻击。 与此同时,看着城墙处冒出的白色浓烟,薛老二随即大手一挥,城墙内侧的上千新军精锐当即出动。 这些新军兵马早已经严阵以待,薛老二一声令下,就立即从城墙处的十几个隐蔽小门攻出。 他们和缒绳而下的第一批明军精锐一起,同时从正面和侧面攻击清军,为对方提供掩护。 这是两军正式开战以来的第一战,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愿意首战便败,这对大军士气是极其严重的打击。 双方在城下展开了激烈的交锋,不断交换着伤亡,一开始清军隐隐占据着优势。但是随着城墙处十几扇隐蔽的小城门被撞开,李本深和胡茂祯率领上千甲兵从城内攻出,投入战场,明清两军才逐渐趋向于平衡。 城墙之下,羊马墙之间狭窄的地带使得明清两军的军阵都无法施展开来,清军的骑兵被挤得严严实实的军阵阻隔,更是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八旗骑兵全都身披重甲,下马便是重装步兵,在军官的指挥下,很快也补充进了军阵之中。 明军这边也仍在不断投入兵力,战斗的强度超过了薛老二和高杰的预估,高杰甚至准备将他的亲卫家丁派出,但是通过小门和绳索投入士兵的明军速度缓慢,始终难以占据兵力优势。 两军军阵前方,不断有士兵倒下,又不断有士兵补充上前,双方都是训练有素,作战经验丰富的强军,都没有因为这点伤亡而出现漏洞。 孔有德看着城下焦灼的战况,心中焦躁不已,又见攻城的清军被护城河隔成两部,更是担心战局恶化,他的兵马也会被派上去。 多铎身旁的洪承畴此时神色也微微有些凝重,他正在思考要不要劝说多铎借势退兵。 就算继续增兵,但若是徐州城内的明军不计损失,持续投入兵马,那局势最终大概率还是会回到当前的局面。 其实无论是洪承畴,多铎,还是薛老二,高杰都明白,若是双方都持续投入兵马,这场仗就会没完没了地持续消耗下去,大概率分不出个胜负来,只是徒增损失罢了。 薛老二一开始是想要借着城墙地利消耗清军的攻势,最终迫使其退兵,如今虽然深觉困难,但仍旧不惜继续投入兵马,他要彻底击退清军的首轮进攻。 多铎看着眼前的战局,眯了眯眼睛,然后又昂首看向了城墙上插着“薛”字大旗的城楼,面色沉重。 城墙之上,薛老二看着北面城下的鏖战,心中波澜未动,局势现在还在他的预料之内。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打痛清军,然后才能下令大军撤退,打不出军威,就很难尽可能多的拖住清军的南征大军,更不用说迫使清军继续滞留徐州,围而不攻了。 换言之,城下的这一战,他不仅要胜,还要扩大战果,尽可能多的歼灭清军,才能彻底激怒清军和打击对方的士气,迫使清军指挥官为了挽回颓势,采取更多的主动进攻,进而露出更多破绽。 如今,出城迎战清军的,是高杰麾下李本深和胡茂祯率领的精锐兵马,这些士兵经过装备和一年多的有效训练之后,战斗力并不差。而薛老二麾下的野战兵马目前则暂时被编作了预备部队,根据战场的局势,随时加入战局。 忽然,有两个背后插旗的士兵骑马来到了城楼之上,然后急忙将军报通过亲卫的手,交到了薛老二手中。 “传令,若是清军加大了兵马投入,城下的部队再战一刻钟,便可且战且退,但一定要截断清军的追击。”薛老二看完军报之后,不由得眉头微皱,当即下令道。 “火枪手,弓箭手准备掩护。” 薛老二虽然想要夺取首战的胜利,但守城才是他的最终目的。他不愿意和清军在城下做过多的消耗,否则就和周世显的战略目的相悖了。 守住徐州,才是薛老二最终的目的,若是能打几场胜仗,激励士气,自然也是最好的。 当然了,下令撤退并不意味着薛老二就是要认输了,以退为进,依靠城墙居高临下的优势对清军设下埋伏,也是薛老二的预备计划之一。 尼堪率领麾下精挑细选出来的百余白甲兵和三个牛录的八旗兵从军阵中冲出,狠狠地凿进了城外的乱战之中,极大地改变了城外两军的力量对比。 暂时没有接到军令的明军一开始还顽强抵抗,使得尼堪大军没能顺利打开局面,但面对如此攻势,尽管早有准备,也仅仅只是勉强支撑罢了。 而接到了撤退的命令之后,明军也不顾两军已经接战又处于劣势的状态,随即开始且战且退,只能勉强维持阵型,看起来就像是力战不支,即将兵败如山倒了一般。 但军令如此,原本部署在两门一侧的两个预备千总不得不执行军令。 战场之上,纷扰嘈杂,战鼓军号难以有效传达军令,将士们也只能跟着将领的认旗行动,为此被尼堪率领的清军一路追砍,伤亡不小。 随着两翼的明军开始撤退,已经渡过护城河,在羊马墙,城墙下和清军鏖战的明军将士也抢在了清军包围之前,从战场中撤出。 但以尼堪,穆尔祜,耿仲明为首的四五千精锐清军此时正杀在兴头上,哪里会主动放过这支背对着自己,仓皇逃跑的“败军”? 特别是,这支兵马刚刚抵抗得如此顽强,使得清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已经成功激起了清军的怒气。 