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的多种使用方式》 第1章 阴影 兴海,一座奢靡与贫瘠共存的海滨之都。 夜晚的海水从城中穿过,分割了新老城区。一半被高楼大厦的绚烂灯光映照得波光粼粼,像是永不落幕的不夜城,一半在矮楼老巷旁暗淡无光地缓缓流淌,充满了贫穷和腐败的味道。 而这里是新城区最繁华的地方,安苑区。 初春的三月万物回暖,节后的热闹与红火依旧残留在人们的血液中,似乎不狂欢一场就无法压抑躁动的身躯与神经,泳池、香槟、狂欢、疯狂......夜晚的疯狂化作高楼大厦中最绚烂迷人的灯光,奢靡而耀眼,像是刺破黑色的天穹代替不久后的黎明与白日。 但这狂欢的建筑中并不包括神秘学管理局,它藏在一个公园里,静谧得像个庄严肃穆的纪念馆。再仔细看看,二楼办公室的灯光全部亮起,白色的灯光投在窗外的树木上打下大片的光影,似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其中涌动,幽深而诡谲。 办公室内,许明渊翘着腿靠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无处安放的视线偶尔瞥向电脑屏幕上那纯黑的网页界面。 界面是一条条不停发出和轮换的发言,言语间都在诉说自己的苦痛又或者恳请某人杀死什么人。发言人的头像纯黑,一眼扫过去和这网页的颜色一样,它像个深渊,承载了无数不知名的怪物,融汇在一起,黑底白字的描绘下不停滋长着恶意和恨。 突然,“叮咚”一声,电脑传来声响。 “喀嚓”许明渊一口咬碎棒棒糖,碎裂的声响里暗藏一种说不明的疯狂,他放下腿,坐直身子朝屏幕望去。 只见网页内一个不知多久前的发言被置顶,下方还跟着一段血红色的发言。 【他再也不能赌博,也再也不能打你了。 ——shadow】 霎那间,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可怕的沸腾。 整个屏幕的颜色变了,像有什么东西被无声地吞噬,深渊里炸开血雾,像是狂欢的开场,从最上方开始晕染,鲜红的字体像血般扩散蔓延,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红,变得深红,那是罪恶与恨最浓烈的色彩。 将许明渊黑亮的眸子也映得鲜红,隔着屏幕,一种类似的疯狂在其中滋长。 第三十二个受害者出现了,它就明晃晃地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谈论杀人,怎么杀人。 而管理局的众人却毫无头绪,他们无法攻破这网站,不知道是谁要杀谁,更不知是谁去杀谁。 他们只知道在个黑暗、无声的角落里,有个男人又死了,被影子拖进去,吃掉,然后再没了生息。 而要求杀他的人,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 这就是【影子食人案】,一个藏在网页和角落里,是无数家庭暴力汇聚起来的,彻头彻尾的悲剧。 管理局对它的描述是这样的: 【该案于2022年11月28日被张磊目击,得以发现。通过对受害人妻子王灿的审讯,找到名为shadow的异能者犯罪网站。据统计该异能者者共计犯案三十一起,时间跨度为四年,首案发生时间为2019年4月9日。】 【通过对被害人的调查得出结论。目标均为存在骗婚,家暴,辱女等恶劣行为的成年男性。通过网站上的女性发帖进行犯罪,目标分布在全国各地,路径暂无发现一定规律。目标死亡后,对应的帖子会被置顶回复。】 【据2022年11月28日,第二十九起案件人目击证人张磊所述,该异能者可操纵影子,将受害人拖入阴影中杀死。异能者的行动方式未知,推测可在影子中行动,可避开监控等一切可使手段,故命名为影子食人案。】 【该异能者行为恶劣,罔顾人命与法律,对于其未知的影子异能,现暂归于恶性异能。】 管理局将异能者的能力划分为七种,动物型异能、植物型异能、元素型异能、精神型异能、本体型异能、剩下两种分别是作用明确单一的特殊异能和血腥残暴的恶性异能。 被用于杀人的可不就是恶性异能吗。 屏幕中藏在网线和黑暗里的狂欢依旧在继续,匿名的女人庆祝和祝福又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妻子摆脱了丈夫的暴力,但另一方面,她们也在质问,为什么这次解救的又不是自己。 多么可悲啊。杀人成了件值得祝福的事,她们将一个男人推入地狱,换来另一个女人的新生。 可那真的是新生吗。 不是的,许明渊想,那是迈入深渊的第一步,而邀请函是女人们自己亲手给自己写的。 终有一天,当网站被攻破时,深渊里的怪物将暴露在光下,她们无处可藏,等待她们的是一个又一个冰冷的监牢。 许明渊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他该打电话向他的组长汇报,然后编写报告,再等着未必会到来的失踪案申请,借此来挖掘半点蛛丝马迹。 可他现在不想这么做,就像犯罪属于黑暗,他的情绪也只属于黑夜。 黑夜是疯狂和刺激最好的养料,他的内心世界宛若汹涌的大海,迫切地想要摧毁什么。 但不可以,他选择活在光下,就要接受阳光带来的一切。 许明渊压下澎湃的情绪和被点燃的破坏欲,将手放到电话上要去联系他的组长。 “出事了。”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个橘红西装,狼尾短发的女人走进来,正是许明渊刚要联系的组长——贝岑烟。 “我知道出事了。”许明渊笑道。 屏幕里的血色褪去,可他眼底依旧燃着一抹猩红,像是在想象被拖入黑暗的人正遭受怎么的折磨,又流了多少血,他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口吻道:“第三十二个受害人出现了哦。” “是吗。”贝岑烟眸色一冷,压抑着怒火自嘲道:“还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她走到许明渊旁边,将手中拿着的老式信封甩到许明渊面前,“打开来,自己看看吧。” 信封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更像是直接塞到家门口的。 “哦?”许明渊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淡黄色的宣纸,光滑、细腻,摸起来又有点摩擦感,用毛笔以一种凌厉的笔风写道:【刊省安平县古方镇,那里有你们要找的人。】 管理局现在最想找什么人,当然是【影子食人案】的凶手,那个自称shadow的异能者。 管理局从去年年底发现该案开始,就投入了无数精力,连总局的人都被惊动了,可依旧毫无所获,而这份寄来的信与新一起案件同时出现,几乎是对管理局明晃晃的挑衅。 嚣张的恶意和嘲弄的语气透过墨色的字体渗出来,它更像一封与管理局的宣战书。 夜晚的许明渊情感世界宛若汪洋,但那里面大多是疯狂和恶意,善良和怜悯几乎少得可怜,只够他分给少数的几个人。 对待这份挑战书,他比写信者的态度更加兴奋:“组长,不派人去看看?” “你想去?”贝岑烟挑眉看了他一眼。 “当然,这个案子本来就是我们分局最先发现的。”许明渊说,“要派人去调查当然也必须是我们分局的人去了。” 和别的分局不同,兴海分局的调查员少得可怜,只有两个,一个已经外派了,还有一个就在贝岑烟面前,她没别的可选了。 “去吧。”贝岑烟在许明渊兴奋的目光中,冷声警告道:“管住你自己,别把镇子都毁了。” “放心。”许明渊说。 他知道贝岑烟一定会同意的,此刻已经用手机订好了去刊省的机票,登机时间为早晨六点,正是昼夜交替的黎明时分。 当太阳升起,连带那难以压抑的疯狂一起,许明渊所有的情绪都会随着黑夜的离去而消散,汹涌的海水流尽,露出干涸的荒漠。 晚上的许明渊向贝岑烟展示手机上的登机时间,玩笑般的口吻道:“白天的我,会提醒我的。” 来不及回家,许明渊在管理局的宿舍胡乱装了几身衣服又装上可能用好上的道具,终于赶在黎明时分,坐在了登机口的椅子上。 他一身宽松的黑色休闲装,衣服中间绣着暗色的狮子纹样,那狮子张开大口,尖锐的白色牙齿与猩红的舌纯黑的底色下越发鲜活,像是即将活过来,然后一口吞下什么东西,透露出野性和危险。 他头上还带了个同样暗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他微微露着笑容的唇和流畅清晰的下颌线。 过路的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仍旧被他特立独行的气质和因压抑疯狂而散发出的些许神秘感吸引,纷纷侧目。 许明渊的耳目极好,他还听到有人年轻女生在小声议论他,好奇他是不是明星,又或者互相怂恿着谁来要个联系方式。 他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便抬头朝离自己最近的几个女生望过去,又轻笑了一下,问道:“讨论出结果了吗。” 许明渊外形条件十分优越,是那种惊为天人的好看,雕刻般完美的长相,五官精致又立体,尤其是他的眼眸,像昂贵的黑曜石,深邃、神秘、又耀眼。 这么笑起来的时候,眸子更亮了,反射着头顶灼目的白炽灯,星星点点地,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捧在手中交给对方。但这笑容也不是完全无害的,暗藏其中的危险会借此跑出来,露着一种淡淡的、凡人勿近的锋芒与冷冽。 几个女生顿时脸红起来,其中讨论最凶的女生更是害羞地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对,对不起......” 她拉着小行李箱又拽着几个好友飞快逃离。 许明渊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这是一个很小的插曲,但他喜欢这种和普通人的短暂接触。 美好、平凡、鲜活的生命力总是让人喜悦的,与他们接触会加强许明渊与社会的联系,也会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不正常,因为在这短暂接触过后,他就会幻想着该怎么毁掉他们。 似乎总要见点血,失去点什么,才能符合他对生命的定义。 所以夜晚的许明渊压抑着,把自己束缚起来,但这些阴暗的东西是会积攒的,总需要个地方将它释放出来,好在现在太阳出来了。 许明渊扭头望过去,透明的玻璃墙外太阳自地平线升起,强大的光芒让所有的颜色都变得无声,只剩下统一的橙黄。 他也不例外,嘴角的笑容缓缓消失,黑曜石般的眸子依旧明亮,可里面属于夜晚的鲜活和灵动在消失。 “记得找个舒服点的地方住。”许明渊用最后一点情绪笑着说。 明媚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许明渊身上,他抬起头,眼眸里没有半点神彩,淡漠得近乎机械。 “知道了。”许明渊平静地回答,又掏出笔记本打开放到腿上。 第2章 阴影2 明明是一个人,可许明渊给人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周边即便有人再关注他也不会再议论他。 休闲装与鸭舌帽也与他格格不入,他像个板正严苛的上司,又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该穿上衬衫、打上领带,给自己包裹得一丝不苟。 适时,远处的播报声响起,去往刊省的飞机准备登机了。 许明渊合上电脑将它装进包里,又拎着办公包站起来朝登机口走去。 他冷漠的气质与打扮不服,走在登机的路上,四周的人都觉得他该坐在在商务舱的某处,连值机的空姐也是这么想的,都准备怎么开口了,“客人,您好,请问......” 只听许明渊面无表情道:“经济舱,c68座。” 空姐一愣,凭借良好的职业素养,微笑着朝里面引去:“最里面,一直往前走。” “谢谢。”许明渊转身朝着机舱深处走去。 在起飞前的一点时间里,许明渊又查了点关于安平县古方镇的资料。信息很少,只说这是个岁月悠久的石镇,依山而建,算上大山在区域地图上占了不小的板块。 看来具体情况,只有真正到了那里才清楚。 白日的许明渊靠在椅子上,闭眼准备休息。陆陆续续有人从他旁边经过,拎着箱子袋子也难免磕碰到他,但他懒得为这些在所难免的事情睁开眼。 “打扰一下,能麻烦你让一下吗。”一个长相秀气的青年站在许明渊旁边问。 许明渊睁开眼,看向对方,他身后的走道上还有不少人被堵在后面,这架客机的人似乎有点太多了。 “嗯。”许明渊站起来给青年让道,等对方进去,他正要重新坐下时,又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欸,让一让,让一让,我也坐那块。” 一个娃娃脸的青年挤了过来,到许明渊旁边对他不好意思笑笑:“不好意思啊,我也坐里面,顺带一起了吧。”他说着坐到了正中心的位置。 许明渊也站起来的功夫环视一圈,几乎每个位置前都站着人,后面的入口处还在有人往里面挤。 这有点不正常,许明渊想,人太多了。 这架飞机去的是离安平县最近的城市,他刚也调查过了,那里没什么好玩的景点,更没什么特色美食,春节后该返航的人也早就走了,等不到这时候。 许明渊又想起凌晨买票时的事情。与白日不同,黑夜许明渊在物质上从不委屈自己,能享受就绝对要享受,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在没有商务舱的情况下,他绝对会等下一班。 这架飞机为什么能坐满人,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人们过去吗,而且......他还注意到,这飞机的乘客类型实在太单一了,几乎都是青年男女,还大部分都相貌不错,还有几个让人一眼惊艳。 这也是许明渊顶着张漂亮的脸,在上机后却无人过多在意的原因,因为飞机上的漂亮女人、帅气男人有点太多了。 然而还不等许明渊疑惑多久,他身旁刚入座的两个青年就给出了答案,坐在中间的青年见窗边的青年拿出什么东西后,略带惊讶道:“你也是去拍电影的?” “对啊。”窗边的青年也面露惊喜,对着中间的青年展示手中的剧本,“你也是这个吗,是吗。” 许明渊瞥了眼,剧本的名字叫《阴影》。 “对,没错,就是这个。”中间的青年指着剧本笑道。 他又说了些自己下机后的行程,问道:“你呢,你是不是也这样,要这样,我们一起呗。” 这路线跟许明渊的竟是重叠的,就是班次不一样而已,他们都在往古方镇走。 窗边的青年显然对于自己有同伴这件事很开心,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好啊,正好有个照应,我叫唐成双,你呢。” “江元,你叫我元元也行。”叫江元的娃娃脸男生似乎非常喜欢交朋友,确认唐成双能一起走后,又转头笑着问许明渊,“你呢,你也是去拍戏的,对不对。” 他又稍稍歪头,看到许明渊帽子遮挡下的帅气脸庞后,用一种笃定的口吻道:“你这么好看,一定是的。” “不是。”许明渊平静道,“我是去工作的。” “拍戏也是工作呀。”江元又刨根问底道,“到底是不是嘛。” 江元长了张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阳光灿烂,他的头发微卷,又专门佩戴浅色的美瞳,姣好的五官被营造出一种混血之感,少有人能拒绝他的示好。 而然白日的许明渊没有情绪,他没有喜欢,也没有讨厌,有的只有必要和不必要,江元就在这个不必要里面,他依旧用冷淡的态度回道:“不是,单纯去工作。” “工作,工作,我知道是工作。”江元抿了抿嘴,有些不高兴,“到底什么工作嘛。” 许明渊没有回答他,将鸭舌帽盖在脸上而后闭眼休息。 “哼,不说拉倒,谁稀罕知道啊。”江元又瞪了许明渊一眼,得不到回应后直接扭头和唐成双聊起天来,“成双,你演哪个角色啊。” 因为一个相同的剧本,江元和唐成双之间的话题多到说不完。他们聊了很多,大到虚无缥缈的影帝梦,小到能不能加点戏份,还因为太吵被空姐过来提醒一次。 许明渊下飞机的时候,脑子里都是两人谈论剧本和明星的声音,好在他没有好奇心这种东西,等坐上去往安平县的大巴时,他思绪放空,彻底将这些无用的东西排除脑外。 安平县是个小地方,而古方镇更是偏僻,从黎明出发,几经辗转,许明渊终于赶在傍晚前到了地方。 他站在小镇的入口处,拎着行李箱静静打量着它。巨大的石匾矗立在眼前,雕刻着古方镇的名字,红漆在岁月的腐蚀下看不出凋落褪色,只剩一点暗红色的斑点在阳光下诉说着他逝去的辉煌。 它从繁荣中走向衰败,在名为科技的舞台中落幕,只剩依山傍水而建石瓦房仍旧矗立在那,青砖瓦房,翘脚黑梁,在时代的轨迹里逐渐褪色,变得暗淡无光,一条宽敞的灰石板路自石匾下蜿蜒而上。 许明渊拖着行李箱走上石板路,穿过石匾,道路两侧用石阶和泥坡连接着一排排的石屋,几个屋子的大门敞开,里面的居民零散地坐在外面,他们大多年纪不小,在闲聊中对许明渊投来期待的目光。 “小伙子,你知道你住哪家不?”一个老妇人坐在石阶上笑着问道。 她说完,周围几个围坐在一起的老妇人也露出期待的目光,那目光有一点诡异,仿佛住进谁家是件天大的好事,带了种说不明的荣幸感。 “不知道。”许明渊没有反驳老妇人,顺着她的话反问道,“您知道去哪,找谁问吗。” “镇长啊。”老妇人露着和蔼的目光,支着身子朝山路上指去,“再往上中间有个房子挂了办事处的牌子,镇长就在那。” “谢谢。”许明渊说完拉着行李箱继续山路向上走去。 这山路联通了整个镇子,两侧是古老,充满岁月感的石瓦房,有些已经长满青苔野草,被封条黏住大门,还有些大门敞开,依旧是年迈的老人坐在石阶上晒着太阳。 再往前,许明渊见到了挂着办事处牌子的房子,大门同样敞开着,一个老人正手里拿着纸笔写着什么。 许明渊走过去,还不等开口,老人就顺手一指:“再往前面走,薛文家,最大的那户,你住那里。” 估计这就是镇长了,也同样将许明渊当作来拍戏的了。 没人知道为什么会有剧组来这偏僻的地方拍戏,还找了一堆好看的、怀有明星梦的年轻人,而这些在现代城市里长大的年轻人又会给这里带来什么。 这里古老悠久,衰败而祥和,再加上那封挑衅的手写信,一切都有种说不明的理所应当。 “我不是来拍戏。”这回,许明渊否定了镇长给他默认的身份,直言道:“我是来旅游的,还能有地方住吗。” “啊?”镇长一愣,而后还是朝前的方向指去,“你去薛文家问问吧,他家大,估计还有地方住,不过价格,你们自己商量啊。” “知道了,谢谢。”许明渊再次拖着行李箱往上走,很快就便见到镇长口中最大的那栋房子。 确实足够大,别的房子都是好几个连在一起占据一块土地,而这户直接占了整个一块地,走到大门都要花上点时间。规格也比其他的房子正式很多,褪色的红色大门上安着石狮门环。 许明渊走上前,轻轻扣了下门环。 几分钟后大门被打开,一个年轻人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他的脸色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愤怒,却仍在见到许明渊时愣了下。 雕刻般完美的长相,五官精致立体,一双眼眸像深邃的黑曜石,神秘而耀眼,站在这古老的宅邸门口,更像远洋留学归来的少爷,透露出一种难言的优雅和贵气,而年轻人更像个等待主人家归来的仆人。 他面上不算好的表情消失了,转而沉思起来,像是在将许明渊与他所知晓的明星对上号。 “我不是来演戏的。”许明渊冷淡的话语拉回对方的思绪,“我叫许明渊,是来旅游的,镇长告诉我,你这还能住人。” 他说话的语气礼貌而疏远,年轻人听了后,脸色又是缓和不少,道:“我这是还可以住人,但这段时间有演员来拍戏也要暂住,你不介意有可能跟人合住,我是没意见,至于价格的话,我也不收多,两百一天,包吃,可以吧。” 他站在门口,一手推着门环,大有许明渊不同意就关门谢客的意思。 “没问题。”许明渊道。 “行,那你进来吧。”年轻人说罢,开门领着许明渊进屋。 第3章 阴影3 巨大的院子坐落在中央,灰扑扑的泥石路延伸往各处的石屋长房,只不过通往西边的道路被用围栏围了起来。但石屋的样式统一,青砖黑瓦,但上面的二三层明显是加盖的,只有一楼墙壁上的青苔枯藤昭示着它走过的古老岁月。不远处的角落还有几棵老树和一口深井。 这里像是个家族的聚地,该是四世同堂、人声鼎沸的热闹与祥和,而现在却只有青年孤零零的一人。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孤独与落寞在陈旧的泥沙与石瓦间无限放大,或许他人会有感而发,与薛文聊上几句。 可惜,来人是白日的许明渊,他的情感世界是个荒漠,连微笑都是强装出来的。 他知道孤独和寂寞,但这两个词只存在书本之上,是人表达情感的用词,但不知道具体表达的情感该是什么,作为旁观者,他又该如何言语。 他沉默地走到院子中央,只听年轻人道:“南边的屋子不准进,东边的第一间是我的屋子,也不准进。你住三楼的第一间,有事找我的话直接下楼敲我房门。洗浴间在每层最后一间。还有,我叫薛文。” 说完薛文又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麻烦你了。”许明渊说完朝着楼梯口走去。 薛文:“??” 不是,这人是有病吗,正常人不该说点什么吗。 许明渊顺着楼梯上去,这里似乎被改造成了旅馆,石墙贴着崭新洁白的瓷砖,楼梯的墙上还挂了几幅装饰性的画作。 走上三楼,推门进屋,旅馆的感觉更重了,墙壁故意做旧弄出一种岁月感,家具齐全,床上铺好了崭新的被褥,窗户只有一扇,朝着外侧,走过去能瞥见半点古方镇的面貌。 许明渊将行李放到墙角打开,又将换洗衣物和生活必需品都拿出来放好,毕竟要在这里常驻,而夜晚的他可没有雅兴做这些,他要赶在日落前将一切准备工作完成。 等衣服收拾完后,许明渊又看了眼时间,还早,距离天黑还有段时间。 他又将电脑打开放到桌上,登录进管理局,查看关于【影子食人案】的最新进程。 毫无进展。 第三十二起案件,除了那用于挑衅的封信,没给管理局带来任何线索。 许明渊关上电脑起身出门,锁好门又将钥匙放进口袋里。 这门用的是老式门锁,钥匙就插在房门上,而现在许明渊住了进来,自然要拿下来。 下楼期间,他听到薛文说话的声音,似乎是来了什么大明星,他言语间有些激动。 下楼后,许明渊也见到了那所谓的大明星,目测一米八出头,一头漂染过的灰发,五官算得上英俊帅气,一侧的头发被别到耳后,金属质感的耳钉闪闪发光。 他的扮相潮流,与这座古老的石镇格格不入,但他又没什么明星架子,和薛文有说有笑的。声音也很有辨识度,嗓音清澈,温润又不硬朗。 白日的许明渊只是情感近乎于无,但不等于什么都不了解,事实上黑夜的许明渊挺喜欢追剧的,更何况对方还是非常顶流的存在。 偶像歌手——汪宇航。 偶像转型演员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能让一个顶流偶像来这种地方拍戏,绝对不是什么小剧组,又或者说这其中绝对有问题。 许明渊知道自己需要跟汪宇航这个顶流认识,然后交谈下,了解些关于剧组的事情。 他正打算思考该怎么交流,但过于出众的长相似乎本身就是个非常好的开场白,汪宇航立马注意到还在站楼梯的他,又笑着伸手打招呼:“你好啊,汪宇航,你应该听过我吧。” 许明渊点点头,不等开口,汪宇航又站起来朝他走来:“介绍一下呗,我混圈多年,还没见过几个比还你好看的。” “许明渊。”许明渊淡淡道,“我不是演员,来这里旅游而已。” “旅游?”汪宇航借机攀谈起来,“这里这么偏,要什么没什么,你怎么想到来这玩啊,还就只有一个人。” “心情不好,专门找的这里。”许明渊回道。 汪宇航没意许明渊话语里的冷淡,这张好看的脸像是最大的赦免令,他甚至还给许明渊脑补了一出大戏:“跟家里人吵架了?正常,年轻人嘛,正是爱玩的时候,这个时候跟家里总会有点矛盾的。” 说完,他还不忘问一嘴薛文:“你说是不。” 薛文“嗯”一声,态度似乎冷了下去。 “反正聚在这里也算缘分了,等那两人收拾好了一起出去吃顿饭怎么样,我请客。”汪宇航又主动发出邀请。 许明渊正好想了解下情况,自然点头同意。 他不在意汪宇航口中那两人是谁,反正跟他没关系,但上天跟他开了个玩笑,江元拉着唐成双从楼梯口走出来。 尤其是江元,一见到许明渊就指着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啊,你怎么在这?” “他啊,跟家里吵架了,出来旅游散心的。”汪宇航主动帮许明渊解释完又道,“怎么,你们认识啊。” “飞机上认识的,本来也打算邀请他一起走的,可惜我们班次不一样。”江元似乎是想在汪宇航面前保持个良好形象,给这个谎言补充得更加圆满,又笑嘻嘻对许明渊打招呼:“又见面了,真巧啊。” 说完,他又小声嘟囔一句:“明明飞机上还说是工作来着,还不是来了,骗子。” 唐成双和江元站得很近,自然听了见他这句话,略显尴尬地看向许明渊也打了个招呼:“又......又见面了啊。” 许明渊没有尴尬这种情绪,他依旧是平静地回道:“嗯,又见面了。” 说完,他似乎觉得不妥,又道:“是很巧。” 唐成双:“......” 怎么感觉更尴尬了。 好在除了唐成双没人在意这点尴尬,在成功邀请到许明渊后,汪宇航又扭头冲薛文问道:“这里有什么餐厅推荐吗,有特色菜的那种。” “全镇就一家家常菜馆。从我家出去一直往左,有条大的山路,从山路下去,走几分钟就能见到个红色的招牌,一拐就是了。”薛文不冷不热道。 “听起来有点复杂啊。”汪宇航随口说完,又冲薛文笑笑也发出邀请,“要不咱们一起去吧。” “不去。”薛文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还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我还要等其他人来了给他们安排房间,脱不开身。” “知道了,行吧。”汪宇航仿佛真的没有半点明星架子,一点不计较薛文不给面子的事,被拒绝了还不忘问道:“那你晚上怎么吃,要我们给你带点吗。” “不用了,我随便对付点就行。”薛文说完站起来扭头朝南边的屋子走去。 “没趣,跟这地方一个样。”汪宇航自言自语念叨一句,又飞速调整好情绪一瞬恢复笑容,招呼着其余人道:“来来来,不管他,我们走。” 刚走两步,汪宇航又问:“对了,你们记住怎么走没有。” 唐成双有些紧张地回答:“记......记住了。” 比起过于热情的江元,情感荒芜的许明渊,他这般拘谨的态度才是在见到大明星时该有的,可却在两人的衬托下反而变得不正常,连汪宇航也在说了句“知道了。”后,好心地提醒道:“别紧张,就当大家都是普通人,一起出来玩而已。” 他又用眼神瞟了下许明渊和江元,“你看,他们就一点不紧张。” 唐成双:“......” 有没有可能,我才是正常反应。 似乎是担心唐成双仍旧紧张,汪宇航走过来揽着他的肩膀又随口夸奖道:“你记性真好,别人随口一说就记住了。” 唐成双的身体明显抖了下,更加紧张了。 “怎么还不走啊。”江元催促道,“早点去,正好逛逛嘛。” “来了。”汪宇航搭着唐成双的肩膀往前走去,“走,我们在前面带路。” “好......好。”唐成双仍旧结巴道。 被因此冷落在后面的江元“哼”了一声,走前还不忘狠狠瞪许明渊一眼,也不知道怎么惹了他。 唐成双还是受不了被个大明星勾肩搭背,刚出大门就急忙请求汪宇航松开,江元借机则跑到汪宇航旁边,顶替了唐成双的空缺。 唐成双彻底松了口气,在前面安静带路,没走几步却见许明渊走到自己旁边,虽说再见的场景有点尴尬,但不至于紧张,便主动聊了起来:“你怎么也走前面来了。” “吵,碍事。”许明渊回答道。 唐成双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江元在汪宇航身边蹦蹦跳跳的,不时指点下老旧的石墙,不时吐槽下翘起的石板路,而汪宇航也不嫌吵,陪着对方有说有笑。 “确实......挺吵的。”唐成双小声肯定许明渊的话,也不知道对方怎么能说话这么直的。 “嗯。”许明渊淡淡应了句,转而继续观察四周。 这石镇很大,居民却不算多,临近傍晚没几户的窗户露出灯光,蜿蜒曲折的石板路将这些老房子连接起来,少数在岁月中荒废、破败,成为无人居住的空宅,还有某处直接用围栏封条隔开,杂草堆积的废墟里曾发生过的故事也随着封锁。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唐成双忍受不了沉默终于主动开始询问,“我叫......” “唐成双。”许明渊道,“你在飞机上说过。” 唐成双一愣,他飞机上确实说过,但那是跟江元说的,还就只是随口说了一次,对方竟然就记到了现在。 这个长得好看但冷漠脸的青年记性也太好了吧,只听对方继续用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道:“许明渊,我的名字。” “那你来这到底是工作,还是旅游啊。”唐成双发现青年虽然冷漠,但不至于不近人情,就提起几分胆量好奇道。 “旅游就是工作,所以跟家里人吵架了。”许明渊回道。 唐成双估计许明渊是旅游博主之类的,这类工作烧钱不说还可能会一点赚不回来,跟家里人吵架也是在所难免,他接着问道:“可是,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呢。这里不仅偏僻,还没有好玩的东西。” “吵架了就要跑远点。”许明渊平静地回道。 唐成双:“......” 你这样的,真的会吵架发火吗。 白日的许明渊冷淡至极即便将要落日也不例外,唐成双的话他一一回应,却从不多问关于对方的事情,反而搞得唐成双对他越发好奇,心里毛毛的。 反观身后二人有说有笑,汪宇航已经开始叫江元为元元了。 他们走在山路时,落日的余晖正好洒在几人身上,也依旧洒满了整个镇子上。 褪色了的青砖黑瓦映不出夕阳的暖色,反是变成更加灰黑,黑里还混杂着点暗红,像是许明渊的眸子,有什么说不明的危险潜藏其中,期待着黑夜的降临。 “走吧,马上天黑了。”在落日里,许明渊主动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唐成双又是一愣,不明白他话里的深意,可愣神的几秒功夫里,许明渊已经走远好几米了。 他的脚步有些快,像是要故意拉开距离,唐成双小跑着跟在身后:“许明渊,你慢点,别走那么快啊。” 即便唐成双这么说,许明渊也没有渐缓速度,与三人的距离逐渐拉开。 直至太阳彻底落山的霎那,红色的招牌在右前方亮着,许明渊停下脚步,冷漠地小声说道:“注意分寸,别露陷。” 话音落下,太阳彻底落山,最后的余晖消散在天地间,黑夜笼罩了天穹,许明渊冰冷的眼眸变得灵动鲜活,压着笑意回道:“放心,我不随便杀人。” 身后,唐成双终于追了上来,有些小喘地问:“许明渊,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跑这么快。” “想到点事情。”黑夜许明渊模仿着白日的自己冷漠地说。 他的演技不错,又或者说唐成双因为喘息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变化,他又撑着膝盖,休息片刻才站起来,回头望一眼没见到剩下两人:“他们人呢。” “不知道。”许明渊回道。 “要不我们回去找......”不等唐成双说完,汪宇航的声音传来:“你们人呢。” “在这呢。”唐成双喊了一声。 古方镇的夜晚的路灯不算明亮,灰蒙蒙的,像是蒙了层厚重的雾气。 片刻后,唐成双才看到两人,汪宇航依旧是爽朗大方的笑,而江元不知怎么的竟是腼腆起来,安静地站在汪宇航旁边,有几分害羞了不好意思的错觉。 唐成双不明所以,但许明渊轻轻瞥了眼就猜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他再一次德主动开口,指着远处的牌子淡漠道:“就在前面了,快走吧。” 他的语气冷漠,可内心不是。黑夜许明渊的内心世界如同汪洋般汹涌,如论怎么压抑,都无法归变成荒漠,这强装出来的冷漠像月光,也像夜风,冷冽而锋芒毕露。 汹涌海水泄露出些许,离他最近的唐成双莫名打了个寒颤,像是生物对危险的本能,有一种说不明的恐惧笼罩心头。 第4章 阴影4 红色的招牌亮着灯,打印着【老薛私房菜馆】几个字,其后的烟囱处飘着炊烟,站在不远处就能闻到浓郁的肉香,耳边还能听到些许嘈杂的说话声。 从山道上下来,这说话声越发明显,【老薛私房菜馆】的大敞着,门口放了很多张桌子,几乎坐满人,几个穿着围裙的店员进进出出,还有几桌刚坐下来正在点菜。 这些客人不少都是年轻漂亮的面孔,联系唐成双和江元两人倒也不难理解,但没人会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汪宇航, 有几个铁粉激动得站起来,当场就要走过来要签名。 “嘘。”汪宇航用手比了个安静的动作,又示意众人坐下,嘴角扬着笑,像是对朋友般自然说道:“别那么激动,今晚我跟大家一样,都是跟朋友来吃饭的。” 这话说完,很多人的视线落在许明渊几人身上,仿佛这是个不得了的身份一样,恨不得自己成为这个朋友。 江元还好,他性格外向,又爱好打扮,本就是为了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但唐成双不一样,事实上,他最开始选角海选的时候都是被朋友拖过去凑数的,结果朋友全部落选,反而是自己拿了个小角色。 现在这么被众人盯着,他难免紧张起来,又见到在场的多数都比他好看,心底又生出一股自卑感,似乎他不配站在这,就该立刻滚回家。 “跟朋友来吃饭而已,激动做什么。”许明渊不知何时走到唐成双旁边,用那股熟悉的冷漠的语气道。 但唐成双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朋友这两个字,似乎咬得格外重,格外清晰,像一道冰冷刺眼的光,将阴霭一瞬驱散。 唐成双抬头,只见许明渊依旧摆着冷漠脸,举起手喊道:“店员,还有位置吗。” 一个店员跑过来问道:“四位对吧,有的,这边请。” 许明渊走在最前面,连个表情都没给在场众人,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又或者他根本没有与此景相关的情绪,但唐成双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人跟刚刚不太一样了。 汪宇航和江元也从他旁边走过,江元又用胳膊肘轻撞了他一下,“走啦,你发什么呆啊。” “没有。”唐成双说着跟着几人在不少人的目光中进了里屋落座。 店员又拿来一壶水和几个杯子,边倒水边说:“菜单就在那,你们慢慢看,选好了叫我就行。”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江元直接拿起菜单又往汪宇航旁边靠了下,大有两人一起点菜的意思。 “我不挑的,今晚就当放纵了,点什么都行。”汪宇航说着看向斜对面的唐成双,“你呢,唐成双,你要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不用了。”经历刚刚的小插曲,唐成双到底做不到将汪宇航彻底当作普通朋友,连忙拒绝:“你们看就好了。” 汪宇航对面的许明渊也主动回道:“我也不挑,你们点。” 不得不说,白日的许明渊是个很方便的形象,几人都习惯了他的冷漠和安静,说完一句话静坐着观察四周,也没人觉得奇怪。 这是一间住宅改造的饭店,整个屋子的结构都被重新改造过,空出大片的前院作为里桌,厨房的门和窗户都敞开着,能看到一个发福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正在掌勺,他不时转身和走动,露出后面的半个门框,估计留下的居住的地方。 店门口还有棵不知多少年的老树,树干莫约几人才能环抱住,老树的枝桠繁茂,遮盖了这店铺大半天顶,不少枝桠上挂着灯泡,用于照明,光在树叶见变成翠色,在地面映出不同的剪影。 许明渊正好坐在这灯下,光影交杂间给本就俊美的五官镀了层神秘的纱,角落里,他面容平静而梦幻,像是误入人间的神明,冷漠又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汪宇航跟江元点完菜也正好瞧见这一幕,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玩笑似地问:“许明渊,你真没有进进娱乐圈的打算吗。就你这样的,哪怕演个花瓶,观众都愿意买账。” 他似乎在暗示许明渊是面瘫脸,演技不可能好,唐成双想帮许明渊说两句,这人虽然冷漠,但绝对算不上坏,可一扭头看到许明渊光影交错间的面容。 他又犹豫了,觉得汪宇航真的在说实话,至少如果真拍了个花瓶,他肯定愿意买账。 唐成双愣神的片刻,许明渊转过头来,淡淡道:“不打算。” 明明依旧是冷漠脸,可唐成双觉得他似乎在笑,光影斑驳间,嘴角似有似无地扬起。 “我朋友也劝这么过我。”他又说了一句。 这一次,唐成双确实这人就是在笑,他甚至听到了笑声,很轻的一声笑。 “那还真是可惜。”汪宇航道。 故作遗憾叹了口气,似乎还想说什么,江元却开口将谈话拉到了另一个话题:“宇航哥哥,还会有别的明星也来拍摄吗。” 汪宇航长相帅气,穿着潮流,当他在舞台荧幕上唱歌跳舞时,台下总有人狂呼着宇航哥哥,有些还要再加一句我爱你。 而现在这舞台称号被个男生叫出来总觉得有些怪异,对方的语气偏软像是在撒娇,落在耳中竟是说不明的甜腻。 汪宇航听多了这个名字,并没有觉得奇怪,被江元顺利将注意力拉回来,他道:“这个啊,我还真不知道,角色竞选几乎是保密的,我最多知道有谁跟我争过男一的位置,恐怕只有明天正式开拍才知道都有哪些人。” 还不等江元露出失落的表情,汪宇航又道:“不过根据和我竞争的人来看,其他角色怕也都是大牌明星。” “真的吗。”江元失落的表情一扫而过。 “我猜的,不过大概率是这样。”汪宇航像是在试探什么,玩味道:“到时候你们可别被其他人拐跑了啊,哪怕是为了这顿饭,我也会伤心的。” “怎么会呢。”江元回道,“宇航哥哥,你绝对放心吧。” “这电影很特殊吗。”唐成也问。 比起两人不明不白的对话,他更关心这个,自己是规模性海选出来的小角色,其他主演又是明星大腕,似乎太不正常。 “因为这是冯导的收官作。”汪宇航玩笑似地解释道,“冯导年纪大了,这是他最后一部作品,规格自然是越大越好了,毕竟以后再也没有可以一炮而红的机会了。” 他怕几人听不懂又问道:“冯志宏,冯导,知道吗。” 许明渊“嗯”一声,其余两人则惊掉下巴似地点头。 冯志宏导演实在太出名了,他专门拍灵异玄幻电影,重用新人,实景拍摄,只要求角色贴合。 几十年下来,几乎每部电影都要捧红一个新人,即使没捧红新人,也能让一个老牌演员更加深入人心。 他的收官作,也确实该竞争激烈,无数人抢破脑袋进来。 来这个偏僻地方拍摄似乎也有了解释,毕竟冯导一直都是实景拍摄的,可时间似乎太巧了,正好和许明渊来调查的时间重合。 许明渊可不信这是巧合,比起巧合,更像是新一重的挑衅。 有意思,许明渊想,可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菜馆的生意火热,又只有一个人掌勺,等饭菜上来的功夫里,又从汪宇航那里了解了剧本的大致内容,毕竟他拿的是男主剧本,内容足够全面。 电影的名字就是许明渊在飞机上看到的,名叫《阴影》。是个有异能存在的现代故事,讲述了年轻警察同操纵阴影的杀人魔斗智斗勇,并最终将杀人魔逮捕归案的正义故事。 青年警察刘今因父亲意外过世而回到老家的镇子,在警察的敏锐直觉下发现了父亲的死亡疑点,并在多次调查后将犯人锁定到了两年前来此地养病的司郁身上。 后续故事也由此而展开。 听完后,许明渊觉得更有意思了,差点就压抑不住心底的波涛汹涌笑出来了。 还真是明晃晃的挑衅啊,是谁呢,是导演冯志宏、是镇上的某个人、还是大方将内容告诉他的汪宇航呢.......许明渊想,是谁都没关系,他会找到对方,然后在对方被关进异能者监牢前,受很多的伤,流很多的血。 充满破坏欲的阴暗想法一时没压住,好在店员端着菜上桌,分量实在,飘着红油的烧菜分散了其余三人的注意。 他们的行程都很赶,跑了一天更是饿得厉害,江元最先动起了筷子,在夹菜前又不知怎么回事,望着许明渊“啊”一声。 唐成双和汪宇航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过去,只听江元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好像要了特辣,你......能吃吗,要给你重新点一点不辣的吃吗。” 许明渊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加上平静的冷漠脸,怎么看都不像能吃辣的样子,更何况还是特辣。 如果不需要装作冷漠脸,黑夜许明渊早就一筷子捅穿江元面前的桌子,顺便把他装混血的脸埋到大碗里涮涮,让他整个人都尝尝辣椒的味道,顺便告诉他装绿茶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惜,许明渊不能这么做,或者说,还不是时候这么做。 “能吃。”他掰开筷子,故作平淡地说:“我能吃辣,而且很能吃。” 说话时眼眸中流出的杀意只一瞬就让江元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他安慰自己那是辣椒看起来太辣的缘故。 唐成双本就是有些敏感的人,自然察觉了其中的尴尬气氛,急忙道:“吃饭,吃饭,都饿一天。” 幸好有汪宇航在,江元想保持什么好形象,没有继续说什么,在对方说句“快吃饭吧”也动起了筷子。 许明渊的性格在白天和黑夜是两个极端,几乎可以说是两个人格了,口味自然也是,白天饮食清淡,和水煮菜没什么两样,而黑夜的他则喜欢重口的,尤其是辣的。 早餐和午餐都在白日,晚餐就必须在黑夜,不然就太不公平了。这是黑夜许明渊在交替时要求的,如果不同意,他不介意凌晨吃一堆高热量的给自己弄成个两百斤的胖子。 白日许明渊对吃食无所谓,自然是同意了。 在几乎每日一顿的加辣晚餐的训练下,许明渊异常能吃辣,等其余三人都吃得额间冒汗,嘴唇微肿,喝了不知多少水后,他依旧表情淡漠,脸颊不红,除了唇瓣上沾染的红油在灯下异常光泽。 他又直接夹了块辣椒放入嘴中,眼尾余光扫过又辣得眼泪都出来的江元,故作好意地询问道:“辣成这样,要给你重新点一点不辣的吃吗。” 他的语气依旧是淡漠平和,听起来不带一丝感情,可没人那么觉得,尤其是江元,他用纸巾抹去眼角的泪水,眼眶、鼻尖呈现娇嫩的红色,抽泣着可怜兮兮道:“没.....关系,我可......可以的,不用这么专门照顾我的。” 普通人或许会对这样的江元心软,但许明渊不会,白日的会直接无视,而黑夜的...... “好,我知道了。”许明渊抽出菜单,招呼声店员,又加了两个菜后专门提醒道:“再多放点辣椒。” 平淡的声音落在江元耳中就像恶魔的耳语,他说:“我还没吃饱,你陪我再吃点吧。” 黑夜本就不善良,他只会加倍报复回去。 江元:“?!” 不是,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楚楚可怜地望汪宇航试图寻找救援,然而后者用纸巾擦了下嘴巴,故作轻松地说:“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好歹是个偶像歌手,即便转型演员了,嗓子也还是必须要的。 唐成双更直接,他咳嗽两声,捂着肚子又攥起一把纸巾,飞速离开座位:“我肚子疼,先去上个厕所。” 此时忙碌的时段已经过去,许明渊点的又是素菜,锅热一下就好了,江元看着面前连汤汁都是鲜红色的素菜,浑身鸡皮疙瘩立起,眼神惊恐地望向许明渊。 角落里,许明渊拿起筷子,第一次在江元面前露出个实质性的微笑,可在江元看来这和恶魔没什么区别。 而现在,恶魔开口说道:“请吧。” 第5章 阴影5 这顿饭是以汪宇航的制止声结束的。 江元被近乎逼迫地吃下半盘辣椒后,汪宇航给他递了杯水,又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劝道:“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差不多该结束了。”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不开口,许明渊能跟江元一直耗在这,直至对方把所有辣椒吃完,也发现许明渊这人没表面上那么冷漠和无所谓,甚至相反地异常记仇。 许明渊其实也没打算让江元吃完所有,他知道有人会制止他的,点头应了声“好”,又瞄眼没吃完的剩菜意有所指道:“虽然浪费食物是不对的。” “咣当”一声,江元将杯子摔在桌上,像是要爆发什么巨大的怒火。 唐成双心底“咯噔”一下,像是弓箭在弦,即将射出,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江元倒吸口口凉气,发出“嘶”的声音,在身体里蒸腾灼烧的怒意随着舌尖剧烈的痛感泄了下去。 我忍,江元这么告诉自己。 唐成双松了口气,心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打起来了。 他又悄咪咪望向许明渊,这人依旧是张冷漠脸,面容平静地像是不被世间任何情绪干扰,但其实不然,这人很随意,很好心,也很......记仇。 唐成双又在心底告诉自己,虽然只是偶然再相遇,但还是别惹对方为好。 “唐成双,你来扶我一下。”江元站说。 他起来走两步,有些腹痛,走起路来更是艰难,这几人里,他不好意让汪宇航扶。而许明渊,别说对方本就不可能扶,他自己更不会开这个口,也就只剩下唐成双了。 他见唐成双没动,又抿了下嘴,半明半昧的灯光下,江元捂着肚子,眼眶红肿,看起来似乎疼得要哭出来。 “好......”唐成双说着走过来扶起江元,虽说现在的结果有一部分是江元自己作的,但他毕竟不是个能安稳看热闹的性子。 一行人回去的步伐也因江元的关系慢了下来,好在也没人在意这点。 回到住所时,薛宅的大门敞开,有部分的地方被用围栏围了起来,薛文搬了个躺椅坐在不远处,似乎还在专门等他们,一见几人回来就双腿一蹬站了起来。 “回来啦,跟你们商量个事呗。”他说。 “什么事。”汪宇航问。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房间不太够,还有个演员还没地方住,可能你们有人要合住了。”薛文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整个古方镇就他家地方大改成了旅馆,其他人家最多凑出几个位置,也不可能让主人家让位吧。最后核对镇长和剧组送来的名单,还有两个人没地方住。 其中一个已经解决了,是个女明星带来的助理,两个女生直接挤挤住一块了。 最后一个却不好办了。他这里环境好,暂住得基本都是明星大腕,少几个像江元这类长得好看的被分了过来,而剩下的那个碰巧也是大明星,据说也是超一线的存在。 他总不能让人家几个大明星合住在一起,挤一张床吧。 因此这话虽然是对汪宇航说的,但意思很明了,许明渊三人要想办法腾出一个房间来。 按理来说,该是江元和唐成双合住,毕竟许明渊是自己花钱来旅游的,他和剧组本就没有关系。 事实也确实这样,许明渊本就冷的脸变得更冷了,他说:“我拒绝。” 汪宇航也知道薛文不傻,选择直接无视这个话题,装作无所谓地看了下手机,又随意说道:“时间还早,你们慢慢决定,我先回去休息了。” 他朝众人挥挥手,向楼梯口走去,只几秒就彻底消失了。 薛文一副意料中的模样,将目光转向江元和扶着他的唐成双。 “我也不乐意。”江元说,汪宇航不在了,他语气是毫不掩藏的不开心,“我先来的,凭什么让我给别人让位置。” 他冷哼一声,将对许明渊的怒火都转移到了那个没地方住的演员身上,阴阳怪气道:“知道地方远,还不早点过来,没房间住不是应该的嘛。” 薛文:“......” 还是不要告诉他其实那人还没来了吧。 这下即便唐成双乐意合住也不行了,薛文也不是眼瞎,看得出来许明渊和江元都不是好惹的主,在越发激烈的硝烟味里,他的声音含带了一丝说不明的胆怯,弱弱地提议:“要不公平点,抽签决定......吧。” 他走到桌前背对几人,石屋的隔音效果很好,三人又都没有说话讨论的意思,故而这空旷的庭院格外安静,许明渊耳目极好,能听到纸张被裁开、笔尖在纸上瞬间划过,以及折叠下压的细微声响。 薛文手拿着三种叠好的抽签纸走回来,“抽吧,抽到画圈的要合住。” 他见三人都没有动的意思,脸上的笑容尴尬而牵强:“别这么看我,我也没办法,多一个人我比你们还要不乐意。” “哼。”江元率先伸手拿起一张,又顺手抓了张给唐成双,还不忘对着许明渊没好气道:“剩下是你的。” 要是黑夜许明渊早就直接先手抢过来,可惜他要扮作白日的。 好在他不是真的白日,不然直接省去抽签这步跟人合住了,毕竟在白日的思维里,如果不是自己的意外到来,他们的位置是正好的,自己才是多出来的那个。 黑夜许明渊迫于无奈用一张冷漠脸最后拿过薛文手上的纸条,还不等打开,江元已经打开了自己的那张展示给薛文看,上面是一片空白。 这下许明渊要和唐成双一起住了,他激动地抢过唐成双手中的抽签纸,迫不及待地打开来,似乎是自己终于压过许明渊一般。 出乎意料的是,唐成双的纸上也是一片空白。 江元:“!?” 什么情况,怎么两个空白的。 “桌子那边没灯,我好像拿错了。”薛文的笑容更尴尬了,“要不你们再来一次?” “我不管,反正我要自己住!”江元将抽签纸一扔,肚子也不疼了拽着唐成双又往上走,“我们走!” “欸——等——”唐成双被江元拉着,上楼前,挤出一抹抱歉的笑容看向许明渊。 薛文:“......” 你们走了我该怎么办。 许明渊冰冷的目光扫过来,双眸宛若深渊黑得骇人,像住了只怪物要张开血盆大口,暗红色的光若隐若现。 薛文感受到这股杀意,却只能硬着头皮道:“要不......等人演员来了,我去帮你协商?” “不用。”许明渊说,他看了眼手中还没打开的抽签纸,眼底怪物逐渐消失,平淡的话语里透着某种深意:“等他来了,让他自己来和我商量。” 他说完,看都不看薛文一眼,转身上楼。 薛文:“......” 算了,完成任务了就行。 他走回桌子旁,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又看向桌上撕开的本子。 古方镇的夜晚不像大城市那般灯火通明,让绚烂的夜灯盖住天穹。在这里,能看到明显的月亮,黑纸白字,极端的对比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本子上画了个圆,剩余的抽签纸也是一片空白。 薛文不算土生土长的古方镇人,严格意义上说,他在大城市长大,见江元的第一眼就知道此人极其自我,巴不得全世界围着他转,必须事事如意,在要抽签时,也肯定会第一个打开确定结果。 “欸。”想到这,薛文又叹口气。 在他的预想里会是唐成双最后一个打开,毕竟他看起来单纯好说话,即使演员来了协商失败,也愿意把他安排到自己屋里,暂时挤一挤。 谁知道现在最后一个打开的变成了许明渊,一个冷漠脸看起来什么都无所谓,又非常不好说话的家伙。 薛文无比疲惫地靠在躺椅上,喃喃自语道:“走一步算一步喽。” 另一边,许明渊走上楼,沉默地打开门,走进去,轻轻关上。 他没有开灯,昏暗的房间里,他将抽签纸缓缓打开。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到底是谁呢。”他轻笑着问,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诡异而阴冷,带着一股压抑不住,无法泯灭的杀气。 他可不信一个小地方的旅店老板有脑子算计这些,一定是有人让他这么做的。 到底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呢,许明渊想,合住的人肯定知道什么。 许明渊不知从哪里掏出把匕首,像他的眼眸,黑亮而冷冽,若隐若现的猩红在其中流转,疯狂得必须见点血。 白纸飘到空中,匕首准确地从白纸中心穿过去,“嗖”一下钉在前方的墙壁上。 无论用什么方式,让他开口说出来就行了。 本来许明渊还打算晚上出去再看看镇子,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更有意思的事情来了。 他将匕首从墙上拔下来,把纸扔进垃圾桶里,异常期待地说:“最好不要让我等太久,最好是黎明之前。” 可惜这夜,许明渊注定失望了,他一夜未睡等到黎明,依旧无人来敲门。 外侧的窗户阳光开始照进来,他像个藏在黑暗里的怪物,疯狂、可怖、不可见光,随着日出逐渐消散,眸中的怒意在散去,心底汹涌的大海快速干涸。 “帮我宰了他。”情绪消失的最后一刻,他愤怒地说。 光彻底照进来,大海干涸成荒漠,许明渊的眼眸里再无半点波澜,他平静地说:“法律规定,不可以随便杀人。”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超乎常人,一夜不睡没有任何问题,白日许明渊看时间还早便打开电脑看了眼管理局的官网,又将昨天的事情总结下来。 按理来说,任务刚开始是不需要写报告上交的,所以这封邮件是直接发给贝岑烟微信的,他写得很细致,几乎所有的细节和猜测都没放过,最后总结四个字——暂无发现。 在九点前后,这个超长信息发了出去,因为贝岑烟不喜欢看手机,也不喜欢加班,基本九点后才回复。 不等关上电脑,贝岑烟的回复就过来了,简短的一句话: 【下次让晚上的写,你废话太多。】 许明渊关电脑后,用手机再次回复:【知道了,组长。】 毫无情绪波动,连个表情包或者颜文字都没有。 贝岑烟的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打字,许明渊下到一楼,见到已经开始准备工作的剧组时,才听到手机的提示音。 打开一看,只有六个点,像是删删改改很多次,无语到了极点才会发的东西。 和组长的聊天经验告诉白日许明渊,这种消息不用回,他关上手机,对站在院子角落里围观的薛文问道:“那边是怎么了。” 第6章 阴影6 薛宅的大门依旧敞开,但这次却是因为挤满人的关系,青年男女排着一条长队,开端位于南边的第三个房间,他们吵吵嚷嚷的,有些还举着手机一脸期待着什么。 昨日被用围栏围起来的西边通道也打开了,不少人扛着东西进进出出。 薛文一见跟他问话的是许明渊难免有些尴尬,毕竟昨晚刚坑过人家,而且更坑的是,可能要合住的人一晚上都没来。 要问薛文为什么知道一晚上没来,因为他也不放心地等了一晚上,不过许明渊这张冷漠脸他真看不到什么情绪,他也平常心地如实回道:“在化妆。” “这些都是。”他指着南边的房间道,“一大早上就起来化妆,还都是些明星大牌,肯定一边排队一边围观啊。” “你呢。”许明渊问。 他知道明星是个公众性的词语,代表曝光和热度,大多数人见到明星都会好奇,更何况这么多在一起出现。 “我没兴趣,明星说到底也就是个人罢了。”薛文道。 他是个年轻人,五官端正,没有太多的亮点,被精挑细选的男女中压德黯淡无光,可他又十分出彩,他人兴奋、激动,追捧的时候,站在角落里说静静看着,无所谓地说句没兴趣,像是要特立独行而博得关注。 可许明渊知道薛文不是的,只听他又道:“明星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从荧幕上看到的大概率是假的,那是他们让你以为的,而不是你真正见识过的。说难听点,好看点的脸就是明星的入场卷,再配上灯光、舞台、以及宣传曝光,谁知道他们皮下是香的、臭的、还是馊的,比普通人藏得更深。” 比起无所谓,薛文更像是讨厌,他不喜欢明星这个词,又或者是这个词所代表的大部分群体。 “那你为什么同意他们来你家。”许明渊问。 许明渊知道人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会尽可能地减少接触,那既然薛文讨厌明星却同意他们来家里住,还同意用他的家进行拍摄取景。 薛文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许明渊,反问道:“你会跟钱过不去吗。” 许明渊不太理解薛文的问题,又或者他对钱没有喜欢和想要的概念,他只知道这是生活必需品,而他不缺。 “讨厌也好,喜欢也罢,没人会跟钱过去不。”薛文自嘲地说,“现实可不是什么言情小说,跟钱过不去,单纯是给的钱不够多而已。” “啊——”薛文又打了个呵欠,“我一晚上没睡了,现在要去补一觉,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许明渊回道。 他打算今天哪也不去,就待在薛宅,观察下剧组看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那行,我回去睡觉了。”薛文是普通人,一夜不睡自然困得不行,脑子晕乎乎的,完全察觉不到许明渊的冷漠也是有变化的。 他走回屋子关上房门没多久,一个老人拿着喇叭从西边的小道走出来,见一堆人围在那里,打开喇叭喊道:“该干嘛干嘛去,尤其群演,别堵在一个地方,在门口好好等着,排成一条队。” 喇叭的声音不小,不少年轻人“切”一声收回手机,失落而安静地排好队,等待着化妆。 排起的长队正好挡住许明渊前面,众人又只关心正在化妆的明星,他站在角落里一时间无人注意。 拿喇叭赶人的老人有些瘦,穿着灰色的冲锋衣外套,头发花白,但面色红润有血色,很是有活力,正是电影的导演——冯志宏。 冯志宏见场地终于空出来不少,又对着南边的化妆间喊道:“好了没,速度放快点。” 话音落下,化妆间的门打开了,一共三个化妆间,里面的人也先后走出来。 第一个人就是汪宇航。他带了个黑色的假发套,包裹地非常完美,不显得怪异又正好盖住本身的灰发,银质耳钉也取了下来,换了身格子衬衫和牛仔裤,五官进行了一些加深。 他站在化妆间门口,面容严肃,像是经过了时间的沉淀,沉稳而帅气,又因穿着加了几分刻板和守旧。完美贴合一个从小镇走向大城市的警察形象。 “冯导,怎么样。”汪宇航手插在口袋里,笑着问。 他这么一笑,沉稳的感觉消失了,连身上的衣服都带有一丝不对劲。 “挺好的。”冯导说完补充道,“拍戏的记得别这么笑。” “好的,冯导你就放心吧。”汪宇航说。 第二个人出来的是个女生,一线女星,名叫蒋欣雯。 她的头发扎成两个麻花辫分别垂在胸前,穿着纯色的背心裙。巴掌脸,大眼睛,樱桃嘴,嘴角挂着笑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将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明媚,整个人透露出一种纯粹且恬静的美好,有种小说走向现实的感觉。 冯导似乎不太满意,眉头轻微皱起,思索片刻后,道:“笑容放大,嘴巴张开,不要当你是在舞台上,别那么大架子,放开点。” 蒋欣雯又笑了下,明明表情没多少变化,可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多几分真实感。 “可以了,就这样。”冯导说。 “可算结束了,差点冻死我。”蒋欣雯说着打了个寒颤,又冲屋里喊道:“小陶,帮我拿个外套出来。” “来了,蒋姐。”一个女生拿着外套跑出来给蒋欣雯披上,她脸颊上长着雀斑,相貌普通,但个子偏高,站在汪宇航和蒋欣雯中间正好。 第三个房间是耗时最久的,谁知开门口出来的却是江元,他的造型和昨日差不了多少,依旧是营造一种混血感,服饰则换得休闲和舒身。 造型本身没问题,但时间上却花得太久了,冯导见排起长龙的群演队伍,有些暴躁地质问:“怎么回事!这么久就弄好了一个?” “抱歉啊,冯导。”里面的化妆师走出来,十分为难道:“他一早上过来时,脸肿得厉害,尤其嘴和眼睛,我花了好久才给他消下去。” 江元也觉得不好意思,低头道歉道:“不......不好意思。”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有些哑的嗓音更是让冯导气愤,谁能想到有人会吃辣椒把自己吃到嗓子发炎,他毫不掩饰拍摄被耽误的愤怒,严肃警告道:“再敢晚上出去鬼混就滚回家去!” 骂完,他又吩咐道:“赶紧的,三个一起弄,弄完开拍了。” 停滞的演员队伍终于走动,经过江元身边时,他似乎听到这些人数落和嘲讽自己的声音。 江元从来没这么丢脸过,还是在大导演面前这般丢人,万一他的明星梦就这么毁了,该怎么办。 明明就不是他的问题,全部都是别人害的,江元越想越委屈,脑海中浮现出许明渊的冷漠脸,长这么大都没人这么欺负过他。 身旁一人叫江元让一下,可他正在气头上没有听见,被撞一下后正好瞥见站在角落的许明渊。 心中的怒火和委屈有了宣泄点,江元有些失控地喊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周围因为冯导的警告几乎没有半点交流声,一瞬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角落里的人望去,连冯导几人也不例外。 而他们见到许明渊的瞬间露出惊艳的神情,冯导一改暴脾气试探性地问道:“小伙子,你是这宅子的主人不。” 冯导一开始和薛文谈的时候,薛文就说过这宅子不在他名下,虽然他有处理权就是了,而许明渊也确实像个主人家。 因昨晚的吃食味道较重,白日许明渊不喜欢那股味道就换了身衣服,白衬衫,黑西裤,衬衫的每颗扣子都严格地扣起,连最顶端都没放过,将脖颈包裹得密不透风。 他站在阴凉下,身后就是石屋的台阶入口,古老陈旧的墙壁是最好的背景图,如同站在时代与时代的接壤处,他眼眸像太阳,也如死水,平静得仿佛看透了一切,是矜贵、高雅又冷漠的氏族大少爷,是这栋宅邸的主人,又默默看着他人自由穿行。 “不是。”许明渊平静地回答。 “那你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啊。”冯导又玩笑般地问。 说完,在场的部分男生竟是紧张起来,因为许明渊的样貌实在太出挑了,完全没有可比性,他的五官精致立体,一双黑亮的眸子即使在阴凉处也不可忽略,耀眼至极。 没人关心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只担心自己的角色会被替换掉。 好在许明渊没有这个意思,他道:“抱歉,我只是来散心的。” “这样啊,那你反正也是闲着,要不要来看看拍戏啊。”冯导还不死心地问道。 也对,这是他的收官作,是要追求完美的,而许明渊这张脸就几乎完美,拍进去绝对好看,至少冲这个颜,也要多看几眼。 许明渊本就要留下观察,当然不会拒绝冯导的提议,“麻烦了。” 江元被这一变故弄得傻眼了,他本是想让冯导把许明渊赶出去,怎么反而邀请对方进组了。 然而结局已定,他又是个小透明都算不上的人,只能无奈接受现实,他又狠狠瞪了许明渊一眼,阴阳怪气道:“切,还不是冲着拍戏来的。” 在一切准备好前,冯导又让已经做好装造的人适应一下角色,想想该露出什么表情,做什么动作,不要等开拍了让他骂人。 江元的角色说大不大,说小也不。 反派司郁的设定是体弱病危,需要坐轮椅和护工照看,严格意义上说,《阴影》也算双男主剧,主要镜头都集中在反派司郁和男主警察刘今身上,而只要有司郁的镜头,护工也基本会出镜。 江元的角色就是这个护工。 因为需要推轮椅,江元也早早到准备好的轮椅旁边练习,甚至还研究了几个好看的动作,然而让人奇怪的是,他始终没见到那个扮演司郁的演员。 按理来说,反派司郁也算半个男主,演他的肯定是个大牌演员,应该像汪宇航几人一样早早化好妆了才对。 难不成是造型太难弄了?江元又推了几下轮椅心里有些遗憾,他本来还想着能和对方早点接触,拉近点距离的,就像跟汪宇航一样。 说起汪宇航,江元也有点生气,明明他知道自己是被许明渊逼着吃了一堆辣椒的,怎么也不解释一下。 不就一句话的事吗,说了他就不会挨骂丢脸了。 “还在难受吗。”不知何时汪宇航走到江元旁边,轻声问道。 “明明不是导演说的那样。”江元委屈地说,“我没有出去......” “我知道。”汪宇航笑着说,又摸了摸江元的脑袋,像哄小孩一般道:“所以我刚刚去帮你给冯导解释了。” 江元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汪宇航又想到了什么,解释道:“冯导脾气大,他发火的时候谁都不能顶嘴,所以我也等他差不多消气了,才敢去解释的。” 汪宇航的装扮在他爽朗笑起来不是很贴合,但含蓄笑起来时却显得沉稳和心安,有种别样的可靠魅力。 江元告诉自己,他说得都是真的,心底的沮丧扫去不少,又因汪宇航的这番特殊照顾,他的胆子大起来,撒娇般问道:“宇航哥哥,你有告诉冯导,是许明渊逼我吃的吗。” 汪宇航不假思索回道:“差不多,但没说那么直白。” “好.....吧。”江元对这个结果接受还算良好,笑嘻嘻道:“谢谢宇航哥哥,你最好了。” “自己知道就好。”汪宇航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以我还要入戏的借口脱身。 江元应了声“好”继续摆弄着轮椅。 拍摄第一天的事情不少,选景和布置是提前做好的,但也因此需要再重新整理下,外加装造等大小问题,等到快傍晚才正式开拍。 白日许明渊也就这么静静看了一天,好好他没有无聊这种情绪,换做黑夜的,等一晚上又无聊一天,怕是能发疯把在场所有人都砍了。 而江元那该轮椅上的反派主演却还未出现,许明渊也发现了这点,估计那反派主演就是要跟自己合住的演员。 白日许明渊对此无所谓,在他眼里人都一样,会说话、能动、活的,但黑夜的不一样,压抑到极点需要释放的阴暗面真会让他大开杀戒。 法律法规,甚至管理局的异能者公约手册也明确规定过不能对普通人在非正当情况下造成杀害。 什么叫非正当情况,白日许明渊觉得因为等不知名的人一晚上没等到,而要在对方身上砍几道口子绝对不算。 时间从不为谁停留,在白日许明渊的平静观察与等待中,黄昏降至。 众人也都发现少了个反派主演的事情,除了冯导,他们心里难免带着疑惑和着急,反倒前者不急不缓地拿起喇叭喊了句:“各就各位,都准备好,马上正式开拍了。” 这话像个闸门,将所有的呼吸和声音都锁死了。 “咕噜咕噜”声就在这寂静无声时出现了,是轮子滚过石板地的声音,声音自薛宅大门外传来,随着滚动,越发清晰。 这个时候能是谁? 是饰演反派主角的演员。 众人意识到这点,闸门开启,呼吸声重新出现,随之而来的还有因紧张而急促的心跳声。 冯导是个例外,不等人出现,他就故作无奈地调侃道:“你就不能有次不卡点来吗。” “这不是正好吗。”男人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第7章 阴影7 有人仿佛天生属于舞台,知道什么时候出场,更知道什么样的出场方式会调动人心。 侯涅生就是这样的人,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与紧张的心跳中,那人承着夕阳的余晖踏入薛宅,穿了件白衬衫,橙黄的光自他身后闪耀,像是层朦胧的滤镜,俊美的面容夹杂在光影间,有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侯涅生的个子很高,身材更说不上瘦弱,走起路来却像极了一个刚出院的重症病患,让人莫名觉得单薄和削瘦,三月的风适时吹过,将他几缕过肩的长发吹起,显得更加支离破碎,身后行李箱似有千斤,下一秒就能将他拽倒在地。 待他彻底走进薛宅,众人也看清了他的面容,五官俊朗到极点,像是神明亲自雕刻的惊世作品,一双绝美的桃花眼平静地扫过四周,他嘴角还挂着礼貌而疏离的笑。 像是那种会坐在角落观望,冷漠又温和的人,会用含笑的语气告诉你,他要杀死你的恶魔,是条阴毒、残忍的蛇。 几乎所有人都呆住了,因为角色从剧本走进现实,来人完美符合了他们对反派司郁的所有幻想。 他对众人的反应习以为常,轻笑一声后属于司郁的冰冷滤镜消失了,真正变得温和鲜活,在太阳余晖消失前,他玩笑般地说:“我怕来太早容易造成轰动。”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不少人依旧保持那副惊讶和忘记呼吸的模样,本该推着轮椅的江元,更是激动地手一松,将轮椅推倒在地。 这就是侯涅生,一个不粉娱乐圈都会知道的国民级影帝。 在场很多年轻人小学时他便出道了,出道即巅峰,第一部电影作品就斩获当年最佳新人奖,之后没用几年又拿下了最佳男主角奖。 他的巅峰期很长,直到现在,依旧是超一线的火热存在。用某些大v的话说,拍电影就跟开盲盒一样,哪有不踩雷的,除非那个人是侯涅生,再烂的剧本都能靠他的惊世颜值和逆天演技,将票房拉回本。 他的出现让剧组还未拍摄便推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难怪所有的演员在到来前都是保密的,确实足够震撼。 在场的年轻人无一认识他,更无一不是他的粉丝。哪怕是汪宇航这类顶流,即便不粉,见面也要恭敬叫一声前辈。 但白日许明渊不包括在内,他不关心来人侯涅生在娱乐圈的身份有多震撼,他只知道这人是自己被迫要合住的室友,而现在晚上了,黑夜要出来了,而黑夜......非常想在侯涅生身上来几刀。 在太阳的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地平线前,白日许明渊平静地说:“不可以杀人。” 下一秒,他嘴角咧开笑容,冰冷的眸子变得灵动而鲜活,一抹暗色的红光在其中闪烁,盯着害自己干等一夜的室友轻飘飘道:“放心,我不杀人。” 侯涅生不需要再专门弄造型,刚刚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就是最好的答案。江元被场务提醒好几次终于回过神来急忙扶起轮椅,在侯涅生朝他走过来时,还有种不切实际的飘忽感。 第一次演戏就是给影帝作配吗,自满如江元也没有那种理所应当的感觉,他小心翼翼擦了下坐垫,说话的语气也紧张起来:“侯影帝,您坐。” “别紧张。”侯涅生回道,他坐到椅子上后又问,“推得动吗。” 江元点头,“嗯......” 拍摄因侯涅生的卡点到来正式开始,本就在角落许明渊被彻底遗忘,他咬着他恨不得冲过去,一刀砍在侯涅生身上。 不等压下这股情绪,睡醒一觉的薛文走到他旁边,感受到这股可怕的低气压后,试探性地问:“你......还好吗。” 许明渊用一张冷漠脸,强压着杀意,一字一句道:“你——说——呢。” 薛文:“......” 看出来非常不好,都会用反问句了。 “如果.....”薛文话说一半,许明渊转过头来,在对方冷得要冻死人的目光中,他咽了下口水,无比紧张地说:“刚刚有剧组的人来找我,麻烦我把大影帝的行李搬到房间里。” 他的语速很快,像是生怕让许明渊听清一样,“你也知道的,他要跟你住一块,钥匙也在你那里,只有你能进屋,我能麻烦你把他的行李搬到你房间不,如果不行,可以我搬,你开门就行。” 回答薛文的是许明渊更冷的目光,他叹了口气双手合十,就差跪下来磕头了,“算我求你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就是个传话的,最多算是拿钱办事,实在不行我给你住宿费全免了还不行吗,咱换个人刁难吧。” 许明渊依旧没有回答,薛文似乎想到了什么,咬咬牙后给许明渊弯腰道歉,“我承认昨晚是我耍心机坑了你,我给你道歉,但那完全就是个意外,按我的假设那个唐成双才是最后一个打开纸条的,真不是专门针对你的。” 黑夜许明渊:“......” 搞了半天,还真是你小子耍的心思啊。 怎么说呢,有种装哑巴吃黄连,吃错了还不能说的憋屈感。 “箱子在哪。”许明渊问。 见许明渊同意了,薛文眼睛一亮,立马直起身子,感激道:“箱子啊,我已经给你放门口了,你开门放进去就行了。” 许明渊面色一沉,转身不再理睬薛文,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的很欠揍,他发誓下次出外勤绝对要晚上到,然后换白天的来演戏。 上到三楼,许明渊果真见到了放在自己房间门口的箱子,箱子不大,估计也就装了几身衣服。 他打开门,一脚把箱子踹进屋,滚轮在地上飞速滑动,划过一个大点的地板缝隙,直接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许明渊可不管这些,把这身怎么穿怎么不舒服的衬衫西裤换掉,换了身休闲的无帽卫衣,又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了点东西塞进口袋里,将才重新出门。 他前脚刚踏出门,又退回来,撕了张桌上本就有的便签纸,飞速写几个大字,贴在大门外后,将房间彻底锁死。 此时西院的拍摄正如火如荼进行着。冯导是个要求严苛,精益求精的人,一线还是十八线,在他眼里都一个样,演不好都要挨骂,许明渊刚下楼就听到极其难听的骂声。 想想也难怪,很多演员都是为了贴合角色海选的新人,外加近距离接触侯涅生等明星,演技不好非常正常。不过这些都跟许明渊没有关系,没人注意他正好,省得那群人担惊受怕自己跟他们抢角色,都说了不是来演戏的,怎么就不信了。 薛文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对明星也不感兴趣,估计是找个地方独自待着去了。本来许明渊还打算坑他一下,毕竟因为他闹了个乌龙,白白浪费一晚上。 然而浪费归浪费,黑夜许明渊从不亏待自己,彻夜调查前,他还是选择先去【老薛私房菜馆】吃个菜,那里还符合他口味的。 没有其他人碍事,许明渊走得很快。今天正式开拍,菜馆也不复昨日的热闹和拥挤,门前空荡荡的,就一张桌上坐了几个店员在那闲聊。 他们对许明渊还有些印象,毕竟他是跟汪宇航一起过来的,本身也足够亮眼。 昨天招待他的店员直接站起来,招呼着许明渊找了张桌子坐下,在等点菜的功夫里还不忘问道:“今天不是正式开拍了吗,你怎么还有空来这吃饭啊。” “我不是演员,单纯找个地方出来玩玩而已。”许明渊随手指了两个昨天吃得还合口味的菜。 没有他人在,黑夜许明渊索幸也不装冷漠脸了,反正店员又不会找个跟他相熟了的人专门议论这个,他抽出一双筷子在手指间灵活转动着,随口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拍戏的。” “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店员笑着回道,“而且剧组那么多人,还得找我们菜馆包餐呢。” “这样啊。”许明渊道,“具体说说呗。” 他的这张脸很好看,白日还会因为冷漠而又几分距离感,现在换到黑夜,笑起来直接抹去了这点距离感,语气也在跟好友随意聊天,虽然一般人不会想着怎么杀好友就是了。 少有人能拒绝这样的人来搭讪,这个店员也不例外,他犹豫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而后急匆匆跑进去报了个菜单又走出来,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听其他人八卦说,是人家大导演亲自来找镇长商量的,还把一堆废弃不用的地方封起来,重新装修后取景。你不知道啊,那时候一天到晚装修队的车子往镇子里开,可吵了。” “是吗。”许明渊开玩笑道,“你们那时候生意肯定很不错吧。” “这个啊,不瞒你说,我们这儿虽然偏僻,但旅游业还真不差,零零散散,一年到头都有人来玩。”店员似乎想起许明渊也是来玩的,又随手往山上一指,“就我们那山,还有专门的导游呢。” “还有导游啊。”许明渊问。 “对,你往.......等我一下。”店员思考片刻,像是不好描述,撕了张纸趴桌上给许明渊画了个简略的地图,最后用笔圈了一下,“就这儿,你要去的话,到时候......” 突然,一个身着厨师服的中年男人将一盘菜放到桌上,还不忘冲店员和蔼笑了下:“小张啊,还聊呢。” 店员一个激灵,站直身子异常紧张道:“没有,老板,这就结束。” 见状,等店长走后,许明渊问道:“你们店长很凶吗。” “还好,就是上班时间不能偷懒就是了。”店员小张怕许明渊还要问什么,撂下一句“不说了,我工作去了”就急忙离开进屋。 刚进屋,小张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那目光像蛇,冰冷而粘腻,粘附在皮肤上,毛骨悚然。 小张紧张地扭头,发现是店长在站在厨房里一动不动盯着他。 “我.....我什么都没说。”小张结结巴巴道。 “我知道。”店长说完挥起菜刀剁起排骨。 规律的“咔咔”声刺激着小张的神经,仿佛放在菜板上的正是他的脖子,一下没断又砍一下,他再次打了个寒颤,惊恐地意识到什么。 不行!绝对不行! 我就是说了两句话而已!凭什么是我! 小张僵硬地转头,借着敞开的大门看向许明渊,眼神因怨恨而充满恶意......都怪你! “小张啊,蒜没了你去后院给我拿点呗。”店长依旧和蔼的声音传来,“我在炒菜脱不开身。” “来.....来了。”小张应了声,又往许明渊那瞥了眼才匆匆走向厨房,穿过店长身后的门走向后院。 后院不小,大量的食材用麻袋装着堆在一边。另一边口很大井,井口没有封死,上方也没有设置打水的工具,而井的旁边也竟也放了一麻袋袋辣椒。 说来也怪,同样的院子里,井旁的那袋大蒜像是美术画作里阴影刻画错误的瑕疵,黑灰而浓烈,将正常的构图破坏掉,让人看一眼就无法忽略,那着重加深的黑色透露出浓重的不详与灾害,似乎还在不断朝外扩散。 店长的话,就像这灰黑世界故意洒出的一个食饵,小张挣扎片刻,走到井旁的袋子里摸了头蒜,他的动作很快,嘴里还小声急促念叨着什么,“别吃我!别吃我!我就拿个东西......” 他又从另一边正常的麻袋里拿了很多正常的蒜,一起抱回到厨房里,见店长还在切菜,又道:“店长,我帮你把蒜扒了吧。” “嗯。”店长头也不回应了声。 炒菜的时间小张一直等在厨房外面,他见菜好了,不等店长喊人就跑进来,“店长,我这就端过去。” “果然,人呐,说一顿就勤快了。”店长轻飘飘的话语落到没走远的小张耳中,他脚步顿了下,然后什么都没说飞速走了出去。 “烧排骨来喽。”小张端着菜,面色如常走到许明渊桌前,却在对方望过来的时候差点吓得双腿发抖,就差跪下来了。 这眼神他实在太熟悉了,就是自己刚刚在屋内望向许明渊的模样,埋怨至充满恨意,恨不得让人立刻去死。 这眼神只存在霎那,下一秒,那青年又恢复笑意,眼眸在夜灯下明亮而纯粹。 可小张仍旧被吓到了,那是明亮的杀意与纯粹的恶念,仿佛将他心底的阴暗面直白揭露在光下,无处遁藏。 他发现什么了吗,小张紧张地想,不,他不可能发现的,这种事说出来都不会有人信...... 内心不可揣测的折磨感让小张备受煎熬,初春的三月,他却像赤.身裸.体地站在严冬暴雪中。 “还有一道菜什么时候好。”许明渊笑着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当着小张面吃了下去,又道:“我晚点还有事,帮我催一下吧。” “我.....我这就去催。”小张结结巴巴说完,急忙跑开,还吓得差点被桌角绊倒。 他跑回院子里,这才发现身后的衣衫已被浸湿,冷汗竟是流了整背,明明店长才应该是更可怕的。 最后一道菜,换了个店员来上,许明渊也不在乎这点小事,毕竟马上就有好玩的事发生了,他快速解决晚饭,结完账走上台阶顺着山道往上走去。 他走后不久,【老薛私房菜馆】门口响起“沙沙”的声音,像是树叶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声音。粗壮的老树上灰黑的影子不时闪过,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像条大蛇在盘桓爬行,枝桠间的灯泡被遮挡似的半明半昧。 第8章 阴影8 今夜的古方镇说不上热闹,但薛宅却是个例外,里面灯火通明,骂声不止,不少本该回家的镇民也围在门口凑热闹。 “都别围在那!挡镜头了!挡镜头了!都让让!”冯志宏手拿喇叭喊道。 他的嗓音本就不小,再被喇叭无限放大,不少人被吵得捂着耳朵纷纷后退,眼见热闹凑不成,镇民纷纷退出薛宅,各回各家去了。 许明渊与这将要下山的人群擦肩而过,昏暗的灯光下,山道两侧的碎石野草被碾碎压倒,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紧随其后。 一个镇民下台阶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被吓得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后,耳边似乎听到了诡异的沙沙声,猛地扭头望向远去的青年,喃喃自语道:“这么快就开始了?” 许明渊路过薛宅,无视其中的骂声,头也不回继续向上走去。 前方不少的地方被用围栏围起来,估计是拍摄用的,许明渊可不管这么多,无视围栏直接翻过去。 古方镇占地不小,整个逛完需要不少时间,但家家户户的房门紧闭,没有一丝声响,灯也接二连三地熄灭,石板路上仅剩一点路灯和头顶的月光相互照应,一切都显得灰黑而诡谲。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老旧的石板路在岁月的冲刷下不免翘起,悠长灰暗的小道上不时传来“咯噔”的响声,寂静中被装点上些许诡异的色彩。 风似乎也吝啬在这里留下足迹,沙沙的声响中带不起半点涟漪,就像是在害怕什么看不到的东西。 好在这里的住户不算多,又基本集中在山脚的位置,等山路陡峭起来,四周石房更加老旧荒废,连围栏都不见了。不少的房子塌陷成了废墟,半塌陷的石块上青苔和野草被夜晚染上深邃的黑色,老旧腐化的家具散落在屋内,风吹雨打日晒间磨灭属于人的生气。 沙沙的声音如影随形,细小而蚀骨地爬入许明渊耳中,他的一双眼眸时而亮起光芒,时而归于黯淡。 他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跟着他。 直到许明渊彻底远离人烟站在废墟中时,夜灯彻底消失了,黑色的天穹里残缺的月孤独悬挂,清冷的光洒在他身上,将眸中兴奋的、难以压抑的杀意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沙沙声依旧在不时响起,像是某种硝烟与疯狂将被点燃的信号。 难以察觉的废墟角落,幽暗浑浊的阴影如气体般自角落扩散开来,沙沙的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它们张牙舞爪地汇聚成一根根粗壮的触手,悄无声息地伸向许明渊。 它们想做什么呢,或许是将人拖入阴影中吃掉。 它们越来越近,诡异又柔软的黑色触手即将抓住他。 ...... 触手的颜色漆黑,浓重得像是黑暗本身,夜晚是它最好的掩护色。而有人却天生就是黑夜,他不需要任何掩护,仿若本能一般,尖锐的寒芒闪过,比周身的月光更寒、更冷....... 几段触手倏然落地,像滩淤泥般瘫软,又似水般被土地吸收,转而消失不见。 许明渊几乎同时转身,却什么都没看见。 但他知道,那东西还在这,藏在某个他看不见的地方,或者说那东西本身就并不可见,不然也不可能尾随了他一路。 严格意义上来说,除了管理局规定的七种异能,还有第八种异能,被称为隐性异能,即自身确定为异能者,但没表现出具体的异能能力。 隐性异能者的检测很简单。通常来说异能者的身体素质远高于常人,管理局对此设定了一个数值,超过这个数值又没表现出具体能力的即为隐性异能者。 检测隐性异能者的同时,管理局也可以通过这些数据,推测隐性异能者日后会成为哪类异能者。 许明渊就是这类隐性异能者,而他超出峰值最高的就是精神力,换言之他的直觉和预感特别准。 就像现在这样,许明渊一瞬高高跃起,脚步轻盈地落到废墟上方,稳稳站立,而先前站立的地面上,几根粗壮的黑色触手从石板中伸出,因捕猎失败,愤怒地挥舞在半空中。 “这样才对嘛。”许明渊将匕首拿在手中,把玩着嬉笑道:“我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最好,别死得太快了。” 猎物自诩成了猎手,反是嘲讽起来,触手被这挑衅的话语激怒,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攻向他,还有更多的触手自废墟的阴暗处蔓延开来。 “生气就不好玩了哦。”许明渊边打边说。 他的身体异常灵活,总能以一种刁钻的角度避开攻击再快速反击,匕首的寒芒在月下闪耀着,越来越多的触手断肢落向地面,又飞速消失在地面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手的不一般,触手又一次猛烈攻击后消失不见,它自废墟与地面中来,却没有破坏城镇半点,消失之后一切归于原样,仿佛先前的战斗就是场不切实际的梦。 许明渊落在一处房梁上,身上半点汗渍未出,笑嘻嘻问道:“这就跑了?” 寂静、灰黑的荒芜里,无人回答许明渊的问题。 他的直觉告诉他,触手还在这儿,眸光扫过四周,代表杀意与疯狂的猩红在其中闪现,像是要把这废墟再毁一次,明显触手不出来不罢休的样子。 古老而破旧的瓦房被黑夜与自然侵袭,变得荒芜诡谲,阴影潜藏其中,不可捕捉。 “这可是你自己逼我的。”许明渊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弹珠模样的东西,放在手里掂量着,对着脚下寂静的废墟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道:“是炸弹哦,一颗就能炸掉好半个镇子。” 许明渊的话语间透露出莫名的喜悦,似乎正有这般打算。 他的五官立体精致,宛若女娲的巅峰作品,黑曜石般的眸子在月光下因兴奋呈现鲜活的亮色,不可压抑的疯狂化作一抹猩红若隐若现。 他站在被毁掉的建筑废墟上,身后陡峭而崎岖大山,庞大的影子浓重而深邃,比脚下零星半点的阴影更加深邃可怖,像是黑夜本身,在诡异的沙沙里,宛若恶鬼的声音就此传来:“而我手中有很多颗,足够把这里炸成废墟。” “唰——!” 触手再次自阴影中钻出攻向许明渊,除了沙沙声,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声音。 许明渊的听力很好,他也察觉了这点细微的差别。 “这就对了吗。”他侧身避开触手,指间挥舞的匕首顺便再次将之砍断,另一手弹珠朝着镇子还亮灯的地方丢去。 弹珠在许明渊刻意抛掷下,像流星般高高划过夜空,无数漆黑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汇聚,追逐着这颗将要爆炸的弹珠,天穹被就此笼罩,残月的光芒消失在废墟上。 霎那间,许明渊听清楚了,那是一种类似蛇吐信子的嘶嘶声,而且就附近。 下一秒,笼罩天空的黑色消失了,废墟的某处角落,许明渊的匕首狠狠刺入地面板块。 碎裂的石板上看起来什么都没有,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砍在动物鳞甲和石板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前者沉闷,后者清脆。 许明渊知道自己刺中了,他用力扭转了一下匕首。 弹珠落地的声音被尖锐刺耳的嘶吼声盖过,月光下,巨大的蛇影遍布在废墟上,痛苦、绝望地扭动翻滚着,其中某段身体影子就在许明渊的匕首下,被反复刺痛。, 远处的弹珠掉落,本来在爆炸中燃烧和毁灭的城镇仍旧是那么安静,遥远的地方红色灯牌完好无损地亮着。 “骗你的,就是弹珠而已。”许明渊将匕首彻底嵌入地面,站起来俯看废墟上的蛇影。 像是另一个时空照过来的投影,只能在月光下显现,巨蛇的庞大身躯扭曲着,翻腾涌动间便是山崩地裂,海啸跃堤,可这又只是个影子,一把小巧而锋利的匕首就足以将它钉在地上,让它痛苦哀嚎。 几根触手垂死挣扎般出现,许明渊掏出在房间里摸的水果刀就轻易斩断了,嘲讽般的话语紧跟着传来,他说:“傻瓜才信这是炸弹,下次别这么天真了。” “虽然你也没有下次了。”许明渊重新蹲下来,又拿出个弹珠对着还在痛苦翻滚的蛇影道,“我知道你是人变的,不然也不会去追弹珠,动物型异能者是吧,影子是你的特殊能力。” 异能者在觉醒能力后,还有概率根据使用方式激发出更强力的特殊能力。也因此哪怕是觉醒为同一物种的动物型异能者,也会根据侧重点不同,激发不同的特殊能力。 根据影子大蛇的样子来看,它本身是动物型异能者,而操纵影子则是它激发的特殊能力。 但是这些都跟许明渊没多少关系了,因为他先前的话也不算完全骗人。管理局有很多特殊道具,都设计成弹珠的样子便于携带,以供调查员在必要情况下使用。 每个道具在拿取和使用都需要报备,丢了还会被严重记过。丢出去的那颗有什么能力,许明渊没仔细看,反正就是诈唬人而已,待会还要去捡回来。 要是真无缘无故把镇子炸了,估计下辈子都要在异能者监牢里度过。 而他现在手中拿的这颗,能力为禁制,来自总局的一个强大异能者。通过在某个物体上写下单一强制要求而发动能力。这个弹珠内包含的强制要求是——绝对禁止使用异能。 这个禁制弹珠对调查员来说就相当于警察的手铐,抓捕时都会随身携带。 许明渊开启道具,一个金属质感的颈环出现在他手上,又对比下颈环的直径和大蛇影子的粗细,他用商量的口气问:“你要不直接变回原型呗,颈环太小了,这样子带不上。” 见大蛇没有理睬自己,许明渊一手放在匕首拔出些许又缓缓转动起来,摇摇头故作无奈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只能自己动手喽。” 突然,许明渊猛地站起来,一发子弹擦着他的肩膀过去正好打在匕首上,子弹的撞击下因转动而些许松动的匕首直接飞出地面。 失去钳制的蛇影飞速游动,庞大的影子一瞬消失无踪,只剩把匕首完好无损地落在地上。 变故发生得太快,饶是许明渊也没反应过来,但他知道马上就能抓到的异能者跑了,虽然对方受伤了,但镇上还存在帮凶。 手中金属质感的颈环在月光下泛起光泽,像是嘲笑许明渊的大意轻敌。 “别让我逮到你们!”他将手中的颈环愤怒地摔向远处,又拿起匕首将胡乱砍几下后,眼眸中的血色杀意才有些许缓解。 又过了几分钟,许明渊无可奈何地落下地面,将颈环捡起来重新变成弹珠,而后又朝扔另一个弹珠地方走去,搜寻弹珠。 一颗小小的弹珠在灰黑的废墟和各种犄角旮旯里异常难找,打架花了半小时,找弹珠花了两小时,当许明渊从一块石缝里满身是灰地找到弹珠时,他已经气得再次想杀人了。 沉默三秒后,秉承着快速发泄的原则,他拿出手机拨打了自家组长的电话。 电话那头,非上班时间被打扰的贝岑烟语气十分不爽:“你最好有事找我!” “有事,我抓到影子异能者了。”许明渊张口就是个大消息,还不等贝岑烟问详细经过,他又道:“可惜又给对方跑了。” 电话那头刚准备不发火的贝岑烟转而吼道:“那你打这通电话,非要打扰我的目的是什么!”崩溃几乎要从电话那头溢出来了。 “汇报工作啊。”眼见组长不畅快了,许明渊的心情就好了不少,他用异常无辜的语气道:“不是组长你说的吗,汇报工作让我来。” 贝岑烟:“.......” 好像,我确实说过。 许明渊又道:“总结一下,影子异能者抓到了,又跑了,有同伙,就这样,没了。” 贝岑烟:“.......” 确实简洁了不少,但为什么心情更不好了呢。 汇报完,黑夜许明渊挂断电话心情也好了不少,心情不好的贝岑烟发来短信:【还是白天的汇报吧,你老老实实打架去。】 第9章 阴影9 差一点就能抓到目标,收工回家的许明渊漫无目的地在小巷里晃着,经历刚刚的打斗,总是难以适应这过分的安静。 即便这安静中透露着诡异和荒芜,他也依旧没有多少感触,毕竟很多时候他比那些怪异之物更加可怕。 常人和怪物,行动轨迹和思维方式全都有迹可循。 但他不一样,黑夜这个人格介于人和怪之间,不受任何秩序和规则的约束,上一秒能称兄道弟,下一秒就会抽刀杀人。 黑夜的恶有很多且总是无缘无故,但好在有白日牵制,以及那零星一点的善意有了依托,被依托之人教会他克制和忍耐。 管理局也知道许明渊的双重人格,曾尝试过用异能将两个人格强行融合到一起,可惜不止融合失败,昼夜交替后,黑夜点予以为他人格融合的异能者非常可怕二次伤害。 等众人赶到时,黑夜已经把人绑在手术床上,手上拿着刀要把对方的脑子切开,尝试这样能不能把人变成双重人格。 这件事之后,管理局也看明白了,如果黑夜非要见血和杀人,就将刀刃对着其他违法犯罪的异能者,只要不伤害无辜者和普通人就睁一眼闭一只眼。 也因此,黑夜在见到影蛇时,才会这般兴奋,现在他只想找到那个受伤的动物型异能者和其同伙,释放完未尽兴的杀意。 许明渊这么想着,突然停下脚步,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好像有枪啊,要不要再回去拿点东西呢。 算了。 他思考不过一秒否定这个想法,继续漫无目的地在小镇上游荡。 古方镇够大,除了一条主路山道外,大街小巷错综复杂,许明渊绕着绕着就回到了薛宅。 许明渊:“......” 算了,来都来了,看一眼得了。 凌晨时分,薛宅的骂声终于停止,似乎是拍摄结束了,许明渊进去的时候,不少人都在排队洗漱,还有不少人跟他擦肩而过出门去了。 唐成双也在其中,手上还滴着水正扭头望着什么,许明渊见他没注意自己,也循着方向望过去。 灯影绰绰,昏暗的光下,只见江元被汪宇航搂着肩膀,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起来亲密无间。 他们从西院走来,穿着演戏时的服饰,身后石瓦黑梁的古老建筑、在翠竹与灯笼装点下,青石板路幽深绵长,重现了这个大宅往日的欢乐与热闹,又有种说不清的情感纠缠其间。 走出西院的霎那,汪宇航揽在江元肩膀上的手又放下来,可那种说不明的气场和氛围仍旧在两人间蔓延、回旋,似乎是种超出朋友界限的东西,与周围来来往往的群演格格不入。 唐成双是个对情绪很敏感的人,他冷不丁对心底生出的猜测感到后怕,喃喃自语道:“应该不可能吧。” 然而江元到底是唐成双在这里最相熟的人,两人又是一路相伴过来的,他不放心地走过去喊了声“江元”。 江元停下脚步,回头正好瞥见许明渊站在他身后,下意识认为两人一伙的,说话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唐成双,你有事吗。” 没有开心地邀请,没有激动地分享,也没有别的什么情绪,不像朋友,更像是一面之缘的人再相遇,随口说的那句好巧,又或者连陌生人都不如。 唐成双想提醒的话噎在嘴边,随着江元冷淡的态度咽回腹中,沉默片刻后改口道:“没事,就是提醒你别吃太多辣,记得早点回来,好好休息。” 江元冷淡地回道:“知道啦。” 也许是辣椒这个词让江元想到不好的事情,再次刺激到他,唐成双察觉他话语中明显的怒意。 再等唐成双回过神来想说什么时,江元已经跟着王宇航走远了,又一扭头,被许明渊这突然近在咫尺的人吓了一跳。 唐成双:“?!” 他脱口而出道:“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过看到许明渊这张冷漠脸,唐成双也知道江元为什么会生气了,自己跟许明渊站一起,他不冷淡才怪呢。 许明渊摆着冷漠脸无视唐成双的问题,反问道:“侯涅生呢。” 唐成双心里“咯噔”一声,诧异地想,这哥们怎么就能如此自然地直呼侯涅生的名字呢。 但再一想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许明渊这人比起冷漠,更像是一种天上地下谁都看不上眼的睥睨,区区影帝,他叫个名字,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又或者,他有种对大众规则和思想的不屑,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看似冷漠,实则疯狂而自由。 下一秒,唐成双在心底默念一句罪过,回答道:“出去了,刚走没多远。” “知道了。”黑夜许明渊说完扭头就走。 装白日就是这点方便,什么都不用解释,转头走就行了,哪怕出问题,别人也会自己给他脑补。 再说山道上有说有笑的汪宇航二人,沿山道的边缘不急不缓地走着,途径某个巷子时,细小的沙沙声被就此盖过,完全不知他们离死亡只差一步。 几根微小的黑色触手从巷子里伸出来,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 突然,巷子里传来人声,“不可以。” 触手缩回巷子里,停在半空尖端蠕动几下,像是讨价还价,角落里雄雌莫辩的声音继续说道:“去随便找点东西吃,他不能吃,那是给重要祭品的祭品。” 月光下,一只手伸出来,盖在触手上轻轻抚摸着,浅色而奇异的光芒出现,那人的声音变得更加虚无,更加空灵,“去吧,再等等,你很快就能重生了。” 触手回缩消失在墙壁上,巨大的蛇影一闪而过,游向远处。 它受伤了,需要吃东西恢复身体,不然可压制不了他们,可是镇上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除了特定时段的投喂,有些人一旦吃了也会让他们奋起反抗。 蛇影变得幽深,灰黑的触手钻出来,在看不见的角落疯狂挥舞,似乎是在生气和烦躁。 突然,它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食饵的味道。 不在井,而是别的什么地方,它调转方向,在黑色的影子里快速游动。 它停在一个没亮灯的石房处,巨大的蛇影盘旋其上,将小房子紧紧缠绕起来,蛇口张开,信子飞速吞吐着,触手像水一般渗进屋檐。 几分钟后,它餍足地再次吞吐几下信子,月光下巨大的身躯再次藏入阴影里,朝着河流的方向前去。 在外面重新搜寻的许明渊突然感受到什么,停下脚步顺着岔口朝一个方向望去,石瓦房整齐地排列在一侧,能模糊看到最远处的河流。 许明渊的直觉告诉他,那里有什么东西,必须去看看。他改变方向,朝河边走去。 殊不知,这条道的不远处,侯涅生也感受到什么,同样改变方向,朝河边走去。 许明渊顺着石板路前行,延伸小路的石板停在河的边缘,湿润的泥土生长着些许挺硬的野草,前方没有任何围栏,跳下河还是被推下河都挺方便的。 顺着河岸望去,还能看到远处朦胧的桥影。 许明渊眯了眯眼睛,桥上有个白影,似乎是个人,在夜晚地异常显眼。 这古方镇大晚上还有人吗,许明渊想,难不成是那异能者的同伙。 无怪许明渊这么想,这河远离山道和住宅,距离他先前打斗的废墟更近。 他朝桥的方向走去,将匕首取出放在指尖把玩,稍有不对就能一招毙命。 随着距离缩短,桥上的人影也逐渐凝实,许明渊盯着他,被他吸引了全部注意,而一旁的河水像面镜子,联通两个世界,霎那间它从缓到急,泛起涟漪,汹涌间似乎正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桥上的那人似有所感应,扭过头来,与许明渊四目相对,张口说了什么。 许明渊没听清,但他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心脏在一瞬急速收紧,像被人紧握着,濒死了般。 同一时间,河水中影蛇的嘶吼传入耳畔,无数的阴影触手冲出水面,裹着许明渊,将他拽入河中。 入河的霎那,他终于看清了桥上白影 ——侯涅生。 “咕嘟咕嘟——” 河面冒起大片的气泡,从翻腾到微小,到归于平静。 下一秒,许明渊从河里挣扎着爬上岸。“呼——呼——”他趴在地上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厚重的水珠迫使他的衣衫向下坠去,勾勒出瘦而有力的腰身。 “滴答滴答”地,水渍顺着发丝不停滴落,脖颈和手腕处浮现拉拽的痕迹,黑色的衣衫将他的肌肤衬得白皙,也让这青紫的伤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咳咳。”他又咳嗽几下,吐出被迫吸入的河水。 短时间的生死搏命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膛,他握紧匕首,手背上的青筋蹦起,像是在压抑克制什么。 好想...... 好想破坏什么东西,也好想杀掉什么人。 属于夜晚的疯狂与躁动将许明渊的眼眸彻底染成血色,压抑在骨中破坏因子叫嚣着要冲破血肉。 他牙齿开合一下,甜腻的血腥味在唇舌间蔓延。 不够,还不够...... 片刻后,许明渊艰难抬起握住匕首的那只手,手腕翻转,锋利的寒芒对准自己。 “你没事吧。” 头顶传来陌生的男声。 许明渊瞳孔骤然一缩,本能反应地疾速起身朝对方刺去,而对方的反应竟也超乎他意料,直接侧身躲过了这道本该封喉致命的攻击。 是谁? 许明渊伸手抹去眼眸的水汽,待看清是侯涅生时,他的眼神变得疯狂,充满攻击性,似乎要将这几天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这影帝身上。 他手腕一转,匕首朝着侯涅生再次攻去,而后者似乎所有的实力与运气都用在了最开始的那下,几招之后就被许明渊压倒在地。 碍于侯涅生的大明星身份,许明渊没有真的下杀手,但匕首划过侯涅生的脖颈砍断一截长发,而后刺入石板,殷红的血顺伤口缓缓渗出。 从始至终,河里的触手都没有要再出现的意思,连沙沙声都不见了,似乎已经离开了。 许明渊跪坐在侯涅生身上,俯身与他四目相对,语气轻佻而肆意:“大影帝,一个人走夜路可不安全呐。” “解释一下吧,你为什么在这,跟蛇影的异能者又是什么关系。”许明渊像个末路的狂徒,满身狼狈又异常兴奋,沾水泛红的眼角看起来魅惑诱人,连瞳孔里都满是对方,看似充满情欲却锋芒毕露,“解释不好,我真的会杀人哦。” 侯涅生微微蹙眉,平静地反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 “别岔开话题,现在是我问你,别以为你是影帝我就不敢动你。”许明渊说着又砍下侯涅生的一截头发,笑着威胁道:“你说要是第二天所有人一觉醒来发现堂堂影帝变成一个秃头,会怎么样呢。” “会非常不好。”侯涅生无奈笑笑,又问:“你是薛宅住在301的人吧。” “是又怎么样。”许明渊撇嘴道。 “你把房间锁了,不给我进去,我还不能出来找人吗。”侯涅生也有些怒气地问。 许明渊:“......” 好像是有这回事,我还留了张字条来着。 不等许明渊回想具体,侯涅生又道:“还给我留了张字条,说没人在,门口待着。” “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出来,能起来了不。”侯涅生说着,挣扎着要起身,还不等他将许明渊从身上推开,许明渊反手变出个颈环套在他脖上。 带上颈环的霎那,侯涅生身体的力量陡然卸去,很轻易地被许明渊重新压回身下。 “我还没问完呢。”许明渊几乎单一只左手就钳住了侯涅生,右手拔出插在地面的匕首,抵在他的胸膛处,腰跟着往下弯了几分。 如果这时有人走到河边,肯定会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因为两个几乎贴在了一起,在下方的还是影帝侯涅生。 可惜,这里偏僻至极,没人会过来。 极近的距离下,许明渊盯着侯涅生的眼睛,一字一句非常笃定道:“你是异能者。” 第10章 阴影10 少有人会在面对死亡时撒谎,不等侯涅生回答,许明渊用匕首轻轻往下刺下去,纯白的衬衫立马晕出一朵血花。 他道:“想好了再说。” 许明渊说话喷吐的热气洒在侯涅生的唇上,后者也无愧巅峰了十几年的存在,深邃俊美的五官无可挑剔,长发因先前的打斗而散乱,几根飘散的发丝后,含情的桃花眼印着许明渊半疯的模样,似有清泉,水波流转,又似深渊,酝酿风暴。 片刻后,侯涅生肯定地回道:“是。” “这就对了嘛。”许明渊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的能力又是什么。” 侯涅生又试着挣扎几下,发现依旧使不上劲后,选择了乖乖配合,他道:“直觉让我来这的,至于能力,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能力。” 许明渊沉默片刻,他这番说辞怎么听怎么像自己,又发疯似地把匕首嵌在地上,又抓起一撮侯涅生的长发,问:“你没骗我?” 侯涅生又挣扎两下,无奈地反问道:“你看我现在这样,能骗你吗。” “或许吧。”许明渊坐在侯涅生身上,开始思考该怎么处理他。 将侯涅生直接带回管理局,肯定不现实,且不说人家的公众影响力,把他送走了,谁待在剧组演反派啊。而且影蛇异能者最起码有一个同伙,他总不能一个人孤军奋战吧。 许明渊望向侯涅生的目光变得兴奋起来,这个现成就有个人手吗。他摸着侯涅生戴在脖子上的金属颈环说道:“这东西会封印你的异能,只有我能解开,而且你能感觉到河边有异的话,应该也察觉到了吧,这里还有其他异能者。” 咽喉被人慢慢摩挲着,没人会不紧张,尤其那人可能脑子还有点病,侯涅生喉结滚动几下,似是在紧张,又似是在思考。 片刻后,他道:“是,你要做什么。” “帮我。”许明渊说得理所应当,“从现在开始你被我无限期征用了,必须配合我的工作,随叫随到,否则你就得一辈子带着它。” “作为异能者,哪怕没有能力也好,你能舍得这强健有力的身体变得羸弱不堪吗。”许明渊说着在侯涅生身上动两下,将他的双手轻而易举地举过头顶压在地上,又问:“你真能忍受变得这般柔弱吗。” “不能。”侯涅生几乎立马就回答了,他又努力抬头望向脖颈的金属质环,月光下就这么亮眼,搁太阳光底下可不得全天下都认为他有特殊癖好了吗。 “但我有个条件。”侯涅生说,“这个颈链能不能换成别的,脖子上这样太显眼了。” 许明渊沉默片刻,好像确实是这样,他又趴在侯涅生身上调整了一下颈环的款式,毕竟天下不是所有人都长一个样,给手铐做点装饰挺正常。 他选了半天,最后按下确定键,金属质感的颈环变成了有些宽松的项链,样式不错,但配上侯涅生这张脸又有些太低端了。 许明渊又在身上摸了下,正好翻到一个手链,好像是他妈过年时从某个很灵的寺求来的,据说还是私人定制,纯手工制作。 上面串着一个精美的黑曜石,像许明渊的眼睛,璀璨而明亮,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当许明渊拿出这手链时,侯涅生的身体莫名紧绷起来,眼睁睁看着对方将手链拆散,将那个黑曜石单独拿出来挂在项链上,当个吊坠。 仿佛没察觉到侯涅生的异常,许明渊拍拍手道:“现在可以了吧。” 侯涅生望着脖颈间的黑曜石,苦笑着无奈道:“可以了。” “咔嚓。”许明渊又拍了张侯涅生的照片,好在手机有防水功能,还能正常使用,他将手机朝侯涅生晃晃,继续威胁道:“还有,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就等着这张照片被发到网上吧。” 照片底端拍到许明渊的大腿和膝盖,正好卡在侯涅生的腰腹部位,而因许明渊落水的缘故,侯涅生的衣服也被沾湿,白衬衫变得粘腻,紧紧贴着在他的腹部,其下的腹肌若隐若现,光是看着就让人想将他扒光。 上方晕染的血渍、脖颈的伤口以及这张绝美的脸,怎么看像在进行某些少儿不宜的特殊游戏。 侯涅生扫了眼照片,又叹息道:“我知道了,我都答应你,你现在能从我起来了吗。” “可以。”许明渊收回手机顺便往下移了点,突然,一个挺硬灼热的东西正好顶在他的臀部。 许明渊立马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看向侯涅生的眼神变得赤.裸大胆,像个流氓般调侃道:“你硬了?” 侯涅生笑了下,没有丝毫尴尬地反问道:“有个人坐在你身上一直蹭,你不硬啊。” 道理是这么说,但许明渊和侯涅生都是男的啊,他从侯涅生身上爬起来,随口问道:“你喜欢男的啊。” 侯涅生也终于站起来,理着皱成一团的衬衫承认道:“是啊,有问题吗。” 刚刚坐在侯涅生身上的时候,许明渊就有感觉,这影帝资本不小,这时他站起来,凸起的地方异常明显,遮都遮不住。 许明渊毫不避讳地望过去,道:“没问题,但你要是敢不听我话,就等着照片和你的性取向一起曝光到网上吧。” 侯涅生:“......” “不信?”许明渊拿出手机反问。 “信,我绝对信。”侯涅整理好衣服,低头似乎无奈地问:“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侯涅生的脸很漂亮,美而不柔,即使长发也能让人一眼就分辨出这个是男人,在这种逐渐放松的舒缓气质下,连脖颈间的血口都显得色.气魅惑,让人想将他粉碎破坏掉。 “可以。”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伤口是自己划伤上,许明渊就有种压抑不住兴奋感,想要把侯涅生更彻底地破坏,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压下心底的阴暗心思,他咬着牙道:“可以。” 得到许可,侯涅生转身朝桥的方向走去,许明渊慢悠悠跟在后面,“今天拍戏有什么异常吗。” “你说的异常是指什么。”侯涅生头也不回道。 “你觉得有问题的都算。”许明渊回道。 “你非要这么说,那整个剧组都有问题。”侯涅生现在被迫和许明渊站在一条线上,对剧组的事情也不藏着掖着,毕竟早点把那几个异能者找出来,他也能早点解脱。 “选角有问题,比起汪宇航,试镜时童苑杰饰演的刘今更有感觉,这不符合冯导的一贯作风。海选的规模也太大了,很多已经被选上的,看完家庭背景又筛掉了。还有冯导虽然会实景拍摄,但这次走得太远了,行程也赶,也就前天才把地址发来,还特别要求不能带助理,不然就滚蛋走人。” “那个蒋欣雯不就带了吗。”许明渊反问。 “这就是你说的异常了,冯导这人挺自我的,以前也不是没把不按规矩做事的直接撵走,但这次他却什么都没说。”侯涅生如实回道。 “这样说来,你们剧组问题挺大啊。”许明渊自言自语道,又不自觉望向前方的侯涅生。 不得不说,造物主真的很偏爱侯涅生。 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身形比例近乎完美,哪怕不看脸,光看他走路的背影也是种享受,衬衫下的身材也似如此,肌肉流畅有力却不过分饱满,也是最让人赏心悦目的程度。 想起侯涅生胸前的血口,许明渊心底幽暗的想法又冒了出来,他想把这人的衬衫扒下来撕碎,用匕首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在他的肉体上留下殷红渗血的伤痕,那画面一定非常色.情,也一定更加赏心悦目。 走在前方的侯涅生丝毫不知许明渊心底萌生滋长的阴暗想法,继续说着剧组的问题。 二人走回山道,路上空荡荡的,灰黑一片,许明渊的视力不成问题,但带了禁制的侯涅生就不一样,他随口问一句:“看得见不。” 侯涅生道:“还好。” “那就行,本来还想给你调松点的。”许明渊说完越过侯涅生走到前面,他怕再盯着侯涅生背影,给自己看得又心生歹念。 一路上他们没遇到人,等靠近薛宅才看到半点光亮和些许人声,而然这人声,却也不是单纯的说话声。 许明渊头一次觉得自己听力实在是太好了,隔着墙都能听到接吻时唾液交换的粘腻水声。 好在他本身就不太正常,一点不尴尬地拉着侯涅生听墙角还不忘问道:“怎么样,能听见不。” “听得见。”侯涅生有些无奈地问,“大晚上听别人墙角很有意思吗。” “当然,说不准是某个大明星跟人搞在一起了呢,这可是吃瓜一线啊,你怎么能不好奇呢,有没有娱乐的基本素养啊。”许明渊说话很小声,但他两眼亮晶晶的,比打架玩刀的时候更加兴奋,还拉着侯涅生劝道:“我们现在进去人家多尴尬啊,是不是,等他们结束呗,反正不着急。” 薛宅很大,但正门只有一个,一个庭院联通四面八方,现在这样走进去是肯定会打扰人的。但侯涅生显然没有等着听墙角的打算,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血迹干涸的白衬衫,又许明渊身上打量片刻,目光中带了点疑惑。 被这样打量着,许明渊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影帝完全没被禁制影响,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般,只听影帝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反问道:“别人尴不尴尬我不知道,但我们才应该是尴尬的那对,一个衣服脖子上沾着血,另一个全身上下湿透了还有各种勒痕,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话音落下,许明渊有些僵住了,只听大影帝又道:“你是觉得我不算大明星了,还是非要告诉全天下我们刚干了什么少儿不宜的事。” 最后侯涅生又自暴自弃地说:“反正我是无所谓,这么多年了,是该给狗仔来点爆料了,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作为另一个主人公。” 许明渊:“.......” 借着月光,他稍稍抬起手臂,手腕上的勒痕一圈一圈,光是看着就能想象是怎么样的力道。而侯涅生脖颈的伤口虽然不流血了,但先前渗出的血依旧挂在上面,衬衫凌乱又掉了几颗扣子,衣襟敞开,大片的胸膛露出来。 再配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勾人魅惑的欲望几乎无处安放,确实......怎么洗都洗不清。 黑夜许明渊承认自己可能不太正常,但至少还是要脸的,他无奈妥协:“行吧。” 他跟侯涅生静悄悄离开,在薛宅外围绕一圈,目测到东院住宅的附近时,指了下前方两米多高的墙,问:“上得去不。” 侯涅生不假思索地回道:“普通人上不去。” 许明渊无奈走上前给侯涅生脖颈上的禁制调小一点,目光难免落在那被划开的伤口上,头顶的树正好遮盖了月亮,干涸的血渍黏在皮肤上变得深邃,朦胧间斑驳一块像是用力吮吸后,宣誓主权的记号。 虽然方式不同,但它跟这项链一样宣誓了胜利和主权,许明渊眸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调整禁制时指腹在伤口上稍稍用力按压着划过,感受到侯涅生一瞬的绷紧和颤栗,他笑嘻嘻地故作威胁道:“记得听话。” 侯涅生没回答,但逐渐放松的身体似乎是另一种妥协。 许明渊没有过多计较地放开他率先翻上墙,侯涅生摸了下脖颈的伤口,看似平淡的眼眸中似乎有可怕的风暴将酝酿。 下一秒,他轻笑一声,眼底的风暴消失,非常利落地翻上墙,二人走到东院的最顶端而后落下,三楼高度,却没出任何声响,连呼吸都异常平稳。 虽说异能者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但在管理局,也不是所有的异能者都能成为调查员。他们需要进行长达两年的地狱式综合训练,训练期间就会筛下一部分人,坚持下来的人还需通过最终考核,才能拿到成为调查员的外勤资格。 这也是许明渊笃定侯涅生是异能者的原因,即便只是赤身肉搏,没练过的异能者也可以轻易放倒普通人,更何况是他的全力一击。 他们悄无声息地进入楼梯口,最后许明渊还不忘趁机瞄向远处角落的两人,因为视角问题,他只能模糊地看清其中一个。 别说,那人还挺熟的,正是江元。 他顿时有些失落,心里念叨一句没趣,而后飞速上楼。 三楼,侯涅生已经站在门口等着许明渊来开门。 许明渊走到门前开始摸钥匙,三秒后,他找过了所有口袋,尴尬地扭头望向侯涅生,装作钥匙没丢的样子开玩笑道:“反正天还没亮,闲着也是闲着。我有两个提议,你看看选哪个,一个是下河找钥匙,另一个是翻出去走窗户,我屋窗户没关。” 侯涅生:“.......” “我不想去跟触手玩捆绑游戏,也不想再下楼听接吻声。”侯涅生毫不意外地两个都拒绝了。 他看了眼门上那张纸条,其上挑衅的话语此刻又多了几分嘲讽意味,只见他将这纸条揭下来,怼在许明渊脸上,“我还有第三个提议,门口呆着。” 他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眼眸中寒意不是假的。 想想这一晚的经历,侯涅生生气似乎也理所应当,被人锁在门口,无奈出去找人被砍了几刀不说还被迫答应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最后跟人回来了,还要继续被锁在门口。 许明渊毫不怀疑,如果便签纸换成刀,这影帝能直接给他来一下,此刻的侯涅生就像个炸毛的野兽,看似戴上了项圈变得乖顺,但野性依旧未消。 但黑夜许明渊又是谁啊,顺毛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将便签纸抢过来揉成一团又丢到窗外,倚在门上威胁道:“那等着呗,等一早上其他人出来,看到我两这样后,是我丢的脸大,还是你丢的脸大。” 似乎担心侯涅生不清楚自己什么身份,许明渊还一字一句着重强调道:“大——影——帝。” 侯涅生:“.......” 这好像是我的词来着。 第11章 阴影11 薛宅的角落,江元的脸颊因害羞和激动变得红润,和面前这人接.吻,有种不切实际的恍惚感,轻飘飘地像落在云上似的。 开春的夜晚寒意未散,对方灼热的体温、炽热的呼吸全都变得清晰起来,似乎在空气里了重量,将他从云端拉回来,还有自己双手正紧紧抓住的臂膀,坚实有力,无一不在告诉他,这就是真的。 梦里的情景成了现实,这更加刺激了江元,他张开嘴轻微地喘息着,用一种饱含情欲的眼神看向对方,说话的语气也异常甜腻:“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不值得喜欢吗。”对方反问。 “当然值得。”江元不假思索地回道,声音软软地像是在撒娇。 在江元的世界里,没有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在他看来自己永远值得,可爱讨喜的外表让他从小就尝到了甜头,似乎所有东西都能用撒娇和笑容换来,如果不够就加点眼泪。 玩具、糖果、衣服、连感情也是,他值得所有人喜欢,所有人也都该理所应当喜欢他...... 但是现在这样还不够,江元想。 他拽着对方的衣袖,大大的眼眸凝视着对方,因为情动眼眶有些湿润,这么看着一个人似乎满眼都是对方,显得无比深情,用软糯的声音询问道:“晚上能去你房间吗。” 江元的声音里还有种势在必得的自信,他知道自己露出这副模样的时候没人能拒绝他,但出乎意料地,对方拒绝了,用手揉着他的头发有些克制而遗憾地说:“不可以,时间太晚了,明天还要拍戏。” 江元听到这话失落地低下头,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自己的魅力失效了。 那人又俯身在江元额头上落下一吻以示安慰,“走吧,回去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嗯......”江元应了声,跟在对方身后心不在焉地走着,突然他发现自己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个纸团。 他嘟了下嘴,不开心地将纸团踢远,再抬头正好瞥见个黑影翻上了墙。 那人还正好回头,可惜江元不是异能者,月光下那人的面容并不清晰,只觉得有几分面熟。 “啊!”江元惊呼一下,抓住前方男人袖子指着一处道:“快看,那里,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人啊。” 男人回头望过去,回道:“什么没有,你看错了吧。” “是吗。”江元还是觉得自己没看错,“可是我真的......” “是你太紧张看错了吧。”男人又摸着江元的脑袋,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江元讨了个拥抱才心满意足地跟男人分开,跟在男人身后进入楼梯口。 另一边,许明渊重新爬上楼顶又重新跳下去,从房间打开的窗户成功翻进去。 他将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找了件睡衣穿上后才打开门,对在门口等待的侯涅生没好气道:“还不快进来。” 这是间单人房,床自然也是单人床,即使比一般床大点,挤两个男人还是太勉强了,侯涅生进屋后,许明渊指着他身旁的椅子道:“你睡椅子,不准上床。” 说完他也不等侯涅生拒绝,直接躺倒在床上,将整个脸都深埋进枕头里。 他是两个人格,又不是两副身体,肉体的疲惫会不停叠加,不会因为昼夜交替而减少或消失。加上今晚,他已经快三天没有合眼了,身体接触到床垫,发出疲惫的信号,困倦逐步侵占他的意识。 好在他还记得自己又绑了个人当帮手,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提醒道:“明早的我,做什么都不要奇怪。” 话没说完他又躺倒了,用一种很轻地、几乎已经坠入梦乡的声音道:“我有......两个人格。” 许明渊的警惕和防备似乎全部都用完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另一个人面前睡着了,而那人还刚刚被他用刀威胁过,完全不担心对方趁机报复他。 “怎么就这么没有防备心呢。”侯涅生笑着走到许明渊床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静静看着他,勾人的桃花眼中没有丝毫笑意,冷得像是隆冬的深潭,平静的冰面下是无尽的深渊,一旦破裂便得将人轻易溺毙其中。 见许明渊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他又伸手摸上他的脸颊,指节不停轻触着向下划动,当滑到脖颈的时候似乎下一秒就能张开五指,狠狠地掐住,然后将两人的身份彻底反转。 可侯涅生没有,他的手指又停在许明渊脖颈的勒痕处,那里青紫泛黑,光是看着就让人心疼,眼眸里的深潭破冰消融,变得深情婉转。 有一瞬间,侯涅生想直接将许明渊身上的勒痕抹去,实在是太扎眼了。 但是不行,侯涅生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只是陌生人。 “陌生人。”侯涅生默念一遍这三个字,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了,转手给许明渊盖好被子,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你才会对我有点防备心呢。” 说完,他站起来伸手抹去自己颈间的血渍,若是许明渊还醒着就会惊奇地发现,那伤口竟已消失不见了,连个疤痕都没有,有的其实只是先前流出的血而已。 侯涅生对这点毫不意外,他指尖轻轻划过颈部,在相同的位置重新留下伤口,伤口像是定格般连血都没有流下,似乎只是为了骗过某人而存在的。 染血的白衬衫脱下,他将胸前的伤口同样处理后才换上新的衬衫,坐在椅子上阖上眼,装出睡着的模样。 一夜无梦,当阳光重新照进庭院时,许明渊睁开双眼,他的人格再次转变,属于白日的冷漠占据全部。 他掀开被子下床开始换衣服,理都没理坐在椅子上的侯涅生,但对方似乎睡眠很浅,一点动静就醒了过来,然后睁开眼就再也合不上了。 许明渊赤裸上身,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眼下,清晰的锁骨上带了点粉,腰肢纤细却不羸弱,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整体看起来流畅而不饱满,在阳光下将青年人独有的青涩感完美描绘。 可大片青紫的勒痕又将这一幕破坏,显得极不协调,除了手腕和脖颈,连腰腹,手臂上都是,一圈又一圈,在白皙的肌肤上异常扎眼,就这般赤裸地暴露在光下像是刚经历过某种变.态的性.爱,让人脸红羞愧。 好在白日的许明渊没有这种奇怪的情绪,他面无表情地又要脱下裤子,好在被侯涅生及时阻止,他道:“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许明渊平静地回道:“知道,换衣服。” “这里还有人呢。”侯涅生用眼神暗示道。 “我知道,但我们都是男的。”许明渊说着又要脱裤子。 “停——”侯涅生深吸口气,直白提醒道:“我喜欢男的,你能不能......” “那你喜欢我吗。”许明渊依旧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说完后一脸冷漠地反问道:“同性恋跟异性恋不一样吗,还是说不一样,你见到个男的脱衣服就会有.......” “停!”侯涅生再次打断许明渊,别过脸去又闭上眼,再次深吸口气无奈道:“你换吧。” 许明渊眨两下眼睛,扭头望向侯涅生紧闭着、不敢直视自己的双眼,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变得这么奇怪,不过他也不在乎这些小事。 他不急不缓地将衣服换好,把衬衫最顶端的扣子扣紧,堪堪盖住脖颈的勒痕,回头见侯涅生还紧闭着双眼,才道:“我换好了。” 侯涅生睁开眼见许明渊穿戴板正才松口气,站起来随便理下自己的衣服,随口问道:“白天需要我做什么。” 许明渊盯着侯涅生没有说话,后者不明所以地同他对视,片刻后又笑起来。 “有什么不对吗。”他问。 黑曜石项链静静挂在他脖颈上,早晨的阳光照进来变得更加璀璨耀眼,像是在宣誓主权般不可忽视,再往上是被匕首割伤的刀口,一晚过后已经轻微结痂,微微泛红。 看似很正常,但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白日许明渊即使情感世界如荒漠,也知道被人威胁后不该是这种心平气和的态度。 但是......太自然了,他想,甚至没有任何一本书能给这种奇怪的心理变化做出个合理解释。 算了,关于感情的问题还是让黑夜来解决吧。 “没有不对。”白日许明渊收回目光平静地说,“盯着剧组的人就好,别让他们从你的视野里消失。” 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剧组人员众多,而侯涅生既是男主之一,又需要坐在轮椅上被人盯着,行动本就不便,外加错综复杂的拍摄场地,两三个人已经是极限了。 “没问题。”侯涅生仿佛没察觉其中的问题,待许明渊推开门走出去后,又问:“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许明渊没有直接回答,又用那双平静的眼眸看向侯涅生,明亮的眼眸却像死水般毫无波澜,有一种机械质感的冷漠,让所有秘密都无所遁藏。 “我跟你现在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侯涅生或许真的无愧影帝的称号,被这般盯着还能笑出来,用轻松的语气回答许明渊,没有半点被胁迫的样子。 他拿起项链上的黑曜石,被捏在指尖的黑曜石与许明渊的眸子完美重合,望过去没有任何怪异感,有种说不明的虚幻与怪诞,仿佛有什么说不明东西就此重合在了一起。 霎那间,白日的荒漠似乎落下几滴甘霖,竟是明白了侯涅生话里的深意。 他需要许明渊解开禁制,早一天抓到影蛇异能者他也早一天解放。少有异能者能接受被束缚变回普通人,就像少有人愿意在富裕后过贫穷的日子,与其想着反抗,不如积极将对方找出来,毕竟现在这种情况,他自己也有陷入危险的可能性。 “尽力就好。”许明渊说,“我今天会去山上看看。” 平淡的语气中似乎沾染了些许人烟气,但下一秒又消失不见了。 “那个......”唐成双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弱弱地问:“你们到底还要再对视多久啊。” 他的语气近乎崩溃,没人能想象一开门就接受怎样的暴击。 两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在那里深情对视,其中一个是冷漠记仇的假面瘫,另一个是火了十几年的影帝男神,手上还拿个了定情信物般的东西。 那东西跟许明渊的眼睛一模一样,说不是定情信物,谁信啊! 再看看他们说得又是啥,尽力就好、去山上看看,这跟妻子送丈夫出门说的话有什么区别吗。还有那语气,别以为他听不出来,完全不是冷漠的语气好吧。 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疑似站在吃瓜一线的唐成双真的很想咆哮着提醒他们一句: 你们是室友!是室友!!不是情侣! 然而他到底没把这话说出口,因为那两人已经没事人一样地下楼了,留他一人在原地继续思考人生。 下到二楼,路过江元的房间,唐成双又下意识去望一眼,打开门出来的是汪宇航。 他穿了件宽松背心,手臂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未被打理过的头发散乱垂下,睡眼惺忪间,无意识地释放一种慵懒散漫的奇异魅力,让人忍不住盯着他,移不开眼。 唐成双也不例外,他的视线不停上移,紧张而仔细地打量汪宇航。下一秒,他看到汪宇航颈部有道奇怪的红痕。 再次可能站在吃瓜一线的唐成双:“?!” 罪过,罪过。 其实我眼瞎,什么都没看见。 “你怎么了?”汪宇航打着哈欠,望向唐成双语气随意地问:“我的脸怎么了吗。” 唐成双没在汪宇航那感受到压迫或者威胁,便有些尴尬地指着他脖子,道:“你的脖子......” “脖子?”汪宇航伸手摸了下,轻微的刺痛感传感。 “估计是在哪划到了吧。”他说着又揉了下脑袋,“我昨晚干嘛了,怎么全身上下都疼得要死。” 唐成双:“.......” 你昨晚干嘛了,你问我干嘛。 想到某种可怕的事情,唐成双又紧张地问:“你知道,你睡得是江元的......房间吗?” 话音落下,汪宇航猛地清醒过来,晃晃脑袋,转头回屋看了眼,江元还缩在被窝里,露着半个脑袋熟睡着,似乎还没穿衣服。 霎那间,汪宇航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急忙把唐成双拉过来,压着他的肩膀,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同他四目相对,无比认真道:“这件事谁都别告诉,知道吗。” 见汪宇航没有回答,他又道:“你想要钱也可以,开个价,我能给。” 唐成双摇摇头,后退几步挣脱汪宇航,轻声道:“木已成舟,好好对他。” 说完,他转身下楼,见汪宇航还愣在原地,扯出一丝笑容,保证道:“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 汪宇航:“??” 他不是......有什么东西搞错了。 第12章 阴影12 与古方镇相依的这座山很大,整个走完需要不少时间。 许明渊下楼无视准备开工的剧组,连冯导再次邀请他留下来的问话都没有回应。即将出门前,蒋欣雯跟她的助理小陶也出了房间,二人有说有笑地亲如姐妹般,想起侯涅生昨夜说的话,他停下脚步,回眸又看了小陶一眼。 样貌普通,是那种让人留不下印象的大众脸。 为什么呢,许明渊想,她有什么值得冯导另眼相待的吗。 比起许明渊对小陶的关注,侯涅生的出场更加亮眼,他仿佛天生自带舞台,光是站在庭院里什么不做就能成为所有人的焦点,脖颈上的黑曜石也是如此,映照着太阳的光芒,璀璨灼目。 侯涅生将这项链毫不掩饰地露出来,想不被注意都难。 冯志宏也察觉到这点,他记得很清楚,昨天来的时候侯涅生还没带这项链,而且这项链与反派角色司郁也不是很搭,有些不悦地问道:“你突然戴个首饰干什么。” “这个啊。”侯涅生拿起黑曜石又给冯导展示一番,“好看吧,我昨天就戴了,只不过放行李箱里忘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你戴着项链会出戏吗!”冯导显然不满侯涅生的回答,老头脸上的皱纹都拧起来,张口就要强制让侯涅生拿下来,“你给我拿......” “就是戴着才贴合角色啊。” 在许明渊波澜不惊的目光中,侯涅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理由:“司郁体弱多病要靠异能吃人才能续命,他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难免会担心他人报复,他本身又知道异能的存在,肯定会去佛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求个物件保平安。” “所以呢。你这项链也是去专门去求的?”冯导用嘲弄的语气问,“哪家寺庙卖这些东西啊。” “很多地方都卖啊。”侯涅生还用略有些惊讶的语气回道,“冯导你不知道吗,玛瑙翡翠之类的也都有,价格还不便宜呢。” “为了这项链我还加了很多店的联系方式呢,你需要不,我可以推几家给你。”侯涅生说着又掏出手机似乎真打算给冯导推几家。 “不需要,你项链也不用摘了。”冯导憋屈地回道,“去收拾收拾准备开工。” 下楼听完侯涅生长篇大论的唐成双:“.......” 果然是定情信物,编这么大一圈理由也不摘下来,看把人冯导气的。 “知道了。”侯涅生收回手机,将项链重新大摇大摆地放好,而后抬脚朝西院走去。 收了礼物就是不一样,唐成双想,看把人显摆的,走路都带风了。 突然,唐成双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啊,这显摆的人可是侯影帝啊,在荧幕上一向沉稳绅士的存在。 许明渊那假面瘫脸到底有什么魅力啊! 唐成双扭头看向许明渊,俊美的面庞在光下更加让人心动,平静而明亮的眸子映照太阳的光芒,似乎要比太阳本身更加耀眼灼目,身上依旧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西裤,矜贵得就差一副金丝眼镜了。 唐成双有些脸红地别过脸去,好像、确实......面瘫脸也不是不行。 许明渊不知道唐成双的奇怪想法,他还要去找个导游带他上山呢。 精神值较高的异能者记性都不会差,昨晚店员小张画的地图,许明渊也大致记住了,顺着主道山路向上走了一段路后,朝左边拐去。 几个中年人搬着凳子坐在门口,支了张桌子正吃早饭,似乎整个镇子都知道剧组来拍戏这件事,见到许明渊,一个红衣服的中年人随口问道:“今天不拍戏吗。” “我是来旅游的。”许明渊说,“你们这里有人能带我上山吗。” “上山?”几个中年人听了这话,笑容纷纷沉下来,几乎就将不能这件事写在脸上了。 最后还是最先开口的红衣服回道:“不行,现在不是上山的时候。” “什么时候可以上。”许明渊问。 “这段时间都不行。”红衣服怕许明渊继续追问,不耐烦道:“山上不安全,我们是不会上山的,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白日许明渊从不浪费时间,既然这些人都不能带他上山,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转身离开没有任何地停留。 见他走远,另一个穿条纹衫的问道:“欸,你说,我们也没让薛文在网上发宣传啊,怎么就有人来旅游了呢。” “不知道。”条纹衫对面的瘦子阴阳怪气道,“谁知道那小子是不是背着我们耍什么心眼了。” “这事儿,要不是跟老薛说声啊。”最后一个花棉袄的大婶问道。 “也对,我等过会去跟老薛说说,看看他有什么安排。”红衣服应了一嘴,又岔开话题道,“对了,你们选好了没啊。” “选好了。”说起这个话题,瘦子就笑了起来,喝了大半碗粥才道:“我家丫头从小就喜欢好看的,那剧组来人我都看了一圈,就那什么影帝最俊了。” “欸,你别说,我儿子要能出来,也绝对相中那女明星。”花棉袄也拍了下大腿说道,“等这两天,我去老薛那拿东西,给我儿子把人捎过去。” 几人讨论得兴高采烈,花棉袄见条纹衫一直没参与讨论,叫了他几声,问道:“你想啥呢,咋都不说话了。” “我在想,刚刚那青年是不是朝任佑民那块走了。”条纹衫的语气有些冷。 话音落下,其余三人脸色也是一变,“坏了!”红衣服站起来就要去追。 “去了就去了呗。”老薛私房菜馆的店长薛泰华不知何时走过来,他手背在身后,嘴里哼着小曲,显得悠哉无比,等站到几人面前才不紧不慢道:“疯了这么些年,也该走了,正好给婷婷换个口味,要一直光吃嫩的以后挑食怎么办。” “再说薛文,他还没那个胆子耍心眼呢,毕竟他兄弟姐妹都在那,不是吗。” 薛泰华站在阳光下,发福的脸庞洋溢着笑容,像是在唠家常般,忍不住同邻里炫耀自己的孩子又要附带几声怜爱的斥责,但说出来话却令人不寒而栗,所有人的笑容都在一瞬僵住,他道:“老丈人年纪大了,也给他准备葬礼吧,不用太隆重,我闺女脾气不太好,吃饭的时候喜静。” 红衣服最先反应过来,点点头,压抑着恐惧道:“知......知道了。” 薛泰华很满意几人的表情,心满意足地挥手离开,刚走两步还不忘提醒道:“记得来我这拿东西啊。” 小插曲过后,几个中年人也没有心情再坐下来闲聊了,他们纷纷找个借口起身离开。 等红衣服收拾好桌子进屋关门后,许明渊才从角落里走出来,异能者的耳目极好,刚刚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进入他耳中。 山上肯定有什么东西,而且对这里的居民异常重要。 联想他们刚刚的闲聊,许明渊思索片刻,自言自语道:“孩子吗。” 然而一切还要等真正进入山上才能知晓,许明渊记得他们说过前面还有个叫任佑民的人,他或许会知道什么。 许明渊顺着这条道一直走,直到靠近河岸,一户门口横着牌匾的人家才映入眼帘。 屋子很破,处于荒废和坍塌的边缘,房门大开,杂物堆积的小院一览无余,牌匾斜放在一侧的石墙上,牌匾上的字迹在风吹雨打间被逐渐腐蚀,只剩模糊的一片,完全无法辨认。 “喂!干嘛呢!”不等许明渊走近观察,屋内沙哑的声音传来。 不等许明渊开口,任佑民走了出来,皮肤黝黑,蓄着胡子,岁月的痕迹异常明显。 他皱眉怒目而显得面目可憎,一手扶墙,瞪着许明渊呵斥道:“你想干嘛!这里不欢迎陌生人来,快走,走远点!” “任先生,我想上山。”许明渊仿佛听不到任佑民言语中的愤怒,平静道:“您能给我当向导吗。” “不能!”任佑民试图用更加凶狠的态度试图将许明渊吓走,“山上很危险!这里也不欢迎外人!有多.......” “山上有什么东西吗。”许明渊问。 “有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任佑民诡异地安静下来,那山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让他着魔,说话间就扭头望向身后的大山。 像是某种执念操纵了他,黝黑的脸上,一双苍老灰暗的眼睛亮得可怕,偏执而疯狂地重复道:“我要上山,我要找到她,我要上山,我要......找到她......” 突然,他扭头望向许明渊,眼睛里是种病态的、绝望的执着,就像刚刚薛泰华说的那样——他已经疯了。 “你跟我一起上山吧。”他咧开嘴笑起来,踩在门槛上的脚一滑,不小心摔倒地上,但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盯着许明渊,再一次无比激动地邀请道:“跟我一起上山找她吧。” 任佑民的状态怎么看都不正常,他甚至还从屋里拽出一把铁锹和一口麻袋,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递给许明渊,“走......我们......上山。” 似乎是把许明渊当成了什么人。 “好。”许明渊接过麻袋和铁锹,平静地说:“我们上山。” 他言语间没有激动,也没有恐惧,冷漠得近乎空白,但任佑民也不正常,处于发疯状态的他只知道,这人接了他的东西,愿意和他一起上山。 这个疯了的老人又一瘸一拐地进屋,拿了两个大小不一的登山杖出来,大的那个磨损的厉害,而小的则还很新。 他又激动把小的递给许明渊,许明渊平静地接过。 任佑民“呵呵”笑两声,什么都没说,拿着自己那根磨损厉害的登山杖在前方带路。 许明渊跟在任佑民身后,他的左腿似乎有问题,走起路来有些瘸,也不知支持他的信念,或者说让他发疯的源头是什么,任佑民走得很快,等彻底进入大山速度更是快了不少。 即使疯癫,这些山路也已成了本能记忆,他完全不停留地走着,身体诡异地保持平衡,在到达一处围栏时又把它移开,回头对着许明渊,神神秘秘道:“过来,这边.......” 围栏那边,人工开凿出的道路彻底消失了,高大的树木林立,在阳光的照耀下,陡峭的山岩盖上翠色,脚下茂密的野草和粗壮的藤蔓彼此纠缠,盖在大大小小的沟壑上,隐秘而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其中。 换个正常人都不会跟进去,可惜许明渊不太正常,他面色如常地跟在任佑民身后往深山走去。 任佑民虽然疯,但对这山路却异常熟悉,将所有的危险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磨损的登山杖总能穿过绿林,点在坚实的土地上,他还会再戳几下,然后才迈脚走上去。 许明渊拎着东西跟在任佑民身后,避开了大部分的肉眼难以察觉的空洞。 对方走走停停,碰到长势好的绿植总会停下来,拿铁锹将它们整个挖出来,而后小心翼翼用手捧着塞到麻袋里,最后他还会回头望许明渊一眼,笑得跟个孩子般,一点不见先前的疯癫,张开口无比喜悦地想跟谁分享。 下一秒,他看清许明渊的脸笑容又会重新消失,眼底的偏执与空洞再现,诡异地呢喃道:“她在哪呢,她在哪呢......” 得不到回应,他会爬起来拎着装了野花的麻袋和铁锹继续向前走,完全不管跟在身后的许明渊,然后不停重复这个过程。 许明渊还观察到,他爬山的时候会四处张望,张嘴想要呼唤什么,却在发出声怪异的哑笑后重新安静下来。 随着远离人烟,步入深山,这大山的怪异之处也逐渐显现出来了。 这山太安静了,安静得绝对不正常。树是树,土是土,没有半点春日万物复苏的蓬勃生命力,鸟叫、虫鸣、或是别的什么动物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鞋底踩过泥土的沉闷声以及任佑民重复发出的怪异声。 许明渊本来就打算静静跟在任佑民身后,比起询问这个疯癫的人,还是自己观察来得有效益,谁知任佑民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小伙子。” 也许因为大山是他无比熟悉的地方,被深深刻在灵魂深出,他陡然清醒过来,说话变得理智清醒,沙哑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懊悔。 他道:“你不该上山来的,这里很危险。” “危险是什么。”许明渊平静地反问。 第13章 阴影13 任佑民没有回答,转头仔细打量着许明渊。 许明渊的面色依旧是登山前的那般平和冷漠,连点汗珠都没出现。太阳透过树叶在他面上映着斑驳的光影,像是天然的场灯展示着他的美与力量,没有半点坐办公室的虚弱感。 任佑民靠山而生,在山野间游走锻炼出了敏锐的感知,让他即使发疯也知道该怎么生存。 现在那嗅觉告诉他,身后这个青年比起坐办公室的白领其实更像是个战士,宽松衣衫下的身体纤细而充满爆发力,踩在石阶上的脚步平稳有力,平静的眉眼下暗藏狩猎者的冷漠和耐心。 他毫不怀疑,这人能在瞬息间掏出刀匕给予目标致命一击 或许这青年知道些什么,并为此而来,只听青年又问:“你上来就不危险吗。” 任佑民依旧是不答,全身上下灰扑扑的,满是泥沙灰尘,黝黑的皮肤吸收太阳的热度,却不显得光亮,反而变得幽暗灰黑,像是发疯的前兆,好不容易恢复点光彩的眼眸也再次浑浊。 许明渊问完后做好任佑民重新疯癫的准备,但这次任佑民没有,反是疲惫地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东西就住在山里面,镇里人都不敢随意上山,每年只有特定的时段才能上来,可我不一样,我每天都上山,从早待到晚,一点事都没有。” 许明渊还想问任佑民上山是为了找什么,而他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断断续续说道:“我脑子......出问题,忘了一个人,上山是为了.......找她,她对我很.......嘿嘿......” 不等说完,任佑民重新陷入疯癫状态,又“呵呵”两声笑起来,蹲在地上继续挖东西。 白日许明渊没有着急或者不耐烦这类情绪,也因此他擅长等待和观察。他想,任佑民能清醒一次,就能清醒第二次。 而然,对任佑民来说清醒似乎才是偶然,他疯疯癫癫到了午后,带着许明渊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一个小溪边上。 这溪流水浅而缓,目测一大步就能跨过去,流淌的水很清,能看见底下的石块,还有些泥沙碎石被冲到两岸堆积着,绿草野花零散地生长着,像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任佑民笑着将麻袋和铁锹扔到身后,又蹲到河岸边俯身喝水。 许明渊也半蹲下来,不等用手捧起一点溪水,就被旁边的泥土吸引了注意。 两岸的泥土在溪流的冲刷下异常湿润松软,此刻上面正印着几个小小的脚印。 痕迹崭新,估计刚离开没多久,莫约巴掌大些,是赤脚印上去的,估算它的主人也不过七八岁。 是个孩子......和先前那些镇民的闲聊对应上了。 许明渊又望向一旁悠哉喝水的任佑民,心道他要找的是某个孩子吗。 这个问题任佑民注定回答不了,毕竟他现在已经喝完水,开始收集河边的鹅卵石往麻袋里丢了。 而许明渊也想到什么,掏出手机见有信号后给侯涅生拨了个电话。 本来他是没有侯涅生电话的,两个人格都完全忘记了这茬,还是早上下楼时,侯涅生想起来强行塞给他的,美名曰防止突发情况。 电话很快接通了,那头的声音有些吵,听上去似乎是冯导在训人,侯涅生问:“有事吗,还是有什么发现。” 许明渊问:“你在镇上见过孩子吗,剧组其他人也问问。” 话音落下,他就听到电话那头冯导的训话声止住,侯涅生被喇叭放大过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挨骂先暂停下,问你们个问题,你们在镇上见过小孩没有。” 到底是影帝,号召力非比寻常,许明渊隔着手机就听到了声线各异的没有。 紧接而来的是冯导的骂声:“侯涅生!你是不是演个病患真以为自己有病了,抢我喇叭专门来问这种事!” “你听我解释啊,我这是突然有灵感......” 如果是黑夜许明渊,一定很乐意听到侯涅生那边充满娱乐效果的连篇谎话,但白日不会,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废话,得到需要的后立马挂断了电话。 镇上没人见过孩子,但从镇民口中得知,他们又有孩子,而山上这些脚印也证实孩子的存在。 孩子被养在山上,镇民思念他们却又害怕他们,只能在特定时段上山。 任佑民不被这个规则干扰,相对的,他也忘记了自己的孩子。 还有镇民说的喂食,薛泰华的厨房,这两者很好理解,通过从薛泰华那里拿到某样东西,给人吃下后,就会招来影蛇。 可是许明渊已经确认过了,影蛇是异能者,而非异能造物,是如何将目标吃掉后再投喂给孩子的呢,二者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更重要的是,处于关键点的孩子们在哪。 而然这些问题,任佑民无法回答许明渊,他疯疯癫癫将装了石头和野花的麻袋拎起来,又顺着小溪一晃一晃地向上游走去。 许明渊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侧的山道越发陡峭,树木粗壮繁茂,太阳的光辉被遮盖,天穹呈现渐变的翠色,脚下的野草与藤蔓茂密生长,安静与闲适中暗藏的是诡谲与幽暗。 还是太安静了,一点生物活动的迹象都没有。 许明渊四处张望着试图寻找些许生命存在的痕迹,或者是其他什么孩子留下的东西。 前方的任佑民不知为何远离河岸,他将麻袋背在背上,一手拿着铁锹和登山杖,然后另一手扒着草皮往山坡上爬。 他腿脚不好,背上的麻袋也不轻,爬了几次都狠狠摔下来。 白日许明渊的情感世界宛若荒漠,可谓一无所有,他不懂喜欢,也不明白生气,或者别的什么情绪,想要融入这个社会也需要比黑夜学习和理解更多的东西,而现在这些知识告诉他,他需要去帮任佑民。 白日也这么做了,他走到任佑民旁边,伸手道:“东西给我。” 发疯的任佑民不明白许明渊什么意思,扭头冲他“嘿嘿”笑两声,见许明渊的手往他的麻袋上放,立马大力拍开他的手,将麻袋死死护在怀里,两眼狠狠瞪着他,面露凶相。 白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语气有问题,见任佑民不打算将东西给他,直接伸手将任佑民连同他的宝贝麻袋一起拽着,几步跨上山坡。 转眼到坡上的任佑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两眼迷茫地四处张望,等他明白自己已经上来后,脸上的戒备消失,重新乐呵地去刨地。 许明渊站在原地没动,他刚刚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人正在看着他。 片刻后,他抬起头往上看去,头顶的树木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绿叶遮挡阳光显得苍翠晶莹,明明没有风吹过,树叶沙沙响动起来。 许明渊又看了眼任佑民,见老人没有要跑远的意思才爬上树。 大树的枝干很粗,大小不一的枝桠到处延伸,但其中却有一小块地方被明显地压过,许明渊爬过去,从这个角度往下望去,能清楚看到任佑民的一举一动。 他还发现有几片树叶上沾着泥,泥很湿润,像是刚沾上不久。 直到刚刚,一直有人在树上盯着他们。 是谁...... 许明渊蹲在树上静静观察着,又将口袋里的弹珠拿出来放在手中,下一秒,尖锐的匕首出现,锋利的寒芒在枝叶间闪过。 空气里安静得可怕,无比细微的沙沙声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 像蛇在阴暗的角落里缓慢爬行,而后扬起脑袋,吞吐蛇信,伺机而动。 是昨夜的异能者! 许明渊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横在胸前,刀刃朝外,黑曜石般的眸子缓缓地转动,冰冷而机械地观察着,直到此刻他的眼眸深处依旧平静得了无波澜。 缺少了紧张这种情绪,他的心脏平缓规律地跳动着,比藏在暗处对手更像个猎手。 “啊——!”突然,任佑民大叫起来。 许明渊扭头望过去,只看到一个黑影飞速在视野内闪过,任佑民将手中的麻袋丢下,飞奔着追过去。 见状,许明渊果断下树,紧跟在任佑民身后,沙沙的爬行声越发清晰地传入耳中,不知何时就会突过来。 霎那间,几道细长的黑影闯入视野,白日早有预料地挥舞匕首,没有半点停留地继续追赶。 阴影触手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冲出来,连脚下的土地都没放过,白日的战斗力不如黑夜,但好在这些触手只有拇指粗细,像刚出生不久第一次捕食的小蛇,数量巨大倾巢而动却又缺少实质性的攻击。 许明渊的步伐被迫放缓,好在任佑民年纪大加上腿伤本身也跑不了太快,又一次斩断触手后,他注意到前方任佑民的位置并没有出现触手。 似乎真如任佑民清醒时说过的,触手不攻击他,他是个例外。 确信任佑民没有生命危险后,许明渊追赶的步伐逐渐慢下来,此刻繁多的触手突然减少,像是为了让他能继续追上去般。 许明渊尝试性加快脚步,果不其然,快要追上时,触手又重新多起来。 认清这点后,许明渊索性不着急追赶了,跟任佑民保持最远的视野距离,阴影触手大范围地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的零星几个还在不依不饶地攻击。 许明渊也借机观察起触手来,不同于黑夜粗壮有力的模样,白日的触手细小柔弱,即使被缠住也没多少攻击力,稍稍用力便能扯断。 是受伤还在虚弱状态,又或者时段不同效果也不同。 许明渊有两种人格,白日精通办公,黑夜善于打斗,昨晚被意外拉下水后,黑夜除了拼死挣脱还在再次发现蛇影后,砍了对方几下。根据当时影子的扭动情况来看,确实再次伤到对方了。 按理来说,许明渊两次重伤对方,怎么都不该像现在这样,毫无杀意地只是纠缠他。 还有镇子,对方也是在误以为黑夜要炸掉镇子时,才会激动到暴露自己的。 有种......说不明的怪异感。 许明渊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脚下的道路趋于平缓,茂密的山林变得稀松。 这是要带我们去哪,他想。 片刻后,许明渊有了答案,他们......回到镇上了。 宽敞而老旧的山道映入眼帘,不远处就是古老充满岁月感的石瓦房,头顶的天穹再无遮盖,暖色的阳光从碧蓝中落下毫无保留地笼罩他们,任佑民也停在原地,呆呆地愣着,嘴里含糊念叨:“她......她......” 沙沙的声响再次传来,这次只有身后微弱的一点动静,许明渊回头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或者说刚刚还有,但已经离开了,任佑民就是关键。 说来也怪,任佑民被引着从山里跑出来后竟是没有再嚷着上山,他沉默良久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上山道,顺着这条蜿蜒的大路缓缓下山。 一路上的沉默不语让许明渊怀疑任佑民已经重新清醒过来了。 事实也是如此,任佑民走回家,打开门,疲惫道:“进来说吧。” 许明渊抬脚迈进去,这破旧的石屋里堆满了各种杂物,有一个角落堆满了玩具,给孩子的玩具,各种款式都有,其中最多的木制的手工制品。 “一直都是这样,我早上上山,晚上醒来就在屋里了。”任佑民抽了个板凳递给许明渊,自己也找了个板凳坐下来,缓缓说道:“她不会见我,也不会伤害我,但会在傍晚前想办法把我带回来,每一次我都是被打晕带回来的,没从见过她。” “可是这一次.......我见到她了。” 任佑民看向许明渊,青年没有坐下,整洁利落的衬衫在先前的追赶中变得凌乱,又沾了不少杂草和尘土,但仍旧面容平静,呼吸均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任佑民知道,刚刚发生了很多事情,哪怕只是偶然,但他仍觉得青年多了几分几分人烟气,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冷漠。 “谢......谢谢。”任佑民说着流下眼泪。 许明渊没有回应,他不明白任佑民为什么说谢谢。 只见这老人抬起手颤颤巍巍比划着,他前方什么都没有,就是块小小的、连阳光都不能留存的空气,可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又像是不可置信,像是捧着心底最真挚的宝物,将它展示给自己看。 “她还是那么小,那么一点,头发长长了,乱糟糟的,都不知道扎好,衣服也是的,这还没到穿裙子的时候就穿上了,也不知到冷不冷,要是感冒了怎么办呢.......” 任佑民唠叨又慈爱地说着,仿佛面前真有某个孩子站在那,多年未见后,微笑着看向他,任由老人抚摸她头发炸毛的脑袋。 但那里终究什么都没有,任佑民用很久才接受现实,落寞地放下手,哑声道:“我的脑子出问题了,很多记忆都是乱的,但我还记得以前镇上很热闹,有很多孩子,可有一天,他们都不见了。” 许明渊沉思片刻,问:“多久以前。” 他没问有哪些孩子,关于孩子的话题会触动到任佑民,甚至有可能让他再次陷入疯癫。 “十几年前吧。”任佑民不确定地回道。 知道这点线索就够了,许明渊说了句“谢谢”便要转身离开。 任佑民似有所感地问:“你会伤害他们吗。” 白日感知不到也无法理解大部分情绪,因此他没第一时间听懂老人话里的深意,权衡片刻后,回答道:“如果没做恶,就不会有事。” 他轻轻推开门,抬脚离开,临走前想到什么又道:“在我重新过来前,待在家里别出去。” 任佑民下意识点头,随后又想起身拦住许明渊,恳求他,不要伤害她,可这话又无法说出口,只能目送许明渊离开。 他什么都阻止不了,因为他连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 夕阳西下,橘色的光在天边晕染开来,将整个石镇变得祥和而绚烂多彩,炊烟自烟囱里升起,一幅人烟画卷似乎就此展开,可这光落在任佑民身上却是冷的,冷得刺骨,透入灵魂。 这是间堆满玩具小屋,该是欢声笑语,热闹不断,可又只剩任佑民一人。 他心弦在一瞬绷断,双眼被止不住泪覆盖,变得模糊不清晰,无穷无尽的绝望从其中溢出来,嘶哑而痛苦倒在地上:“我忘了她!我记不起来!我怎么能忘了她!我为什么记不起来!” “那你想记起她吗。”陡然间,一道声音自任佑民心底出现。 这声音空灵又虚幻,分辨不出男女,他说:“那就上山去找她吧。” 像是打开了某种禁制,任佑民脑海中被遗忘混杂的记忆逐渐清晰。 第14章 阴影14 昼夜交替的黄昏到来,许明渊在街角停下来,夕阳将他的背影照得桔黄,灰黑的影子在石板路上无限延长 。 沙沙的声音响起,几个细小的触手从这影子里钻出来,共同指向一个地方。 这是在叫他过去吗。 许明渊思索片刻,顺着触手指的方向前进,马上就要彻底天黑了,黑夜与白日两个人格也将更替,即便触手重新变大,人格黑夜也能再次解决对方。 触手将许明渊带回他跟任佑民从山里出来的地方。 沙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小蛇般的触手钻入影子里消失不见,一个女孩从树上落下来,与许明渊四目相对。 女孩莫约八九岁,她的头发很长又有些乱,像是很久没有打理过,发梢打结团成一团,但脸很干净,五官水灵,睫毛浓密纤长,眼眸是翠色的,在夕阳桔黄色光芒的交织下,呈现出不安和诡谲的斑斓异样。 三月的天气还很冷,女孩穿了条单薄的碎花裙,赤裸双脚,白嫩的腿上沾了不少泥点子。 是任佑民所描述的模样。 “他来了。”女孩没有任何肢体,也没有任何面部表奇怪,可光听声音却能感受到明显的恐惧,像在颤抖。 “帮帮我们。”她说,“哥哥姐姐已经要撑不住了。” “他是谁。”许明渊的眼眸平静毫无波澜,没有因为女孩的出现惊喜又或者戒备,但用于储存匕首的弹珠已经握在手中,女孩稍有异动就会第一时间攻击对方。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是他把镇子变成这样的,还把我们变成了一个怪物。”女孩有些害怕许明渊手中的弹珠,下意识后退两步,见许明渊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才吞了下口水紧张地继续道:“镇上反对想求助的都死了,剩下的人,包括爸爸都在帮他们做坏事,只有任爷爷是个例外。” 女孩说着缓缓闭上眼,眼睫颤动,似乎是想哭,但下一秒,她翠色的眸子亮起,碧色的光芒像夕阳下的萤火虫,在幽暗深邃的森林边缘微小而明亮地漂浮着。 但当她再开口时,说话的声音竟是变成了男声,是个男孩的声音,他说:“爷爷是对墨墨最好的人,因为诚哥在乎墨墨,所以他没办法,只能把爷爷弄疯!” 女孩面无表情,静静站在原地,但属于男孩的声音异常激动,“那人很恐怖的,他把我们都杀了,又伸手在爷爷头上摸了下,爷爷就疯了!爷爷还记得要把我们平安带回去,每天都上山找我们。白天我们能救爷爷,可是晚上不行!” “晚上她会出来,连诚哥也要压不住她了,她那么恨爷爷,一定会吃了爷爷的。” 女孩翠色的眸子又一次亮起,声音变回女音,但比第一次的明显年长几岁。 “我根本不想这样活着,可爸爸妈妈被她骗了,那根本救不了我们,他们把人骗过来给她吃只会让她越来越强了!诚哥也要打不过她了,我们会......” 不等说完,女孩眸子再次亮起,又一个声音出现,同样是孩子的声音。 “她真的很过分,明明是她先害人的......” “为什么!不是说恶有恶报嘛,她凭什么......” “你们能不能不要吵,马上太黑了,说重点。” “说好的,一人一句,到我了!” ...... 像是无数个孩子挤在同一副躯体里,随着女孩眼眸的眨动切换灵魂。 她面无表情站在大山的边缘,翠色的眼眸除了切换灵魂时亮起都空洞呆滞,身体也一动不动,像个被固定好的人偶。 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多,他们叽叽喳喳来回切换却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女孩身后是茂密树木覆盖的陡峭山岩,在愈发昏暗的天色里变得幽深可怖,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恶魔寄居其中,一群孩子进去,回来就融合成了一个。 “嗖!”一声,匕首擦着女孩的脸钉在树上,截断一撮打结的头发。 女孩身体没动,但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显然是被吓到了。 太阳在孩子们的争吵中落下,许明渊的人格完成交替,黑夜降临。 他揉着被吵得头疼的耳朵,眼神蕴含杀气地望向女孩,恶狠狠道:“知道天要黑了,就不能快点说吗。” 见小孩全部被吓得不敢吱声了,他又无奈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千万要忍住,不能现在就动手砍了他们,只能哄小孩般命令道:“五秒钟,你们派个代表出来,把事情讲清楚。” 女孩空洞的翠色眼眸亮起整整五秒,才重新黯淡下来,像是刚进行了场无声的角逐。 重新开口的是个女声,声音听起来莫约十五六岁,说话条理清晰,她说:“我叫李涵,因为你昨晚伤了她,我们才能暂时控制身体,今天在山上我们也观察了你很久,发现你跟他们不一样,不是什么坏人后才决定用最后一点时间来见你。” 开口的是个女声,声音听起来莫约十五六岁,说话条理清晰“这具身体的主人叫薛墨,而我们其他人早就死了,是被强行塞进来,而昨晚攻击你的叫薛婷,这里会变成这样也是她害的......” 故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那年,李涵七岁,是薛家大宅对门家的女儿,因为家里要照顾瘫痪的老人,父母常常顾不上她,故而小小年纪已经很是懂事了。 虽然懂事和早熟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至于薛家,则是古方镇的大户,但那几年国家为了管控生育,还在实行单孩政策,为了响应国家号召,每家就生了一个孩子。 总共四家,就一共四个孩子,老大薛文,老二薛婷,老三薛诚,以及那年刚会走路不久的薛墨。 薛文的父亲在市里开公司,一家都在市里生活,只有寒暑假会把薛文送回来,其他三个孩子跟他们的父母一起生活在镇上。 薛墨长得水灵,香香软软的,不似寻常小孩那般肿胀,身体被撑得像打了激素的莲藕,一节一节胖得可怕,扒开后全是奶腥味。 会走路后,薛墨就喜欢跟在大人屁股后面跑,几乎半个镇子的人都被她追过,也都抱过她。 可惜古方镇的大多数人,包括薛墨的父母都要忙农和上山,忙起来的时候大多顾不上薛墨了。 久而久之,小小的薛墨也察觉到这点,转而跟在其他大点的孩子身后跑,其他孩子也乐意带着她玩,她跑累了就猜拳找个人抱她,抱不动了就换人轮流抱,总归能她完好无损地带回薛宅,还给她爸妈。 李涵也喜欢薛墨,她的身上很香,抱起来软软的,还有股说不明的好闻的味道,说话也很甜,会奶声奶气地叫姐姐,头发像绸缎似的,柔顺得让人总想放在手中把玩。 她还很坚强,即使摔倒了也很少哭泣,对李涵来说照顾薛墨,比在家照顾卧床不起的爷爷还要轻松。 孩子们出去玩时,虽说是猜拳决定谁照顾薛墨,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老三薛诚和李涵主动揽过这个工作。 薛诚比薛墨大七岁,比李涵大两岁,他阳光活泼、聪明又好动,总有用不完的体力,能带大家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一整天,是当之无愧的孩子王。 他长得也很好看,李涵喜欢跟他一起照顾薛墨,甚至有时还嫉妒薛墨,有这么个好哥哥。 当然说起嫉妒薛墨,有一个人是表现最明显的,薛家的老二——薛婷。 她和薛诚同岁,也就早生了几个月而已,在薛墨之前从未对自己的处境有什么不满。 然而因为薛墨出生,她不再是薛家唯一的女儿。长辈的喜爱、同伴的欢笑、甚至薛诚都把对她这个姐姐的关心照顾分了一大半给妹妹薛墨,也因为薛诚的宠爱,一起出去玩时薛墨也成了大部分孩子的焦点。 当然要说最大的导火索还是任佑民的区别对待。 他的一儿一女都跟薛家结了亲,他是薛婷的姥爷,是薛墨的爷爷。 李涵知道任佑民的女儿在生下薛婷后就不在了,那时还未出生的她能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薛墨出生时镇上很多人都说起薛婷母亲的死。 李涵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但她知道任佑民最喜欢自己的孙女,因为有女婿和儿子帮忙,他经常闲得慌,然后就会带孩子们上山。 上山后他会统一孩子们教认植物,等孩子们自己玩时,还会把薛墨单独抱过来,给她摘一朵最好看的花薛,带在她头上,还会捏着她肉肉的小脸夸:“墨墨,真可爱呦。” 到农忙时,有些孩子要留下来跟着大人一起忙时,任佑民也会从山上带一堆好玩的小玩意回来给孩子们,但其中最漂亮的,一定留给薛墨。 没有人觉得奇怪或者嫉妒,毕竟那是薛墨的爷爷,爷爷宠孙女没什么不对,但薛婷不行,因为那也是她的外公,她不该被这样区别对待。 一开始薛婷只是吵架和闹别扭,然后一年又一年积攒的怨恨终于在某天彻底爆发了。 那天是薛墨的四岁生日,半个镇子的人都去祝贺,李涵也被父母乔装打扮,穿了个漂亮的裙子去参加生日宴。 那时的她怎么都没想到三天后,会是薛诚的葬礼,是薛家分家的日子。 薛墨生日那天,她的衣服是薛文父亲专门从市里带来的,雪白蓬松的公主裙、镶着水钻亮晶晶的皇冠、还有一双带蝴蝶结的粉红色小皮鞋,漂亮极了,一出场就成了所有孩子的焦点,这一切都是薛婷没有过的。 还有这繁华热闹,充满祥和的生日宴,薛婷的嫉妒再也压不住了,她趁着大人忙碌时,拉着满脸笑意叫着姐姐的薛墨走到后院的深井前。 好在薛诚发现薛墨不见了,及时找过来才阻止了薛墨被推下去的命运,但他也在和薛婷在打斗中摔下了井。 薛墨的哭声很大,但除了其他孩子没人关心,大人们有他们自己的事情忙,生日宴也不例外。 孩子们无法把掉下去的两人救上来,救人途中反而又掉一人下去。 等大人们反应过来开始救人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薛诚死了,薛婷的腿断了,后掉下去的那个小胖子倒没什么事。 热闹祝福的生日宴在死寂与悲痛中戛然而止。 什么都不懂的李涵想上前哄坐在地上哭闹的薛墨,她的公主裙脏了,皇冠也掉了,但不等靠近却被母亲一把拽住,强行拖回家,她说:“丫头,快走,别过去,赶紧跟妈回家。” 出门前,李涵又扭头看向薛墨,女孩呆呆坐在地上,像个人偶般失了灵魂,眼神空洞地望向双眼未阖的薛诚。 或许是错觉,但李涵看到薛墨的眸子亮了下,有一种翡翠样的光芒闪过。 李涵住在薛宅对面,知道那晚薛宅里的争吵声就没停过,吵声刺耳尖锐,又夹杂绝望的嘶吼和痛苦的哭声,隐隐约约她听到有人在哭喊说:“薛诚啊,我的孩子啊......” 她被吵得不能入睡,听到这句话时彻底睡不着到了,缩在被窝里同样流下了眼泪。 黑夜让李涵清楚地感受到薛诚不在了,这一认知随着回忆越发深刻,她回想着关于薛诚的一切,一夜未睡,也哭了一夜。 三天后,她参加了薛诚的葬礼。 除了薛婷一家,又是半个镇子的人都来了,只是这次没了欢声笑语,没了祝福道贺,是庄严肃穆的灵堂,充满死寂与悲痛,还有不少流言蜚语悉悉索索,挥之不去地传入耳中。 “欸,可怜薛诚这孩子的,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我跟你说那晚啊,他妈哭了一晚上,就差跟着一起去了。” “薛婷那丫头也是狠,那也算自己半个妹妹啊,怎么就能下去手呢。” “别说薛婷了,这薛墨以后怕也是不好过啊。” “你们说,薛墨知道自己哥哥救她死了不。” “一点点小孩,哪懂啊,指不定还以为哥哥睡着了呢。” ...... 听着这些话,李涵很是难受,她忍不住抬头望向最前方的薛墨。 小小的薛墨站在最前面,黑色的小裙子象征死亡和离别,异常沉重地压在她身上,薛文的母亲面色惨白地盯着她,似乎在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她处在流言蜚语的最中间,窒息和绝望像蛇一般缠绕捆绑着她,无论如何都不可挣脱,似乎要将她彻底泯灭。 李涵知道薛诚死了,即便早就准备但此刻这般直白地面对时,她再次哭了出来。 被所有孩子当大哥哥一样的薛诚面色苍白,面容平静,他闭着眼,嘴角没了笑意,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静静躺在樟木棺材里。 他从来没这么安静过...... 李涵哭得很厉害,等几近崩溃的情绪有所缓和后又担心地看向薛墨。 她想,薛墨能明白吗,明白哥哥再也回不来了吗。 泪眼朦胧间,李涵看到薛墨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双眼死死盯着薛诚,直到棺材阖上,她也没有移开眼。 第15章 阴影15 那天之后,薛家散了,老大带着薛文彻底离开,跟着一起走的还有老三家,热闹的大宅瞬间少了一半人。 一个月后,薛婷坐着轮椅回来了,她讨厌薛宅,讨厌薛宅里的那口井,更讨厌害她再也站不起来的薛墨,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不能呼吸同个宅子里的空气了。 薛婷的父亲薛泰华没有办法,只能从薛宅搬出来,又在镇子里买了块地,重新建了房子。 至于他们为什么不搬走,李涵听说是因为任佑民,但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自此,薛宅的人就只剩薛墨一家了。 薛诚的死给所有孩子都在心底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他们意识到以前玩闹时薛婷说的那句小心我弄死你,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孩子们不会往薛婷家门口走,担心薛婷会看见他们,然后把他们也推下井。 薛墨也变了,即便孩子们依旧带她玩,跟她一起和任佑民上山,可她一次没笑过,更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仿佛所有的笑容和声音都跟着薛诚一起死去了。 李涵是对此感受最深的,薛墨从薛诚死后就再也没让她抱过,也没开口叫过姐姐,爷爷也没有。她什么都不说,静静跟在所有人身后,走路也不像个四岁的孩子,步伐稳得一次没摔倒过。 再后来,薛墨很少出来玩了,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谁敲门都不开。 镇上人多,孩子也不少,专门开了个小学,一个年级就一个班。 李涵开学时,重新见到了薛墨,小小一个坐在板凳上,脚都够不着地。 老师进来说,这是他们的新同学,薛墨,很聪明,小学二年级的知识已经全会了,是个天才。 被称作天才的薛墨从不说话,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也会忽略她,无论上课还是下课,她都安静坐在座位上看书。 也许薛墨真的是天才,两年时间,六岁的她,小学课程已经学完了。 这件事给了薛墨父母很大的安慰,即使李涵听说薛墨的父亲不喜欢她,也还是专门办了场宴会庆祝。 那天,李涵以薛墨短暂的二年级同学的身份被邀请。 宴会开始时,薛婷竟然也来了,估计是偷偷跑来的,因为薛泰华没过来,从薛诚死后,他们跟薛墨一家和仇人似的,走路都是绕开的,从不见面。 薛婷坐着轮椅,骨瘦如柴,眼眸灰暗,以前里面只有嫉妒,现在又多了仇恨,尖细的脸写满刻薄刁钻,一点不像个三四岁的孩子。 所有人都因为她的到来感到尴尬,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还有不少孩子被薛婷的模样吓到了,当场哭了出来。 “滚!这里不欢迎你!”薛墨的母亲当场骂出来。 “闭嘴!”薛婷说着瞪了薛墨的母亲,那目光像蛇一样,冰冷、阴毒,不知何时就会杀掉你。 角落里的李涵被吓得寒毛耸立,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小小的薛墨毫不畏惧薛婷的目光,甚至主动走向薛婷。 她像是积怨已久,李涵觉得薛墨看薛婷的目光更加骇人可怖,充满了仇恨。 只见薛墨走到一半时,拉开一张板凳,踩着上桌拿了瓶啤酒,然后跳下来,举着酒瓶走到薛婷面前。 “咣当”一声。 时间仿佛静止般,薛墨当所有人的面将酒瓶重重砸在薛婷的脑袋上,冰冷冒泡的啤酒从薛婷头顶流下,翠绿染血的玻璃嵌进皮肉。 薛婷没想过六岁的薛墨敢这么做,在场众人也没想过六岁的薛墨能这么做。 似乎是被吓得忘记疼痛,等薛婷反应过来疼痛时,刚要张口叫出来,薛墨又一把扯住薛婷的头发,将她往自己面前拽。 六岁的薛墨个子不高,薛婷的头发上又满是玻璃渣,可薛墨仿佛不会痛般,直接抓了上去,满手是血也没有放开,将薛婷半个身子拉出轮椅,又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李涵确定薛墨说话了,因为薛婷的表情像是见鬼了,眼里的阴毒怨恨转瞬变成了惊恐和害怕。 只见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薛墨,连头上的伤都忘了,推着轮椅逃命似地跑了,头都不敢回。 薛婷走后,在场大人们一片嘘声,小孩则都被薛墨的举动吓傻了,但隐隐还有几分崇拜,毕竟她打了薛婷,给所有孩子都出了口恶气。 “啪——!”薛墨的父亲忍受不了邻里看笑话般地指点,一巴掌狠狠扇在薛墨脸上。 那一把用了很大力气,李涵看到薛墨直接被打在地上,一边的脸颊飞速红肿起来。 她的父亲叱责道:“薛墨!谁教你这么做的,你知道你这样有多丢人吗!” 薛墨没有说话,抬头看向她的父亲,本该委屈或者愤怒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冷漠得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看向他父亲的眼神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薛墨的父亲被她这眼神激怒,指着薛墨继续大骂起来,完全忘了薛墨只有六岁,手上还受了伤,正流着血。 薛墨的母亲怎么拦都拦不住,最后是任佑民出来教训了自己的儿子,这场被众人围观的闹剧才彻底终止。 李涵借着薛墨父亲重新招待众人的功夫,偷偷找了酒精和纱布来给薛墨包扎。 她进屋的时候,薛墨已经在自己挑手掌中的玻璃碎片了,不哭不闹,一脸沉默,眼眸中还有种李涵看不懂的情绪,可能是愤怒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薛墨察觉有人来了,转过头来静静看着李涵。 李涵举起手中的东西,说:“墨墨,我是来给你上药的。” 李涵的爷爷卧床不起,脾气也变得很暴躁,经常一言不合就摔东西,弄得满地都是尖锐的碎片,她收拾时也难免伤到手,故而很擅长处理这些。 酒精擦上去的时候,薛墨手都没缩一下,李涵对这个自己从小常常抱在怀里的孩子越发陌生,在挑出最后一块碎片后,忍不住问道:“你刚刚跟薛婷说了什么。” 薛墨仿佛听不懂般,抬头看了李涵一眼,没有说话,又将小手抽出来,跳下床推门离开了。 从那以后,李涵再没见过薛墨,只能从他人的闲言碎语中知道零星半点。 再后来,又过两年,李涵小学六年级了。 她放学回家的路上途经薛婷家门口,看到有个陌生人坐在他家门口的桌上,听说是来古方镇旅游的。 两年时间,薛泰华开了家饭馆养家糊口,毕竟是在镇上长大了,很多人也愿意来照顾生意。 而薛婷坐在轮椅上越发消瘦,整日浑浑噩噩,待在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会疯掉,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死掉。 薛泰华不忍心女儿这般,总会推她在院子里晒太阳,或者推到大树底下乘凉,尽量远离山道和行人,两方见面谁都不开心。 但那天李涵路过时,却见到薛婷和那来旅游的游客聊得很开心,游客似乎还送了她什么东西。 具体是什么,李涵离得远没看清,但她看到接过东西后薛婷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可不知为何那笑容诡异阴森,在树荫下冷得可怕,吓得她回家就做了噩梦。 第二天,更可怕的噩梦传来,薛婷死了,说是投井自杀,毕竟为了做菜方便,薛泰华家的后院也有口井。 她还留了封遗书,希望薛墨能参加她的葬礼,好好看看她惨死的模样。 孩子们不希望薛墨去,对他们来说,薛婷走了反而是件好事,因为她代表了童年最深的阴影。 但大人不一样,闲言碎语中,薛墨被她的父亲逼着去了。 李涵有种不祥预感的,也悄咪咪跟着去了,像当年参加薛诚的葬礼一样,薛墨静静站在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薛婷的尸体。 薛婷的尸体并没有整理,她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沉重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削瘦骇人的身形,滴滴答答的声音不时传来,是衣服上的井水还在往棺材板上渗水。 她一双未阖上的眼睛瞪大凸出来,眼白中是密密麻麻的血丝,静静盯着薛墨。 李涵不明白为什么薛泰华会让薛婷就这样下葬,简直是诡异到了极点,让她脊背发寒,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最前方的薛墨也在看了薛婷的惨状后猛地后退两步,恍惚间,李涵似乎见到她眸中又闪过一丝翠色。 下一秒,李涵揉了下眼睛,是她的错觉吗,刚刚好像看到薛墨笑了。 那天薛婷下葬后,镇上就怪事连连。 首先是薛墨疯了,从葬礼回来她就疯了,表现出非常强大的割裂感,时而嘴角扬起想笑下一秒又变得阴沉,时而抬手,左手跟右手打起来。 更可怕的是,某天她居然拿刀砍了自己。 李涵听长辈八卦时说起这件事,说给薛墨包扎的时候,她就是个疯子,有时想笑,有时想哭,没发出声音却能感受到其中疯狂的情绪,甚至还突然抢过刀又要给自己再来一下。 很多人都在摇头遗憾,说好好个天才就这么没了。 还有人说,薛家的孩子啊都苦命,在城里的薛文似乎也过得不咋样了。 第二件事,是全镇的孩子都感染瘟疫了,李涵也不例外。 在薛墨发疯的一个月后,所有的孩子都高烧不退,全身乏力,吃药、打针全部不管用。 所有人一筹莫展时,村里来了个神棍,看着年纪不大却踏进镇子就一脸笃定道:“你们这儿是有邪祟啊,要驱魔。” 最初没人信,但到底有些人家的孩子小,家长怕孩子撑不过去,只能请神棍过来治病试试。 那神棍念个咒语,又烧了张符纸给孩子兑水喝下。 第二天,孩子的病就好了。 眼见别人家的孩子都重新活蹦乱跳起来,纷纷请神棍来家给孩子治病,李涵的父母也不例外。 她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看向神棍,她见过他,是和薛婷聊天给她礼物的那个游客。 李涵不想喝,她指着神棍对着父母,虚弱地重复:“他不是好人,他不是好人,我不喝,我不......” 没人信李涵的话,她的母亲捏着她下巴,强迫着把符水喝了下去。 第二天,李涵的病也不出意料地好了。 可惜,不等神棍把全村的孩子都治好,第一批康复的孩子又重新病倒了。 有个家长急忙忙抱着孩子来给神棍看,他说:“道长,你快看看,看看我家娃儿是怎么回事,怎么又病倒了。” 在家长的恐惧与不安下,神棍摸了下孩子的额头,表情凝重:“这是邪祟未除啊。” “啊?邪祟未除?” “这可怎么办啊,道长你一定要救救我家娃啊。” “求求你,我家就这一个孩子,您千万要帮忙啊。” ...... 在众多家长的恳求下,神棍艰难地点头,应声做法,一张符纸落在地上燃烧起来,灰黑扭曲的影子在地上显现出来。 众人跟着影子去到了薛宅,只见蟒蛇大小的影子攀附在薛宅的石墙上,在正午的阳光下扭动翻滚,不知什么时候会冲出来,诡异至极。 李涵是第二批好的,故而没病倒,看见那蛇影的瞬间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而此时众多家长已经大力砸开薛宅的门,一股脑闯了进去。 李涵个子小也跟在后面挤了进去,她看到薛墨坐在院子里,满身是血,手里握着把水果刀,嘴角咧开无声地大笑,两眼空洞呆滞地望向他们。 薛墨身旁是她母亲的尸体,身上全是刀口,双目被挖出来,死不瞑目。 确实是邪祟无疑了。 众人吓得后退几步,直到有个人鼓起勇气大喊道:“杀了她!除掉邪祟!” “没错,杀了她,不能让她再害我家娃!” “这个怪物,今天能杀了她妈,明天就能杀了我们!” “杀了她,不能留!” ...... 众人高呼着拿起就近的工具要上去杀了薛墨。 “不.....”李涵想去阻止却直接被愤怒的村民挤到一旁。 薛墨歪着头毫无畏惧地看向他们,墙壁上的大蛇翻滚爬行,嘶吼的声音传来,镇民们惊恐地扭头望过去,看到那蛇的头正对他们,吞吐蛇信。 神棍飞速挡到众人身前,甩出一张符纸到薛墨身上。 蛇影的身影黯淡不少却仍旧没有消散,神棍见状又掐了几个李涵看不懂的诀,片刻后,他严肃说道:“这邪祟已将邪气分散到所有孩子身上,现在杀她只会害了孩子。” “那怎么办,道长你想想办法啊。”有人率先说道。 “这个方法不一定能成功。”神棍转身对众人说,“需我独自上所有孩子和邪祟一起上山,借天地自然之力才有驱除的可能。” 这话听起来着实荒谬,但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摆在眼前,众人不得不信。 神棍看出众人的疑虑,又道:“这邪祟占了人身,可带其至亲之人帮忙感化,说不定成功率会有所提高。” 第16章 阴影16 这个至亲之人,比起薛墨的父亲,她的爷爷任佑民才是最优选,毕竟这两年薛墨和她父亲有多僵硬众人都看在眼里。 任佑民沧桑了很多,命运对他有太多的不公,女儿走得早,留下的外孙女也死了,儿子跟他争吵关系僵得厉害。 而现在,他的孙女也疯了,还变成众人口中的邪祟。 任佑民没有拒绝众人的无理要求,只上山前向他们保证道:“我会把孩子们带回来的。” 大点的孩子又喝了兑有符纸的水强行撑起病体牵着或者抱着更小的孩子。 李涵算是大孩子,牵了个四五岁的。 最前方,神棍用绳子绑着薛墨在最前方走着,她拧着小脸,身上贴了很多符纸。任佑民走在最后,护着孩子不掉队。 他们走得很慢,直到黄昏才到目的地,在后山一个较为平坦的草地上。 李涵、还有很多孩子,小时候经常跟着任佑民来这里,这是一块儿很好的游玩之地,地面平坦,远离山崖,附近还有条溪流经过。 可现在,这块曾经的游玩之地上多了个巨大的深坑,它深不见底,像是要贯穿整座山体,李涵牵着孩子只是上前看了眼就吓得连连后退,寒凉阴冷的恐惧感爬满她全身。 李涵退着退着,靠到了神棍身上,仰头就到神棍朝自己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要......做什么”她问。 神棍笑了下没有回答。 任佑民见到深坑立马察觉不对,“喂,你要干......”他刚走上来,话还没说完就被神棍反手打晕了。 同一时间,无数漆黑的触手像蛇一样从地下钻出来,缠在所有孩子身上。 大多数孩子被这一变故吓得呆住,还有少部分已经哇哇大哭起来。 “闭嘴!”阴冷的女声自薛墨口中传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因为那是已经死去的、薛婷的声音。 所谓的符纸根本就没有用,薛墨轻松解开绳子,走到神棍面前,嘴角扬起笑着刚准备开口说话,又瞬间拉下来,一手颤抖着、艰难地向下抓起块石头,要朝自己脑袋上砸来。 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不停闪着翠绿的光。 神棍说:“薛婷,你不是想看他痛苦,那就放他出来。” 话音落下,薛墨眼里的光亮消失,小小一个却神色凝重,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他放下石头,抬头看向神棍冷声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声音李涵已经四年多没听到了,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听不见了,一时间激动的心情竟是大过了恐惧与害怕。 那是属于薛诚的声音,听声音,他似乎长大了,声音不再稚嫩,带了几分成熟。 “你和薛婷是怎么进入她体内的,这些孩子就要怎么进去。”神棍回答道。 “你这是在杀人!”薛墨,不,薛诚的语气很激动,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想要上来阻止神棍,可他到底用个八岁小孩的身体,更甚者无数阴影汇聚的触手也缠绕在他身上,将他捆绑在地,小小一团。 “你们现代医学规定,肉体的麻痹不算死亡,只有脑死亡才算真正死亡。”神棍说,“我只是给他们的精神,或者说灵魂换个地方生活而已,怎么能算是杀人呢,最多是帮他们搬新家而已。” 神棍说完,不知从哪变出把刀,飞速刺进向他最近的一个孩子,伴随着孩子倒地痛苦挣扎的声音,其它孩子的哭声也接二连三响起。 在被绝望包围的树林,神棍愉悦地笑着说:“来吧,看着他,让他的灵魂进入这副身体。” 神棍看向薛诚又道:“你不能控制这异能,否则薛婷也不会通过对视成功进来。” 薛诚早在孩子倒地的霎那就闭上了眼睛,可他的反抗微乎其微,神棍将他拎起来,强迫他的脸对准孩子,笑着命令道:“睁开眼,直视他,看着他流血死去。” 