明军数千兵马且战且退,一路后撤,不断有士兵落单,被紧追不舍的清军从背后砍杀,伤亡颇为惨重。 不知不觉间,追击的清军便已经悉数度过了护城河,通过缺口穿过了羊马墙,追到了城墙之下了一二百步的狭窄区域。他们身后的羊马墙内,已经倒下了各色旗帜和成百上千具两军将士的尸体,硝烟弥漫,血水染红了大地。 不过,等尼堪,穆尔祜,耿仲明等人反应过来,自己追击过度的时候,城墙上的明军火枪兵,弓箭手早已经蓄势待发。 “不好,上当了。” 耿仲明率先发现了不对,当即勒马停下,举目望去,却见身前的城墙之上,数面明军军旗正在奋力摇动,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正在对着他们。 第一百三十七章:变局 “砰,砰,砰砰砰......” 城墙之上,上千支火枪同时击发,火光闪烁刺眼,浓烟弥漫成墙,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狂风巨浪排山倒海而来的铅弹从烟雾中射出,将城墙之下的清军前排士兵一扫而空。 眨眼间,城墙之下又是一片尸山血海,铅弹击穿甲胄,在人体内打转,剧烈的疼痛使得哀嚎惨叫声不断,创口中射出的血柱在半空中挥洒成了血雨,空气中的血腥味席卷而来。 这种时候,便是身披两层鳞甲,一马当先的满清怀顺王耿仲明也已经被三颗一两三钱的斑鸠脚铳铅弹夺去了性命,他胯下之马中了一弹之后,便不再受控制,耿仲明直接被甩落马下。 遭受如此一击,清军原本气势如虹的追击瞬间就被打断了,而原本正疲于奔命,疯狂溃败的明军,很快被出城接应的甲兵取代。 这就是薛老二的“诱敌深入”之计了,他兵力不占优势,那就得利用城墙和火枪的优势。如此,方能以最小的代价,击败清军。 多铎咬牙切齿地看着徐州城外的战况,随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清军军阵中的旗手当即奋力摇动旗帜,军中的哨骑也立即出动,奔向了城墙。 与此同时,屯齐也快步下城,披上盔甲,打算亲自领兵出城接应。 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尼堪,耿仲明等人原本看到明军溃败,以为胜利就在眼前,便不顾一切的追击,想要杀伤更多的明军,却没想到这是明军的诱敌策略。 实际上,薛老二的这一招并不算得高明,但其中的分寸把握,对清军轻视的利用,就异常重要了,甚至可以说是直接决定了计策的成败。 “撤,快撤!”尼堪听到了轰鸣的火枪爆炸声之后,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与此同时,原本还在溃败的明军随即转身反击,高杰,李本深,胡茂祯等人亲自领兵冲出,清军在如此损伤之下,很快便兵败如山倒。 这个时候,各部将领争勇之心就不免大起了,随即率部猛冲猛打,奋力搏杀,他们身边的旗手挥舞大旗,士气更是不断高涨,喊杀声震天。 明清两军加起来近万兵马在城下鏖战了半日,清军损失惨重,包括固山贝子穆尔祜,怀顺王耿仲明,以及数个满洲军官,藩兵将领在内的上千余精兵战死,清军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不过,高杰所部明军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这些多铎派出野战的兵马都是清军中一等一的精锐,战斗力胜过高杰麾下的兵马。 换言之,高杰更多是倚仗着地理位置的优势还有火枪的加持,但最终两军的伤亡也大抵维持在了一换一的水平。 当然,此战毕竟是明军胜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得的胜利,大军的士气无疑受到了极大地鼓舞。 不过,自那日之后,除了加强炮兵阵地的部署和下令民夫在城南,城西的关键地区挖沟筑墙围困明军以外,多铎倒是没有再发起任何新的攻势。 毕竟,作为战败失利的一方,清军的士气免不得低沉萎靡,大军中的畏明风气甚至已经产生,主张围而不攻,等待野战的一派也得到了军中更多将领的支持。 就这样,由于徐州城内明军的严防死守,多铎在南面的攻势又一时没有取得进展,明清两军似乎提前进入了城池攻防的相持对峙阶段。 与此同时,城外清军的战略调整似乎正式确定了,多铎开始了战略收缩,将兵马集中在城南,城西的几个刚刚修筑好的大寨之中。 清军的哨马也开始更为严密的封锁,但徐州城内明军斥候同样凶悍,这使得薛老二和高杰依旧还是能够和外界取得联系。 当然,这是多铎的“外紧内松”之策,为的就是引诱南面的明军赶来支援。 多铎既要指挥大军攻下徐州城,歼灭南直隶的明军主力,立下不世之功,为保住自己的权势打下基础,又要尽可能的保存麾下大军的实力,这是他最大的政治资本。 