神棍低头见薛诚仍旧没有睁眼,反手又在孩子身上捅了一刀。 “噗呲”一声。 远处是声线各异,嘶吼呐喊的绝望哭声,近处是稚嫩痛苦、气息微弱的濒死呢喃,它们此起彼伏,交相呼应,在薛诚的耳畔不停回想,深深折磨着他。 他留下了绝望的眼泪,反复地呢喃:“不可以,不可以......” “睁眼,他们就在这副身体里能继续活着。不睁眼,你就要听着所有孩子的哭声,听着他们在你面前彻底死去。”神棍说,“他们因你而死,你觉得山下的人能放过你吗。” 他又在薛诚耳畔轻飘飘问道:“或者说,能放过薛墨吗。” 霎那间,李涵看到薛诚动摇了,因紧闭双眼而拧在一起的五官开始舒展,神棍显然也发现了这点,用鼓励孩童的语气温和道:“对,睁开眼,看着他们死去,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温和的声音里是他毫不遮掩的恶意,孩子的哭声渐小,似乎也意识到结局早已被注定。 片刻后,薛诚绝望地睁眼看,看向地上已经气息微弱的孩子,他的眼泪似乎也流干了,只能沙哑地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眼眸里翠色的光芒被迫亮起,濒死的孩子彻底没了生息,神棍拎起他瘫软还温热的身体,嫌弃地丢到深坑里。 他们不停重复这样的过程,属于薛墨的身体上,眸子里的翠色越来越亮,直到整个眸子彻底变成绿色,再也回不去了。 李涵是最后一个死的,因为薛婷中间突然出现,说必须要把她留到最后。 于是李涵也跟着薛诚一样,被迫又无可奈何地看着曾经的玩伴一个接一个死去。 在他们痛苦绝望、气息微弱的哭泣声里还穿杂着薛婷的笑声,像恶魔自地狱传来的欢呼声,又像是无处不在的阴影,挥之不去,蚀骨锥心。 最后,只剩李涵时,薛婷又一次出来了,她说:“李涵,你不是最喜欢薛墨吗,总跟薛诚一起护着她,现在我要让薛诚用薛墨的身体亲手杀了你!” 薛诚没有动手。 薛婷愤怒地重新抢占身体,阴影触手缠绕在李涵身上,将她举在天坑上,她对同在体内的薛诚威胁道:“你不动手,我就直接把她丢下去活埋了,薛墨那么喜欢她,肯定也希望在体内见到她吧。” “要么你动手,她进入薛墨体内。要么我动手,她被活埋致死。” 绿色的光闪了两下,薛诚重新出现,他说:“.......我动手。” 声音沙哑,语气平淡,像是心死了般,空洞而麻木。 李涵躺在地上,眼前是薛墨放大的脸,手里拿了把跟薛墨小臂一样长的刀,内里的灵魂是薛诚,痛苦、绝望、无可奈何。 他又一次说:“对不起。” 这句话,李涵今晚听了无数遍,每个孩子咽气前,他都会说一遍。 李涵张了张口,想说声没关系,不怪他,可刚开口不等发声,刀就刺了进来。 李涵的声音顿住了,这一瞬的感觉很奇妙,能体会到温度和生命一起随着鲜血从体内流出来,很疼,很冷,可李涵什么都叫不出来了。 她被薛诚用小手捧着,直视那双翠色的眸子。 ...... “然后呢。”许明渊打断李涵,“简短点说。” 他很乐意听这些东西,但是显然时间已经不多了,薛墨的身体明显在挣扎,还有不少阴影触手从旁钻出来,比白天的粗了很多,大概率是李涵口中的薛婷要出来了。 “那神棍把爷爷弄疯了,拎着下山骗人说没打过邪祟,孩子都被吃了,灵魂也在墨墨体内救不回来,拼死才将她封在大山上。而想要保住孩子的灵魂,只能定时给她投喂吃的。” “投喂的是人?”许明渊问。 “是,很多人都疯了,为了保住孩子什么都愿意做,他们联合起来,把不乐意的和想要报警逃跑的,全都丢到山上给薛婷吃了。”李涵的声音有些痛苦,像是在挣扎和对抗。 “薛婷要出来了,我们拦不住她了。”薛墨的身体没动,但李涵的声音像是在咬着牙无比痛苦地说,“诚哥让我告诉你,影蛇跟薛婷的灵魂连在一起,杀了影蛇她就......” “!” 许明渊猛地后退,挥舞着匕首砍断瞬间袭来的粗壮触手,再抬头望去,只见小小的薛墨站在阴影中。 无穷无尽的黑暗自她脚下蔓延,将绿树土壤覆盖其间,月光无法穿透进去,诡异的、纯粹的黑色包裹了森林的一角。沙沙的声响中,触手们摇晃着,像蛇在起舞狂欢,巨大的蛇影在山崖陡坡间闪过,它盘旋其上,正吞吐着蛇信,做好了狩猎的准备。 薛墨微笑着与许明渊对视,那笑容阴毒,寒凉、毛骨悚然。 正是薛婷,她重新出来了。 可黑夜从不惧怕恶意,恶意于白日滋生,在黑夜成长,许明渊用更灿烂的笑容回了过去,眼眸里饱含杀意和兴奋的血色,手中拿着匕首,似是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他们谁都没动。 森林与山道,一大一小,两人站在交界的边缘,同样灰黑的天穹下,一边是冷白的月光静谧孤独,一边是纯黑的影子叫嚣狂欢,像是两个恶魔降临人间,他们在笑意中无声争斗,谁也不让谁。 “下次见面,我一定会杀了你。”薛婷笑着说。 阴影包裹着她,将属于薛墨的小小身体遁入黑暗,消失前她挑衅般地问:“你猜得到今晚我打算吃谁吗。” “不知道,你吃谁都跟我没关系。”许明渊把玩着匕首无所谓道,“但是......” 话音一转,他扭头看向不远处亮起灯光的石镇,又用余光扫过薛婷,明晃晃地威胁道:“不知道你老爸的命硬不硬,能被我削成多少片才死,又或者把他吊到井里又能撑多久。” “你敢!”薛婷得意的笑容消失了,消失时仍旧恶狠狠盯着许明渊。 “为什么不敢。”许明渊自觉没趣,收起匕首还不忘对薛婷消失的空地提醒道:“记得今晚饿着别吃饭了啊。” 说完,他大摇大摆地朝山下走去。 许明渊不是没想过强行留下薛婷,但是刚要上去直觉就告诉他现在还不是时候。人格黑夜是疯不是杀,百分百丢性命的事他可不会做。而且从李涵讲的故事来看,疑点实在太多了。 首先是薛婷的自杀和影蛇异能,她的异能到底是怎么来的,总不能是那神棍好心送的吧。 神棍又是怎么找到古方镇,笃定薛婷可以死而复生从而说服她自杀的,还有为什么要把所有孩子都杀了放到薛墨体内,这他们似乎没什么好处。 还有编造那么大的骗局和谎言,让全镇杀人供养薛婷,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重要的还有薛墨,她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从时间上来看,所有孩子融合到一起已经是十四年前的事了,为什么薛墨的身体却一直停留在八岁。 许明渊揉了下脑袋,自言自语道:“想不明白啊。” 他有点后悔没直接把薛婷抓住了,大不了受点伤躺几个月,说不定把她抓住后再想办法把薛诚换出来就能知道答案了。 现在不止多了一堆疑点,还要防止薛婷吃人,真让薛婷继续吃人,别说她会不会继续变强,白日那个死面瘫就能反手向管理局举报他放任普通人去死。 然而后悔归后悔,黑夜到底是疯不是傻,这么些年来他的直觉从未出错。除了昨天让他去河边,然后遇到侯涅生这个同样意外闯入的干扰项,害自己被薛婷拖下水...... 说起侯涅生,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许明渊刚走回镇子没多久就遇到了他。 他倚在一棵老树上,长发用发圈固定,但仍有几根顽固地垂在胸前,斑驳的月影照在他身上,俊美的五官变得朦胧虚幻,仿佛跨过了千年岁月,分不清他与缺月谁更孤独,又谁更冷。 一点没有人前所见的出挑和随性,许明渊莫名不喜欢侯涅生的这副模样。 他没有察觉许明渊的走近,估计是脖颈上的禁制大幅度削弱了他的感受,此刻他正垂眸看向脖颈间那颗耀眼夺目的黑曜石,绝美的桃花眼里有说不明的情愫,像是等待了很多年般,在埋怨什么,又像是无可奈何,默默接受什么。 许明渊也看到了那黑曜石,明明是自己给侯涅生的东西,可此刻再见却有种无比熟悉的陌生感。 他的瞳孔轻颤两下,霎那间,一股莫名奇怪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浮现。 许明渊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尸横遍野,燃烧熊熊大火的村落前。 女人满身是血,穿着不懂哪个年代的古代服饰,翠色的眼眸亮起,其中飞速划过一抹惊恐,而后她看向自己笑起来。 她说:“你们来迟了,大地一族的力量也是我的了。” 话音落下,女人抬起手,霎那间,山崩地裂,一条土龙撼地而起,将燃烧着尸骸的村镇吞没。 她站在土龙的头顶,张开五指,下落的巨石停在半空,而后在他视野中放大。 未等躲闪,巨石又被全部击落,向下坠入深渊,一道男声也自他身旁传来。 那声音很冷,像是穷山之巅永不消融的雪,不带一丝温度,寒彻心底。他说:“你被她骗了,那根本不是共生,而是共生的衍生异能——蛊笼。蛊笼以自身为载具,通过与死者对视将其灵魂和能力收入体内,而后以灵魂形态进行厮杀,决出蛊王继承所有能力。” “她现在已经不是你能对付的了,先躲起来,我来.......” 第17章 阴影17 “许明渊!你犯什么病!” 不等画面结束,许明渊被强行拉回现实,他不知何时走到侯涅生面前,又不知为何掏出匕首抵在他胸前。 匕首的尖端已经划破了侯涅生的衬衫,距离彻底刺入就差轻轻一推。 好在最后一刻,许明渊被成功唤醒。 恍惚间,他压下心底关于那段记忆的疑惑,将匕首收回,又用手指戳了下侯涅生衬衫上被划出的缺口,那正好是昨天被匕首刺入的地方,能看到一个已经开始结痂的小刀口。 许明渊用手指摸着凸起的痂块,抬眼望向侯涅生,玩笑般说道:“怕你不听话,吓吓你而已。” 他黑亮的眸子里泛着光,配合手上的动作,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考虑再添一块伤口。 侯涅生被抵在树上,一点有觉得好笑的意思,冷着脸反问道:“你确定自己不是想再给我来一刀。” 见到侯涅生生气,许明渊反倒开心了:“你如果想要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答应。” 他笑嘻嘻地收回手,又后退几步才让侯涅生能重新站直身子。 侯涅生终于能够远离树干,他的衬衫毫无疑问地又乱了,整理衬衫时又在自己凌乱的衬衫看到不能修复的破洞,略显不悦地提醒道:“这是第二件了,我可没几件能换的衬衫,你最好注意点,收敛下。” “还不是怪你自己冷着脸站在树下。”许明渊脸不红心不跳地将锅甩回去,“我很难不怀疑你是反悔了,要跟我动手。” 侯涅生冷笑两声,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说道:“我见你大晚上还没回来,怕你掉山沟里人没了,然后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就哪样了?”许明渊瞥了侯涅生一眼,脱口而出道:“守寡啊。” 黑夜:“!!” 卧槽,我刚说了啥! 侯涅生不知许明渊在想什么,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两人怎么都不是那种关系吧。 沉默良久,他反问道:“你知道自己刚刚说了啥吗。” 黑夜没有回话,诡异地安静下来,沉默地打量着侯涅生这张过分好看的脸。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一见到这影帝自己就不对劲,明明对大多数人他都能压住自己心底的恶念,装作和白日一样的冷漠,只要对方不主动招惹,他都能还算好地克制住。 可唯独对侯涅生不行,不见到还好,一旦见到就想把这人绑在身边,让这人的五官因自己变得鲜活,笑也好,生气也好,哪怕把他受伤弄疼了也行,总归不能像刚刚那样冷着脸。 明明昨天两人才第一次见面,可他就强势地将这人绑在了身边。 或许最开始确实是因为缺少队友,但管理局那么多调查员,为什么非要找个外人呢。 还有那种破坏欲,从见到侯涅生的第一眼就叫嚣着要冲破骨血。 他想在这人身上留下痕迹,看到了他会觉得心安,可能也算不上心安,至少看到了,摸了下,心底的破坏欲也就没那么无法控制了。 就像刚刚那样...... 黑夜想不明白这点,最后只能强行把这种怪异感归在侯涅生太好看上,就像自己小时候不懂收敛和克制时,也只挑好看的东西破坏。 一定是这样,黑夜想,一定是侯涅生太好看了,是他生平见过最好看的,所以压制太久的破坏欲上来了,要把这人绑在身边,直到自己将他变得支离破碎。 他像个在沙漠里长途奔波的旅人,侯涅生就像瓶水。他好不容易捡到一大瓶水,舍不得整个喝掉,只能频繁地舔上几下,短暂止渴。 心底有了答案的黑夜人格重新笑起来,不再因这点莫名其妙的情绪纠结。 侯涅生不知道许明渊心底的种种波动,只知道这人突然用要把他剥光的眼神盯着他,又冷不丁重新笑起来。 联想自己已经坏掉的两件衣服,侯涅生告诉自己,疯子的想法还是不要试图揣测为好。 在许明渊重新开口前,他抢先一步,妥协般地说:“你要非把自己跟我绑一起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记得提前做好心里准备啊。” “啊?”许明渊一愣,只听侯涅生轻飘飘道:“毕竟我出道这么多年,都没出过绯闻八卦,现在莫名其妙要多个男朋友,媒体跟狗仔能把你扒得毛都不剩。” 许明渊:“??” 不是,我就沉默片刻,你怎么能默认这关系了? “我说的守寡不是这个意思。”许明渊说着走到侯涅生面前,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抵到墙上,直视他那双仍旧含笑的桃花眼。 异能者的力气本就不小,侯涅生又被禁制封了力量,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被迫低头看着许明渊,听他笑着警告道:“我们之间是主人和所有物的关系,懂吗。主人没了,你这个所有物当然是要守寡的。” 这话说完,侯涅生眼里的笑意消失了,像是三月的春水在一瞬冻结,变得冷冽、寒凉、刺骨难耐。 两人之间的氛围在瞬间就充满了血腥气,似乎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但侯涅生的长发又很好地掩盖了一切,他的发圈扎得很松,许明渊将他抵在墙上时正好被蹭掉了,长发随意散落下来。许明渊身高一米八整,但仍比侯涅生矮半个头,后者被拽着被迫向下看时,长发也随之倾斜滑落,像个帘子般将两人贴近的脸藏在其中。 远远看上去,就像许明渊将他抵在墙上强吻,可能也说不上强吻,因为后者似乎没有反抗的迹象。 许明渊丝毫不觉两人间的姿势有多暧昧,也完全不担心有人看见,他又用手指勾了下侯涅生脖颈的项链,说话的语气像个无情的渣男:“别太自作多情了,大影帝。” 说完,他放开侯涅生,不等后者发怒又飞速切入正题:“剧组今天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侯涅生压下心底的怒火回答道,又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发圈。 “真的没有?”许明渊又问。 侯涅生将头发重新扎好,阴阳怪气道:“你要不信就把我脖子上的东西解开,我能当什么都不知道,大家该干嘛干嘛。” 让许明渊解开禁制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他笑嘻嘻回道:“你要这么说,我就勉为其难信你了。” 视线重新落在侯涅生脖颈间的黑曜石上,许明渊心底又升起不少疑惑,随口问道:“你知道异能蛊笼吗。” “什么?”侯涅生下意识回道,“养蛊的笼子?” “不知道就算了。”许明渊说着拽起侯涅生的袖子,拉着他往山下走去。 侯涅生冷不丁被拖着走了几步后,尝试着挣脱起来,发现挣脱不了后,抬头看向灯光越来越明亮的小镇,问道:“你确定要牵着我一起走?” “忘了。”许明渊说完果断松手。 放开时他在心底告诉自己,他是把侯涅生当玩具,走一起被看见还好解释,摸这种事的话私下里来就行了,可不能让别人看见。 两人的关系到底是被许明渊强迫绑在一起的,一旦他不说话,他们之间就只剩下沉默了。 出乎意料地,黑夜受不了自己与侯涅生之间这种冷淡的氛围,主动开口将山上的经历讲了出来,当然关于最后那点莫名其妙的记忆他没说。 说完,他问:“你有什么看法吗。” “没什么看法。”侯涅生不冷不淡回道,“我自己是什么异能都不知道,哪还有闲工夫猜别人的能力。” 许明渊:“.......” 怎么感觉,他是在暗示自己呢。 “不过你可以去试试薛文。”侯涅生又道。 “薛文?”许明渊一时间还真没想明白薛文有什么不对劲。 侯涅生停下脚步,解释道:“如果那些小孩没撒谎的话,薛文的年纪是薛家四个孩子里最大的,距今快二十年过去,怎么样都要三十往上了,你不觉得现在这个有点太年轻了吗。” 许明渊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薛文第一眼看上去也才二十出头的模样。 只听侯涅生又道:“薛文从小离开村子,十几年过去,没人知道他长大后什么样,哪怕换个人,只要顶着薛文的名字,知道点古方镇的往事,没人会怀疑他。” 许明渊听后侯涅生的意思了:“你怀疑薛文是假的?” “我不怀疑,就是猜测。”侯涅生回道,“毕竟那些孩子也说了,当年把他们变成怪物的神棍也来了,他总要有个合理且不被怀疑的身份吧。” 说完,他还不忘补充道:“当然,前提是那些孩子没有说谎。” “我们自己去验证一下不就知道了。”许明渊说完看向侯涅生,露出毫不掩饰的,兴奋的目光。 侯涅生心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我不......” “你去薛文那里看看,想办法套点信息出来。”许明渊不给侯涅生拒绝的机会,语速飞快:“你要不想去也可以,我们换换,你去炸了薛泰华的厨房,我去找薛文聊天。” 侯涅生眼皮子跳跳,不明所以道:“炸.....厨房?” “是啊。我不说了嘛,薛泰华的厨房里有东西能给薛婷发信号,告诉她今晚该吃谁。””许明渊的语气仿佛理所应当,“我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又不能放任别人送死,只能干脆点把他厨房炸喽。” 许明渊说是只要薛婷不吃人就不动她爸,可谁能保证薛婷不吃人呢,镇子那么大,他总不能把所有人绑一块盯一晚上吧。 这年头,谁能坏人说话能算数啊,所以,该炸还得炸。 侯涅生:“......”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随意。 “所以,选吧。”许明渊可不管侯涅生怎么想,他变出匕首在指尖把玩着,像是无声的威胁。 对他来说,侯涅生现在是自己所有物,是不可能有袖手旁观这第三个选择的。 侯涅生沉默片刻,回道:“我去找薛文聊天,有情况直接电话联系你。” “这就对了吗。”许明渊说着收起匕首。 现在去炸厨房还太早了,他可不想误伤其他人,而且黑夜不喜欢穿衬衫,这东西紧绷绷的,打起架来一点方便,也不知道白日是怎么做到能天天穿的。 他伸手就又要去拽侯涅生,幸好在即将碰到时止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地收回手,“走吧,我先回去拿点东西。”说完他像是逃跑般地快步往前走去。 眨眼间,侯涅生就被落在了后面,他没有抬脚追去,望向许明渊远去的背影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角竟是扬起了笑意。 可下一秒,这笑容又消失了,像是在悔恨什么,他自言自语道:“真刺进来也没事,反正也......” “喂!”前方许明渊回头发现侯涅生还停在原地,忍不住喊道:“大影帝,你还走不走了,非要我回来拽着你是吧。” 侯涅生在许明渊回头时表情就恢复了正常,带点冷意地回道:“来了,我自己会走。” 二人回到薛宅,此刻拍摄还在进行,冯导的骂声不间断传来,根本没多少人关注他们,许明渊见状问道:“不是还在拍戏嘛,你怎么就出来了。” 侯涅生用看白痴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回道:“我是演员,不是字幕,电影不需要我从头到尾都出现。” 许明渊:“......” 虽然他想见到侯涅生脸上有表情,但绝对不是这样嘲讽的表情。 瞥见不远处的摄像机,许明渊克制住了要上手摸他伤口的冲动,破天荒地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往东院走去。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有个人从楼梯口冲出来,许明渊一时没注意,两人冷不丁撞到一起栽倒在地上。 “对不去,对不起。”那人说着对不起,匆忙爬起来。 是蒋欣雯的助理小陶,她手里抱着的东西也散了一地,刚站起来拍了下衣服上的灰尘又重新蹲下来捡东西。 黑夜可没有主动帮人的好习惯,但架不住对方主动开口啊,他刚要站起来,小陶就指着他不远处的一沓散开的文件道:“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帮我捡一下。” 许明渊没有说话,站起来后弯腰将散落的纸张捡起来,下一秒,他轻皱下眉头。 抬手一看,右手食指被划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这纸也有点太锋利了吧,许明渊想。 但许明渊也不是没受过重伤,这一点小口子还身上的勒痕重,他没有多想地将纸张全部拿起来递给小陶,“给你。” “谢谢。”小陶将纸接过来,抱在怀里飞速离开。 小插曲过后,许明渊上楼换了身衣服,又顺便给贝岑烟打了个电话,“喂,组长,有空不。” 电话那头,非上班时间被打扰的贝岑烟态度十分不爽:“许明渊,你最好有正紧事找我。” “当然有正紧事啦,不然我怎么忍心让组长你加班呢,是不是。”赶在贝岑烟发飙前,许明渊立马切入正题:“正儿八经的大发现,组长,你帮我找一下关于异能蛊笼的资料。” “蛊笼?”贝岑烟反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许明渊回道:“由异能共生衍生出的特殊型异能,大概千百年前出现过。” “多少年?你再说一遍?”贝岑烟显然是被震惊到了,语气异常激动:“许明渊,你是不是脑子抽了,现在不止疯,人还傻了是吧,千百年前的东西,你让我去查,你怎么不让我直接找个能穿梭时空的异能,亲自过去看看呢,我告诉你.......” “组长,这件事很重要。”许明渊打断贝岑烟的长篇大论,态度也不复先前的嬉闹。 电话那头的谩骂声瞬间消失,贝岑烟简短而认真地回道:“好,知道了。” 第18章 阴影18 许明渊有两个人格,白日冷漠淡然,没有任何情绪,做事严格遵循社会规则和规章制度,汇报工作也是从头到尾,详尽到每个细节都不放过。 但黑夜不一样,他张扬随性,做事一切按照喜好来,在十岁之前从来不会收敛和控制。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未成年,他做的很多事情加起来足够让他在监狱里待半辈子。 即使现在能够克制了,黑夜这个人格也依旧不着正轨,嬉皮笑脸的,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哪怕被人打得半死也能笑着出言挑衅,只有极少数异常严峻的情况才会正紧说话。 贝岑烟认识许明渊五年多了,黑夜这个人格只有过一次说话认真。她不清楚今天许明渊到底经历了什么,但知道对方口中这个名叫蛊笼的异能绝对非常重要,背后可能牵扯成千上百条人命或者更多。 刚准备挂断电话开始查资料,许明渊又道:“还有,再查一下所有跟记忆有关的异能。” 说完,许明渊主动挂断电话,他背靠在墙壁上,低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盖过眼帘,一双无论何时都明亮的眸子,此刻竟是有些黯淡,猩红色的光芒缓慢而微弱地流转。 实在是太巧了,他前脚刚遇到未知的异能,后脚就有人给他解释那是什么。 许明渊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出生至今的一切,就像世间的黑夜和白日从不间断,他的两人人格也从未停止过交替,他清楚地知道,那莫名多出来的碎片记忆不属于他。 冥冥中有双眼睛在盯着他,有双手在推着他。 是谁...... 许明渊不是没怀疑过侯涅生,毕竟碎片记忆就是在见到他时陡然多出来,可是无论声音还是态度都差太多了,而且如果真是那家伙,那他又怎么可能会被自己轻易控制住呢。 总不可能真有幕后黑手傻逼到把自己送上门吧。 许明渊缓缓抬起头,黯淡的眸子重新亮起,在昏暗的小屋里猩红色的光芒几乎侵占整个眼眸,纯粹的、兴奋的、乃至毫不掩盖的杀意飞速扩散开来。 “咔嚓”一声,尖锐的匕首被握在手中,狠狠刺入墙壁。 管他是谁呢,找出来杀掉就行了。 再下一秒,他开门、关门,站在走廊上时,眼眸里的血色消失,将那无穷尽的杀意几近完美地藏住。 异能者的体质强悍,开春三月随便套件单衣也不会觉得冷,但许明渊下楼时却摸了下空空的脖颈,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等他到楼底时,侯涅生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来,借着昏暗的夜灯打量片刻后,他略显疑惑道:“你就打算这样出门?” 许明渊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问道:“有问题?” 侯涅生回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脖子上有好几圈非常显眼的勒痕呢。” 许明渊:“!?” 我去,想起来忘了什么东西了。 只听侯涅生又故作无奈道:“当然,你要是有想让别人误会你喜欢玩捆绑的奇怪癖好就当我没说。” 不等许明渊发话,侯涅生又朝远处移几步,仿佛前者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笑着说道:“你要有这癖好的话记得离我远点,我不仅是个公众人物,还是个要脸的公众人物。” 许明渊:“......” 侯涅生像是抓住了许明渊的把柄般,颇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意思,好在他的这张脸足够好看,削弱了那种卑劣的丑陋感,再加上这笑意来自内心,反倒多了几分惊艳。 没人不喜欢美人笑,许明渊也不例外,当然前提是笑得不是他。 “要不要我......”大美人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因为许明渊的匕首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血色的光芒在他眸中闪过:“我是去炸厨房,不是去吃饭,就是脖子上再多几道都不会有人注意。” 说完,不等侯涅生回答,他转身朝一面两米高的围墙走去,跳上墙后,又甩下一句话:“别忘了去找薛文套话。” 侯涅生:“.......” 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啊。 他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进入楼梯口朝三楼走去,然后推门进去换好衣服,重新下楼。 薛文的房间在一楼第一间,侯涅生走上前,轻轻敲了下门。 片刻后,薛文的房间打开一条缝,他见来人是侯涅生,没有半点近距离接触明星的激动和紧张,反倒快速地轻皱下眉头,隐隐有些厌恶。 好在,他还有作为房东的基本素养,开口说话还算得上平和:“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这镇子挺有意思的,想找个人好好了解下。”侯涅生笑着说,“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薛文反问:“我要是不同意,是不是过几天就会被你的粉丝网暴了。” “为什么这么说。”侯涅生问,“是谁给了你这样的错觉吗。” 不怪侯涅生说薛文有问题,他确实年轻,无论是感觉还是长相,这样近距离观察下没有任何的沧桑和市侩,像个刚入社会的青年,但他又足够特立独行,在本该打拼的年纪选择回到故乡,在本该放纵的时刻选择安稳。 甚至对于明星,他也不喜欢,将厌恶和嫌弃几乎刻在了明面上,从剧组进来正式开拍后,他就能躲则躲,躲不了就冷着脸回话。 听了侯涅生的问话,薛文冷笑一声,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为什么你想聊天我就要陪你聊天,你给我钱吗,算工资吗,还是因为你是大明星,大影帝?” 不等侯涅生回话,他又道:“别人觉得你们是大明星,拿你们当宝贝,赶着上来伺候你们,我可不是。” 他扫过侯涅生那张仍旧含笑的美丽脸庞,更加厌恶地说:“顶多就一张好看的脸,镜头一照,比谁都能演,私下里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薛文以为侯涅生会生气走人,可出乎意料地是,他仍旧站在门口,没有一丝一毫地愤怒,反是认同了自己的话。 他说:“你说的话我不否认,大多数明星从来不是向世人展示自我,而是在世人的想象中编造自我。这点其实所有人都差不多,只是编造多少的差别而已。” 侯涅生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明明笑意未散,可薛文只觉得冷,冷得像站在终年积雪不化的琼山之巅,下一刻便会被冰封、泯灭...... “你呢。”侯涅生问,“你又编造了多少。” 这一刻,声音落在薛文耳中是空灵虚幻的,彷佛一切的秘密都被知晓,赤裸地站在这人面前。 薛文想直接将门关上,锁住,逃离这个地方,可他生生止住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有逃走,背后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短短几秒对薛文而言像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再开口的声音也疲惫沙哑,“我不知道你知道些什么,但你还是早点离开吧。” 说完他又饱含深意地看了侯涅生一眼,将门彻底关上前再次提醒:“这里比你想得还要危险,大明星。” 关上门后,薛文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像个濒死的溺水者,大口而贪婪地喘息着。 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是一种说不明的恐惧,不可隐瞒,不可反抗,甚至不可站立。 不知过了多久,薛文终于喘过气来,但他仍旧不敢开门,总觉得那人还在门口,这样的恐惧与颤栗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他艰难站起来视线扫过这间有些空旷的老旧房屋,最后定格在角落里,被各种杂物遮掩的一个木盒上。 那木盒不算新,但是长久地待在角落里还是积满了灰尘。 薛文跌跌撞撞走过去,将它拿起来放到桌上又用手抹去上面的灰尘,“吱呀”一声,盒子打开,里面有个小小的陶罐,还有很多照片被整齐排放着,最下面还有张不知过了多少年手写信。 他拿起那封手写信又看向陶罐,思绪飘向远方,眼里闪过一瞬的迷茫,小声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此时被关在门外的侯涅生:“......” 他忍不住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压力给大了,怎么比古人还不经吓呢。 面对视野内这扇可以被轻易踹开的房门,侯涅生略显严肃地思考片刻,将将问题归到了现代人心理承受能力太脆弱上,绝对不是自己问题。 得到答案后,他转身离去又给许明渊发了条短信。 【没问出来,他就说这里很危险。】 几秒后,许明渊回道:【......】 几个点将他的无语以及沉默很好地透过屏幕传达过来,蹲在房梁上的许明渊对这个结果并不算意外,他继续回道:【你去任佑民家看看,保护好那人。】 侯涅生:【?】 侯涅生:【我拿什么保护人,被封印后的脆弱身体吗。】 许明渊气得就差打个电话回去骂他了,但是不行,因为下方就是薛泰华的厨房,他无奈继续回道:【去那里等我!看住别让人乱跑就行!】 不等侯涅生回答,许明渊便收起手机,他有种感觉,侯涅生肯定能把他看好,自己现在把厨房炸了去汇合就行。 私房菜馆今天几乎没有客人,许明渊来的时候,薛泰华刚弄好自己和员工的晚饭,坐到门口跟员工边吃边聊。 相比白夜,黑夜这个人格对情绪异常敏感,偷听一会儿聊天就知道这些店员异常怕他,说话小心而拘谨。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除了薛泰华,他们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投喂给薛婷的粮食,谁知道哪次就轮到自己了。 至于之前招待许明渊的店员小张则没出现在饭桌上,店员们也没有主动谈起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结局。 许明渊哪怕猜到小张的消失可能跟自己有关小张也没有丝毫愧疚感,毕竟是他先害自己的。 黑夜代表恶意,也了解恶意,小张的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他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解决问题,可惜用了最蠢的一种,黑夜可以接受克制和压抑自己的残忍与疯狂,但前提是对方不招惹自己。 他顺着房梁静悄悄地来到薛泰华的后院上方,下面是块宽敞的空地,但颜色却在黑夜下呈现两种极端。 一边在月下,万物的色彩都显得灰暗朦胧,不清晰但不至于没有,可另一边一口大井像是黑暗入侵世界的缺口,井下是纯色、不透光的黑,绵延无尽,乃至诡谲的黑色自其中缓缓扩散开来,将边缘四周都变得阴冷可怖。 一麻袋几乎变得纯黑的大蒜就靠在井边,想觉得它没有问题都难。 许明渊又抬头望了眼还坐在门口的薛泰华,见对方一时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才准备翻身下地。 突然,他陡然停下来,变出匕首就近撬了块石头丢下去。 “啪嗒!”一声,石头落地,井边的黑色阴影中立马伸出触手,紧紧包裹着它,再下一秒,石头被拖入阴影中彻底消失了。 见状,许明渊心道这就不能怪我了啊,我本来都改变主意,打算把那一麻袋大蒜偷走的。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弹珠,又调整了下爆炸的威力,确认完毕后站起来将弹珠随手丢到井边的阴影中,然后转身踩着房梁飞速离开。 私房菜馆门口,薛泰华正坐在桌前倾听员工含带惧怕心理的聊天。 他的心情很好,因为只要这批人投喂完成,他的女儿就能重新活过来了。 这么多年,间接或直接投喂了无数人,历经千辛万苦,他终于走到最后一步了,再也不用隔着口井跟女儿诉说思念了。 昨天,那位大人也来了,明确告诉他,用不了几天,他的女儿就能借着薛墨的身体回来了。 薛泰华已经能想象他女儿回来时,重新拥抱她的感觉会是多美好,这是他妻子唯一留给他的珍宝,每每看到她就像妻子还在一般。 想到自己的妻子,说实在的,薛泰华已经记不清她的具体相貌了,他只记得她当年很漂亮,漂亮到自己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深深喜欢上了,为了得到她自己当年还用尽了手段。 最后如果不是有了薛婷,她根本不会嫁给自己。 可惜生下薛婷,她就不在了,望着桌前的饭菜,薛泰华仍旧疑惑地想为什么她就不能喜欢自己呢。 好在她留下的女儿喜欢他,在乎他。 很快,他们就要再见面了。 薛泰华的疑惑转瞬消失,露出一抹期待的,无比开心的表情,见众人突然低头不敢说话,连筷子都不敢动了。 他露出和蔼慈祥的笑容,如同面对多年未见的女儿般,温和说道:“吃啊,很快就会.......” 不等说完,巨大而灼热的火光自他身后传来。 薛泰华:“?!” 在店员惊讶的目光中,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身后赖以生存、关乎女儿重生的厨房竟是被炸成了废墟,房屋坍塌,木材与石块埋没了水井,纯色黑暗的阴影在肆意燃烧的大火中灰飞烟灭。 薛泰华仿佛从中听到了来自女儿的痛苦嘶喊声,那一瞬间他掀了桌子像个孩子般无助而绝望地喊道:“谁他妈炸了我的厨房!” 店员都知道厨房被炸了意味着什么,他们连连起身,吓得不停后退,可是这里只有一条路,那路就在薛泰华身后,他们能逃去哪儿,无路可逃。 “哈哈哈哈——”只见他突然笑起来,转过身魔怔般地看向众人,眼底布满血丝,泪水也缓缓流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恨意。 那恨意之多,内心无法承载,化作近乎实质的疯狂袭向众人,似乎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扔下去陪葬。 薛泰华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他朝众人伸出手,又哭又笑地哑声道:“你们都给我......” 突然,雄雌莫辨的声音从薛泰华身后传来,“放心,这对你女儿的重生没影响。” 第19章 阴影19 这人的声音很有分辨性,薛泰华意识到是那位大人来了,他几近崩溃的情绪瞬间稳定下来,转身用热烈而赤诚的目光看向那人,声音颤抖又无比激动:“大人......您说得是真的吗。” “是真的,她已经不需要进食了,”那人说,“只差一个彻底碾压的契机了。” “那契机是什么。”薛泰华更加激动地问,没人知道此刻他有多开心,恨不得契机现在就到来,或者他可以亲手献上,然后见证女儿的重生。 “契机啊,快了,就这几天了。”那人说着拿出什么东西,在火光与黑夜的交织下模糊不清。 那东西轻微亮了下,那人的五官与身型开始变化,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你只需要静观其变,好好等着就行。” 那是一张英俊至极且众人见过的脸,只见他冷漠地环视一圈,用平淡的语气说:“你们最好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眨眼间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店员们面面相觑,知道薛婷的诡异存在是一码事,亲自见到这些可怕的能力又是另一回事,心底的恐惧在这一刻俨然盖过了所有,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薛泰华那疯狂的话语给了几人答案,他自言自语嘀咕道:“只有死人可以保守秘密,你们必须......” 他像是彻底疯了,说着说着抬头望向几人,笑着说:“你们......该死了。” 没人觉得薛泰华这话是在撒谎,这人骨子里就是个疯子,为了女儿能把半个镇子的人都杀了,他说几人该死,就是真的能想办法把他们杀了。 “老板,求你放过我,看在我跟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信我一次,我保证,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一个店员吓得跪下来,他慌乱地语不成句,见薛泰华没有回答,不停地给他磕头,几声清脆的声响过后中,地上与额间都染着大片的鲜血。 在燃烧的火光烈焰前,血迹斑驳,惨烈,充满绝望与恐惧,像极了恶魔的催命符。 其他几个店员见状也腿软地跪了下来,完全不敢与薛泰华直视。浑身颤抖地等着那既定的结局。 从薛婷死后获得超凡的能力后,他几乎成了古方镇的皇帝,是个残忍而毫无人性的暴君,说句话便能将他人的生命轻易剥夺。 “好啊。”薛泰华说,“我放过你们。” 店员们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有一霎那他们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薛泰华又重复了一遍,他说:“都早点回家休息吧。” 说完,他将通向山道的存活之路让开,又转身望向仍旧燃着大火的房子。 火光印在他脸上,皱纹变得深刻明晰,像一道道诡异的裂纹在粗糙且凹凸的脸上绽开,眼角的勒痕又纵向贯穿这本就不美好的画卷,黑白交织的头发不时闪烁着银色的光。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场火被葬送,他沉默着腰也弯了下来,显得极度疲惫,这一刻有人才真切意识到这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可没人觉得他可怜,店员们先后站起来,充满恐惧地逃离这里,顺着这条天天走,时时见的山道飞速奔跑,上山也好,下山也罢,似乎除了这里哪里都充满了自由与生命的鲜活气息。 薛泰华仍旧站在大火前,沙沙的声音响起,几个触手从他的影子里钻出来,缠在他的手上,触手的尖端在他粗糙的掌中慢慢摩擦滑动,像是在安慰他一般。 “婷婷,我没事。”薛泰华抚摸着掌中的触手,仿佛在直接抚摸女儿的手,无比珍重地说:“好好听大人的话,知道吗,马上你就能重生了。” 触手尖端扭动两下,像是在点头,随后又指向山道的方向,薛泰华明白她的意思,回道:“不用了,婷婷,大人说你不用再吃人也能活了。” 他摸着触手,动作轻柔缓慢像是手中之物过于珍重,又或者他是在太累了,脊背之上像有千斤重,此刻终于撑不住了,不堪重负地弯下。 “等你回来,爸爸就带你离开这儿,你去过你曾经想过的生活,而我......”他顿了顿,像是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在火光的掩映下悲怆而沉痛,“我去找个寺庙出家,往后余生烧香拜佛,吃斋诵经,也算给这些年手中沾过的人命赎罪了。” 触手这次没有动,似乎不理解薛泰华的话。 片刻后,薛泰华又道:“先回去吧,爸爸会在这等你的。” 许明渊倒不知道这些后续发展,他能将爆发的范围控制在一个小小的后院,对黑夜来说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此刻,他正在房梁屋脊上飞速移动着,赶往任佑民的住所,无论那些小孩说的故事是真是假,但任佑民的特殊性确实摆在那,就算是为了工作也要保护好他,虽然黑夜最不喜欢的就是保护人了。 清冷的月光下,他动作灵巧地像只野猫,仿佛天生属于黑夜和自由,灰黑的天幕和翘起的瓦房完全无法放慢他的脚步,不过几息就落到了任佑民家的房子外。 此刻,侯涅生早已站在门口等待多时了,他拿着手机不停滑动屏幕似乎正翻阅什么,手机的灯光印在脸上,一种近乎死亡的角度,却将他本就深邃俊美的五官变得更加笔挺,勾人的眸子里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他的反应很快,在许明渊落地时就察觉到了,抬头望向他:“里面没人。” 许明渊:“?!” 似乎是觉得许明渊没懂他的意思,侯涅生又补充道:“我来的时候里面就一个人没有。” “没人那你站在这里干嘛。”许明渊的表情像是在斥责侯涅生没有半分作用。 侯涅生早有准备似的举起手机,笑眯眯回道:“查查薛文的事情顺便等你过来。” 许明渊:“......” 一点事没办成,你还有理了。 任佑民毕竟是个人,腿也没断,能自己走路,总不可能就一直呆在家里,正巧不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许明渊接受良好地走到侯涅生旁边,扭头看向手机屏幕随口问道:“查到什么了吗。” “在问,薛文很讨厌明星,甚至可以说是憎恶的地步。”侯涅生说,“他认为明星都很能装,这种情况的话他肯定是和某个明星有深仇大恨,而且那个明星做派和口碑一定很好。” 许明渊不解道:“所以呢。” “所以这种会让明星人设崩塌的事情是绝对不会爆出来的,即使有狗仔拍到也肯定会被重金买下来。”侯涅生说着又单手快速打字跟人说着什么。 许明渊看到屏幕内一连串的联系人都标注了狗仔,例如曝光我死宅的狗仔,抓拍很好看的狗仔,致力于给我捏绯闻的狗仔....... 许明渊:“.......” 他眼皮子跳跳,抬眼看向侯涅生那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心道这人怎么能这么自恋呢,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 侯涅生察觉到许明渊那蕴含探究意味的视线,笑着解释道:“拍我的狗仔多着了,没有上万也有成千个了,能让我专门备注的,已经算是业内顶尖人士了,他们手中绝对有我要的资料。” 许明渊完全不觉得狗仔能靠谱,张口就能编一篇狗血小说的职业,谁会信啊。 叮咚一个,屏幕里一个狗仔发来回信,说有关于这方面的八卦,张口就要五十万。 “神经......”许明渊病字还没说出口,侯涅生当着他面已经把钱干脆转过去了。 许明渊:“!!” 他两眼瞪大,不可置信地看向侯涅生,像是被吓傻了般张口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用逗傻子的语气问:“你......嫌自己钱多?” 侯涅生反问:“你嫌贵?” “废话。”许明渊说,“哪家正常人会花五十万买个不知真假的八卦新闻。” “八卦本来就不需要是真的,只需要有个大概,人们自己就会捕风捉影,把故事填补完整。邻里间十几人的闲言碎语都能逼疯一个人,更何况是成千上万人呢。”侯涅生看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地说:“对于一个公众人物而言,半真半假的流言就是最致命的武器,足够将他从云端拉下,碾到泥潭,毁掉半辈子,再无翻身的可能。”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是狗仔收款并将资料发来了,他点进去大致扫了眼内容后才重新抬头看向许明渊:“五十万,买一个站在顶峰的人跌落泥潭,约等于买了他的一条命。” 或许是许明渊的错觉,这人的语气仍旧轻佻随意,甚至眸子里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但说出来的话却异常诡异,有一种不符合大众秩序的冷漠,他轻飘飘地问:“你现在还觉得五十万贵吗。” 许明渊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另类,白日靠着社会规矩约束自己,规矩告诉他,需要保护和尊重他人,黑夜因情感而克制自己,在乎的人劝告他,不可随意伤人、害人,即使是小动物也不行。 他看似遵守规则,不制造混乱,甚至会主动救人。 但本质上,那并不是他的主观意识,对于生命这个词,他看得太轻了,哪怕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在自己面前被夺走,他也不会有多少触动。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一个同类,这人可能比自己伪装得还好,轻佻随性,受人喜欢和追捧,但实际上他冷漠得连命都不在乎。 似乎绑了个不得了的东西在身边啊,许明渊想。 但管理局内很多异能者都有点不正常的小毛病,侯涅生也是异能者,有点病是正常的。 他诧异片刻就释然了,可能对方就是跟自己一样病得重点而已,开玩笑般地说:“不贵,希望不会哪天有人用一百万买你从天上摔下来。” 这话像是在岔开话题,侯涅生也不多计较,笑着回道:“我这人洁身自好,没有半点绯闻的,他们抓不到。” 侯涅生说完又想到什么,打量着许明渊若有深意道:“当然前提是你把你手机拿好了。” “我手机......”许明渊话说一半就明白侯涅生说的是什么了,嗤笑一声威胁道:“你最好别惹我,小心我用五十万重金把照片卖给你对家。” 他说完又伸了两下腰,转身望向大山的方向,他的直觉告诉他,任佑民很可能受到刺激又想起了什么,等他走后又重新上山了。 夜晚的大山很危险,沟壑、碎石、山崖......还有在大树遮盖下无穷无尽的阴影,是属于薛婷的主场。 但是任佑民不能不救,他跟这些孩子,尤其薛墨与薛婷的羁绊太深了,他活着绝对能成为一个关键棋。 许明渊又看向侯涅生,视线落在他脖颈间的黑曜石上,解开是不可能的,找了个漂亮的玩具怎么可能轻易放开。 “你把那五十万的八卦发我一份,然后回薛宅帮我盯着剧组的人还有薛文。”许明渊说。 侯涅生没有立刻答应,问:“你要去干嘛。” “上山找人。”他说完转身朝山道走去,完全不给侯涅生再说什么的机会。 侯涅生也没有犹豫,像是毫不关心许明渊死活般朝反方向走去。 此时剧组当日的拍摄已经进入尾声,也不知道冯导今天怎么回事,先让戏份少的人拍完,不少主演都没戏份,而江元饰演给司郁推轮椅的护工,连扮演司郁的侯涅生都不在,他肯定也没戏份。 躺在屋里刷了大半天手机时,江元终于忍受不了饥饿,准备去吃点东西。 临走前,他还专门上三楼去叫了侯涅生。 当他明白侯涅生就是多出来要跟许明渊住的人时,那一刻是天塌下来的后悔。 凭什么啊!江元很不甘心地想,那可是火了十几年的影帝,搭上他就是搭上了半个娱乐圈,若是能再曝光出自己跟影帝有什么关系,他肯定能火得更快。 汪宇航是很好,但是跟侯涅生比,无论长相还是地位都是后者更优秀。 即使他跟前者已经飞速确定了关系,但有些东西从来都是更多更好,江元站在房间门口,轻轻敲了下门,用很可爱的声音问:“侯影帝,你在吗。” 说完,他又理了下衣服,摆了个很好看的动作,连嘴角的笑容都控制得刚刚好,力求展现自己最可爱,最动人的模样。 然而等到嘴角都抽了,还没有人来开门,江元终于确定房间里没人了。 他失落地独自下楼,独自出去觅食,顺着山道走到一半却发现私房菜馆居然在着火。 江元:“??” 怎么就着火了呢,着火了他吃啥啊。 江元震惊三秒后远离返回,却突然见到许明渊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 他不关心许明渊是如何出现的,为什么自己先前没注意到,他只看见许明渊脖颈上青紫泛黑的勒痕,像是刚被玩弄过,灰蒙蒙的夜灯下,在白皙肌肤的对称下异常显眼,配上那张冷漠而俊美的脸形成极大反差,将人的八卦心狠狠拿捏住。 有情况! 江元立马躲起来,悄无声息地探出头见许明渊没有注意自己,又掏出手机放到最大拍了张照片半身照。 他一路跟在许明渊身后,好在这一路没人,即使离得远也没有跟丢,手机的镜头也一直锁在对方身上,尤其脖颈处。 是谁,到底是谁呢。 江元有些阴暗地笑起来,管他是谁呢,只要一起放到网上,许明渊绝对会身败名裂。 “谁让你不喜欢我,还和我作对。”他憋笑着小声道,仿佛那个未来已经近在眼前了。 他用手机镜头紧锁着许明渊,紧接着出现在镜头里人差点吓得他把手机扔掉了。 是侯涅生。 两人即使因为意外成了是有也不至于发展这么快吧,江元有些心虚地安慰自己,同时重新拿稳手机,两眼盯着屏幕上跟侯涅生逐渐靠近的许明渊。 下一秒,在江元紧张的注视中,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许明渊跟侯涅生站在一起,吻上了。 江元:“!!” 卧槽! 他手指下意识地按下拍照键,一张拥吻的照片在此刻定格,而后像是发现什么重大秘密般地飞速逃离。 第20章 阴影20 夜幕之下,古老的石镇披上一层灰蒙蒙的纱,像是尘埃般迷蒙虚幻,老旧而宽敞的山道蜿蜒而上,一侧的巷口前古老的大树矗立在那,繁茂的叶片吸收月亮的光泽变得璀璨。 开春微冷的风吹过,树叶在沙沙作响,树下两人的衣摆轻轻晃动,他们贴得极近,远远看上去就像在接吻。 但也只是看上去而已。 侯涅生掐着来人的脖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正好与大片青紫的勒痕重叠,又垂眸打量着对方那张英俊而冷漠的脸,无比肯定地说:“你不是他。” 他眼底的轻佻随性消失,像是隆冬的深潭,冷得能将人溺死,手指开始用力收紧,却用很温和的语气问:“你是谁,又想做什么呢。” “你是......怎么发现的。”这人用着许明渊的脸,连声音都别无而至,即使此刻脖颈间传来的窒息感越发明显,他的表情仍旧冷漠,毫无惧意。 他微微仰起头,看向侯涅生的眸子亮晶晶的,似乎在为发现这影帝不为人知的一面而兴奋,几声略显艰难的喘息后,轻飘飘地说:“没想到家喻户晓的大影帝也是异能者啊,还......真是惊喜呢。” “你是哪个组织的。”‘许明渊’又问。 不等侯涅生回答,他就自问自答道:“天衡山吧,也只有你们会在乎他。” 话音落下,‘许明渊’的眼睛亮起,侯涅生刚要掐断他脊椎的手陡然停住。 他的声音也变得空灵虚幻,直抵灵魂深处,他说:“放开,然后忘记刚刚的一切。” 侯涅生的手缓缓张开,又无力地垂下,这双多情的桃花眼中有丝奇异的流光婉转,像是看到了什么心心念念的东西。 ‘许明渊’轻咳两声,望着侯涅生在心底犹豫要不要现在就解决他。 思索片刻,他果断放弃,侯涅生的公众影响力太大了,要死也不能是现在。 他又用空灵的声音说了什么,飞速离开。 见人走后,侯涅生眼底的奇异光彩瞬间消失,他看着那人远去的方向完全没有如对方所言的忘记,甚至因此被勾起更久远的记忆,轻声道:“拟态和记忆宫殿吗,甚至连天衡山都知道,似乎是不得了的对手啊。” 此时上山找人的许明渊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冒用身份还被偷拍张亲密照。 白日和黑夜的大山区别异常大,即使白日跟着走过一次也无法保证认识路,再加上还有个薛婷在暗处虎视眈眈,黑夜即使喜欢发疯也不会疯到直接像白天那样进入山里。 而且他也猜到任佑民会去哪了,大概率是后山埋葬孩子的地方。 以前只有任佑民一人上山,薛诚等人为主导时,可以轻易将他打晕再平安送下山来,这也杜绝了二者间相见的可能。 但是这次,因为许明渊跟着上山,他们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打晕任佑民将他带回来,即便只是个背影,任佑民见到后肯定也能想起什么,毕竟当年的那件事已经被他刻在灵魂深处了。 他顺着那条人工开凿的登山路,一步不停地飞速上山,直到到达山顶才彻底停下来。 山顶之上有个巨大的平台,中间立着几块古老怪异、具有观赏性性的巨石,在月光下更加诡异幽深,像是什么可怕的祭祀仪式,四面八方没有围栏和树木遮挡,也不知哪里未被开辟的道路可以通往后山埋骨之所。 顶端的风冷而肆虐,呼啸着吹来,像是天穹之上什么看不见的猛兽在怒吼,许明渊穿着单薄的衣衫迎着风往边缘处走去,发丝也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英俊的五官一览无余,连脖颈上的伤痕都在月光下变得光亮明晰,整个人显得苍白而脆弱。 然而这只是一种错觉,他的眸子明亮鲜活,身上的每一寸肌肉流畅而充满黎利昂,骨血里的杀意与疯狂化作星星点点的血色在眸中流转,站在山顶边缘,仿若睥睨的君王在俯瞰整个灰黑的世界。 镇中有两条宽大的,在房屋与树木遮掩中相交相离的蜿蜒长道。 一个是自山上蜿蜒而下,汇流到镇口的宽大河流,吸收月光,泛着清冷的白,另一个便是他走过的山道,泥石老路在月下变得更加灰黑幽暗。二者皆像盘桓在山峦上的蛇,一大一小、一白一黑,不知何时便会悠然醒来将整个镇子吞没。 他还从无数矮小如蚂蚁般的石瓦房里找到了薛家的宅邸,灯火通明,却没有半分热闹的气息,薛泰华的菜馆之上大火也已渐渐微弱,在深邃凹凸的石镇版图上摇摇晃晃,渺小无力。 许明渊的黑夜人格很喜欢这种站在高处俯瞰万物的感觉,可惜在夜晚有太多的东西无法被看清,然而白日的时间又不属于他,这件事似乎永远要充满遗憾,然而他隐隐有种奇怪的直觉,未来他能在白日见到渺小又广阔的城市与山河。 他看了片刻就要转身离开,毕竟还有正事要做。 突然,狂啸的风声里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声响,不等分辨出那具体是什么,许明渊已经靠着战斗本能躲闪开来。 转过身来,一个面容模糊的人站在他不远处。 说来怪异,除非特殊情况,异能者的夜间视力也会得到加强,近距离下基本和白日没差别,可这人就站在许明渊的可视范围内却面容模糊,身型诡异,莫说分辨男女老少了,连头发长短都看不明白。 非要形容的话,它就是个人影,模糊地存在于此,与世界没有任何实质的依托。 人影在灰暗的山顶天台上,几乎溶于空气,唯有月光照下来的时候,才能依稀找到它。 好在这山顶毫无遮挡,月光畅通无阻地洒下来,许明渊看着这个诡异的生物,尖锐的匕首在掌中出现,他笑着说:“管你是谁,偷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对方不答,风的呼啸中再次夹杂起沙沙的细微声,细长的触手自灰黑的土地中钻出。 许明渊见又是触手,有些无趣地转着匕首,问道:“你们就没有点别的招式吗。” 话音落下,他握紧匕首迎着触手朝人影冲过去,寒光闪过,触手应声落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 许明渊被这臭气熏得轻皱下眉头,而后继续攻向人影,袭到人影身旁,他手腕一转,锋利的尖端朝着人影面门刺来。 人影像是被许明渊的攻击方式吓到,连连后退避开。 “怕近战吗。”许明渊落地重新站起来,匕首对准人影,寒芒映在月光下更加冷冽,像是在极度渴望鲜血的浇灌。 人影站在不远处仍旧不说话,那诡异荒诞的模样让许明渊不禁怀疑自己面前的其实是个异能造物。 见状,他笑着威胁道:“可别被我一下就砍坏了哦。” 人影此刻终于反应过来,沉默操纵着先前攻向许明渊的触手调转方向重新打过来。 见这些断截的触手也没如先前几日那般消失,许明渊略显诧异,毕竟就异能来说,特性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的。 这触手应该砍断后就掉在地面彻底消失才对。 这时,许明渊看到那触手截面在月光下反射着黑亮的诡异光芒,伴随着触手的飞速靠近,恶臭的味道再次袭来。 卡在极限时间避开,许明渊看清了上面的东西,一种散发恶臭的纯黑液体。 虽然即使闪避,但仍有几滴溅在他手臂上,瞬间黑色的衣服被腐蚀,露出其下白皙的肌肤。 许明渊看了眼自己的手臂,心想有毒啊。 不过也多亏这液体,他确定这人影不是异能造物了,而是活生生的人。 就像先前多出来的记忆那样,异能蛊笼是异能共生的衍生异能,两者相似而不相同。而自己面前这个怕是影蛇一样由某种异能衍生出来的,触手才由此多了毒性。 这副诡异的人影状态怕也是对方的能力之一,类似影蛇游荡在二维世界一样。 “你的目的是什么。”许明渊问。 人影不出声,继续挥舞着触手攻击过来。 几番打斗下来,许明渊发现对方比薛婷还缺少战斗经验,如果不是触手上的恶臭毒素让他难以近身,几回合就能轻易放倒了。 许明渊再次后退几步与人影拉开距离,此刻平台上大片的地砖都被腐蚀溶解,坑坑洼洼,一不注意就会被绊倒在地。 得想个办法靠近它才行,他想。 这时许明渊又猛地反应过来什么,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但不主动攻击又是另一回事,从自己发现人影后,对方就再也没主动出手过,少有几次也是在被挑衅后,明明不敌却还是挡在这里。 或者说,它是出于什么目的必须把自己拖在这里。 想到这一可能,许明渊眼尾余光往一处未被开凿的小道走去,又试探性地问道:“你不会是来专门拖住我吧。” 人影明显愣了下,触手再次主动袭来,许明渊知道自己猜中了,飞速从口袋里拿出颗弹珠丢过去,被包裹的霎那,他朝人影挥挥手,笑着说:“那我就先走了,你慢慢玩吧。” 话音落下,弹珠瞬间爆炸。 冲天的火光遮盖了人影的视线,这火灼热而耀眼,在风的肆虐中越发张扬,像是要将整个黑夜都灼烧起来,天穹之上橘色的热度在飞速扩散,触手一瞬被炸得粉碎,一滩又一滩无力地落下地面,还有不少被带上半空,烈火持续烧着,劈里啪啦的声响中恶臭的毒气混杂着焦糊的味道更加刺鼻。 人影的视线,完全寻不到许明渊踪迹,但是绝对不能让他过去。 它无奈又操纵不少触手长出来,这触手怕火,在火光前挥舞的力道明显小了不少。 这火越烧越大,完全没有要缩小的意思,人影不可能等它熄灭,只能在全身裹满触手强忍着冲过大火朝平台边一个未被开发的小道走去。 走到小道前,人影低头看下去,果真看到被踩扁压弯的野草,意识到不妙,它解除包裹自身的触手就要飞速追赶下去。 人影抬脚刚走两步,沙沙声响起,那不是触手蠕动的声音! 不待人影反应过来,它头顶的树上,许明渊握着匕首猛然落下。 “啊——!”人影闪避不及,吃痛地叫出来,那声音听起来雄雌莫辨,更像野兽无理性的嘶吼。 “还真是活人啊。”许明渊匕首狠狠刺入人影的肩膀,那声音和触感他无比确信对方是个真实存在的人,肩头流出的大片鲜血也作证了点,嫣红的血在黑色的人影上蔓延,有种超脱现实的诡谲与恐怖。 说话间,他又轻松放倒影人,另一手拿着金属质感的颈环朝它脖颈上袭来。 “咔嚓!” 危机时刻,触手自影人身下出现一圈圈环绕在它脖颈上,将即将捆绑上去的颈环弹飞。 下一秒,无数触手接二连三从地底冲出来,缠绕在人影身上,包裹着它向下移动。 地面被大片的黑色晕染,像是通往异世界的大门,许明渊被迫拔出匕首砍断已经缠在他身上的触手,飞速远离人影。 眨眼间,人影在触手的包裹下在地面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许明渊见状将匕首变回弹珠放回口袋里,又走到不远处将被弹飞的禁制静环也捡起来,他手臂上恶臭的腐蚀液粘在皮肤上缓缓灼烧着,冒着森然的白烟,露出其下的血肉。 不同于上次的极限闪避,触手缠在他手臂上,砍断后立马溅出的腐蚀液根本不可躲避。 许明渊看了眼伤口,眼底血色的光芒闪过,“别让我逮到你。” 说完,他无视手臂的伤口,顺着前方杂草丛生的浅道飞速前进。 从那人影的动作来看,这条道确实能通往孩子们的埋骨之地,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来得及了。 都不需要直觉,这莫名出现在山顶阻拦他的人影就说明任佑民就在后山,而且杀掉任佑民这件事对薛婷异常重要。 一旦薛婷让彻底压制其他孩子,或者让她重生归来,那盘旋在山体上的巨大影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发生多大的灾难。 到底在哪啊! 脚下的浅道彻底消失了,四面八方高大的树木遮盖月光,灰黑幽暗的森林里静得可怕,似乎随时就有什么怪物会扑上来猎食。 许明渊除了来路完全找不到方向,但他不能停下,漫无目的地在山间奔跑搜寻。 脚下的碎石、潜藏的沟壑、又或者粗壮的藤蔓都在阻延他的步伐。 时间在一点一滴流失,黑夜的时间陷入倒计时,橘色光芒在地平线的彼端若隐若现,飞速感染朦胧的天。 白日的战斗力不如黑夜,两个人格都很清楚这点,他必须在黎明前赶到目的地,然后阻止薛婷。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人,黑夜在黎明的最后一刻赶到埋骨之地,他看到任佑民泪流满面,却又露出慈祥的笑容,毫不挣扎地被触手拉入阴影,巨大的影蛇在脚下的山脉间游荡,蛇口位于此处,正张开血盆大口。 彼时黑夜已来不及阻止,在黎明的光历经艰辛,穿透层层树叶照在他身上的霎那,他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说:“白日,我可......已经尽力了啊。” “我知道。”许明渊又平淡地说。 初升的光温暖地照在他身上,黑曜石般的眸子仍旧耀眼,却不再鲜活灵动,变得冷漠机械,仿佛容不下一丝情绪。 他看向不远处餍足的薛婷,匕首出现在手中,做好战斗的准备,面无表情地说:“接下来交给我了。” 薛婷转头看向他,孩童的身体承载了无尽的恶意与阴霭,借由那双翠色的瞳孔缓缓蔓延出来,像蛇一般冰冷,阴毒。 “放心,还轮不到你呢。”薛婷说,“我要先把体内那群烦人的小屁孩解决掉。” 话音落下,巨大、如树木般粗壮的触手挡在许明渊面前。 第21章 阴影21 黎明强势而温暖,将天幕的阴霭扫过,橙色的阳光刺破云层照耀每一寸土地,古老而破旧的石镇都显得熠熠生辉,不怎么祥和宁静的气息似乎也被随之驱散。 那条宽敞但老旧的山道,同样沐浴在阳光下,石板青泥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流露光彩,看似一切都在变得充满生机,期待新一天的到来。 此刻这条山道已有人在上行走。 许明渊独身走在山道上,背对着黎明的暖光自山上走来,影子印在灰橘色的大道上,更加灰黑孤独,像是黑夜弥留在世未被消散的绝望。 他脖颈上的勒痕没有消去,黑色的衣衫凌乱破碎,沾染的灰尘与泥沙在光下闪耀,像是在无声地嘲弄,暴露的手臂上几道被腐蚀的伤口赤裸而惊心。 他没能抓住不知名的异能者,没能阻止任佑民的死亡,更没能阻止薛婷的离开,前方山脚的道路开叉分向四周,似乎在象征他的未来,没有一条明确的道路。 这个夜晚许明渊或许败得彻底,但他面无表情,黑曜石般的眸子背着光有些黯淡,其中有冷漠,有淡然,却没有迷茫和气馁。 积极的也好,消极的也罢,关乎情绪的一切,他都一无所有,像个荒漠般贫瘠,能用最理性的态度面对万事。 迷茫从不在白日存在,他毫不停留地走上通往薛宅的道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赶在其他人醒来前回到薛宅,换衣服处理伤口,向组长提交报告而后短暂休息片刻,再继续寻找和阻止薛婷,如果有必要还要再吃点东西。 此时的薛宅已经开始拍摄了,很多摄影机被架到了外面,如果许明渊就这样走去肯定会成为议论的中心。 白日不在乎这些,他打算就这么走进去。 突然,他察觉身后有人在看自己,不等转过身来,一件宽大的风衣外套就披在了身上。 “这样走过去太扎眼了,披上吧。” “我不在乎。”许明渊嘴上冷漠地说,手却拉在衣摆处将外套收紧。 侯涅生见状嘴角微微扬起,似乎许明渊没拒绝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又主动将衣领提起来,盖住他脖颈间的勒痕。 衣领很高,最顶端甚至触到了许明渊的下颌,他冷漠地抬眼看向侯涅生,这人五官俊美深邃,长发随意地披散,非但不显得女气反而多了几分温润。 白日不明白喜欢和讨厌,但他知道侯涅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耀眼,都有放纵的资格,他想不明白对方会被黑夜的简单把戏牵制,又等自己一晚送上衣服。 为什么呢,白日想。 然而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至少手臂上传来的、越发刺骨的疼痛告诉他,包扎比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更加重要。 他收回毫不遮掩的、打量侯涅生的视线,抬脚朝薛宅走去,谁想对方竟也跟了上来。 不等许明渊开口询问为什么,冯导也发现了侯涅生的动作,问道:“你干嘛去呢,马上就正式开始了。” 侯涅生转头随口回道:“有东西忘拿了,顺便回去拿一下。” “你有什么东西忘了。”冯导上下打量着侯涅生,“我看你也没缺什么啊。” “头绳忘拿了。”侯涅生笑着说,“那可是我专门......”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快去吧。”冯导摆摆手打断侯涅生的话,顺便示意他快点。 所有人没将这个小插曲当回事,除了江元。 他昨晚去找侯涅生的时候对方不在,早上下楼时对方又已经在楼下了,难免会认为对方一夜未归。 外加昨晚目睹了‘许明渊’与侯涅生接吻,已经对两人的关系有了更加深刻的特殊印象,此刻见到二人一起从外面走回来,许明渊还穿着侯涅生的衣服,甚至衣领都立了起来,不想歪都不正常。 难不成......他们刚野战回来?! 江元在心底大声咆哮:不!他们怎么能这样! 然而他对侯涅生到底有些滤镜存在,将会发生这种事的原因全部归咎在了许明渊身上。 他恶狠狠地瞪着许明渊远去的背影,在心底咒骂都怪你,你凭什么勾引影帝! 想到手机里的那张照片,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两人分开,不能让影帝这么堕落下去。 刚从化妆间出来的唐成双也看到了许明渊与侯涅生先后上楼,不知为何看到两人走在一起,许明渊还穿着影帝的衣服也不觉诧异,甚至生出一种祝他们新婚愉快的诡异想法。 下一秒,唐成双反应过来什么:“?!” “错觉,错觉,肯定是错觉......”他喃喃念叨几句,朝薛宅外走去继续新一天的拍摄。 许明渊二人上楼回到房间后,许明渊脱下外套又问:“你跟回来做什么。” 侯涅生玩笑般地问:“看见你受伤了,回来关心你下,你信吗。” “信。” 许明渊只回了简短的一个字,他找出用于包扎的工具,将上衣整个脱掉坐在椅子上清理伤口,手臂上的腐蚀伤痕经历一晚上的奔波与放任,小部分地方都坏死腐化,像是病毒一般侵蚀附近还算完好的血肉。 他见杀毒已经没用了,直接变出匕首就要砍上去,一旁的侯涅生立马出声制止:“停。” 许明渊转头望过去,只听侯涅生朝他伸出手,说:“你一只手不方便,我帮你吧。” 按理来说,许明渊不该将武器交给对方,被禁制是一回事,但拿到武器即使三岁小孩都能伤人,更何况是个体魄强健的成年人。 白日是理性的存在,他应该拒绝侯涅生,然后让对方出去,然而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匕首递过去,连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侯涅生走过来接过匕首,又半蹲在许明渊面前,一手拖住他受伤的那只手臂,另一手握着匕首将尖端缓缓靠近腐烂的死肉。 白日的眼睫颤了下,像是在疼又或者紧张。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并不紧张和担心,只是在疑惑侯涅生触摸到他手臂后,那刺骨的疼意为何在逐渐消退。 他确信这不是麻木,而是真的在消失,看向侯涅生的目光又多几分怀疑。 从自己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见侯涅生浓密纤长的睫毛,半遮掩下的眸子里是看不懂的认真,再看一眼侯涅生拿匕首的手,很稳,下刀谨慎却迅速,似乎生怕伤了他。 “疼吗。”他问。 “不疼。”许明渊平静地说,“这伤不算重。” 说话间,侯涅生将最后一块腐肉剔除,又拿起纱布一圈又一圈地小心包扎,他的动作熟练,像是经常要给人包扎般。 许明渊问主动问道:“你经常给人包扎吗。” “很久以前算吗。”侯涅生手上动作不停,彻底包扎好后,站起来反问道:“好了,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写报告,查资料,然后继续找薛婷。”许明渊回答。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补充道:“昨天买的资料记得发我一份。” “好。”侯涅生说完就掏出手机将东西发过去,刚发完,就见许明渊已经打开手机接收好准备打开了。 “不休息吗。”他问,似乎是在担心许明渊,他又提醒道:“你已经一晚上没休息了。” “你不也是一样吗。”许明渊说。 他不觉得一夜不睡有什么问题,事实上对异能者来说,几天不睡都不会有问题。 “那不一样。”侯涅生解释道,“我就是坐在轮椅上背台词而已,用不着多少精力,而且晚上也能正常睡觉。但你不行,你晚上更没时间休息了。” 许明渊还想反驳,事实上,他也知道自己该趁现在睡一觉,今夜怕也是个不眠夜。 但是不行,黑夜不擅长做整理资料的工作,这些东西必须由白日完成,他现在不能休息。 “你该休息了。” 侯涅生的声音依旧轻佻随性,可落在许明渊耳中如同安眠魔咒,本来还可以强撑的意识竟是模糊起来,他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却强撑着继续翻看资料。 “晚点再看吧,先睡一觉。”侯涅生又将许明渊的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他身体摇晃着,彻底挡不住这突然袭来的困意,倾斜着像后倒去,“我不能......” 侯涅生扶住许明渊,轻声道:“蛊笼的内斗需要很久,在此之前,薛婷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绝对不会出现的。” 熟睡的许明渊仿佛听到了这话,有些紧绷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侯涅生将他抱到床上又给他盖上被子,柔声道:“放心睡吧。” 他轻轻关上门,正巧此时手机响了起来,他打开电话那头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府君,管理局来电询问关于异能蛊笼的事情,需要给他们吗。” “给,顺便把共生的资料也一并给他们吧。”侯涅生边下楼边说,“如果下次还是同一个来问,不需要过问我,直接给她就行。” 那头老人应了声好,似乎察觉到什么,又小心地问:“您......见到他了吗。” “嗯。”侯涅生说。 他走到楼下,望向远处在光下变得蓬勃壮丽的大山,勾人的眼眸无视太阳的灼热,甚至反向吸收了太阳的热度,变得金黄璀璨,直勾勾盯着大山的某处。 电话那头的老人似乎激动过去,现在才缓过劲来,又激动地问:“那您打算.......” “按原计划行事。”侯涅生收回目光又打断老人话,“这是他对我的惩罚,这一次我只是旁观者,能此般入局已是极限了。” 平淡的话语中有种跨越千年的孤独,不可消融,不可言说,唯有独自在其中辗转。 那头的老人沉默下来,激动的心情也随之消失,正打算挂断电话侯涅生又道:“过几个小时再把资料给他们,他需要休息一会儿。” “还有,记忆宫殿和嫉妒之影的异能资料也可以着手整理了。” “......是。” 侯涅生主动挂断电话,走回拍摄地点。此时,冯导和众人已经准备好了,江元也推着轮椅在镜头前等着了。他看向侯涅生的目光有些激动,又似乎欲言又止在担心着什么。 侯涅生本质上是个非常冷漠的人,除了关于许明渊的事情他都不在意。只是在人群大众中生活久了,他能很好隐藏这点,出道十几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开朗随和、又不失青年人的嬉笑与恣意。 他像是察觉不到江元目光里的探究,坐到轮椅上后又整理几下衣衫,其间江元一直站在身后盯着他,目光落在他的手上,跟随他的动作来回移动。 几分钟后,蒋欣雯姗姗来迟,冯导见状问道:“干嘛呢,来这么晚,还有你那外套是怎么回事!” 蒋欣雯打了两个喷嚏,道:“昨晚睡觉不少小心冻着了,所以就套了件外下......” “脱了。”冯导不耐烦地打断蒋欣雯。 电影内地时间设定是在六月,确实不会再穿着后外套,蒋欣雯知道自己争辩不过,当即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脱掉。” 蒋欣雯说着走到一旁将外套脱下来递给助理小陶,露出里面的背心裙。 “早上确实冷,而且人家还感冒了,来的时候多套一件衣服也正常,冯导你别那么生气吗。”汪宇航对冯导笑着打了个圆场。 冯导冷哼两声没有回话,等蒋欣雯回来了,拿起喇叭喊道:“都醒醒!马上开始了,别给我掉链子!” 蒋欣雯小跑到汪宇航旁边站好,后者小声道:“说不定今天大家状态好能一镜到底,没多久就能结束了,等晚点再去弄杯姜茶喝喝,没事的。” 蒋欣雯同样小声回道:“借你吉言,顺便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还没那么娇气。” “冯导骂你,你真没往心里去?”汪宇航又玩笑般问道。 “没有,冯导是谁啊,逮着谁都能骂两句,我跟他计较什么。”蒋欣雯刚说完,那边冯导就喊道:“你们两个!别说悄悄话了。” 两人立马停止交流,甚至为了防止挨骂,还心有灵犀地彼此间分开几步 与此同时,侯涅生稍稍回眸看了眼还未进入状态的江元,轻声提醒道:“醒醒,要开始了。” 江元收回思绪,有些尴尬道:“知......知道了。” 最后开拍前,他又看了侯涅生一眼,即使站在他身后也能非常清晰地体会到这人的美貌。 即便这是个男人,可肤如凝脂,面若桃花用在他身上也一点不怪异,一头墨发都是丝绸般柔顺,说是人间绝色都不过分,无怪他能从出道就爆火,一火就火了十几年。 而这人比银幕里还要好看几百倍,江元能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见到最好看的人,可能今生都不会再见一个比侯涅生更好看的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美人,居然被许明渊那该死的面瘫勾引走了。 那个贱人他凭什么! 江元猛地用劲抓住轮椅的扶手,暗下决心一定要让侯涅生看清他的真面目,然后彻底分开。 第22章 阴影22 借汪宇航吉言,今天的拍摄异常顺利,包括江元在内的各种青年群演没一个掉链子的,很快就将上午的拍摄进度完成了。 冯导对众人上午的表现异常满意,难得举起喇叭夸奖两句:“大家都表现得不错,下午继续保持,现在都去休息吧。” 刚说完,他又补充道:“都早点吃午饭,中午十二点半在这里重新集合。” 话音落下,众多群演立马做鸟兽散,又三三两两重新扎堆,毕竟都是些年轻人,很容易就聊到了一起。 但江元却没有过去,他在侯涅生要从轮椅上站起来时,小声拜托道:“侯影帝,你能跟我来一下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侯涅生站起来说。 江元看了眼还没彻底离开的其他演员,道:“嗯,人多不方便。” 怕侯涅生拒绝自己,他又补充道:“是关于许明渊的。” 话音落下,侯涅生转过头来,目光扫在江元身上时,有一瞬像是冷冽的寒芒,要将他彻底冰封。 江元有些紧张地咽下口水,心道是错觉吧,他也没做什么,侯涅生的眼神怎么会那么恐怖呢。 等待回答的短短几秒漫长得如同过了几个世纪,江元的内心越发忐忑,心扑腾扑腾地像是要跳出胸膛。 “好。”侯涅生回答。 听到侯涅生答应下来,江元彻底松了口气。 这时几个年轻人站在不远处,其中一人喊道:“江元,你走不?”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江元道。 “行了,走啦。”又一个年轻人道,说话间隐隐有些敌意,“毕竟我们的戏份跟人可比不了。” 他说完第一个年轻人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看向江元有些尴尬地说:“那你先忙,我们就先走了。” 然而几人走到菜馆就发现问题了,因为那里已经变成一片废墟了,其余不少来吃饭的年轻人也站在不远处围观。 只见一个牌子摆在台阶入口,上面写道:【昨晚做饭一不小心给厨房炸了,经过一晚的沉思决定开始给自己放假。今后就不招待了,你们找别的地吃饭吧。】 众人:“??” 不是,谁家厨师做饭能给厨房炸了啊。 而且说得轻巧,镇上就你一家菜馆,不上你家吃饭去哪家吃啊。 最后,一帮人聚在一起商量片刻,气势汹汹跑向回薛宅,又派唐成双为代表,敲响了薛文的房门。 昨晚被侯涅生吓到失眠,早上好不容易睡着的薛文穿着睡衣开门,满脸怒气地对唐成双吼道:“敲毛敲!睡觉......” 目光偏见唐成双身后的一众人,薛文愤怒的气焰瞬间消失,话喊一半立马改口:“睡觉睡差不多了,你们有什么事吗。” 说完,他又贱兮兮地笑了下:“没事的话,我就关门先换衣服去了。” 众人:“......” 你是一点不嫌尴尬,变脸变真快啊。 “菜馆没了,这里还有别的地方能吃饭不。”唐成双说。 薛文一愣,像是没听懂般,问话脱口而出:“啥玩意?你再说一遍。” “我说,菜馆厨房被炸了,现在我们没地方吃饭了。”唐成双顶着双方的注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这儿能做饭吗,或者给个地方我们自己......” “就这点事啊,没问题。”薛文不等唐成双说完就答应下来。 唐成双对情绪很敏感,不知为何在薛文听到厨房被炸了后,这人瞬间就表现得极其开心,甚至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只见薛文又看着众人,心情十分愉悦地指向南边,“第一间就是厨房,里面肉菜都有,随便用,不用客气。” 说完,他又打了个呵欠,“没事了吧。” 不等唐成双说什么,他又自言自语道:“没事的话,我就继续睡觉去了。” “砰”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众人被这离奇的转变弄得完全不知所措,只能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干站在原地。 毕竟薛文讨厌明星演员不是秘密,这几天没人少找过他,但态度都很差。 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薛文能同意,甚至在问之前就准备好了第二方案,砸钱给薛文,毕竟这人从不跟钱过不去。 谁想薛文居然那么爽快地答应了,最后一人站在人群中悠悠发问:“问个问题,你们谁会做饭。” 众人:“......” 对哦,我们谁会做饭呢。 一瞬间,他们目光齐齐转向唐成双,如果有谁可能会做饭唐成双的概率绝对最大。 唐成双:“??” 不是,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做饭的。 他后退几步,有些气弱地说:“我会是会,但可能口味不是太......” 不等说完,众人已经推着唐成双去了厨房,一人更是喊道:“有吃的就行了,我们不挑。” 另一边,江元终于鼓起勇气对侯涅生说:“侯影帝,许明渊没你看到得看么好。” 他说完又深吸一口气,将从飞机上遇见许明渊的事全都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在江元的描绘下,许明渊是个摆架子,小心眼,斤斤计较,只剩脸能看的花瓶。 最后他用关切的目光抬头看向侯涅生,有些忐忑地说:“你被他骗了,趁现在还有机会,你们快分手吧。” “分手?”侯涅生笑着说。 他的语气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是的。”江元点点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找我是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侯涅生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江元见侯涅生概不承认的模样,压根没往两人没在一起这方面想。 他望着侯涅生的背影无比生气,许明渊这个死面瘫到底给影帝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他气得全身颤抖,手紧紧攥着,指甲在掌心压出深刻的月牙印。 不行,绝对不能让影帝就这样堕落。 他咬咬牙,仿佛在做什么严肃的决定,连眼睛里都泛出泪花,他下定决心对侯涅生喊道:“我看到了!” 侯涅生一愣,回过头去,只见江元哭着说:“我昨天看到你们接吻了,你不能跟他这样堕落下去,如果你再继续,我就.......我就.......” 侯涅生不用想都知道江元要做什么,他冷声打断江元的话:“你可以试试告诉别人,你看看有谁愿意信你。” 江元抽泣几声,他知道自己说出去没人会信。 侯涅生出道十几年,曾经经常被人传绯闻和造谣,甚至不乏被人捆绑炒热度,但每次他都能第一时间澄清并摆出证据,还有段时间专门和无良狗仔硬刚。 以至于现在没人相信任何关于侯涅生的绯闻,甚至还有粉丝调侃他以一己之力斩断了所有的姻缘线。 可是不能就这样看着影帝堕落。 江元崩溃又无奈地说:“我有照片!你要是不分手我就把照片......” “这年头连视频都能造假,更何况是照片呢,有些事不要太想当然了,更不要太自以为是。”侯涅生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临走前又补充道:“你应该感谢你活在现代社会。” 江元没听懂侯涅生话里的深意,他只知道大影帝被许明渊那个花瓶迷了心窍,连威胁都不怕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回薛宅,路上汪宇航叫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对方,哑声问:“什么事。” 汪宇航见江元哭得脸都肿了,失魂落魄得像被谈了十几年的初恋渣了一样,他摸了摸江元的头发柔声问道:“怎么哭了,被人欺负你了吗。” 江元委屈得想把刚刚的一切都说出来,但是不知为何又止住了,反问道:“如果有两个一看就不合适的人突然在一起了,你该怎么劝他们分手呢。” 汪宇航:“??” 不是,你真被甩了啊。 想到自己酒后犯下的大错,汪宇航还不能不管江元,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说:“喜欢这种事是控制不住的,可能在你或者所有人看来都不合适,但是就在一起的两人而言,他们是合适的。在不爱彼此前,他们就是合适的。” “哇”一声,江元哭得更厉害了,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重新落下来。 汪宇航:“.......” 难道这也能戳到他痛处? “他们什么时候会不爱彼此。”江元含着哭腔,泪眼朦胧地望向汪宇航。 那眼神巴不得汪宇航坚定地回答,下一秒,然而这种事想也知道不可能,他只能略显尴尬地说:“这个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也不是月老。” 见江元又要哭了,他急忙将江元往薛宅推去,岔开话题道:“感情这种事,你干着急是没用的,今天有人在薛宅弄饭,闻着可香了,你赶紧去吃点吧。” 不给江元反驳的机会,他继续安慰道:“先吃点东西再说,总不能饿着肚子想办法是不是。” 半推半就把江元送走,汪宇航终于松了口气。 想到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又摇摇头,略显疲惫地扶下额头:“这都是什么事啊。” “在愁什么呢。”蒋欣雯抱了杯姜茶走来,喝了一口顺便站到汪宇航旁边,露出一脸八卦的表情:“不介意跟我分享一下吧。” “也没啥事。”汪宇航跟蒋欣雯两人以前也做过搭档,关系一直不错,便随口道:“就是感觉这里跟自己犯冲而已。” “巧了。”蒋欣雯说,“我也一到这里就感觉啥事都不顺。” 她说完又小声八卦道:“你跟刚刚那小孩怎么回事啊,怎么人家是哭着回去的。” “看上了?”她调侃道。 “想也知道不可能。”汪宇航想也不想地否定了,见蒋欣雯一副完全不信的模样,他又道:“也不算看上,就是觉得他条件不错,想提点几句而已。” “然后呢。”蒋欣雯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汪宇航又不是傻子,关系好也不可能什么话都说,想到刚刚江元的模样,猜测道:“可能人家有喜欢的人,看不上我呗。” “顶流爱豆还看不上啊。”蒋欣雯笑着调侃道,又望向大山的方向,开玩笑道:“看刚刚那样,我还以为你是个渣男,把人家小男生睡了又不想负责,小男孩伤心过度了呢。” 汪宇航心底“咯噔”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飞速否定:“想也知道不可能。” “不过......你对渣男怎么看呢。”汪宇航又试探性问道。 “快成年那会,我当过一段时间偶像,只不过没什么名气,之后才转行做了演员。”蒋欣雯说,“那时候队里有个相处很好的姐姐,我们本来说好要一起当演员,然后继续做闺蜜。” 汪宇航猜测道:“她退圈了?” 蒋欣雯接着说:“没有,她在团队解散后被一个渣男骗婚了。婚后她一直被家暴,最严重的几次在医院里差点没救回来,那渣男每次都跪在她父母面前哭着扇自己巴掌,说他错了,说他下次一定改。” 汪宇航听出蒋欣雯话语中的悲伤,轻声问:“没改是吗。” “嗯。”蒋欣雯似乎陷入了那段回忆里,神情落寞,言语悲伤,“姐姐的父母见那渣男哭得很真诚,加上她和那渣男还有个孩子,每次就都原谅了对方,劝姐姐忍忍就过去,让她跟那渣男继续在一起。” “最后,姐姐在一次家暴后彻底坚持不住了,打电话跟我哭诉说她好后悔,好恨,然后就从楼上跳下去了。” “所以你问我对渣男怎么看。”蒋欣雯仍旧看向大山的方向,阳光下的山体陡峭巍峨,葳蕤翠绿的树木金光闪闪,像是翠色的鳞甲泛着生机,彰显澎湃的生命力。 这些落在蒋欣雯眼中却是无尽的阴霭,是任何阳光与生机都无法驱散的,她说:“就像渣男虐待女人一样,我会把他们虐杀致死,这些肮脏的不可见光的生物本就该死,该死在阴影的角落,永远不被世人发现。” 轻飘飘的话语迎着光飘入汪宇航耳中,却是噩梦般无法散去的阴影。 汪宇航全身寒毛耸立。 这一瞬间,蒋欣雯给他的感觉变了,仿佛真的能把他杀了般,阳光照在身上是冷的、寒的,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躺在冰冷无光的阴影中。 “你......是在开玩笑吧。”汪宇航的笑容和问话都有几分牵强,一种诡异的直觉告诉他,蒋欣雯没在开玩笑。 “想也知道不可能。”蒋欣雯又喝了口姜茶,眼底的阴霭散去,笑着打趣道:“都多大人了,怎么这种不切实际的话都信呢。” 她又看了眼时间,说道:“时间还早,我先回去休息会。” 她朝汪宇航挥挥手,在对方莫名其妙的目光中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脱下外套,右手抚在左侧锁骨下方,白皙的肌肤变得灰黑,片刻后,灰黑的影子散去,一块血淋淋的刀口出现。 她摸了下伤口,吃痛地皱起眉头,眼睛里却闪过一抹疑惑,喃喃自语道:“为什么我对这伤口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第23章 阴影23 许明渊是在下午被放在床头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有些昏沉地拿起手机,模糊看到上面来电显示,是组长贝岑烟。 “喂。”许明渊坐起来接起电话。 “你在睡觉?”电话那头,贝岑烟听到许明渊的声音愣了下。 不等许明渊回话,她又道:“算了,这都不是重点,关于异能蛊笼的资料我已经找到了,附带的还有异能共生的资料,跟记忆有关的异能目前还没有线索。” “知道了,我马上就看。”许明渊说完,又出乎贝岑烟意料地问道:“组长,你从哪里找到的资料。” 贝岑烟回道:“天衡山。除了他们,还有谁能有这些早几百年的资料。” 神秘学管理局是在二十三年前成立的。 那年全国各地惊现多种超大型天灾,国家机关束手无策时,多位强大的异能者出现解决危机,异能者这一概念就此正式进入国家视野,同年成立神秘学管理局。 就异能者组织来说,管理局的成立时间非常短暂,但异能者本身也是极少数群体,根本就没有组织这一概念。 在管理局成立后,基本都选择了加入,即使不愿加入,也与国家签订了各种条约,同意隐藏能力作为普通人生活。 当初那几位强大的异能者中还有一人例外,他不加入管理局,也不签订条约,因为他本身就属于一家异能者组织——天衡山。 天衡山是国内已知最灵的庙宇,几乎所有虔心祈祷的愿望都能得到回应,游客一年四季不绝,再加上环境优美,景色壮阔,即使从半山的天衡殿往上就不对外开放了,仍旧被民众评为【一生必去的八个地方】其一。 在国家知道天衡山上有异能者组织时,它的一切奇妙之处都有了解释。管理局也派人上山与天衡山的管理者接触,希望对方能将异能者组织并入管理局,加强管理,合作共赢。 结果,据说管理局的几个代表连天衡山的当家人都没见到,对方派了个小童下来,领几个代表到不对外开放区域的某处参观。 回来后,管理局再也没要求天衡山合并。 因为那是前前......不知多少朝以前的公家机构,连那时皇帝的各种诏令都完整保存着,管理局并到人家名下还差不多。 从那以后,管理局的人就跟小孩似的,一有搞不懂的问题就去问天衡山。当然,天衡山的人也有脾气,不是每次都给,或者只给一点,剩下的让他们自己悟。 许明渊也多少听过这些事,他会忍不住问这个问题,实在是因为他拿到的资料实在太全面了,完全不像天衡山的一贯风格。不止有异能蛊笼和异能共生的详细介绍,连过去解决的相关案件资料也有。 “你是在好奇为什么资料太全是吧。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不过人家乐意给,还专门整理好,不要白不要。”贝岑烟说,“大不了改天专门去山上给他们多烧点香火钱,加加业绩。” “嗯。”许明渊回道。 “你继续调查吧,有情况随时给我汇报。”贝岑烟说。 她刚准备挂断电话,许明渊又道:“组长,我记得shadow拖到影子里杀害的对吗。” “是的。”贝岑烟说,“当时的目击者还是我负责询问,他只说看见嫌疑人从影子里又伸出一堆触手,把另一个人拖了进去。” 她回忆片刻又道:“我还问了那目击者好几次,有没有看到嫌疑人的脸,他一脸恐惧地告诉说看不到脸,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有个人在哪里。我估计是他当时惊吓过度然后才导致大脑自动屏蔽了嫌疑人的脸。” “不,嫌疑人就是一个人影,那是他的能力之一。”许明渊平淡地说,“组长,我昨晚见到shadow了。” “你认真的?”听动静,那头的贝岑烟都激动到站起来了。 “嗯。”许明渊回想起在山顶的种种,肯定地说:“我昨晚跟他在山顶交手并且打伤了他。” 贝岑烟问:“有办法找到他吗。” “有。”许明渊说,“这几天应该就能结束一切了。” 那头,贝岑烟沉默片刻,用一种严肃地态度说:“多加小心,必要时刻让你另一半放开了打也行。” 让黑夜放开了打,就是不顾损失和后果,跟同归于尽差不多。 白日人格知道贝岑烟的话不是开玩笑,一番权衡后,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主动挂断了电话。 shadow其实已经很好找了。 对方能在全国各地四处杀人,就不可能是古方镇本地方,而现今的外来者除了电影剧组没有别人。 虽说不排除对方偷偷前来,藏在镇某处这一可能。但许明渊更愿意相信必须来此拍摄的剧组,包括不可以携带助理这点,其实都在为某人或某事打掩护。 昨晚不在拍摄现场,肩膀带有伤的剧组成员。 范围已经被缩得很小了,小到只要问侯涅生就能立刻知道答案。 许明渊起身穿件衣服,想起侯涅生这人就想到他让自己强行睡着的事情。 对方即使有异能,也该被禁制封住了才对。 算了,白日心道,黑夜知道该怎么对付侯涅生,等晚上让他去问吧。 眨眼间,他将侯涅生抛出脑后,认真翻看起资料。 天衡山的资料记载,异能共生和异能蛊笼的使用者都可以通过与死者对视将对方的灵魂和异能一同转到自身体内,眼睛彻底变成翠色即为达到上限,不可继续吸收。 不同的是,异能共生不可将外来灵魂排除体外也不可消除,几者间会共存于同一个身躯内,直至该身躯死去。据记载,共生灵魂的数量最多为24个。 异能蛊笼则正好相反,可将外来灵魂在躯体内消除并将该灵魂所带的能力占为己有。 资料里还解释了薛墨身体不能长大的情况。 两个异能使用者的躯体都要给其内储存的灵魂提供养料,因此记载中几个拥有者都是成年后才开始使用该能力,甚至还能自主选择吸收和不吸收。 然而薛墨最开始使用异能的年纪只有四岁,体内薛诚的灵魂占用一部分养料,其后更是吸收了无数孩子,供给给身体的养料全都给了体内的孩子,以至于快二十年过去,薛墨的身体还是只有八岁。 许明渊回想起薛墨体内很多孩子的声音,大多稚嫩,听起来只有八九岁,完全没有长大。李涵的声音明显大不少,薛婷的声音听起来则是完全成年的状态。 果真无愧于蛊笼的称号,他想,连身体供给的养料也需要靠争抢才能得到。 资料上还记载了一位千年前的蛊笼异能者。 对方曾用蛊笼异能成功夺取了风元素异能与土元素异能,后在掠夺土元素异能结束时被当朝国师与神使发现,于土元素部族附近的山脉被成功捕获。 根据对那位异能者的研究,确定蛊笼异能需通过外借献祭获得养料,当能量达到饱和即可进行蛊虫间的筛选搏斗。 筛选时间长达三日,其间败者会被彻底吞噬,成为躯体的养料,直到剩下最后一个。 “国师......”许明渊轻声说。 他莫名想起那多出来的碎片记忆,翠色眼眸、大地一族、土龙、还有那冷漠的男声,似乎都与这只言片语的记载对上了。 会是巧合吗,他想。 然而现在不等许明渊细想,资料翻页后,上面又记载了一件更可怕的东西。 千年前的那位蛊笼异能者早在风元素异能的恶内部筛选时就被反杀了。 之后继续掠夺土元素异能者的则是成功反杀原主,占据身体的风元素异能者。 而反杀的条件很简单,在内斗时再吞噬同类型的异能者作为养料。 蛊笼的养料供给是有选择的,被转化的养料会主动共计给体内同源的灵魂。 换言之,千年前的那位蛊笼异能者因为在内斗期间又吃了风元素异能者,养料被自主转换给体内其他风元素异能者,才导致自身不敌,被外来者反杀。 许明渊看完就瞬间明白为什么shadow会出现在这里了。 某种意义上说,shadow和薛婷的异能都属于影子,只是具体能力不一样而已。 如果在内斗期间,薛婷将shadow吞下,shadow转化的养料会全部供给给薛婷,她将毫无悬念地成为胜利者。 但是shadow作为一个自诩正义,惩治恶人的异能者,真的甘愿被另一个异能者吃掉吗? 会的。 许明渊想起李涵说过神棍摸了下任佑民的脑袋,任佑民就疯了,从此记忆缺失一大片,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精神型异能。 薛婷和shadow的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推手,是可以操纵记忆的精神型异能者。而这推手的目的,就是牺牲shadow,从而获得一个更强大的异能者。 想到这点,许明渊飞速出门下楼,他必须用最快速度找出藏在剧组里的shadow。 一旦shadow被薛婷吃掉,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外,侯涅生发来的八卦资料许明渊也在去往剧组的途中点开看了,确实和薛文有关。 薛文的父母在莫约十年前的一场车祸双双去世,剩下他一人艰难继承公司,其间他的好友一直陪在他身边,初恋也想方设法帮助他。因此在初恋要进入娱乐圈发展后,薛文大力支持,几乎将所有的钱都给了对方。 然而对方在进入娱乐圈后被知名演员谢翊川迷了心智,薛文也为此得罪很多人,最后初恋跟人跑了,公司也宣布破产了,堪称人财两空。 这篇八卦里还列出了很多详细证据,发出去足以让那个明星身败名裂,可惜在发出去前被对方知道并用高价买断了。 而狗仔还偷偷留一份,则是因为谢翊川在狗仔这个圈子里口碑很差,自保用而已。 公司破产与女朋友出轨让薛文大受打击,就此决定离开大城市回到老家,连为什么讨厌明星都有了解释,似乎一切都合情合理。 许明渊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又发了条短信给贝岑烟,让她继续调查下薛文。 如果资料记载没错,蛊笼内斗最多三天就会结束,而三天内,剧组内的shadow一定会跟薛婷见面的。 许明渊想着去剧组找到侯涅生,然后问问他昨晚有什么人不在拍摄现场。 然而刚离开薛宅没多久,他就被江元堵住了去路。 江元的眼眶有些肿,营造很好的混血感被略微破坏,像个刚经历过风雨摧残的小白花,泪汪汪的双眼死死盯着许明渊,眼白泛起根根血丝,某种闪烁异样的光芒。 许明渊的白日人格对情绪很迟钝,毕竟这是他几乎没有的东西,江元的情绪硬要他形容的话,应该是恨或者嫉妒。 可是,为什么呢。 他有什么可以嫉妒或者憎恨的东西吗。 不等许明渊想明白,江元就指着他,神色凶狠道:“你!赶紧跟侯影帝分手!” 许明渊一愣,总是冷漠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元:“??” 不是,你们怎么回答都一模一样啊。 “你这个假面瘫,别给我装傻,我昨晚都看见了。”江元被许明渊着疑惑的表情激怒,认定了对方是在装傻,更加凶狠地瞪着他,“你不要再死皮赖脸地缠着影帝了,自己配不配得上他心里没点数吗。” 不等许明渊再开口,他又道:“我跟你说我手上可是有证据的,别逼我让你身败名......” “我确实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许明渊看了眼时间,无视江元饱含愤怒的威胁,冷漠道:“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先走了。” 说完,他头都不回地离开。 江元:“?!” 大哥!你是怎么做到又小心眼记仇、又冷漠不在乎的。 然而等江元回过神来,许明渊已经走远了,就剩个模糊的背影,追都不好追,“你给我等着!我这就把照片发网上!让你明天就......” “什么照片。”江元身后一个声音问道。 “当然两人接吻的照片咯。”江元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才反应过来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一回头竟是又看到许明渊那张好看又冷漠的脸。 “你!!!你不是刚走了吗。”江元吓得不停后退,他刚刚明明看见许明渊已经走远了才对。 “忘了点事情专门回来一趟。”‘许明渊’的声音依旧冷漠,可落在江元耳中却莫名诡异幽森,说是恶魔的耳语都不夸张。 “你你你你!”江元吓得寒毛耸立,连逃跑都忘了,颤颤巍巍地问:“你要做.......” “好好睡一觉吧。”‘许明渊’的声音变得空灵。 江元眼睫颤了两下,紧接着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许明渊’捡起江元的手机,又对准他的脸成功开机,翻到那张照片后,忍不住又看了江元一眼,才笑道:“你可比我想象中还有用呢,本来就想让你误会点什么而已。” 他说着将手机放进自己口袋里,自言自语道:“大影帝,要怪就怪你是天衡山的人喽。” 而后,几根阴影触手出现在他身后,包裹着他与江元一同消失不见。 第24章 阴影24 大山之中的某处,小小的薛墨盘坐在草地上,翠色的眸子泛着光,在被绿茵遮盖的阴影下异常闪亮。 她面无表情却口中呢喃,不时传出孩子们的哭喊声。 突然,翠色的眸子黯淡下来,薛婷看向不远处逐渐浮起的阴影,她知道是那位大人来了,开口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彻底重生。” “快了。” ‘许明渊’拖着江元走出来,将他随手丢到一旁,又一手指着他笑着说:“等他被人杀了,你再吃了杀他的人,一切就都结束了。” “要等多久。”薛婷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十几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点时间?”‘许明渊’问。 “薛诚比我想象中厉害,我需要再......” “别想那些歪心思。”薛婷还没说完就被‘许明渊’打断了,他微笑着警告道:“我说了养料再多对现在的你也没什么帮助了,先安心把体内其他的人解决掉。” 薛婷能从轮椅上重新站起来,全靠对方的帮助和指点,十几年来,这人的话从未错过。 他总是笑眯眯的,仿佛什么事都尽在掌握,能力更是多得可怕,就比如这完美易容和更改记的能力。 只有这次,他的声音寒冷刺骨,笑颜中更是不带一丝温度。 薛婷有些害怕地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她又看向躺在一旁的江元,收敛起嚣张的气焰,小声问道:“他要怎么处理?” “虽然玩恋爱戏码挺有意思的,但东西不多了,再玩下去容易暴露,就只能给他随便编点喽。”‘许明渊’说着走到江元旁边跪下,手在在他的脑门上,眸子微微亮起,漫不经心道:“编点什么好呢。” “有了。”他笑着用空灵虚幻的声音道,“你被许明渊丢到大山上,走了整整一天才下山,谁知回到薛宅又发现自己的角色已经被人顶替了,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他说完恢复本来的声音对薛婷吩咐道:“明晚把他扔到山下就行了。” 薛婷点点头,又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给他编这种记忆。” “他是我千挑万选的饵。一个自私、自利、自以为是、认为全天下都该围着他转的蠢货。”‘许明渊’说,“这种人最容易嫉妒和发疯,是异能嫉妒之影最好的养料。” “我说了会给你准备个大礼的。” 薛婷没搞懂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再抬头那人已经勾勾手,示意自己送他回去。 薛婷被警告一次,不敢再过多放肆,尤其是自己即将重生的边缘,乖乖用触手将‘许明渊’送回山下。 最后消失前,那人又道:“等这蠢货再次回到大山时,你就可以准备动手了。” 薛婷望向阴影消失的地方,应道:“知道了。” 而后,她翠色的眼眸亮起,筛选继续。 异能蛊笼,就像这个名字般,身体是养蛊的笼子,其中的灵魂只能活下一个,活下来的那个将继承一切,成为蛊王。 身体的内部,这众多灵魂的居所宛若一个斗兽场。巨大的圆形空地连通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房门。 而此刻所有的房门都被堵死,孩子们无处可藏,被迫站在场上进行格斗。 灵魂状态的薛婷已有二十出头,是完全成年的状态,她目光落在另一处被李涵保护着的另一个成年人。 那是一个男子,看起来也二十多岁,身材不算壮硕,五官算得上英俊却面色惨白,似乎是受伤了。 正是薛诚。 独属于个人的异能在蛊笼内会无限削弱,但一个成年人要杀死小孩也不是难事。 细长的阴影触手将孩子们绑住,薛婷随手拽出一个女孩,当着众人尤其是薛诚的面,将她狠狠摔在地上,又用脚重重踩上去。 “疼——!”女孩吃痛哭出来,“疼——疼——” “闭嘴!”薛婷又踹了女孩一脚,拽着她的头发强行将她脑袋拎起来,迫使她看向薛诚。 “看啊,薛诚根本保护不了你们,你们要死,他也要死。”薛婷又将女孩摔到地上,将她哭肿的脸庞按在地上用力摩擦。 在孩子们的哭声中,她看向薛诚笑着挑衅道:“薛诚,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怎么现在变这么废物了。” 说着,她拽着女孩的头发将她反复砸下地面,一边砸她一边说:“让你们不跟我玩!让你们排挤我!让你们说我闲话!” 女孩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直至完全消失。 她躺在血泊中,娇小而脆弱,迎来了第二次属于灵魂的死亡。 翠色的光芒在女孩身上亮起,像黑夜里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璀璨又渺小,女孩的身体也随着光芒变得虚幻,最终化作虚无散于躯壳内。 她彻底死去了。 孩子们的眼神麻木而空洞,因为这一幕在今天已经发生很多次了,他们间的区别就是早晚而已。 薛诚挣扎着要起身被李涵拦住,她红着眼哭喊道:“诚哥,你不能去,会死的!” “我不能......”薛诚还未说完就被长出的触手拉倒在地上,李涵也不例外。 薛婷看向他们,笑得无比灿烂,几十年的阴霾都在此刻散去,她说:“放心,我会把你们留到最后的。” 另一边,许明渊完全不知晓这些事情,他来到剧组,安静等着侯涅生的戏份结束。 下午拍摄的是反派司郁暴露后,追杀女主苗玲的戏码。 说是追杀,但碍于病人这个设定,侯涅生只是从轮椅上站起来,而后慢悠悠跟在蒋欣雯身后而已。 他穿着白衬衫,面色苍白,步伐缓慢,阴冷病态的气场在四周缓缓蔓延,在夕阳西下的橘色光辉下,仿若黑暗本身,在逐渐侵蚀大地。 前方,蒋欣雯磕磕绊绊地跑着,膝盖有不少淤青和血痕,这极大程度放缓了她的步伐。 她不时害怕地回头瞄一眼,再回头更前方是下午扎堆在一起还未散去的乡民。 她眼底亮起希望的光芒,似乎是在庆幸自己终于得救了,开口喃喃道:“终于......” 后方,侯涅生扮演的司郁伸手摸了摸自己干裂又无血色的唇,阴郁的双眸紧盯着女主,“我说了,你逃不掉的。” 这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气弱到仿佛下一秒就将死去。 可惜,死去的人不是他。 前方,女主脚步一顿,看向近在咫尺的人群,眼底反射他们惊恐的脸庞,而后缓缓倒地。 明明四周什么都没有,可许明渊仿佛真的看到,粗壮的阴影触手从地底钻出来,将人一击毙命。 “卡——!”随着冯导的喊声,这一幕彻底结束。 听到拍摄结束,蒋欣雯从地上爬起来,她一手撑地,却突然吃痛得倒吸口凉气。 许明渊没错过这一细节,侯涅生似乎也看到了,他走到蒋欣雯旁边,伸出手,无比绅士道:“要搭把手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蒋欣雯说着自己爬起来,又掸掸衣服上的灰尘。 这时,冯导又拿着喇叭喊道:“都去休息吧,晚上八点在这里集合。” 话音落下,不少人拥着唐成双往薛宅走去,熙熙攘攘一大群,本来堆在场地上的人瞬间散去一半。 侯涅生走过来,见许明渊的目光还落在被簇拥的唐成双身上,以为他在好奇,便主动解释道:“他做饭太好了,中午得到所有人的一直夸赞,所以现在已经众人当作老妈子了。” “嗯。”许明渊应了一声,问:“你还记得昨晚有谁不在剧组拍摄吗。” “数不过来,很多人都不在。”侯涅生说。 他见许明渊转过头来看向自己,解释道:“昨天下午冯导不知怎么想的,非要把那些大范围的背景图给拍了,除了少部分当背景板的群演,和全体摄像师,其他人基本都闲着。” 许明渊思索片刻,又问:“今天又恢复原样了,对吗。” “是啊,所以我说冯导昨天下午是怎么想的。”侯涅生点头,又玩笑般说道:“简直像在给某人空出时间一样。” 许明渊心道,本来就是如此。 他抬眼,毫不掩饰地打量侯涅生,总觉得这人似乎知道些什么。 又或者说,这人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就比如他早上让自己强行入睡的能力。 从利益的角度来说,他们是一致的。从个人角度来说,被迫在一起合作,双方都会有所隐瞒,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至少对方没有要害他的信息,而且在剧组之中有个了解情况的人确实方便。 许明渊再次压下心底的疑惑,顺带收回打量的目光,反正就算他对侯涅生有疑惑,等黑夜出来也会主动解决掉的。 他说:“说说冯导这个人吧,他以前也这样吗。” “冯导啊,他确实做事不符合主流。”侯涅生说,“每次电影他都会找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取景,还都是重用新人,几十年也下来捧红了不少。我跟他合作过几次,要求确实严格,除了我几乎所有人都被......” “除了这些,有更加奇怪的地方吗。”许明渊出声打断。 侯涅生手抵着下巴思考片刻,试探性说道:“似乎加上这次,我跟冯导的每次合作都会发生点奇怪的事情。” “具体点。” “具体不出来。”侯涅生无奈摆手,“就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很奇怪,但哪里奇怪,我说不上来。” 怕许明渊误解,他又补充道:“只有跟冯导的几次合作,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知道了。”许明渊说完又给贝岑烟发去信息,将冯志宏与蒋欣雯也调查一下。 他发完信息刚准备离开,侯涅生又问:“一起回去吃点东西吗。” 许明渊思考片刻,想到今晚可能要忙一晚上,再加上自己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就缓缓点下头。 “跟我来吧。”侯涅生说着走在前面,领着许明渊朝薛宅走去。 白日人格对吃这件事没有过多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当然,如果有条件,他还是希望能清淡健康点。 然而天色似乎不给他这个机会,夕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上,橘色的光像火一样灼烧着,将整个天空都变得炽热而绚烂。 一切都在预示着黑夜要来了。 走着走着,白日眨了下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般,平静问道:“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得看唐成双弄什么了。”侯涅生笑着回答。 许明渊一点没有去蹭饭的尴尬,毕竟在白日这里,情绪近乎为零。 两人都是异能者,即使侯涅生被禁制压着,走路速度也不受影响,很快就回到了薛宅。 薛宅内,众多年轻人围坐在庭院里等待晚饭,不远处的厨房升起炊烟,浓郁的饭香与肉香飘入鼻尖,还有青年人的嬉笑声在耳畔回响,像是野营又像是大学的毕业旅行。 伴随夕阳落幕,古方正逐渐归于死寂,可薛宅的庭院里仍旧灯火通明。青年人的朝气蓬勃向上,生生不息的焰火宛若朝阳,在这里回旋、荡漾、欢歌。 除了江元,在场的青年人也不讨厌许明渊的,毕竟对方就是来玩的,谁会讨厌一个养眼的帅哥呢。 一个性格外向的女生见到许明渊跟着侯涅生一起过来,招呼着喊道:“影帝,酷哥,一起来吃饭啊。” “嗯。”侯涅生走过来笑着说,“听你们说了一下午,饭菜有多好吃啊。” “是真的很好吃。”另一个女生附和道,“要不是怕胖,我能再吃两碗饭。” 还有男生叽叽喳喳道:“真的,唐成双要是女生我绝对娶了他。” “少来,你就是想吃人家做的饭而已。”另一个男生笑着怼道。 具体有多好吃呢,表现在连薛文这个讨厌演员的人,都等在一起,准备吃饭,他略显尴尬地看向两人,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嗨,你们也来吃饭啊。” 不等两人中随便一人回答,又一个男生跳过来搂过薛文的肩膀,笑道:“薛老板,别紧张嘛,来来来,猜猜今晚吃啥。” 薛文挣扎几下,发觉自己完全无法推开对方后,果断选择摆烂撇嘴道:“反正比我自己弄的好吃就对了。” “哈哈。”搂着他的男生又嘻笑两声。 许明渊在一旁静静看着,这种欢乐轻松的氛围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儿时为了防止黑夜伤人,他要被关在屋子里;后面学会控制了,也是请私教在家学习,直到大学前,他都是独自一人。 大学后,白日是个冷漠的面瘫,即使有同学想跟他交朋友,在经历几次碰壁后也渐渐疏远了。 事实上,他的大学生活也没有持续多久。 大一下学期,学校发生异能者事件,他也在那次事件中被管理局的人注意到。 之后就是在学校与管理局间来回跑,大三后正式接受管理局的特殊训练,而后大学毕业顺理成章地加入管理局。 贝岑烟虽然待许明渊很好,完全不在乎他双重人格会惹出的麻烦,但二者间始终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跟其他同事也是聚少离多,偶尔几次能在办公室见面也没有过多的欢声笑语。 现在这般景象是他第一次见,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与牵连。 有一瞬间,他甚至明白为什么黑夜克制不住内心也要往人堆里走。 因为只有那时,在与社会、与他人的连结中,他才能真切明白活着的含义。 夕阳最后余晖下,侯涅生脖颈上的黑曜石轻微亮起,那光芒渺小到无人注意。 此时,他不远处的许明渊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在笑。 第25章 阴影25 “酷哥,你刚刚是不是笑了啊。”最初朝二人招手的女生双眼瞪大,面露惊讶地说。 不等许明渊回答,她又绕着许明渊转几圈,激动道:“有的对吧,你肯定笑了,我绝对没看错。” 此时,太阳彻底落下,许明渊的人格完成交替,黑夜故作冷漠地说:“不,就是你看错了。” “我才没......” 女生还想争辩一番,可唐成双正好推门端着饭菜走出来,浓郁的香气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喊道:“吃饭了。” 吃饭的人不少,但经过中午的配合后,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分配工作,几个男生飞速将桌子支好。 一张大圆桌被快速支起来。 薛文站起来带着几个女生进屋拿一堆碗筷出来,唐成双则将一盆炖肉放到桌上,又转身进屋去端别的。 不一会,所有饭菜被摆好,一大缸米饭更是靠两人才抬出来,放到一旁不碍事的地方。 一切准备好后,大多数人拿着碗筷站着吃,侯涅生、许明渊、唐成双以及薛文被强推着坐下来。 都是些年轻人,安静吃饭不到一分钟,就有人闲不住开启了话匣子,他问:“大家都为什么来拍戏啊。” “还能为了什么,学分呗。” “好玩啊,我跟你说,海选就在我家楼下,不来白不来。” “试一试喽,万一选上了呢。” “这可是冯导的收官作啊,进来演个背景都够我吹一阵。” ...... 他们的理由五花八门,但总结下来,没有一个是真冲着当明星来的。 薛文听到这些话,心底的反感又少了很多,他夹起块肉放到碗里,又连着米饭一同刨进嘴中。 这时,又一人嘴里嚼着饭含糊问道:“唐大厨为什么来啊。” 唐成双中午的饭菜受到众人的一致好评,成功从路人甲变身成为唐大厨,并且被迫荣幸地承担接下来的烧菜工作。 唐成双没想到这话题还能扯到他身上,回想起海选的场面着实尴尬,他沉默着吃了两口大米饭,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无奈道:“我是陪我几个室友去海选的,然后他们都没选上,就我......” 剩下的话,唐成双没说完,但众人已经秒懂他的意思了。 努力通过海选的众人:“?!” 我们千挑万选,好不容易选上了。 结果你个陪跑的竟然随随便便也选上了? 这一刻,他们只想呐喊:苍天啊!不公啊! 然而也没人真的嫉妒这点,众人笑笑和调侃两句就过去了,又有人提议道:“等拍摄彻底结束,我们一起在这儿玩几天再回去吧。” “是啊是啊,能聚到一起就是缘分。” “没错,薛老板当导游带我们好好玩玩。” ...... 薛文放下碗筷,本来好不容易露出的笑脸又板起来,有些煞风景地说:“这里没什么好玩的,结束了就快走吧。” 众人一愣,欢乐的气氛瞬间止住,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消失了。 良久,才有人问道:“薛老板,这里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没......”薛文刚开口话还没说完,一直安静看众人嬉闹的侯涅生就开口了,他笑着说:“说说呗,我还挺好奇的。” 说完,他不忘补充道:“当然,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看向薛文,似春潭般有水波在婉转荡漾,加上这张绝美的脸,整个人都变得温和轻柔,让人完全生不起戒备。 在场的很多人都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侯涅生的颜值,但这一刻,他们还是呆住了。 经过昨晚,薛文可不觉得侯涅生这笑容温和柔善,反而有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但周围没人这么觉得,又有人起哄道:“薛老板,说说呗,大家都想听。” “是啊,影帝都开口了,说呗。” “薛老板,你不会自己也不知道吧。” ......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薛文,他深吸口气,又悄悄望一眼侯涅生,而后回怼道:“谁不知道啊,都是些陈年破谷子的事,你们要听我就讲喽。” 侯涅生见状瞥了眼他旁边的许明渊,后者立马回瞪他一眼,又将桌下掐着他胳膊的手缓缓松开。 “看见那边那口井没有。” 薛文指向远处那口荒废了的水井,当众人的目光移过去后又道:“薛家有四个孩子,我是老大,有一年老二想把老四扔井里,老三过来阻止,结果老二、老三都掉下去了,老二残了,老三死了,然后薛家就散了。” 众人回过头来,聚精会神地看向薛文等着后续,谁想后者摆摆手道:“就这样,没了。” 众人:“......” 薛老板你这也太敷衍了啊! 理由呢,凡事总要有个原因吧。 薛文正想着敷衍了事,一扭头就见侯涅生与许明渊二人一同看向自己。 前者含笑后者冷漠,但叠在一起,有种可怕的压迫感自灵魂深处传来。 “呵——呵呵。”薛文尴尬笑笑,抹去额间瞬间冒出来的冷汗,改口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对着众人利剑般的目光,他压力颇大地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偷听我爸他们唠嗑......” 众人异口同声打断他:“你还说不说了!” 薛文:“!!” 他欲哭无泪道:“讲讲讲!我这就讲!” “故事还要从我二娘说起。听人说,二娘以前是镇上最好看的人,追她的人数不胜数。二叔也追她,但跟其他竞争者比一点希望都没有。久而久之,他就动了歪脑筋。” “我爸说,二娘是未婚先孕,迫于无奈才嫁给二叔的。为了这件事,当时家里还赔了一大笔钱给二娘家。” “然后呢。”有人问。 毕竟这故事听起来并不算多离奇,怎么都不该发展成后面的悲剧。 “悲剧就是从老二出生开始的,她出生那天二娘难产,生下老二人就走了。” 薛文继续讲道:“本来事情就该过去了,但二娘还有个亲哥哥,他把二娘的死全都归在薛家头上,在二娘下葬那会儿天天来薛家闹。之后镇上所有人都说都说四姑父是为了报复薛家才娶的姑姑。” 众人:“??” 一个女生脑子没转过来,问道:“薛老板,你再讲一遍,我怎么有点没听明白啊。” 另一个男生解释道:“打个比方,你嫁给了一个男人,那男人还有个妹妹,你又有个哥哥,哥哥跟妹妹又凑成了一对。更重要的是,你哥哥大概率是因为你被那男人虐待,才想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 在薛文肯定地“嗯”了一声后,众人诡异地陷入沉默,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轻飘飘说道:“真狗血啊。” 这句话瞬间打破了寂静,又有人看向薛文不可置信地问道:“不会真这么狗血吧。” “是啊。”薛文再次肯定道,“就是这么狗血。” 不等众人缓过来,薛文又道:“接下来的发展更狗血呢,两家生下的都是女儿,但想也知道谁更受宠吧。因为二叔做那些事情,很多人都说老二是强奸犯的女儿,基本每家孩子都听长辈说过老二不好,别跟她玩。” “而老四呢,除了老二没人不喜欢她。老二的外公,也就是老四的爷爷,可能是觉得姑父是在报复薛家,就对老四加倍宠爱,别说打了,在我印象里就没让她下地走过。” “然后,就是你们知道的了。”薛文再次指向那口井,叹了口气道:“悲剧发生了,老二残了,老三死了,薛家也散了。之后镇子上很多能搬走的人也都走了。” “薛老板,原来你家以前这么热闹啊。”离薛文最近的女生有些悲伤地感慨,“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一定很难受吧。” “还好。”薛文无所谓地说,“我住城里,就每年假期回来,跟他们感情也不算太好。” “至于我为什么又回来住。”薛文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站起来,非常扫兴道:“那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跟镇子没有半点关系,就不告诉你们了。” “切!”有不少人站起来表示抗议。 “薛老板!你也太扫兴了吧!” “别总是话说一半啊!” “薛老板,你出来,我保证不打你。” ...... “别扫不扫兴了。”唐成双在人群中弱弱地说,“各位......要不要看下时间。” “时间,怎么了吗。”有人说着掏出手机一看,已经七点五十了。 “卧槽!要迟到了!”他大叫一声,一溜烟冲出去,眨眼间已经没了人影。 其余众人也反应过来,迟到可是要被冯导骂的,这年头可没人喜欢找骂,接二连三跟着冲了出去。 霎时间,热闹的庭院只剩下许明渊跟侯涅生两人,前者见大影帝还坐在桌前没有要走的打算,催促道:“你还不走?” 侯涅生笑着说道:“我看你之前抓我抓得那么热情,怕你舍不得我。” “少来。”许明渊说着又掐了他一下,警告道:“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我为什么掐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侯涅生故作吃痛的表情,道:“轻点,我......”话没说完,匕首已经抵在他胸前了。 侯涅生:“......” 要不要这么凶啊。 许明渊看着他,眸中闪过一抹血色,挑眉笑嘻嘻地说:“你嫌自己衣服很多是吗。” “我觉得,倒也不用再坏一件了。”侯涅生说着悄无声息退开一点。 许明渊瞥了一眼,没计较他的小动作,将匕首收起来,又道:“你在剧组的时候注意下看谁肩膀受伤了。” 侯涅生一愣,笑着反问道:“你不是已经有人选了吗。” “那个演女主的?”许明渊不确定地说,“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 “相信你的直觉。”侯涅生说。 “呵。”许明渊冷笑一声,“我就是信了我的直觉,才会在大晚上遇见你,然后被薛婷偷袭拽到河里。” 侯涅生:“......” 倒也不用提这茬,当时我也挺尴尬的。 “总而言之,那个演女主的我会想办法测试她,至于你......”许明渊细数让侯涅生帮忙的结果。 让他问薛文的过往,什么都没问题出来,甚至还花五十万买了个八卦。 让他盯着任佑民,他去的时候任佑民已经不见踪影了。 甚至,就因为跟他走在一起,还有人误会两人是一对,哭着来拆散他俩。 这些惨不忍睹的结果,全部都在告诉他,侯涅生才是那个只有脸的花瓶。 此刻,许明渊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究竟绑了个多没用的队友,他憋了口气没上来差点一刀捅在侯涅生身上。 好在靠着不能把玩具一次玩坏的诡异信念,这口火气被强心压了下来,他无奈推了推侯涅生,道:“大影帝,你去剧组把人都看好,别让人突然消失不见了就行。” 侯涅生:“??” 怎么感觉,他的态度这么嫌弃呢。 然而不等侯涅生试图辩解一番,他口袋中的手机响起震耳的铃声,接通后,那头传来冯导更加刺耳的声音。 “大影帝!你人呢!都八点多少了!就差你了!” “来了,来了。”侯涅生敷衍地回了一句,而后立马挂断电话。 他又冲许明渊挥挥手,笑着说:“那我先走了啊。” 许明渊:“......” 有点后悔,刚刚没捅一刀了。 直到侯涅生走后,许明渊都没问关于对方白天是怎么让他睡觉这件事,像被刻意忽略,被遗忘到了脑后。 而走出薛宅的侯涅生又回头看了眼,自言自语道:“在你眼里,我现在还是当个花瓶比较好。” 另一边,见热衷吃八卦的众人彻底走完,薛文终于松了口气从门内走出来。 他看向许明渊,笃定地说:“你跟那影帝,还真是一伙的啊。”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薛文边说边拿起碗筷收拾饭局,见许明渊的视线转向自己,他又用莫不关己的语气道:“要作死的话记得别扯上我。” “你真就不好奇自己的弟弟妹妹怎么样了呢。”许明渊问。 他的语气随意不再强装冷漠,毕竟看薛文这态度对方也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果不其然,只听薛文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关心他们,谁又来关心我呢。” 看着薛文端着碗筷离开的背影,许明渊开玩笑道:“这么不关心弟弟妹妹,你真的是他们的大哥吗。” 薛文的脚步一顿而后继续前行,冷声道:“有时间管我,还是想想怎么解决镇上的怪物吧,你不就是为她而来的吗。” 他走进厨房,关上门,细微的水流声传来,估计是洗碗去了。 许明渊望向亮灯的厨房,摸了下口袋里的弹珠,像是在回答薛文先前的问题,笑着道:“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 “虽然那办法对她来说有点过分就是喽。” 第26章 阴影26 凌晨时分,拍摄结束,蒋欣雯打了个哈欠跟汪宇航一同朝薛宅走去。 汪宇航见状问道:“这么困?” 蒋欣雯又打了个呵欠,回道:“是啊,估计昨晚没睡好吧。” “有小助理随身照顾还能睡不好啊。”汪宇航打趣道,“作为全剧组唯一一个有助理的人,你不该是最轻松的吗。” “少来了。”蒋欣雯说,“我一直拿小陶当我妹妹,我照顾她还差不多。” “是吗。”汪宇航的表情有些不信。 “是真的。”蒋欣雯说完回想起跟小陶的初遇。 那时候,蒋欣雯还没火起来,在某次拍摄结束后找地方吃饭的路上,碰见个中年女人正在拉拽另一个年轻女生。 走近之后就听那中年女人喊道:“不行你别想跑,今天你必须跟我去相亲,价格都谈好了!” “妈,你放开!我不去!”女生边说边挣脱中年女人的束缚。 女生个子挺高的,很快就将中年女人挣脱,然而还不等她跑走,中年女人又坐在地上,拍着腿,大哭起来:“诶呀!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个女儿,怎么就不听话了啊!” 她看向女生,指着她吼道:“快来看啊,白眼狼啊,养大了就不要娘了!” 这里虽然不是闹市区,但过路的行人也不少,被中年女人一招呼就全部围过来了,年轻的还好,不少中年人直接跟着一起指责女生。 “你说说,你妈辛苦养你这么样,你怎么能忍心给她推地上呢。” “丫头我跟你说,再大的事,都得听你妈的。” “小小年纪就不要妈,等再长大还得了啊。” ..... 女生本来就委屈,在众人指责后更是哭出来,崩溃地喊道:“你们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要跟着一起指责我!” 吼完之后,围观的众人一瞬安静下来,她又指着坐在地上的母亲,看向众人问道:“为了八万块钱彩礼,就逼着我嫁给个老头,我凭什么同意啊,你们说啊!” “死丫头!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中年女人一听这话更生气了。 她狼狈爬起来,指着女生面目狰狞道:“你不嫁人拿彩礼,你弟弟哪来的钱娶老婆啊。” 这话一说完,围观的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卖姐姐给弟弟赚彩礼,这种事从来都不在少数,可是闹剧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从来不觉得压抑和绝望。 面对女生崩溃哭喊的模样,大多数人莫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空气仿佛是个无形的壁垒,让众人像是看电影般观看着这场闹剧,甚至还能加以讨论。 “欸,八万块啊,就她这模样还真亏啊。” “是啊,你那屁股,一看就知道生不来儿子。” “要我说啊,有什么可闹的,作为姐姐不就该为弟弟着想嘛。” “我女儿当年也这么闹过,要我说,还是态度不够强硬。” ...... 女生听着几个跟母亲差不多大的女人这般指点自己,本就崩溃的内心更加脆弱起来,似乎已经到了临界点,只差最后一句指责。 好在那一句指责来临前,有人挡在了她面前。 “看什么看呢,一群人欺负个小女生都不害臊是吧。”蒋欣雯拿着手机挡在女生面前,用镜头对围观众人的脸一顿拍,厉声威胁道:“还看是吧,再看全给你们发网上!” 听蒋欣雯这么一说,围观的众人纷纷散去,她又将手机对准女生的母亲,问道:“你呢,你也想被发网上,让全网都知道你卖女儿是吧。” 中年妇女恶狠狠瞪了蒋欣雯一眼,又看向女生骂道:“白眼狼,你要是不嫁,就一辈子别想进家门了!” 望着中年女人骂骂咧咧远去的背影,蒋欣雯回怼道:“你这破家门,谁稀罕回去一样,不回就不回。” 等蒋欣雯再收起手机转过身想安慰女生时,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只能反复地说:“谢谢,谢谢,谢谢.........” “这有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蒋欣雯将女生抱在怀里,安慰道:“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但现在不也好好的吗,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比这女生矮半个头,甚至可以说是她才是被保住的那个,可仍旧像个坚实的港湾,将十几年的风雨都挡在外面。 在女生的哭泣声中,她又说:“那个糟糕的家不回去就不回去了,以后姐姐保护你。” 女生小声“嗯”了一下,而后成为蒋欣雯的助理,跟着她从十八线走到了现在的一线花旦。 蒋欣雯去哪都带着她,就像她说的,会永远保护她。 汪宇航见蒋欣雯突然不说话了,问道:“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想起一些事情。”蒋欣雯笑着回道。 “少来。”汪宇航打趣道,“你不会又要吓我吧。” “才没有呢。”蒋欣雯说完又在心底纳闷,心道小陶去哪了呢,怎么一天都没看见人。 她正想打个电话问问,却突然停下脚步,像是愣住了般。 前方汪宇航也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蒋欣雯把手机收起来,不好意思笑笑:“我有东西忘那边了,你先回去吧。” “大晚上的有什么东西非要现在拿吗。”汪宇航见蒋欣雯点头,又问:“一个人怪危险的,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蒋欣雯说着朝反方向小跑离开。 汪宇航见她远去的背影,又看向四周昏暗的街景,总觉得让一个女生独自行走不是很安全。 谁想刚追上去,蒋欣雯就没了踪影,他有些纳闷地说:“怎么一下就没影了。” 另一边,蒋欣雯已经在转角处潜入了阴影中。 夜晚的世界灰黑,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一层阴影,可以将她的异能效果最大化。 蒋欣雯在阴影中循着声音飞速前行,如果她没听错的话,那是女孩的求救声。 随着她不断接近,女孩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确实是在求救。 “救救命啊!不——不要过来啊!” “小丫头,你跑不掉了,乖乖听叔叔的话。” “不要啊——!” ...... 女孩的声音越发惊恐,蒋欣雯的心也揪了起来。 察觉声音就在前方后,她从阴影中出来,大喊道:“住手!” 同一时间,无数细长的触手从阴影中钻出来,朝求救声传来的地方扑过去。 这是蒋欣雯异能的弊端,当自身藏于阴影时,视线完全受阻且不可使用触手进行攻击。 触手扑过去后男人卑劣丑恶的声音仍旧没有消失。 蒋欣雯双目瞪大,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没有被胁迫的女孩,也没有威逼利诱的男人,只有一个手机在触手的碰撞下掉到地上。 屏幕里的视频仍旧在播放着....... 蒋欣雯立马察觉不妙,转身就要重新钻入阴影中。 “蒋欣雯小姐,现在再跑已经来不及喽。” 好听且含笑的男声传来,蒋欣雯扭头望过去,只见那冷漠脸的英俊青年站在废墟上。 月光下的他不再冷淡,带着明显的笑容,那笑容张扬又邪性,一双明亮的眸子里血色光芒时而闪过,整个人就像把出鞘的利刃,危险而锋芒毕露。 此人不是许明渊又是谁呢。 他跳下来捡起手机,又关掉视频,看向她笑着说:“或者说,叫你shadow好点呢。”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这其中也包括听力,只要控制好声音的大小,在一定距离内就只有异能者可以注意到。 许明渊专门选择这个女生被强迫的视频,其一为了确定蒋欣雯是否为异能者;其二是确定她到底是不是shadow。 从【影子食人案】的受害人来看,对方绝不会对处于危难的女生见死不救。 果不其然,蒋欣雯来了,还展示出了相似的异能。 而蒋欣雯不愧是混娱乐圈的人,表情管理堪称完美,在许明渊说起这个名字后面部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她只是后退几步,神情戒备地看向许明渊,几根触手在自身四周盘旋,做好随时攻击的准备。 被人看到脸后再跑确实来不及了,即使跑了,对方肯定还有办法追查到她。 而且,她是个公众人物,查起来反而更加容易。 虽然不知道许明渊的目的是什么,但即便蒋欣雯不想杀人,为了秘密不被更多人知道,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只听许明渊又道:“就个人而言还是我挺欣赏你的,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放你走也不是不行,不过......” 他掏出匕首,泛着血色的眸子看向她,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只剩锋芒,“就我的工作而言,你罔顾人命,违背秩序,即便初衷是为了救人也必须进监狱。” 这句话似乎激发了蒋欣雯的怒火,细长的阴影触手“唰”一下朝着许明渊冲来。 她厉声质问道:“我有错?难道那些该死的男人就没错吗!” “他们家暴、辱女、玩弄感情、将女性当作发泄工具,把她们活活打死,难道那些男人就没错吗!” 她看向许明渊见几根触手完全无法拦下他,大片的阴影在脚下蔓延开来,月光下就像个未知的怪物在张开血盆大口。 更多的触手从阴影中钻出来接二连三冲向许明渊,她更加愤怒地吼道:“你们这些该死的警察有时间来抓我,却不愿意帮助那些受苦受难的女生脱离苦海,你知道每年有多少......” “轰!”爆炸声传来,吞没了蒋欣雯的声音。 细长的触手在爆炸中断裂,在火光中泯灭,剩下的零零散散伴随着火焰落到地上,像是本能扑火的飞蛾,脆弱而渺小。 “首先我是个调查员而非警察,只负责异能者的犯罪事件。” 许明渊从火光中穿行而过,一手握着匕首,刀刃在瞬间的灼烧下更显锋芒,另一手拿着熊熊灼热的火把。 “其次你虐杀三十二条人命就不是罪吗。” 细长的触手在靠近火把的瞬间停滞下来,眨眼间许明渊手腕一转,所有的触手倏然落地,喷溅而出的恶臭腐蚀液又被烈火旋转着,在空中灼烧殆尽。 “噼里啪啦”的急促声响里,焦灼味也随之吸入鼻腔。 许明渊的匕首对准蒋欣雯,眼底的杀意毫不遮掩,白皙的肌肤在烈焰下被映得火红,似乎比对方更像个恶魔。 匕首在蒋欣雯的瞳孔中放大,好在她即使愤怒也记得反抗,飞速翻滚着避开。 倒地之后,肩膀伤口被拉扯到,她倒吸口凉气又捂着肩膀看向许明渊,眼神不甘又怨恨。 许明渊甩了下匕首,将腐蚀液甩到石板上,他把玩着匕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你杀了那些男人,将他们的妻子从受害人变成加害人,连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的权力都剥夺了,真的是在救她们吗。” 黑夜人格是疯狂、好战,但十几年下来,他要还没学会克制早就被关进监狱了。 即使对面作为目标的异能者,他也不是全部都杀,比起蒋欣雯,那些穷凶极恶的人更符他的胃口,例如薛婷,例如整件事情的幕后推手。 “我.......”蒋欣雯语塞片刻,又回怼道:“那又如何,至少她们不会再被家暴了,只要我没......” “只要你什么?是你没被逮到,还是没暴露。”许明渊反问,“如果你没暴露,那我现在又是做什么呢。” 蒋欣雯彻底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更重要的事,自己根本就打不过许明渊,对方似乎对她的能力很了解。 触手畏火,还有断裂后的腐蚀液,他都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 蒋欣雯不甘心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能力。” 许明渊眉头轻皱下,反问道:“昨晚的事,你没印象了?” “昨晚?”蒋欣雯念叨一句而后痛苦地捂住脑袋,“唔——!” 这一瞬间,脑内的疼痛大过肩膀,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记忆被抹去,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短短几息间,蒋欣雯疼得冷汗都下来,细长触手胡乱挥舞着,毫无掌法地四处攻击。 许明渊察觉不对劲,立马后退几步,蒋欣雯这发疯疼痛的模样,跟任佑民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 同样的,现在她处在极大的痛苦中,几乎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跟白日推测的一样,shadow不知情,她会来这里也是因为幕后推手。好在现在蒋欣雯随时可以抓获,幕后推手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许明渊将匕首收回,又掏出禁制颈环朝蒋欣雯走来,四周的触手因为缺少操作火把一靠近就下意识退避。 眼看许明渊就要就将颈环戴到蒋欣雯脖子上,他猛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霎时间,枪声袭来。 好在许明渊反应迅速,听到枪声的瞬间就侧身避开。 不出所料,子弹打在他先前站立的位置,许明渊转头就要去找开枪之人。 谁想,又一子弹袭来。 这一次,子弹越过许明渊打在了蒋欣雯身上。 更加猛烈的疼痛下,蒋欣雯强行从回忆的痛苦中抽离,猛地看向近在咫尺的许明渊,咬牙操纵触手攻过去。 “!” 许明渊心道不好,立马将火把挡在身前,又飞速变出匕首将触手砍断。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触手被处理完时,蒋欣雯已经消失不见了。 “大事不妙呐。”许明渊看向蒋欣雯消失的地方自言自语道。 蒋欣雯重伤,要是让幕后推手找到,天知道薛婷会操纵山大的影蛇做什么。 许明渊开始思考是否要叫增援了,手机刚掏出来,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 “谁!” 他掏出匕首果断朝不远处的石墙挥去。 第27章 阴影27 汪宇航看着面前被瞬间削掉一半的石墙,以及飘散到自己眼前的几撮头发。 “别动手,别动手。”他立马双手举高表示投降,用惊吓过度的表情看向面前用匕首指着自己,浑身散发杀意的许明渊。 谁能想到他就是不放心蒋欣雯一个人回去,跟过来找她,瞬间被爆炸吸引过来看看,谁想就碰到这么刷新三观的一幕。 他们说得一句话自己都听不懂。 更可怕的是,此时的许明渊,跟他印象里的面瘫模样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嘴角含笑,眼眸泛红,看似张扬随性,但浑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又不是假的。 汪宇航生怕他直接给自己砍了,连忙解释道:“我就是路过,我什么都没......” 话没说完,许明渊手腕一转,用刀柄敲在他后颈处。 “咣当”一声,汪宇航倒在地上。 “谁要听你的废话啊。”许明渊嫌弃道。 他看都不看汪宇航一眼,毕竟拍摄结束后侯涅生告诉过他,蒋欣雯是跟汪宇航一起离开的,两人真是一伙的就该同时过来了。 这家伙是被爆炸和打斗声吸引来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也多亏他的意外目击,许明渊必须打电话叫增援了。 管理局有规定,一旦有普通人察觉异能者的存在就必须让他们签署带有禁制异能的契约纸。 禁制要求为:不得以任何形式对普通人告知异能者的存在。 因此不管汪宇航看到多少,让他签下契约纸比什么威逼利诱都管用。 许明渊掏出手机拨给贝岑烟,对方接得很快,不等许明渊开口就怼道:“许明渊,你最好有事找我,因为你发的两条短信,我到现在还没下班在那找你要的破资料,你知道刊省叫薛文的人有多少吗!” 自家组长那加班的怨念几乎都要隔着手机溢出来了,许明渊立马拎着手机远离自己的耳朵,等声音小点后才道:“组长,有没有可能给你发信息的是白日啊。” “你俩不共用一个身体,不算一个人是吧。”贝岑烟怨念更深地怼道,“你要想跟他分开,我明天就找把刀过去给你劈开,让你俩一人一半。” 许明渊:“......” 好像......怨念更深了。 而且倒不用分这么清,毕竟横竖砍一半都不像能活的样子。 在贝岑烟又要开口前,许明渊立马切入正题:“组长,你把刊省分局负责人的电话给我呗。” 贝岑烟一愣,转而迅速切入状态,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和公安机关不同,神秘学管理局的案件划分不按地区,而按第一发现的人。换言之,哪个分局的人发现案件就由哪个分局负责解决。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影子吃人案】已经严重到惊动总局了,还是由兴海分局的人负责主要的监视和调查工作。 一般情况,即使是跨省调查也只会和当地分局打个招呼,让对方知道有人来调查而已。 同样的情况危急下,也可以向当地分局请求增援。 就许明渊现在的状况来说,多了个目击者需要用禁制契约,薛婷和蒋欣雯又不知什么时候会碰面。 而薛婷彻底占据身体后,谁又知道她会用那庞大的影蛇做什么呢。 因此,眼下叫人增援过来,找个理由疏散众人是最好的选择。 “也不算什么大事啦。”许明渊风轻云淡地说,“就是有普通人目击战斗现场而已。” 他看向地上的汪宇航又补充道:“可能也不算普通,是个顶流偶像爱豆。” 电话那头贝岑烟松了一口气,心道就一个目击者而已,没什么大事就行。 谁想电话那头许明渊又道:“一线演员蒋欣雯就是shadow,本来已经抓到了,可惜跑掉了。” “还有个坏消息,蛊笼内的薛婷已经开始内斗了,最多三天就会结束。” “更坏的消息是,三天内,薛婷吃掉蒋欣雯就能百分百占据薛墨的身体,也就是重生。 “可能,还有个最坏的消息,就是蒋欣雯现在脑子不太好,薛婷找她比我方便。” 贝岑烟:“??” 你刚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下子从简单模式变成无人生还,这谁受得了啊。 “我把刊省负责人的电话给你。”贝岑烟感觉瞬间压力大了起来,她叹了口气又道:“你最好祈祷有人能你在附近,能在第一时间赶到。” 许明渊看着手机上发来的联系方式,笑着说:“放心吧,组长,我用你加班十年发誓,一定有人能及时赶到。” “许明渊!你敢!你信不信......” 不等贝岑烟喊完,许明渊果断挂掉电话,又拨通了刊省负责人的专属电话。 贝岑烟骂归骂,电话挂断后还是将负责人的资料快速发来了。 说起刊省分局,他们在业内也算半个传奇。 分局负责人名叫张鸿远,是个昆虫型螳螂异能者。 在觉醒异能前,张鸿远就是个刑警,据说还是在某次追捕任务时觉醒,连带当时半个刑警队的人都觉醒了。 正好当时的刊省分局还在组建阶段,总局直接就将张鸿远等人从刑警部门拎出来,组成了现在的刊省分局。 而由张鸿远带领的前刑警们,在转职管理局后展现出超高的职业素养,凭借敏锐的直觉和专业的手段,短短一年就让刊省分局成为管理局的业界标杆。 这时,许明渊的电话也接通了。 电话那头很吵,说话声、警报声、键盘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但一个硬朗的男声盖过了所有嘈杂,传入许明渊耳畔。 “这里是刊省分局,我是负责人张鸿远,请问您是?” “我叫许明渊,兴海分局的。”许明渊笑着回道,“目前正在你们辖区内的安平县古方镇进行调查,只不过现在出了点状况需要你们来支援一下,有空不?” 那头张鸿远还没回话,另一个声音又透过电话传了过来。 他说:“张队,是【影子食人案】的调查员,几天前发过申请,这是兴海分局负责人刚发来的情况说明书。” “你稍等一下。”张鸿远说。 片刻后,他道:“我这距离古方镇不算远,估计三个小时左右到达。在此之前,你先将那个目击者单独隔开,再找个理由疏散群众。” “隔开目击者好说,但是疏散群众可能不太行。”许明渊说,“我是用游客的身份过来的,什么证明证件都没有。” 电话那头张鸿远一愣,语速急促问道:“警察证呢,这个也没带吗,你是在开玩笑.......” 不等说完,一旁的那个声音幽幽传来:“张队,你已经不是警察了,调查员是没有警察证的。” 张鸿远:“.......” 又忘记这茬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道:“总而言之,我们会用最快速度赶到,你先跟目击者老老实实待在个安全地方。” 刚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听起来也不算很精英嘛。”许明渊嘟囔一句,又拨给侯涅生。 接通后,他问:“喂,薛宅现在安静嘛。” “一点都不安静,还挺热闹的呢。”侯涅生回道,“基本都没睡,嚷着让唐成双做夜宵,顺便庆祝一下。” “庆祝?”许明渊问。 “是啊。”侯涅生笑着说,“江元晚上突然不见了,冯导打电话也联系不上,一气之下就让唐成双替了他的位置,谁想效果比江元好了不知多少倍。” 许明渊感觉出来效果确实不错,因为侯涅生的声音光听是听着都觉得开心。 天知道先前跟江元搭戏时,侯涅生被连带浪费了多少时间,以至于换个人就能开心成这样。 许明渊心道自己在这忙得不可开交,他倒好在那里开深夜聚餐,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顿时心情不爽起来,道:“行了,别开心了,过来帮个忙,就在河边附近的废墟这里。” 不给侯涅生任何反驳的机会,许明渊说完就立刻挂断电话,完全忘记自己先前要把侯涅生当花瓶的觉悟。 另一边侯涅生挂断电话后对众人挥挥手:“你们玩,我出去一趟。” “影帝,干什么去啊。”有个女生问道,“该不会有什么秘密不能让粉丝知道吧。” “我哪有什么秘密,有事要出去一趟。”侯涅生说着往外走去。 走两步,他又扭头笑着说:“今晚都多玩会,通宵也没事,明天起不来,冯导骂人的话我担着。” “影帝,你说真的啊!”有人面露惊讶,不确定地问道。 “真的,放心玩吧。”侯涅生又挥挥手,转身离开。 身后,又有男生再次揽上薛文的肩膀,嚷嚷道:“薛老板,有啤酒不,咱们开点庆祝下。” “少来,我这没有酒!”薛文说着推开男生。 侯涅生没花多久就到了许明渊说的地方,他看地上昏迷不醒外加衣衫不整的汪宇航,眼皮子跳跳,指着他尴尬道:“你又拐了一个?” 许明渊:“?!” 什么叫又拐了一个。 有你一个花瓶还不够吗。 他拽着侯涅生的衬衫,强迫他低头看向自己,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有你一个就够了,别一天到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侯涅生轻笑一声,眼眸微微眯起,说道:“是是是。” 地上,碰巧醒来不是时候的汪宇航:“?!” 什么东西? 我听到了什么? 要不,我还是继续晕着吧。 然而这点细微的动静还是没瞒过两个异能者,就着这个姿势,他们一同看向汪宇航。 汪宇航:“......” 反应要不要这么快,我眼都还没闭上呢。 他眨了两下眼睛,又举起手打了个招呼,无比尴尬道:“嗨,好巧啊,其实我什么都.......” “继续睡吧。”许明渊松开侯涅生,又一下敲在他后颈处。 “咣当”一声,汪宇航再次倒地。 “盯着他,等增援过来。”许明渊说。 侯涅生一愣,问道:“不会要在这里盯着他吧。” “不然呢。”许明渊反问道,“你扛着他回去嘛。” 侯涅生试想了一下那个场景,他出去一趟却衣衫不整地背着另一个衣衫不整,外加昏迷不醒的人回来。 这个人还是汪宇航。 怕是天大的粉丝滤镜都救不了他。 “算了吧,我还是在这盯着他吧。”侯涅生说着就站到汪宇航旁边,倚靠在石墙上坚定表态。 不得不说,侯涅生此人能火这么多绝对跟这脸和身材脱不了关系,仅仅是简单的白衬衫,随意靠在废墟墙上,都有种写真大片的感觉。 黑夜被勾得有些心痒痒,走过去又伸手摸了下他脖颈间的血痂。 对异能者来说,这点小伤不用一天就会彻底消失,但侯涅生脖颈上还带着禁制,小小的伤口直到此刻都没有完全愈合。 这道细长淡红的血痂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并不显得突兀,甚至配上他这张绝美的脸反倒勾人起来。 它像个标记。 抚上的瞬间,黑夜清晰地意识到这标记是自己弄上的,侯涅生是属于他的。 没人能如他这般近距离贴近侯涅生,更别说将他脆弱的脖颈压在手中。 白日也不行,这独属于黑夜。 感受到指腹下传来的、温热鲜活的生命力,黑夜的眸子有一瞬变得鲜红,他想在伤口彻底消失前再划上一道,宣告自己的主权。 告诉所有人,这人是独属于黑夜的。 黑夜说不清这不正常占有欲的来源,哪怕是把侯涅生当作独一无二的玩具,也太过了。 不等黑夜想明白,侯涅生似乎看穿他危险的想法,轻声问道:“你不会又要在我身上来一刀吧。” “目前不会。”许明渊说着稍稍用力按压血痂,片刻后才压抑住内心的杀意将手拿开,又像是岔开话题般问道:“蒋欣雯的助理你知道在哪吗。” 侯涅生回答:“我回去的时候在薛宅见过她。” “知道了,你在这里好好盯着汪宇航。”许明渊说完转身离开。 被留在原地的侯涅生看向地上重新昏迷的汪宇航,思索片刻,开口想说什么,但下一秒又作罢,什么都没说。 另一边,许明渊最快速度跑回薛宅,确认蒋欣雯的房间里没人后,顾不得人设,随便拉了个人问道:“看见蒋欣雯的助理没有?” “小陶?”男生被许明渊的变化吓到,一时没缓过劲来,指着大门道,“影帝走后没多久她也出去了,还抱了一堆东西走。” 小陶知道蒋欣雯是shadow的事! 许明渊瞬间意识到这点,不然她不会在蒋欣雯出事受伤后立马离开,她们之间绝对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方式。 他立马放开问话的男生,二话不说冲出去。 被问话的男生:“??” 什么情况啊。 大晚上,怎么全都神神秘秘的。 第28章 阴影28 夜晚的石镇静谧幽深,阴影毫不吝啬地笼罩在上空。 宽敞的河道里,河水承载清亮的月光缓缓流淌,粼粼的波光像是巨大的蛇身,贯穿了整个镇子。两侧的废墟被岁月侵袭,在遗忘与尘埃中荒芜,轻轻一动便能扬起大片的尘埃。 蒋欣雯被阴影包裹着,在某处露天石瓦废墟中现身,扬起的灰尘朦胧了半边天,清冷的月光仿佛有了实体,更加冷冽刺骨。 她大半的身子都藏在阴影中,中枪的地方血流不止,连肩膀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也重新裂开,脸上、身上满是血污,长发也被粘在一起变得杂乱。 不到一个小时,她变得狼狈不堪,连身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抬头看向残缺的月亮,知道之前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暴露,但从没想过这天会这么快,而自己引以为傲的能力在前来逮捕她的人前,什么都不是。 这一刻,她清晰认知到,原来世界上不是只有她人有特殊能力,甚至跟其他的人比,她仍旧弱小。 很快,蒋欣雯听到脚步声,她知道除了小陶没人能找到这里。 她抬眼望过去,只见不远处,小陶正抱着一堆东西飞速跑来。 小陶见到蒋欣雯后,二话不说地蹲下来,又拿出一瓶水小心喂给她。 蒋欣雯喝了一半后似乎被呛着了,难受得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蒋姐,你没事吧。”小陶见状放下水瓶,手忙脚乱地要给她包扎,着急之下憋不住哭了出来,哽咽道:“蒋姐,我.......” “......不用了。”蒋欣雯艰难抬手抓住小陶的手腕。 几根触手也跟着缠上来小陶的手臂,软软地攀附在上面,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显得眷恋而不舍。 “shadow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有人专门来抓我了。”蒋欣雯无比虚弱地说,“你回去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把所有一切都推到我头上。” “总之.......不要把自己扯进来......” “蒋姐,我不要!”小陶紧握着蒋欣雯的手,抽泣着说道:“蒋姐,不要这样,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说的,你会一直保护我的。” 小陶哭着哭着,双手握住蒋欣雯的手,腰弯下去抵在自己的额头上,像是卑微又绝望的请求。 “蒋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蒋欣雯没气力抽开被小陶紧握的那只手,只能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庞,让她抬头看向自己。 望着小陶泪眼模糊的脸庞,她用近乎听不到的声音,恋恋不舍道:“小陶,听姐姐的话。” 另一边,许明渊正像无头苍蝇般寻找小陶和蒋欣雯,口袋里的电话却却突然响起来。 许明渊以为是张鸿远用超高速赶到了,谁想竟是贝岑烟。 他接起电话问道:“组长,有事啊。” “蒋欣雯的住所就在安苑区,你说她是shadow之后,我就立马申请搜查令来了她家。”贝岑烟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许明渊又问:“有什么重大发现吗。” “超乎你想象的发现。”贝岑烟回答。 灯火通明的别墅内,贝岑烟带领些许工作人员挤在一间卧室内。 卧室的房间杂乱无比,腐败的恶臭气味更是难以忍受,不少人都没见过这副场景,纷纷捏着鼻子出去吐了出来。 贝岑烟面色如常,波澜不惊地拿起手中的资料又比对一番后,耐着恶臭说道:“别墅内发现一具鲜血被抽干的尸体,初步推测死亡时间在五天前。尸体面部未被破坏,没有特殊情况的话,确认为蒋欣雯的助理陶安。” 见电话那头许明渊没说话,贝岑烟又道:“许明渊?你听见我说的没.......” “组长,你再说一遍,死者是谁?”许明渊是笑着问的。 他的笑声有些不正常,贝岑烟轻皱下眉头,走出恶臭的房间再次说道:“不出意外,死者是蒋欣雯的助理陶安,更详细的内容要等回去解剖后才能知道。” “组长,刚刚还有人告诉我,小陶抱着东西跑出去了。”许明渊望向远处笼罩在阴影中的大山。 诡异幽深的阴影将一切树木与山崖碾压在身下,越是注目就越是灰黑,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怪物盘旋其上,又即将苏醒。 许明渊眼眸泛红,似乎在期待即将到来的灾难,散发的笑容危险又邪性,颇为漫不经心地问:“如果真的小陶已经死了,那这几天在古方镇的小陶又是谁呢。” 另一边,被蒋欣雯抚摸着脸的‘小陶’突然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 在蒋欣雯诧异与不解的目光中,‘小陶’抽出一只手抚在蒋欣雯的手上,与她四目相对。 “我不是小陶,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呢。” 此刻,小陶熟悉的面容变得陌生,哽咽的声音不复悲伤,笑得清脆而诡异,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无情刺入蒋欣雯的耳畔。 她的声音变得虚幻空灵,雄雌莫辨,“记得吗,小陶已经死了,就死在你面前哦。” 倘若将人存放记忆的地方比作宫殿,数不清的房间里存放着不同的记忆,有些房门紧闭无法打开,一旦尝试推开就会痛苦万分。 而现在,这声音穿透蒋欣雯的躯壳,直抵灵魂,仿若打开记忆房门的钥匙,一扇扇紧闭的记忆之门缓缓开启,那些痛苦绝望的回忆在一瞬涌来。 她记起决定来古方镇的那天,小陶先回家帮她收拾行李。 而等自己到家时,却在卧室见到小陶的尸体,她手无力地从床边垂下来,脑袋歪向自己,双目未阖,死寂的瞳孔里映着蒋欣雯不可置信的表情。 更诡异的是,小陶的胸腔被打开,大片鲜血如有自我意识般飞速抽离,在空中汇聚成,像一条刺眼的红绳链接一个不知名的小球。 那球被一个男子拿在手中,他微笑着看向蒋欣雯,语气仿佛是朋友间的打招呼:“知道吗,她死前还念着你的名字哦,可惜你听不到了。” 话音落下,蒋欣雯操纵着阴影触手朝那人攻去。 那人毫不躲闪,不慌不忙地说:“停手。” 这声音虚幻空灵,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传入蒋欣雯的耳畔。 霎那间,触手停在了男子离几寸的地方,他又道:“暂时忘了这一切吧,现在,我才是小陶。” 此刻,他手中的珠子吸完小陶体内的最后一滴血,不透明的白色光芒自其身亮起,将男子整个包裹起来。 片刻后,光芒散去,他变成小陶的模样,又走到蒋欣雯面前微微弯腰,有些害羞地说:“蒋姐,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连声音都别无二致。 “好。”蒋欣雯回道。 她的眼眸空洞,在‘小陶’的推搡下,走离房间。 真正的小陶仍旧躺在床上,她鲜活的生命不再跳动,双目斜向门口,瞳孔中映着蒋欣雯离去的背影。 似乎是在怨恨,又或者是在遗憾。 总归,都在问为什么蒋欣雯认不出她了。 门被‘小陶’缓缓关上,小陶的眼眸里什么都没了。 还有昨夜与许明渊的打斗记忆也回到蒋欣雯的脑海中,她记起自己被那空灵声音操纵爬上大山,在山顶防止他人进入后山。 战斗时,自己像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受伤后才出于本能逃走。 回到房间后,‘小陶’又命令她处理好伤口再忘掉一切,直到第二天肩膀异常疼痛,才察觉到自己居然受伤了。 “你这个恶魔!你该死!”她无比憎恨地看向‘小陶’,怒吼着想要扑倒对方,却被轻而易举地擒住。 ‘小陶’两手压着蒋欣雯的手腕,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本来缠在前者手臂上的细长触手也被轻易抖落。 “为什么......”蒋欣雯眼角流下泪水。 他的灵魂和肉体都在此刻痛到了极致,但看向‘小陶’目光仍旧充满杀意。 “因为到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小陶’钳制着蒋欣雯,半跪着居高临下地问:“你以为你的异能是谁给你的,网站又是谁帮你建的。” “咳咳——!”蒋欣雯又咳嗽几声,用近乎虚无的声音说:“难道不是......” “不是哦。”‘小陶’笑着看向蒋欣雯,她的面容背光,狰狞得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而现在,我要把它们都收回来了。” “你——咳咳——咳!” 蒋欣雯再次咳嗽起来,甚至吐出不少血块。 她疼得想要缩成一团,刚挣扎两下,就被‘小陶’强硬地拽开,还用一种看热闹的表情道:“开始了呢。” “恶化的感觉怎么样。”‘小陶’问。 “你到......咳咳——咳咳!”蒋欣雯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体内剧烈的撕裂感迫使大片的血块从她口中吐,连带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效果不错,可惜还是太慢了。”‘小陶’说着放开蒋欣雯,后者已经半点力气使不上了,只能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咳咳——咳——咳咳——!” ‘小陶’拿起蒋欣雯喝剩一半的水瓶,捏起蒋欣雯的下巴,又用力掐她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口。 下一秒,水瓶被怼到蒋欣雯嘴边,里面的液体也被强行灌下去。 液体被全部灌完的霎那,蒋欣雯发生异变。 细长触手变成粗壮,顶端分裂开来,长出尖锐的獠牙,像一条条扭动的黑蛇。 这些蛇包裹住蒋欣雯,撕咬上她的身体,又将她往阴影中拖拽。 蒋欣雯被彻底拽入阴影前,最后一次看向‘小陶’,她的眼神凶悍又阴冷,圆形的瞳仁变得尖锐细长,再开口的声音也不似人类。 “嘶——!” 蒋欣雯的可怕变化并未吓到‘小陶’,她将瓶子和其他东西堆在一起点燃,又对从另一侧伸出的触手吩咐道:“计划提前了,现在就把你旁边那蠢货丢山下然后弄醒。” 触手刚要消失,‘小陶’又道:“我还有事要先离开,重生的机会已经摆在你眼前了,不要让我失望。” 触手晃了晃像是在点头,而后消失在阴影中。 ‘小陶’将东西清理干净,又拿出个小球朝前扔去,空气中瞬间出现一道门。 待‘小陶’走进去后,门消失不见,仿佛不曾存在过般。 与此同时,一辆很像警车的车子飞速驶入古方镇,速度快到都出现残影了。 待进入镇子后,车子又停下来,金槐从车上下来,关上前淡淡道:“你们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他顺着山路缓缓前进,又四处扭头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片刻后,他在薛泰华被焚烧成灰烬的菜馆前停下,抬头打量门前这棵因大火而被烧掉半边枝叶的老树。 “就你了。”他说着走到树前,又将手贴在枝干上。 眨眼间,老树的枝叶在月光茂盛生长,连树干都变更加粗壮。翠绿的叶片层层叠叠,散发蓬勃的生机,一簇簇花苞挂在枝头,下一秒又绽放出金黄的花朵。 随着花开,淡淡的幽香裹挟一丝甘甜飘散入空气中。 直到闻到这香气,金槐才将手拿开。 彼此,这棵老树伴随着月光焕发新生,它比原先高出几米,翠绿与金黄簇拥在枝干的每一个角落,香气也就此扩散开来,将这石镇夜晚的幽暗驱散。 “在那里吗。”金槐自言自语说着,转身走上山道继续前进。 像是有张地图在脑海中一般,他准确无误地走到薛宅,进去后,发现张鸿远已经在组织疏散群众了。 说来怪异,此时已经凌晨三点多,这宅子内却几乎没什么人睡觉,他们多是年轻人,见到张鸿远手中紧急避难的批文不作他想就配合着撤离。 少数人嚷嚷着行李怎么办,被张鸿远目光一扫也不敢多问,飞速离开。 觉醒异能后人的身体素质会显着提高,连带着衰老速度都变得缓慢,因此年过四十的张鸿远现在看起来也就三十不到。 张鸿远板寸头,一字眉,下巴带着细小的胡渣,因为异能是螳螂,他双目盯着一人时会有种刀匕将出的肃杀感,外加十几年的刑警生涯,更是将这股气质扩到极致。 这些年轻人被张鸿远看一眼会觉得害怕也是正常。 “张队。”金槐走过去叫了张鸿远一声。 张鸿远转过头来将手中的批文和证明都递给他,道:“你去找镇长,让他把人都喊起来,跟着一起下山,这边我跟韩绮会负责。” 金槐点点头,刚转身又听张鸿远道:“对了,记得找下兴海分局的那个调查员。” “知道了。”金槐边说边走出薛宅。 此时被刊省分局念叨的许明渊已经开始盘算把山炸掉的可能性了,既然蒋欣雯已经被抓走了,那不如趁蛊笼筛选还没结束,把薛婷的藏身之处给毁了。 他可不信山崩地裂,影蛇都碎成几十段了,薛婷还能活,当然前提是那个薛诚的情报准确。 他将口袋里剩余的火元素弹珠放在手中掂量,似乎已经做好炸山的准备了。 这时,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槐花的味道,不等想明白这味道是哪里来的,又一个青年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 “蒋欣雯和薛婷还没见面,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 许明渊转过头去,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是异能者。 他将火元素弹珠收起来,又将装匕首的那颗放在指尖,眸中闪过一抹血色,语气轻佻地问:“你谁啊,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第29章 阴影29 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这里,又能知道蒋欣雯和薛婷情况的人,除了那个假扮小陶的幕后推手,许明渊想不到别人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幕后之人比他假设得好看很多,也年轻不少。 青年长相清秀,但唇有些薄,又戴了副无框眼镜,整个人显得薄情又冷漠。更吸引许明渊的注意的是青年的头发,他头发是纯粹的金黄色,有些偏长,被用皮筋扎在脑后,还有些零碎的垂脸颊两侧。 青年个子不算高,身材单薄,休闲衬衫随意套在身上,最上面的几颗扣子散开,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与这张冷漠又有些精致的面孔搭配起来略显怪异。 许明渊没从这人身上感受到杀意,而自己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是刊省分局的金槐,是来支援的,至于我为什么什么东西都知道则跟我的异能有关。”金槐淡淡说道。 他开口说话时,那股槐花的香气更明显了,清冷的声音伴随淡雅的香气一同飘来。 “我是植物型金槐异能者,特殊能力为【槐界】,在一定范围内通过槐香制造信息类结界,除非能力远超我,否则结界内任何东西我都能感受到,无论是人,还是物。” 他说完之后,又拿出管理局的调查员证件,展示给许明渊看。 这声音许明渊确实有点印象,他又扫了眼金槐的证件,究竟装匕首的弹珠收起里,笑眯眯道:“特殊情况嘛,认错人也难免。” 金槐稍稍点头,好不介意这短暂的尴尬,边收起证件边说:“张队他们在疏散剧组的人,你跟我先去找镇长,把镇上的居民也都疏散了再找蒋欣雯和薛婷二人。” 说完,他转身朝镇长家走去。 许明渊跟在他后面终于明白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什么了。 金槐跟白日给人的感觉有点相似,但不同白日那种刻板空洞、近乎机械人的冷漠,金槐是一种置身事外、毫无在乎的冷漠。 管理局不少调查员都有些许的不正常,但像金槐这种情况的黑夜还是第一见,他心道也不知道这人跟白日站一起,会是什么样呢。 估计两人能面无表情、四目相对一整天,可惜他看不到这副场景。 “真是太可惜了。”黑夜小声嘟囔一句跟上金槐。 金槐走到镇长的房子门口,抬手似乎要轻轻敲门。 下一秒,“砰砰砰——!”,巨大的砸门声接二连三传来。 力道之大,让这老旧的大门差点直接掉下来。 黑夜:“??” 大哥,谁家敲门这么敲啊。 他收回刚刚两人可能四目相对一整天的猜测,这人估计直接就把白日暴力锁门外了。 “妈的!谁啊!大晚上不睡觉!”屋内镇长的骂声传来。 金槐没说话,又敲几下门,好在力度小不少,不至于那么吓人了。 “来了!来了!别敲了!”镇长说完没多久便打开大门。 他看到门口站着金槐这个略有点非主流造型的青年,正准备开口骂人,后者先一步将各种证件证明放在他眼前,淡淡道:“这是证明,情况紧急,请你立刻配合帮忙撤离居民。” 镇长看到证明上写着专家预测本县即将发生地震,这里正好处于中心地带,需要立刻撤离避难。 “扯。”镇长看完一手推开证件,看着金槐骂骂咧咧道:“我在这里从小住到大,就没发生过地震,现在你们随便来句专家预测,就大半夜砸我门,还要我带领所有人搬走?” “不是搬走,是到镇子外面避免,等结束了就能回来。”金槐平淡地纠正道。 镇长:“......” 这不是重点吧。 “差不多,反正我们这儿没人走,不信你挨家挨户问去。”镇长说完就要关门。 镇长笃定没人会搬走,尤其这个节骨眼上。 那天薛泰华的房子着火,他本想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谁想对方激动地告诉他,他们十几年的努力终于有回报了,山上的怪物要不行了,孩子们很快就能回来了。 这些年,为了不让那大蛇伤害孩子,现在镇上的居民或多或少给那怪物投喂过食物。 现在,孩子们即将回来,别说地震,就是山塌了,他们都不会走。 就在镇长即将关上门时,屋内暂时借住的薛泰华打着哈欠走出来,“镇长,出什么事了吗。” 镇长回道:“县里面来人,我们这儿要地震了,让我们现在就去镇子外面避难,你说这不是扯淡吗。” 言下之意,没人会离开,他们都要等自己的孩子回家。 “镇长,人家会凌晨过来,肯定是情况紧急,你说对不。”薛泰华眯着眼睛说道,“我们先去外面避难,等地震结束了再回来也不迟。” 镇长一愣,不明白薛泰华为什么会同意离开,但是这些年下来他在镇上的威望已经远远大过自己了。 那年孩子们被困在山上,神棍下山后又算了一卦,说破解之法在薛泰华身上。 因为薛婷的灵魂最先被大蛇吞噬,虽与其融合却没完全消失,或许薛泰华作为她的父亲能借此与大蛇沟通。 毕竟谁都知道,从薛婷腿断后,她就跟父亲相依为命。 最后,在所有镇民的见证下,薛泰华沟通成功了,他让大蛇老实待在山上等着他人的定期投食。 这件事让薛泰华在镇中的话语权慢慢大了起来,而且众人对他还有愧疚和怜悯。 在镇民眼中,薛婷已经死了,但没想到死后的她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他们想到自己以前总用有色眼镜看薛婷,让自己的孩子远离她,就难免心生愧疚,再加上只有薛泰华的孩子没有回来的可能性,更是多了不少的怜悯。 各种复杂的情感杂糅在一起,十几年下来,终于让薛泰华成了镇上最有威望的人。 镇长虽然迫不及待见到自己的孙子,但薛泰华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说不定这所谓的地震就是大蛇要死了才导致的。 “行吧。”镇长说完又将大门打开,对金槐道:“我马上就跟你去组织避难。” 金槐点头,“好,麻烦尽快。” 借着门缝目睹一切的许明渊心道,这薛泰华是转性了,居然帮着组织避难?不会炸厨房时候蹦到他脑袋,给他炸傻了吧。 趁着镇长回屋的短暂功夫,金槐对许明渊说:“我去跟镇长组织避难,你现在先回薛宅,张队在那,你跟他商量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哦。”许明渊应了声,又随口问道:“蒋欣雯跟薛婷现在怎么样了。” 金槐没有说话,他闭上眼睛像在感知什么,周身的槐花香气瞬间变得浓烈起来。 片刻后,他睁开眼,说道:“她们估计都藏在影子里,这一定程度屏蔽了我的感知,我只能告诉你,还是一个在山上,一个在山下,但是......” 金槐顿了下,又道:“山下这个有点奇怪,移动速度非常快。” “非常快?”许明渊重复一遍表情有些疑惑。 按理来说,山下的那个是蒋欣雯,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快速移动吗。 不等他想明白,金槐冷漠地催促道:“抓紧时间。” “知道啦。”许明渊说完朝薛宅跑去,回去的路上就听到了让紧急避难的广播声。 广播里是薛泰华的声音。 许明渊见到灰黑的石镇接二连三亮起灯光,透过窗户能隐约看到居民穿衣起床的黑影。 等他跑回薛宅的时候,张鸿远已经差不多将剧组的人疏散完毕了,只剩下冯导在那里发脾气。 他用拐杖敲着地面,愤怒地指着张鸿远,吼道:“你知不知道这是我的收官作啊!知不知道我投入了多少心血,要真因为你们的乌鸦嘴毁了怎么办!”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张鸿远压着火道,“老人家,只是去避难,不是不回来,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不回来?”冯导的声音更大了,“你知不知道光这里的场景布置,我又花了多少精力啊!” “冯导,一般这种情况,会有人补贴资金的,剧组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而且即使毁了类似的地方还有很多。”许明渊走过来说道。 他看向冯导,毫不在乎人设地笑起来,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灯光下闪烁奇异的光芒,隐隐透露出一丝危险,若有深意地问:“还是说,你有不得不呆在这里拍摄的理由呢。” 话音落下,冯导的手狠狠握了下拐杖,而后冷哼一声态度十分不爽道:“你们这些圈外人懂什么!” 说完,他扭头走出薛宅,跟着大部队朝山下走去。 张鸿远见许明渊走来便知道这人就是兴海分局的调查局,他伸出手说道:“初次见面,我是刊省分局的负责人张鸿远。” 从来没跟人握手打招呼的许明渊:“......” 这不是我爸他们打招呼的方式吗。 反应对方比自己小了快两轮的张鸿远:“......” 糟了,习惯这么打招呼了。 他略显尴尬收回手,讪讪说道:“抱歉,习惯了。” “没事。”许明渊笑眯眯说道,“许明渊,兴海分局的。” 双方都自动掠过这个小插曲,张鸿远飞快切入正题:“情况紧急,小许,咱们就不过多寒暄了,这镇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贝岑烟写的增援申请内容简短,就描述了个大概,具体细节还是要问许明渊这个当事人。 许明渊自动忽略小许这个称呼,解释道:“影蛇异能者薛婷需要借助蛊笼异能重生,而为保证百分百重生,她需要吃掉【影子食人案】的凶手——shadow,也就就是蒋欣雯。两人现在一个山上,一个山下,都藏在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碰面。” 关于蛊笼异能,报告里也说了一嘴,故而张鸿远也算了解,他听完后,思索片刻,问道:“似乎情况没有报告里说得那么严重。” 许明渊指着远处幽暗诡异的大山,说:“如果蛇有山那么大呢。” 张鸿远:“?!” 那么大的东西,你管他叫蛇?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严肃问道:“小许,你现在有什么对策吗。” “有啊。”许明渊仍旧指着大山,“把山炸了就行了。” 在张鸿远更加疑惑且震惊的目光中,他解释道:“有好心人倾情提供线索,影蛇和薛婷是性命相连的,我把山炸了,蛇就死了,薛婷也跟着没了。” 张鸿远眼皮子跳跳,有种不好的预感,问:“好心人是指?” “蛊笼体内的另一号人物,薛婷的弟弟,薛诚。”许明渊回道。 张鸿远:“......” 真是越听越不靠谱了。 他沉默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道:“你们兴海分局的年轻人都挺有个性哈。” 许明渊一愣,分不清这话是夸他还是骂他。 不等两人商量出比炸山更好的对策,许明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时候能是谁给我打电话啊。”他嘟囔一句,拿出手机一看,是侯涅生。 糟了! 完全把这人给忘了。 他接起电话,只听那头的侯涅生笑着问道:“你是打算让我们在河边待到天亮,然后直接去拍戏是吗。” “倒也不至于,这不是刚想打电话给你嘛。”许明渊一听侯涅生的声音,心底那点愧疚瞬间消失,道:“出了点状况,你先带人回薛宅,我在这边等你。” 挂电话前,他又补充道:“越快越好啊。” 电话挂断后,张鸿远问:“刚刚的电话是?” 许明渊回道:“给我忘在河边的目击者和盯梢。” 张鸿远:“......” 你们兴海分局的调查员都这么心大的吗。 等待的功夫,许明渊又把其他的事情给张鸿远交代一遍,反正送上门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比如导演冯志宏和薛文有可疑的地方,薛泰华以及整个镇子的人都涉及人命。 这么多事就他一个忙,不得忙死啊。 况且,审讯和逮捕这种事,本来就是警察更专业。 张鸿远听完又深吸口气,本来快三十的容貌,似乎一瞬变成三十出头。 他掏出手机,无比心累地打给其余队员,接通后吩咐道:“来增援,有多少人带多少人,大案子。” 挂完电话没多久,侯涅生也跟着汪宇航走来了,后者看到许明渊直接后退几步,又下意识捂住后颈,“我真什么都不会说的,你别再打了。” “真的?”许明渊问。 汪宇航没有说话,目光缓缓移向侯涅生。 侯涅生:“.......” 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我的处境更惨呢。 他自动忽略汪宇航的求救信号并往墙边移动,选择与其保持距离。 汪宇航:“?!” 大影帝!你不是他男人吗!你在怕什么啊! 看在大家都混娱乐圈的份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一旁的张鸿远轻微皱下眉头,提醒道:“抓紧时间。” 许明渊刚想说让两人下山,还不等开口就跟张队扭头朝同一个方向望去。 有人来了。 第30章 阴影30 江元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他因为威胁许明渊被他敲晕丢到大山里,还顺便拿走了手机,自己一个人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下山的路。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衣衫褴褛,浑身酸痛地躺在草丛里后,才知道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江元狼狈爬起来,又摸摸口袋,果然手机已经不见了。 那个该死的许明渊!江元心道,他把自己害这么惨,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可是还有谁能帮他呢,侯影帝已经被他迷得彻底堕落了。 似乎没有人能帮他了。 江元抽泣几声,难过得哭出来,这一刻似乎天都塌了下来。 突然,他想到还有一个人。 汪宇航。 江元落寞的神情,转瞬变得欣喜,灰扑扑的脸上眼眸都因此变得明亮起来。 没错,汪宇航一定会帮自己,他从一开始就在向自己示好。 江元似乎笃定汪宇航会帮自己,连身体各处的疼痛都顾不上飞速爬起来。 他刚抬脚要离开又停了下来,开始整理自己沾满泥沙、树叶的衣服。 夜晚的大山很安静,四周又是过膝的野草藤蔓,陡然间他听到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难不成......是蛇! 江元“嗖”一下,什么形象都顾不上了,一溜烟朝山下跑去。 几个触手从草丛里钻出来,大片的阴影爬上树梢,其中薛婷厌恶的声音:“真磨叽。” 江元在薛婷的刻意惊吓下,飞速朝薛宅跑去。 他没有手机,分不清时间,但此刻的山道两侧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亮起灯光。 橙黄的灯光穿透老旧的石板瓦块,映照在充满尘土的山道上,如有数不清的金粉闪耀。 更远处的薛宅同样灯火通明,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奔跑间,江元的脚扭了下,踉跄着没有摔倒,继续朝薛宅跑去。 在快到薛宅门口时,江元脚步放缓,最终站立停下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为什么汪宇航会跟许明渊他们站在一起,又笑得那么开心,看起来无比亲密呢。 被编造出的记忆让江元的大脑乱得很,他根本无法思考那么多,只知道汪宇航可能不会帮自己了! 这一天,他的天仿佛塌了!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都向着他! 凭什么他就能什么都有! ...... 