毕竟,有了不世之功而没有最为强大的军队,多铎在朝中的地位一样不稳。最可靠的,永远只有自己手里的兵权。 因此,他才会如此迫切地想要周世显北上支援徐州,如此才有可能可以在野战中消灭淮河以南的明军主力。为此,多铎甚至不惜让周世显获悉徐州城的情况。 要知道,作为围城困敌的一方,应该是要在各战线取得突破性进展的时候,再放出城内的哨骑信使,让他们将这些坏消息带回城中,进一步打击城中守军的士气,正所谓“攻心为上”。 “城内的明军迟迟未动,淮安,凤阳的周世显也是如此,必须要让他们听到一些好消息,他们才能放开手脚来战。” 多铎看着面前的洪承畴,尼堪,孔有德等人,转身缓缓道:“趁此时机,派出民夫尽快收集制造攻城器械和搭建营寨所需的木料,必须要在一个月内完成攻城器械的制造。” “可若是如此,城内明军必然会士气大振……如此一来,奴才担心到时局势难以控制……”洪承畴听罢,却是忽然开口劝道。 “洪督师所言,本王也考虑过了,但若是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便是明军士气低迷,可仍旧有上万兵在城墙之上,若是强攻,死伤恐怕难以估计。” 多铎微微叹了口气道:“南直隶的战事,还得湖广那边加把劲,逼着明国的那个周世显北上决战。” 此言一出,洪承畴微微一怔,也不说话了。 “吴三桂,高弟,还有阿尔津如今正在湖广牵制明军,更要提防左良玉率明军进攻襄阳,突入我军腹地。”尼堪忽然出言道。 “英亲王如今应该已经领兵进入了湖广,只等左良玉率兵来攻,便可将其歼灭在襄阳城下,到那时,我军士气必然大振,那个明国驸马,也必然陷入被动。” “不过,便是不攻城,要围点打援,也必须将城内的明军精锐大部消灭,击垮其余部之战斗意志方可。否则,到时候极有可能成了徐州城内的明军和周世显两面夹击。” 洪承畴忽然扭过头来,看着眼前的满汉诸将,又继续说道:“徐州城内的明军主力,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掉,否则便难以全力攻击周世显的援兵。” 这倒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不过多铎对此倒是另有想法:“督师,不必歼灭,把他们围起来,明军就不可能再出城和咱们野战了,如此效果也是一样的。”. 很快,这场横跨数省,明清两军加起来足足有数十万人马参与的大战便已经爆发了一个多月了。 但因为种种原因,除了徐州城爆发了还算像样的交锋之后,其他地方的明清两军,均是难以影响战局的小股部队试探性进攻。 吴三桂自从顺军围城之后,便不断派出小股部队袭击城外的明军,但一直都是浅尝辄止,并没有要动真格的意思。 不过,吴三桂发动这样高频率的袭击骚扰,派出了那么多兵马,耗费了那么多军需武器,可不止是为了应付清廷,更是为了拖住李过和高一功大军,使其不敢移兵他处。这就是吴三桂的狡猾之处了。 如此一来,他既不必损耗太多兵马,又能完成清廷交给他的守城牵制任务,可谓“一举两得”。 当然了,吴三桂这样做自然不是为了效忠清廷,而是为了接着出兵的机会,整合荆州城内的陕甘绿营兵,形成以自己为核心的地方力量。 多尔衮所谓“制衡”,在吴三桂这里终究没能成功,反而被他利用来团结地方军头,扩大自己的势力了。 而长沙的堵胤锡这边,他原本还想要抽调精锐兵马从岳阳出发,前往湖北荆州府助战的,现在被吴三桂如此一搅和,也只能暂时作罢,继续固守防线了。 毕竟,打仗不是堵胤锡的长处,他搞后勤,安排粮草军需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南京如此信任他,整个湖广的军政大事都由他全权监督协调,还让两广供给了大军的相当一部分军需物资,他自然得确保长江以南的安全。 所以,除非是南京的命令来了,调他去助战,不然他都不会主动出击。 大战之前,周世显便制定了周全的作战计划,考虑到了各种各样不同的情况,随着战局的发展,许多一开始的部署必然是要调整改变的。 如此一来,等到变局真正到来的时候,无论是于己方有利还是有弊,朝中军中也不至于手足失措,甚至是发生一些和原本历史上一样,不可思议的低端错误。 当然,现在的局势还是在周世显等人的计划之内的,吴三桂虽然骚操作不断,但只要他不能发兵突破李过,高一功的包围,荆州,甚至是湖广的局势便不会超出周世显的计划。 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长江南岸武昌府的左良玉大军,一直没有发起像样的进攻。 这就让驻守襄阳的高第十分不解了,他想不明白左良玉到底要做什么,心中甚至已经产生了重新部署襄阳府兵马的打算。 而随着阿济格领兵分批潜入襄阳,李过,高一功,堵胤锡,左良玉都毫无察觉,湖广的战局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