无穷无尽的嫉妒与憎恨在这一刻倾泻而下,如洪水决堤般,汹涌又残暴地淹没江元。 他崩溃大哭又转身朝山上跑去。 江元这举动在众人看来实属莫名其妙,一旁的张鸿远也看蒙了,视线来回转了几次,才开口问道:“你们现在年轻人都这么莫名其......” 不等说完,剧烈的沙沙声传来,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暗处飞速移动,还有几声诡异的嘶吼声不辨方向地传来。 许明渊跟薛婷交过手,自然知道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他猛地向江元望去。 短短几秒,他就只剩个模糊的影子。 这一刻,许明渊的直觉告诉他,必须立刻追上去。 他转头想对张鸿远说,让他快带几人下山,然而视线掠过侯涅生时,大影帝脖颈间的黑曜石闪了下。 那光芒弱到几乎不可察觉,却与许明渊的眸子诡异重合,霎那间,又一股莫名其妙的记忆出现在他脑海中。 “我讨厌你们!” 许明渊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孩童朝远处跑去。 自己眼前的景色跟着移动,似乎是在追过去,但不等靠近,耳边又出现诡异的沙沙声以及不知什么生物的嘶吼声。 “小心!”他朝前方奔跑的孩童喊道。 这确实是许明渊的声音,但比现在的他更加温和,也更加稳重。 话音落下,视野内瞬间涌起阴影屏障,将蓝色的天穹吞没。 眼前一片黑暗,光明消失前最后看到的是一截纯白的衣袍。 他旁边似乎还有什么人,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心跳声....... “你知道这是什么能力,对吧。”许明渊听到他平静地问。 “嫉妒之影。” 又是那清冽、高贵如山巅冷雪的声音。 “嫉妒如同怨毒的蛇,藏在自我难以察觉的阴影中,它以一切负面情绪为食,时机成熟便会连同它的一起吞噬。” “嫉妒有千万种,因此嫉妒之影也是衍生种类最多的异能,从蛇体到特殊能力都会有所不同。相对地,这也是最容易堕化的异能,一旦堕化就会变成藏在阴影中,只剩狩猎本能的蛇。” 说话间,冷白色的光芒在他眼前出现。 这光芒细长,灼目,在他眼前自上而下贯穿无尽的黑暗。 “蛇会本能追逐狩猎有负面情绪的生物,任何人都无法阻拦,直到将其吞下。” 霎那间,阴影自他身前朝两侧缓缓散去,温暖明媚的阳光重新撒进来。 此刻,光与影的交织间,许明渊无比迫切地想要看清那白衣人的脸,他似乎也这么想的,扭头望过去,白色的衣袍再次进入视野。 下一秒,记忆戛然而止。 他视野中是身着白衬衫的侯涅生,容貌俊美不似凡人,春潭般的桃花眼中水波流转,其中还带有些许疑惑,似乎不明白许明渊为何突然望向自己。 记忆涌现看似漫长,但只有短短一瞬。 沙沙的声响越发刺耳,将时间无限压缩,似乎要就此停滞。 许明渊来不及细想这总是正巧冒出的记忆究竟来自哪里,视线毫不犹豫地掠过侯涅生,冲张鸿远语速飞快道:“张队,情况紧急,立刻带他们下山!”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上山路跑去。 “小许,你去干什么!”张鸿远喊道。 “炸山!”许明渊的声音自远处飘来。 张鸿远:“?!” 什么情况,怎么突然就炸山了。 这时,张鸿远的手机铃声响起,刚接通,里面传来金槐略显急促的声音。 “情况有变,镇子的生物波动异常激烈,立刻带人下山。” 一旁的汪宇航秉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反正都知道这么多也不差这点了,他悄悄走到侯涅生旁边,悄咪咪道:“你们刚刚在干嘛,生死离别,眉目传情啊。” “你是偶像剧看多了吗。”侯涅生余光扫过他,反问道。 汪宇航咧嘴一笑:“我顶流偶像,不看偶像剧看什么。” 侯涅生:“......” 此言有力,无法反驳。 “你们两个!还在那里愣着干嘛?”张鸿远可不管面前是影帝还是顶流,板着脸说道:“速速跟我下山!” “真凶啊。”汪宇航小声嘟囔一句,快步跟上去。 两人跟着张鸿远出镇子时,隔着河岸的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 “不是说地震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啊。” “是啊,不会是你们专家预测错了吧。” “你们专家电话多少啊,我要投诉,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欸!你们别挤啊!” “不是,谁踩我,看着点脚下啊!” ...... “都别挤,很快就有车子来接你们离开。”一个马尾辫的女生正拿着喇叭维持秩序,“再说一遍,这不是演习,已经确认会有地震了!” 她说着,一些亮闪闪的粉末从她身后飘散到空中,熙攘吵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女生见张鸿远走来,立马站直身子,说:“张队,你来啦。” “嗯。”张鸿远点头,又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马尾辫的女生叫韩绮,昆虫型蝴蝶异能者,可以通过鳞粉短暂麻痹他人神经,其中也包括麻痹各种情绪。 她视线扫过人群见不再骚乱了,才道:“于哲他们在赶来的路上,在场所有人都已经签下禁制契约了。” “好,你在这里继续稳定秩序,顺便.......”张鸿远小声对韩绮吩咐道,把刚刚许明渊派给他的事,全部派给了韩绮。 韩绮听完,脸瞬间拉了下来:“张队,你一开始也没说,有这么多活啊。” “我也是刚知道的。”张鸿远说完又拽出两张契约纸甩到侯涅生和汪宇航面前,尤其面对后者更是没有好脸色,怼道:“快点签了,不然我还能更凶。” 汪宇航眼神朝侯涅生望去,此时大影帝已经干脆利落签字了,写的还是艺术签名,贼花哨。 汪宇航:“......” 你为什么都不挣扎一下。 汪宇航无奈拿笔在另一张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签完后再次小声说道:“年纪轻轻就这么小心眼,当心娶不到老婆单身一辈子。” 听得到汪宇航说话,并且四十多岁还单身的张鸿远此刻恨不得直接把汪宇航的头按在地上。 他心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就不学无术,混什么娱乐圈,还目中无人,不尊重长辈,真是欠打。 然而张鸿远到底忍了下来,毕竟负责人也不能随意殴打民众,更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对韩绮再次说道:“这边就交给你了,金槐跟小许还在上面,我先去帮他们了。” 与此同时,许明渊还在追赶江元,不知为何他一身伤却能跑这么快。 “沙沙——!” 触手蠕动的声音自两侧袭来,下一秒,几根触手从山道的边缘阴影中钻出。 比起触手,那其实是毒蛇才对,顶端分化成三角蛇头,充满杀性的血红眼眸死死瞪着许明渊。 “嘶嘶!” 蛇口张开接近一百八十度,尖锐的毒牙在灰黑的躯体上异常扎眼,在月下泛着冷白色的可怖光芒。 或许是在认为在许明渊打扰自己捕猎,毒蛇朝许明渊飞扑而来。 “!” 许明渊变出匕首,手腕一转,寒光闪过,毒蛇自中间整齐断落。 恶臭的味道刺入鼻腔,脚下的石板被深色的蛇血腐蚀,噼里啪啦地响着,淡淡的白烟升起。 这腐蚀能力比先前强了好几倍。 怎么看都不是正常异能者的提神速度,但却恰巧与许明渊多出来的那段记忆对上了。 蛇会本能追逐狩猎有负面情绪的生物,任何人都无法阻拦。 还有白衣人提到的另一个词——堕化。 那又是什么东西呢,许明渊想。 他视线扫过地上已经被腐蚀下陷的石板,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 越来越多的黑蛇从阴影中钻出来,阻拦他追赶的步伐。 “真碍事!”他挥舞匕首再次斩断几只毒蛇,眼眸中泛起血色,似乎是在不耐烦,口袋中的火元素弹珠出现在手中。 “大不了连你们一起炸了!” 弹珠将丢出前,金槐的香气盖过恶臭的腐蚀液,四周的野草旺盛生长,粗壮的茎秆挥舞着,也如蛇般灵活。 植物潮水般涌向阴影,与黑色的毒蛇互相纠缠,彼此淹没。 植物型异能者都有个共同能力,在一定范围内对植物进行操纵和控制。 果不其然,金槐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放手去追吧,镇上的东西我会处理的。” 许明渊回头望了眼,山道蜿蜒而上,正式进入大山也不过十几米的距离,足够他将整个镇子收入眼底。 那是棵高大旺盛的金槐树,矗立在靠近城镇中央的位置,月光下金绿交织的葳蕤枝叶覆盖一层神圣而高贵的纱,有种不符合当下的宁静与美好。 许明渊以前在管理局特训时,同期有各种类型的异能者,但其中植物型异能者的成绩大多垫底,有几个甚至都没撑到最终考核就退出训练,主动转文职了。 也因此,植物型异能者在管理局大多数人眼中都是垫底的弱小存在,即便通过最终考核,也只能在调查任务中担任辅助角色。 在许明渊同期的最后一个植物型异能者也选择退出时,不少人开始看不起植物型异能者,甚至还当众出言嘲讽他们。 这些人当时被教官狠狠教训了一顿,三天都没从床上爬起来。 许明渊记得教官把人教训完后,还很严肃地告诉他们,植物型异能者的力量超乎他们想象。 那时候恰巧是晚上,黑夜还心不在焉地想,再强能强到哪去呢。 但现在,他似乎明白,为什么教官会说植物型异能者的力量超乎想象了。 蛇蠕动的沙沙声中,金黄色的槐花不停朝四周散落,像是随风而动,将清雅的香气带到古方镇的每一寸角落,赋予植物无穷的生机。 植物在月下旺盛生长,藤蔓自墙角攀附而上。破损衰败的石瓦废墟上遍布层层叠叠的绿色,它们用另一种形式将这里的贫瘠与阴霭深深掩埋。 历经千年积累传承的石瓦墙砖在一瞬瓦解,属于自然的绿色强势卷席所有的文明,它们肆意生长,彰显蓬勃强盛的原始之力。 荒芜、寂静、毒蛇......城镇中所有的阴影都被绿色覆盖,植物在灰黑的天穹下挥舞跃动。 这是一场属于自然与绿色的狂欢。 清冷的月光无声地洒下,残月高挂见证一切。 金槐跟许明渊先前接触的植物型异能者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见到这般惊人的景象,许明渊短暂惊讶两秒,转身又继续朝山上追去。 金槐冷淡的声音又一次传来:“山上的阴影覆盖密度极高,我操纵不了那里的植物,进山后你自己多加小心。 第31章 阴影31 按理来说,整个古方镇发生如此可怕的异变,江元只要不是个傻子,就知道他该去逃命。 事实上,他早在那些奇怪的蛇凭空出现时就想回头逃命了。 然而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做不了。 一根粗壮的触手从他脚下钻出来,捆绑着他,强迫他继续往山上跑。 “唔唔——唔——!” 触手的尖端堵住他的口舌,连求救都做不了,只能无助地呜咽。 黑蛇的嘶吼、触手的蠕动、亦或者是植物的生长,这些都不是该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嘶——嘶!” 几条黑蛇冲出来,尖锐的毒牙在江元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沙沙!”又一根粗壮的触手钻出来,大力将黑蛇甩开。 江元:“!!” 妈妈耶,太恐怖了。 谁都好,谁能来救救我啊!! 触手卷着江元进入大山深处,他身后蛇的嘶吼声越来越大。 这大山的树木枝干粗壮,叶片繁茂,头顶上,月光不均匀地洒下来,朦胧的光影间,静谧的山林变得诡异幽暗,似乎哪里都有可怕的怪物,不知它们何时会冲出来,将人撕成碎片。 触手高高竖起,把江元吊在半空中。 薛婷从阴影走中出来,站在触手旁边,对突然安静下来的四周喊道:“喂,你的食物在这里哦,难道就不要了吗。” 意识到自己是食物的江元:“!!” “唔唔——唔!”江元更加激动地挣扎起来,仿佛在呐喊,我不是食物啊!谁来救救我啊! “废物东西!闭嘴!”薛婷抬头狠狠瞪了江元一眼,捆绑他的触手也收紧几分。 与此同时,大地上本就不多的光变得更加黯淡,黑色的阴影潮水般蔓延过来,一条条黑蛇在其中蠕动,又立起身子盯着半空中的江元,红色的蛇瞳闪烁诡异的光芒。 它们吞吐蛇信,口中发出嘶嘶的叫声。 “嘶——!” 一声更大的蛇嘶自阴影中传来。 黑蛇张开血盆大口,冲向薛婷与半空中的江元。 “呵呵。”薛婷笑笑,比蛇粗上很多的触手从地底伸出,与蛇在半空中纠缠打斗起来。 空中的江元:“唔唔——呜——!” 谁来救救我啊!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他不是异能者,被吊在半空又缺少灯光的情况下,只能模糊看到自己身下深浅、粗细各不相同的黑彼此纠缠在一起,这些黑色飞速蠕动和变换,不时闪过的红白两色如同他们狂欢的氛围灯。 身上的触手捆绑得很用力,但江元却动都不敢动,他害怕稍微动弹触手就把他扔下去了。 天知道掉下去,是不是直接就被撕成粉末了。 “嘶嘶!” 突然,江元又听到了蛇嘶声。 那声音从他不远处传来,跟身下杂乱而细微的蛇嘶不同,无比清晰地传入江元耳中。 如同蛇爬在他耳边般,让他瞬间寒毛耸立,冷汗浸湿衣衫。 像是被蛊惑了般,江元无比害怕地扭头,树梢上的东西光是对视就让他吓失禁了。 “嘶嘶!” 那东西咧开嘴,朝江元扑来。 江元被吓得魂飞魄散,但薛婷没有,她在跟蛇搏斗的同时还不忘分神注意江元,察觉目标现身,立即操作捆绑江元的触手避开。 同一时间,大山之上模糊的巨大蛇影若隐若现,几根更为粗壮的触手从地底伸出,将半空中扑向江元的东西击倒在地。 “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嘶嘶!”它抬起头盯着薛婷,模样光是看着就让人双腿发软。 这是一条可怕且怪诞蛇,本该是蛇头的地方却是蒋欣雯的脸。 她头发杂乱无章地披散着,双目赤红且眼珠异常凸出,本该圆润的瞳仁也变成尖锐的竖瞳,眼白和唇瓣皆是浓郁的黑色。 更诡异的是还有条黑色的裂痕自嘴角向两侧耳垂延伸,张开的口中牙齿退化,只剩两根细长的尖牙在泛着灰白色的光,一条猩红开叉的舌尖在其中不停吞吐。 而着头颅以下,她的身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粗壮的蛇身,细密的黑色鳞片坚硬不可破,伴随而来还有一股更加难以忍受的气味,像是污血,尸臭,鱼腥以及堆了几个月的垃圾放在一起发酵融合后的味道。 薛婷对蒋欣雯的怪诞模样接受良好,毕竟她本就没见过蒋欣雯,自然不会对她的变化有多少感触,更何况在有异能的世界中,出现这样的怪物也不是什么怪事。 只是这味道却不是常人能忍的,薛婷捏着鼻子,嫌弃道:“真臭,不会吃了你我也会变得这么臭吧。” 蒋欣雯似乎听懂了薛婷的话,张开嘴愤怒地嘶吼起来:“嘶嘶——嘶!” 薛婷倒不认为蒋欣雯听懂了,她将吊着江元的那根触手在蒋欣雯眼前晃晃,挑衅道:“想吃吗,想吃就过来啊。” “嘶——!”蒋欣雯吼叫一声,无数的黑蛇同时冲向薛婷。 薛婷也捏着鼻子操纵触手与蒋欣雯打起来。 按理来说,薛婷的蛇体已经遍布整座大山,触手也比这蛇粗了几倍,应该轻易碾压蒋欣雯才对。 但也是蒋欣雯异变的原因,她对阴影的掌控力比薛婷高了不少,再加上蛇本身的腐蚀性,二者竟是打得不分高下。 一时间,无人注意被吊在半空的江元。 蛇的数量众多,总有几条越过蒋欣雯与薛婷的打斗,慢慢顺着触手爬到江元的面前。 江元立刻挣扎起来,他口中呜咽不止,却怎么都不能发出声音,泪水早在无数次的惊吓中糊满了脸,只能模糊地看到逐渐靠近自己,张开口露出尖牙与红信的蛇。 江元:“!!!” 别过来!别过来! 求——求求你!别吃我!别吃我! 我还不想死啊!谁都好! 来救救我! 突然,寒光一闪,即将咬上江元的蛇断成两截。 不等江元反应过来刚发生了什么,又几道寒光闪过,捆绑他的触手顷刻断裂。 江元感觉身下一空,刚掉下去时又被一只手拽着后颈衣衫在树上来回跳了好久。 待到耳边蛇与触手的声音逐渐远去,江元感觉背后拎着他的手松开了。 江元猛地摔到地上,又是吃痛挤出两滴眼泪,“好疼.......” 没说完,许明渊落到江元旁边,连正眼都懒得看他,冷声道:“还不快跑。” 江元一见是许明渊连生死危机都抛到脑后,连滚带爬站起来指着许明渊骂道:“你什么态度啊!要不是你,我能被害成这样的吗!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原——!” 许明渊不耐烦地用匕首朝江元划过去。 江元躲闪不及倒在地上,感受到脸上撕裂般的疼痛,他猛地意识到什么,可还不可等确认。 就见许明渊瞥眼望向自己,他的眸子明亮,猩红色的光芒在其中流转,内心的恶意毫不遮掩地袭向江元。 “呵,救你?”许明渊说着笑起来。 这般英俊恣意的模样落在江元眼中却比地狱的恶魔更加可怕,只听他继续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如果不是你死了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我巴不得亲手宰了你,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死在这里,不是吗。” 匕首在黑夜手中灵活转动,最后刀尖对准江元,他无比厌恶道:“趁我改变主意杀你之前,立刻滚下山去!” 江元害怕地吞了几下口水,连脸上的刀伤都顾不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远离许明渊的地方跑去。 许明渊也不管江元跑的方向对不对,反正只要接近镇子金槐就有办法救他。 与此同时,薛婷和蒋欣雯因为触手与蛇的断裂,都察觉到江元不见了,但她们谁都没有追过去。 对只剩动物意识的蒋欣雯知道不杀了薛婷,她就无法吃到食物。 而薛婷的目标本就是蒋欣雯,一时间二人的打斗更加激烈起来。 蛇类的嘶吼声、触手的蠕动声、还有薛婷不时发出的嘲讽声,浓重的杀意在恶臭与疯狂中蔓延,深浅不同的灰黑越发凝实。无穷无尽、无法被月光穿透的阴影,自这战场的中央朝四周扩散。 草木、花叶、枝干全部失去了彼此的色彩,被淹没在无边黑色里,对比起来,连夜晚都显得明亮。 但下一秒,轰然一声,冲天的火光穿透黑暗,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将所有的阴霭都吞没其中。 灰黑的万物在烈火中迸发最后的色彩,燃烧至灰飞烟灭。 孤独的残月下,巍峨的大山颤动起来,它像只冬眠的大蛇,在烈火与炽热中醒来,山石碎裂掉落,大蛇愤怒而痛苦的嘶吼声刺破云霄,巨大的蛇头、蛇身显现出来。 同一时间,要进入大山的张鸿远被绿色的植物包裹,它们抵御碎石,又将张鸿远带到槐树边。 “放开我,我要进去帮忙!”张鸿远抬头对树上的金槐急切地说。 “山要塌了,上面还烧着火,你个小螳螂进去有什么用。”金槐说着又往下使了个眼神。 藤蔓将张鸿远送到金槐旁边,一同在槐树的顶端看向大山的异动。 “小许还在里面。”张鸿远盯着不远处烈火灼烧,震动剧烈的大山,看向金槐严肃道:“你难不成要见死不救吗。” 不等金槐回答,他又道:“老师,放我上去。” 这个久远的称呼让金槐冷漠的面庞有些许动容,片刻后,他道:“你现在上去非但帮不了他,反而还会成为累赘,况且他比你想象中厉害很多。 “山上的阴影覆盖时间太久了,我虽然无法操纵上面的植物,感知还是有的。”金槐说着又闭上眼睛感受什么,道:“他现在没事,而且正在朝山顶移动。” 张鸿远听后松了口气,这爆炸看得实在太吓人了,也不知道兴海分局怎么做到的,能申请到威力如此大的道具。 金槐眯眯眼,观察片刻大山的异动后,又说:“蛇头在山顶,已经开始移动了,你放心大胆地做吧。” 张鸿远知道金槐是在跟许明渊说话,但无奈自己现在只能在山脚下看着,又无奈长叹口气。 突然,金槐又道:“我已经不是你老师了,别这么叫我,张队。” 张鸿远身子一僵,还不等说什么,大山之上爆炸声再次传来。 他抬头望过去,这次山体的一部分被炸开,山石碎裂,无数燃烧的土块飞溅出来,如流星般划过夜空,坠向植物生长的古方镇。 金槐眉头轻微皱起,植物更加旺盛地生长,飞蛾扑火般包裹住碎石,它们一圈一圈死死缠绕住碎石,浓烈的焦灼味盖过槐花的香气,一道道白烟在城镇各处升起。 张鸿远:“!?” 不是!这东西的威力比我想得还大啊! 这说炸山是真炸山啊! 镇子外,饶是韩绮也被这番景色吓到了,她不明白怎么一下就发展成这样了。 此刻用于撤离民众的大巴车中,第一辆车已经载满剧组的人离开,车上的众人听着远处模糊的声音,感受身下可怕的震动,竟是生出一丝后怕来。 要是没有早点走,就完了。 而第二辆本该载满古方镇居民,以及剩余的剧组几人离开的车子却被迫停了下来。 镇民在上车途中看到大山发生爆炸,他们面色全都变了,纷纷从车上下来。 韩绮见状急忙跑过来,拉住要下车的人劝道:“阿姨,你们先上车,这里太危险了,等结束再.......” “你让开!放我过去!我的孩子还在那里!”中年女人要推开韩绮,但异能者的力气又哪是普通人能比的,只能流泪看向大山的方向哭道:“我的孩子啊!” 韩绮能拦住一个,却拦不住所有人,越来越多人下车,他们在被植物包裹的镇口哭喊。 “阿毛——我的孩子啊!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儿子,我想你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妈的命就靠你吊在这儿了!” “你们不是说地震吗,为什么山上会着火!会爆炸!” “对,为什么会爆炸,你们是不是来害我们孩子的!”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你们把我们家怎么了!” “放我进去!我女儿还在里面!” ....... 与人群相隔一门的石镇中植物野蛮生长,大火张扬肆虐,还有那寄托希望的大山悲怆崩塌。 灰暗的天空被大火烧成桔色,形成惨烈而迷幻的地狱画卷,而那画卷之下,大地化作焦土,缕缕白烟在城镇的残骸中升起,人们跪倒在地,阴影投射在地,被无限拉长。 秩序在这一瞬彻底瓦解,这些年近半百的镇民哭喊、嘶吼、谩骂。 此刻,烈火与阴影的交织下,善恶的界限逐渐模糊,地狱与人界在此刻接壤。 第32章 阴影32 不知是谁最先开的口,镇民们在哭喊着发现无法进镇子后,转身愤怒地看向韩绮,似乎将所有的异变与错误都归到她身上。 “你想害我女儿!我跟你拼了!”一个男人大喊冲过来要打韩绮。 韩绮:“!?” 这什么情况。 她避开男人的拳头又将他放倒在地,这里的居民年纪都不小,她没敢下重手。 怕镇民继续闹事,韩绮背后的翅膀展开,透明色的蝶翼快速扇动,大片的鳞粉飞向人群。 或许是山火让周围的温度升高,鳞粉的麻痹效果大大减弱,镇民只是平静片刻又闹起来。 他们面目狰狞,眼泛血丝,恨得仿佛韩绮是生死仇敌般。 韩绮跟许明渊和金槐不同,她感情健全又待人和善,即使成为异能者也没接触过这般情景。 事实上,在觉醒异能前,她也刚从警察学校毕业,进入张鸿远的一队学习而已。 到底是经验缺失,又或者是于心不忍。 韩绮在镇民的愤怒中不停后退,完全提不起对他们动手的勇气。 明明只要将口袋里的枪拿出来,然后开枪就行了。 因为上辆车人满而主动拉着侯涅生留下坐下班车的汪宇航:“!?” 我就是想多看看戏而已,怎么火就烧过来了! 他见状立刻从车上下来,把韩绮拉到一边,又抬腿踹开一个扑过来的镇民,晃了晃韩绮问道:“发什么呆啊!快还手啊!” 韩绮犹豫道:“可是,他们都是被骗的,我不想......” “不管你想不想,在他们眼里你已经是个恶人了。”侯涅生边说边从车上走下来,手中还拿了两个扫把,“无论什么时候,圣母病都不是个好东西,趁早改掉吧。” “现在这个情况,要么打人,要么挨打。”侯涅生说着将一个扫把丢给王宇航,“接着。” 汪宇航急忙接过扫把,拿在手中掂量片刻后,眼皮子跳跳,不确定地问:“你拿这个打架?” “不然呢,你要是觉得不需要,可以还给我。”侯涅生说着已经卸下扫把头子,用棍身打在镇民的小腿上。 被打到的几个镇民吃痛倒下去,也不知道侯涅生是如何做到的,他们倒在地上扶住小腿,别说爬起来了,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认识侯涅生,毕竟这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也因此他不出手还好,一出手本就愤怒的人群更加来火了。 “他们是一伙的!” “打死他们!就是要害我们的娃!” “俺的老命啊,俺跟你们拼了!” ...... 汪宇航:“?!” 不是,他动的手,你们打我干嘛啊! 由于侯涅生刚刚那几下太过骇人,被打的人到现在都还没爬起来, 而汪宇航同样是剧组的人,自然而然被划分到一伙的,镇民们打不过侯涅生,还打不过他嘛。 汪宇航可没有点一下就让人倒地不起的本事,他拿扫把挥舞两下就在人群的逼迫下,连连后退。 他一手背在身后,总是阳光随性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似乎在纠结什么。 “砰!”突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见韩绮举枪一发子弹射向天空,而后又对准最前面的居民,无比严肃道:“警察!都不准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她拿出那本只剩纪念意义的警察证对众人展开,不负先前的胆怯,厉声说道:“你们古方镇涉嫌多起杀人案件!这么多年过来,还嫌自己手中人命不够多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话能不能唬住他们,毕竟关于古方镇的事情她也只听张队说了零星半点。 见镇民被自己吓到,韩绮面上依旧保持严肃,内心则稍稍松了口气。 “真是差点吓死我。”汪宇航见状也松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他站直身子又看向韩绮坚定的身影,小声道:“醒悟得挺快嘛。” 回想起先前张队交给她的任务,韩绮又对众人道:“你们都被薛泰华骗了。” 镇民们:“?!” 不等他们震惊,薛泰华从人群中走出来,说:“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有什么理由骗大家。” “但你呢。”薛泰华看向韩绮,质问道:“你真的是警察吗。” 他指向挡在镇子入口处的植物,又道:“镇子里那些东西是你的同伙搞出来的,对吧,看看你们把我们家弄成什么样了,这跟当年杀死我女儿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不说起女儿还好,一说起薛婷,所有人都立马站在薛泰华这边。 在众人看来,只有薛泰华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么些年,如果不是他跟已死的女儿,自己的孩子也要没了,他又怎么会骗人呢。 “别信她的挑拨!”一个镇民喊道。 “没错。老薛不会骗我们的。”一个女人哭着说。 “我们绑了她,逼她同伙放我们进去!”不知道是谁又喊了这么一句。 “来啊,开枪啊!孩子不能活我也不活了!” “你不是警察吗,拿出证据啊。” “绑了她,我们要回去!” “开枪啊,大不了打死我!” ...... 韩绮没想到情况居然比刚刚还严重,她举枪的手有些抖,食指扣在扳机上,像被胶水粘住般,怎么都拿不下来。 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那扳机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按不下去。 韩绮的手抖得越发厉害,枪口不停地改变方向,不知该开向谁。 开枪! 快点开枪啊! 他们要过来了! 突然,一只修长白皙的握在手枪上,侯涅生不知何时来到韩绮身边,又用力将枪口压下,面朝激愤的人群平静地说:“不愿开枪就不开了。” “打架会吗。”侯涅生说着又把自己手中的棍子递给韩绮。 打架肯定是会的,再加上韩绮还是个异能者,跟普通人肉搏根本不可能输,更何况只是一群中年人。 韩绮接过扫把,又有些担心地问:“影帝,你没东西防身,没关系吗。” 侯涅生笑着回答:“我以前练过,他们还打不过我” 侯涅生这人火了十几年,韩绮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电影银幕上见到他,他的容貌比电影中更加优越。 同样,电影中那从容不迫的气质也远没有此刻来得惊艳,韩绮有些乱的心慢慢稳定下来。 张队他们还在里面战斗,他们面对的远比自己更加凶险,绝对不能在这里拖后腿,至少不能让人去干扰他们。 “我不会放他们过来的,这是我的职责。”韩绮深吸一口气,迎着愤怒的人群冲上去。 反正已经这样了,异能该用用了。她借着翅膀飞起,洒下大片用于麻痹的鳞粉。 在一些人被麻痹的瞬间,她又落地拿着扫把用力打过去。 一旁看呆的汪宇航:“??” 不是,你怎么冲上去了。 侯影帝给你打鸡血了,还是灌什么迷魂汤了啊? “去死吧!”突然,一个肥胖的中年人冲到了汪宇航面前, 汪宇航:“!!” 怎么又打我,我没得罪你们啊。 他立马弯腰避开中年人的拳头,又拿着扫把使劲打在他的脑袋上。 “咣当!”一声,中年人倒地。 还不等汪宇航松口气,又几个人冲上来。 韩绮的异能本就不强,再加上山火,麻痹粉效果大幅度减小,还是有不少人越过韩绮冲向了汪宇航。 把武器给了韩绮的侯涅生提醒道:“小心啊,有人从你左边过来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事实上,还真没人来打侯涅生,因为他躲在汪宇航后面,全靠顶流偶像用一根扫把保护。 汪宇航再次放倒一人,他身上也难免挂彩,他揉了揉自己有些肿胀疼痛的肩膀,又用余光望了侯涅生一眼。 而侯涅生也正好看向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汪宇航咬咬牙,打就打,谁怕谁啊。 与此同时,许明渊爬上山顶。 灰暗的天穹染上冲天的橘色,铺展开来的迷幻色彩遮盖残月,狂风呼啸肆虐,大蛇的嘶吼声越来越大,整个山都在震动、崩塌,像是命不久矣的濒死挣扎。 一路上许明渊炸了不少地方,将火元素弹珠的威力设置到最大后,即使他速度再快也难免受到波及。 他衣衫上沾满灰尘,脸上也不例外,甚至脸颊还被飞溅的碎石划开一道小口,但他的眸子明亮鲜活,红色的光芒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 流淌在骨血的无尽恶意在此刻被彻底释放,像是压抑已久的发泄。 持续的刺耳声让许明渊的耳膜嗡嗡响起,可这似乎是最悦耳的歌声。 他回头望过去,看着自己的成果开心地笑起来,“哈哈。” 爆炸产生的大火在山间飞速蔓延,如另一条赤色的蛇在山间攀行,侵占另一者黑色的领土。 红与黑争斗在下坠的巨石与腾起的白烟中越发激烈。 还不够,黑夜想。 他跑到山顶边缘处,下方的山体坍塌、倾倒,大火仍在灼烧似乎要将最后一寸草根都焚烧殆尽,丑陋凹凸的内里在赤色里暴露出来,仿佛大蛇那肮脏的躯体。 风仍旧呼啸,吹动许明渊的头发、衣衫,脖颈也露了出来,上面的勒痕变浅,似乎预示一切即将结束。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颗火元素弹珠丢向远处,而后纵身跃下。 轰然一声,炽热的火焰冲破天际,连狂风都为此停留,一层又一层的烟云铺展开来,由如血般的赤色向黎明般的金色过渡,层层递减的爆炸火焰印在黑夜眼中。 他在空中极速下坠,那火像黎明,耀眼夺目,将所有的黑暗无情扫过。 些许火星飞溅出来,跟着黑夜一同下坠,却在半途熄灭,像在目送他远去,却永远不属于他。 巨蛇的影子在残缺的山体上盘旋,似如黑夜料想的那般断成几截,它的身体残缺空洞,无论怎么痛苦哀嚎都不可停止。 它更加疯狂地叫起来,残缺的山体仍旧倒塌,灼热的火焰依旧燃烧。 这无休止的毁灭伴随黑夜坠落,似乎只有疯狂与破坏属于他。 黑夜不知想到什么,又笑起来,全然不顾自己该怎么安全落地。 似乎如碎石般坠落,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突然,他落到一个不算柔软的东西上,余光瞥见不算显眼的绿色,它们在火光下被染上一点不规则的红,烧焦的糊味和槐花的香气也一同飘入鼻腔。 他又笑起来,似乎对被植物接住这件事毫不意外,金槐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乱来。” 山依旧在毁灭,植物拖着许明渊到金槐树边,张鸿远跳过去,打量着衣衫污浊,脸沾泥血的许明渊。 片刻后,他关心地问:“小许,你受什么伤吧。” 许明渊笑着说:“没事,张队,我好着呢。” 张鸿远不太信,又问一边:“你确定自己没事吗。” 负责人里面,兴海分局的贝岑烟是出了名的护犊子。 曾经就有某个分局的负责人,因为任务途中对贝岑烟的队员见死不救,导致其进了icu,两个月后就被弄进异能者监牢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 许明渊没叫增援好还,现在叫了增援,张鸿远带着半个分局的人在这还让他还重伤回去,贝岑烟第二天就能杀过来。 许明渊坐起来晃两下胳膊,看向张鸿远再次强调道:“真的没事。” 他站起来看向破损殆尽的大山,心道应该结束了吧。 突然,他扭头似乎张望起来,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奇怪了,江元呢。 许明渊记得自己当时扔下他的地方已经很接近山道了,按理来说金槐应该已经找到人了才对。 难不成是已经送出去了? 为了保险起见,许明渊又问金槐:“江元,已经送出去了吧。” 金槐一愣,反问道:“谁?” 许明渊又道:“一个卷毛,自以为很好看,实际只会找事的小男生。” “没有。”金槐说完,槐花的香气在一瞬盖过了焦灼味。 不知过了多久,金槐猛地睁开眼,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般,冷漠的表情竟是严肃起来,“出事了!” 话音落下,大山彻底碎裂,虚幻的蛇影彻底凝实。 一条体型巨大的蛇出现在众人眼前,它的身体残缺断裂,因爆炸而产生的伤口撕裂开来,白骨清晰可见,内脏早已消失不见,只有零星的血肉挂在骨架之上。 而那骨架之中,一颗不大的心脏裸露出来,仍在缓慢地不停跳动。 “嘶——嘶!” 它嘶吼一声,赤红的尖锐蛇瞳有些失焦,却仍旧望向金槐树的方向,满是恨意。 第33章 阴影33 不久之前—— 被许明渊救下的江元还在拼命逃跑,但随着远离危险,他崩溃的心神逐渐恢复,心底的恐惧与绝望被压下,取而代之仍旧是嫉妒与憎恨。 凭什么许明渊能什么都有! 凭什么所有人都向着他,明明自己更好才对啊。 到底是凭什么! 灰黑的大地上,野草与藤蔓都蒙上层可怖的阴影,如同一道道深渊的裂口,稍有不慎便会掉入其中。 然而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连眼前的路都无法看清了,更何况是脚下呢。 江元毫不意外被绊倒在地,他顺着山坡向下翻滚,荆棘、尖石划破衣衫又刺入肌肤,疼得他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但他没有任何办法。 直到跌入一个山沟,翻滚才彻底停下。这山沟不深,但江元却连爬上来的能力都没有。 他的腿似乎骨折了,又或者肋骨也断了,像个布满裂痕的花瓶,稍一碰就会粉身碎骨。 悲剧似乎还不止于此,大山在崩塌,烈火在蔓延,飞溅山岩卡在了山沟之上。 黑暗笼罩在江元头顶,只剩一道细得微乎其微的光投射在他眼前,像是死神要观摩般,留下个绝望且毫无用处的缝隙。 “不......不要!”江元绝望喊道。 可是无人救他,金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许明渊身上,顾及不到这个小小的裂缝里,还有个人在求救。 又或者说,位于这大山的阴影之下,即便金槐知道,也救不了江元。 爆炸在继续,透过这仅剩的缝隙,江元看到了如血般的火焰。 他要死了,江元再次意识到这点。 短短几个小时里,他两次经历濒死的绝望,他不明白为什么。 但这一刻,阴暗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沙沙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火灼声中响起,它轻到不可闻,却仍旧存在。 微弱的光下腐烂腥臭的阴影在山沟里扩散,下一秒,“嘶嘶——”蛇的声音出现了。 它的身体被炸开,鳞片翻卷开来,内里血肉发黑,随着爬行在地上留下可怖的黑痕。脑袋上凹凸不平,属于人类的黑色头发已经被全部烧毁,一颗眼睛消失不见,狰狞的血迹布满整张脸。 它咧开大嘴,分叉的信子伸出来,仅剩的那只眼中闪烁着对猎物的贪婪。 无数的黑蛇也跟着钻出来,它们的尺寸小了不少,但猩红的眸子亮得可怕。 “不......不要......” 这次无人阻挡,黑蛇一拥而上,嫉妒的阴影淹没了它。 爆炸与坍塌仍在继续,在这山脉之上,巨大的影蛇若隐若现,坑洼碎裂的躯体缓缓扭动,粗壮的触手却在炽热的山土下飞速蔓延。 在最后一刻,触手从地底伸出,卷携所有的蛇没入阴影。 轰然巨响中,巍峨的大山彻底被火蛇吞没,滚落的碎石中,伤痕累累的影蛇彻底显现,那颗裸露在外的心脏微弱跳动。 那颗心脏之中,薛墨小小的身体躺在里面,被一层薄膜保护着。 而身躯内里的蛊笼中,薛婷同样伤痕累累,她身下的李涵躺在血泊中。 她双目中是死亡的空洞,两道很深的泪痕挂在眼角,而手仍旧拽住薛婷的手臂,指尖挖下长长的血痕,又不甘心无力垂下。 翠绿的光包裹她,冰凉的身躯缓缓淡去,化为虚无。 薛婷喘息着站起来,全然不顾身上的伤痕,看向远处伤得更重的薛诚,“就剩你了喽,弟弟。” 薛诚浑身是血,肩膀被一根细长的触手贯穿牢牢固定在墙上,目光看向李涵消失后留下的血泊,什么都没有说。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整个场地,黑色的触手在薛婷脚下像野草般快速生长,连固定薛诚肩膀的那支都粗了不少。 薛诚瞬间疼得冷汗布满额头,缓缓张开口喘着粗气。 薛婷则歪头笑起来,咧开的嘴角大得诡异,连舌尖都变得微微分叉,眼眸中诡异的红光闪烁,像是发现心仪猎物时的兴奋。 此刻的薛婷与变异的蛇似乎只差声嘶吼,然而不等她发出声音,地面猛地晃动起来。 许明渊在看到影蛇心脏仍旧跳动时就从槐树上跳下来,留下一句“攻击心脏。” 不等许明渊靠近影蛇,他前方陡然出现一片割裂空间般的阴影,腐烂的触手自其中钻出,而张鸿远也同时出现在他旁边,双臂化作锋利的镰刀将侧方突来的腐烂触手斩断,“快去,这里我拖住它们。” 半昆虫形态的张鸿远弹跳力惊人,视力也得到增幅,几乎在触手伸出的瞬间镰刀就砍了上去,又踩着断裂的触手跳到另一侧。 他的动作灵活难以捕捉,在植物、废墟与触手中来回移动,双臂化作的镰刀不停挥动,似乎真就成了只螳螂。 槐树上,目睹一切的金槐垂眸不语,视野中能看到自己金黄的发丝,似乎是犹豫什么。 片刻后,金槐花的香气再次浓烈起来。 植物在阴影与残骸中再次生长,它们攀附在影蛇露出的骨架之上,在腐烂的血肉中断裂、生长......脆弱而坚韧地直至彻底将影蛇缠绕。 “嘶——嘶!” 影蛇嘶吼起来,大蛇的躯体在向下坠去,它晃动尾巴横扫过去,石瓦废墟与白骨撞在一起,同时碎裂开来。 骤然间,灰尘、火石、骨块在空中迸溅,似爆炸的余晖,惨烈而悲怆。 与此同时,被挡在镇子外的居民也全被打倒在地,韩绮终究顾及这些人的身体,没有下重手,但毕竟年纪大了,一时间也都爬不起来。 当然想爬起来也不行,韩绮站在倒地的人群间又把棍子抗在肩膀上,背后的蝴蝶翅膀反复煽动,鳞粉不停地洒下,像个土匪般视线扫过众人,蛮横说道:“都趴好,谁敢乱动我就敲谁!” 汪宇航则掏不知从哪掏出个镜子对准自己的脸正仔细检查,不时还摸两下,嘴里嘟囔道:“千万不能打坏了啊。” 侯涅生静静靠在大巴车前,嘴角依旧挂着笑容,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意料中,瞥了眼古方镇上方仍在继续的战斗,指尖在空气中滑动几下。 “不——不要啊!”突然,一个倒地的镇民叫起来。 他的声音把众人的注意都吸引过来,纷纷抬头望过去,韩绮转头望过去,连翅膀都本能停止煽动了。 只见巨大的影蛇断去蛇尾,下半截躯体横在大山的残骸上,骨血与山石压在一起,似是融为一体,立起的上半身体则更加恐怖,翠绿的植物攀附在流脓腐烂的血肉上,根茎牢牢扎于地底,拖拽着它往下坠落。 它庞大的身体在火光映射下,无穷无尽的阴影遍布城镇,数不清的触手自其中伸出,大肆挥舞着,似乎在疯狂狂欢,又似乎在濒死挣扎。 “嘶——嘶嘶!” 烈火、阴影、废墟之间,大蛇痛苦地嘶吼起来。 它蛇头转动,尖锐而冰冷的蛇瞳望向远方竟满是眷恋与不舍,在焦烟的熏灼下似乎还有水光闪烁。 如同孩子在看向远方的父母,要把他们的模样彻底印在眼眸中,倒在地方的镇民见此情景,接二连三哭喊起来。 “我的孩啊,不要啊!” “你们放我过去,那是我孩子,是我命根子!” “我做这么多坏事都是为了我的孩子啊,我不能没有她!” “涵涵啊,妈想见你,妈不想失去你啊!” “你们才是恶人!我恨你们!” ...... “都别哭了,谁家孩子是条蛇啊。”韩绮敲着棍子大吼道,“都睁大眼睛看看,那怪物是你们的孩子吗!” “不......不会的,很快他们就能变回来了,很快就能变回来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了......”一个老人哭道,仍旧不愿相信事实。 同样倒在地上的薛泰华也看向那即将倾倒的影蛇,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大,竟是后悔自己带人出来的举动。 从厨房被炸开始,薛泰华就知道有人在阻止薛婷的重生,好在这几年蛇吃的人足够多,养料也够了,这才能顺利进行。 但是他跟其余镇民还在镇上,女儿很有可能担心伤到他们而难以放开手脚,本来就想找个理由带人离开的。 正巧此时,金槐上门要求镇长带所有人撤离,正合了他的意。 十几年下来,薛泰华知道女儿的能力有多强,也完全不担心那个炸他厨房的人会威胁到女儿。 谁想眼前的一切竟然都反了过来,本希望女儿放开手脚的撤离,竟是让对付女儿的人不再顾忌。 毁灭大山的爆炸,野蛮生长的植物,还有血肉模糊的影蛇,眼睛看到的所有都在告诉他 ——一切都要完了。 “婷婷,千万不要有事啊。”薛泰华趴在地上,小声呢喃道:“爸爸只剩你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有些事的结局早已注定。 在大蛇与植物的拉锯下,许明渊已经顺着骨架来到心脏附近,大蛇的身体内细长的骨架露出,像道道阶梯般排列而上,借此爬上胸腔根本不是难事。 但或许是吞噬掉蒋欣雯的缘故,影蛇的血肉也出现了腐蚀性。 许明渊攀爬时肩膀不小心落下几滴血便发现了这件事,他抬手扫了眼自己被腐蚀掉的衣袖,又看向悬挂在腔体内的心脏,那四周毫无落脚点。 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他毫不犹豫地跳过去,一手拽住心脏的外壁,耐住手掌的灼烧感,另一只手上弹珠一转变成匕首。 他挥舞着匕首狠狠刺下去,眼眸因浓重的杀意彻底染成血色,整个人也因为兴奋而笑起来。 “去死吧。” 他说着,将匕首整个没入,手背上的青筋绷起,又用力向下划去。 “嘶嘶——嘶——!” 影蛇更加痛苦地挣扎起来,却被植物牢牢拽住。 薄膜被划开,其内被包裹的薛墨像未出世的婴儿般安静沉睡,孩童的脸庞白嫩光洁,就是衣服脏了不少。 许明渊可不顾上这些,他伸手拽住薛墨的手臂,轻易地将她拽出来。 他一手搂着仍旧沉睡的薛墨,另一手拽住心脏边缘,眼睛四处张望,不等找个落脚的地方,彻底失去生命的影蛇不受控制地朝前倒去。 拉拽躯干的藤蔓仍在收紧,倾倒的速度骤然增快。 许明渊:“!!” 我去!怎么这就倒了! 别啊,我还在上面没下去啊! 轰然一声,影蛇头朝石镇入口倒去,庞大的身躯贯穿整座石镇,一瞬间烟雾肆起,尘土飞扬,烈火、植物、众生.......乃至阴影都彻底没了踪迹。 片刻后,烟雾散去,这座古老的城镇彻底面目全非。 金槐树矗立在废墟中央,在烈火的余烬与腐烂的骨血中变得更加耀眼,更显生机,淡雅的香气缓缓扩散至每一寸废土之上,恶臭的气味在逐渐消散。 弯曲的植物重新挺立,它们脆嫩而坚韧,遍布荒芜之上。 张鸿远可管不了这些,他在巨蛇倒塌时被金槐拽回来,此时找了半天都没看到许明渊,语气急促道:“小许人呢,我找不到他。” 倒塌时,许明渊还在巨蛇身上,似乎还没来得及跳下来,而现在又完全找不到人,张鸿远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想。 那一刻,他甚至已经想好该怎么跟贝岑烟交代了。 金槐目光望向镇子入口的方向,淡淡说道:“放心吧,他没事。” “咳咳.......咳.......” 此时,许明渊正躺在用于堵门的植物上大口喘息着。 刚刚影蛇倾倒的速度过快,无论跳到哪里都会被波及,他只能抱着薛墨在即将落地时往下陷的植物缝隙里跳,毕竟摔草上可比直接摔地上好多了,更何况这些隆起的植物说不定也能挡住巨蛇倒塌的冲击。 实在挡不住也关系,在病床上多躺几天的差别而已。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掉落的地方堪堪护住了他。 还算柔软的茎叶一定程度上缓解落地的冲击,背部虽然还有点疼,但许明渊感觉得到那里没什么大碍 他头顶上方时巨大的石匾,它被撞得满是裂痕,又正好卡住脊骨胸腔,不至于让它彻底砸下。 运气不错,许明渊心道, 他手肘撑着植物茎叶坐起来,抬头望向上方悬空的心脏,它不再跳动,彻底变成腐败的黑色,一道深刻刀口贯穿其上。 见状,许明渊再次笑起来,“哈哈。” “咳咳——”他又咳嗽两声,头顶的重物随时会掉落,他匍匐着从植物中钻出来,远离那即将碎裂的石匾。 走到空地之上,许明渊见到惊吓过度又满脸是泪的镇民,他们全部紧盯自己,似乎在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什么。 许明渊摆摆手,“本来是抱着的,但现在我也不知道人在哪。” 第34章 阴影34 在落地前夕,许明渊还是好好抱住薛墨的。 但她陡然醒过来,许明渊又在找落脚点完全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她轻易推开,也不知道现在人掉哪去,是死是活。 此时,废墟之下,近乎虚无的阴影触手撬开石板,一个小小的身影艰难爬出来。 她翠色的眼眸陡然亮起,蛊笼异能发动。 身躯内部的斗场上,薛婷失去所有的力量,瘫软虚弱地倒在地上,心脏的地方更是疼得厉害,像被挖去了般,撕心裂肺也不及于此。 而钳制薛诚的触手也彻底消失了,他拖着条近乎重伤的手臂走到薛婷面前,无比疲倦地说:“你要死了。” 不等薛婷回答,他又平静地道:“你该死。” 听到这句话时,薛婷不知想起什么,竟是忍住剜心之痛癫狂地笑起来。 这件事只有他们知道,当初二人打斗掉落的那口井很宽,宽到足够容纳两个掉落的孩子浮在水面呼吸。 那时的薛诚便已停手不打了,只有这样两人才能都活下来。 但薛婷没有,她在落井后趁薛诚停手时,拽着他使劲往下压,面目狰狞,流着眼泪,却疯狂喊叫。 “薛墨有什么好的,你凭什么对她那么好!” “明明以前你对我才是最好的!” “你不是要救她吗!那你就代替她去死啊!” “反正你也对我不好了!我杀了你!” ...... 即使两人年纪差不多,但碍于薛婷占了主动,薛诚被压在水下,只能在不停挣扎下,在水面涌起大量的气泡。 “咕嘟咕嘟咕嘟......” 气泡越来越小,薛婷哭着说:“你要死了......” 她的语气不知是开心,还是悲伤,亦或者是愤怒,所有的爱恨交杂于此,伴随着泪水混入冰凉的井水中。 最后,她手再次用力一次压下,崩溃到极致的情绪归于死寂,空洞而平静地说:“你该死......” 咕嘟的气泡声消失了。 在光无法照到的井下,他们被阴影吞没,生与死的界限在水平面清晰划分开来。 他们谁都没想到十几年后这一幕会再次重演,但二人的角色彻底反转。 薛诚不打算就这么落幕,他用另一只还算完好的手臂拽着薛婷的头发,将她拖到与外界沟通的地方。 以往他们要靠打架争斗才能夺得使用权,而现在再也不需要了。 他把薛婷拽起来,把她的脸怼在窗口之上,力道之大近乎要把对方整张脸都嵌进去。 “道歉。”他说。 进入薛墨的身体这么多年,这是薛婷第一被强迫与外界联系,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与外界联通后,她心脏疼得更加厉害,那种空阔的死寂感越发清晰,死亡也越发接近,仿佛能看到悬在自己头顶的倒计时。 她看向朝她奔跑而来的人群,那些人的面孔熟悉而陌生,在岁月的摧残下步入中年,他们泪流满面又满怀笑容,那是历经绝望后发自内心的喜悦。 苦等多年的孩子近在眼前,那是他们的心灵支柱,是仅剩的希望。 凭什么!薛婷不甘心地想。 凭什么我要给他们道歉! 明明他们才是造成一切的元凶! 凭什么我要死了而他们却能笑着活下去! 他们该陪我一起下地狱! 她听到某个人无比思念地喊了句“涵涵”,短短两个字成了最致命的刀刃,刺在薛婷空洞的心脏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她发疯大笑起来。 “娃,你怎么了,娃!” “我的孩子,爸终于能见到你了。” “孩子,你没受伤吧。” ...... “住口!别你妈叫了,我才不是你们的孩子!”薛婷朝那些关心她的镇民吼道。 付出一条命,忍耐近二十年,明明只差一步就能重生了,却偏偏倒在最后一步。 现在,不止不能重生,甚至还要迎来第二次死亡。 她恨,她怨,她不甘心! 她要所有人陪她一起下地狱,他们才是最该死的! “哈哈哈——都怪你们!全都怪你们!”她笑得疯癫,要将所有人都拉入地狱。 到底斗了十几年,体内的薛诚立马意识到薛婷要做什么,然而他只有一只手臂用得上力气,后者又发狠地拽住窗口,竟是怎么也拉不开。 只听她吼道:“告诉你们个秘密,我是薛婷,我没有死!死的是你们的孩子,是你们亲手把他们送上来给我杀死的。” 她的头发散乱,脸也花了,翠色的眼眸亮着,小小的身体里是个可怕的恶魔,一字一句道:“你们从头到尾都被骗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你们,是你们先毁掉我的。”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表情中,她继续疯狂地喊道:“谁叫你们嫌弃我,嘲讽我,鄙视我,背地里议论我,说我妈不爱我,骂我是强奸犯的孩子,还叫我婊子!” “连你们的孩子都这么叫我,张口闭口地骂我婊子,还孤立我,就剩一个薛文对我了,他是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了,可连他也要被薛墨抢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你们要这么对我!” “一切都怪你们!我恨死你们了!”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缓过来,她又指向刚爬起来的薛泰华哭道:“还有你!我最恨的就是你!我有什么错啊,只是正好成了你的女儿而已,凭什么连选择的权利都没给过我,就要我来承受一切!凭什么啊!” “强奸我妈的是你,害她怀孕的也是你,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她,为什么要把她的死算在我身上啊!被骂的是我,被嫌弃的是我,被孤立的是我,甚至最后要死的还是我!” “明明......该死的是你才对。”薛婷的声音突然变小,指向薛泰华的手也缓缓放下来。 薛墨体内,趴在窗口上的薛婷无力地倒在上面,浑身发散翠绿的光芒,在光芒中她最后一次流下绝望的眼泪,最后一次看向薛泰华,喃喃道:“我恨你,恨死你了.......” “我不想......死......” 她化作虚无,翠绿的光芒在飘在空中,化作蛊笼的养料。 只剩最后一个了,筛选结束。 薛诚靠在窗口边,他被贯穿的那只手臂在逐渐愈合,抬眼望向寂静无声的广阔空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他了。 薛墨眸中翠色的光芒亮起,脸上崩溃的情绪也消失不见,抬手抹去眼角的泪。 许明渊随口试探道:“薛诚?” 他稍稍点头,又无比平静地用男性的声音说:“薛婷死了,所有孩子都死了,只剩我了。” 许明渊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毕竟能跟薛婷僵持那么多年又套出她的弱点,肯定有点本事。 如果蛊笼中非要选一个活下来的话,他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他挺好奇为什么薛婷没有先杀死薛诚这个最大的威胁,不过结局已定,追究再多也毫无意义。 他跟薛诚两人相隔不远地站在毁灭殆尽的古方镇前,静静看着失去灵魂,提线人偶般的众人。 无边的废墟之上仍有火焰在微弱燃烧,而远方的地平线上,桔色的光芒刺破阴霭,在烟尘中映射出迷幻靓丽的色彩,好不容易黯淡下来的天空再次烧起来,绚烂而夺目,炙热又温暖。 黎明要来了,但似乎真正的黑暗才刚刚降临。 “薛泰华,我打死你!”一个男人大哭着打向薛泰华。 前者用尽全力,后者却没有躲,他倒在地上眼神空洞,似乎灵魂也随薛婷的死去而消失,只剩一具空洞的躯壳。 “你该死!”又一个男人抡起拳头朝薛泰华打来。 “你怎么敢骗我们的!” “我的孩子啊!” “老子非打死你!” ...... 男人们接二连三上前殴打薛泰华,而女人们在掩面痛哭。 他们在年轻时失去孩子,沾染罪恶等待孩子的回归,却在年过半百之际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如今,在儿女成家立业的年纪,除了恨与怨,他们一无所有。 许明渊在一旁静静站着,当爆炸归于平静后,身躯上的伤口变得不可忽略,反复刺痛他的神经,刺激得他心底的杀意差点没压住,别说拉架了,他不上去打两下就不错了。 而且在黑夜看来,现在的一切也是这些人咎由自取罢了。 眼见太阳即将彻底升起,他用最后的时间问道:“你不去阻止他们。” 薛诚淡淡道:“他们需要发泄,不死就行。” “挺无情的嘛。”黑夜又道。 薛诚嘴角一撇,自嘲道:“以我这经历来说,不无情才有鬼吧。” “哈。”黑夜又轻笑一声,随后有些疲倦地说:“接下来,交给你收尾了。” 下一秒,只见许明渊嘴角的笑容消失,黑夜与白日交替完成,后者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薛诚见过一次许明渊的人格切换,对他此刻的变化没有任何诧异,但见对方仍旧安静看着,开口问道:“你不去拦一下吗。” 白日平静地回道:“就血缘而言,他是你二叔,你应该去救他。” 薛诚被这话说得一愣,片刻后才略显无奈地说:“不是所有的亲人都是亲人,也不是所有的爱都算爱。” “有句话薛婷说得也没错,他们都有错。”薛诚抬手指向仍在单方面殴打的人群说,“畸形又不择手段的爱,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指点,最终导致了今天的悲剧。” 许明渊不是很能理解薛诚的话,话题在他的沉默中戛然而止。 另一侧的汪宇航抱有跟黑夜一样的想法,咎由自取而已,他可不烂好人上去拉架,绝对不是怕被打到脸。 而侯涅生就更不用提了,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至于韩绮则又被吓傻了,她从未见过这种场景,愣了好久才掏出枪再次朝天空开枪,“都别打了!” 这次没有人睬她。 “差不多就行了。”薛诚叹了口气道。 他做不到真的袖手旁观,阴影触手瞬间从地底钻出,将纠缠在一起的男人分开,又捆住他们的手脚。 作为蛊笼内斗存活下来的那个,他理所应当继承了薛婷的能力,4这些触手不算粗壮,但作为绳子绑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位于殴打中心的薛泰华浑身是血,一副进气少出气多的模样,却在看见触手时哭了出来,哽咽道:“婷婷——” 被触手捆住的一个中年男人见状吼道:“薛泰华,薛婷杀我儿子,你还好意思哭老子弄死你!” 他说完,其余男人也要跟着谩骂,薛诚先一步开口道:“是你们先杀了薛婷的。” “你放......唔——!”一个人要反驳被薛诚用触手捂住了嘴。 “都半截入土的人了,动动脑子好好想想,想想自己当年是怎么对薛婷的。”薛诚对所有人说,“你们指点她,议论她,嫌弃她,事不关己又高高在上地批判她,甚至还让自己的孩子也这样对她。” 孩童的翠色眼眸内是不符年纪的严肃与锐利,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他冷声质问道:“你们有谁记得她也是个孩子,还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有谁真正记得她叫薛婷,而不是所谓的强奸犯的孩子。” 他说完在场众人鸦雀无声,连哭泣的女人们也停了下来。 薛诚似乎又想到什么,更加严厉地说:“你们让一个孩子在最需要友情和亲情的年纪,承受流言蜚语和嘲讽孤立,哪怕只有几天都足够逼死她了,她凭什么不恨你们,不恨你们的孩子。” “你们总认为自己的孩子无辜,想着他们为什么要遭这些罪,但她又何尝不是孩子,何尝不无辜。”他和薛婷之间所有的爱恨似乎都在对方死后烟消云散,又指着薛泰华有些疲倦地说:“强奸犯的孩子未必是强奸犯,但你们确实把她逼成了杀人犯。” “今天的结果,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 薛诚刚说完,张鸿远和金槐也赶来了,前者鼓鼓掌,有些欣赏地看向薛诚,道:“小丫头说得不错啊,这可比我大吼大叫有用多了。” 薛诚见张鸿远还要来摸自己头,急忙躲到一边,认真道:“这是我妹妹的身体,而我则是男的,并且早就成年了。” 张鸿远的手陡然悬在半空,仔细想想对方说话的声音也确实是男声,再联想报告中提到的蛊笼异能,这才尴尬地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金槐悄悄叹口气,什么都没有说,又朝韩绮使了个眼色,后者才心领神会地组织人上车。 许明渊沉默地站在一旁,只见古方镇的所有人都低垂脑袋,死寂般地走上大巴车。 光芒照在他们身上,阴影投射到地面上,扎根在身下,幽暗而阴冷,连光也不可驱散。 此景压抑而绝望,情感正常的韩绮觉得胸口闷闷的,憋了口气般上不去也下不来。 但白日的内心世界宛若荒漠,他完全不受影响,只是静静等待着。 这时,有几滴水落到白日额头上,他抬起头来,晴朗光亮的空中,雨水伴着阳光一同洒下。 无人在意这场奇异的太阳雨,但许明渊却低头看向自己被腐蚀严重的左手,似乎没那么疼了。 不等他细想,远处的张鸿远喊道:“小许,就等你了。” 许明渊停止思考,抬脚朝张鸿远走去。 片刻后,轿车与大巴车一同驶离毁灭殆尽的古方镇。 太阳自天空将温暖的光芒洒在废墟之上,庞大的植物变回原样,在碎砖烂瓦间披上层金色的外衣,散发淡淡的生机,似乎要将荒芜就此掩埋。 但巨蛇腐烂碎裂的血肉贯穿整座石镇,它的蛇头正对驶去的车辆,赤红的双目即便死去仍旧充满不甘与怨恨。 光影共生,爱恨亦然。 人们抬头追寻光,却从不在乎脚下的阴影,就像他们言说爱,却从不在乎这爱是否被需要。 畸形的爱使血肉腐烂,如阴影般藏在完好无损的皮囊下。 当皮囊破损、阳光照进来时,腐烂的血肉伴随无尽的阴影倾泻而下,在顷刻毁灭万物。 第1章 平凡1 “许明渊!我就随口一说,你就真给我把镇子炸了是吧!”贝岑烟对着电话吼道。 一早上,贝岑烟刚从蒋欣雯的住宅回到分局,屁股还没坐下,就收到这让人头大的消息。 她忍不住喝两口咖啡润润嗓子,又接着批评道:“你知不知道,你炸个镇子我要写多少字报告啊!还有金钱财务损失,群众伤亡情况,这些东西可不是几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组长,是你说的,可以让黑夜大胆出手。”电话那头,许明渊平静地说,“我们先疏散群众才动手的,几乎没有人员伤亡。” “什么叫几乎没有人员伤亡。”贝岑烟又问。 她刚问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许明渊说:“普通群众江元死亡,【影子食人案】的凶手shadow蒋欣雯死亡,蛊笼异能者薛墨体内除薛诚,所有孩子死亡,包括影蛇异能者薛婷。” 贝岑烟:“......” 你管这叫几乎没有人员伤亡? 双手双脚加在一起都数不过来了好吧。 她一时语塞,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另一边的许明渊又说:“另外,刊省分局的人说他们会把报告写好并发过来。” “下次这种事早点说。”贝岑烟一瞬间气得血压飙升,咬牙切齿道:“在那边好好进行收尾工作吧。” 说完她立刻挂断电话,脑子里反复念叨别生气,别生气,别生气...... “噔噔——”这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贝岑烟头也不抬道。 白以薇拎着份早饭跟几张传单走进来,“组长,又生气了?” 白以薇是普通人,几年前在一次异能者袭击中被解救后,签署完禁制契约就转入管理局,在兴海分局担任医护工作。 兴海分局一共五层,一三楼用于办公,四楼是简单的训练场,五楼则是临时宿舍和医疗室。 严格意义上来说,整个公园都算兴海分局,办公主楼后面还有更为全面的异能检测楼、异能格斗场、甚至还有专门的湖泊休息区和露天运动场。 可惜由于兴海分局人丁稀少,几乎一有案子全员都要忙起来,以至于那些设施几乎从没用过。 四楼的简单训练场一般都是普通员工在用,打起来难免发生意外,才专门又在楼上设了个医疗室。 白以薇就在那医疗室工作,平时乐得清闲,甚至每次都是九点最后时限打卡,然后时不时跑去湖泊景区玩,要不是听说贝岑烟工作了一晚上,才不会专门早起又带早饭过来。 贝岑烟见到来人,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说:“还好,忙一晚上什么都没吃,饿得有些暴躁。” “我就知道,给,专门给你带了早饭。”白以薇说着将盒子放到贝岑烟桌前,笑着说:“蟹粉小馄饨,你最喜欢的那家的。” “谢了。”贝岑烟打开包装盒,又瞥见白以薇手中的传单,随口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这个啊,放在入口邮箱里的,我看到就顺手拿进来了。”白以薇说着翻看起来。 片刻后,她说:“一个疗养院的宣传单,上面说可以公益体检。” 她又仔细看了眼上面的体检项目,评价道:“唔......还挺全面的,这一套下来可不便宜啊。” “估计是在打响名气吧。”贝岑烟塞了口馄饨,说:“只是塞广告都塞这里来了,也是不挑人啊,不用管它扔了就行。” “也对。”白以薇说着把宣传单扔到垃圾桶里,毕竟没有地方比管理局的体检更全面了。 被丢进垃圾桶的报告上,写着【江川疗养院】五个大字。 与此同时,一辆大巴车驶向江川疗养院。 跟贝岑烟设想的小破地方不同,这疗养院是直接建在半山上的。 李凡香拿着体检单坐在座位上,透过窗户望着两侧翠绿长青得高大树木,更远处已经能看到疗养院的些许轮廓。 再等转过一个弯道,她看向占地广阔,环境优美的疗养院,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问:“我们真是来这体检?” 她旁边的同事何蕊点头道:“是啊,我专门打听过了,体检是这家疗养院的公益项目,咱们公司年前就谈好了,年后来这儿体检。” “原来是这样啊。”李凡香松了口气道,毕竟光看就知道这疗养院的价格肯定不便宜。 “没错没错,所以你就别瞎担心了。”何蕊说着又问,“对了,马上你生日了,要回去跟叔叔阿姨一起过不。” 公司年前接了个大单子,工作量猛地增加几倍,李凡香也因此没能回家跟父母一起过年,以往每年春节她都是带着何蕊一起回老家,四人一起度过的,顺便走前再提前过个生日。 李凡香思考片刻,摇摇头道:“不了,那天也不是休息日,等五一假期再回去吧。” “好嘛,别难过了,不就是再等几个月吗,很快就过去了。”何蕊说着揽住李凡香,“再说了,春节不不也是咱俩一起过的吗,正好再一起过个生日,我保证给你弄炸几条小黄鱼吃。” 不等李凡香开口,她又打趣道:”不过说好了,要是没有阿姨弄得好吃,你可别嫌弃啊。” “不嫌弃。”李凡香也笑着说,“谁敢嫌弃啊,我开心还来不及。” 此时,大巴车停下来,部门经理在前面喊道:“都醒醒,下车了。” 另一边,刊省分局的人也异常忙碌。 刊省分局位于安平县最近的宁峰市,在靠近高速入口的开发新区,占地广阔,设有门禁和安保,其内涵盖一栋五层的办公楼、健身馆、室外运动场,以及员工食堂和临时宿舍。 然而饶是六层的办公楼都收不住整个镇子的犯人,候问室里挤满了人,审讯室更是排不上号。 “大哥,都半小时了,算我求你了,好好想想,行吗!” “你就给我个省份,我去哪查啊,把失踪人口全调出来啊。” “别哭了!现在是在审讯好吗,把你害的人的名字都交代一下。” “大爷,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别装傻行不!” ...... 几乎每个审讯室里的工作人员都传出类似的哀嚎。 虽然这些古方镇的居民在知道被欺骗孩子再也回不来后,愿意配合管理局工作将全部经过都说出来,但是关于被投喂给影蛇的受害者名单却怎么也想不来。 反正都要被吃掉,他们就压根没问过受害者是从哪里来的,以至于现在审讯工作全部停滞不前,甚至还要把双方都逼疯了。 按少了的十五年算,刊省分局也不可能把全国的失踪者名单都调出来,然后给古方镇的居民一一询问排查。 天知道这要忙到什么时候。 这时,一个审讯室内,年迈的镇长说:“薛文应该知道。” “薛文?”审讯人员问,“他为什么会知道。” 镇长回答道:“几年前,他突然回到镇上,说是创业失败回来散散心,但被我们查出来是借了高利贷被人追债不得已才回来的,薛泰华以此为要挟,逼迫他从外面给我们弄人回来。” 镇长想了想又道:“也就是他帮忙后,我们喂的人才多起来,还弄了个旅游宣传网站,几乎每月都有不少人过来,还为了唬人专门给他家改成了旅馆,他那里肯定记录的名单。” 审讯室外的张鸿远收到这个消息,立马推门进入候问室,大声问道:“谁是薛文!” “我是。”角落里的薛文站起来说,“警官你有事找我啊。” 经过昨晚的事情,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些人是专门处理影蛇这类超自然怪物的部门,叫他们为警官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然而薛文不知道的是,面前这个张鸿远的确是个干警察的,他审讯时最讨厌的就是这类油嘴滑舌的性子,暴脾气瞬间上来了, “别废话,跟我出来。”他说着走到房间里,拽着薛文走出候问室,关门前不忘提醒道:“其他人继续等着。” 还不等张鸿远将薛文带到审讯室,后者就笑着问:“警官,你是找我要受害人名单的是吗。” 张鸿远抓着薛文的手陡然用力,“嘶——”薛文吃痛抽了口凉气,又继续忍痛笑着说:“警官,我没说不给,你先松松手呗。” 张鸿远本身就是个大男人,再加上异能者的身体素质加持,薛文没倒地上叫起来已经不错了。 张鸿远稍稍减少些许力道,直到把薛文拽到审讯室中央的椅子上才放开手,然后一手撑着桌面厉声问道:“说吧,你的条件。” 不等薛文开口,他又补充道:“减刑的话要看你的罪量,我说的不算。” 除了减刑,张鸿远想不出薛文还能提什么条件,在异能者犯罪案中除了异能者,其余罪犯仍按正常法律判刑。 薛文是个普通人,自然是要走法院的正规途径。 “放心,我没打算要减刑。”薛文说,“我的条件也很简单,必须由许明渊来审讯我。” 张鸿远的眉头皱了下,没第一时间同意薛文的条件。 “过程你们可以全程监控录像。”薛文又道,“我要的只是见许明渊而已。” “成交。”张鸿远说着又问,“名单在哪。” 薛文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u盘放到桌上,“都在里面。” “等确认完里里面的内容就让许明渊来见你。”张鸿远说完拿起u盘,头也不回离开审讯室。 他走进办公室将u盘交给王轩,道:“检查一下。” 王轩以前就是张鸿远手下刑警一队的人,跟还在实习期就变成异能者,被迫正式上岗的韩绮不同,他正儿八经破过案子,专门负责网络这块。 他变成昆虫型蜘蛛异能者后,加入管理局刊省分局,仍旧负责网络这部分。 “好。”王轩说着将u盘插进接口。 显示的名单很长,王轩翻半天都没到底,受害人之多让人瞠目结舌。 几分钟后,他才道:“里面确实是受害者名单,我调了部分警局的失踪者名单,确实能对上。” “行,你把所有受害人资料都整理出来,然后再汇给当地警局。”张鸿远说,“我现在去找小许。” 他刚转身没走两步,这才想起好像一直都没见到许明渊人,又问:“对了,小许人呢。” “张队,你说得是兴海分局的那人对吧。”王轩回道,“我看他伤挺重的,就送李姐那边检查去了。” 王轩说的李姐全名李虹,普通人,专门负责刊省分局的医疗工作。 刊省分局的办公楼,一二三楼全部用于审讯和候问,以防出现意外,医疗室也设在了三楼,四五楼才是办公室。 王轩又补充道:“那个带回来的小孩也在李姐那。” 张鸿远说句“知道了”,出门从楼梯下到三楼。 与此同时,三楼的医疗室内,李虹也给许明渊检查完了。他身上的伤也就看着严重,经过一晚上很多小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全身各处的勒痕也基本消散了。 最严重也就是左手的腐蚀伤,李虹给他检查过后感慨道:“奇迹啊,一点感染都没有,甚至已经开始愈合了。”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比李虹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她给许明渊的手上药,见这年轻人眉头都没皱一下,又问:“小帅哥,疼吗,你们忍痛能力也比一般人强吗。” 是疼的,但没想象中那么疼,如果非要白日形容的话,这种感觉更像痒,酥酥麻麻的。 从那场太阳雨后,他全身的伤口仍在,但痛感却近乎消失了,到检查时大部分的伤口也愈合了。 上次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侯涅生在给他剔除手臂腐肉时也出现过这种情况。 换做正常人联想到一起后,肯定会对侯涅生产生好奇,追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但白日不会,他没有自主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所有行动都需要目的和指示,并且行为轨迹也遵循刻板常规。 就像在古方镇,因为调查任务需要,所以白日才会去探索。 或者,他与黑夜交接时,对方也会说该做什么,例如找个舒适的地方休息。 两者都跟侯涅生无关,所以没有追问必要。 更何况,这人是黑夜绑来的,要问也是他去问。 白日将关于侯涅生的问题抛出脑后,平静地回道:“不疼。至于是否比普通人强,我不知道普通人的忍痛能力该是什么样。” 他这回答给李虹说得一愣,片刻后她才笑着说:“小帅哥,你可真有意思。” 说话间,她给许明渊左手的绷带固定好,又道:“好了,已经弄完了。” 薛诚则安静坐在窗户边的板凳上,因为够不着地两腿悬在半空,脑袋歪向许明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关于薛诚,无论他再怎么乖巧,始终是个立场不明的异能者,按照规矩来说是要立马给他戴上禁制颈环的。 谁知刚带上薛诚就晕了,怎么叫都醒不过来。 本质上来说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薛墨,薛诚能使用则全靠蛊笼异能。禁制开启后,蛊笼异能被压制,薛诚自然而然就出不来了。 而薛诚重新醒来后,无奈道:“你们真不放心,找个人看着我不就行了吗。” 思来想去,只有许明渊跟他稍微有过接触,于是他被分配给许明渊并要求寸步不离。 他歪着头,翠色眼眸在光下变得更加晶莹,脸蛋圆润水嫩,再加上重新洗干净的柔顺长发,可爱到不行。 “小妹妹,等哥哥呢,真乖。” “你叫什么呀,来姐姐给你棒棒糖吃。” “你长得真好看,姐姐帮编辫子,好不好呀。” ....... 整个医疗室的小护士都被薛诚吸引来了,绕着他说得不停。 他沉默地看向面前的糖果,在心底叹了口气,不知该不该解释自己其实不是小女孩。 好在李虹也给许明渊包扎完了,朝小护士们挥挥手道:“行了,都别围着人家,看给人孩子吓得。” 不等薛诚松口气,只听李虹有些遗憾地说:“要不是我儿子早出生几年了,阿姨肯定把你带回家当童养媳。” 薛诚:“.......” 算了,要不我还是解释一下吧。 第2章 平凡2 正巧此时,张鸿远推门进来,问道:“小许,你怎么样了。” 李虹先一步说道:“张队,没啥大事,就左手的伤还有点重,刚已经给包扎好了。” “行啊,那正好,小许你跟我来一趟,有点事要你帮忙。”张鸿远说。 许明渊点点头,起身跟张鸿远出门,窗口的薛诚也跳下椅子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出去了。 张鸿远见薛诚跟来,下意识道:“小妹妹,你.......” 薛诚终于忍无可忍地解释道:“我男的,而且是成年人。” 张鸿远剩下的话噎在嘴边,立马改口道:“你认识薛文不。” 回来路上,张鸿远带着许明渊与薛诚坐的小轿车,也就知道了薛诚的名字,联想薛文的名字,就随口问了一嘴。 “认识,他是我堂哥。”薛诚道,“但我们快二十年没见了。” 说完,他又抬头看向张鸿远,问:“有什么事吗。” 张鸿远把薛文的要求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总而言之,就麻烦你俩审问薛文了。” 本来薛文说的就是见许明渊,也没说不能带人一起。 再说了薛诚肯定比任何人都了解古方镇的,其次他又跟薛文有血缘关系,说不定多年未见也能察觉点什么。 “这个耳返你也带着。”张鸿远说,“我会跟人在外面一起听着,必要时刻会提醒你问问题的。” 回来路上,他就发现许明渊跟夜晚见到时简直是两个性格,他以为是战斗时摔到脑子了。 他担惊受怕地打电话给贝岑烟才知道,这人有病,白天和夜晚是两个人格,白天这个必须要靠人指挥才会主动做事,不然能安静坐一整天。 现在,如果不给许明渊耳返,张鸿远怀疑对方可能会听薛文闲扯上一天。 至于薛诚,张鸿远刚想怎么说只有一个耳返时,后者便道:“我就不用了。” 准备完成后,用八岁女童身体的薛诚与抱着电脑的许明渊一起推开审讯室的门。 薛文无聊地一手托腮趴在桌面上,听见开门声,他瞥眼看到来人是许明渊后,无聊的情绪一扫而过,眼中甚至闪过一抹希冀。 他道:“你终于来啦。” 许明渊没有理睬他跟薛诚一起在长桌前坐下,刚打开电脑还不等做好记录的准备,后者就看向薛文,无比肯定地说:“你不是薛文。” 许明渊对这个结果毫无意外,毕竟这个薛文长得实在太年轻了。 坐在房间正中心的年轻人也没有否认,他说:“我确实不是薛文,但我知道你叫薛诚,现在用的这个身体是你妹妹薛墨的。” 耳返那边的张鸿远一愣,刚想让许明渊问对方是谁,薛诚便先一步开口了:“你是谁。” “你的父母在你死后伤心过度,跟着大哥一家搬到了市里生活,几年间他们一直想再要个孩子,可惜一直没怀上。检查后才知道是在生你的时候落了病根,几乎不可能再怀孕了。” 房屋中间真名未知的年轻人说话时一直在看向薛诚,目光落在他反复打量他,像是在好奇,又像在疑惑。 很快,年轻人接着道:“为此他们跑遍市里几乎所有的孤儿院,收养了长得跟你最像的我,并给我改名薛延,意为薛诚的延续。” “对他们来说,我是你的替身,是你的影子,他们无时无刻都在跟我提起你,说你阳光开朗,说你聪明活泼,说你是天下最好的孩子。”薛延有些自嘲地笑起来,“现在看来,你似乎也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啊。” 薛延,薛延,延续和继承的却是别人的生命。 没人知道这个本名为何的年轻人是怎么平静面对薛诚,又笑着说出来的。 “人是会变的。”薛诚回答道,“我身上发生的事情足够彻底改变我原本的性格。” 或许是听到死后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薛诚的表情有些动容,又问:“他们现在还好吗。” “死了,领养我没多久就死了。”薛延说着思考片刻,又道:“真要给个时间的话,也就你寄信给大哥的那几天吧。” “信?”耳返那头的张鸿远刚要开口,许明渊就问:“什么信。” 对白日来说,现在需要他完成审讯,那么过程中所有出现的未知项都要搞清楚,这封信自然也是如此。 “那是我刚和薛婷融合在一起发生的事。”坐在许明渊旁边的薛诚开口道,“薛婷一直跟我抢夺身体的使用权,一旦她抢到,她就会发疯地自残以此来伤害薛墨的身体。” “镇子上的人都以为我是着魔了,根本不可能帮我,我想起以前去大哥那暂住过,知道住址,就拼命打赢薛婷,抢到使用权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写成一封信寄了出去,希望大哥能帮我。” 薛诚说完便不再说话了,因为结局已经注定了,薛文没有帮到他,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古方镇的一切才尘埃落定。 薛延见状笑着打趣说:“我记得还挺清楚的,你那份信可吓坏大哥了,信纸上都是血,开头还着写我是薛诚,他看一眼觉得是恶作剧就给扔抽屉里了。” 薛诚:“......” 当时脑子太乱,忘记我已经死掉这件事了。 “你的养父母怎么死的。”许明渊将话题拉回正轨。 “大哥的父母还有我养父养母坐同一辆车出去,然后一起出车祸死的。”薛延说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悲伤,仍旧笑着说,“当时新闻报道过。公交车上,一个女人因坐过站而要求司机停车,在被拒绝后动手抢夺方向盘,车子失控别着一辆小轿车,一起撞到街道墙壁上。轿车内四人全部身亡,公交车司机和女人也死了,连追究都不好追。” 张鸿远旁边的王轩立马查起这件事,片刻后,道:“他没说谎,这件事在当时掀起了很恶劣的社会影响。” “你指名要见我的目的是什么。”许明渊继续问道,“真正的薛文又在哪里。” “这些问题其实都可以归成一个。”薛延说。 “你们是专门解决这些超自然事件的国家部门,对吧。”薛诚抬眼看向许明渊无比肯定地说。 他脸上仍旧挂着笑意,但笑意不达眼底,不算出挑的五官在此刻莫名惊心,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与算计,“我要你们调查薛文与葛雅的命案。” “谁!”薛诚下意识道。 “你大哥薛文,还有你大嫂葛雅。”薛延回道。 命运似乎喜欢捉弄人,几十年偌大的薛家诞下四个孩子,以薛诚的死为开端,这个大家散了。 而现在到头来,唯一剩下的那个,竟然还是薛诚。 他不敢相信在外的薛文居然也死了,孩童的外表显得无比脆弱,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好在薛诚忍住了,他声音颤抖地问:“这些年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故事的开端还要从车祸开始。”薛延嘴角挂着牵强的笑容,“他们死后,法院判大哥继承公司但谁也不服他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那几年,他拼了命地工作,拼到住院好几次,才勉强站稳了脚跟。” “等一切都稳定后,葛雅姐就到娱乐圈追梦去了,她从小就想当个演员,大哥当时也是支持她的。但过几个月葛雅姐突然回来跟大哥闹掰了,说喜欢上别人了,让大哥不要再纠缠她,甚至还为外面的男人自杀了。” 许明渊想起侯涅生发给自己的那篇未发出的报道,薛文的女朋友就是用葛某代替,似乎对上号了,就是那其中的故事似乎比他想的要复杂很多。 不给许明渊过多思考的时间,薛延便接着说道:“大哥不信葛雅姐会为了别人自杀,他去警局提供所有证据,请求警察立案,对谢翊川进行调查。但调查并没有开始,他们分析出葛雅姐存在精神疾病,也是因此才会自杀身亡的。” “大哥见警察那边不行就选择自己查,也不知因此得罪了什么人,公司的客户全走了,没过几个月就宣布破产了。也是那几天大哥突然病倒,查出了胃癌晚期,保守治疗也没几月。” 薛延突然扯出一抹讥笑,道:“到头来,那人还在娱乐圈潇洒恣意,而我大哥和大嫂不止死不瞑目,甚至因为没结婚,连葬在一起的权利都没有。” “可是,一切的开端不都是因为那个叫什么葛.....” 薛延打断薛诚,严肃道:“叫大嫂。” 薛诚:“......” 不是没结婚吗,至于这么较真啊。 薛诚改口道:“就真的不能是大嫂变心了吗。” 薛延拍了下桌子,坚决否定道:“不可能!” 许明渊平静地说:“根据你所说的,管理局不会立案,没有任何不符合常规的地方。” “别着急啊,我都还没讲到疑点呢。”薛延道。 他又看向薛诚,用有些沉重的语气说:“葛雅姐不可能背叛大哥。在大哥刚继承公司的时候,她爸妈就要求她跟大哥分开,为此葛雅姐与家里彻底闹掰了。他们是一起熬过那几年苦日子的,但凡葛雅姐想离开,她早就离开了,为什么要等一切好起来时才背叛大哥呢。” “至于疑点呢,首先是葛雅姐的自杀。”薛延说着似乎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嗤笑一声,问道:“你见过有人为了证明自己的爱而自杀吗,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直到彻底死了才能停止的那种。” “葛雅姐就是这么死的,她中邪一样地不停自杀,怎么都拦不住,最后她在全身刻满一个男人的名字,喝光整瓶农药死在了浴缸里。” “我大哥的死也很奇怪。当公司走上正轨后,葛雅姐担心最开始的那几年太过拼命会给身体烙下病根,就一直拖着大哥检查和保养身体,他根本不可能突然得胃癌,还是晚期。” 薛延看向许明渊问道:“你觉得这些正常吗。” 薛诚心道确实不正常,许明渊则没有明显的表态,耳返里张鸿远道:“小许,问他这些跟他假扮薛文回古方镇有什么关联。” 许明渊问:“这些跟你回古方镇有什么关联吗。” “有啊,而且关联很大。”薛延回答说,“我是在收拾大哥遗物时偶然找到你写的那封信的。读了信上的内容后,我发现你跟葛雅姐的事情都超乎常理,尤其是你的,已经不能用科学手段来解释了。” “一件是偶然,但两件三件就绝对不是,我大胆推测肯定还有更多类似的事情,而且有专门的部门和人来解决。”薛延看向许明渊道,“我找不到你们,但你们会主动去找案件不是吗,只要案件的影响够大,肯定会被注意到。”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像是在说我成功了。 不需要许明渊问,薛延又开始交代他回古方镇的过程,“我抱着我哥的遗物回到古方镇,骗那里的人说我是薛文,回来散心的。一开始他们不信我,但多亏养父养母给我讲过很多关于薛诚的事,他们发掘问我的问题我都能答上来,这才不再怀疑。” “后来我又故意让他们以为抓到我的把柄,好像是个高利贷的催债条来着,我当时跪地上哭,求他们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见我这样,他们查都没查,就借此逼我入伙,逼我想办法从外面给他们弄人过来。” “你同意了。”许明渊平静地说。 “是啊,不然按他们那惨淡的投喂数量,什么时候能把你吸引过来呢,那蛇能长这么大,可是全靠我弄的人哦。”薛延的语气甚至有些自豪,“在我第一次弄来人后,他们逼我亲手投喂一个人才彻底放心,不再每天派人监视我。” 薛延又叹了口气,有些无聊地说:“接下来我就专门负责从外面弄骗人过来。这东西其实很好弄,旅游宣传啊,照片包装啊,再搞点灵异传说之类的,这样他们来的时候甚至都不会通知家里人,最便捷的方法还是弄个价格优惠的旅行团,反正只要能占便宜,会有大把大把的傻子往这儿跑。” “另外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的态度那么好吗,不止是因为你不是演员哦。”他再次抬眼看向许明渊,第一次露出属于青年人的笑容,笑得无比灿烂:“你是这些年唯一一个主动前来的,见到你的那刻,我就知道我赌赢了,这村子大概率要完了。” “当然,我还要确认你有足够的实力帮我,又专门想法设法地警告你,让你不要多管闲事趁早离开,结局也不出我所料,你没走,薛婷死了,古方镇也完了。”薛延的眼睛亮晶晶的,在白炽灯下显得有些诡异,似乎他从未如此鲜活地活过。 似乎是压抑久了,他又饶有兴趣地问:“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吧。” 许明渊还没有说话,耳返那头得知薛延所作一切的张鸿远直接用喇叭吼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深吸几口气,又厉声威胁道:“反正受害人名单已经拿到了,不帮你查案,直接把你送监狱里,你又能怎么样!” “你会帮我的。”薛延看向角落上方的扩音器,有些戏谑地说:“你把名单翻到最下面,然后再比对比对看看。” 张鸿远朝王轩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将名单翻到最下面。 几分钟后,王轩震惊地说:“张队,我查不到关于这些人的身份信息,他们中还有些几岁的孩子。” 屏幕上,这些人的名字后面还标上了一串数字,三位数四位数的都有。 想到某种可怕的可能,王轩顿时不寒而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张队,他们都是......” “应该发现了吧。”审讯室内的薛延笑着说,“他们都是我买来的哦。” 他抬头望着摄像头又看向许明渊,年轻的寻常皮囊下是如恶魔般可怕的灵魂。 他轻飘飘地问:“难道你们不想知道,我是从哪买来这些人的吗。” 第3章 平凡3 “目前不想知道。”许明渊平静地说,“这跟古方镇的关联很浅。” 薛延:“??” 大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就给我说不想知道。 你是假面瘫,真有病吧,这儿都不好奇啊。 耳返那边的张鸿远:“!!” 小许你在干嘛!不想知道也别直说啊! 这背后可不止牵连一条人命啊! 他急忙喊道:“小许!快说你想知道!” “好。”许明渊改口道,“我想知道,你说吧。” 在旁边听一清二楚的薛诚在心底叹了口气,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坐在审讯室中间的薛延:“......” 你也太敷衍了吧。 到底是我不正常,还是你不正常啊。 他摇摇头整理好情绪,又一手托腮趴在桌上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帮我调查大哥和葛雅姐的命案,你们什么时候给到我想要的结果,我就什么时候这条线告诉你们。” 他像是困倦了,眼皮子有些沉,懒洋洋地瞥了眼摄像头,道:“最好不要试图在名单上找突破口哦,一不小心全删了的话我可没备份。” 审讯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僵持,薛延手中拿着条关于人口拐卖的重大线索,而他的要求管理局不可能第一时间办到。 谢翊川,时代娱乐的流量男星,跟汪宇航属于一个级别的人物,想直接把人请到管理局内接受调查根本就不能,光是网上舆论就是个大问题。 而且据薛延所说,薛文和葛雅,一个病死,一个自杀,即使死法不正常也与谢翊川没有直接联系,根本达不到立案的要求。 但是...... 张鸿远低头看向电脑屏幕内那触目惊心的名单,他们有些连名字都没有,用一串金钱数字就概括了他们的一生。 不能不管这件事。 他叹了口气道:“小许,答应他吧。” “知道了。”许明渊说。 他又看向薛延平静地说道:“我们可以帮你调查,但管理局的立案条件很高,这件事本身达不到条件,即使调查也只能是个人私下调查。” 张鸿远:“?!” 小许,你在做什么啊! 后面那些东西不能说啊! “这样啊。”薛延嘟囔一句,似乎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纠结片刻后,他看向许明渊问:“是你帮我调查吗。” “如果你指定要我调查的话,可以。”许明渊回道。 “那成交,咱们都各退一步怎么样。”薛延又道,“你定期给我汇报调查情况,我只要觉得满意就给你一部分线索。” “什么叫一部分线索!”喇叭里张鸿远吼道,“臭小子,你到底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薛延笑着说:“作为他们的长期稳定客户,我知道的自然比一般人多。” 他思考片刻又道:“作为诚意,我可以先告诉你们一件事,他们那里也有跟你们一样的人。” 不等有人发问,薛延笑着说:“就是你们这种超乎常人的能力,也不知道你们是叫异能还是超能力,或者别的什么。总而言之,他们也有类似的能力。” “你怎么知道的。”张鸿远的声音从喇叭传来。 “我并不觉得一个正常人能把女人像堆麻袋一样,一口气扛十几个。”薛延说着又摆摆手故作无奈道,“我能说得就这么多了。” 他看向许明渊笑盈盈地提醒道:“记得帮我查案哦,不然我可不保证自己能乖乖待在监狱里。” “知道了。”许明渊平静地说。 对于这个结果,薛诚有些不解地看向薛延,对方与薛文几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为什么要这么不择手段地帮他报仇。 那份死亡名单,如果薛延想,完全可以说成是自己被薛泰华威胁,不得已为日后减轻罪名留下的,甚至古方镇的人都以为他是被胁迫的。 然而现在,为了逼迫管理局的人帮他调查大哥的死亡,他彻底把自己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那份长达几年的死亡名单是他亲手做下的孽,而他做这一切又只是为了赌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去给别人报仇雪恨。 “为什么。”薛诚问,“值得吗。” “对我来说值得。”薛延笑着说,“你知道孤儿院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吗。” 不等薛诚回答,他边回忆边自嘲地说:“你要乖巧,要听话,要长得漂亮,最好再年纪小点,什么都不记得,这样才有被人领养的可能,或者即使不被领养,也能过得不错。总得来说,我们要在很小的年纪就学会争宠和伪装,我的运气不算好,直到八九岁才被人领养。” 说到这里,薛文脸上的嘲讽意味更重了:“可笑的是,他们领养我还是为了给别人当替身,甚至没养几个月就出事故走了。” “那时候啊,我已经做好了要被送回孤儿院的准备,毕竟大哥他们自己都要养不起了。”薛延有些感慨地说,“但他们没有,既不让送我孤儿院也不让我辍学打工。那时候我还瞒着他们偷偷找了工作,都已经好几天没去上学了,还是葛雅姐找到我劝我回学校读书,这才坚持读到了大学。” “我这个人啊薄情得很,亲身父母抛弃我,把我丢在孤儿院自身自灭,连养父养父收养我也只是拿我当替身,当初他们死的时候我甚至没掉一滴眼泪,之后我也做好了被送回孤儿院的准备,但大哥他们没有那么做。” 薛延的语气转而悲伤起来,眼角有些湿润,似乎是哭了起来。 “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们不一样,薛文和葛雅是这世界上真正对我好的人,不在乎名字、长相、身份,仅仅因为是我而对我好,他们供我吃穿读书,让我平安长大,这份恩情如果要还,我下辈子都还不清。” “但是为什么,这么好的他们要惨死呢。”薛延轻飘飘地说,“哪怕死的那个人是我也好啊。” 他抹去眼角的泪水,重新笑起来,笑容有些狰狞和疯狂:“所以我要为他们报仇,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为此我可以不择手段,死多少人都无所谓。” “臭小子!你这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滚牢里待着去吧。”张鸿远的吼声再次从喇叭中传来。 薛延无视张鸿远的吼叫看向薛诚问道:“所以,你懂了吗。” “大致懂了。”薛诚说。 这一瞬间他不知为何有些头痛,但忍住了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但是......”他岔开话题打量着薛延,有些嫌弃道:“我小时候还挺帅的,你既然很像我,没道理长大以后这么普通吧。” “这个啊。”薛延用指腹在脸上重重划了下,被划去的地方皮肤瞬间白了一个度。 “长得太引人注目的话,不利于我的计划。”他朝薛诚展示指腹上厚厚的粉底液,笑道:“我说了,我很会伪装的。”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现在居然连长相也是假的。 张鸿远深吸一口气,对王轩咬牙切齿道:“送这臭小子进监狱前,给我把他扒光了,洗干净,再个抽血,必须确保没有任何造假!” 王轩敲键盘的手一僵,吞了下口水,小声道:“......是。” 在张鸿远进来之前,许明渊突然开口问道:“那封信是你寄到兴海分局的吗。” “信?什么信?”薛延的表情有一瞬诧异,转而重新笑起来,更加疯狂地说:“我要知道怎么找到你,早拿着把刀把自己捅死在门口,化作恶鬼附到你身上,天天按逼你查案了。” 许明渊没有说话,他拿起纸笔走到薛延面前,道:“写下刊省安平县古方镇这几个字。” 薛延乖乖照做写下这几个字,他的字迹不算好看,跟那封信上笔锋凌厉的字相差甚远。 确实不是薛延。 线索在这里似乎中断了。 此时,审讯室的房门打开,张鸿远推门进来,把薛延按在桌上恶狠狠道:“臭小子,恭喜你,可以特批进入异能者改造监狱了。” 异能者改造监狱用于关押犯罪严重的异能者,但极少部分行径恶劣又知晓异能者存在的普通人,也需要被关押进去。 很显然,薛延符合这个条件。 他被张鸿远压在桌上,笑着说:“谢谢夸奖,警官。” 张鸿远抬手就要打薛延一拳,好在负责押送的警卫及时走进来,才避免了他挨打的命运。 薛延带上手铐被两个警卫拎着还没走出审讯室的门,张鸿远又不放心地吩咐道:“让于哲跟你们一起送。” 一个警卫转头说道:“知道了,张队。” 许明渊抱着电脑起身,薛诚跟在他旁边,张队则走在最前面。三人还没走几步路,韩绮就急忙忙跑过来喊道:“张队!出事了!快来一下!” 张鸿远一听出事了立马带许明渊二人跟韩绮一起过去。 他们飞快来到一间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前。 只见冯志宏被警卫死死按住,他面色狰狞,苍老褶皱的皮肤挤在一起,嘴巴大张着似乎想说什么,眼角还有泪珠渗出,额间还有几道抓痕同样在渗血。 他被固定的手臂正好朝向窗口,能看到指甲缝隙内的血丝。 伤口是他自己挠出来的。 还有些许文件散落在桌子附近的地面上,估计也是冯志宏挣扎间弄掉的。 不等张鸿远发问,韩绮便急忙解释道:“他在进入审讯室的时候就很害怕,人都还没问呢就自己说出来了。” “他说自己是被逼的,有人绑架了他的妻儿,逼迫他必须去某些地方拍摄,他只有乖乖听话才能见到妻儿,相对的,那人还会保证他的电影肯定爆火。” “我们专门查了他这些年电影的主要投资人,每部电影的投资人都不一样,那些投资人我看都挺有背景的,一个比一个唬人,大张旗鼓去查估计也不太可能。” 韩绮说着又停下来,像是思考该怎么表述。 这时,许明渊问:“【阴影】这部电影呢。” 这部电影的内容跟出现时机实在是太巧了,没有关联是不可能的。 “还没问出来他就变成这样了。”韩绮回答道,“除了投资人,我们其实还查了冯志宏的个人资料,资料显示他的妻子早几十年前就因为分娩时大出血去世了,孩子是早产儿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根本不存在被人绑架的情况。” “他刚开始还不信我们说的,但我把资料摆在他面前,他看了几眼嘴里念叨几句,就突然变成这样了,还差点伸手要掐死我。”韩绮说着又有些心惊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他被人用过记忆类的异能。”许明渊说,“在古方镇的时候也有人出现这种情况,记忆错乱或者缺失,一旦试图想起就会变成这样。” “记忆类,是精神型异能吗。”张鸿远问。 “不清楚。”许明渊回道。 “我会联系最近分局的精神型异能者赶过来,看能不能有解决办法。”张鸿远说完走进审讯室,果断打晕冯志宏,又对韩绮吩咐道:“你负责盯着他,等醒来后立刻通知我。” 韩绮点头:“好的,张队。” 另一边关于薛泰华的审问也接近尾声了,他被殴打地浑身是伤,被裹成粽子般地接受审讯。 让人失望的是,薛泰华知道的东西甚至没有薛延多,他能提供给管理局的线索只有一个。 幕后推手也即当年的神棍,每次来的时候容貌性别都不一样,薛泰华都是靠那人的空灵声音辨别。 同时,幕后推手使用空灵声音时就能进行记忆操纵。 这似乎有些不符常理,易容和记忆操纵属于完全不相干的两个能力,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但是有薛墨的蛊笼异能在先,那人也是异能叠加的概率也有。 许明渊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他把这些情况跟贝岑烟汇报完毕,贝岑烟坐在办公室内单手扶额,有些头大地说:“先这样吧,等那个什么冯志宏清醒了再看看情况。” 她又扫了眼电脑屏幕,道:“我这边也还有收尾工作,先挂了。” 第4章 平凡4 异能者罪犯抓获的收尾工作其实很简单,把战场打扫干净,用类似的常规罪名通知犯罪者家属,在双方达成统一意见后进行送押。 但问题【影子食人案】无论哪一项都不能按常规来。 首先是战场的清扫问题,许明渊直接把古方镇连同大山一起炸了,先不说古方镇能不能重建,光是电影剧组的财产经济就不知道要赔多少。 其次,shadow也即是蒋欣雯,她的身份是当红一线小花,高知名度与高曝光率注定她不能长时间消失在大众视野中,即使还活着也不可能直接告知公众她被捕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蒋欣雯的户籍也不在兴海,而刚刚打电话联系她外地的亲属,那边直接否认这是他们的女儿。 本来最轻松的工作,现在反而变成最难的了。 贝岑烟沉默片刻,重新打开属于shadow的纯黑网页。 页面上,那些匿名的女性用户仍在发言,一条又一条的诉苦留言挤入贝岑烟的视野中,甚至还有人问shadow去哪了,怎么还不来救她。 她们不知道shadow已经死了,无论再怎么倾诉也不会有人回应了。 这个网页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杀人,可对她们来说,杀人竟又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救人。 “欸。”贝岑烟叹了口气,关掉纯黑网页,登录进管理局的内网,开始向上头递交关于【影子食人案】的后续处理申请书。 内容不长,主要总结分为两点。 第一是希望将古方镇的毁灭和包括蒋欣雯在内的死者都以地震原因公之于世。 第二是不对外公开蒋欣雯的犯罪事实,并修改现有的婚姻法,尽可能保障被家暴女性的生命及财产安全。 递交之后没过半小时上面就有人回复了,是管理局局长董睿安亲自回复的。 发来的回复表示同意不公开蒋欣雯的犯罪事实,并以地震遇害的形式将其死亡公诸于世,同时还要想办法将舆论的负面影响降到最小。 但关于现有法律的修改,没有同意也没有否定,只说管理局不是寻常司法部门,对于适用于普通人的法律没有任何议案权。 最下面还开了个口头支票,说会跟相关部门提一嘴的。 结果完全在贝岑烟的意料之中,如果上头同意因蒋欣雯而修改常规法律,那日后难免有异能者效法,犯下更可怕的罪行。 上头既然同意自己的处理方案了,贝岑烟毫不拖沓地拿起电话拨通一串号码。 片刻后,安苑区的某栋摩天大楼内,一个女人的手机响起来,她着看上面显示的110,有些疑惑地接通电话,“喂。” “喂,您好,请问是嘉裕娱乐的姚楠女士吗。”贝岑烟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姚楠回道:“是的,你有什么......” “这里是安苑区派出所,有件重要事情需要您的配合,请问您今天有空过来一趟吗。”贝岑烟说完又重复道,“很重要的事情,必须您本人亲自过来。” 这通电话是通过公安转接的,为了调查和后续处理方便,管理局和公安系统有一部分是重合使用的。 “必须今天去吧。”姚楠问。 “是的。”贝岑烟回道。 姚楠将电话稍稍离耳,扭头对一旁的秘书问道:“若怡啊,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下午一点,樊尚娱乐的樊总约了您谈项目。之后的话,六点许小姐约您一起吃饭。”秘书周若怡回道。 姚楠思考片刻,对电话那头的贝岑烟道:“我下午四点左右过去可以吗。” “可以。”贝岑烟说着把兴海分局的地址告诉姚楠,又补充一句“请您千万不要迟到”就挂断了电话。 下午四点来的话,对贝岑烟也挺方便的,正好够她把相关的手续和资料都弄好,刚弄没多久白以薇推门进来,说道:“组长,那个陶安的尸检报告送来了。” 贝岑烟停下手中的动作,稍稍抬眼,问道:“结果怎么样。” 白以薇道:“死亡时间跟在现场推断的没有误差,死因是心脏被刺穿。另外报告上还说她在死后立刻就被抽干了全身鲜血,常理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就不按常理来。”贝岑烟说,“等把后续工作处理完,我会去找找跟鲜血有关的异能资料。” 这时候就体现出分局人少的坏处了,兴海分局的员工少得可怜,大部分时间贝岑烟这个组长还要兼职联络员、分析员、资料员等一系列工作。 白以薇见状拿着报道走到贝岑烟旁边,笑着问道:“组长,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贝岑烟瞄了眼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道:“你去帮我买杯冰美跟三明治吧。” 异能者只是身体素质强悍,饭还是要正常吃的,白以薇想说不能一起出去吃点热乎的吗,但转念一想估计说出来贝岑烟也不会同意。 贝岑烟这人虽说讨厌加班,但实际上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加班,几乎所有事情都要她过问一遍,也不知是太过不放心,还是掌控欲太强。 白以薇无奈点头,道:“好吧,组长那我去了啊。” “嗯,路上小心点。”贝岑烟头也不抬道。 另一边,员工众多的刊省分局也终于要迎来工作尾声了。有了薛延提供的受害者名单,关于古方镇居民的审讯工作变得轻松起来,没花几小时就全部结束了,也按照流程开始送审。 当然哪个监狱能关下这么多号人,就不关他们刊省分局的事了,毕竟这些人都是送往普通监狱的。 与此同时,体育馆内的金槐也结束了关于剧组人员的询问。 由于办公楼的空间有限,容纳整个古方镇的人已经是极限了,实在塞不下更多的剧组成员了。 好在这些人跟案件本身没有直接联系,金槐就带小部分人在健身馆的室内篮球场弄了几张桌子,进行临时询问。 剧组的询问流程很简单,无外乎家在哪,为什么来,在古方镇的时候又干了什么。 这些人的回答也基本差不多,年轻群演是电影海选吸引过来的,工作人员则多数是先前跟冯志宏谈好,到时候一起过来的。 而另外两个主演,侯涅生是靠正规试镜选上的,汪宇航则是把竞争对手关厕所强行抢来的。 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问题,毕竟有问题的冯志宏已经被单独带去审讯了。 金槐再阴谋论也猜不到别的可能,总不能这电影剧组的目的就是为了找个正规理由把蒋欣雯送来薛婷吃掉吧。 这时,金槐的手机响起来,一看是张鸿远打来的,接通后把冯志宏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知道了。”金槐说完挂断电话。 他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喇叭,把扩音放到最大,说道:“你们的导演冯志宏因为惊吓过度现在神智不清,已经送医治疗去了,还不清楚什么时候能恢复。因此拍摄进度可能会无限延期,甚至有概率彻底中止。如果有需求的话,这边可以包机送你们回家。” 青年群演还好说,他们本身就不是奔着拍摄来的,但剧组本身的工作人员不行,他们互相对视几眼,一个年纪较大的男人代表众人问道:“我们的摄影机还在镇子里呢,就靠这些东西吃饭了,总要帮我们拿回来吧。” 第一班车离开得早,能感受到巨蛇掀起的震动余波,但不知道古方镇已经彻底变成废墟了。 想也知道那些东西肯定也跟着碎成渣了,怎么可能再拿回来。 金槐想也不想地说:“古方镇在昨夜的地震中塌方严重,现已被归为危险地带,不允许任何人入内,你们的财物,可以在这里进行申报然后照价赔偿。” “是按原价赔偿吗。”一个摄影师插嘴问道。 金槐点头,“是的。” 摄影师惊呼一声,不确定地问:“你们认真的?” 金槐又点头,“是认真的。” 金槐对摄影机的价格没有概念,他都想好了,要是总共加起来价格太高,刊省分局无法申请这么多资金的话,他就去坑贝岑烟那边的,总归是她队员炸的山,至少也要出一部分吧。 眼见金槐都这么说了,也没人再有异议,他们总不可能在这干等到冯志宏清醒的,不少人都纷纷选择回家。 这时,又一个年轻人举手问道:“那个,打扰一下,一开始我来当群演是为了学分,现在戏演不了了,学分的话.......” 金槐回道:“大学,姓名,专业,还有辅导员名字,学分能照常给上。” 话音落下,不少年轻人都露出开心的表情,看样子似乎为学分来的还不在少数。 最后完成询问的汪宇航站在角落里,眼见拍摄无望,他扭头看向身边侯涅生,笑着问道:“大影帝,你接下来什么行程啊,咱们一起呗。” 侯涅生同样笑着回道:“我被昨晚的情况吓到了,打算休息一段时间,你也要一起吗。” 汪宇航:“??”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全程躲在我后面,我都没被吓到,你就被吓到了? 然而侯涅生并不打算解释那么多,撂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不说就不说嘛。”汪宇航说着拿出手机搜索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估计最晚明天关于古方镇的事故报道就会出来,到时候他就要回去对面他的经纪人了,恐怕又得天天水煮菜了。 最后一顿了,可不得吃点好的。 侯涅生走出体育馆就随手拨了通电话给自己的经纪人陈荣。 电话铃声快结束,陈荣才接通,他还打了个哈欠,大概率是又通宵打游戏了,有些困倦地问:“大影帝,有什么吩咐吗。” 虽然陈荣是侯涅生的经纪人,但事实上几乎所有事情都是侯涅生自己决定,拍什么电影,参加什么综艺,全部都是由他自己决定的。 靠着侯涅生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他拍什么火什么,自身又不搞绯闻什么,陈荣也就挂了个名字,几乎不用操任何心。 这次也是一样,去古方镇拍摄的事情,侯涅生也就通知陈荣一下,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按理来说,侯涅生应该在拍摄彻底结束后才会联系自己。 只听侯涅生笑着回道:“古方镇地震,冯导惊吓过度住院了,现在拍摄也取消了,我估计这两天就......” “啥玩意!地震了!”电话那头陈荣立马清醒过来,无比紧张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我没事。”侯涅生说。 陈荣松了口气,“那就行了,你刚刚还要说什么来着。” “这两天我就回去了。”侯涅生说,“正好借此机会休息几个月,顺带我打算自己开工作室了。” 陈荣:“......” 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吧。 要开就开吧,反正陈荣也管不了他,敷衍一句“知道了”挂断电话,扭头继续睡觉去了。 侯涅生走后没多久,金槐也统计好了剧组财物损失,看着账单上一连串的零,他眼皮子跳跳,果断拨打了贝岑烟的电话。 接通后,他抢先一步开口:“小贝,古方镇的损失很大,我们分局申不下来这么多。” 电话那头,贝岑烟毫不在意金槐对自己的称呼,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们辖区的损失,你找我要钱?” “镇子是你组员炸的。”金槐回道。 他说完又补充道:“全是他炸的。” 贝岑烟:“.......” 她在心底把黑夜飞速骂了几百遍。 好在对贝岑烟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都不算大事,她问:“你要多少。” 金槐报了个金额过去。 贝岑烟没有直接同意而是又问:“许明渊告诉我,蛊笼异能筛选出的人是薛诚,他的归属权决定了吗。” 异能者犯罪案中,犯罪者会被送押异能者监牢,而如果还发现其余无辜异能者,则会进行收编。 有两种选择,一是签署禁制契约后,根据其能力强度再决定是否佩戴禁制颈环,然后回归正常生活。 第二就是加入管理局,通过一定时间的考核期,正式成为工作人员或者调查员。 许明渊给贝岑烟汇报会薛诚无法佩戴禁制颈环的情况,而后者的异能强度注定他只能选择加入管理局。 这时候,案件的处理分局有第一归属权,但无奈【影子食人案】已经算是刊省和兴海两个分局联合办案了,两方都拥有第一归属权,就看谁能抢到了。 “还没。”金槐如实回道。 “资金我全包了,顺便给你凑个大整,薛诚归我们兴海。”贝岑烟说完立马挂断电话,不给金槐任何反驳机会。 金槐倒是不在意薛诚属于哪边,但是张鸿远好像还挺在意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 这时候,他手机又收到条短信,还是贝岑烟发来的。 【钱已经打过去了。】 那就没办法了,金槐想。 他又冷漠地给贝岑烟回复:【哦。】 第5章 平凡5 此时还在办公楼内整理资料的许明渊还不知侯涅生已经走了。 事实上,他压根已经把这人给忘了,甚至连他脖子上的禁制颈环也没有解开。 最后一人的审讯资料也整理并上传完毕后,张鸿远推门进来,邀请道:“小许,去吃饭不,我们食堂饭菜可好吃了。” 许明渊瞄了眼时间,确实到饭点了,他点头起身,“好。” 薛诚也跟在他身旁,三人一同出办公楼,在张鸿远的带领下朝食堂走去。 刊省分局的食堂不少,一连排的窗口几乎写满了菜名,吃饭的桌子也很多,不至于因为来迟了就没有位置。 走到炒菜窗口时,张鸿远道:“这厨子以前也是警队的,做饭可好吃了,那几个,都是他的拿手菜。” 他专门指了几个菜,又问道:“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有。” 白日对吃食无所谓,便道:“张队你点就好。” 窗口下的薛诚也点点头表示同意,毕竟他什么都看不到。 “那行,你们先去坐吧。”张鸿远说着招呼人来打菜。 许明渊跟薛诚找了个位置坐下,后者还顺便拿好了碗筷。 “张队,还有什么要的吗。”点几个菜后,打饭人员问道。 张鸿远指着最远处的鸡腿说道:“再给我两个鸡腿吧。” “好了,就这些。”他说着刷完卡端着好几碟菜去找许明渊和薛诚。 张鸿远坐下来后,下意识给薛诚夹了个鸡腿,“来,长身体呢,多吃点。” 薛诚在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安静乖巧得还真像个八岁女孩,谁也看不出来里面竟是个成年男性。 即使知道了,也有可能下意识忽略,例如张鸿远,这已经是第不知多少次了。 他看了眼鸡腿,又看向张鸿远,道:“谢谢。” 一开口,张鸿远立马反应过来什么,不等解释什么,薛文又道:“只是我觉得长身体这件事不是光吃鸡腿就能解决的。” 张鸿远:“......” 糟糕,又忘了这茬了。 他急忙把鸡腿放自己碗里,又飞速刨两口饭,岔开话题道:“薛诚啊,你接下来有打算呢。” “不知道。”薛诚如实回答道。 他也确实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古方镇没了,外面的大哥也不在了,更何况用一个八岁女童的身体,他去哪里都会显得怪异,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开口的。 最重要的是,禁制颈环对他没用,管理局不可能放任一个有攻击能力的异能者在外面又毫无约束的。 张鸿远显然也想到这点,他试探性问道:“你要不就留在我们刊省分局?” 对薛诚来说,去哪里都一样,他刚要答应,金槐就坐到张鸿远旁边开口说道:“他要去兴海分局。” 张鸿远和薛诚皆是一愣,尤其前者,心底无比纳闷,贝岑烟都没联系自己,薛诚怎么就是兴海分局的了。 只听金槐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古方镇损失太大,我怕光我们分局申请的资金不够。就刚跟贝岑烟商量了平分,她那边同意全给,要求是薛诚给兴海分局。” 张鸿远:“?!” 还带直接绕过我,这么抢人的吗? 薛婷的异能等级有多高,众人都看在眼里,继承她能力的薛诚肯定也不会差,这么个宝贵战力肯定是要留在刊省分局的。 张鸿远拍了下桌子,态度十分强硬:“告诉她,钱我们刊省分局自己出,薛诚也要留给我们!” 金槐喝了两口紫菜汤,淡淡道:“包括个人财务在内,我估了个八千万。平分下来,一个分局四千万还是能申请下来的,贝岑烟全揽下来又个人追加两千万,总计一个亿的资金。” 他抬眼看向张鸿远问道:“你确定是我们分局拿得起八千万,还是你掏得起两千万。” 张鸿远:“......” 付不起,付不起。 他抬手摸摸薛诚的脑袋,语重心长道:“薛诚啊,到兴海分局那边呢,要好好干,好好听负责任的话,至于刊省呢,路途遥远你就不要想着偷跑回来了。” 下一秒,他又长叹口气:“欸,毕竟一个亿啊,我们分局可赔不起。” 薛诚:“??” 你是不是又忘了什么。 他忍不住推开张鸿远的手,严肃提醒道:“我不是小女孩,严格算起来,我今年都快三十了,比你们三个年纪都大,好吧。” 看似不到三十实则四十多的张鸿远:“......” 被张鸿远叫做老师,实际年龄要大再点的金槐:“......” 正儿八经二十三岁的许明渊则安静吃饭,完全没有要搭理三人的意思。 现场气氛诡异地冷了下来,等许明渊塞下口饭见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才道:“你要跟我回兴海的话,打算怎么买票。” 气氛更冷了,因为薛诚没有身份证,甚至连户口都没有。 张鸿远咬牙道:“我会想办法给他弄身份证的。” 薛诚点点头,“哦”一声,像小孩一样乖乖吃饭。 白日人格本来近乎感受不到情绪,自然不理解这种尴尬的氛围。 金槐则是完全不在乎,自动忽略尴尬,安静喝汤,他几乎一口饭都没吃,从坐下来开始就在喝汤。 作为唯一一个正常人的张鸿远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安静,他左瞟右看终于找到个开口的话题,“金槐,你头发怎么回事。” 金槐的头发是纯粹的金黄色,但是现在发梢尾部又开出几朵小小的金色槐花,不仔细看的话确实看不出来。 金槐沉默片刻,回道:“植物开花很正常,别大惊小怪,安静吃饭。” 许明渊跟薛诚更是半个眼神都没给。 张鸿远:“......” 受不了了,你们能不能给点反应,来点交流啊! 还有,金槐,你是人不是植物,哪家人会开花啊! 在极其安静的诡异氛围中,张鸿远无比憋屈地吃完了午饭, 出了食堂,他们分成两路,金槐回办公楼继续进行收尾工作,张鸿远则和许明渊一起带薛诚去解决身份和户口问题。 他开辆车载着两人驶入市区,途中正好路过一家炸鸡店,但凡有人回头望一眼都能见到汪宇航。 然而谁都没注意彼此。 汪宇航头戴帽子和墨镜,一人塞下整个炸鸡,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从炸鸡店出来,他手中还拿了杯无糖可乐,希望以此来减轻负重感。 这时,他察觉口袋里的手机传出震动,掏出一看发现不是经纪人后,这才放心接起来,“喂。” “你最近都跑哪去了?”电话那头是个女生,声音听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 “我不说了吗,近距离吃瓜去了。”汪宇航笑着说。 “那家伙怎么样。”女生激动地问。 汪宇航想了下,回道:“地位低下,被按墙上都不敢反抗。” “活该!”女生开心地说,说完又疑惑地问:“奇怪,他没发现你吗?” “大概率是认出来了,但没戳穿,毕竟我这几年变化挺大的。”汪宇航一口气喝完可乐,将瓶子顺手扔到垃圾桶里,又道:“不说这个了,你找个时间来帮我检查下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 电话那头的女生:“??” 过了很久,她才幽幽地问:“你确定你说刚刚那话的时候,脑子不是被可乐泡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汪宇航解释道,“就是这几天感觉怪怪的,估计是中了什么精神类异能。先是在草坪里睡了一夜不说,某天早上醒来还跟个赤身裸体的小男生躺在一张床上。那几天啊我差点吓死,满脑子想着怎么对人家负责。” “然后呢,你为什么觉得这有问题。”女生说,“大方接受你把人家睡了的事实不好吗。” “不不不,这不一样,我是个坚定的无性恋者。”汪宇航无比肯定地说,“我能做妇女之友,恋爱导师,甚至捉奸神探都行,反正除了男朋友,任何身份对我来说都有可能。” “是吗。”女生的语气明显不信。 “是真的啊。”汪宇航又道,“不然我刚出道那会,被人下药跟个扒光了的女人关在一起时早给人家睡了,哪还用得着把自己锁浴室里泡一夜冷水。” “行吧。”女生说,“那我改天去一趟吧。” 不等汪宇航说声谢,她又问:“如果检查后,你真把人家睡了怎么办。” 汪宇航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有些遗憾道:“还能怎么办呢,真睡了就对人家负责呗。” 他又想到今天在体育馆也没见到江元,联想到什么糟糕的可能,又改口道:“当然前提是他还活着。如果不幸死了的话,我就每年今天给他烧烧纸,也当孽缘一场。” 他说完还专门重复一遍,“孽缘啊孽缘。” 电话那头的女生似乎翻个白眼,有些无语道:“你这人真是......比我还古董。” “这两天我过去找你啊。”女生说完挂断电话。 兜兜转转,时间来到下午四点,一辆汽车驶入兴海分局所在的公园。 跟靠近高速路口交通方便的刊省分局不同,兴海分局位于最繁华的安苑区,选址在一个绿化环境跟自然景观堪称顶级的公园内。 说是公园,其实是贝岑烟外公名下的庄园改的,顺着柏油路不断深入,车轮下的黑色马路不断变浅,最后与青灰色的石板路完美相交,被旺盛树木遮挡的视野也陡然开阔,一个巨大圆形广场出现在眼前。 中间设计造型华丽的迎宾喷泉,飞溅的水流在午后的阳光下,如水晶般耀眼夺目,顺着两侧的道路绕过喷泉就是停车场。 喷泉的后面就是兴海分局,原本欧式建筑群的奢华浮雕被取掉,再经过后天装改后,显得庄严肃穆,有种进入大家氏族的诡异错觉。 周若怡将车子停好,又扭头透过窗户看向一旁的大楼,问道:“老板,这真是警察局吗,哪家警局长这样啊。”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没什么好奇怪的。”姚楠说着打开车门,下车前又吩咐道:“若怡,辛苦你在车上等我一会儿了。” 有这么个温柔又照顾下属的老板,是周若怡平生最幸福的事,别说等一会,等一小时也行,她扭头笑笑:“不辛苦,老板你放心去吧。” 说着她又指向旁边的衣服,“老板,你外套拿着啊,外面挺冷的。” “没事,走几步路就到了,不碍事的。”姚楠说着关上车门朝管理局的大门走去。 她边走边拨通贝岑烟后面又发来的号码,接通后道:“喂,您好,我已经到了。” 贝岑烟回道:“知道了,一楼左转第一间接待室,我已经在那等着了。” 姚楠挂断电话顺便走进分局大门。兴海分局也就外面看着豪华,进到内部立马就变成了简约的办公风,宽敞明亮的大厅中央设有指示牌,很容易就找到贝岑烟口中的接待室。 她推门走进去,与贝岑烟的目光相接,而后稍稍惊艳一下。 贝岑烟此人五官立体,明艳逼人,留着狼尾短发显得不受拘束又无比强势,可她又戴了副金丝眼镜,搭配身着的白色蕾丝衬衫,又增加几分礼数与克制、将有些极端的风格愣是完美搭配在一起。 是放在红毯上,都可以艳压四方的存在,这一瞬间,姚楠甚至想问贝岑烟愿不愿意辞职去当明星。 贝岑烟看姚楠的第一眼也愣了下,她见过姚楠放在嘉裕娱乐官网上穿西装的照片,跟现在的打扮完全是两个模样。 她看起来莫约三十多岁,身材有些削瘦,穿着卡其色针织长裙,长长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前一侧,五官不算惊艳却很耐看,一副圆眼镜架在鼻梁上,透过玻璃镜片,看向贝岑烟的眼神很是温和。 她整个人的气质也是这般柔和,以至于衬得贝岑烟像头狼,似乎下一秒便会把人吞掉。 姚楠跟贝岑烟设想中的形象有些出入,但她很快反应过来,道:“姚楠女士对吗,坐吧。” “好。”姚楠点头,走到贝岑烟对面坐下。 “现在可以说有什么事,必须我本人亲自过来了吗。”姚楠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同样温和。 贝岑烟先拿出一张伪装成保密协议的禁制契约道:“请先把这份保密协议签了。” 万一涉及到与异能者相关的内容,先签下来也有备无患。 贝岑烟是借警察的名号联系姚楠的,虽然这里怎么看都不像个警局,但姚楠大致扫过一眼,就拿起笔在保密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放下笔后,她又道:“快点结束可以吗,我晚上跟人还有约。” “凌晨收到消息,刊省安平县古方镇发生特大级地震。”贝岑烟扫过桌上签下的姚楠二字,道:“你公司旗下的演员蒋欣雯就在那里拍戏。” 姚楠温和的面庞愣住,缓缓眨了下眼睛,才有些不可置信道:“雯雯她......” “请节哀。”贝岑烟说。 她说完没再说话,似乎是在给姚楠消化噩耗的时间。 片刻后,姚楠主动开口问:“警方是希望我们公司主动公布这件事对吗。” 贝岑烟心道果然是当大老板的人,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善,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她点头,道:“是的。” 蒋欣雯的身份特殊,有很高的知名度,她人也不在了,总要给粉丝一个交代。 虽说可以用拍戏时死于突发地震解决,但是如果是管理局单方面公布的话,公众舆论还是不可控,可如果是蒋欣雯所在的娱乐公司一起发布,那就不一样了。 思考片刻,姚楠语气伤心地同意了:“这件事我会交代下去的。” 突然,她又想起陶安和蒋欣雯是一起去的,为什么陶安没有联系她,难道...... 姚楠轻声问:“小陶呢,就是雯雯的助理,她也不在了吗。” “嗯。”贝岑烟垂眸说道,“请您节哀。” 第6章 平凡6 姚楠似乎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击垮,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强忍着才没让眼泪彻底流下,她边伸手抹去边道:“抱歉,让你见笑了。” “没有,我们很感谢你的配合。”贝岑烟轻声道。 等姚楠又缓和不少后,她才又问道,“我能问一下,你对蒋欣雯了解得多吗。” 贝岑烟知道蒋欣雯的父母与她断绝关系后,又查了她更多的社会关系,发现蒋欣雯是在没成年时就来了兴海,之后的紧急联系人也一直填的是姚楠。 说姚楠不知道蒋欣雯的事,那肯定不可能,她抬眼看向姚楠,黑褐色的眸子霎那间亮了些许。 这是贝岑烟的异能,精神型读心异能,只需注视就能看到对方内心的实时想法,如果思想足够激烈,甚至能看到具体的画面。 “很多。”姚楠悲伤地说,“雯雯童年挺惨的,家里重男轻女,逼她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她一气之下就拿着钱偷跑到了兴海。当时嘉裕娱乐正好在组建女团,雯雯也是这时候招进来的。” “你们当时没发现她未成年?”贝岑烟问。 姚楠解释道:“那段时间偶像男团大火,我们和时代娱乐才决定共同投资组建女团,还拉了很多赞助和投资,完全不缺钱的情况下,课程几乎全免,就相当于是个公益的全封闭式舞蹈训练班,因此报名的女孩很多,手续也就没弄太严格,十六周岁以下登记姓名和住址就行了。甚至因为未成年,我们还专门给这些女孩提供长期食宿。” “后来是怎么发现的。”贝岑烟又问。 “雯雯训练很努力,跟另外两个女孩一起获得了成团资格。成团之后会有商演,因为涉及到金钱,再加上他们当时还未成年就需要监护人代为签字。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雯雯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因为名额已经定了,我只好带雯雯回她原本的家去找她父母。” 姚楠说着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悲伤中又染上些许愤怒。 贝岑烟本来只想确认姚楠是否说谎,却因为这愤怒,看到了更为具象的画面。 蒋欣雯原本的家在泰省祁水市,距离兴海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为了赶时间,姚楠上午开完紧急会议,中午就买了两张下午的机票,带着刚满十六岁的蒋欣雯直接飞回祁水。 那天,正好是立冬,气温陡然下降,下午从兴海起飞的时候感觉还不算明显,但等晚上在祁水下飞机落地后,直接把蒋欣雯冻得哆嗦起来。 蒋欣雯本身不胖,又因这一年的高强度训练瘦下来不少,统一发的外套有些偏大,套在她身上根本就挡不住风,冷风顺着空荡荡的脖颈渗透内里。 “啊切!”蒋欣雯打了个喷嚏,又悄悄瞄了眼才第二次见面的姚楠。 姚楠那天上午有会议,一般这种场合她都会穿西装,再把头发盘起来,她又正好换下圆眼镜,带了副隐形眼镜,整个人都显得干练果断,同时也有些不近人情。 蒋欣雯又缩缩身子,伸手悄悄把宽大的外套裹紧。 姚楠察觉蒋欣雯的动作,扭头望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走吧。”她说着带冻得瑟瑟发抖的蒋欣雯走出机场,又坐上一辆出租车。 蒋欣雯刚要开口说那个噩梦般的地址,姚楠抢先一步道:“司机,去最近的商场。” 说完她又补充道:“要好一点的。” 蒋欣雯一愣,但司机已经说了句“好的”,发动车子朝商场开去。 蒋欣雯的家庭不算富裕,甚至小康都没达到,而司机因姚楠那句话去的商场是最豪华的,不堵车也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 看到那熟悉的,但自己从未进去过的商场,蒋欣雯一时有些恍惚,回过神时,姚楠已经打开她那边的车门站在外面等她了。 “想什么呢,我们该下车了。”姚楠说。 蒋欣雯吞了下口水,紧张地跟着姚楠下车,又紧张地走进商场。 暖黄色的灯光照在蒋欣雯身上时,她更加紧张了,走路的步伐都沉重不少。 姚楠领着蒋欣雯走进一家女装店,一个店员见状要来招呼,姚楠摆摆手:“不用了,我们自己挑就好。” 她说着把一条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围巾带到蒋欣雯脖子上,这一刻,蒋欣雯彻底绷不住了。 “我爸妈不会付钱的。”她无比紧张地小声说道,“他们从来只给弟弟买东西,你现在给我这么贵的东西,也只是白花钱。” “我不差钱,不需要有人给我还钱。”姚楠笑着说,“这边天气冷,看把你冻得,脖子都红了,要是就这么感冒了可就不好了。” 她说完把粉红色的围巾给蒋欣雯戴好,又将褶皱的地方细心理好,就在蒋欣雯以为结束时,她又顺手挑了几件衣服搭在手臂上,放在蒋欣雯身前一一比对。 片刻后,她拿出几件递给蒋欣雯,“来,去把这一身换上试试。” 见蒋欣雯没接,姚楠又柔声说道:“女孩子回去见爸妈,无论双方喜不喜欢,至少气势上不能输,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对不对。” 蒋欣雯还是没有接,她嘟囔一句“太贵了。” 姚楠见状推着蒋欣雯朝更衣室门口走,边走便劝道:“反正你以后也是为我打工,而我是你的老板,要给你发工资,这些衣服就当是从你未来薪水里扣,老板提前预支给你的,好不好。” “真的吗。”蒋欣雯小声问,“我以后给你打工,能还得起来吗。” “肯定还得起,我保证。”姚楠说着把衣服塞到蒋欣雯手上,又把她推到更衣室里,关门前不忘提醒道:“不着急,我会在外面等你的。” 片刻后,蒋欣雯从更衣室内走出来,她穿着条浅色牛仔裤,侧边绣着两条毛茸茸的粉线,上面是白衬衫搭配针织毛衣的假两件,毛衣还绣着浅色偏紫的绒毛葡萄,搭配脖颈上的围巾正适合蒋欣雯这个年纪,将少女独有的青涩与活力完美展现出来。 再加上蒋欣雯练了一年舞蹈,气质与体态也有很大提升,一出来就有个店员朝姚楠夸赞道:“您女儿可真漂亮。” 虽然姚楠看着不像有这么大女儿的年纪,但她想不说二人还能是什么关系。 店员又拿起件浅色的长款羽绒服推荐道:“这件外套要不要也试试,您女儿穿一定也好看。” 不等蒋欣雯解释,姚楠已经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开心地说:“当然,谢谢夸奖,这件不用试了,一起要了吧。” 她说着又道:“结账,连着我女儿身上那套,一共多少。” “稍等,这就给您算。”店员说着跑过去给姚楠结账。 片刻功夫后,姚楠结完账,又找店员要把剪刀将蒋欣雯衣服上的吊牌剪掉。 她把外套展开在蒋欣雯后面,“来,乖女儿,把胳膊伸进来,外面冷,先把外套穿好再出门,别冻着了。” 蒋欣雯鼻子抽了几下,不知是想哭还是已经冻着了。 她把胳膊伸进袖子里,套好羽绒服跟着姚楠去到另一家鞋店,换了双崭新的帆布鞋。 跟着姚楠走出商场前,蒋欣雯想如果她真是自己的母亲该多好啊。 可走出商场,骤然消失的暖色灯光与冰冷的空气立马将蒋欣雯拉回现实。 那只是如果,她的母亲并不是姚楠。 姚楠领着蒋欣雯再次坐上出租车,这次她报出了那个自己一点不想说出口的地址,更不想回到的地方。 蒋欣雯的家在一处老小区的三楼,位置不算好,是以前房价大跌时低价买入的二手房。 这次换蒋欣雯走在前面。楼底的门锁早就坏了,但无人愿意出钱换新,只能用个大石头将门抵住,才不至于所有人都进不去。 冷风飕飕地顺着大门灌进昏暗的楼道,声控灯早就坏了,同样没人换,跟自己走时候一摸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蒋欣雯抬脚走上楼梯,刚走两步就扭头道:“您小心点,楼梯很陡。” 姚楠一只脚迈上阶梯,抬头笑着说:“多谢提醒。” 昏暗的楼道压抑而沉重,充满腐败封建的味道,沉闷的脚步声下每一步都是煎熬。 当蒋欣雯敲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瞥见屋内景象时,这可怕的味道蔓延至灵魂深处,扩散到了极致。 不大的方桌上放着几道热腾腾的烧菜,有鱼有肉,还有盘刚出锅的饺子,热气浓到蔓延在光下迷幻得像梦一样,而桌子边缘还有个蜡烛吹灭,切去一角的奶油蛋糕。 对啊,今天是冬至,要吃饺子,也是弟弟的生日,要吃蛋糕。 可惜蒋欣雯一个都没有,这是个不算富裕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她的存在可有可无,或者说她永远不回来可能更好。 “蒋招娣!你还知道回来?”蒋欣雯的父亲吼道。 是啊,她不叫蒋欣雯,这是她来兴海后怕被人取笑而改的假名。 蒋招娣才是她真正的名字,她存在的一切都是为了弟弟。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逃跑了,可现在她又要回来面对这个压抑的地方,对面这个可怕的男人了。 眼见蒋欣雯不说话,她父亲就要像过去一般一巴掌拍上来。 好在姚楠及时把蒋欣雯拽到身后护着,她父亲见姚楠是个穿西装的陌生女人,这巴掌才止住没有落下。 “你哪位啊?”蒋欣雯父亲没好气道,“我教育我闺女关你什么事。” “你也知道她是你闺女,她失踪整整一年你不去找她?”姚楠丝毫不落下风地反问道。 “失踪就失踪呗,又不是我把她丢出去的。”蒋欣雯父亲打量着姚楠身后的蒋欣雯,有些嘲讽地说:“而且这不是没找也回来了吗。” 屋子里,蒋欣雯母亲已经把她弟弟的耳朵捂住了,似乎这是什么污秽之言不能被小孩听见。 何其讽刺啊。 蒋欣雯的母亲因父亲在对她出言嘲讽而捂住弟弟的耳朵,明明他们才该是最亲近的人,但此刻挡在自己身前的竟会是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只听她父亲又道:“这一年是你在养她吧,现在来要钱了是吧,告诉你我可没钱给你。” 他看到蒋欣雯身上崭新的衣服,更加不屑地嘲讽道:“恭喜你,这一年的钱都白花了,赔钱货。” 这句话也不知道骂的是谁,但姚楠毕竟是来做正事的,没有直接撕破脸,而是压着心底的怒火反问道:“你确定这是不管你女儿了是吗。” 蒋欣雯父亲不假思索地回道:“废话,你要养你养,败家玩意,一点用没有。” 不等姚楠再开口,他又想起什么,恬不知耻地伸手道:“对了,她当年跑的时候还从家里偷了七百块,你得负责赔给我。” “不养就不养!谁稀罕你们!”姚楠身后的蒋欣雯朝她父亲吼道,“守着你们破儿子守到死吧!”吼完,她哭着跑下楼。 “雯雯!”姚楠刚要追上去,她父亲急忙拽住她,无赖道:“欸——别想跑,你钱还没给我呢。” “我给!”姚楠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一沓红票子用力甩在蒋欣雯父亲脸上,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说:“不用点了,从今以后你没女儿了!” 说完,她转身快步下楼,出了楼洞后四处喊道:“雯雯——!雯雯——!” 好在蒋欣雯没跑远,姚楠很快循着哭声找到了她,“雯雯。” 蹲在角落的蒋欣雯抬头看向姚楠,哽咽了好久,才开口说道:“我不叫雯雯,我也.......不能帮你赚钱了。” 不能给姚楠赚钱,她就没有意义了,可她已经没地方可回了。 “怎么会呢,对我来说你就是蒋欣雯,就该叫雯雯。”姚楠说着蹲下来,拍着她的肩膀无比温柔地说:“而且你现在已经彻底属于我了,不给我赚钱,给谁赚钱呢。” “呜呜.......”蒋欣雯哭得更厉害了,“为......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世界上总要有个人对你好,不是吗,为什么这个人不能是我。”姚楠说着把蒋欣雯拽起来,又替她掸去羽绒服上的灰尘,安慰道:“别哭了,今天冬至,我带你去吃饺子,怎么样。” “好......”蒋欣雯哭着说。 她不知道该叫姚楠什么,只能看着对方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 姚楠看出蒋欣雯的尴尬,道:“叫我什么都行,看你喜欢。” 那一瞬间,蒋欣雯甚至想叫姚楠一声妈妈,但又生生忍住了,改口道:“楠姐......” 姚楠又拿出纸巾给蒋欣雯擦掉眼泪,“在呢。” ...... 贝岑烟从姚楠的回忆中抽离,强行中断读心异能,她知道有人重男轻女,但没想会到这种地步。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问:“之后,蒋欣雯的父亲没找过来吗。” “找过。”姚楠回道,“他们偶然看到蒋欣雯出道火了的视频专门来兴海要钱,要她付给给她弟弟买房。恰巧那个时候女团已经解散了,雯雯也成年了,我就骗他们说女团解散,雯雯背了巨额违约金,他们作为父母需要帮忙偿还。一听这话,他们别说找人了,甚至还要想办法和雯雯彻底断绝关系,她的户口也没花多少功夫就移到我这里了。” “再后来......”姚楠说着又念叨几句“雯雯”彻底绷不住哭出来。 “为什么啊,她的生活明明才刚刚变好,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 “为什么......” 贝岑烟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姚楠,有些庆幸没有告诉她真相,因为那只会更残忍。 无论蒋欣雯杀人是对是错,至少此刻在姚楠回忆中,她只是一个无家可归,无人怜爱,终于等到救赎的小女孩罢了。 贝岑烟给姚楠递去纸巾,一瞬间她与对方的内心有些许共鸣,沉重而悲伤地说:“节哀。” 第7章 平凡7 姚楠哭了很久,走出管理局时整个眼眶都是肿的。 待她上车后,驾驶座上的周若怡立马扭头关心道:“老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姚楠哑声说道,“若怡你先开车,送我回公司。” 周若怡又是一愣,现在已经五点多了,回公司的话六点前肯定赶不到约好的地方。 姚楠很少会失约,现在这样肯定有重大事情,周若怡发动车子,又问:“老板,许小姐那边需要我通知一下吗。” “不用了,晚点我会给她说的。”姚楠说着又抽出两张纸巾擦回眼泪,而后靠在靠背上,偏头望向窗外,看着逐渐黯淡的天色,心也跟着灰暗起来。 三月末的兴海天气回温,繁华的市区街道上四季常青的树木更加繁茂,绿化带里花草在逐渐亮起绚烂灯光下焕发生机,一切似乎都在蓬勃发展,期待新一年盛夏的来临。 江川疗养院内的植物同样如此,不知什么品种的兰花盛开在鹅卵石铺垫的小路两侧,石亭灯内暖黄的灯光在渐暗的天色下越发明亮,散发悠远宁静的美好气息。 李凡香与何蕊坐在玻璃墙边静静看着这一幕。这疗养院的体检内容很多,再加上他们公司人不少,半小时前才全部结束,让在这里等着点名拿最后的体检报告。 李凡香与何蕊等得蛮久的,在此之前不少人都已经拿到报告到休息区去了。 何蕊丝毫不嫌无聊,她头靠在李凡香肩膀上感慨道:“这里可真舒服啊,等我以后老了也要来这住。” 似乎忘了这是疗养院不是养老院,李凡香笑着提醒道:“这里可不是养老院。” “管他呢,等我以后有钱了,想来这里住还不是轻轻松松。”何蕊坐起来又伸个懒腰道,“啊——,到时候,我们姐妹要一起来这养老。” 不等李凡香回答,她又扭过头来打趣道:“说好了哦,你可别以后有钱了就把我忘了啊。” 这时候广播正好叫到二人的名字,何蕊立马站起来,激动道:“可算好了。” 李凡香笑着也站起来,刚走两步,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 是120打来的,接通后那边刚说两句,李凡香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捂着脸似乎都要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你......你们说得是真的吗......”她的声音无比颤抖。 何蕊也听到李凡香颤抖的声音,转过头来关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嘛。” 片刻后,李凡香哭着说:“好,我这就过去。” 说完她挂断电话,眼看就要跪到地上,何蕊眼疾手快给她扶起来,问道:“你怎么了,说话啊。” “我爸妈......出车祸了......”李凡香哽咽地说。 何蕊经常听李凡香提起她父母,知道她跟她父母都是江省人,刚想说让她先冷静下来,赶紧买个机票回去。 谁想下一秒,李凡香又道:“电话是仁安医院打过来的......” 仁安医院,是兴海的本地医院而且非常有名。 何蕊深吸一口气,来不及思考李凡香的父母为什么会来兴海,一边扶着李凡香不让她直接倒在地上,另一手掏出手机叫了辆出租车。 因为江元疗养院在半山上,一时间根本没有司机接单。 何蕊见状咬咬牙多加一百路费,瞬间就有人接单了。 “别哭,我已经叫车了,咱们先去医院再说。”何蕊边说边扶着李凡香朝出口走去。 这时候,因为二人迟迟未到,鲁铃兰跑出来喊道:“李凡香!何蕊!在不在!” “麻烦等一下,马上就来。”何蕊回头喊道。 路上遇见他们另一个男同事,他拿着体检单,正要朝休息区走去。 江川疗养院的休闲区很大,一堆娱乐设施,基本所有拿完体检单的同事都去那了,边玩边等着一起坐大巴车回去, 男同事见何蕊扶着泣不成声的李凡香在朝反向走走去,随口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没事。”何蕊敷衍一句又道,“对了,你帮我把我跟李凡香的体检单拿一下,顺便跟经理说下我们先走了。” “啊?你们到底啥事啊。”男同事打量着两人好奇道。 “没啥事,你就别多问了,帮我这个忙,改天请你吃饭。”何蕊说着继续带李凡香朝出口走去。 “行吧。”男同事说着朝拿体检单的地方走去,进到屋内后对鲁铃兰道:“我来帮何蕊和李凡香拿体检单。” 正常情况,体检结束后,江川疗养院的员工会根据体检报告给出些许建议,但现在都不是本人来了,鲁铃兰便什么都没说,把两份体检单交给对方,淡淡道:“给,已经全部结束,你们可以离开了。” “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鲁铃兰在男人离开时又道。 等“吱呀”一声,门关上后,她拿出写有李凡香名字的档案,提笔在上面写下两个字,又顺手拿起旁边的院内座机打电话。 与此同时,何蕊扶着李凡香走出疗养院的大门,挂在一侧门梁上的风铃无风自响两下。 两人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出租车来了,何蕊扶着李凡香坐进去,“司机,仁安医院,麻烦快点。” 路上,李凡香终于恢复点理智,她攥着何蕊的袖子问:“何蕊,我该怎么办,医院说......说.......” “别想那么多,我们马上就到了,叔叔阿姨不会有事的。”何蕊轻拍着李凡香的肩膀,安慰道:“别怕,别怕,一切都还来得及。” 仁安医院在闹市区中心,此刻正值下班高峰期,车辆堵得厉害,眼见已经医院大门了,何蕊道:“师傅,就在这边放我们下来吧。” “好的。”司机说着将车子往边上靠靠,又道:“一共37。” 何蕊先让李凡香下车又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结束后又给司机看了眼,“师傅好了啊。”她说着关上车门,快步追上李凡香。 两人急匆匆跑进医院,李凡香跑到前台焦急询问道:“他们在哪,你们刚刚打电话过来的。” “谁?”前台护士云里雾里地看向李凡香。 “李建成和刘向芳,出车祸送过来急救的,你们刚打电话联系过我们。”何蕊帮李凡香补充说道。 护士这才听懂,帮忙查找起来,片刻后,她探出身子指向左后方,道:“从这边的小门穿过去,后面的急诊大楼一楼抢救室,应该还在......欸——我还没说完呢!” 不等护士说完,李凡香已经冲过去了,何蕊紧跟其后。 两人先后进入急诊大楼,头顶挂着抢救室的方向牌,非常好找,李凡香焦急跑过去,还不等靠近就被中年医生卞宏扬拦住了。 他道:“你们干嘛呢,这里不能随便靠近。” “里面是不是有对夫妻在急救。”李凡香焦急地问。 卞宏扬点头,又道:“是不久前出车祸送来的,好像已经联系家属了。” “我就是。”李凡香拽着卞宏扬,红着眼眶无比担心地问:“医生,我爸妈他们,他们怎么样了。” 卞宏扬实话实说道:“女的还没到抢救室就不行了,男的还在抢救中但不容乐观,他脑损伤严重,救活了也大概率变成植物人。” “小心点。”何蕊上前扶住差点就要晕倒的李凡香,又看向卞宏扬问道:“医生,没有更好的结果了吗,钱不是问题,您能不能再......” 仁安医院不仅仅在兴海,国内也同样出名,汇聚无数顶尖医生,从死神手中抢回无数生命。 “这不是钱的问题。”卞宏扬说,“他身上有被拖拽的痕迹,应该是途中撞到了脑袋,再加上伤者年纪不小,植物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遗憾道:“要是早七八年前,我师兄还在,肯定会比现在的结果更好。” “那您师兄呢。”何蕊帮李凡香追问道,“他在哪个医院,我们去找......” “我师兄不在了。”卞宏扬怕二人继续追问,又重复一遍:“字面意思,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卞宏扬说着又看了下时间,见着两个女生狼狈的模样,劝道:“手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你们要不先去买点东西吃吧,饿出低血糖就不好了。” 李凡香摇摇头,呢喃道:“我不走,我就在这等着......” “来,我们先到这边坐着。”何蕊把李凡香扶到旁边的座位上,蹲下来握着她的手,又看着她安慰道:“凡香,相信我,叔叔不会有事的,他肯定会没事的。” 李凡香空洞地点点头,又小声“嗯”了下。 “我去买点吃的,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何蕊又轻声问。 李凡香再次点头,她看着何蕊,小声道:“你去吧,我哪都不走......” 何蕊见状站起来就要去买吃的,刚走两步又回头道:“医生,麻烦你帮我看着她点,我马上就回来。” 何蕊走后,李凡香再次失声痛哭起来,她的母亲不在了。 这个时候,李凡香的父母为什么会来兴海呢。 因为过两天就是李凡香生日了。 在今年之前,李凡香都会回家过年,然后在回兴海的前一天提前过生日,吃上母亲亲手炸的小黄鱼。 他们肯定是不希望唯独今年落空,才悄悄来兴海找她的。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残忍。 李凡香与母亲就此天人永隔,她再也无法吃到母亲做的饭了。 更糟糕的是,她的父亲还在命悬一线。 “爸,求求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李凡香对着急救室的门无比真挚地祈祷,“老天啊,别对我这么残忍,好不好,你不能一次他们都带走。” 何蕊没来过这医院,她跑到好久才找到便利店,排队买了两个包子和玉米,又揣在怀里匆忙往回跑。 一路来来往往皆是各样的人们,有人残卧轮椅面露欢喜、有人四肢健全悲痛落泪、有人搀扶前行白首相依、有人快步独行形单影只...... 在这水泥钢筋围困建造的楼房里有最真实的悲欢离合与生老病死,在更远处的广阔天地间是车水马龙与灯火人烟。 意外与惊喜总是不知道哪个先降临,有人到来,也有人离去。有人在初春再吃不到母亲亲手炸的小黄鱼了,也有人到冬至再盼不到如救赎般的一碗饺子了。 人间一年四季,春暖花开,夏暑蝉鸣,秋爽霜降,冬寒雪落。 太阳照常在西边落下,刺耳的汽车鸣笛与熙攘堵塞的人群也准时相遇,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人,总是要继续前行的。 一路沉默无言,车子驶入闹市区走走停停,姚楠依旧偏头看向窗外的景色,等终于要到公司,才缓缓开口。 她道:“若怡,你先把我在门口放下来。” “好的。”周若怡说着已经将车子停在门口了。 姚楠整好了情绪开门下车,走进公司,步伐干脆利落,用仍旧沙哑的声音对前台吩咐道:“通知公关部全员,六点召开紧急会议。” 前台员工一愣,等姚楠已经走入电梯才道:“好......好的,姚总。” 凌晨时分,国家地震局以及刊省新闻网发布关于刊省安平县古方镇地震的消息。 因为内容里没有直接提到人员伤亡,不少人在下面刷了平安的字样。 此刻,李凡香与何蕊还依偎在急救室的门口,一直亮起的灯终于熄灭了。 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一张移动病床被几个医生推出来,不等李凡香站起来开口便已推走了。 好在此时进行手术的顾在川正慢悠悠走出来,他有些疲倦地摘下口罩,不等和同样等在角落的卞宏扬说上一句,李凡香就围上来无比紧张地问:“医生,我爸他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现在已经转重症监护室了,度过这几天危险期就行了。” 顾在川说着又指了个方向,“那边上去七楼就是。” 李凡香与何蕊刚要上去,顾在川又提醒道:“对了,你们记得去先去前台把手术费交了。” “好......”李凡香激动的心情被拉回现实,何蕊搀着她问:“是去最前面的大厅前台交吗。” 顾在川回道:“嗯,在那边办理手续后会告诉你在那里缴费的。” 她们搀扶着离开后,卞宏扬才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祝贺道:“手术结果比我想得好很多啊,你现在可以了啊。” “大概是师兄在天上保佑我吧。”顾在川说着也笑起来,而他的肚子也适时叫起来。 这也难怪,手术从傍晚一直持续到凌晨。 卞宏扬见状揽着他朝外走去,“来,为了庆祝手术成功,今晚我请客。” “不了。”顾在川推开卞宏扬的手,拒绝道:“今晚是危险期,我走不开要继续看着,你随便给我带点就行了。” “成吧。”卞宏扬说着快步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李凡香与何蕊办完手续,却在缴费窗口停住了。 李凡香的父亲光在重症监护室就要住五天,还要涵盖后续可能的恶化情况抢救费用,她完全支付不起这个高额费用。 “我......”李凡香看着缴费单上对自己来说近乎天文般的数字,她的心情瞬间从父亲保住性命的喜悦中拉回现实,甚至可以说跌到谷底。 她脑子乱糟糟的,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麻烦快点。”工作人员催促道,“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呢。” 这时,何蕊挤开李凡香递出一张卡道:“先刷我的卡吧,里面应该够初步费用了。” 李凡香恍惚地看向何蕊,直到交完款工作人员把卡递回来,她才不解地问:“为什么。” 李凡香知道何蕊是孤儿,她手中那张卡是她从小攒到大的钱,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为什么要把里面的钱都给自己用了呢。 “这还用问吗。”何蕊笑起来,“叔叔阿姨对我也很好啊,还让我跟你们一起过年,那是我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她说着眼眶也红起来,像是终于撑不住要哭出来了,又强忍着说道:“阿姨已经不在了,无论如何也要把叔叔救回来,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她看着此刻的李凡香,联想到自己从未见过的父母,他们从来都只有个模糊的影子,现在好不容易要有具体模样了,绝对不能再次失去了。 她眼角终于流下两滴眼泪,无比真切地说:“那是你爸爸,是你的亲人啊。” 第8章 平凡8 无论愿望与信念有多真挚,现实始终是现实,后续治疗所需的大笔金钱,不是何蕊省吃俭用攒下的几万块钱就能够的。 二人又在医院商量起来,最终李凡香还是决定回江省老家,那里有她父母攒一辈子存给自己的嫁妆钱,应该是个不少的数目。 这件事何蕊劝不住李凡香,就像她说的,那是她的亲人,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来。 她把何蕊塞给自己的工资卡还回去,抽泣说道:“不用了,你这边也需要用钱,全都给我怎么行啊。” “欸,凡香......”不等何蕊再劝两句,李凡香已经转身离开了。 她定了最早的一班高铁,六点就发车,高铁站不在安苑区,还要再坐不短的车程才能到达,现在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何蕊眼见追不上她,又喊道:“你路上小心点,这边有我呢。” 李凡香扭头“嗯”一声,而后继续前行,她在门口坐上叫好的出租车去往高铁站。 几小时后,她两手空空独身一人走进高铁,以往每次从兴海回家,她都跟何蕊两人一起,手上还都拎着大包小包。 她们还会坐在一起,期待着李凡香母亲做好的一桌饭菜。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李凡香坐在冰冷的座位上,头抵在窗户上,胸膛缓缓起伏着,眼皮子困倦地要打架。 可她不敢合眼,怕睡醒一觉,等再睁开眼时,就不敢面对这残忍的现实了。 六点整,高铁准时发车,载着李凡香从兴海驶向江省迁州市。 太阳的晨光从一侧照过来,那么暖,那么耀眼,将天地间的一切阴冷驱散,可李凡香只觉得冷,冷得彻骨,冷得可怕。 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掏出一看是微博提示,又放下手机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这正是嘉裕娱乐在微博发出的公告,告知全网蒋欣雯的死讯,死因为古方镇发生的爆炸。 早上六点刷微博的人也不少,短短几分钟,全网炸了。 best:【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大早上不要吓我啊。】 不吃香菜啊啊:【我去,开玩笑的吧,我凌晨还刷到说刊省地震来着。】 嗯啊咿呀:【是真的,我刚去刊省官网看了,他们那边公布死亡名单了,雯雯和安安都里面。】 喝光养乐多:【姐妹们,我去雯雯主页看了,她前几天还说要带安安一起去拍戏,要消失一段时间来着,怎么今天人就没了。】 你礼貌嘛:【凭什么啊!我的雯雯啊!从她还是女团的时候我就粉她了,是一路看着她走到今天的。】 真爱公主e:【上面的,我跟你一样,粉她好多年了,真是看着她们一路走到今天的。】 张张有在想你:【不就死几个人吗,至于吗,大惊小怪的。】 sadjj:【你再说一遍?嘴上积点德不行吗。】 带节奏每亩:【看我名字,带节奏的都给老娘滚!】 带节奏每亩:【呜呜呜,一路走好。】 ....... 当天上午,几乎所有蒋欣雯的粉丝都跑去她最后一条微博下留言。 蒋欣雯的最后一条微博,是她还在兴海机场时,搂着助理陶安一起登机口合影的照片,两人都竖起剪刀手,笑容灿烂,身后的透明玻璃能看到一架客机。 配文是:【和小陶闭关拍戏去喽,等我们的好消息~】 下面还有不少粉丝评论等你们回来哦。 谁想几天后就收到这样的噩耗。 一时间无数【雯雯,安安,一路走好,蜡烛\/蜡烛\/蜡烛】的留言出现在蒋欣雯的最后一条微博下。 贝岑烟也去留言了,她还顺便看了眼最后一条微博的发布时间。 那个时间陶安已经死了,但她并不打算再对外单独公开陶安的死讯,这个女孩同样出生重男轻女的不幸家庭。 对喜欢她们的粉丝来说,一同死于地震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没有罪恶,没有灰暗,没有痛苦...... 在祝福、思念、惋惜与不舍中离开,就像那 张虚假的照片,有些梦不该被戳破。 还有不少兴海本地人组团去了蒋欣雯与陶安的住宅前献花悼念。 好在住宅在贝岑烟发现尸体又采证结束后就打扫恢复原样了,网友过去也只能看到整洁如初,充满温馨的房屋。 他们在屋子面前送上鲜花,还有人真诚地祝福:“希望你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愉快开心,我们会在这里你们的好消息。” 贝岑烟也刷到这条悼念视频的微博了,背后是蒋欣雯的住宅,摆满了鲜花与玩偶,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要不要找人去看看呢。”贝岑烟自言自语道,谁知道会不会发生混乱。 以防万一还得找人去盯着,然而找谁去却是个大问题,兴海分局现在除了贝岑烟自己居然没一个可用战力了。 可她又不能自己去盯着,别看现在网上舆论全是正向的,说不定过会就发展成负面的了。 贝岑烟指尖敲着桌子思考着还有谁能去现场,突然,办公室的大门被“砰”一下推开,一个身穿蓝白色卫衣,长相帅气的青年拎着一堆特产礼盒走进来,“组长,我回来了,还给你们带......” “回来得正好。”贝岑烟打断青年的话,抬眼看向他说道:“给你个地址,现在就去那边盯着。” 青年是兴海分局除许明渊外的另一位调查员——周泽锦。 不用怀疑,兴海分局现在一共就两个调查员。 周泽锦慢半拍似地“哦”一声,把土特产礼盒放地上,又问:“组长,去哪里看着。” “地址发你手机上了,距离这里不算远。”贝岑烟说完又提醒道,“你去现场之后,只要没有人起哄打架,就站在一边什么都不要管,知道了吗。” “知道了。”周泽锦笑着说道,而后转身飞速跑出去。 贝岑烟瞄了眼周泽锦堆放在门口的土特产,又重新盯着电脑屏幕。 片刻后,她在心底祈祷道:这傻小子,千万不要别烂好心又帮倒忙啊。 时间来到下午两点,网上舆论也如贝岑烟预料得那样开始往负面发展。 因为蒋欣雯的出道时间早,很多人是看她和陶安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有人不愿接受她们就这样离开,费尽心力把冯志宏强制要求剧组到古方镇拍戏这件事扒了出来。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跑到冯志宏的微博下咒骂,连他先前电影的评分也瞬间下降不少。 舆论在持续发酵,眼看就要控制不住了,贝岑烟刚要联系刊省分局让他们那边想办法帮忙进行公关。 不等手中的电话拨出去,刊省分局那边就把冯志宏受到惊吓神志不清的消息公布出去。 贝岑烟将拿起手机的放下,还不等消停十几分钟,网上闹得更厉害了,没到一个小时就发展成冯志宏必须现身给说法。 橘子总管:【呦,这就吓到了,有人还因为你没命了呢,出来解释清楚。】 铁火:【我算是看明白,无论多大年纪,一有点问题就yyz是吧。】 :【死得又不是你装什么啊!滚出来解释,别装死!】 暗黑青年:【呵呵,老子看你能躺倒什么时候。】 ...... 贝岑烟这同没打出的电话还是无奈拨出去了,还不等开口,那头金槐先说道:“网上情况我都看见了,已经联系相关部门出详细的病例诊疗证明了,等晚点就发出去。” “你知道怎么弄就行。”贝岑烟说完挂断电话。 一小时后,刊省分局将明细的诊断治疗书以及冯志宏躺在病床上疯癫的模样一同发出来。 广大网友还真没想到冯志宏吓到精神失常这件事居然是真的,网上的攻击力度这才稍稍缓解。 然而似乎有人不见得风暴就这么平息,几条恶性的煽动言论发出后,不少人又被带起节奏。 汪宇航却在此时发了条微博,他转发嘉裕娱乐宣布蒋欣雯死讯的那条公告又将配文说道: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无论善恶对错,是非与否。愿逝者安息,风暴平息,灾难就此停止。我们都该抬头往前看,一路走好。】 汪宇航不像侯涅生是超一线的存在,但他在一线中却是绝对的顶流,无数年轻人都是听着他的歌从初中到高中,再上到大学,甚至不少人都已经步入社会开始工作。 这些青年人的战斗力可不是吹的,将要再次掀起的网络风暴如他所言缓缓平息下去。 冯志宏的微博下终于不再都是谩骂,也有人开始关心这位老人家的身体怎么样了,写下早日康复的留言。 汪宇航发完没多久,侯涅生也出现转发了他的微博,配上一句一路走好。 连侯涅生都发话了,不少影视大咖也纷纷出现跟着一同发转,舆论彻底平息,再难掀起什么风浪。 刊省分局内的医疗病房外,金槐跟王轩站在玻璃窗前,后者手中包着台笔记本,见网上的舆论终于好转,这才松了口气道:“呼——可算是消停了。” 金槐连个眼色都没给王轩,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二人身边还有一个扎低马尾,穿白大褂的女人。她的脚边散着些许断开的黑色头发,这些头发的黑亮有光泽,在走廊头顶白炽灯的照耀下异常显眼。 沈书尔,来自珠省分局,精神型安抚异能者。可通过自身特定动作以稳定他人的特殊情绪与动作,可作用于感知、思维、记忆和行为等多个层面。 此刻,沈书尔缠在食指指尖的头发再次断裂,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与碎发融为一体。 这是她发动异能的特定动作,拔下自身一根头发并缠绕于手指指尖,缠绕动作完成即安抚完成,若中途断裂则安抚失败。 “不行。”沈书尔说,“这是第七遍了,再继续下去他会彻底疯掉。” 倘若安抚失败,则会反向加重自身病症,根据沈书尔以前的治疗经历判断,七次是冯志宏的承受极限,再多下去就彻底没有医治可能了。 “为什么会这样。”王轩问。 沈书尔在管理局内非常有名,因为其能力,几乎每个新上岗的调查员都会来她这里接受心理诊疗。 “导致他变成这样的异能者能力强过我。”沈书尔回道。 异能者之间存在一定的压制与克制关系。例如元素型异能间会相互克制,动物型异能者会因动物种类相互压制。 而对精神型异能者来说,异能强度造成的压制关系极其明显,甚至可以说是绝对碾压。 就比如同为精神型异能者,贝岑烟的异能强度高过沈书尔,那么后者的能力无论如何都不会对前者造成影响。 显然这点在场三人都知道,王轩试探性建议道:“要不把人送到兴海,让那位试试?” “知晓一切的代价是死亡。”金槐淡淡说道。 王轩一愣,“什么?” “她有办法知道一切,但是作为代价.....”金槐抬起手指向病房里的疼得泪流满面的冯志宏道,“他一定会死。” “一条命换一个未知的情报。”金槐的声音冷漠平淡,毫无任何波澜,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正谈论一条鲜活的人命。 他对王轩又道:“决定权在你手里,如果你能接受,我现在就可以联系人把他送到兴海。” 王轩知道金槐没在开玩笑。这人是刊省分局组建不到一年总局派来的。 他异能强大到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相对的,他也冷漠得难以形容,救人仅仅是因为任务需要,无论出现多大的伤亡,不会难过和悲伤的表情。 也就张队敢和金槐开开玩笑,他们见了这人都是当大佬供着的,完全不敢放肆。 现在只要王轩敢点头,他就能立马把冯志宏送到兴海,放任对方死去。 “不了。”王轩果断拒绝。 “那现在只剩一个办法了。”沈书尔说,“找到把他变成这样的异能者。” “嗯......”王轩叹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沈书尔抬起她带手表的那只手,看了眼时间后,又道:“时间不早了,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沈书尔很忙,因为她的能力,很多在经历惨烈异能者犯罪案的幸存者也会送到她那里,通过异能淡化创伤后再重新开始新生活。 昨天收到通知后,她加班把所有诊疗在一个下午弄完才抽空来的刊省分局。 “没事了,辛苦你专门跑一趟。”王轩朝她微微鞠躬表示感谢,又道:“我们还有工作就不送了。” “没事,我自己走就行。”沈书尔抬脚刚要离开,又瞥见病房内仍在挣扎的冯志宏。 她再次摘下自己的一根头发缠绕在指尖,这次缠绕动作完成,黑亮的头发紧紧缠在指尖,房屋里的冯志宏缓缓闭上双眼,呼吸也逐渐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王轩见状一愣,问道:“这是?” “单纯让他睡着而已,别随便吵醒他。”沈书尔提醒完后将手插在衣兜里转身离开。 第9章 平凡9 从汪宇航发博开始算起,到晚上六点太阳落山时,舆论彻底变得稳定和谐。 这似乎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不是所有人都对此满意,时代娱乐的老总贾德义就是其中之一,为此还专门把汪宇航的经纪人赵萱叫到办公室。 赵萱走进办公室后,把关上门的瞬间,贾德义就兴师问罪道:“他发微博之前跟你联系过吗。” 这个他除了汪宇航,赵萱想不到第二个人。 “很抱歉,贾总。”赵萱说着开始低头道歉,“他就昨天跟我说剧组发生点事情拍摄取消了,明后天回来,其他的我还真不清楚,他可能不知道是我们的人在带节奏,您就别......” “他在时代娱乐多久了。”贾德义打断赵萱问道。 赵萱思索片刻,回道:“从组男团出道那天开始算,有十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贾德义有些敷衍地感慨一句,又道:“他也算我们时代娱乐的摇钱树,这么些年不知道给我带来了多少利益,前几年转演员人气非但没跌,反而又红了一把,还真是超出我意料之外。” 听贾德义的意思似乎没想真的责怪汪宇航,赵萱刚松口气,还不等悬着的心彻底落下,话音一转,他又道:“但是天底下能当摇钱树的人多了去了,我为什么非要不听话的这棵呢。” 赵萱急忙道:“老板,您听我一句......” “先是自己随意决定去参加冯志宏的电影拍摄,现在又把我好不容易带的节奏毁了,你知道就光后者就让我损失了多少吗,谁知道哪天会彻底赔进去。”贾德义说着看向赵萱,问:“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不等赵萱回答,贾德义又问:“说起来,他好像也是唯一一个我们没把柄在手上的人吧。” “......是。”赵萱回答道。 在贾德义又朝她使个眼色后,继续道:“在他刚出道大火的时候,是要准备他拍个酒后乱性强奸他人的视频来着。药已经下了,女人也找好了,结果他愣是泡一夜凉水澡强忍下来,之后又有长时间的舞台演出,也就没空再弄这件事,然后一直搁到现在。” “所以他在时代娱乐过得太舒服了,该给他点教训了,不是吗。”贾德义说得理所应当,看向赵萱的目光带着近乎赤裸的审视。 “把他送去老范那吧。” 话音落下,赵萱身体明显抖了下,她顶着难以忍受的目光与贾德义对视,恳求道:“老板,我之后会盯紧他的,真不至于送他去......” “对时代娱乐来说,他的花期很长了,属于他的舞台也该落幕了,是时候拿他点把柄,榨干最后的价值了。”贾德义再次打断赵萱,仍旧用那种目光恶心的目光看向赵萱,嘴角又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赵萱的身体不自觉抖起来,只听贾德义有些漫不经心地问:“还是说,赵萱啊,你带他十年,已经舍不得了呢。” “怎么会呢,老板。”赵萱强行挤出笑容,心底的苦涩蔓延至口腔,无比牵强地说:“我会把他送去的。” “没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出去了。”赵萱说完朝贾德义稍稍鞠躬,逃跑般转身离开。 “这几天就送过去吧。”贾德义对赵萱的背影提醒道。 “是.....”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关注网上的舆论,例如带薛诚办身份信息的张鸿远和许明渊,他们二人就全然不关注。 至于薛诚,二十年前手机都还是个稀罕物,他甚至到现在都在震惊于手机的厉害。 而此刻,跑了两天的二人终于能给薛诚弄出完整的身份信息,然后去办身份证了。 为了方便调查异能者犯罪案件,管理局有专门伪造身份信息的部门,让他们临时弄一个假身份也不是难事,但考虑到薛诚要长期使用,这才花的时间多了些。 此刻只差录入信息最后一步,工作人员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尴尬地看向薛诚,问:“请问你打算性别写男还是写女。” 工作人员知晓这个八岁女孩的躯体内是个成年男性。虽然内在是男性,但薛诚也不可能见人就开口解释一句,这才抛出一个非常纠结的问题。 薛诚顿时陷入纠结,他思索片刻后,慎重说道:“女吧。” 工作人员又看向张鸿远,见他点头肯定后才开始输入。 她还是没习惯这个软萌的女孩口中发出成年男性的声音,又问:“性别为女的话,你之后开口说话怎么办。” 薛诚:“......” 你问我我问谁,总不能装哑巴吧。 半小时后,张鸿远跟许明渊带着天生哑巴,性别为女,名叫薛诚的八岁孩子离开办公地点。 为了证明薛诚是个不能开口的哑巴,工作人员又专门给薛诚弄了个残疾证明,让他亲手拿着的同时还不忘提醒道:“现在开始在外人面前,你就是哑巴了,记得千万不能开口说话啊。” 薛诚:“......” 放心,我记着呢,用不着专门提醒。 他们驱车离开时,太阳正在缓缓落山,张鸿远接到金槐电话知道了冯志宏治疗失败的消息。 “好,我知道了。”他说着挂断电话,又道:“沈书尔治疗失败了,现在只能找到对冯志宏使用异能的那个人了。” “嗯。”许明渊应了一声。 话是这么说,但别说找人了,他们连对方的性别年龄都不清楚,甚至对于那跟记忆相关的异能也是一知半解。 而且,古方镇已经成废墟了,即使那里有线索估计也全被掩埋了。 等红绿灯的功夫,张鸿远瞄了眼后座的薛诚,问:“你真什么都不知道?” “嗯。”薛诚解释道,“只有进入窗口才能感知到外界,薛婷大部分时间都堵在那里,所以我对那神棍也不是很清楚。” “话说,我还是有一点没搞懂。”张鸿远踩下油门,问道:“十几年前就已经把你们融合到一起了,为什么当时就开启筛选。” “最初大家都是孩子,薛婷没有绝对获胜的把握,这才吸收十几年的养分,等异能强度和身体素质都提高了准备动手的。”薛诚回道。 他又抬手看向薛墨十几年未长大的身体,遗憾道:“属于墨墨身体的养分也被我们抢走了,这些年一点都没长大。” 说起这点,张鸿远更好奇了,接着问道:“你们那么多人,抢不过薛婷一个?” “一开始是能抢过的,但是后来那些养料有一部分会主动流向薛婷,我们根本就强不了。”薛诚仔细回想片刻,又道:“好像就是从薛延假扮我大哥回来后开始的。” 薛延回古方镇之后,那大概率就是人的问题了。 张鸿远想到他那罔顾人命的行为,还有手中握有的重大犯罪线索,一时间气得直咬牙。 管理局内唯一能读取内心的人就是贝岑烟,但也只能读取实时想法,按照薛延那家伙的性子怕是根本不会想与拐卖相关的事情。 “真是气死我了。”张鸿远咬牙切齿道。 “行了,别气了,我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许明渊笑嘻嘻说道。 听到对方这饱含自我的声音,张鸿远才意识到已经晚上了,他问:“你们想吃什么。” 许明渊不假思索道:“烤鱼吧。” “汉堡薯条。”后座的薛延也开口说道。 经过一天的相处,薛延已经简单解了这个现代社会了,到底是年轻人,压抑的本性也逐渐展露出来。 他见自己小时候奢侈的汉堡薯条,居然已经变得满大街都是了,自然是要去多吃几顿的,因此昨晚和今天中午吃得都是汉堡。 张鸿远见状说道:“要不,你俩统一一下?” 许明渊回头望了眼,飞快说道:“哑巴没有发言权,听我的。” 薛延:“?!” “你才是哑巴呢。”他立马回怼,又态度强硬道:“听我的,去吃汉堡薯条。” 张鸿远:“.......” 他沉默片刻,想起昨晚两人因为晚饭吃什么差点打起来,立马打了个圆场说道:“我们去商场,然后买份汉堡薯条再去吃烤鱼。” 听到张鸿远这两边都能照顾到的提议,两人这才没有又打起来。 在去商场的路上,许明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无奈这铃声实在太过甜腻。 “洋娃娃在哪里呀在哪里,洋娃娃在哪里呀在哪里,洋娃娃呀快来接电话......” 许明渊顶着两人奇怪的目光拿出手机接通电话,而后露出阳光乖巧的表情,笑着说:“什么事呀。” 张鸿远和薛诚:“!!” 不等两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许明渊又耐心安慰道:“没事的,别哭了,我很快就回去。” 电话那头似乎还说了什么,许明渊点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 他挂断电话后又完全不顾两人惊掉下巴的目光,问道:“最快什么能回兴海。” 张鸿远咽了下口水,回过神来道:“明天去给他办身份证,最快三天就能回去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啥大事。”许明渊道,“组长那边把蒋欣雯的死讯公布出去了而已。” “这样啊。”张鸿远道,毕竟是个公众人物,突然死亡后粉丝伤心过度也是难免的。 但想到刚刚那通电话,他又有些八卦地问:“那刚刚那通电话是.......” 三人都是异能者,耳目惊人,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对方是男是女还是能听出来的。 许明渊笑着说:“某人伤心过度,求安慰了而已。” 后座的薛诚眼皮子跳跳,忍无可忍道:“你这种人怎么会有女朋友啊。” 除了女朋友,他们都想不到第二个能让许明渊用那么恶心的铃声,又无比耐心哄的人了。 可问题许明渊是谁啊! 是个白天冷漠工作狂无欲无求的面瘫,是个夜晚疯批气人破坏欲超标的变态。 短短几十秒,薛诚想破脑袋都不明白,许明渊这种人凭什么有女朋友啊! “首先她是我亲姐,不是女朋友,其次......”许明渊回头看向薛诚挑衅地笑起来,“单靠我这张脸,只要我想,别说女朋友,男朋友都能有一堆。” 薛诚:“......” 关于长相这点薛诚确实无法反驳,许明渊的长相是他平生仅见。 精致立体的五官是可以拿来当建模脸的程度,如黑曜石般的眸子明亮鲜活,嘴角又挂着张扬肆意的笑容,有种难以形容的危险与蛊惑感,让人忍不住靠近。 即便是面无表情的白日,也有种富家少爷的矜贵与社会精英的高冷。 最后他只能咬牙怼道:“自恋狂。” “这叫陈述事实。”黑夜说着露出属于胜利者的笑容,重新在副驾上坐好。 张鸿远叹了口气选择安静开车,余光扫过在副座上完全不知道安分两个字该怎么写的黑夜,头一次这么期待天亮之后,白日到来。 他带着两人去商场分别吃了汉堡和烤鱼,这才重新回到刊省分局。 事实上,不知道古方镇地震这件事的人还不在少数,一辆载了不少人的小型客车正按约定时间开往古方镇。 因为金槐的异能对一定范围内的信息具有绝对掌控力,在其变成废墟时就已经进行过彻底搜查,现在也只不过象征性地弄了几个围栏将入口处围住。 开车的矮个男人看到变成废墟的古方镇,一脸疑惑地下车,揉揉眼睛发现真的不是错觉后,这才将拿起手机拨打薛延的电话。 几通电话未接听之后,矮个男人猛然意识到不对劲,立刻上车准备离开。 他刚踩下油门,突然车顶传来轰然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砸了下来。 “操他妈的!来真快!”矮个男人说着猛踩油门,轮胎与地面瞬间摩擦出激烈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 矮个男人见状直接将踩到底,遗憾的是车辆还是不走。 下一秒,车门处也传来撞击的声音。 矮个男人仅是转头望一眼的功夫,车门上就瞬间出现几道尖锐的抓痕。 “该死的!”男人见状立马伸手扒在自己这边车门的缝隙上,而后直接徒手将门撕开又翻滚下车。 他半跪在地上,看到小客车的车胎被纯黑荆棘死死缠住。 一声巨响后,矮个男人抬头向上望去,借着头顶清冷的月色,一只体型巨大的黑豹正站在车顶上眼神傲居地俯视他,一双蓝宝石般的眸子彰显着无与伦比的高贵 “嗷呜——!”黑豹朝矮个男人张口吼叫起来。 “去你妈的,给老子滚!”矮个男人先一步将手边撕下的车门用力朝黑豹甩去。 黑豹轻盈地跃起避开被当作投掷物的车门,纯黑荆棘也在同一时间朝矮个男人袭来。 矮个男人急忙翻滚到一边,还不等爬起来,黑豹就落已经落在他不远处,又立马飞速朝他扑来。 眼见黑豹尖锐的利爪马上要抓到矮个男人,他愤怒地大吼一句:“妈的,还不快救我走。” 霎那间,矮个男人的身体像卡顿般闪了一下,而后立马消失在原地。 黑豹尖锐的利爪顿时扑了个空,他鼻尖轻嗅两下,闻不到矮个男人的气味后这才朝小客车走去。 这黑豹体态流畅,毛色黑亮,在月下走动时能看到明显的肌肉线条,体型也比一般豹子大很多,目测有两米多长。 他走到车前又低吼一声,捆锁轮胎的纯黑荆棘瞬间消失,庞大的身躯逐渐变小,化作一个白衣青年走上小客车。 这时,他手中的通讯器响起,“队长,怎么样了。” “又让他跑了。”青年说着黑蓝的眸子扫过车内昏睡的女人们,“不过他跑不了下次了。” 青年又问:“离我最近的精神型异能者在哪。” 片刻后,通讯器那头的人回道:“珠省分局,精神型安抚异能者,沈书尔。” 青年走到驾驶座上,看到被撕开半天的车身,又道:“我现在的地址,开辆车过来,手边这辆已经不能用了。” “好,我马上就到。” 第10章 平凡10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早上,张鸿远驱车载着许明渊与终于办好证件的薛诚前往机场。 到达机场后,张鸿远目送两人下车离开,笑着说道:“一路平安啊。” 两人谁都没有回应张鸿远,一个是冷漠无所谓不想开口,另一个对外是个哑巴没办法开口。 “算了。”张鸿远自言自语道,经过这几天他早该习惯了。 他注视两人的背影,见他们彻底进入机场大门,这才重新驱车离开。 几小时后,一架飞机按时起飞,去往兴海。 此时的兴海内,周泽锦一连几天都跑去蒋欣雯的住宅盯梢,好在前去悼念的粉丝都很有素质,完全没发生贝岑烟设想中的混乱情况。 今天上午来悼念的人已经很少了,周泽锦跟贝岑烟汇报完现场情况后,终于可以彻底工作了。 他转身离开蒋欣雯的住宅,顺着别墅区的街道朝外入口走去。 蒋欣雯的住宅位于东淮区的华粤园,这里别墅区不算贵,但胜在保密性好,不少家在兴海的明星都住在这里。 在这里未登记车辆不能随便进入,本来步行也要小区住户刷脸才能进入的,但因为这几天蒋欣雯离世这件事,不少粉丝都过来悼念,嘉裕娱乐的人又专门过来沟通了,这才可以让行人随便进入。 当然还是免不了询问登录,手上捧花和玩偶的也不例外。 就在周泽锦朝大门入口走去的途中,又一个女生手捧花束走来。 女生莫约十五六岁,留着三面齐的乌黑直发,头发不长堪堪到肩膀位置,一件浅蓝色的中款毛呢子外套扣得板正。 她见到周泽锦时愣了下,抬手将左侧的乌发别到耳后,走到他面前问道:“你知道这里该怎么走吗。” 周泽锦以为女生也是来悼念蒋欣雯的,但一看她手机里的地址才发现不是的。 组长只说不要插手来悼念人的事,这女生不是来悼念的,那他就能管了。 周泽锦这么想着,抬手指向一边,热心说道:“从那边左拐,然后第三个路口再右......” 话说一半,他又改口道:“算了,那里还挺远的,我带你一起过去吧。” “谢谢你。”女生笑着说。 她稍稍歪头,此时头顶正午的阳光明媚温暖,照在女生身上时,她左侧耳下发出一闪一闪的光,不算耀眼,像是水珠溅到空中被阳光照射的模样。 “应该的,不用谢。”周泽锦有些脸红地说,“跟我来吧。” “好。”女生说着来到周泽锦右侧与他并肩而行。 走到一段有树荫的路段时,周泽锦才看清女生左耳下的东西,那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淡蓝色珠子,像水滴一样悬在耳垂下,完全看不到中间连接的线。 周泽锦看到这耳坠时,心底有种奇怪的熟悉感,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能岔开话题道:“你的耳坠真好看。” “是吗。”女生开心地拨弄一下耳坠,“谢谢夸奖。” “.......嗯。”周泽锦有些害羞地别过脸,而后加快脚步道:“快走吧,就在前面了。” “来了。”女生说着追上去。 在走过一个路口后,周泽锦指着前方的第二栋别墅说道:“那里就是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我能要你个联系方式吗。”女生说着又掏出手机问。 “没问题。”周泽锦说着也掏出手机。 两人互相加完微信,女生才跑向别墅,还终于不忘回头笑着说道:“对了,我叫允棠,改天请你吃饭记得答应啊。” “好。”周泽锦说着与名叫允棠的女生挥手告别,而后转身离开。 允棠按响别墅的门铃,片刻后,一个满头灰发,阳光帅气的男人将门打开,正是刚回兴海不久的汪宇航。 “你来得可真慢啊。”汪宇航说着瞥见允棠手捧的花束,指向远处说道:“悼念的话去那......” “谁有闲工夫去悼念陌生人啊,这花是专门送你的。”允棠有些嫌弃地把花塞到汪宇航手上,而后挤开他走进屋。 汪宇航地看向手中这束莫名其妙的花,关上门后才忍不住问道:“你......送我花干嘛。” 允棠倒在贵妃椅沙发上,抬手笑着说:“万一你真把人睡了呢,我不得庆祝一下你有男朋友啊。” 汪宇航:“......” 看在有事要你帮忙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他随手把花束放在桌上,又坐到允棠旁边催促道:“快点吧。” “知道啦。”允棠说着从贵妃椅上爬起来,站到汪宇航身前手指抵着他眉心。 片刻后,她将手放下来,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吧。”汪宇航说。 “你没跟人睡,记忆是假的。”允棠回道。 “那坏消息呢。”汪宇航问。 允棠重新坐到沙发上,道:“我渴了,要喝橙汁。” 汪宇航抬眼望向允棠,后者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大有你不给我果汁我就不说的架势。 “行,给你拿。”汪宇航无奈站起来去拿果汁,身后的允棠又提醒道:“记得加冰啊。” “知道了。”汪宇航说着走进厨房,片刻后端着一杯加冰橙汁来到允棠面前,“给。” 允棠接过杯子大口喝起来,汪宇航追问道:“坏消息到底是什么。” “嗝。”允棠喝完半杯橙汁又打个嗝才道:“坏消息是那人给你编造的虚假记忆我解不掉。” “你解不开?”汪宇航眉头轻皱一下,略显震惊地说:“你的异能不是.....” “记忆宫殿。”允棠打断汪宇航,抬头看向他有些懒散地说:“现在还要我多解释吗。” “不用了。”汪宇航坐到沙发上,手臂搭在靠背上方,无所谓道:“反正知道是假的就行了呗,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你可真是.......” 允棠对汪宇航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等她想出一个词来形容他,别墅的门铃又响起来了。 允棠下意识看向门口,疑惑道:“这时候能是谁啊。” 汪宇航瘫软的身体瞬间僵起来,除了他经纪人赵萱还能是谁。 似乎是为了肯定汪宇航的猜测,门外传来赵萱的声音:“汪宇航,我知道你在家里,快点给我开门。” 糟了! 汪宇航扭头看向还抱着橙汁喝的允棠,要是让她知道自己家里还有个陌生女子,还是个未成年,肯定要完。 允棠一愣,瞬间有股不好的预感,下一秒,汪宇航将她手中的橙汁抢走,又把人整个拽起来朝后院阳台走去,“快快快,赶紧翻出去,千万不能让赵姐知道我这还有外人。” “外你个头啊,你敢说我是外人,汪......” “咣当”一声,不等允棠说完,她已经被汪宇航丢到后院,对方还顺带将门窗帘也一起关上了。 看着被彻底锁住的门窗,允棠:“??”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紧接着,屋内传来汪宇航说话的声音,他故作平常地说道:“赵姐,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不早了,还有你那么长不开门都干嘛去了,还有桌子上那花和果汁是干嘛的,屋子里难不成还有别人?”赵萱问。 “没有,我这怎么会有别人呢,花是我昨天买的,橙汁是我刚口渴倒了喝的。”汪宇航有些牵强地解释道。 “那刚刚你怎么不第一时间来开门。”赵萱的声音在允棠耳中逐渐清晰,似乎是在朝阳台走来。 果不其然,下一秒,赵萱走到窗帘前道:“最重要的是,大中午阳光正好,你拉窗帘做什么。” 人还在阳台没走的允棠:“!!” 不好! 她转身立马朝围墙跑去,一脚蹬在墙壁上,利落地翻身上墙又跳到外面。 落地的霎那,赵萱打开阳台大门,环视整个庭院没发现人后,才道:“没人那你那么紧张干嘛。” 汪宇航见允棠及时翻出去,在心底松口气,面上装作不好意思道:“昨晚吃炸鸡的外卖盒忘记......” “你又吃炸鸡了?”赵萱挑眉,有些愤怒地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吃那些高.....” 话说一半,赵萱突然改口道:“算了,吃就吃了,明天跟我去趟覃省,机票已经订好了,上午十点别睡过了。” 按照以往知道汪宇航偷吃炸鸡这种东西,赵萱能连着教育他半小时不带停的,怎么今天刚说两句就停了。 难不成改性了? 他目光上下打量着赵萱,被后者瞪一眼后,岔开话题般问道:“赵姐,去覃省干嘛。” “给你接了个综艺,在覃省拍摄。”赵萱回答道。 汪宇航“哦”一声,在赵萱的催促下开始收拾行李。 另一边,周泽锦驱车回到兴海分局时,许明渊也刚带薛诚回来不久,刚到二楼办公室与贝岑烟见面。 贝岑烟见到薛诚的第一时间黑褐色的眸子就变浅些许,察觉听不到薛诚的内心后,又扭头看向许明渊,后者同样什么都看不到。 白日看不到在贝岑烟的意料之中,因为他几乎什么都不想,跟他冷漠的外表一致,内心同样冷漠。 但是为什么薛诚的也看不到? 就在贝岑烟怀疑自己异能失效时,周泽锦正巧大步跑进来,“组长,我回来啦。” 下一秒,他看向许明渊与生面孔的薛诚,开心说道:“许明渊也回来啊,这位小妹妹又是谁呀。” 贝岑烟抬头看向周泽锦,同一时间读到了他的内心想法。 【小妹妹真可爱啊,好想摸她的头啊,也不知道家里大人去哪了。对了,许明渊回来了,待会得记得把东西给他。】 贝岑烟:“.....” 行吧,确认异能没失效。 她的眸色变回原样,对周泽锦说道:“先安静点,有正事。” 周泽锦点头,又做了个将嘴巴拉起来的动作,安静站在门口。 “初次见面,我是兴海分局负责人,贝岑烟,接下来你的一切都将全权由我负责。”贝岑烟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又蹲在薛诚面前,伸出一只手颇为正式地说道:“往后请多指教。” 薛诚愣了下,心底也跟着暖了下,而后伸出小手与贝岑烟的手相握,同样正式说道:“请多指教。” 站在门口周泽锦:“?!” 小妹妹的声音为什么是这样的? “在你正式入职前,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的内心想法。”贝岑烟握着的手没有松开,明明是与薛诚平视,那明艳的眸子却凌厉逼人,像是要将他心口划开,直接窥探内里的一切。 “可能跟薛墨的异能有关。”薛诚略微垂眸避开贝岑烟审视的目光,解释道:“禁制契约也对我没用,一旦戴上就会与外界彻底失联,可能因为这不是我本来的身体。” “灵魂与身体不契合吗。”贝岑烟自言自语道。 她说着松开薛诚的手,站起来对站在门口已经吓傻的周泽锦介绍道:“他叫薛诚,死后因蛊笼异能而在这副女孩躯体里重生,因自身也获得异能的缘故,按照管理局的收编制度,会正式加入我们兴海分局。” 周泽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贝岑烟又道:“还有什么疑惑吗。” “有。”周泽锦疑惑地问,“那薛诚到底是小妹妹还是小弟弟呢。” 贝岑烟:“......” 合着我刚刚说半天你都没听懂是吧。 她有些无奈地叹口气,再次解释道:“对外薛诚的身份是八岁哑巴女孩,对内他是个二十八岁的成年男人。” 周泽锦再次点点头,又问:“那我们算内还是外啊。” “内。”贝岑烟气得差点憋出内伤,“内指的是自己人,也就是管理局的人。” “哦,那.......” 赶在周泽锦又要问问题前,贝岑烟岔开话题道:“许明渊回来了,你不把东西给他。” “对哦,差点忘了,许明渊你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拿。”周泽锦说着转身跑开。 薛诚看向周泽锦消失的地方,又稍稍抬头看向更加不正常的许明渊,问:“咱们分局就没有正常点的人吗。” 许明渊的不正常在于性格差异极大的双重人格,周泽锦似乎也单纯过度,甚至有点憨了。 至于贝岑烟,薛诚总觉得她现在恨不得把自己脑袋开瓢,把里面每一寸都摸清楚。 贝岑烟回道:“本来许明渊是最不正常的,现在换成你了。” 薛诚心道我哪里看起来不正常,他刚想开口反驳,贝岑烟又拿出本书递到他面前,“还有,这个是给你的。” 薛诚看了眼书名,《伪音速成教学,女装大佬不是梦!》。 薛诚:“??” 在他不解和震惊的目光中,贝岑烟道:“在外人面前你总不能一直装哑巴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等薛诚狡辩完,贝岑烟强势地将书塞到他手上,顺带提醒道:“好好练习,我会随机抽查的。” “另外.......”她无视薛诚又看向许明渊说道,“你等周泽锦拿东西过来,然后一起带薛诚去把生活用品买回来就能提早下班了。” 许明渊身上的伤口早就已经彻底恢复了,贝岑烟又仔细打量他片刻后,微微笑起来:“这一趟辛苦你了。” “嗯。”许明渊淡淡说道。 片刻后,周泽锦拎着大包小包跑下来,“许明渊,快看我给你带的特产。” 许明渊抬眼看过去,各样的土特产礼盒上印着刊省某市的字样。 贝岑烟:“......” 忘了周泽锦也是去刊省出任务来着。 薛诚:“??” 我们不是刚从刊省过来吗。 许明渊无视这尴尬的一点,面无表情道:“谢谢。” 周泽锦开心得笑起来:“你喜欢就好。” 贝岑烟与薛诚:“......” 你是怎么看出他喜欢的。 第11章 平凡11 许明渊面无表情地接过特产,拎着大包小包与周泽锦一起带着薛诚下楼,去置办生活用品。 两小时后,赶在日落前夕,他们二人与贝岑烟与薛诚在分局楼下分别。 许明渊和薛诚下飞机就直接打车来了分局,从分局到许明渊家还有不短的路程,故而周泽锦就好心地送许明渊回家。 薛诚目送二人驱车离开后,才对站在自己旁边的贝岑烟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兴海分局。” 兴海分局的人很少,要么是被上头刻意忽略,要么就是筛选严格。 从贝岑烟一掷千金的手笔,以及兴海分局比刊省分局豪华不知多少倍的工作环境,怎么看都是后者。 “我不喜欢未知和无法掌控的东西。”贝岑烟说,“总局分派下来的人除了一纸文书什么都没有,我没有功夫花心思去了解他们。” “那两个家伙不是吗。”薛诚又问。 “他们是我发现并邀请加入管理局的,调查员的训练批次与教官人选,甚至最终考核的内容都是我定的。”贝岑烟望向远方早已消失不见的车辆,言语间有种淡淡的自豪感,“他们是我一手培养的,所以我了解他们,关心他们,更珍视他们。” “这跟我必须来兴海分局有什么联系吗。”薛诚被贝岑烟的回答说得云里雾里的。 “你的情况特殊,即使转正也不可能参加总局的调查员训练,你的一切都会由兴海分局,也就是我来负责,换言之,你会跟许明渊、周泽锦一样,是我亲手培养的。” 贝岑烟说完后,薛诚还听到她小声念叨一句:“虽然不能读心让我有点不爽。” 平淡的言语间透露出可怕的掌控欲,明明是在看向远方,但薛诚总觉得那双凌厉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他猛然意识到先前这人让自己练伪音不是在开玩笑,她真的会定期检查。 恰巧此时,贝岑烟垂眸望向薛诚,眸子依旧是黑褐色,却用玩笑般地口吻再次提醒道:“记得好好练习,三天后第一次检查。” 薛诚:“?!” 你不是看不到吗,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行了别发呆了,上车。”贝岑烟说着抬脚往一边的停车场走去。 薛诚犹豫片刻,跟上去问道:“去哪啊。” “给你安排住宿的地方,顺便让我看看你的异能有多强,又能操控到什么程度。”贝岑烟说话功夫薛诚已经开门坐上后座了,见车门关好,她踩下油门,开车往分局深处驶去。 与此同时,平燕的一所高中内,因为清明假期的到来,今晚提前放学没有晚自习,不少学生都趁着最后一节课前的课间讨论假期怎么过,当然这些学生不包括高三的。 黄颖彤后排的孟璇戳了下她的后背,问道:“我们清明假期去哪玩啊。” 他们明年就高三了,可能暑假就要开始补习,出去玩的话自然只能趁现在,不然接下来一整年都没空了。 黄颖彤转身趴在孟璇的桌子上,纠结道:“是啊,去哪玩呢。” 突然,夏魏然坐到黄颖彤旁边的空位上,神秘兮兮道:“欸,你们知道影蛇吗。” “影蛇?什么影蛇,具体说说。”黄颖彤好奇问道。 “一个恐怖传说,说是在某个村子里真实存在的怪物。”夏魏然说着扮个鬼脸恐吓二人,又道:“我们清明去找影蛇吧。” “听起来好不靠谱。”孟璇有些嫌弃地说,“夏魏然,你从哪听来的啊。” “学校老贴吧里传出来的,真的有人拍到照片,还提供了地址。”夏魏然说着又悄咪咪道,“我刚拿手机查了,那地方真实存在,我们就去找一下呗,实在不行就当放假出去散散心得了。” “我总觉得不靠谱,你说对吧,黄颖彤。”孟璇说着看向黄颖彤。 谁想黄颖彤比夏魏然还激动,“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去嘛,孟璇,不然你真打算在家里待三天啊。” 孟璇肯定是不可能在家待三天的,不然她妈一定会天天盯着看书的。 而且她和黄颖彤、夏魏然是个玩很好的小团体,从高一开始都是一起玩的,现在两人都决定要去了,孟璇自然也要跟着去了。 见已经无法阻止这两人的想法,孟璇又问:“你们想好跟家里怎么说没有,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们我们要去找怪物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这种事情没有家长会同意,肯定要找个理由的。 “这个啊,好说。”黄颖彤笑着说,“你们跟家里说,要和我一起去兴海找我姐玩就行了。” “啊?”夏魏然惊讶看向黄颖彤,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这就行了?你妈给你姐打个电话不就暴露了嘛。” 孟璇也好奇地问:“黄颖彤,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姐姐啊。” “表姐啦,在兴海工作,听说还挺忙的。”黄颖彤说完又看向夏魏然敷衍道,“反正你放心,肯定不会暴露的。” “不行,万一暴露了,我妈能扒我半层皮。”夏魏然追问道,“你必须百分百保证这个理由不会暴露。” 黄颖彤见孟璇同样担心的表情,解释道:“怎么说呢,就是我那个表姐性格太强势了,只有过年她才主动打个电话回来,从来没人敢主动联系她。” “啊?”孟璇和夏魏然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似乎想不出来能有多强势,后者还追问道:“那你还敢骗你妈说去找她啊。” “是啊,就因为强势我才说去找她啊。”黄颖彤道,“只要我说去找她,我妈就会交代我怎么怎么样,反正就是不敢打电话去跟我那个表姐专门确认。” 见两人还是不放心,她又摆摆手道:“安心啦,我初中时候就用这个理由到处去玩了。” 孟璇和夏魏然:“......” 难怪你这么自信,搞半天是惯犯啊。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眼看班主任就要来了,黄颖彤抓紧说道:“总而言之,就用这个理由了,明早在我家集合。” 夏魏然比了个ok的手势急忙跑回座位。 此时黄颖彤口中那个在兴海工作的强势表姐正在给薛诚测试异能,从仪器检测到各种实操,差点没把薛诚给逼疯了。 他额头冒汗地看向前方小拇指粗细的透明长管,坚决否定道:“我做不到,刚刚已经是极限了。” “是吗。”贝岑烟说,“看来你对异能的操作精细度非常差。” “这还差啊。”薛诚忍不住反驳,他指着旁边稍微粗一号的长管说道:“我能把比你人还粗的触手变得跟那管子差不多粗,还不算厉害啊。” “周泽锦能把水操纵到头发粗细。”贝岑烟说,“他是元素型异能者,异能为水,大可引洪泄堤,暴雨天降,小能以水穿针引线,织衣编锦。跟他比起来你这点程度和小孩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啥?”薛诚不可置信道,“就他那......” “周泽锦对异能的操作精细度在整个管理局都是顶尖的,如果不是他平时的性格过于单纯,总局是不会同意将重新下放给分局的。”贝岑烟看向薛诚,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自豪感,真心夸赞道:“他是天生的战士,天生属于战场,属于国家与人民。” 薛诚一愣,没想到自己只相处过几小时、甚至有些傻的青年会在贝岑烟这里有如此高的评价。 他只能牵强地狡辩道:“水本来就没有形态,好操作是应......” “你的触手是从影子里衍生出来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影子和水一样,都没有固定形态,那么根据我的推测,你应该也能将影子变成其他种形态,而不是局限在单一的触手上。” 薛诚沉默了,贝岑烟的推论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 这人对异能的了解实在太过深入透彻,完全不像个坐办公室的人,以至于此刻薛诚找不出半点理由反驳她。 “那许明渊呢。”薛诚岔开话题道,“你对他又是怎么看的。” “他啊,招进来单纯是因为精神型异能者的强大直觉。”贝岑烟回道。 “直觉?”薛诚不解道,“什么叫直觉。” “谁知道呢,可能上辈子欠了他恩情,这辈子才要天天给他忙前忙后。”贝岑烟说着又打开另一间房屋的大门。 薛诚望过去,里面场地开阔,四周墙壁包括地面都嵌着软垫,最里面的角落还摆放了各种冷兵器。 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贝岑烟道:“现在再让我看看你自身的格斗水平吧。” 薛诚:“??” 薛诚指着自己,无比震惊道:“你要一个八岁小女孩学打架?” “你只有外表是八岁小女孩,不要用这点混淆视听。”贝岑烟站在训练室门口催促道,“快点吧。” 薛诚看向大门敞开的训练室,总觉得那跟龙潭虎穴没有任何区别,视线又转向无比强势的贝岑烟。 龙潭虎穴也必须进去,薛诚无奈叹口气,脚步沉重地朝训练室走去。 另一边,获得贝岑烟高度评价的周泽锦正在送许明渊回家的路上,此时太阳彻底落山,白日与黑夜交替完成,后者笑眯眯说道:“憨憨,前面路口左转,送我去趟湖悦湾。” 周泽锦和许明渊同在兴海分局工作,自然知道对方有两个人格,而他分辨的方式也很简单,白日只会叫他完整的名字,而黑夜会叫他憨憨。 一听这个称呼,周泽锦就知道许明渊人格交换了,他趁着等红灯时,扭头看向许明渊开心道:“老大,你来啦。” 老大这个称呼是黑夜忽悠着周泽锦叫的,前者听得满意,后者叫得开心,没有半点违和感。 “嗯,到时间就来了。”黑夜又扫了眼放在后座的刊省特产,好奇道:“你去刊省出的什么任务啊,一个多月才回来。” “他们那边出了个隐身能力的异能者,到处蹭吃蹭喝,排查之后还剩下七八个人选,不能确定是哪个就让我过去帮忙盯着。”周泽锦回答道,“不过因为那些人都是流浪汉,活动范围太大了,只能一个一个排查。” “这样啊。”许明渊想起之前张鸿远说他们兴海分局的人是不是都有点毛病。 他会这么说估计是因为周泽锦任务途中善心泛滥去帮人了,毕竟后者经常这样,非战斗时段没有任何心机,善良得有点过头,几乎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就像现在这样,许明渊口中的湖悦湾和周泽锦家几乎是两个极端方向,后者仍旧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许明渊又问:“在刊省的一个月过得开心吗。” “嗯,张队人很好就是脾气有点暴躁,韩绮会给我烤小饼干吃,金槐虽然比较冷漠,但是真的超厉害,还有于哲,他最好了,总是跟我一起挨骂。”周泽锦笑着说道,“这些东西也是他陪我一起买的,他说都超级好吃,你回去之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尝尝。” “好,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尝尝。”黑夜回道。 “老大,你最好了。”周泽锦接着道,“我跟你说,在刊省的时候我还......” 一路上周泽锦喋喋不休地说着,而黑夜边托腮看窗外的景色,边静静听着,偶尔还会插上几句。 周泽锦这人话不算多,但一跟黑夜在一起,话就多到说不完,因为黑夜从不反驳他的话,也从不觉得不耐烦,更不会觉得他幼稚,能让他说完所有想说而未说出的话与想法。 而对黑夜来说,跟周泽锦相处很舒服。 黑夜象征恶意,也总是压抑着恶,他对这种无形的东西异常敏感,任何零丁的恶意他都能感觉到,并会无限放大。 从小到现在,只有周泽锦身上,黑夜感觉不到任何恶意,那是种比孩童还要洁白的天真与善意,像垃圾场中的甘泉,让黑夜即使不破坏点什么就能短暂平静下来。 时间在周泽锦的愉快讲述中缓缓流逝,不短的路程也接近尾声,周泽锦将车停在湖悦湾的大门口,许明渊摇下车窗探头道:“是我,我朋友送我进去,过会就出来了。” 许明渊这张脸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加上中间还发生过某件事,湖悦湾的门卫没有不认识他的,一看是他立马放行,在车子发动前还不忘提醒道:“快点出来啊。” 许明渊没有回答,车子快速朝小区内驶去。 湖悦湾顾名思义,中间有个很大湖泊,整个别墅区都是环绕这个湖建立,到了时节还有游船活动。 故而这个湖泊很大,而许明渊要去的地方是他姐许烨舟的家,位于湖悦湾风景最好的位置,也就是在最里面,走路进去还不知道要花多久。 周泽锦驱车驶过环湖大道,湖岸边还设有绿茵步道,有不少人在上面走路闲聊,路灯的光芒将植物与行人一同照在柏油路上,不算热闹却充满人间气。 等到目的地后,许明渊下车,周泽锦挥手与他告别:“老大,我走了啊。” “嗯,路上小心点。”许明渊说完又补充道,“对了,憨憨,出门的时候门卫要拦你说这说那的,你就告诉他敢乱说话的话当心我找他麻烦。” “好的。”周泽锦说。 他虽然单纯,但不至于不分好坏,他知道许明渊,贝岑烟他们都是在为自己好,所以这些话他都会听。 见周泽锦答应下来,许明渊关上车门,转身朝身后的小别墅走去。 而周泽锦回到入口时,门卫如许明渊所料拦下了他,并示意他打开车窗。 车窗打开后,不等门卫开口,周泽锦就探出头笑着说道:“老大让我告诉你,敢乱说话,当心他找你麻烦。” 门卫一听周泽锦对许明渊的称呼,顿时愣住了。 那臭小子真黑社会啊! 第12章 平凡12 关于许明渊可能是黑社会这件事,还要湖悦湾交房后业主正式入住说起。 从售楼开始湖悦湾主打宣传的就是中央湖泊,包括游船在内的各种娱乐活动,业主和其家属都能免费享受,但是入住之后却变成只有业主本人能免费享受。 不少业主都是冲免费游玩这点才买房的,这么一改,业主几乎全都闹起来了天天堵在物业处。 湖悦湾的物业似乎当初就考虑过这种情况,找的安保和门卫都是身强力壮的,甚至还有两个是退伍下来的。 许明渊的姐姐许烨舟刚开始没打算跟其他业主一起闹,毕竟这里就她自己一个人住,有没有家属免费这项福利其实无所谓。 但无奈双方越闹越厉害,到最后演变成业主和物业打架,门卫不让出行等严重影响生活的问题。 甚至某次打架时,有个门卫将人打骨折后还放狠话要么乖乖守规矩,要么给他打趴下。 正巧被打伤那人就住许烨舟隔壁,许烨舟也在当晚回来时被物业阻拦、骚扰、加调戏。 忍无可忍的她当晚就把许明渊叫来,后者一人单挑全部门卫,并将放狠话那人两只胳膊都打骨折后,放下狠话要么把规矩改回来,要么他来一次打一次。 顺带还不忘让骚扰许烨舟的人给她磕头道歉。 当时正好是晚上,许明渊的黑夜人格杀气毕露,眼眸泛着若隐若现的红光,别提有多吓人了。本来还有门卫不服,爬起来要继续打,黑夜又掏出匕首嵌在他面前的地上,吓得有人以为他是黑社会当场就报警了。 最后,还是贝岑烟凌晨带着保释文书去公安局给黑夜捞出来的,顺便扣他一月工资再赔给受伤门卫一笔钱,才彻底了事的。 但也因此,物业将福利改回原样,毕竟黑夜放完狠话后,还不忘让白日在门卫处站一整天。 总而言之,现在物业和业主关系和谐,而许明渊每次来,门卫都跟看到凶神一样,能多快送走就多快送走。 就像现在这样,门卫本来还想跟周泽锦说许明渊坏话,周泽锦老大的称呼一出来,顿时什么话都不敢放了。 他尴尬笑两声,有些牵强地说道:“没啥事,就跟你说路上注意安全哈。” “谢谢,我会注意的。”周泽锦说完笑着驱车离开了。 门卫:“.......” 我操你大爷,就说那小子是黑社会。 当初到底怎么给他捞出来的啊。 另一边,在门卫这坐实黑社会身份的许明渊已经站在许烨舟的家门口,等待后者来开门了。 早上交替时,黑夜就让白日记得中午给许烨舟发个信息,告诉他晚上会过来。 此时,许烨舟点好外卖火锅已经彻底烧开了,就差许明渊人了。 听到门铃声,“来啦。”许烨舟激动跑过去开门,开门见到许明渊后立马激动道:“终于来啦,差点等死我了。” 她低头看到许明渊手上拎着东西,又道:“你这次怎么还专门带东西过来啊。” 一般情况,许明渊出差回来是不带任何特产的,毕竟白日不会带,而黑夜不知道带啥。 “我同事送的,他也刚出差回来,我就顺便一起拎过来了。”许明渊笑着解释道。 “行吧,赶紧进来吧,我都要饿死了。”许烨舟说着把许明渊拉进屋,关上门后又急忙拽着他去餐厅吃饭。 许烨舟今年二十九岁,比许明渊大六岁,但性格开朗,少女心爆棚,住的小别墅里堆满了毛绒玩具,墙壁上也挂着各种可爱的装饰物,就连餐桌上正烧着的锅也是玫粉色的。 她本人也是如此,四月初的夜晚不算冷,她穿了件草莓熊的绒毛睡裙,过肩的乌发随意披散着,衬得有些肉感的脸颊白里透粉,配上睫毛浓密的明亮双眸,看不出真实年纪不说,甚至还让人总想把她抱进怀里,当个毛绒玩具般搓揉。 这副模样也难怪门卫会对许烨舟出言调戏,当然被许明渊打过一顿就再也不敢了。 许烨舟又打开冰箱拿出两瓶可乐,又随手递给许明渊一瓶,道:“专门点的特辣锅,你可得多吃点啊。” “我是很能吃辣,但......”许明渊接过可乐喝一口后,开玩笑道:“我亲爱的姐姐,你可别把自己辣哭了啊。” “切,才不会呢。”许烨舟说着开始夹肉进火锅。 半小时后。 “咳咳——!不行了,咳咳......太辣了,受不了了!”许烨舟边咳嗽边半眯着眼睛朝许明渊伸出手,“纸,快给我纸!” 如许明渊所料,许烨舟被辣出眼泪了。 “都说了,不能吃就别点这么辣的。”许明渊说着将纸递给许烨舟。 许烨舟飞速抽几张纸擦去眼角的泪水,又擤几下鼻子,喝一大口可乐才缓过劲来,她深吸一口气道:“呼——,真是辣死我了。” “看你心情还挺不错的嘛。”许明渊看向许烨舟狼狈的模样,调侃道:“前几天还专门打电话给我哭诉,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了呢。” “你说那事啊,其实我还好,主要是楠姐伤心啦。”许烨舟说,“楠姐经常跟我说蒋欣雯有多好,多努力,公告出来前一天,我还约她吃饭来着,一个人等到七点多钟,才来电话跟我说出事不能来了。” 许烨舟口中的楠姐就是姚楠,两人年纪相差不算小,但却是非常好的闺蜜。 许烨舟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又叹口气道:“楠姐以前从来不会失约的,我猜到出大事了,就是没想到是这种事。” “然后呢。”许明渊问。 “然后啊,第二天我知道蒋欣雯意外去世的消息,就去楠姐那边找她,帮她把后续工作处理完,总不能全压在她跟若怡两人身上吧。”许烨舟道 她说着又叹口气,愁眉苦脸起来:“本来这也没什么,但爸晚上打电话给我了,说给我找了相亲对象,让我去先去跟人家相处看看。” 许明渊家里挺有钱的,各种亲戚不少,而他们父亲又是长子,说是相亲,估计跟联姻差不多。 许明渊因为双重人格的问题,别说外人了,家里不少亲戚都只知道他这个人,而没真正见过他。 这种情况下,要联姻自然也只能找许烨舟了。 许明渊瞬间明白为什么许烨舟会找他哭诉,又专门叮嘱他快点回去了,他试探性问道:“相亲对象你不喜欢啊。” “宋氏地产的二少爷。”许烨舟说,“圈子里风评挺差的,都说他玩得花。” 许明渊虽然不参与家业,但对一些企业还是有了解的,宋氏地产是十几年前突然起来,说是暴发户也不为过。 说难听点,让许烨舟去跟宋氏地产联姻,完全就是羞辱她。 “是爸让你去的,还是?”许明渊有些不悦地问。 “是二叔啦,一直说什么人家孩子挺不错的,正好我年纪也不小了,非要我去跟他试试。”许烨舟无比郁闷地说,“正好这次和姜氏的项目是爸和二叔一起负责的,他也没办法,只能让我去跟人见一面了。 知道不是他们亲爸的主意,许明渊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又看向许烨舟笑着问:“人什么时候到,我陪你一起去。” 除了一起去,许明渊想不出来还有什么事能让许烨舟着急叫他。 “说是陪他妹妹一起来的,好几天前就到了,不过我们约了明天,还有......”许烨舟看向自己无比帅气的弟弟,脸上的郁闷一扫而过,笑眯眯说道:“你不光要陪我一起去,还要假扮我男朋友。” 许明渊:“?!” 我亲爱的姐姐,你在开什么世纪大玩笑。 “怎么,不行吗。”许烨舟故作生气道,“让我当你女朋友还委屈你了是吧。” “不......不委屈。”许明渊有些牵强地说,“我答应你还不行嘛。” 除非是杀人犯法这种恶劣行为,黑夜从不委屈和压抑自己。 但许烨舟是个例外,她的条件与要求,无论黑夜开心与否,他一定会答应下来。 因为有许烨舟的存在,他才不至于被关进精神病院,不至于继续遭受各种酷刑。 或者说,是许烨舟让他与白日学会接受彼此,接受约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这就对了嘛,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许烨舟说着重新笑起来,“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凯旋国际七楼的荣欣中餐。” “白天?”黑夜震惊地说。 “是啊,我相信你跟小白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许烨舟仍旧笑嘻嘻地说。 她对许明渊的称呼很简单,两个人格,白日叫小白,黑夜叫小黑。 现在她的目的也简单明确,就是让许明渊假扮她的男朋友,然后明天中午拒绝与宋氏二少相亲。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了,黑夜还好,知道点人情世故喜怒哀乐,但白日不同,他的内心世界如荒漠般一无所有,连很多该有的情绪都不理解。 让白日去帮许烨舟拒绝相亲,黑夜怀疑,他能直接先把许烨舟气死。 “我尽量啊。”黑夜有些牵强地回道,又打量着许烨舟问:“没别的事了吧。” “嗯,没了。”许烨舟站起来伸个懒腰,道:“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餐厅收拾好,晚上没化妆就不送你了。” 许明渊视线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眼皮子跳跳,道:“亲爱的姐姐,你至少给我辆车吧。” “没有,给你了,我明天开什么。”许烨舟说完又想到自己家似乎离门口挺远的,又道:“我给你叫辆车,赶紧收拾桌子吧。” 许明渊:“......” 你有没有想过,出租车进不来啊。 然而许烨舟此时早就转身上楼去了,黑夜无奈接受事实,收拾完餐桌上的各种盒子后,拎着一大袋垃圾出门。 他的脚程很快,途中又一直在想明天该怎么办,不知不觉就到了门口,连手中的垃圾都忘丢了。 他看向门卫室正好探出头的门卫,笑着说道:“有空不,帮我把垃圾扔了呗。” 因为周泽锦的那声老大,许明渊在门卫这已经彻底坐实黑社会的身份了,这哪敢不帮啊。 门卫颤颤巍巍开门走出来,露出的笑容谄媚中夹杂一丝恐惧,“您开口,不管多忙都有空。” 此时门卫已经接过许明渊手中的垃圾袋,又恭敬地说道:“您慢走啊,路上注意安全。” 许明渊:“??” 他这是怎么了,刚挨打结束的时候都没吓成这样啊。 许明渊也懒得纠结这些小事,走出大门朝约好的出租车走去。 片刻后,一辆出租车从湖悦湾大门口离开。 此时,在江省迁州市,一辆公交车停靠在了路边,李凡香从车上下来,朝在另一个街道上的公交车站走去。 她刚回家的那天晚上还没取到钱,就收到何蕊打来的电话,电话里说他父亲中午又进急救室了,刚刚才抢救回来,顺带还告知可能需要的医疗费用。 李凡香翻开存折看了眼,完全不够。 她沉思一晚上,终于还是决定卖房了,因为时间赶所以价格被压得很低,但她见金额超出估算的医疗费用,二话不说就成交了。 现在,李凡香正拿着卖房的钱转公交去高铁站,能省一点是一点,对现在的她直接打车过去实在太贵了。 去往高铁站的公交车要走到另一条街道,途中会经过一个小公园,而公园边上还有个公共厕所。 李凡香走过去的时候,一个小男孩正蹲在厕所门口哭泣:“妈妈......” 男孩呢喃的声音不大,但无奈周围太过安静,李凡香又对这两个字非常敏感。 她停下脚步,走到男孩面前,轻声问道:“小弟弟,发生什么事了,你妈妈呢。” “妈妈.......妈妈,上厕所去了。”小男孩指着一旁的厕所,哭道:“但她进去很久了,一直都没出来。” 他抬头看向李凡香,红着眼眶道:“妈妈说过我是男孩子,是不能随便进女厕所,大姐姐,你能帮我进去看看吗。” 男孩出现的时段,地点,甚至说得话都有些诡异,但李凡香没想太多,她现在对妈妈这个词实在太敏感了,摸了摸男孩的头,她道:“你在这里等着,姐姐帮你进去看看。” 小男孩露出一抹笑容,道:“谢谢姐姐。” 李凡香说着走进女厕,厕所里面一共四个隔间,只有最里面的那间是关着的。 她走过去,敲敲门,问道:“请问你还好吗,你的孩子让我进来看看。” “马上就好。”里面的人说完,只听“咯噔”一下,厕所的门打开了。 一个女人走出来,不知为何李凡香看着她有些害怕,“我......” 她刚开口,女人立马用沾了不知什么东西的湿毛巾捂住她的口鼻。 “唔——!” 片刻后,女人松开手,“咣当”一声,李凡香昏倒在地。 蹲在门口的男孩听到动静走进来,他扫了眼地上的李凡香,又抬头看向女人,紧张问道:“我今天的任务达标了,能有饭吃吗。” 女人不屑地说道:“到后面等我。” 她全然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但男孩什么都没说,身体明显颤抖一下后步伐僵硬地走出去。 见男孩出去后,女人扛起李凡香,走向她刚出来的那间厕所,而后竟是直接从墙壁穿了出去。 厕所后面,在公园绿化的掩映下停着一辆面包车,男孩已经站在车前等着了。 见女人扛着李凡香过来,他打开车门,率先钻进去,后座的椅子全被卸掉,几个昏迷的女生躺在里面。 很快,女人将李凡香也扔进来,关门后又到副驾驶坐上坐好。 驾驶座上戴眼镜的男人有些不悦地说:“不是说带他上厕所吗,怎么又绑个人回来,不怕被发现啊。” “正好试试那小鬼说的方法。”女人说着又往后看一眼,咧嘴笑起来:“还挺管用的,搁城里都能骗到人。” “行了,那小鬼自己都完了,最近先少拐点,不然用坏的都不知道怎么处理了。”眼镜男说着叼根烟在嘴上,而后发动车子。 “什么?”女人一愣,追问道:“你刚说什么,那小鬼怎么了。” “你不知道?”眼镜男见状解释道,“老范前几天去送货的时候,发现那地方已经变成废墟了,还差点被黑豹逮住,一车货都丢了。” 女人眉头皱了下,道:“那现在上头怎么说。” “能怎么说,先避避风头呗。”眼镜男吐了口烟云,道:“以防万一,大伙现在都在回去的路上。” “我们呢,这批直接送基地去。”女人又问。 “不然呢,反正基地那边也有人买不是吗。”眼镜男说着看了眼导航,道:“开快点的话,估计明晚就能到了。” “知道了。”女人说。 第13章 平凡13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兴海时,黑夜立马察觉到交替时间到了。 他走到洗漱间的镜子前,语速飞快道:“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头,说什么话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照片也存手机里了,实在搞不出来就去找个理发店让人家专业的给你弄,另外吃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我也准备好对应稿了,你照现场情况用就行了。” 他又深吸口气,有些严肃地说:“如果你还不懂怎么办就打开字典查查偏爱、偏袒、护短这几个词什么意思,顺便看几集【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肥皂剧,里面霸总怎么来就怎么来。” 最后,他嘴角扬起,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露出一股狠意,“如果他欺负我们姐的话,就表现得强硬点,大不了把桌子掀了,筷子插他脑门上,正好方便我下次晚上约他出来狠狠揍一顿。” 话音落下,许明渊嘴角的笑容消失了,交替完成,白日看向镜中一夜未睡有些狼狈的自己,平静说道:“我知道了,事关姐姐我一定会办好的。” 他拿起放在台子上的纸条,上面写道:【第一件事,先找组长请假。理由就说陪姐姐相亲去了,说完直接挂断就行,组长肯定会同意的,如果不同意再打回来,你直接把她拉黑就行。(你可以九点后再请假,但我希望你现在就请,毕竟我一夜没睡,也不想让组长太安稳。)】 白日看着上面我希望三个字,果断转身拿起手机,拨打贝岑烟的电话。 出乎黑夜预料,贝岑烟因为训练薛诚同样一夜未睡,她一手拎着被打得彻底爬不起来的薛诚,另一手接通电话:“喂,大早上什么事。” 白日回道:“我今天要请假,理由是陪我姐相亲,黑夜说你肯定会同意的,通知你一下挂断就行了。” 说完,白日立刻挂断电话,不给贝岑烟任何说话的时间。 贝岑烟:“......” 说不同意你就不去了吗。 她到现在还记得几年前黑夜因为他姐打架进局子,大半夜打电话给她,让她去警察局捞人的事情。 真要不同意,电话回过去,那边肯定装死玩失踪。 想到几年前,那些门卫被打的惨样,贝岑烟在心底祈祷道千万不要再给我打进局子了,她不想白天也去警察局丢人。 她拎着薛诚走出训练室下楼,又将人丢在车副座,有些嫌弃地说:“基础太差,给你今天休息一天,好好调整状态,明天开始正式训练。” 被打到胳膊都抬不起来的薛诚:“??” 你听听,你说得是人话吗。 还有,你一个坐办公室的为什么这么能打。 另一边,黑夜交代的第一件事完成,第二件事是去看她写好的情景应对表。 白日走到书房,电脑没关,上面写密密麻麻写了很多页,整整八千字。 他坐到桌前,从头开始一点一点慢慢翻看,上面写得很详细,甚至连对方点什么菜,提什么要求都举了很多种情况。 好在白日的精神值很高,记忆也很好,三小时后,他将文档全部看完,在关掉电脑前,想起黑夜最后说的话,又把那三个词搜了一遍。 总得来说就是,许烨舟说什么都是对的,帮她就行了。 白日关上电脑,走进衣帽间,里面很小的一部分装工作穿的白衬衫和西装,另一部分全是黑夜买的、款式各样的衣服。 此刻,这些衣服大部份都堆在地上,空出来的衣架上挂着一套搭配好的衣物。 旁边还贴着一张纸条:【我时间来不及了,你记得把其他的衣服收拾好(当然,时间来得及的话,还有记得换衣服前洗个澡,再敷个面膜)】 白日看了眼时间,正好九点半整。 许明渊不像许烨舟那样专门买了个小别墅,他住在安苑区中央地段的高层住宅内,楼层选得很高,又专门在客厅设置一个很大的透明落地窗,太阳升起落下都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 这里正好卡在兴海分局与高速入口中间,方便要出外请回来收拾东西。上次去刊省因为时间太赶,才没有回来。 说来也巧,因为在中央地段,开车不堵车的情况,几分钟就到了。 换言之,完全来得及收拾衣柜,白日面无表情地开始整理衣柜。 一小时后,衣柜恢复原样,白日又进浴室冲了个澡,把已经在门口准备好的面膜敷上,顺带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几分钟后,他撕下面膜,走进衣帽间开始换衣服。 许明渊的自身条件非常优越,不需要过多的化妆与修饰,本身就已是惊为天人,再加上考虑许烨舟的穿着,黑夜没选太花哨或者太正式的衣服。 他挑了件宽松的白衬衫,搭配黑色的针织背心,背心领口有黑白灰三色的交替装饰,下面是条百搭的黑色休闲裤,还有条深色白条的领带作为装饰。 整体偏向休闲,白日身高体长,身上肌肉线条流畅又不饱满,穿上后不至于太过单薄。 又或者说他穿起来正正好好,像是衣柜展示的模特般,弱化了白日本身的冷漠感,显得青春阳光,像是刚进大学没多久,虽然他本身毕业也没几年。 衣服口袋还夹了张纸条,白日掏出来上面写道:【你就当自己是大学生,年少轻狂不服就是干,看谁不爽都别惯着,正好方便我下次打他。】 十一点整,白日准时出门,开车去往凯旋国际。 等他在停车场停好车,坐电梯上到七楼,快走到荣欣中餐门口时,许烨舟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 好巧不巧,她同样穿了黑白搭配的衬衫制服,不同的是她没有许明渊那般耐寒,还套了件浅色的呢子外套。 见到许明渊时,她眼前一亮,笑着朝他招手,“这边。” 等许明渊彻底走近时,她上前揽住她的胳膊,夸赞道:“我们还挺有默契的,穿衣服都这么搭。” 说完她又想到白日的性格,小声提醒道:“小白,你一会要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安静当个背景板就行。” “嗯。”白日点头。 商量好后,二人走进餐厅,许烨舟对门口的招待说:“宋先生定的包间,人应该已经到了。” 按理来说,许烨舟是东道主应该她来选地方,但联系宋氏地产的二少宋浩博时,他已经选好地址给许烨舟发来了。 反正就是见一面然后散伙,许烨舟对去哪里吃饭也没什么要求。 融信中餐在兴海的口碑不错,内部装修采用红木,营造一种低调奢华的感觉,本身的菜系属于融合改良菜,哪里特色都能吃到点。 虽然价格有些偏高,但很受许烨舟这个圈子的喜欢,不少人饭局谈生意都会选这里。 宋浩博定的虽说是包间,但也就是个靠窗口,私密性好点的四人桌。 许明渊二人被接待领过去时,一边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一男一女。 男的应该就是跟许烨舟相亲的宋氏地产的二少,宋浩博。至于女生的话,许明渊二人刚坐下来时,宋浩博就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宋昕怡,陪我一起过来,顺便帮我把把关的。” 宋昕怡抬头望了二人一眼,而后继续低头打字,似乎在跟什么人聊天。 宋浩博说完又将视线落在许明渊身上,问道:“这位是?” “我男朋友,也是陪我一起过来的。”许烨舟说。 她跟许明渊虽然是亲姐弟,但二人长相完全不一样,后者甚至帅得超出寻常范围了,因此她一点也不担心许明渊假扮她男朋友会暴露。 宋浩博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情,他妹妹宋昕怡甚至头都没有抬。 他先是打量许明渊片刻,又抬头对服务员说道:“我们这边可以走菜了。” 说完,他再次看向许明渊,用有些轻佻的语气问:“今年多大了,大学应该还没毕业吧。” 白日想起黑夜给自己的人设,点头回道:“嗯,大学在读。” “这么年轻啊,那你想好以后做什么工作没有,或者说你跟你女朋友是认真的吗。”宋浩博又问。 许烨舟有些不悦地说:“宋先生,是我要我男朋友过来的,你用不着专门针对他吧。” 紧接着,她又露出一个有些官方的笑容,说道:“宋先生,大家都是家里长辈叫来的,他们怎么想的你我心里应该都清楚,我呢是没那个打算,我们就当交个朋友,一起吃顿饭可以吧。” 宋浩博见许烨舟都说这么直白了,也不再针对许明渊,看向许烨舟同样挑明说道:“许小姐都说开了,那我也说下我的看法吧。” “家里都是长辈催婚对吧,正好我俩年纪都不小了,说白了就是把我俩绑一块,弄个长期稳定的关系方便日后俩家合作。” 宋浩博无视许烨舟重新皱起的眉头,又道:“我呢,还没玩够,真让我去老实结婚肯定不可能,我想这点许小姐也一样,不然也不会带小男朋友过来,对不对。” 他说着又看向许明渊点评道:“你品味跟我还挺像的,都喜欢年龄小青涩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许烨舟压着怒火问道。 “我想说咱俩就听长辈的话把婚结了吧,然后婚后各玩各的,怎么样。”宋浩博丝毫没觉得任何不对,继续提出自己的要求:“至于孩子的话,要一个就行了,不过必须是男孩,如果不是就必须再生个二胎。”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补充道:“对了,你给我生下儿子后记得去上环,毕竟你婚后跟几个人玩我不管了,但总不能哪天野男人领着野孩子上门吧。” “你这人还真有意思啊,不准我乱搞,就许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包养小三小四小五,弄出无数个私生子?”许烨舟冷笑着说道,“叫我去上环,你怎么不说自己去结扎呢。” “拜托,我是男的,要绝育也不该是我来。”宋浩博像是没察觉到许烨舟话里的嘲讽,继续厚脸皮道:“我刚刚说的话可没开玩笑,许小姐你认真考虑下,正好我妹给我们做个公证。” 他说着又拍拍宋昕怡,道:“昕怡,别玩手机了,和你未来嫂子说几句话。” 宋昕怡抬头看向许烨舟,有些不耐烦道:“就是我哥说得那样,结婚之后生个男孩,然后各玩各的谁都不管谁。” “你最好快点考虑。”宋昕怡催促道,“我下午还要参加谢翊川的粉丝见面会呢,没时间陪你们墨迹。” 说起谢翊川,白日想起自己之前答应薛延私下调查的事情,但找不到从何处入手,再加上给薛诚办证件就一直搁置。 时隔几日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白日猛地想到这件事,顺带空白的脑海中又闪过侯涅生那张绝美的脸。 侯涅生同样在娱乐圈,应该能知道点东西,等结束打个电话问问他。 白日完全没考虑对方会拒绝,似乎本能地觉得对方会帮忙。 而眼下这种情况,也全在黑夜写的情况假设里,他抬眼看到宋浩博用有些露骨的眼神打量许烨舟,轻笑着说道:“说实话,许小姐比我想象中好看太多了,当妻子带出去一定非常有面子。” “你也比我想象中垃圾太多了。”许烨舟瞪着他,冷笑说道。 “谢谢夸.......”宋浩博刚说完反应过来什么,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是人渣,是社会败类,今天来见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许烨舟说着拎包起身就要走,“小白,走了,姐请你去别处吃。” 许烨舟很了解许明渊两个人格,白日能陪她过来,安静坐在旁边已经够了,压根没指望他帮自己说话。 同样的,她也没想到这宋浩博比自己想的还不要脸。 “死娘们,敢骂我。”宋浩博起身作势要打许烨舟,刚伸出手就被白日轻松抓住。 抓住后,白日又轻松一拧,宋浩博手腕疼得顿时面容扭曲起来,“疼疼疼疼——” 他刚要用另一只手去打白日,后者先一步将面前杯子里没凉透的温水泼到宋浩博脸上。 按照黑夜的说法,该用筷子插他脑门,但白日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直接把人弄死。 现在他又瞪着宋浩博,本身有些冰冷的面容变得严肃起来,“宋先生,首先,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思想肮脏龌蹉。其次,姐姐她有自己的事业和人生,用不着被你指指点点,甚至成为你的附庸。” “更何况......”白日按照黑夜所诉,嘴角稍稍扬起,讥笑着嘲讽道:“你们跟姐姐家是一个档次吗,什么暴发户都敢来碰瓷了,你配吗。” 白日说着松开宋浩博的手顺带甩了一下,力道之大将他直接惯倒在沙发椅上。 紧接着,白日用一种近乎挑衅的目光扫过宋浩博和旁边同样被吓到的宋昕怡,道:“最后,希望宋小姐以后相亲时对方也提出同样过分的要求,然后你们正好败类凑一窝,也不用祸害他人了。” 说完,他揽过许烨舟的肩膀,用背挡住宋家兄妹,也同样挡住其他人看热闹好奇地目光,轻声说道:“走吧,姐姐。” 最后白日走到一半,又回头微笑着说道:“对了,作为东道主,这顿饭我们请,二位记得吃好喝好啊。” 许明渊本就长得好看到极点,精心搭配的校园风穿着又弱化了白日本身的冰冷,这么笑起来,倒真像是阳光开朗,人畜无害的男大学生。 看热闹的人几乎全都呆住了,还有转头看了眼狼狈坐下,浑身湿透的宋浩博,这对比不要太明显吧。 就冲这张脸都知道选谁,更何况对方还温柔护短,武力值爆棚,再看他在前台掏出自己的卡结账,可能还要加个多金的选项。 中午吃饭的年轻人不在少数,对于这种狗血场面,有人甚至拿出手机朝许明渊的背影拍了张照片。 彼时,白日已经揽着许烨舟走出餐厅。 他听到手机照相的声音了,但没有去阻止。 毕竟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内,黑夜说过如果闹起来有人围观,护住姐姐就行。 第14章 平凡14 许烨舟是恍惚着被白日搂着离开荣欣餐厅的。 她太了解白日了,刚刚发生的一切完全超乎她的意料,甚至说她比餐厅内的所有人都要震惊。 直到此刻彻底看不到荣欣餐厅的门牌了,她才反应过来,然后挣开白日的手,激动地蹦起来揽住他的脖颈,无比开心地说:“你们真是太棒了,来,姐姐请你们吃饭,想吃什么跟我说。” “嗯。”白日弯着腰,道:“黑夜喜欢吃辣的,我没有喜欢的。” “而且,黑夜一整晚没睡,我只是按他说的做而已。”白日实话实说道。 “我说是你们就是你们。”许烨舟松开白日,笑着说:“你跟小黑都很棒,无论小黑怎么计划方案,真正执行的始终是你不是吗,你们缺一不可。” “你俩我都要请,等晚上小黑来了再请他吃辣的。”许烨舟边说边踮脚环视一圈,拉着许明渊朝一家清汤牛肉火锅店走去,“而且谁说你没喜欢的,这不是喜欢吃清淡的吗。” 白日其实不是喜欢吃清淡,只是如果硬要他选,清淡的会更健康而已,但他没有跟许烨舟解释。 他一脸平静地许烨舟拉进火锅店,从点菜开始到结束全程没说话,似乎任务完成,他又变回如同机器人般冷漠英俊。 “好了,就这些。”许烨舟将菜单递给服务员,对黑夜晚上到底做了什么更加好奇了,问:“小白,小黑都让你怎么做的,今天完全超乎我意料了。” “他弄了张八千字的情景对照表,把所有的情况都假设列举了一遍。最后还告诉我,让我去把偏爱、偏袒、护短三个词去搜一遍,又看了几章《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白日平静地说,“我总结了一下,就是无论善恶是非,我只要站在你这边,帮你就对了。” “虽然那什么宋浩博确实挺过分的,但是也不能什么善恶是非都不管,一味就向着我。”许烨舟笑起来,用玩笑地口吻说:“如果有天,你们因为我去杀人犯法,我会非常难过的,那就不是我的初衷了。” “尤其是小黑。”许烨舟略显严肃地说,“你可要帮我盯紧他。” “嗯。”白日回道,“我会的。” “对了,我好奇一件事好久了。”许烨舟手肘撑着桌子,托腮看向白日好奇地问:“你们平时是怎么交换的。如果我现在透过你跟小黑说话,他能听见吗,还有你们除了日初日落时还能相互对话吗。” 她知道日出日落时,许明渊会自言自语,那是小黑和小白在交流,但其他时候呢。 “我们的身体相当于一个城堡,日出日落时门会打开,然后进行交换。”白日回答道,“那个时候我们会见面,可以短暂交流,除此以外,大门都会关上,我们无法见面交流,至于现在你跟他说话的话......” 白日回想起交替时的场景,那是一个巨大的光影城堡,当光照进来时,城堡容纳黑夜,呈现黑色;同理,当光消失时,城堡容纳白日,呈现白色。 而白日被关在城堡内时,他会呆在正中间的宫殿里,能看到、听到、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却不能与外界交通。 同样,那时黑夜也在外面,是无法交流的。 白日思索片刻,淡淡说道:“他听得到,但不能回应。” “听得到就行。”许烨舟玩笑般嘟囔一句,“不然晚上还要再重新叮嘱他一遍。” 说着,她又看向白日,认真道:“听到没有,小黑,不准随便伤人。” 困在城堡里的黑夜:“??” 凭什么啊,我出的主意,想的剧本。 结果被夸的是白日,挨批评的是我,凭啥啊。 好在他又听到许烨舟说晚上请他吃饭,“勉强原谅你,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了。”他嘟囔一句,又躺倒在地板上,环视这个纯黑的巨大城堡。 这城堡黑亮有光泽,看得清门是门,楼是楼,它的内里巨大,但他跟白日却都只能局限在一楼的宫殿中央,除了一条通过外面的交替之道,哪里都去不了。 他曾经无聊尝试过上楼,但到一半就上不去了,仿佛有个无形的门堵在那儿。 “真是无聊呢。”黑夜说。 这时外面的锅底烧开,白日和许烨舟开始吃饭,前者面无表情,后者非常开心,夹了片牛肉放嘴里后又道:“小白,下午有空吗,顺便陪我逛逛街呗。” “嗯。”白日回答道,“我请了一天的假。” “说起来,小白你跟小黑到底做什么工作啊。”许烨舟又问。 她只知道许明渊在政府工作,但工作保密性质极高,全年无休不说,还动不动就要出差,甚至有次还受重伤在医院躺了好久。 白日沉默着吃饭没有回答许烨舟这个问题。 许烨舟见状又问:“必须保密,一点都不能说吗。” 白日点头。 “行吧,不能说就不能说吧。”许烨舟说,“总之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此时的荣欣中餐内,因为许明渊先结了账,宋氏兄妹只能被迫留下来吃饭。 无论多好吃的饭菜在宋浩博看来都味同嚼蜡,甚至耳边还不时飘来他人的奚落声。 他又抬头看一眼还在手机聊天的妹妹,无比生气道:“还玩手机呢,你哥给别人那么数落,你就一点感觉没有吗。” “那你去打他啊。”宋昕怡头也不抬道,“自己打不过也骂不过人家,冲我发什么火啊。” 她听到宋浩博摔筷子的声音,终于抬起头来,有些不屑地说:“怎么,难不成你一个大男人还要我去给你撑腰啊,告诉你我可没空。” “你他妈到底是多喜欢那个谢翊川啊,一天到晚跟人家屁股后面,像条狗一样舔......” 宋浩博话没说完,宋昕怡也拿起水杯破在他身上,无比生气道:“我再给你说一遍,不准说他任何不好,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他......” 宋昕怡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改口道:“算了,懒得跟你说,我先走了,就不陪你在这丢脸了。” 说完,她起身拎起自己的名牌包快步离开。 一小时内被泼两杯水的宋浩博:“!!” 他妈的,都看老子好欺负是吧。 他望着只剩自己的餐桌,又察觉他人看热闹的目光,吼道:“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饭去。” 另一边,兴海分局办公室内,贝岑烟正无聊地刷着微博,距离蒋欣雯死讯公布已经快一星期了,现在基本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她刚想关掉电脑出去好好吃顿饭,突然看到一条热搜:#小说文学走进现实,神秘帅哥霸气护妻。 这条热搜很火,已经冲到第三的位置了。 凭着精神型异能者的强大预感,贝岑烟瞬间眼皮子跳跳,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点进热搜后,发现是个探店美食博主发的微博,说自己探店时遇到小说男主护妻场景走进现实,详细说了整个经过,最后还附上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男生背对镜头,只露出个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整个轮廓都清晰分明。 从男生的动作不难看出他怀中还搂了个人,拍照的瞬间他正好偏头,朝怀中之人轻轻微笑,英俊帅气到极点,也温柔体贴到极致。 如果男主不是许明渊的话,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贝岑烟:“?!” 许明渊你不是陪你姐相亲去了吗,怎么给我闹上微博热搜了啊。 贝岑烟不是没想过许明渊要搞事,但毕竟黑夜有把自己打进局子的前科。 而白日的心比冰川还冷,贝岑烟还想他应该不会闹出跟黑夜类似的事情,谁想两人直接联合在一起给她搞了个大的。 看完那探店博主描写的各种动作和笑容,贝岑烟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黑夜干的好事,还有白日也是,居然真会执行那疯子的傻逼操作。 他俩这姐是有什么魔力吗,每次都要给她闹个大场面出来。 微博下面的留言,贝岑烟已经不忍直视了,一波在猜测女主是谁,另一波在扒许明渊的身份,甚至还有人问,还缺女朋友吗,可以提前预约排号吗。 其中还夹杂着少部分当事人过来补充细节,贝岑烟还看到有人在夸许明渊露的一手很厉害,推测他应该练过。 废话,能不厉害吗,比特种兵还特种的地狱式训练。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给许明渊打去电话。 片刻后,电话接通,她强忍着怒火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跟黑夜都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电话那头,白日平静地说:“我们在帮姐姐拒绝相亲对象。” “拒绝相亲对象就拒绝相亲对象,你俩给弄个霸道护妻的词条上热搜是什么意思。”贝岑烟想到那博主的描写,更加气愤地说:“还什么邪魅一笑,薄凉讥笑,霸道总裁小说看多了是吧。” 白日反问道:“组长,你怎么知道黑夜让我看霸道总裁小说。” 贝岑烟:“??” 黑夜,你在搞毛啊!白日都被你带坏了。 贝岑烟再次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太阳落山前来,你来分局一趟。” 白日沉默片刻,脑中将黑夜和姐姐说的,凡事听姐姐的,不违法犯罪。 不去分局不犯法,而且下午还要陪许烨舟逛街。 白日果断选择拒绝,回道:“去不了。黑夜说只要不违法犯罪全听姐姐的,下午要陪姐姐逛街,晚上她还要请黑夜吃饭,没空过去。” 贝岑烟:“......” 你俩这姐是迷魂汤成精吗。 一个两个的,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还有事吗,组长,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白日说。 “等等。”贝岑烟忍无可忍道,“晚上让黑夜打个电话给我,这总没问题吧。” 白日“嗯”了一声,而后挂断电话。 “你上司打电话来了?”许烨舟问,“发生什么事了嘛。” 白日回道:“没事,让我晚上打个电话给她。” “没事就行。”许烨舟说着站起来,“你等我一会,我去上个厕所,顺便补下妆。” 白日点头,正好趁这个短暂工夫联系侯涅生。 片刻后,电话里传来侯涅生含笑的声音:“喂,有什么事。” “你认识谢翊川吗。”白日问。 “见过几面,但没实际合作过,有什么事吗。”侯涅生开玩笑般说道,“不会谢翊川也有问题,你要我去调查他吧。” 白日“嗯”一声,电话那头的侯涅生顿时沉默了。 过了将近一分钟,侯涅生才开口道:“行吧,但我不保证能给到你想要的东西。” 得到肯定答复,白日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侯涅生的经纪人陈荣好奇地问:“谁啊。” “一个朋友。”侯涅生笑着说。 “哦。”陈荣见侯涅生没打算细说,继续低头刷起微博。 以前陈荣也是兢兢业业的,可惜侯涅生太过省心,愣是把他这个勤快人变成了懒人,每天不是打游戏就是吃八卦。 他也看到了关于许明渊的那条热搜,点开照片看了下,眼前一亮道:“长得真帅啊,都跟你一个档次了,不来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了。” 他抬头看向侯涅生,又道:“你不是打算开工作室独立出去吗,演员的话签几个新人怎么样。” 陈荣的思维跳脱太快,饶是侯涅生都没听懂,下意识道:“什么?” “刚看到个很帅的素人,链接发给了你,你看下嘛。”陈荣说着也跑下去评论道:【有小帅哥的联系方式嘛,哥们专业星探,来捞人啦。】 此时,陈荣完全忘了自己登的是大号。 有个知道陈荣身份的侯涅生粉丝立马@了侯涅生:【影帝,你家经纪人搞外遇啦。】 有了第一个人@,下面一连串人也跟着@了侯涅生。 陈荣:“......” 糟了,忘记换号了。 正巧侯涅生也点开链接,刚跳转过来就看到许明渊的照片,再看看微博内容。 侯涅生:“?!” 他怎么有女朋友了,我为什么不知道。 骤然间,空气里的温度降到极点,陈荣抖了抖身子,默默删除刚发出去的评论,又看向侯涅生,颤颤巍巍道:“我已经把评论删了,刚刚就是个意外,我真没打算跑路。” 侯涅生完全没关注陈荣说什么,他眸中飞速划过一抹金色,而后自言自语地小声道:“原来是姐姐啊,我就说他不可能变心的。” 房间内温度回升,他又看向陈荣,疑惑道:“你刚说什么来着。” 虽然不知道侯涅生刚为什么生气,但显然不是因为自己的那条评论,陈荣松了口气,岔开话题道:“我刚想说,你不是要自己开工作室了嘛,找好合伙人什么没有啊。” “找好了啊。”侯涅生笑着说,“明天就走,你一起来不。” “走?去哪啊。”陈荣有些惊讶地问,“你工作室不打算开在兴海啊。” “覃省横开市, 工作室是开在兴海,只不过我想反正都要找人,直接找个大的呗。”侯涅生再次问道,“你到底去不去。” 侯涅生的语气随性,但陈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没安什么好心,果断拒绝道:“我就不去了,正好去樊尚娱乐,把你的合同弄一下。” 侯涅生跟樊尚娱乐的合同还有一月到期,他要自己独立出去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已经当十几年员工了,是时候自己当老板去了。 想到这点,陈荣对侯涅生又有点好奇了,这人好像十几年就没变过,不单单是说容貌,连头发长度都没变过,像定格了一般。 算了,陈荣无比心大地想,万一就是人家保养得好呢。 第15章 平凡15 凯旋国际内,白日陪许烨舟逛了整整一个下午。 他们姐弟虽然都在兴海,但双方工作都挺忙的,许烨舟忙着家里公司的事不说,许明渊又全年无休,二人几乎没怎么聚在一起过。 因此许烨舟趁这次机会,把所有想买的东西都买了,饶是白日拎得动也已经没手拿了。 此时他正坐在一家女装店的椅子上,脚边堆放一堆手提袋,面无表情地静静等待许烨舟试衣服出来。 突然,他感受到什么,小声地自言自语道:“组长叫你打电话给她。” 身躯之内的城堡中,交替的大门缓缓开启,纯黑的城堡开始逐渐变浅,黑夜与白日在走道上碰面,他听到后者冷漠的提醒,轻笑一声,道:“想也知道是要骂我,傻子才打过去呢。” 说话间,他们擦肩而过,彼此间头也不回地朝两端走去。 片刻后,交替完成,大门合上,城堡彻底变作纯白色,散发淡淡的光芒。 现实之中,许烨舟正好换完衣服走出来,站在试衣镜前纠结到底买不买,她有几条款式类似的裙子,再买的话钱不是问题,但衣帽间似乎放不下了。 “买不买呢。”许烨舟嘟囔道。 “说实话,裙子样式不错,但现在入春了,你穿不了几天就要放衣柜了。”黑夜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因为现在是在外面,又是刚与白日交替,黑夜说话的声音仍旧装得冷漠。 许烨舟却立刻回头,有些惊讶地说:“已经晚上了吗。” 对于许烨舟来说,黑夜和白日非常好辨别,后者从来不会在许烨舟试衣服的时候提出建议,只会充当无情的拎包机器。 在黑夜出声之前,她还以为要再过几小时才晚上,没想到时间过这么快。 “是的,已经晚上了。”黑夜说着又指向脚边的一堆袋子,“你也已经买一堆东西了,虽然我能拎得动,但至少考虑下我有几双手吧。” 许烨舟耸耸肩膀,无奈说道:“知道啦,不买就不买。” 她有些遗憾地走回试衣间,脚步缓慢,似乎十分不舍脱下,几乎要把我想买这几个字都刻脑门上了。 黑夜见状朝柜姐招手,淡淡说道:“结账,就她刚刚身上那套。” 听到这话,许烨舟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开心地快步走回试衣间。 柜姐带许明渊过去结账,在此之前,她已经盯着这小帅哥很久了,陪女朋友买一天东西都没有怨言,甚至都说不买了,女朋友一装可怜立马就买了。 想到自己的男朋友,柜姐结完账,把小票递给许明渊,又感慨道:“她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可真幸运啊。” 正巧此时,许烨舟换好衣服出来,将衣服拿给柜姐,“麻烦帮我装好。” “嗯好。”柜姐说着接过衣服开始打包。 黑夜将其他袋子一起拎过来,又顺手接过柜姐手上的,临走前小声说道:“你说反了。” 柜姐一愣,没反应过来他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没多想,毕竟这小帅哥挺高冷的,也就刚刚跟女朋友说了几句话而已。 离开店家后,黑夜重新笑起来,问道:“我亲爱的姐姐,晚上打算请我吃什么呢。”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喽。”许烨舟说。 “那去楼上逛逛吧。”黑夜说,“一时间我也想不起来。” 许烨舟回道:“行啊。” 二人说着朝扶梯走去。 与此同时,贝岑烟还在办公室内等许明渊回电话,见手机铃声响起来看都没看,接通后下意识道:“我告诉你......” “贝......贝.......”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紧张。 贝岑烟这才看了眼号码,调整下语气,道:“叫我全名就行,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是贝岑烟的小姨,也即是黄颖彤的母亲,名叫贝红雪,虽然贝岑烟不承认,也不喜欢这个小姨就是了。 只听贝红雪有些紧张地说:“彤彤学校马上期中考了,刚通知明天回去补课,我打她电话一直不接,只能问问你了。” 贝岑烟轻皱下眉头,似乎没听懂贝红雪的意思,黄颖彤联系不上关她什么事。 不等开口,贝红雪继续说道:“她前天晚上跟我说我说带两个同学假期去你那玩,现在那两个孩子也同样联系不上了。” “来我这玩?”贝岑烟疑惑道。 “是啊。”贝红雪回道,“她经常一放假去你那玩,我每次都会跟她交代说不要太麻......” “她从来没找过我。”贝岑烟打断贝红雪的话,立马联想到什么,有些严肃地问:“难不成只要她说来找我,你们就什么都不问,连个电话都不打了,是吗,” 电话那头的贝红雪沉默了,贝岑烟知道她猜中了,黄颖彤估计从很久以前就用来找兴海找自己这个理由偷跑出去玩,而这次又用这个理由出去玩,结果出了什么意外。 贝岑烟有些愤怒地斥责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宁可交代一个孩子不要麻烦我,也不愿意直接打个电话跟我联系。” 贝红雪沉默片刻,牵强地解释道:“毕竟我知道你在特殊部门工作,想着你平时工作很忙,不能老麻烦你,反正孩子都要过去,给她交代清楚就行了。” “你们不是怕麻烦我,是怕我的能力,戳穿某些人的肮脏心思罢了。”贝岑烟毫不避讳地戳破贝红雪的蹩脚谎言,“我再说一遍,我的能力是读心,不是全知,隔着手机猜不到你们在想什么,不用这么害怕给我打电话。” “另外,我能办好一件事的前提是我知道这件事的存在,懂吗。”贝岑烟的话语中透露出的愤怒越发明显,“不要小孩一说来找我就什么都不管了。” “我知道错了,以后有事情肯定先联系你。”贝红雪小声承诺道。 她明明是长辈,但却在被贝岑烟训斥和教育,不敢反抗不说,反而更加小心翼翼地问:“但是现在彤彤失踪了,你有没有办法帮我找到她,还有跟她一起出去的两个孩子。” “你们报警了吗。”贝岑烟问。 “报了,但警察那边说没到四十八小时不能立案。”贝红雪说着哭了起来,“我就这一个孩子,你能不能用你那边的关系帮......” “我现在人不在平燕,还没当地警察来得靠谱。”贝岑烟再次打断贝红雪的话,反问道:“而且我凭什么要用我的人脉给你们的疏忽买单,这些年你们麻烦我的事还少吗。” 话音落下,他听到电话那头贝红雪的哭声更大了,中间还夹杂别的女人的哭声,以及男人焦急的咒骂声,估计是另外两个孩子家长的。 “行了,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别在那里给我装可怜了。”贝岑烟被另一边的声音吵得头疼,语气强硬地说:“别哭了,我会先找个靠谱的人去她学校看看,把她的班级还有另外两个失踪小孩的名字告诉我。” “高二七班,另外两个小孩,一个叫夏魏然,另一个叫孟璇。”贝红雪哽咽地说,“拜托你了,无论我们做过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你可一定要......” “犯不着道德绑架我,我不会拿人命开玩笑,更何况是孩子的命,记得保持电话畅通,挂了。”贝岑烟说完直接挂断电话,不给贝红雪任何继续哭诉的机会。 真是闹心,贝岑烟想,跟那些人一比,黑夜都变得不那么气人了。 到底事关三个孩子的生命安全,贝岑烟气归气,还是立马找了个可能在平燕的人打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后,一个微冷的男声传来,问:“姐,有什么事吗。” 贝岑烟问:“你在平燕吗。” “不在,在珠省出任务呢,那死秃鹫在平燕,你打电话给他吧。”电话那头,远在珠省的青年扭头看向沈书尔的背影,又道:“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你忙吧。”贝岑烟说完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青年结束通话后,催促道:“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沈书尔又检查了一下坐在自己面前的女人的心理状态,才转身对青年道:“我说了,她们是病人,是受害者,不是嫌疑犯,直接逼问会导致永久性精神状态崩溃的。” 这白衣青年名叫岑憬,来自管理局总局,动物型黑豹异能者。 几天前,他跟另一个同样来自总局的异能者,送来一车的女性受害人,二话不说就让她想办法把这些人知道的都说出来。 沈书尔当时目光扫过这些女人的脸时就果断拒绝了。 这些女人的精神状态很糟,安抚可以稳定她们的心理创伤,要逼她们强行开口回忆也不是不行,但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大概率一辈子都不能恢复。 这不符合沈书尔作为医生的初衷。 何况,这些女人是受害人,不是犯人,更不该被这么粗暴对待。 她要求必须先稳定这些人的心理创伤,再让她们开口回忆。 现在,沈书尔面前这个女人是安抚状态最好的,也是最有可能开口告知情报的。 谁想沈书尔刚检查完,岑憬就再次开口催促,完全不把这些受害人当回事,她这才生气地回怼过去。 “抱歉,但时间紧迫,已经不能再拖了。”岑憬略带歉意地说,“还有更多与她相似的人正处在水深火热中。” “我知道,但她精神的状态还是很糟,现在让她强行回忆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沈书尔说,“如果你救了她们又将她们彻底逼疯,跟那群毁掉她们的人渣有什么区别的。” “让受害者得救后浑浑噩噩地活在地狱里,不如放任她们在一开始死去。”沈书尔将头发放到胸前,随后理出一根头发,认真地道:“肉体的伤痛可以被缓解、治愈、乃至遗忘,但精神的痛苦不会,那是任何药物都无法缓解的痛苦,大概率会伴随一生,至死都难以解脱。” “所以,不要以拯救者的高傲姿态将受害者推入真正的地狱。” 沈书尔拔下一根头发,又在女人面前将头发往指尖缠绕,边绕边道:“你很坚强,一切的苦难都过去了,你已经安全了。” 头发彻底缠绕在指尖,安抚成功。 女人看向沈书尔缓缓眨了几下眼睛,呆滞的眼眸中有了些许波澜。 “睡吧。”沈书尔柔声说道,“梦里同样安全,我在呢。” 话音落下,女人的眼睛缓缓闭上。 沈书尔一手托着女人背后,小心翼翼地让女人床上躺平,又将盖好被子,最后手指又在皱起的眉头上轻轻划过。 眼见女人睡梦中的痛苦逐渐减少,她才转身对岑憬说道:“让她再恢复一晚,明天就能问了。” “我知道了。”岑憬说。 沈书尔的话让他有些动容。在此之前,他差点忘了,这些只是普通人,她们平凡又安全地生活在阳光下,本就不该承受这些痛苦,又如何能要求她们在经历极致的痛苦后,快速走出来呢。 “但是.......”岑憬看向沈书尔,眸中暗淡的些许蓝色突然亮起,泛着冷冽的寒光,如同猛兽在看向猎物,凶性毕露,危险十足。 他平淡的语气里暗含一丝威胁,“我只宽限这最后一晚。” “你不用专门吓我。”沈书尔平静地说,“这套对我不管用。” 动物型异能者拥有动物本身的全部特性,甚至因为随着异能增强,变化的体型也比常规动物大很多,一些强势特性还会加以放大。 而黑豹作为强悍的肉食性动物,岑憬靠眼神与气场吓人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是吗。”岑憬说着,眸子重新黯淡下来,周身的危险气场瞬间消散。 他本来就是吓吓沈书尔,没打算真做什么,毕竟已经因为治疗拖延五天了,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已经开始转移了。 不过对于沈书尔毫无波澜这件事,岑憬颇为好奇地问:“为什么我这套对你不管用。” 即使在管理局内部也少有人能对这种可怕的气场毫无反应。 沈书尔回想起以前在总局工作的经历,嘴角扯起一抹牵强的笑容,道:“要是你也经历过被一个疯子在深夜绑到手术台上,拿把手术刀差点将整个脑袋切开,肯定也会什么都不怕了。” “当时这里已经被划开,流了不少血。”她说着手指在额头横向比划一道线,“对比起来,你这点恐吓跟过家家没什么区别。” 岑憬:“......” 好像完全找不到地方反驳。 “岑队长,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开始就有得忙了,我说明天能好就肯定能好。”沈书尔一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朝病房外走去。 推开门时,她又扭头说道:“我还要去别的病房巡视,就不多奉陪了。” 第16章 平凡16 周末的平燕人本就不少,正好又逢清明假期,游客成倍增加。 傍晚时分,宽敞的马路上挤满了车辆,在红绿灯前走走停停,速度比两侧的行人快不了多少。 神秘学管理局的总局因为要和异能者改造监狱开在一个区域,当初选址的时候专门远离了闹市区。但好巧不巧,几年前总局几公里外的周边地段重新开发建设,弄了不少娱乐项目,故而此刻总局前大道上的车辆也不少。 岑琛跟人一起从总局的办公楼出来时,因为都是异能者,老远就看到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与车辆。 “平时周末有这么多人吗。”颜司随口问道。 “笨。”萧问远笑着怼道,“清明假期啊,你当谁都跟我们一样全年无休吗。” “是是是,所以这不好不容易放假了吗。”颜司敷衍一句,又扭头看向岑琛问道:“岑少,放假这么多人,咱们去哪吃啊。” “哪还能约到位置去哪吃呗。”岑琛说着掏出手机,问:“还有人不,崔玉姝他们几个去不。” “不清楚啊,我打个电话问问。”颜司也掏出手机,想了下又道:“不过刚出来路上碰到郑闻了,他说要来。” “他一个一队的来我们三队凑什么热闹啊。”萧问远说,“不会端木随那家伙也要跟着一起来吧。” 颜司借着等待电话接通的空档,回怼道:“崔玉姝不也一队的吗,你咋不嫌弃她啊。” 萧问远不假思索道:“你会嫌弃美女啊。” 颜司:“.......” “想也知道端木随不可能出来。”岑琛边翻手机边回道,“都出来了,谁负责总局安全啊。” 萧问远想了下,好像也是那么回事。 总局的异能者外派制度和分局不同,他们直接组成一个部门,叫特殊行动组,一共下设三支队伍。 一般出现异能者案件后,会由分局的调查员前去调查,当确认危险程度过高后,就会由总局的特殊行动组接手。 不过因为总局旁边就是最大的异能者监牢,再加上近几年附近新开发的旅游设施,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出现,须有一支队伍的队长在总局坐镇。 岑憬是二队队长,正在出任务,而岑琛是三队队长,刚批了假期,而萧问远口中的端木随,则是一队队长, 现在这种二队三队队长都不在情况下,作为一队队长的端木随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总局。 这时,岑琛又问:“铁板自助吃不,会员制的,估计还能有位置。” “行啊。”颜司正好打完电话,道:“崔玉姝和谢阳蛰来,江旭今早就坐飞机回老家去了。” “一共六个人是吧,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岑琛说着刚要拨打店家的电话,不等拨出,一个电话就先一步打进来,来电显示是贝岑烟。 “喂,老姐,什么事啊。”岑琛接通电话问道。 电话那头,贝岑烟问:“你在平燕是吗。” “是啊。”岑琛回道,“刚出完任务回来,上面同意放我休息几天,我跟你说那臭花猫他......” “你俩下次当面骂去,别在我这打小报告。”贝岑烟打断岑琛的牢骚,飞速切入正题道:“现在去趟第三附属实验中学的高二七班,问下黄颖彤的情况,顺便还有她两个同班同学,夏魏然和孟璇。” 岑琛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谁?” 不等贝岑烟回答,他又道:“而且今天是周末,谁家学校上课啊。” 贝岑烟解释道:“贝红雪她女儿黄颖彤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她两个同班同学。另外学生也有调休这种东西,高三的肯定在学校补课,反正一定有人给你问。” “啊?”岑琛听到贝红雪的名字,有些嫌弃地说:“她女儿失踪关我们什么事啊。” “详细情况我过会和你说。”贝岑烟催促道,“事关人命,赶紧去查。” 岑琛心道别以为你是我姐,我就怕你,嘴上却麻溜回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挂断电话后,岑琛跟旁边刚约好一起吃饭的队友挥手告别,有些遗憾地道:“抱歉,我突然有点事情要去个地方,你们去吃吧。” “啊,有什么事啊。”颜司问道,“上头不是刚给我们批假吗。” “没,私事。”岑琛说着快步离开,走几步还不忘回头补充道:“我一会把位置约好,地址微信发你们,到时候缺什么东西直接报我名字,刷我卡就行。” 岑琛都这么说了,颜司二人也不好继续追问,萧问远随口喊道:“路上慢点啊。” “别把你们队长车技想得太差。”岑琛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几分钟后,一辆汽车从管理局总局出来,开往第三附属实验中学。 清明假期的平燕游客不少,但好在这些人不会在中学门口扎堆,岑琛也勉强算一路通畅地到达学校。 此时正好是晚饭时间,大门敞开,不少孩子和家长都聚在门口。 他借着人群,想快速闪进校园,但无奈自己穿着一身黑,夹克外衣上有镶着些许亮片,怎么看都不像正经人士。 一个门卫拦住岑琛说道:“抱歉,这边禁止校外人员随意进出。” 说着,他又打量岑琛片刻,有些严肃地说:“尤其是社会闲散人士。” 岑琛:“......” 社会闲散人士?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亮闪闪的黑色夹克,好像是有点那么回事,只能掏出管理局的伪造证件给门卫证明自己的身份,道:“出了点事情,需要私下调查。” 证件上,岑琛的身份是特警,因为总局负责的都是大案,很多时候都会武警军部联合行动,因此总局特殊行动组的所有人都有这样的伪造证件。 门卫抱有怀疑的态度再次打量岑琛,虽然对方看着吊儿郎当,一脸痞气,但确实肩宽体长,腰细腿长,黑夹克包裹下的身躯充满力量感,一看就是专门练过的。 再加上证件上的各种公章,门卫只能放行,又叮嘱道:“尽量别打扰学生学习啊,再过几个月就是高考了。”而后将岑琛放进校园。 此时正好是晚饭时间,岑琛进去后随便拦了个学生,随口问道:“小帅哥,知道高二教学楼在哪不。” 学生回道:“高二?他们今天不上课啊。” 学生的回答在岑琛意料之中,他又问:“没事,你就告诉我教学楼在哪就行了。” “在那边。”学生指向一个地方,说道:“那边一整个回字楼都是。” “谢啦。”岑琛说着朝只有一楼灯光亮起的回字楼跑去。 几个小时后—— 远在兴海的贝岑烟已经不知接了多少个贝红雪打来的电话,再次接通后,她不耐烦怼道:“你们有时间催我,不如去催警察立案调查。至少警察人在平燕,能第一时间去现场了解情况吧,你一直问我,我又能知道什么。” 从她说会找人去黄颖彤学校看看之后,电话就没停过,每过十几分钟贝红雪就会打个电话来问问有没有消息。 傍晚五点多开始,到现在快九点,贝红雪已经打不知多少个电话了。 贝岑烟一边回怼,一边在心底嘲讽道这个时候反倒不怕我了,电话打个没完没了。 “可是,警察那边要满四十八小时才行。”电话那头,贝红雪含着哭腔说道,“你不是说已经让人去了吗,我就想......就想.......” “就想什么。”贝岑烟反问道,“想催促我,压力我,还是道德绑架我。” 贝红雪一时语塞:“我......” “我再说一遍,我人不在燕平,不可能比警察更快,而且调查也需要时间,不是像你们那样,嘴巴一张一闭,就自以为结束了的。”贝岑烟说。 她的声音很冷,怒气透过电话清晰地传达过去:“最后一遍,我不拿人命开玩笑,不要再打电话过来,有消息我会主动联系你。” 说完,她立马挂断电话,顺便看了眼时间,还有几分钟就九点了。 高二和高三之间毕竟跨了个年级,即使去问,一时间怕也不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又过几分钟,贝岑烟的手机响起,这次是岑琛打来的。 “喂,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贝岑烟问。 岑琛那边很吵,上课铃声正好响起,片刻后等彻底安静下来时,才道:“我只能说这群小鬼,真是不怕死啊,我跟他们这么大那会儿都不敢玩这么大的。” “长话短说。”贝岑烟道。 “正好高二老师今晚回学校开会,我找了他们班主任,然后用他手机向黄颖彤同班同学问了几个问题,有个小孩课间时坐他们旁边听到他们聊天了,说什么校园贴吗的神秘传说,商量着要去找什么影蛇。” 听到影蛇二字,贝岑烟眉头瞬间皱起来,别人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她一清二楚。 此刻,她有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叫影蛇的东西能有千万,未必就是她知道的那个。 但岑琛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破了贝岑烟的幻想。 “在学校贴吧里我没发现任何关于影蛇的线索,刚趁课间又找几个高三学生问了下,他们告诉我学校两个贴吧,老的那个早就弃用了,还是以前学生们口口相传留下来的,上面经常有人编灵异故事和恐怖传说,我在上面找到了关于影蛇的那条。” “内容我看了,过程模糊诡异,但地址却非常详细。”岑琛的声音顿了顿,又道:“我把链接发你了,你再仔细看下,顺带因为黄颖彤属于知晓者连带家属,总局这边也有备案,我已经让人查下她的最近行程了,估计很快就能给我答复。” 管理局会把所有异能者的直系家属会录入档案。往好了说,是能在异能者发生意外时,第一时间通知,往坏了说,一旦异能者有反动行为,家属会立刻受到监视扣押。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直系家属不知晓的情况下。 如果直系家属也知晓异能者存在,那么还要再往下录入一级。 例如贝红雪,虽然她不是贝岑烟的直系家属,但知道对方异能者的身份,除了本人要签署禁制契约和录入档案外,她的父母、孩子与丈夫也会录入档案。 贝岑烟听着岑琛的话,点开贴吧链接,一进去就看到他说的与影蛇相关的内容。 最上面是一张图片,图片基调很黑,整体轮廓也模糊不清,勉强能看出是条大蛇,而这条蛇的头部又白得厉害,中下部有条横向的巨大裂口。 贝岑烟眯了下眼睛,这蛇似乎长了个人的脸。 人头蛇! 和古方镇后期,蒋欣雯的诡异姿态完全一样! 这时,岑琛又道:“有消息了。查到她前天订了张去覃省横开市的机票,飞机时间是昨天上午九点。” 贴吧中影蛇的出没地点在覃省分栏县深山里的碾石村。 而地图显示,横开市距离分栏县最近,而碾石村则搜寻不到。 贝岑烟不用脑子想都知道那地方不对劲,也不懂这几个小孩是怎么敢一声不吭就自己过去的。 见贝岑烟没有说话,岑琛又道:“算算时间,那几个孩子估计昨天下午就进山了,要不要我现在......” 话说一半,贝岑烟突然插嘴道:“图片里那条蛇和【影子食人案】是一样的。” 这回换岑琛愣了,如果那蛇跟【影子食人案】一样的话,黄颖彤的失踪案会立刻升级成异能者犯罪案,两者间除了性质不一样,连危险程度都翻几倍。 换句话说,失踪者生还的可能性也更小了。 那黄颖彤跟其他两个孩子...... 只听贝岑烟有些严肃地说:“我现在会通过贴吧内容与【影子食人案】的共性,向上申请将这几个孩子的失踪列为异能者案件,并立刻派人前去调查。” 刚说完,她又想到岑琛刚要说的话,回道:“【影子食人案】列在兴海分局名下,我这边会派人过去的,岑憬跟我说你刚出任务回来,上面给你批了假,好好休息。” “喂,等......”岑琛话说一半,贝岑烟挂断了电话。 “真的是。”岑琛嘟囔道,跟人饭局都推了,还不找点事情给他做,未免也太亏了吧。 他边思考边走出校园,出门的霎那,突然想起什么,立马给岑憬发了条短信。 【臭花猫,任务进行怎么样了,缺人手不。】 岑憬带人负责一个人口拐卖案件。 十几年前,总局曾与武警部门合作共同捣毁一个拐卖集团,但最近两年,总局的人发现那组织居然没有完全消灭干净,还有人在进行人口拐卖的犯罪活动。 负责拐卖的那个异能者不算厉害,但无奈对方有个能力未知的异能者在幕后帮助,每次要抓到时都让人在眼前消失不见。 为此,岑憬只能带着追踪能力的异能者罗毅全国各地到处跑。 岑琛见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这种情况,不是在坐飞机,就是在打架,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就是单纯休息去了。 算了,岑琛想,先回家洗个澡顺便弄点吃的吧。 第17章 平凡17 此时,贝岑烟关于将失踪案升级成异能者案件的批文也下来了,或者说几乎她刚发出去就审核通过了。 为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管理局的众人除了全年无休外,负责案件申请审核的部门更是轮流交替工作,保证二十四小时在线,能在第一时间下发指令。 按理来说一套流程下来,最起来要半小时左右。 贝岑烟在看到申请同意的时候还愣了下,心道这速度简直快到不可思议,跟没看一样。 事实上,负责审核的人还真没看。 因为颜司的一通电话,不少人都被勾起出去玩的心,基本上能走的都走了。 负责审核的那人实在无聊,就抱着平板跑到端木随的办公室去了,刚坐下来就见到贝岑烟的邮件发来,随口念叨:“兴海分局啊。” 这时,办公椅上的端木随开口问道:“我记得负责人是贝岑烟对吧。” “是啊。”审核人员回道,“申请刚发过来,我正准备看呢,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端木随道,“她的申请你可以直接通过。” 审核人员一愣,不确定道:“你认真的?” “嗯。”端木随想了下,又道:“以后她的邮件你直接同意就行,出事了算我的。” “行吧,反正出事了有你担着。”审核人员说完直接点了同意,而后继续刷剧去了。 刚刷两下,为了以防万一审核人员又切回来,扫了眼大致内容。 简单来说,就是根据贴吧上的内容,将黄颖彤三个孩子的失踪案与已经解决的【影子食人案】归到一类,更名为【影蛇失踪案】,并且由于情况紧急,需立刻派调查员前往。 从内容看确实挑不出任何问题,但审核人员想到异能者的某些特殊情况,又补充点要求发了过去。 【去往目标地点后,务必将救人作为第一任务。】 此时,贝岑烟正在联系许明渊,好在后者虽然怕挨骂不主动打电话,但也没有直接装失联,电话响几声就通了。 “组长,我跟你说我......”黑夜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要编个什么理由才能不挨骂。 “没时间计较你上热搜的事了。”贝岑烟打断许明渊的话,严肃地说:“立刻回分局,有紧急任务,越快出发越好。” 不等黑夜问出了什么事,她又道:“最快速度回来,这次周泽锦也会跟你一起去。” 说完,因为还要联系周泽锦,贝岑烟立马挂断电话。 不明所以的许明渊:“??” 就不能多说两句,好歹让我知道个大概啊。 “又是你上司打来的?”许烨舟捧着桶爆米花问。 她跟许明渊吃完饭又买了两张九点多的电影票,现在正好开始检票。 “嗯。”许明渊回道,“要我去出个差,现在就要走。” 他嘴角扬起的笑容僵住,像是在纠结,又像是犹豫。 “都晚上九点多了,肯定是要紧事啊。”许烨舟拍拍黑夜的肩膀,用玩笑的口吻说教道:“你在纠结什么呢,中午刚跟你们说过,现在就忘光了是吧。” 不等黑夜回答,她又催促道:“赶紧去忙吧,一个人看电影而已,多大点事啊。” 一般情况,一个任务只会有一个调查员负责,现在贝岑烟却明确告诉他,要他和周泽锦两人一起去。 情况大概率不是一般紧急,他想推给周泽锦都不行。 本质上,黑夜不在乎其他人生死,所以他会纠结要不要留下,但许烨舟主动开口了,那怎么样他都要第一时间赶去。 “那我亲爱的姐姐记得注意安全。”黑夜重新笑起来,有些遗憾地说:“等我出差回来再陪你一起看电影。”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 许烨舟对他背影喊道:“你们也是,注意安全啊。” 四十分钟后,黑夜赶到兴海分局,又停好车快步上楼。 二楼办公室内,周泽锦也刚到不久,他见到黑夜开心地说:“老大,你也来啦。” 贝岑烟自动忽略这个称呼,将【影蛇失踪案】的情况给两人大致说了下。 总的来说,就是去找贴吧所说的覃省分栏县碾石村,然后将失踪的孩子找回来,顺便将照片里的影蛇调查清楚。 因为明确必须以救人为首要目标,如果突然战斗时,还要分心救人,一个人难免忙不过来,故而贝岑烟直接将两人都派去。 她将事情交代完后,又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薛诚不去吗。”许明渊问。 “他的话.......”贝岑烟想了下,回道:“实力太弱,真跟你们一起去,可能还要麻烦你们再多救一个人。” “那算了。”许明渊有些嫌弃地说,又朝周泽锦挥挥手,“憨憨,走了,出任务去了。” “来了。”周泽锦紧跟在许明渊身后,出门前还不忘对贝岑烟告别:“组长,我们走了。” “路上小心点。”贝岑烟说。 因为是时间紧迫的救援任务,二人都没收拾行李,许明渊上楼抓了把装禁制颈环的弹珠塞在口袋里,就飞速离开了。 本来他还想到带点火元素弹珠的,但上一次炸山全用完了,总局还没把新的发过来。 去机场的路上,周泽锦负责开车,许明渊负责购买机票。 距离分栏县最近的是横开市,最近的一班机在晚上十点半,但现在已经十点了。 许明渊只能退一步,买了两张凌晨十二点一刻的票。 二人赶在十一点来到机场,因为没有行李,过安检速度非常之快,进到登机口的时候也才十一点半。 待到快十二点,正式开始登机。 半小时后,飞机开始在跑道上缓缓滑行,转过几个弯后,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彻底驶向天空。 凌晨三点多,一架飞机在覃省横开市缓缓落地。 两个长相英俊帅气的青年从机舱中快步走出来,前者张扬随性,后者阳光开朗,又都是腰细腿长,瘦而不羸的模特身材。 二人正是从兴海赶来的许明渊与周泽锦,好在凌晨时分,机场的人不多,不然就他俩这走梯台般的架势,怕是当场就能误以为是明星然后拦住要签名。 尤其是许明渊,他全然忘记自己昨天刚在微博上火了一把。 路上,有个女生看见两人长得实在耀眼,忍不住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但因为女生手机静音,许明渊二人又着急离开,谁都没有发现。 走出机场后,周泽锦忍不住问:“老大,我们现在做什么。” “你老大时间不多了,在想怎么救人呢。”黑夜玩笑般地说道。 刚说完,周泽锦愣住了,表情有些哽咽,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黑夜一愣,只听对方伤心地说:“老大,你是生病了吗,怎么突然就时间不多了,我们要不要先去医院。” 黑夜:“......” 忘了,不该跟憨憨开玩笑的,他会当真的。 “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黑夜无奈解释道,“你忘了吗,等天亮,白日就要跟我换班了。” “哦哦。”周泽锦转而笑起来,“是这个意思啊,老大你没事就好。” “嗯,我没事。”许明渊说着又看了眼手机导航。 他们的所在地距离分栏县很近,开车两小时多点就到了,再看眼地图上完全搜不到具体位置的碾石村。 估计要专门花时间找才行。 思考片刻后,黑夜道:“走吧。” 周泽锦跟在后面问:“老大,我们干嘛去啊。” “先坐车去分栏县,然后再看具体情况决定。”黑夜说,“已经约好车了,先去前面等着吧。” 此时,租车行还有公交车都没开始营业,黑夜只能加价叫了辆出租车,好在只要钱给到位,就会有人接单。 几分钟后,出租车到来,许明渊和周泽锦坐车去往分栏县。 此时四月初,太阳开始提早升起,接近六点即将到达分栏县时,已经能看到远方地平线的橘色暖光了。 黑夜坐在副座有些沉默地看向前方,最担心的问题还是来了。 白日是个大脑空白的机器人,周泽锦也单纯地白纸一样,这两人凑一块儿,不一起被人拐了都算好的,还去救人。 黑夜大脑飞速运转,想破头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白日。 最后,等到交替到来时,他无奈憋出一句话:“随机应变吧,不懂就再去搜一下。” 本来有些困意的出租车司机听到黑夜这句话时还不等反应过来,就瞬间吓得清醒过来了。 因为他旁边这个帅气到极点的青年说完这句话后又说了句“知道了”,而后真掏出手机开始搜随机应变这四个字的意思。 甚至,那青年还若无其事平淡念出来:“随机应变意思是随着情况的变化灵活机动地应付,形容临事能妥善变通处置。其本身结构为连动式,在句子中可充当谓语,宾......” “帅哥,这是在怕我睡着,开个玩笑吓吓我对吗。”出租车司机有些害怕地说。 “没有。”白日平静地说道,“我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出租车司机:“??” 先别想你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还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呢。 他现在百分之百确认旁边这人脑子有问题,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无比紧张地又开了几分钟后,忍不住开口试探道:“前面就到分栏县了,你们到哪下啊。” 白日说:“最近的车站。” 司机顿时松了口气,还以为这人要赖上他了呢,毕竟跑这两小时一天油钱都赚来了。 几分钟后,司机直接找了个能停车的路边将两人放下。 下车后,周泽锦问:“我们现在做什么。” 白日沉默片刻,却像是经历了漫长的思考,说道:“租车,然后进山找碾石村。” 然而此刻才刚过六点,没有一家租车行开门。 两人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周泽锦肚子有些饿了,问:“我们要不先去吃个早饭吧。” 白日停下脚步,点头说道:“好。” 然后两人因早饭吃什么再次难住了,白日吃什么都无所谓,周泽锦则什么都想吃。 城堡里目睹两人在原地站了半小时的黑夜:“........” 要不你俩直接上街当乞丐得了,看有没有人来拐。 与此同时,珠省分局内,岑憬早早醒过来,也看到昨夜岑琛发来的消息,思考片刻,回道:【缺,具体地点晚点告诉你。】 说完,他起身更衣,几分钟后推门走出去时,罗毅已经站在走廊等着了,他笑着说道:“队长,我是不是起得很早。” 因为昨晚沈书尔说今早就能问出答案,故而岑憬吩咐罗毅第二天早点起床,只是没想这个早比自己还快。 “嗯。”岑憬应了声,二人先后从临时宿舍走出来。 珠省分局从沈书尔调来后,就专门划了块地方作为诊疗部,从临时宿舍出来,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 岑憬与罗毅又是异能者,脚程很快,进到诊疗部里面也才花了不到十分钟。 二人推门走进病房时,沈书尔已经站在里面等着了,甚至见到二人时还有些无奈地说:“天才刚亮没多久,你们也太早了吧。” “是你说早上就能开始的。”岑憬说。 “是,所以这不是来等你们了吗。”沈书尔说着朝病床上的女人走去。 女人昨晚睡得很早,此刻也已经醒来,坐在病床上眼神略显呆滞地看向沈书尔。 在昨夜的安抚下,她的精神状态又好了不少,看到沈书尔走过来,还微微笑了起来,似乎很开心见到这位心理医生。 “没事的,问你几个问题就好了。”沈书尔摸了摸女人的头顶,像是在安慰她,随后拔下一根头发,在女人面前将头发往指尖缠绕,“告诉我,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缠绕动作完成,安抚成功。 片刻后,女人有些颤抖地开口:“我......是自己过去的。” 刚说完第一句,三人皆是一愣,罗毅更是直接开口问道:“什么叫自己过去的?” 女人继续说:“我们大学有个灵异社团,经常组织外出探险活动,那一次我们要去找人面蛇,据说它生活在大山深处的某个村落里。” 如果岑憬几人看过关于【影子杀人案】的最新进度,一定会把二者联系到一起,可惜他们都没过多关注,但这并不影响女人的讲述。 她眼珠轻微转动,像是在回忆那时的场景,缓慢地说道:“那村子里住着不少人,都很热情,我们问完关于怪物的事情要离开时,那些人一直邀请我们留下来吃饭,然后我们,我们就.......” “别去想!”沈书尔厉声打断女人的回忆,再次拔下一根头发飞速缠绕在指尖。 缠绕动作完成,安抚再次成功。 女人将要剧烈颤抖的身体重新稳住,沈书尔缠绕头发的手在她眼前晃晃,轻声问道:“还记得那个村子在哪吗,告诉我地址,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覃省......分栏县界......界桥村。”女人断断续续说着。 “好好休息吧。”沈书尔说完,女人的眼睛缓缓闭上。 她将女人重新安顿好,才转身对两人说道:“她能说的已经都说了,剩下的必须等进一步康复。” “知道地址已经够了。”岑憬说完,又对罗毅吩咐道:“走了。” “嗯。”罗毅点头,拎着收拾好的电脑包跟着离开。 出门前,他又回头道谢:“沈医生这几天麻烦你了。” “没事。”沈书尔说着目光看向床上安睡的女人,淡淡说道:“祝你们任务成功。” “借你吉言。”罗毅笑着说,“任务成功的话,沈医生肯定能第一时间知道的。” 如果任务成功,就意味着会有大批受害者送到珠省分局治疗,作为医生的沈书尔肯定是第一时间知道。 “嗯。”沈书尔点头。 “罗毅,人呢。”岑憬的催促声从远处传来。 “就来。”罗毅说完顺手把病房的门也关上了。 等罗毅赶到车前,开门坐上副驾时,岑憬正好给岑琛发去消息。 【地址覃省分栏县界桥村,疑似拐卖组织大本营,我现在从珠省分局赶过去,你要来就快点。】 罗毅见状,随口问道:“队长,怎么了嘛。” 岑憬快速发动车子,边开边说:“没事,叫了个帮手而已。” “帮手?”罗毅又问,“我们到了不先去武警部门了吗。” “去。”岑憬提醒道,“记得买两张去机票。” “哦哦,就买。”罗毅说着拿出手机购买机票。 第18章 平凡18 根据受害者所说,那拐卖组织的大本营可能就在覃省分栏县,会有一场恶战不说,人质也需要分派人手救援。 按理来说,岑憬需要联系覃省当地的管理局分局请求支援,但好巧不巧而覃省本地并没有设立分局。 设立分局的首要条件是要有能统筹全局,审时度势的异能者来担任负责人。 然而异能者本就就是极少数者,更何况是能够统领大局的存在,根本做不到每个省开设一个分局。 管理局只能按照地理交通,省份大小,在几个重点区域设立分局。 覃省正好处在几个分局中间,就没有专门重新设立分局,平时由四周几个分局共同管辖。 岑憬本打算在上飞机前联系覃省本地的武警部门,等落地后就立即一同前往界桥村。 但因为岑琛的一条消息,他考虑到罗毅本身异能不适用于战斗,武警部门又是普通人,叫来的主要作用就是负责收尾与排查,而在此之前一旦对方的异能者数量超出预设,伤亡将不可估计。 从其他分局调人过来,实力没有岑琛强不说,与岑憬的默契度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因此,岑憬虽然不知道那死秃鹫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假不休,非要来凑热闹,但总归是个强力帮手。 见岑琛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岑憬也没太过在意,反正距离到机场上飞机还有段时间。 八点多,岑憬开车到机场时,收到了岑琛的回复。 【收到,马上就出门,到时候机场集合?】 岑憬停好车子,开门下车,顺手回道:【我应该比你先到,到了之后会把把具体定位发你。】 与此同时,远在平燕的岑琛裹着浴巾出来,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看到岑憬的消息后,头发也没吹,立马穿好衣服准备出门。 突然,他想到什么,又看了眼岑憬发来的地址,推门的动作一僵,心道这也太巧了吧。 除了村名不一样,其他全都一样,试问这是两个地方的概率有多大。 有概率,但小得可怜。 他二话不说给岑憬打去电话,根据那几个孩子的失踪情况来看,贝岑烟肯定是连夜派人赶过去的,说不定人已经快到了。 兴海分局的调查员少得可怜,最多只有两个人,就算全派去了,又能怎么样,凭两人就能闯过疑似拐卖组织大本营的地方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 “喂,什么事。”岑憬接通电话,道:“不是说了下飞机再......” “臭花猫,别叫,听我说,姐已经派人过去了。”岑琛打断岑憬的话严肃说道。 岑憬把刚要开口的掐架词咽回去,改口道:“什么,死秃鹫,你再说一遍?” “大致情况是.......”岑琛把昨晚的事情简单说一遍,而后有些无奈地说:“就是这样,总之咱姐派去的人肯定比我们先到,你应该能联系到人吧。” “嗯。”岑憬说,“我现在就联系他们。” 他说完又听到岑琛那边电梯的开门声,不忘催促道:“快点出门,实在不行就直接飞过去。” 直接飞过去? 岑琛瞬间暴怒:“臭花猫,你知道飞过去要多远吗,我能飞你也不能这么使唤我吧,还有,说多少遍了,我不是秃鹫!” “我也不是花猫。”岑憬说完果断挂掉电话。 岑琛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气得差点把翅膀抖出来。 另一边,岑憬身边的罗毅问道:“队长,出事了?” “嗯,情况有变,但原定计划不变。”岑憬说着找到许明渊的联系电话,果断拨出去。 岑憬能有许明渊的联系方式,是因为他是对方在总局训练时期的教官,至于为什么是他来教,则是他姐贝岑烟的强烈要求。 原话是,别人训练我不放心。 于是托亲姐姐的福,岑憬就有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两年,那时候他恨不得天天在外面出任务,也不想面对许明渊这个问题学生。 正常人有的问题他有,没有的问题他也有,无时无刻都在忙着纠正对方的思想问题。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岑憬要接二十五个关于许明渊的投诉电话。 虽然许明渊问题很大,但岑憬也不得不承认,他足够优秀和耀眼,不然也不会成为管理局唯一一个隐型异能者调查员。 电话打来时,许明渊还和周泽锦站在路边思考早饭该吃什么。 他看着来电显示上教官岑憬的名字,接通后,刚说一句“教官”,岑憬立马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在分栏县。” 白日回答:“嗯。” “进山了吗,旁边还有别人吗。”岑憬又问。 “没有,旁边还有周泽锦。”白日继续回答道。 迟迟没等到岑憬接下来的话,白日主动开口问道:“教官,有什么事情吗。” “你等我先想一下。”岑憬大脑飞速运转着,将各方杂乱的线索与情报联合到一起。 十分钟后,他深吸一口,道:“带个耳机,让周泽锦也听我接下来的话。” “走的急,没带耳机。”白日说。 岑憬:“......” 你俩真的是...... “挂了,我改微信群聊语音。”岑憬说完挂断电话,然后建个微信群聊,打通电话后,将所有情报整合到一起告诉二人,最后又将他的计划说了一遍。 片刻后,他问:“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周泽锦和白日同时回道:“没有。” 体内的黑夜:“??” 废话,真正执行任务的是你们吗,就在那里没有没有的。 欺负我白天不能出来,没有反对权是吧! 然而,无论黑夜怎么咆哮都没人能听到,只能无奈接受计划。 这是,电话挂断前夕,周泽锦又问:“对了,教官,我还有个问题。” “说,什么问题。”岑憬说,他心道自己说得应该很明白了,还能有什么问题啊。 “我早饭该吃什么啊,这里好多吃的啊。”周泽锦笑着问。 岑憬:“.......” 这种问题为什么也要来问我。 他差点忘了自己人生最灰暗的时间应该是四年,还有两年的阴影是当周泽锦教官时,周泽锦带给他的。 岑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转身,身后第一家吃啥你就吃啥。” “好的,谢谢教官。”周泽锦说完立马挂断电话。 岑憬也紧接着挂断电话,生怕白日也要问点其他的问题。 好在白日没有任何想问的,他跟着周泽锦走进第一家包子店,安静吃完早饭后,二人在包子店门口兵分两路。 白日找到一个租车行,租到一辆车后开始跟着导航出发。 导航导的是界桥村,贴吧里说影蛇在分栏县大山深处的碾石村里,但地图上搜不到这个地方。 分栏县的山连成一片,两个村子间肯定有什么关联。 分栏县道路不宽,但因为周末,早晨路上的人不少,许明渊开车走走停停,堵了好久才正式进入山地。 开进山路后,人烟变得稀少起来,道路不算宽敞平整,但至少不用开几分钟就停下来好久了。 但快到中午时,白日已经开到山区深处了,土地坑洼得厉害,汽车难以再继续开下去。 白日又尝试开一段路后,车内的颠簸越来越明显,他知道这路车子已经开不下去了。 此时,已经进入山地深处,无论如何都不能退出去,白日果断下车,选择剩下的路用腿走。 还顺便给周泽锦与岑憬都发了条消息:【中间有段路车子不能开。】 体内的黑夜:“......” 真的是......腿走要走到猴年马月啊。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头顶的太阳攀升到头顶又向西方倾斜。 白日的走路速度很快,随着他不断深入山地,两侧的树木变得茂密和幽深,脚下泥泞陡峭的山路也趋于平缓,能察觉到些许的人类活动迹象。 又走了片刻,他脚下陡峭的山路彻底一条平缓的土路,不算宽,最多容纳一辆车勉强通过。 道路两侧边缘满是碎石和野草,后方是逐渐密集的老树和凸起延伸的山峦,深色的枝干和大叶层层叠叠,头顶阳光竟是无法完全穿透过去。 白日扭过头去,望向那昏暗无光的密林深处,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那种感觉他说不上来,只觉得不舒服。 但他体内的黑夜很清楚,那是压抑,沉寂,悲痛,又或是绝望与怨恨,它们杂糅在一起,无法诉说、无法消去,以至阳光无法穿透以此为养料茁壮成长的密林,而且还不是简短几年就能积累出来的。 “应该快到了吧。”黑夜嘟囔一句。 白日又走了不出十几分钟,就如黑夜所料地到达目的地了。 他的正前方出现一条河,约有三四米宽,一个没有任何围栏的老石平桥连接着两端,桥的另一端能看到低矮的墙砖房瓦,依稀还有几个模糊的人影,看样子是在往这边来。 这桥很窄,窄到不允许三个人并肩而行通过,汽车想要开过来则几乎不可能。 出乎意料的是,桥边还站了几个年轻人。 白日抬脚走过去,那几个年轻人中的一个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头来问道:“你是?” 他说完剩下几个年轻人也跟着转过来,一同看向许明渊。 “许明渊。”白日面无表情说,“来找影蛇的。” “这么巧,你也是啊。”飞机头的青年笑着说。 他又打量许明渊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你就自己一个人?” “嗯。”白日说。 “那就一起呗。”精心打扮,穿着时髦的女生邀请道。 “你还记得你有男朋友吗,这么直接邀请个陌生人一起。”最开始发现许明渊的帅气青年有些不悦地怼道。 “我男朋友还没意见呢,你说什么话啊。”时髦女生说着朝飞机头男生瞪一眼,故作生气地问道:“陈飞鸣,你有意见吗。” “没意见,没意见。”叫陈飞鸣的飞机头青年拽了下生气的青年,小声说道:“小时,别跟她计较了。这荒山野岭她闹个脾气玩失踪,对谁都没好处。” “哼。”青年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好啦,反正都要进村不是吗,有什么好吵的。”最后一个面容姣好,气质温婉的女生柔声劝道,“大家都各退一步,怎么样。” “看在你面子上,勉为其难不跟他计较。”时髦女生也扭头过去。 “哥们,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陈飞鸣笑两声,朝许明渊自我介绍道:“我叫陈飞鸣。” 紧接着,他又伸手揽过另一个青年,将手搭在对方另一边的肩膀上,青年比他高不少,比许明渊也高一点点,故而陈飞鸣的动作有些滑稽,“这我发小,秦时。” 然后他又指着剩下两个女生说道:“这是我女朋友,顾婉婉。还有,这位是姜初槿,婉婉的闺蜜。” 不等他继续说什么,秦时开口道:“那边有人过来了。” 陈飞鸣松开搭在秦时肩膀上的手,片刻的功夫,来人已经从桥的那头快走到几人面前了,手中还拿个不合时节的菖蒲扇子不停扇着。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在桥上边走边道:“你们几个,哪里来的,到这干嘛呢,站在桥头一动不动的。” 还不等几人开口回答,中年人又笑眯眯问道:“也是来找什么怪物的啊。” “是啊。”陈飞鸣看着中年人和善的脸庞,笑着问:“叔叔你也知道那怪物吗。” “知道嘞。”中年人又扇了几下扇子,而后指向村子里,“也不懂谁往外面传的,经常有人来找,就前几天还有几个年轻人来找呢。” “那东西真的存在啊。”顾婉婉问。 她说完,几个都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中年人。 白日也平静地等着中年人的回答。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可知道影蛇是什么东西,是蒋欣雯因未知原因变成的、一种只有狩猎本能的可怕怪物。 如果面前这村子真的存在影蛇,那任务的危险程度可能比他们预估得还要高。 “这我哪清楚啊。”中年人说。 他说完,顾婉婉几人都露出不解的目光,中年人又耐心解释道:“就是以前有人逃难过来,说有什么怪物,也不懂之后是谁传出去的,一年到头总有些人会来找。” “我是没亲眼见过,但说得老恐怖了,光是身子就有这么大,又长了张人的脸。”中年人说着又比划两下,见几人有些不相信的表情,转而继续笑着说:“你们要实在不信不如自己进去看看喽,以前逃难过来的人,现在还住在我们村呢。” 其实不用中年人邀请,白日也要想办法进村,这是他进行计划的第一步。 而且无论这村子本身有没有问题,又或者没有岑憬的计划,至少光从中年人对影蛇的描述来看,他也必须进去调查一番。 陈飞鸣对于中年的邀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叔叔,我们这么多人进去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多大点事啊,一点不麻烦,来,我领你们进去。”中年人扇着蒲扇转身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第19章 平凡19 几人跟在中年人身后抬脚走上平桥。 白日走在最后,彻底走上桥前又在桥头往下望去,水流不急但颜色很深,根本无法窥见水下的任何情景,像是深到一种可怕的程度。 脚下的黑水用一种近乎死寂的速度流淌着,它与土壤,阳光的界限异常分明,那浓郁到不可透光的黑色有种能将万物吞没的恐惧感。 而这桥又没有任何护栏,如果摔下去的话...... 这时,走在前面的秦时又想到什么,问:“这里是叫碾石村吗。” “碾石村?”中年人脚步一顿,摇了摇头道:“不是,那地方早没了,咱们这啊,是界桥村。” 陈飞鸣一愣,追问道:“那碾石村在哪啊。” 中年人想了下,回答道:“具体我也不清楚,刚刚不是说以前有人逃难过来吗,就是从碾石村逃过来,估计那村子现在早就荒了吧。” “这样啊。”陈飞鸣嘟囔一句,不再说话。 姜初槿跟顾婉婉并肩走在桥上,这桥没有任何防护,最边缘的水泥也有些许开裂,随着走动她还能看到些许碎石跟着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了般。 这桥似乎有点过于危险了,稍有不慎便会坠下去。 故而,姜初槿看向中年人,询问道:“叔叔,这桥......” 中年人以为姜初槿是想问他该怎么称呼,头也不回地说道:“我们村的人基本都姓范,我叫范同方,你们叫我同方叔就行。” 说完范同方才意识到不对,又问:“你刚刚想问什么来着。” “这桥你们不找人修下吗。”姜初槿有些严肃地说,“它很危险,真有人摔下去的话就晚了。” “哪有钱修啊,你们这些小年轻说话就是轻松。”范同方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谁家有钱了不是先建自家房子,还修桥呢,都等着别人家修呐。” 顾婉婉被姜初槿提醒也低头看了眼脚下,忍不住抖了两下,跟着提醒道:“这桥安全隐患真很大啊,你们不找人修修啊,万一哪天......” 范同方打断顾婉婉的话,嘿嘿一笑:“不然我在这村口坐着干嘛,不就是怕有人掉下去嘛。” 众人:“.......” 无话可说。 他们跟着范同方进入村子,走在最后的白日不忘给岑憬发去消息:【已经到达界桥村,另外还有年轻人也在这里。】 此时岑憬已经下飞机,来到当地武警部门了,刚给岑琛把定位发过去,就看到许明渊发来的消息。 他知道现在取消计划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叮嘱道:【计划不变,届时以救人为首先任务。】 白日回复一句【收到】,彻底走进界桥村。 就像范同方说得一样,哪家有钱了不是先修自家房子。 许明渊黑曜石般的眸子波澜不惊得扫过界桥村的内部。这村里偏但不算穷,有几个修得挺大的厂房,还有不少重新翻新过的红瓦平房,远比纪录片中记载的深山村落要有钱很多,甚至称得上富裕。 村民来来往往,有人扛着锄头像是刚耕作回来,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几下就重新收回去,没有过多的关注。 许明渊因为是异能者,感官比寻常人敏感,尤其精神值更是高得离谱,对于那目光他们都有种说不上的怪异感。 白日的内心世界宛若荒漠,他情感匮乏,不善与人交流,好在有陈飞鸣等人在,他也不需要主动开口。 只听陈飞鸣问道:“同方叔,你说的碾石村逃难过来的人都在哪里。” “那些人啊,前些年基本都走了,现在就剩个冯建业了。”范同方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像是在惋惜什么,而后伸手往村子深处指去:“冯建业就住在那,你们顺着这条道直走,最前面的岔口一拐弯,在最边上墙墩靠着的就是了。” “谢啦,同方叔。”陈飞鸣笑着跟范同方挥挥手,走在最前面快步朝村里走去,剩下几人跟在后面,白日照例走在最后。 待几人走入村子深处时,范军走到范同方旁边小声问道:“同方叔,这两天来的人这么多,会不会出事啊。” “怕什么。”范同方说着转身望向远处的田地上空。 他双目紧紧盯着那里,似乎那空荡荡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看着看着又莫名笑起来。脸上的少许皱纹因笑容挤在一起,在逐渐西下的太阳光下深刻又清晰,慈祥和蔼的笑容变得诡异狰狞。 “放心吧。”范同方的语气有种莫名的自信,“有那些人在,神仙也没本事活着出去。” 与此同时,横开市的一家招待会所内,侯涅生悠闲地坐在三楼包厢内,未被扎起的长发随意披落,遮盖半边眉眼,另一半露出桃花眼中尽显慵懒之色,身侧的高脚杯中倒着些许红酒,在头顶金橘交织的灯光下,又给他增添几分魅惑。 这人美到极致,却又不会将性别彻底模糊,还含带一种似有似无的神秘与危险。 等在一侧的侍从忍不住吞咽两下口水,心道这真人比电影里好看百倍啊,就是有点可惜了。 “钱老板什么时候到。”侯涅生看向侍从问道,“我已经等快一小时了吧。” “快......应该快了。”侍从有些结巴地说。 “希望如此。”侯涅生站起身来,手刚放在门把上时,侍从问道:“侯先生,您要去哪。” “洗手间。”侯涅生推开门,又扭头笑着问道:“怎么,你要跟着一起去吗。” 侍从后退几步,将视线别过去,“不,不用了。” 侯涅生推门走出包厢,洗手间在走廊另一侧,正好经过电梯。 他经过电梯前的时候,脚步稍微放缓,眸中划过一抹金色,点评般小声说道:“挺聪明的。” “可惜,也差不多到头了。” 他说完快步经过电梯,在电梯开门的霎那正好转身进入洗手间。 汪宇航跟着赵萱走出来,他扭头瞥见洗手间门口闪过的一缕长发,心道怎么感觉有些眼熟呢。 “汪宇航,发什么呆呢,这边。”赵萱在前方催促道。 “来了。”汪宇航边走边打量这个过于奢华的会所,心道哪家谈生意到大山上来,怎么看都不正常啊。 他随口问道:“赵姐,我们真是来这里谈节目的吗。” “难不成还有假吗。”赵萱反问道。 “当然不假。”汪宇航直视赵萱,玩笑般说道:“就是这地方不像是在经营正经生意而已。”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赵萱说着别过脸去,握住门把的手有些用力。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将门推开,“进来吧。” 汪宇航进屋,见到里面确实是正常吃饭用的圆桌,上面也摆好餐具,上好凉菜了,眼见只有自己与赵萱,估计是人还没来。 他莫名松了口气,但头顶过于奢华亮闪的灯光照在身上,不好的预感还是涌上心头。 他悄无声息地望向赵萱的背影,盯着那陪伴自己十多年的经纪人,终究什么还是都没说。 此时的界桥村内,许明渊与陈飞鸣四人已经按照范同方指的方向进入村子深处。 随着不断深入,村子的巷口与岔道多了起来,如迷宫一般四通八达却毫无规律可循。 村中的动物也不少,都是些黄狗,有几只长得长得特别壮硕,没栓绳子静静趴在街道角落,铜铃般的眼睛盯着几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好在这些大狗也只是看着,不会主动走上来。 还有几只笑得过来在几人身边嗅嗅,而后摇着尾巴离开,顾婉婉不喜欢这种动物,在她的催促几人加快脚步前进。 许明渊抬眼望过去,随意打量完趴在地上大狗,继续观察起别的,比起这些狗,他更在乎镜子。 路上不少地方都挂有镜子,很小,放在路灯旁边,因为树荫遮蔽,难以发现,如果不是正好阳光照过来,将光反射到许明渊这里,几乎无人能发现。 当然,除了许明渊也没人发现,他们顺着脚下的道路继续直走,前方的岔口一个老太婆慢悠悠走出来。 她满脸皱纹,长着一副有些凶悍的三角眼,凹陷的眼眶里一双眼睛小而黑亮,堵在几人面前不停打量着他们,用沙哑而尖细的嗓音问:“来这里干什么的。” 陈飞鸣和秦时走在前面,乍一走出个人,陈飞鸣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一旁的秦时回道:“找人。” 他这话也没说错,找碾石村的幸存者是找人,找那人面的影蛇也能勉强算半个找人。 老太婆“哦”一声,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慢慢找,不着急。” 说完,她慢悠悠让开道路,待几人离开后,有些兴奋地嘀咕道:“都是顶级货啊。” 他们顺着脚下这条道走到最深处,前方是望无边际的田地,新一年的作物才刚刚生根发芽。 视线再往一侧转去,有个修建还算完好的茅草屋映入眼帘,还有人似乎坐在门口,应该就是范同方说的冯建业,但因为距离远,陈飞鸣有些看不清。 待走近后,他们看清了冯建业,他的年纪很大,已是风烛残年,裹着一身棉衣,坐着老板凳靠在墙角处,脚边还有条老狗跟着一起趴在那。 他的身材很瘦,几乎就剩层抹布般的皮挂在骨头上,靠近两人的那条腿只到膝盖上方,膝盖连同下方的整个小腿都消失不见,一根充满年代感的细长竹竿也紧挨着他靠在墙上。 在几人打量冯建业的同时,冯建业也侧头看向他们,他脸上的皮肤黑黄布满斑点,像是命不久矣,桑老灰暗的眸子里有种诡异的死寂与麻木,看向几人哑声道:“又是来找那怪物的?” 不等几人回答,他又道:“我累了,不想再说了,你们走.......” 这时被陈飞鸣几人挡住的许明渊也走过去,冯建业看向他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白日还穿着昨天黑夜精心搭配的校园装束,身材恰到好处,瘦而有力。 此时阳光毫无遮掩地照在他身上,太阳的暖意在他平淡冷漠的面庞上具象化,将他本身的冰冷淡去,显得柔和,再加上那双如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有一种朦胧而神圣的俊美。 他仿佛不似凡人该有的存在,应站在天上平等又高傲地俯视众生才对,却又莫名坠入人间。 冯建业那双死寂的眸子竟是亮了起来,像是烈火的余烬重新燃起,微小又灼热,有些颤抖地说:“我......告诉你们......” 是个人都感觉出冯建业的差别对待,顾婉婉忍不住吐槽道:“喂,你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还带这么看脸的啊。” “婉婉,你别.......” 顾婉婉不等姜初槿说完又伸手指了指自己,以及三个伙伴,带着几分质问说道:“你摸着良心告诉我,我们长得很差吗。” 凭良心讲这四个年轻人长得都不差,甚至如果不和许明渊相比,秦时也算得上惊艳,可以瞬间出道的程度。 顾婉婉这番话到底有些难听,陈飞鸣立马扭头道:“婉婉,你说得什么话啊。” “事实而已嘛。”顾婉婉瘪嘴道,“难不成我说错了?” “老先生,对不起啊,婉婉她不是故意的。”陈飞鸣给冯建业低头道个歉,又有些好奇地说道:“您讲,我们都听着呢。” 冯建业没有理睬陈飞鸣,像是毫不在意他们的行为,那双苍老燃着余烬的眸子仍旧看向许明渊,问:“是关于碾石村的事,对吗。” 他像是肯定许明渊想知道,扭头望向远处。他的视力似乎很差,眯着眼睛看好久才辨别出方向,而后抬起手,想指过去又发现距离不够。 他伸出手往旁边摸索着,拿到靠在墙上的竹竿后指向远处,道:“这界桥村啊,之所以叫界桥村,就是因为村口的那条河,而这河呢,这边下游有个村子,那边上游也有个村子。” 冯建业的喉咙似乎受过伤,他的声音很哑,像是砂纸一样,所有的字节都糊在一起难以分辨,好在他会注意放缓语速,落在几人耳中虽然难听但也不至于听不懂。 “我当年逃过来的时候,就是顺着河往下走,再过了桥就到这界桥村了。现在路怕是早就不见了,你们要找的话,就过了桥再顺着河岸往上走,运气好的话,那大磨盘还在那,磨盘后头就是碾石村了。” 冯建业说完便安静下来,似乎是累了,举着竹竿的手缓缓放下来,干瘪沉重的眼皮也慢慢阖上。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婉婉都要不耐烦了,冯建业才重新开口,“事情还要从五十多年前说起.......” 碾石村地处深山,在过去那个年代交通不便,信息堵塞,不少人都是靠地生养,靠天赏饭,一旦遇到接连的坏天气,可能要饿好久肚子。 村长家是个例外,比起他们家从不饿肚子这件事,冯建业更好奇的是村长的老婆。 村长的老婆很漂亮,漂亮到穿着破旧棉衣,披头散发,满脸污垢都掩盖不了她的独特,那模样全村都找不到第二个类似的。 但她也很憔悴,阴郁,总是沉着脸,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低头看脚下的土地或抬头望向远方,一看就是一整天。 她的脚上不知为何还扣着一个铁环,上面拴着链子连在一个很大的石墩上。 铁链也有解开的时候,而且经常解开,那时候冯建业会看到男人给村长塞钱,然后乐呵呵地走向女人,带着她一起进屋。 女人很少笑,但每次笑都是在她抱着她儿子的时候,她会让他的儿子拿一根树枝过来,然后在地上比划些什么,只有这个时候她会笑一下。 有次冯建业偷看了很久,发现她笑完后等孩子离开,村长都会来打她,然后将她脚下的镣铐解开,拖到屋子里去,很久不出来。 这种循环持续到她儿子走出大山,去到外面上大学的那年。 那年也是碾石村覆灭的开始,女人的死状深深刻在冯建业的心底。 第20章 平凡20 冯建业记得那晚自己耕地回家时还见到女人。 女人笑得很开心,她甚至将脸上的污垢都洗得一干二净,将散乱的头发扎好,憔悴蜡黄的脸上依稀能看到往日绝美的风华。 她看到冯建业时,还笑着朝他挥挥手,似乎是在告别。 冯建业不明白女人是什么意思,但也朝女人挥挥手。 第二天一早,冯建业扛着锄头去地里,路上需要经过一条大河,平时空荡荡的河边却站满了人,似乎是在看什么东西。 冯建业也挤过去,他看到昨天还和自己挥手的女人正漂在河里。 她面朝冯建业,脸上阴沉死寂,眼珠凸起瞪着他,扎好的头发从新散乱开来,像触手般缠在河边的芦苇茎上,一身红衣浸透河水湿漉漉地黏在她身上。 脚踝上的镣铐不知为何不见了,也因此她没有沉下去,就那么静静飘在河上,带着名为绝望的死寂,冰冷又湿漉的盯着所有人,充满无穷无尽的怨恨。 “谁去把她捞上来啊。” “要去你去啊,看那眼睛和丝状,还穿个红衣,谁敢捞啊。” “那总不能就在这漂着吧,大晚上能给人吓死。” “怎么就死了呢,我还没睡几次呢。” “还惦记着,你要还想要她,给她捞上来啊。” “还说我呢,你自己怎么不去,就你花得最多。” “得了吧,还不赶紧把村长叫来啊。” ....... 年少的冯建业听着他们口中惋惜、遗憾、害怕乃至恐惧的说话声,直到村长来了,也没人敢去捞她。 村长也不敢,全村没一个男人敢的,少数的几个女人也不敢。 接连几天,女人都漂在那儿。 冯建业早晚都会看到她,看她一点点地腐烂肿胀,逐渐散发出恶臭难忍的味道。 不止是第几天,女人的尸体消失不见,连那股恶臭的味道都不见了。 冯建业一早出门闻到清新的空气,竟是有些不习惯。 有人说是被冲到下游了,男人说那话的时候还有几分庆幸,如同压在心头担子被搬走。 几天后,村子里有人失踪了,但谁都没在意,找了几天没找到就作罢了。 毕竟那年头,有人突然消失也是什么奇怪的事,再者没人会在意一个大龄光棍。 可是不到一个月,又有人失踪了。 再接着,失踪的人越来越多,经常白天还碰面打了个招呼的人,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村里的人终于慌了,再又几个人消失后,不知谁突然说了句是不是怨魂索命啊。 第一个人失踪是从女人尸体消失不见后开始,人们几乎没多想就相信了这个说法。 村长连夜写了封信给他的儿子,让他赶紧从外面回来,原因很简单,只有面对这个儿子时,女人才会偶尔笑笑。 村长儿子花大半个月才回来,中间又有几人失踪了。 待村长儿子回来时,村长也消失不见了,好在众人已经给女人搭好灵堂。 一个跟村长相熟的男人,捧着他的手悲痛欲绝道:“志宏啊,本来我们也不想麻烦你跑这一趟,毕竟路途遥远,但你妈因为过度思念你,伤心离开了。” “这还没过几天,你爸也跟着走了,你......你一定要好好陪陪她啊。”男人指向搭建随意的灵堂,压抑着心底的恐惧哭着说道:“陪她好好说说话,告诉她你回来了。” 村长儿子有些诧异,但仍旧点头说好。 “村长儿子全名叫什么。”白日打断冯建业的讲述,问道。 冯建业愣了下,很快答道:“我们全村基本都姓冯,村长儿子叫冯志宏。” 他说完,陈飞鸣几人也愣住了,他们都是山河电影大学的学生,不可能没听过导演冯志宏的名字。 片刻后,陈飞鸣尴尬笑两声,有些牵强地说:“巧合吧,天下叫冯志宏的人多了去了。” 顾婉婉也嘟囔一句:“估计是吧,人家大导演哪能这种出身啊。” 秦时没有发表意见,姜初槿将话题带回正轨,问:“老先生,那后来呢。” “后来啊,村长儿子在灵堂守了整整一夜,但那天晚上还是有人失踪了,村长儿子早上出来时,还说他看到一个长着人脸的怪物。村里人更怕了,甚至想杀了村长儿子,以此来平息怪物的愤怒,他们当天就把人抓起来了,打算第二天就丢到河里淹死。” “没成功是吗。”陈飞鸣更加牵强地说,甚至吞了一下口水。 他们生在文明法治的现代都市,很难想象以前这种封建又古老的可怕思想,更不能理解为了一个可能就去杀人献祭的荒诞想法。 “没有,那时候我已经懂了很多事情,趁着晚上大家睡着,把人放跑了。”冯建业回答道。 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让这披着平淡外壳的故事变得更加压抑与恐怖,像一根细长尖锐的刺狠狠扎在几人心头,背脊发寒,震痛难忍。 没人没想过这一个恐怖的传说背后是更可怕的现实故事。 没有人说话,冯建业则抬头再次看向许明渊的方向,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苍老的眸中再次有了些许光彩,“那之后啊,村子的人越来越少,连牲口都开始消失的时候,一个道长来了我们村。” “道长?”众人又是一愣。 “是啊,就是个道长,那场景我记得最深了,永远不可能忘的。”冯建业说这话的时候竟是笑了起来。 那时候,村里剩的人已经不多了。 那个年代,交通不便,再加上没钱,他们想跑也没地方跑 于是无论再怎么害怕,还是要生活的,冯建业他爸也消失不见了,家里就剩他和他大哥了。 这天他照例扛着锄头去地里,有个男人叫住他,“年轻人,你们这是不是有邪祟出没。” 冯建业转身看过去,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看着也就二十多岁,身着道袍,手上还拿了个符纸,符纸指向村中,顶端燃着火焰。 他面容英俊,身姿卓越,又笑得温和,除了年轻这点,还有些仙风道骨,斩妖除魔的架势。 冯建业看着道士点了点头,“有。” 他将道士领进村中,又将对方的话告诉给剩余不多的众人。 “你真有办法?”一个男人抱着怀疑的态度打量道长,“不会是来骗人的吧。” “先跟你说好,我们可没钱给你。”又一个男人说,看道长的眼神俨然将对方当成骗子了。 “对,要钱的话就赶紧滚,我们自己都要活不起了。”有人接二连三跟着起哄。 最后甚至殃及到冯建业身上,“你这臭小子也真是的,什么人都往村子里带。” 道长挡在十几岁的冯建业身前,笑道:“诸位说笑了。 他将手中燃烧的符纸扔向一处草屋的阴影处,在大火燃起的瞬间,他的话语声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说:“贫道下山只为救世济民,斩妖除邪,不求世人回报,更不贪百姓钱粮。” 大火在瞬息间蔓延开来,整个村子都烧了起来,连人也不例外。 “你疯啦!” “杀人啊!救命啊!” “着火了,谁来救救我啊!” “怪物!你才是怪物!” ....... 有人疯狂叫喊,有人倒地打滚。 冯建业身上也烧了起来,但他没有跑,没有惊慌,反而抬起手,疑惑地看向掌中燃烧的火焰。 这火......一点也不烫。 很快,其余人也发现这点,他们停止挣扎与哭喊,怔愣地看向道长,不等有人开口,一道诡异的声音响起。 “嘶——!嘶嘶!” 那声音像某种野兽的嘶吼声,尖锐刺耳却又痛苦万分。 伴随而来的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孽畜,还不赶紧滚出来!”道长又甩出一道符纸,所有的火焰瞬间聚于一处,位于某个人身下的影中。 “嘶——!” 伴随吼叫声,有什么东西从影子里迅速钻出来。 它有蛇的身体,长达好几米,最粗的地方比寻常人的腰还粗。 更可怕的是,它还有张属于人类的脸,嘴角有道很长的黑色裂口贯穿至耳后,谁也没见过那张脸,但不妨碍它的骇人。 它全身烧得满是焦糊味,不少鳞片都翻卷开来,像是烤熟了,又张开血盆大口冲道长嘶吼起来。 “嘶——!” 冯建业站在道长身后,能看到那蛇嘴咧得很大,像要把整张脸都分成两半。 道长面无惧意,又扔出一张符纸,烈火如明灯一般向上飞去,在空中汇聚成一条比蛇更大的龙。 火龙威严怒目,每一片龙鳞都耀眼无比,光是在空中腾飞就足以引人膜拜,那蛇见到龙,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逃离,龙也快速追上去。 “别跑。” 道长疾步追上去,又顺带扔出一张符纸,整个村子的外围瞬间燃起火焰高墙。 火墙将村子包围起来,把天空与大地都烧成了红色,冯建业的眸子也是红色的,似乎天地只剩这一种颜色。 它耀眼灼目,炽热无比,将所有的灰暗与阴霭都在一瞬燃尽。 冯建业看向道长的背影,不知出于何种想法,竟也抬脚追了上去,像是在追逐遥不可及的太阳。 他追不上道长,但那火龙实在耀眼,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村子最深处的破旧草屋里。 等冯建业走进草屋时,围住村落的火墙也消失了,他看到一堆黑灰散在地上,知道那是蛇的尸体。 而道长正半跪在一旁,指尖燃着些许火焰按在一个女孩的背上,“ 孩子,坚强点,你不会有事的。” ...... “您说的故事是真的吗。”姜初槿轻声打断冯建业,又道:“这太不可思议了。” 在几人看来这故事确实不可思议。 从怨灵变成现实,又从现实变成玄幻,尤其说到道长的部分,早已超脱现实了。 在许明渊看来则不然,他知道道长的能力真实存在,甚至这个故事的逻辑也很好理解。 人面蛇只有狩猎本能,以嫉妒,憎恨等一系列强大的负面情感为食。 它被冯志宏母亲死亡时的强大怨念吸引而来,并且留在碾石村,一旦有人情感失控,它就会出来将人吃掉。 而因为接连有人失踪,负面的恐惧感在村中蔓延,蛇再次出来狩猎。 如此反复循环,直到那道长到来。 从时间线来看,五十年前管理局还未成立,那道长极有可能是某个在民间行善的火元素异能者,只是借个道士的名头而已。 至于冯志宏......许明渊没想会在这里重新听到这个名字。 在听完冯建业的讲述后,又联想人面蛇与《阴影》的剧本内容,估计难以找另一个经历相似,又同名同姓的人。 那百分百就是导演冯志宏。 但此刻冯志宏因记忆篡改程度过高,在第一次试图想起后,一直处于疯癫状态,管理局专门找来的精神型异能者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确认无法用异能恢复后,他已经被刊省分局的人送到精神科医院进行常规治疗了。 这条本该断掉的线在这偏远之地重新连起来,甚至更加错综复杂。 但是无论多么复杂,冯志宏也无法开口回答。 许明渊沉思片刻,问:“你知道道长的名字吗。” 被许明渊这么一问,众人也好奇起来,尤其是秦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居然主动开口询问:“后来又怎么样了,为什么你们还要离开碾石村。” “那道长可是个大善人呢,救了女孩后,他看那女孩家世可怜,在我们村帮扶几天,临走前还想着带那女娃娃一起走。”冯建业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女孩她爹不是个东西,非说道长是看上他家娃娃了,开口就是大几百块,不给钱不能带。那道长哪有钱啊,只能安抚女孩一番独自走了。” “我那时候啊,想去给道长送别,也不是故意偷听道长说话的,这才知道了他的名字,本来我怎么问他都不告诉我。”冯建业看向许明渊,桑老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这名字过于珍重:“道长说他叫赵玄之,自天衡山而来。” 冯建业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当年的场景,片刻后,又道:“他当时对女孩说的原话是,他叫赵玄之,如果以后有机会出去,到天衡山找他,报他的名字,他还认她。” 天衡山三个字一说出来,众人又是一愣。 天衡山,它不是国内最高的山,但一定是游客最多的山。 在普通人看来,天衡山上有世界上最灵的庙,似乎真有神明聆听般,只要虔心祈祷愿望都能实现。 但在管理局的人看来,那是国内唯一合法存在的异能者组织,甚至管理局的人都要叫他们一声前辈,虚心指教。 体内的黑夜也是一惊,他一直以为那道长是什么民间人士,搞半天人家才是正规军。 不过这也恰好方便后续调查,那道长的名字给所有错综复杂的线索都指了条明路。 这次任务结束后去天衡山,找到当年出手杀死影蛇的火元素异能者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跨过四五十年的岁月,那位异能者是否还活着。 第21章 平凡21 “至于为什么还要逃走,因为道长没走几年,村子里又出事了。”冯建业又开始回答秦时的问题。 他眼里的光彩逐渐褪去,继续用沉重的语气说道:“和上次不同,第二次消失的只有男人。男人一个接一个地失踪,到最后,村里就剩女人和我们几个年轻人。女人们还好,我们这些男的只能跑了,可那时候没钱没工具,就只能顺着村口那河往下跑,也就跑到了这儿,之后......” 冯建业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立马改口道:“能找到个有人的村子都是万幸了,我们也就没再接着跑,跟这里村长商量后,在这里定居了下来。” 冯建业的故事漫长又短暂,几十年的悲欢喜怒被压缩成短短几十句话。 对许明渊来说,对方每说一段话,伴随而来的奇怪疑点就越多 人面蛇既然已经被赵玄之杀死,那后面吃人的怪物又是什么,又为什么只吃男人。 为什么当年赵玄之不肯告诉冯建业他的名字与来历,却又为了女孩留下关于自己的线索。 他像是执着于那个女孩般,那女孩是谁,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这跟后来能重新出现的影蛇有没有联系。 古方镇和碾石村都因影蛇彻底覆灭,二者明明相差甚远,为什么都被盯上。 这中间唯一重合的存在是冯志宏,但他现在神志不清,什么都问不出来。 天衡山的赵玄之也不知是否还在,至于那个女孩...... “当年被救的女孩叫什么名字。”许明渊问 冯志宏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地说:“不记得了。” “快些离开吧。”他无比疲惫地看向众人,又有些犹豫道:“还有,如果这里人邀请......” “汪......”冯建业身旁的老狗突然抬头叫一声。 “咳咳。”冯建业咳嗽两声,他剩下的话立马噎在嗓子里。 许明渊知道冯建业想说的是什么,因为岑憬早上告诉过他,留下来吃饭就会彻底留下来。 他打量着这条突然叫起来的狗......村子里其他地方,几乎到处都有狗,它们似乎起到一种监视作用。 心知冯建业知道的可能更多,但他被监视着不能说。 但陈飞鸣等人不清楚,姜初槿问道:“您刚刚说什么,我们没听清楚。” “没什么。”冯建业别过头去,不再看众人,“我累了,能说的也都说了,都走吧。” 见冯建业直言拒绝,众人有些无奈也只能转身离开,许明渊依旧跟在最后面。 刚走几步,他敏锐察觉到冯建业又看向自己,余光扫过,他看到冯建业张开口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 疑点更多了。 许明渊现在肯定,冯建业愿意隐晦地将过往讲出来,全是因为自己。 可是为什么,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还是说当年,天衡山的赵玄之还跟他说了什么。 然而这些问题都不是他现在该分心关注的,接下来的救援任务才是最要紧的。 “哥们,我们这次好像搞到真的了。”陈飞鸣倒着走几步来到许明渊旁边,笑着发出邀请:“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大家一起去天衡山碰碰运气?” 许明渊没有答应陈飞鸣,反问:“你们为什么执着于找影蛇。” 陈飞鸣愣了下,与许明渊双目直视,这人不仅俊得不似人间有,眸子也有些太亮了,璀璨无比却又了无波澜,有种说不出来的神秘与高贵。 这一瞬间,陈飞鸣对许明渊的好奇甚至超过了影蛇。 “也不是执着啦。”陈飞鸣压下心底的好奇,解释道:“我们几人都是山河电影大学的学生,今年就要毕业了,来这里是为了搜集民间恐怖传说,以此为灵感完成毕设。” “在此之前,我们还跑过很多地方,找到个真的,肯定要继续追下去。”陈飞鸣在脑中想了下关于天衡山的各种传说,玩笑般说道:“正好去天衡山试试,看看那里到底是不是真有说的那么灵。” “所以我说了半天,你呢。”陈飞鸣再次问道,“你总不能就是单纯好奇就来找了吧,还只有一个人,胆子真大。” “我.......”许明渊开口正打算编个理由,却被突然打断。 “几位问得怎么样啊。”范同方不知何时出现在几人面前,笑眯眯说道:“天色也不早了,顺便留下来吃个饭怎么样。” 此时太阳西斜,但远不到彻底落下的地步,只是天黑的时间已经在逐渐晚了。 顾婉婉掏出手机看一眼,确实,不知不觉已经快六点了。 “不用了。”姜初槿委婉拒绝道,“我们车子停得挺远的,还是趁天黑前早点走为好。” “是啊。”陈飞鸣也道,“本来就已经挺麻烦的,怎么好......” “害,这有什么的。”范同方打断陈飞鸣,继续邀请道:“这里出去有多远我可一清二楚,你们现在出去也来不及了。” “可是......”陈飞鸣还想拒绝。 “实在不行,再在这里住一晚。”范同方道,“等明早儿,天亮了,我一块儿送你们出去。” “行啦,有什么可推的,”顾婉婉看了眼导航显示的时间,发起牢骚:“我可不想走夜路,从这里到车子那块要走多远,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几小时都走不完,吃顿饭住一晚明早再走能怎么样啊,一直推。” 她看向仍旧想拒绝的陈飞鸣与姜初槿,有些不开心地说:“而且就一晚而已,你们急什么,弄作品就缺这一天是吗。” “我们不缺这一天跟你没关系,因为你根本帮不上多少忙,甚至有一半行程是你拖累的。”秦时看向顾婉婉,毫不客气地怼道:“为什么要走那么久你自己心里没数是吗,非穿个高跟鞋,显得你很高,还是显得你腿长?” 陈飞鸣:“.......” 看得出来,小时真的很生气 别人不清楚,但陈飞鸣是秦时发小,对他了解得很。 秦时这人从小时候某次高烧后,话就逐渐变少了,即使跟陈飞鸣说话,也不说太多话,现在蹦出这么多词,显然是已经忍顾婉婉很久了。 而秦时说的这些话,陈飞鸣也没办法反驳。 他们确实因为顾婉婉一路上耽误不少了时间。今天也是,明知道要来山里,她还非要穿裙子和高跟鞋,一两个小时的路程,因她直接翻了倍。 但是陈飞鸣反驳不了,不代表顾婉婉不会反驳,她的大小姐脾气比真大小姐还厉害,见秦时这么说她,也是当场翻脸怼起来:“我穿什么关你什么事,给你看的?还是为你穿的?一个大男人就剩张脸了,心眼子比我鞋跟还细,难怪单身单到现在,再说了,陈飞鸣都没对我指指点点的,你凭什么在那里叫。” “大晚上乌漆嘛黑的,傻子才走了,反正我是不走,你们谁要走谁走。”顾婉婉说着双手抱臂扭过头去,用余光看向秦时挑衅地说道:“你有本事,就带着陈鸣飞和姜初槿走啊,大不了把我一人丢这啊。” 想也知道不可能真把顾婉婉一人丢这里,真出什么事,秦时三人根本不可能担负起这个责任。 不等陈飞鸣和姜初槿在中间拉架,秦时面色一沉,强行忍下心头的怒火:“算你狠,最后忍你一次。” “切,谁要你忍啊,以为自己......”顾婉婉还要继续怼,姜初槿急忙拉住她,劝道:“婉婉,现在还在山里呢,秦时都不计较了,你也退一步,不要再咬着不放了。” “你!”顾婉婉看向姜初槿,似乎有什么话,但又生生咽下去了。 陈飞鸣也拽住秦时不等开口,秦时先一步冷声道:“最后一次。” 陈飞鸣身子一僵,他自然知道秦时口中的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是最后一次为他忍顾婉婉。 顾婉婉是个极其娇惯的人,说难听点,除了脸一无是处,还逼着几乎所有人都要让着她。 当初陈飞鸣和顾婉婉在一起,也是偶然的意外。 大四开学,顾婉婉跟人分手了。 从大一开始,她总是很高调宣布自己恋爱或分手的事情,但因为性格过于骄纵,不少人当她一月或半月男友就忍不了分手了。 于是大四开学,陈飞鸣舍友也津津乐道这件事,谈论谁能当上顾婉婉的下个受害者。 虽然顾婉婉性格不好,但确实足够好看,眼光也很挑剔,不少人甚至以自己当过顾婉婉男朋友为荣,以此来证明自己颜值之高,反正不用一个月就能分手了。 陈飞鸣室友当时口嗨说一起去表白,谁被看上了,另外三人就请吃饭庆祝。 结果就是,陈飞鸣随口一表白,顾婉婉就真答应了。 陈飞鸣当时自己都是懵的,甚至最开始的几个月顾婉婉还收敛了自己的坏脾气。不少人还来找他取经,问他是怎么做到让顾婉婉为他改性的。 问题是陈飞鸣自己也不知道,直到他和秦时以及姜初槿三人联合准备毕业作品,顾婉婉也要加入时,才得到解答。 这人是看上陈飞鸣的专业课能力了。 陈飞鸣虽然看着不找正调,但专业课成绩一直都是第一。 决定好题目,几人带着她一起出发后,噩梦就开始了,一路上不知糟心多少次,然而在外面穷乡僻壤的,还不能把她丢下。 姜初槿还好,她跟顾婉婉大一开始就是室友,早就知晓对方的麻烦脾气,也知晓该怎么哄了。 但无奈秦时没有啊,一路上不知忍了多少次。 他说最后一次就真是最后一次,说难听点,不能把顾婉婉踢出去,大不了他自己滚蛋。 陈飞鸣无奈叹口气,小声安慰道:“保证最后一次了,明天就回去了,我保证你俩再也不用见面了。” 秦时轻皱下眉头,似乎对陈飞鸣的回答很不满,问:“你回去了还不跟她分手?” “分啊。”陈飞鸣说,“一路上我也受够了。” “我还以为你要帮她把作品弄完再分手呢。”秦时的语气依旧有些不爽。 陈飞鸣果断摇摇头,“我又不是圣母,能给她整理好已经够意思了。” 关于陈飞鸣的想法顾婉婉并不清楚,此时她还在气头上,由姜初槿哄着。 范同方似乎乐得几人吵架,加上许明渊单独一人,彻底分成三波站着后,他才和事佬一般劝道:“好了,我也是随口一提,没想让你们吵架,都是年轻人有什么矛盾非要闹成这样啊。” “没......没有。”陈飞鸣回头,有些尴尬地说,“让叔叔你见笑了。” 最后他们还是留下来了,因为顾婉婉不想穿高跟鞋走山路。 许明渊全程没有说话,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即使没有顾婉婉闹脾气,范同方肯定也有办法将他们留下。 或者说从几人站在界桥村桥头,范同方走来时,这个结局就已经注定。 这也是岑憬不更改计划的原因,来到界桥村,他们注定无法离开。 范同方乐呵地领着几人来到村中央、一个带大院的三层自建房前,透过逐渐昏暗的天色,能看到明显的袅袅炊烟,伴随而来的还有饭菜肉香。 范同方笑着说:“这我家,平时就我跟我婆娘住,空房多,你们要不嫌弃住一晚,我明早找人送你们出村。” 几人都点头表示没有问题,毕竟有问题也没办法。 姜初槿实在不好意思,打算付钱,刚开口就被范同方摆摆手,故作严肃地拒绝了:“叔这又不是酒店掏什么钱啊,客气什么,几双筷子,几床被子能值多少钱啊,你们赏个脸留下我就知足了。” 正巧此时,范同方的妻子范芸推开门,走出来,看向几人也热情招呼道:“呦,这么多人啊,来来来,快进来,趁着饭菜刚做好,还热乎的,赶紧吃。” 范芸跟范同方差不多的年纪,四十来岁,微微发福,皮肤略黑,混着银丝的头发被低低地盘在脑后,笑起来时眼角会有明显的皱纹,慈眉善目的,让人生不起戒心。 “来来来,快进来。”在她的招呼下,几人与范同方一起走进屋内。 庭院里支着灯架,一张大圆桌支在旁边,桌子上摆着炖鸡,烧鱼,卤肉一个大菜不少,还有很多荤素搭配的家常菜。 饶是闻到香味,知道有好菜,但陈飞鸣见到桌上满汉全席般的饭菜,还是忍不住问:“阿姨,这么多菜,是不是太麻烦了,我们要不还是给钱吧。” 姜初槿也道:“是啊,阿姨你这样,吃不完多浪费啊。” “不麻烦,你们是正好赶巧了。”范芸说着又进屋端出一盘红烧狮子头放在桌子中间,顺便掀起围裙擦了擦手,“同方他大哥这几天也回来,还带几个同事一起回来,专门吩咐我今晚啊做几个好菜大菜。” 陈飞鸣不疑有他,只觉真是太巧了,“这样吗,那还真是赶巧,那叔叔他们人呢。” 范同方从屋里拿了几瓶酒出来,放到桌上后继续招呼道:“没错,咱们先吃就行,我大哥估计还要有一阵才来。” 姜初槿下意识道:“叔叔,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好。” “不碍事,我哥比我还大几岁,哪会跟小孩计较这些事啊。”范同方说着坐下来,又对范芸喊道:“小芸啊,去把碗筷拿过来啊。” “好勒。”范芸说着转身进屋,片刻后端出一堆碗筷,放在桌上一一摆好。 刚摆完,范同方打趣道:“小芸啊,我的呢,怎么,难不成让我用手吃啊。” “欸呀,你瞧我这记性。”范芸也拍了下手,一副刚想起来的模样,不好意思道:“怎么就能给你忘了呢。” 她又看向刚要入座的几人笑着说:“你们先吃,我进去再拿副碗筷就出来。” “娃娃啊,快坐,别客气。”范同方坐在桌子一角,招呼众人坐下。 他还顺便开了瓶酒给自己倒上一小杯,不等几人开吃就自己喝了一小口,俨然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见状,几人也坐下来,开始吃饭,也许因为刚吵过架,陈飞鸣四人都很安静,而白日没有必要情况更是不会主动。 范同方也不嫌寂寞,一边喝酒一边独自念叨着,等范芸将碗筷拿出来后,也开始吃饭。 他刚夹起一块排骨放在嘴里慢慢吃完,陈飞鸣的眼皮子突然重起来。 片刻后,陈飞鸣率先倒在桌上,其余人也接二连三倒下,秦时是最后倒下的,他甚至还有力气朝范同方看了眼才缓缓倒地。 范同方继续吃着排骨喝小酒,眼见小杯中白酒见底,他又给自己重新倒上。 倒酒的短暂功夫里,房屋关上的大门被人缓缓推开了。 一个个子不高,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许明渊几人白日遇见的老太婆与另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男人嘴里叼着根烟。 第22章 平凡22 范同方抬眼见人走进来,蹬着板凳挪了挪位置,伸手招呼道:“哥,来来来,快坐。” 不等几人回答,他又笑着问道:“其他人呢,真不来吃点啊,上面饭菜可没我这里的香。” 范同方的大哥名叫范开,他与和范同方的老好人长相不同,个小又瘦,脸还长得凶,面色又带了点萎黄,在将斜的夕阳下更加明显,凶神恶煞到了极点。 “上面今天要招待好几拨人,来不及下来吃饭,我也就下来拿个货。”范开走过来视线在昏迷的众人身上扫过,将陈飞鸣拎起来搭在肩上,又将其他人叠麻袋似的堆上去。 他刚要伸手把姜初槿和顾婉婉两个女生也扔到肩上,就被老太婆伸手打住了,“欸,这是女娃娃,你找个拖车推着,不然路上摔坏了怎么行。” 范开有些不耐烦道:“我看其他货我这么拿的时候,你也没让我小心啊。” “用过的,哪能跟新的一样啊。”老太婆摆手笑了笑,飞速跑到屋里将推车推出来,那速度一点也不像个年迈之人。 她将推车推到范开面前,道:“来,放上来吧。” “麻烦。”范开说着将两个女生扔到推车上,手握在车把上,临走前又打量老太婆几眼,嫌弃道:“刁秋梅,你就不能不用这副模样吗。” “这不特殊情况嘛,你当我想啊。”被叫做刁秋梅的老太婆望向范开的背影提醒道,“记得给他们绑起来,手机收了啊。” “知道了,用不着你提醒。”范开说着关门离开。 范开将人拎走后,圆桌顿时空了下来,范同方继续喝着小酒,看向两人问道:“你俩呢,不来吃点啊。” “我就不了,最近风头紧,村里也得有人盯着。”刁秋梅说着就要离开。 范同方打趣道:“村口那么多小伙子守着,还缺你一个人啊。” “还真缺了我不行,出事了,他们加一起都没我一人顶用。”刁秋梅朝两人挥挥手转身离开,“行了,不说了,我也走了。” “哪来那么多事。”范同方摇摇头,以为最后的眼镜男毕文山也要走了时,他却反而坐到范同方旁边,又冲屋里喊道:“芸姐啊,给我也来双筷子,顺便再拿个杯子。” “好勒。”范芸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片刻后,范芸将杯子碗筷拿来,范同方给毕文山倒酒,顺道好奇问道:“怎么有功夫坐下来吃点啊。” “上面饭菜吃不惯,哪有这些实在啊。”毕文山喝口小酒,又夹了两筷子菜,道:“再说了,全村街道上都是镜子,哪出事了我不知道。” 范同方听毕文山说完更好奇了:“那她还那么紧张做什么啊。” “谁知道啊,被打怕了呗。”毕文山说着仰脖将酒一口闷,又把杯子放到桌上。 “毕老弟,展开说说呗。”范同方很有眼色地给毕文山倒酒,“你们那档事我挺好奇的。” 范同方比毕文山年长几岁,但后者毕竟是异能者,在组织的运转着,这类人占据重要位置,也知道得更多。 范同方作为普通人好奇这些超乎常理又真实存在的事情也是难免的。 毕文山也知道这点,他又夹了两筷子小菜,吃完咽下后才缓缓说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十几年前组织覆灭的时候,刁秋梅也在,被一个女异能者按在地上打。” “啊?” 见范同方惊讶的表情,毕文山笑着说:“这么惊讶干嘛,难道就不允许异能者当警察啊。” “倒也不是。”范同方眼珠一转,赔笑说道:“就是好奇到底打成啥样啊,以至于她听说可能暴露了,就这么紧张。” “我也只是听她提过一嘴,据说女异能者是单枪匹马闯进来的。”毕文山抬头看向远处即将落下的太阳。 太阳的余晖将天空烧得火红,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起,模糊天与地的交界线,同那层层叠叠的云雾接壤,共同铺展开来,被烧得晶莹,遥远而梦幻。 这景色美极了,也残忍极了,昭示黑夜即将来临,虚伪的美好将就此破灭。 “真美啊。”毕文山忍不住感慨一句,而后继续说道:“没人知道那女人是怎么闯进来的,等刁秋梅发现她时,整个组织的人都已经死差不多了。那女人当时已经受伤了,但仍旧把刁秋梅按在地上打。” 见范同方仍旧有些不解,毕文山又补充道:“单方面碾压的那样,刁秋梅告诉我那女人像能未卜先知,她每一次出手都会被看穿,没过几招就被放倒拴在地上。” “如果不是靠着特殊能力让警方放松警惕,估计也逃不出来。”毕文山又喝了口酒,缓缓说道:“谁知道,那些废弃品落在警方手里后,会不会把地址说出来,警方又会不会把当年的那个女异能者派来呢。” 范同方听毕文山这么说又有些害怕,试探性问道:“如果真派来......” “当年组织里基本都是普通人,哪像咱们现在这样啊。”毕文山说着又望向天空某处,颇为自信地说:“真派来也是找死。” 此时,范开一边肩上扛着人,另一手推着车,来到村子深处靠近农田的一处三层平房内。 推门进去后,里面是不符合大山深处的整洁与光亮,甚至还有些奢华,瓷砖上都画着浅金色的花纹,头顶的吊灯也是欧式水晶吊灯。 更诡异的是屋子正中间还有一部电梯,对于一个三层房子来说,它完全没有存在的必要。 范开按下电梯,电梯里面很大,铺着华贵的红色金边地毯,三面的墙壁上挂着各样看不懂的装饰画,画框同样昂贵,用亮闪的钻粉点缀修饰。 他推车进入电梯,明明是三层平房,按钮却有十二个,从负三开始排到楼层九。 范开按下数字七,片刻后,电梯门关上,头顶的数字从负三开始攀升,又在负一的时候停下。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门外,负责执勤的范军见到电梯门开了,出来的人又是范开,问道:“叔,怎么了。” “人去哪了,怎么突然上不去了。”范开问。 “大老板今天过来,所以去另一边招待人了。”范军回道,“刚苗姨还下来告诉我,说电梯现在用不了。” 他又指了下范开肩上昏迷的几人,又道:“苗姨还说,有货的话,就先堆屋里头,她待会下来拿。” “行吧。”范开无奈推车扛人走出来。 范军急忙站起来给他开了个房间的门,范开将人带进去堆地上后,又捡起一旁的绳子将几人绑好。 收手机的时候,范开摸到许明渊口袋里装着不少圆圆的东西,掏出来发现弹珠后又随手丢到地上。 处理完一切后,范开站起来拍拍手,又冲范军吩咐道:“小军啊,好好看着他们,叔去吃点东西,等能上去了叫个人来通知我。” “好的。”范军说着比了个ok的手势。 此时,横开市的一家私人招待会所内,钱程推开包厢的房门。 他走进去,对已经等候多时的侯涅生走过去,伸出手手无比热情道:“侯先生呐,久等了吧。” 侯涅生也站起来伸出手,轻笑着说道:“哪里的话,钱先生是大老板,日理万机,我就一闲人,哪能跟你比啊,等久点也是应该的。” 钱程与侯涅生握手,又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平时在荧幕上看就觉侯先生貌比潘安,今日一见更是胜了几分呐,真是天生该吃娱乐圈这碗饭。” 钱程年近五十,但身材管理极差,啤酒肚溜圆,双下巴不用低头也异常明显。 他个子也不高,那手指肥硕无比,猪蹄似的拍在侯涅生身上。 侯涅生像是用尽了演技,才能继续笑眯眯地应对钱程,他稍稍弯腰,谦虚地说道:“老天赏碗饭吃而已,真要说起来,钱先生才是厉害。” “欸,今天这顿过去呢,咱们也就是一伙的了。”钱程将搭在侯涅生身上的手松开,又道:“虽说今日啊是我组的局,但毕竟是侯先生先开的口,咱也不敢托大,就凭年纪算,我叫声侯老弟,没意见吧。” 钱程继续打量着侯涅生,似乎不觉得这人会比自己大,何况就是比自己大,对方也不敢直言拒绝。 “怎么会呢,能与钱老板称兄道弟是我的荣幸。”侯涅生皮笑肉不笑地说。 “那就行,侯老弟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钱程终于满意松开侯涅生的手,又朝饭桌指去,“来,侯老弟,这边请。” 侯涅生脸上挂着微笑,跟在钱程身后入座。 他刚坐下,房门打开,又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进来,不等站起来,钱程手撑在椅背上对那几人招呼道:“来来来,正好时间也不早了,哥几个先上桌,咱们边吃边谈。” 新来的几个中年男人也不和钱程客气,依次入座,但很默契地将主位留给钱程。 钱程笑眯眯坐上主位,又朝侍从肥手一挥:“走菜,速度快点。” 另一个侍从很有眼色地开始给几人倒酒,从钱程开始,逆时针倒酒。 借着倒酒的功夫,钱程开始一一介绍道:“侯老弟,我给你好好介绍一下。这边这位啊,是王伟,王老板,搞电子器械的,跟我一个年纪的,你也叫声哥就行,这位啊,是李思训,李老板,搞.......” 最后,钱程又指着侯涅生说道:“侯涅生,侯老弟,应该都不用我多介绍吧。” 最开始介绍的王伟看向侯涅生笑着说:“侯先生谁不知道啊,我女儿经常看你电影,还是你粉丝呢。” “是吗。”侯涅生礼貌回道,“令爱能看得上,是我的荣幸。” “欸——那里的话,侯老弟就别谦虚了。”王伟端起酒杯就要站起来敬侯涅生,“来,侯老弟,哥先......” “老王,你急什么啊,菜都还没上呢。”王伟对面的吴老板笑着朝他招招手,“怎么,赶着给你女儿要签名照啊。”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激动嘛。”王伟说着重新坐下来,朝钱程赔笑道:“钱哥,是我着急了哈。” “哪来的事啊,没人介意这个,”钱程毫不在意地笑笑,“侯老弟,今儿吃好啊,我这的菜可不比外面,精致得很啊。” 侯涅生见状也笑着点点头:“钱老哥,有心了。” 正巧此时,侍从推门进来,手中的盘子异常巨大,上面用冰堆成天鹅的模样,造型华丽,两侧摆着几排小拇指薄厚的鹅肝,端上来的时候干冰还在散发阵阵白烟。 等侍从放下来后,钱程介绍说道:“侯老弟,好好尝尝,这鹅肝可是咱们这的特色。” 侯涅生点点头,在他夹起一块后,钱程又对其余几人道:“来啊,哥几个也别客气。” 钱程话音落下,酒局正式开始。 待又上了几个热菜上来,以钱程为首,几个中年人依此给侯涅生敬酒,言语间称兄道弟,句句不提利益,你来我往皆是人情,却又充斥金钱与市侩的腐败。 酒过三巡,侯涅生的脸有些红,似乎是醉了。 钱程开口问道:“侯老弟啊,你也知道,哥几个都喜欢投资演艺圈,这你呢,要开工作室然后拉我们入伙啊,也是看得起哥几个。” “而侯老弟在圈子里啊,无论是人脉还是眼光,我们也都放心,这不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也算初步同意了,你说是不是。” “嗯.....”侯涅生脸颊微红地说,“那不知几位老板打算......” “投资的事呢,先不急,我也说了,哥几个愿意来,就是同意了。”钱程打断侯涅生的话,笑眯眯道:“具体的啊,咱们明天再聚再谈,今天啊,我看侯老弟也醉了,先上楼好好享受放松一下,我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了。” 他肥胖油腻的脸在顶光下显得更加肿胀,笑起来的时候诡异而狰狞,那笑容里的算计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侯涅生仿若察觉不到般,又像是强忍着醉意保持清醒,“我还没醉呢,现在离开未免也太失礼了吧。” “怎么会呢。”王伟也笑着说,“楼上啊,才是享受,侯老弟上去就知道了。” “真的嘛。”侯涅生问。 “是啊,侯老弟你醉了。”钱程说着对侍从招手,“来,先扶侯老弟上去,让苗姐啊,好好招待一下。” “好......”侍从走到侯涅生旁边朝他鞠了一躬,“侯先生,这边请。” 侯涅生站起来,看向几人有些歉意地说:“抱歉啊,我先上去了。” 他是被侍从扶着出去的,但出了包间,又立马挣开对方的手,身姿挺立,步伐平稳,再不见半点醉意。 侍从没有过多怀疑,毕竟侯涅生是个公众人物,总归不能给人看见失态的模样。 但是......接下来他会有更失态的事情。 “侯先生,您在这里等我下。”侍从说完转身朝电梯旁的房间走去。 背对侯涅生的时候,他摇摇头,似乎是在惋惜,又一个人要毁在这里了。 “噔噔——”侍从轻轻敲门,有些恭敬地说道:“钱小姐,大老板让你带人上楼。” “来了。”钱夭开门走出来。 她眉眼间与钱程有几分相似,穿着身长裙,一头长发披散开来。 她给人的感觉很怪,如同像素风的跨次元造物,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圆润的地方,似乎是无数微小方块垒成的,有种不符合现实的割裂感。 侍从不敢看她,低头说道:“老板,让你把旁边那人带上去。” “知道了,爸爸吩咐的事我肯定会好好完成。”钱夭说着走到电梯前按下电梯按钮。 侍从则走到侯涅生旁边,道:“侯先生,这边请,接下来钱小姐会带你上去的。” “好。”侯涅生说完。 电梯门打开,钱夭率先走进去,侯涅生跟在她身后也进去了。 电梯里面的空间很大,华贵的红色金边地毯,三面的墙壁上充斥各种奢华的装饰,亮闪的钻粉不要钱般往上撒。 招待会所一共五楼,电梯按钮却有十二个,从负三开始排到楼层九。 钱夭按下数字九,电梯门关上时,头顶的数字从数字三开始攀升。 电梯上升的速度不快,尤其是从五楼上到六楼时,上升的速度慢得离谱,甚至能明显感觉四周的空间在震动,像是要坠落一般。 钱夭借着电梯门的反射打量着侯涅生,他站在后面,脸颊上的红晕褪去,嘴角似有似无地扬起,像是心情很好的模样,完全没有因刚刚的些许震动而感到慌张。 电梯到达九楼,“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个身着旗袍,脸画浓妆,满眼风情的女人站在外面,笑得眯起了眼:“欢迎来到极乐之地。” 第23章 平凡23 当黑夜彻底来临时,界桥村被笼罩在无边无尽的灰暗里。 头顶的月光遥远而微弱,让错综复杂的小巷变得更加幽暗诡谲,像是城市井盖消失后才能瞥见的下水道神秘一角,阴冷肮脏不可见光,隐隐约约中还有悉索的诡异脚步传来。 靠近田边的三层平房内,被关在房间里锁住手脚的许明渊悠悠睁开眼。 头顶的灯光刺眼无比,他微微眯起来环视四周,房屋封闭没有窗户,整体空旷没有任何家具陈设,旁边陈飞鸣四人也都捆住手脚,仍在昏迷之中,地上散落着装禁制颈环与匕首的弹珠。 不用摸都知道手机被收走了。 因为白日很完美地执行了岑憬的计划,以至于现在交替过来,黑夜的头依旧昏沉沉,还隐约有些刺痛。 他黑曜石般眸中闪过一抹血色,“岑憬,你这该死的黑猫,别让我哪天抓到你把柄。” 岑憬的计划很简单,通过沈书尔那边受害人的证词与黄颖彤这几个孩子的失踪过程,拼凑出完整的犯罪流程。 通过恐怖传说吸引人前往,然后通过邀请吃饭住宿等手段,将人迷晕并彻底留下来。 如果只是这样直接闯进来救援就行了,但对方还有个能传送人的异能者,说不定界桥村内还和别的地方联通。 这点在许明渊来到村口时得到证实,既然车子无法接近界桥村,中间长达一小时的路程都要腿走,那村内肯定有特殊的传送手段。 许明渊的任务很简单,假装被恐怖传说吸引,然后故意中招,以受害人的身份进入与古方镇联通的特殊地方,之后再内部进行破坏并想办法与外界联系。 这个任务需要执行者具有极高的机敏性以及单兵作战能力,岑憬可以做到,但时间上来不及,等他赶到分栏县进入大山,计划必然会晚上一天。 这种情况多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尤其那几个刚失踪的孩子可能也因此彻底步入地狱的深渊。 而现有人员中,白日和周泽锦达不到要求,但黑夜可以,于是就有了最开始的兵分两路。 由还是白日人格的许明渊进入界桥村,之后赶在夜晚到来前中招昏迷。 而关于中招后如何清醒过来,这点很好解决。 无论是否清醒,到达时间交替都会开始,城堡大门必然会打开,即使昏迷也会被送至城堡内或外。 换言之,交替后,黑夜会接替身体醒来,即使到时候身体还处于麻痹状态,凭借他本身的超高精神值肯定也能在短时间内恢复。 作为许明渊的教官,岑憬也知道这点。 至于另一种情况,即为在交替之后才被邀请吃饭,岑憬的原话是:“你随机应变吧,我相信你肯定有办法的。” 听到这四个字,当时还处在体内的黑夜恨不得当场天黑,然后大骂岑憬一顿,顺便拒绝这过于傻缺的任务。 然而现实没有如果,计划进行很顺利,黑夜成功被带了进来,甚至伪装成弹珠的武器也直接扔在他旁边。 黑夜看向地上的弹珠,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夜晚会滋生恶意,更何况是黑夜本身,他对恶意这种东西极为敏感,在还未交替时就能感受到界桥村中可怕的恶意。 那恶意无穷无尽,从村民伪善的皮囊中渗出来,仿佛有了实质般飘散在空中,每一寸土地,每一滴河水,都充斥着恶与怨。 这些东西不停地刺激着黑夜,他眸中的血色越发明显,是一种渴望鲜血与毁灭的可怕破坏欲。 休息不过几分钟,黑夜抬手摸向装载匕首的弹珠,轻而易举地将手脚上的绳子砍断。 片刻后,他站起来活动两下手腕,头依旧有些浑身,身体也有些发麻,但总得来说战斗不成问题。 他捡起匕首拿在手中,又将散落在地面的其余弹珠装进口袋里,靠在门上喘息几下后沉下心来闭眼倾听。 察觉不到外面有任何声响后,黑夜将手放在门把上准备推门出去。 出门前,他想到岑憬早上的吩咐,心里嘟囔道憨憨那边应该没问题吧。 周泽锦的任务比白日更简单,在县警局门口坐一天,晚上交替时,黑夜没发信息过来,就带警察先一步前往界桥村,带领警察在村内找人借此给黑夜拖延时间。 在岑憬的设想中,界桥村的人不可能直接与警察撕破脸,肯定会尽最大可能稳住周泽锦。 如果撕破脸,周泽锦就会立马发动异能,将警察保护起来的同时,在界桥村里制造混论。 此时,周泽锦因为没等到黑夜的电话,正在县警局中请求他们一起去界桥村找人,但无奈没有实质证据,再加上路途遥远,这些警察根本不打算跟周泽锦进山。 好在一个年轻警察走过来,打了个圆场:“毕竟一起出来玩的朋友失踪了,着急是难免的,你们要不想去啊,我陪他去一趟呗。” 周泽锦见有人愿意一起去了,笑着说道:“谢谢你。” “应该的。”年轻警察说,“那地方我听过,挺远的,还都是山路,我骑摩托带你过去。” 他刚说完,身后一个老警察提醒道:“那地方不是远,是很远的,大晚上你真要去啊。” “放心啦,没事,又不是没去过。”年轻警察说着拿起一串车钥匙,冲周泽锦招招手:“帅哥,走吧。” 周泽锦跟年轻警察身后,走出警局后问道:“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范云浩。”叫范云浩的青年警察说完坐上摩托车,又扭头看向周泽锦道:“快上来,咱们抓紧出发了。” “来了。”周泽锦不疑有他,跟着坐上了摩托车。 许明渊不知道周泽锦也进展顺利,他以为外面没人轻轻推开房门,没想外面不是没人,而是房间的隔音效果正好,刚出去就跟负责看守的范开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有些不可置信。 下一秒,“快!有........” “咣当”一声,范开刚开口就被许明渊放倒在地上,直接昏死过去。 “房间隔音还真好啊,在里面什么都听不到。”黑夜嘟囔一句。 他一手将范开拖到隔壁房间,捡起地上的绳子将人捆好,又摸出对方的手机,进行扫脸。 扫完之后,许明渊发现手机居然没解锁,他不信邪地把范军的手怼上去,试图用指纹解锁。 片刻后,黑夜看着依旧需要输入密码的手机。 黑夜:“.......” 这人就不嫌麻烦吗。 算了,反正没多少影响,大不了再换个人打晕了摸手机。 黑夜将手机丢到一边,把房门关上,顺便为了防止范军醒来,还将门锁上,钥匙也带走了。 刚走两步,他又回身把关自己的那间屋房门也关上。 因为三层平房整洁中带了点奢华的装修,以及中间那部电梯,黑夜以为他已经被送到了别的地方,丝毫不怀疑他还在界桥村里。 因为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黑夜贸然推门进入其他房间,而是直接下楼。 走出去后,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熟悉的界桥村时差点当场傻眼。 好在黑夜反应很快,立马回到平房三楼,按下电梯按钮。 哪家三层楼会安电梯啊,还是偏远山区,想也知道电梯有问题。 电梯门开后,内部装修过于奢华,黑夜看着上面超多的楼层按钮,只能随便按一个。 电梯门关上,开启,依旧停留在平房三楼。 黑夜沉默一瞬,不信邪地又试了几次,发现电梯只能前往负三到负一层时,就立马走出电梯,不再停留。 负三到负一,对应的就是平房的三层。 其他按钮肯定也有对应楼层,但开启还需要别的条件。 让黑夜呆在原地等其他楼层的人主动过来肯定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还要想办法与岑憬联系,将已知的情报送过去,方便下一步行动。 因为冯建业的欲言又止,白日察觉到村中的黄狗都有监视作用,此时黑夜也知晓需要避开黄狗的视野行动。 他小心避开灯光与黄狗,伏在小巷墙角而后沿边移动。 片刻后,他察觉到脚步声,立马伏在阴影下,等人靠近时,他看到那是个衣着普通的中年人,估计是界桥村的村民。 等人经过后,黑夜悄无声息地走出去,将人无声放倒后拖进巷子里。 他在村民身上摸索片刻后,气得差点一刀把人捅死。 一个手机不用快捷解锁,另一个干脆直接没带手机,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夜气得把人随手丢在角落,他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一个能用的手机,大不了把全村人都放倒得了。 他嫌弃地掸了掸手上灰尘,而后继续伏在阴影里,悄无声息地前进。 另一边,正在巡视的刁秋梅走到平房前,却突然眉头一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紧接着,她仰头鼻子在空中细嗅两下,立马扭头,小而黑亮的三角眼死死盯着前方昏暗的小巷。 有人跑了,是白天那几个年轻人中的一个。 该死的,刁秋梅在心底愤怒地想,也不知道负责看守是哪个混小子,连个货都盯不住。 然而现在来不及追究这点,把人抓回来才是最要紧的,她又嗅了两下,跟着那味道追入小巷。 追着追着,刁秋梅发现被许明渊放倒不久的村民,她这才意识到对方有两下子,根本不是看守没看住,而是将人打晕跑出来的。 “有两下子啊,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刁秋梅笑起来,掏出随身携带的折叠刀。 刀刃的寒芒反射刁秋梅苍老的面容,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她道:“反正男的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说着,她又用鼻子嗅两下,察觉对方就在不远处后,转身径直朝墙壁走去。 下一秒,她无视墙壁的阻碍,直接穿了过去。 此时的许明渊还伏在灰暗中缓缓前行,确认四周没人也没狗后,他刚抬脚想朝前走去。 突然,他有种诡异的直觉,那直觉告诉他再往前走一步,就会死! 霎那间,一股可怕的杀意也如海啸般奔涌而来,许明渊猛地向后退去,只见他先前扶墙的位置上,一个苍老矮小,眼睛黑亮的老太婆握着匕首从墙壁里钻出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深深恶意。 这老太婆和其他人不同! 出于对恶的本能感知,黑夜手中弹珠一转,匕首的寒芒在灰暗中闪过,飞速朝对方刺去。 刀匕间的金属碰撞声刺耳尖锐,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飘散开来。 黑夜意识到对方受伤了。 几乎是瞬间,他手背青筋蹦起,握住匕首狠狠压制对方,又抬腿踹去。 闷哼一声,刁秋梅倒在不远处。 许明渊抬眼望过去,眼眸有些许血色流转,有些挑衅地说:“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好好等着不行吗,非要主动来找死。” 他的声音很小,近乎虚无,但他知道对方能听见。 穿墙而过,硬扛自己一脚还没晕过去,说这老太婆不是异能者,估计也没人信。 刁秋梅爬起来,抹去脸上的血,又捡起折叠刀,狠狠瞪着许明渊,眼神阴郁愤恨:“臭小子,真拿我当老太婆是吧。” 不等许明渊疑惑,就见刁秋梅的身量在逐渐拔高,她伸展手臂,佝偻矮小的身形飞速涨水般伸展开来。 不到一个呼吸间,她从暮年将死的老人,变成年轻劲瘦的女人,稍稍屈膝摆出即将进攻的姿态,折叠刀的锋面对准目标。 正常人出门可不会带刀,更何况还拥有与自己比肩的身手,刁秋梅确认许明渊根本就不是被什么恐怖传说吸引过来的,他是主动找过来的。 换言之,这是警方的人。 当年也是这样,警方只派个女人闯进来,就覆灭了整个组织。 但是这次不同了,现在的组织比过去强大百倍,而潜入者也先一步被自己发现。 这一次,警方会为他们的轻敌付出惨痛代价。 在刁秋梅眼里,许明渊的身影逐渐与当初的潜入者重合,想到过去的耻辱,她黑亮的眸中溢出阴冷可怖的恶意,俨然是许明渊当作他人,要一雪前耻后再将人折磨致死。 许明渊倒是不知道刁秋梅的内心想法,只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恶意更深了。 虽然对方从老太婆变成丑女人让他有些意外,但经历过古方镇的陶安一事,这种伪装他几乎已经免疫了。 故而,对于刁秋梅的变化,他只是象征性地抬起眼皮,随意敷衍一句:“哦,原来不是老太婆啊。” 这句话极大程度上刺激了刁秋梅,因为当年那女人也是这般看不起她,那双杀红眼的疯狂眼眸她永远记得。 她的理智被怒火灼烧殆尽,脑中只剩杀掉对对方这一件事情。 这是她的猎物,必须由她来杀死! “我宰了你!”刁秋梅咬牙切齿地朝许明渊冲来。 黑夜立刻抬手迎击,刀匕再次接触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还诧异对方居然直接打过来,而不是借用穿墙能力周旋或通知他人。 与刁秋梅打斗,让黑夜原先有些昏沉的意识彻底清晰过来,甚至逐渐兴奋起来难以自控,这人身上散发的恶意将他那不可抑制的毁灭欲进一步在心间扩散。 刀匕交抵,寒芒闪过,在昏暗的小巷中杀意与恶意在快速蔓延,挂在不远处的小小镜子不时亮起,像是在无声地见证。 第24章 平凡24 范同方家中,正在喝酒闲聊的毕文山突然站起来,扭头看向村子某处。 板凳“咣当”一下倒在地上,冷不丁给范同方吓一跳。 他尬笑两声,问:“毕老弟,这是咋啦,好好一下子突然......” “有人闯进来了,已经和刁秋梅打起来了。”毕文山严肃地说。 范同方瞬间反应过来,又问:“需不需要我......” “不用,能和刁秋梅打得有来有回,估计对方也是异能者,别让普通人过来碍事。”毕文山说着快步朝大门走去,出门前不忘再次提醒:“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能力,你们要有人过来找死,我可顾不上。” 言语间自视甚高,阶级分明,完全不把普通人当作同类,与刚刚悠闲随意的态度判若两人。 范同方因毕文山的态度心底发毛,范芸也从屋里拿着擀面杖走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躲好。”范同方说,“有人闯进来了,还是异能者,看他们的态度,对方大概率是警察。” “啊!那这,我们......”范芸手中的擀面杖掉落,无比焦急地看向范同方,不等她把惊慌失措的话语说完,范同方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随着时间流逝,范同方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挂断电话后,他看向满是担忧的范芸叮嘱道:“小芸,好好躲起来,咱们是死是活就看今晚了。” 说完,他快步出门,离开后又将大门从外面锁上。 与此同时,毕文山一边快步赶往刁秋梅与许明渊所在地,一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什么事。”电话那头,钱夭问。 “有人闯进来了,是个异能者,刁秋梅可能不是对手,现在立刻锁定我位置,等我信号。”毕文山简洁快速地说完,而后直接挂断电话。 另一边,钱夭身边,苗翠芹一手搭在推车把手上,有些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入侵者而已,毕叔叔已经赶过去了。”钱夭回答完苗翠芹的问题,自言自语道:“我也要快点回空间,不然爸爸出事了怎么办。” 说话间,电梯门缓缓打开,钱夭按下数字九。 楼层从负一开始缓缓攀升,经历两次震动后,停在了九层。 电梯门打开,钱夭走出去,苗翠芹又道:“你不走了吧,今天正好贾老板那边也交代了事情。” “嗯。”钱夭头也不回地说,“你去忙吧。” 电梯门缓缓关上,苗翠芹按下数字七。 片刻后,电梯到达七楼,门打开后,苗翠芹推着推车扭腰走出去,车上正是还在昏迷的秦时等人。 她踩着高跟鞋走在红地毯上,媚眼如丝打量着两侧的透明玻璃墙壁。 房间内,有马桶,简易洗脸池,以及一张小得可怜的床。 而关在其中的是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男,有女,不少女人还大着肚子。 这些人大多缩在房间的一角,连床也不敢上。 精神状态好一点的会在察觉到苗翠芹经过时,颤抖着将头缩下去,看都不敢看一眼。精神状态更差的则靠在墙壁上,他们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眼珠机械般地跟着苗翠芹缓慢移动。 走廊的暖黄色灯光明媚柔和,照出可怕的人间地狱。 苗翠芹推着车打量玻璃墙壁上挂着的名牌,用编号代替了名字,还写有关押者的所有露骨信息。 三围,尺寸长短,优缺点描述,甚至有些女人的门牌前还写着怀孕几次。 “喂!坏女人,你放我们出去!”走到长廊深处时,一个十六七的男孩看到苗翠芹过来,激动地不停用力拍打玻璃门。 赫然是跟黄颖彤一起来找影蛇的夏魏然,那副敢反抗和叫喊的模样,俨然还未经过真正的地狱。 “放我们出去!不然等警察找来你就完了!”夏魏然吼道,“坏女人,快放了我们!喂!放了我们啊!我爸肯定已经报警了!马上就来抓你们了!” 玻璃的隔音不算差,但苗翠芹也是异能者,故而很清楚地听到夏魏然在喊什么,她停下脚步,扭头看过去,摇摇头挑逗般说道:“小朋友,警察找不到这里的,你就一辈子呆在这儿,好好给姐姐当牛郎吧。” 夏魏然被苗翠芹露骨的眼神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本能地向后退去,“你别......” 苗翠芹又抬手,隔着玻璃门在夏魏然身上来回比划:“或者有人需要你的器官,就把你绑到手术台上,把胸膛划开,将器官取出来。取什么呢,心脏、肾脏......还是别的什么呢。” 夏魏然听不清苗翠芹说的具体是什么,但不妨碍他被吓得彻底魂飞魄散。 见夏魏然不再制造噪音,苗翠芹继续推车朝前走去,又经过两个房间,里面关的是缩在角落不敢动弹的孟璇与黄颖彤。 走到最里面,苗翠芹对人吩咐道:“把这几个也关好,顺便......” 她在脑中回想刚刚看过的信息版,贾老板要求弄出强迫效果,女方最好纯情点,是个处女。 “我这哪来的处女啊,总不能用那两个小丫头吧。”苗翠芹忍不住嘟囔道。 这时,正好推车上陈飞鸣和秦时已经被抬走,姜初槿与顾婉婉的脸完整地闯入她视线中。 “就这个了。”苗翠芹指着姜初槿,再次吩咐道:“把她换身衣服,打扮朴素点,然后给我送到九楼三号间。” “.......是。”工作人员说。 苗翠芹眼见解决一个任务转身离开,走回电梯进去后,又按下九楼的按钮。 片刻后,电梯门开,苗翠芹刚走出来,就看到走廊上正站着个人看向自己,差点吓一跳。 待看清那人是谁后,苗翠芹又露出妩媚的笑容,走上前柔声问道:“侯先生,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是我给您安排的人不合口味,还是有别的什么问题。” 她说的很隐晦含蓄,因为送侯涅生进屋后,她就和钱夭下去两趟接了两拨人,满打满算不超过二十分钟。 这人又是另一个大老板钱程派来的,她总不能直白问对方是不是肾虚吧。 她脸上笑容不变,暗暗打量侯涅生,说不认识这人是不可能。 毕竟侯涅生那张脸只要见过就不可能忘记,更何况他还一直活跃在大荧幕中。 除了容貌惊人外,这人肩宽腿长,衬衫袖子卷起,露出的小臂能看到明显肌肉线条,流畅紧实又不过分饱满,可谓恰到好处。 侯涅生微笑说道:“人是不错,只不过......” 话说一半,苗翠芹似乎认定了什么,在心底惋惜地念叨难得一见的美男啊,身材也好,怎么就...... “可惜性别不对。”侯涅生将剩下的话说完。 苗翠芹:“??” 你说什么,我为什么没听懂。 苗翠芹当场愣住了,甚至脸上妩媚的笑容都僵硬起来,完全不明白侯涅生是什么意思。 “钱老板一开始没告诉我会有这档子事,不知道也是难免的。”侯涅生抬手拍拍自己的肩膀,似乎上面有什么看不见的灰尘,掸了几下才看向苗翠芹不急不缓地说:“我性取向为男,可以给我换个小男生吗。” 苗翠芹:“?!”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老娘这里哪有小男生给你..... 突然,苗翠芹想起来好像还真有小男生,不过单纯是字面意义上的小男生。 不等她开口说有,侯涅生又道:“顺带提一下,我这人要求还挺高的。” “没事,侯先生您尽管开口。”苗翠芹强撑着笑容说道,“我保管给您弄来。” 她在心底盘算道反正到时候按照要求随便找个男的,能力一用,睡人还是被人睡都没太大差别。 只听侯涅生笑着说道:“首先要身材适中,瘦而不嬴,有点肌肉最好,然后皮肤白皙有光泽,年纪也要适中,二十出头的就行,其次身高的话......” 看着侯涅生那认真思考的模样,苗翠芹脸上的笑容差点就绷不住了,内心已经开始骂娘了。 “一米八就行。”侯涅生仿佛察觉不到苗翠芹愤怒的内心,笑着将剩下的要求一口气说完:“最后,我对颜值的要求其实不高,跟我差不多就行,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要那种娇滴滴的,最好俊一点,帅气一点。” 苗翠芹的笑容彻底绷不住了,内心疯狂咆哮。 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颜值要求不高?跟你差不多? 老娘把你脸砸地上毁容,然后找个丑八怪行不? “侯先生,您这边请。”苗翠芹皮笑肉不笑地说。 她将侯涅生带到另一个房间等着,而后站在门口,咬牙切齿地说:“您稍等下,我很快就会按您的要求带人过来的。” “嗯。”侯涅生坐在贵妃椅上,顺便翘起二郎腿,主人般地从旁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而后优雅地喝起来。 苗翠芹:“!!” 老娘的壶啊! 老娘刚泡的顶级茶啊! 还有老娘的贵妃椅!死男人你在干什么! 侯涅生喝了口茶,见苗翠芹还站在原地,故作疑惑地问:“为什么还不走,是我的要求太高了吗。” “一点也不高。”苗翠芹绷着脸,恨得把后槽牙都咬碎了,忍无可忍地将门摔上。 要不是门和门框的质量足够好,她这下足以将门甩飞出去。 愤怒的摔门声还在屋内回响,侯涅生仿佛听不到般,又呷一口茶,评价道:“茶不错。” 另一边,苗翠芹来到先前招待侯涅生的那间房,忍无可忍地生气怒吼道:“找你她奶奶的!死基佬!去死吧!一堆破要求,把老娘这掀个底朝天也找不出来啊!” “他妈的!也不照照镜子再说话!全天下找得到几个比你好看的啊!” “还要求不高?高得还不如你自己日自己得了!” ...... 吼了半天,终于发泄差不多的苗翠芹扶着腰岔气道:“呼——,妈的,真是气.......气死我了。” 等苗翠芹的吼声消失,屋内的细微呻吟声才逐渐清晰起来。 她又缓了会儿,自觉差不多才走到床前抬眼望过去。 只见松软宽敞的大床上,一个五官姣好,妆容妩媚的女人昏睡在中央,头枕在丝绒枕头上双目紧闭,面色潮红,嘴巴微张,不时发出难耐的呻吟声。 见对方身上还盖着被子,苗翠芹好奇地将被子掀起来,心里第一次无比期待对方已经被糟蹋了。 然而被子掀开,女人性感身体上的暴露衣衫丝毫未动,甚至为了她不乱动,女人的手还用绳子给反绑住了。 苗翠芹看着女人手腕上用于捆绑的黑色绳子眼皮子跳了跳,一时不知该感慨绳子终于它发挥正儿八经的用途了,还是愤恨侯涅生居然真的是基佬,而自己还要满足他苛刻要求去找男人。 苗翠芹深吸口气,将被子随意搭在女人身上而后无奈出门。 她走到电梯前时,正好有人把姜初槿整理好送来,她满意地看了看,“不错,不错,光是看着就适合被糟蹋。” 说着,苗翠芹蹲下来,脸颊一侧浮现出黄绿色的花朵,花瓣呈线状披针形,卷曲外翻。 她轻轻朝姜初槿呼了口气,空气中瞬间飘散一股淡淡的香气,还带了点无形的绯靡诱惑之色。 “行了,送过去吧,直接丢床上就行,人已经在里面了。”苗翠芹站起来,摆摆手示意人快送去。 她按下电梯,不等走进去,身旁一侧的空间像是卡顿般,闪了两下后,刁秋梅瞬间出现在她眼前。 “啊——!” 这次苗翠芹吓得直接后退好几步,脸上惊恐藏都藏不住。 只见刁秋梅跪在地上,浑身是血,左手手腕肿胀扭曲,勉强抓着右手手腕,而本该是右手的地方空空荡荡,竟是直接被砍断了。 血顺着切面飞速流出,在地毯上大片大片晕染开来,像只在地狱盛开的彼岸花,绝美绚烂却昭示死亡将至。 “唔——!”刁秋梅疼得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同时却完全叫不出声。 苗翠芹这才看到,刁秋梅的脖子上不知为何戴了个奇怪的金属颈环,颈环印有很深的掐痕,掐痕顶端的凹陷青紫渗血,像是要将人活活掐死, “你......还不来......救我.......”刁秋梅说。 她的声音沙哑微弱,几乎只剩气音了,看向苗翠芹的眼中是对生的极致渴望。 “来——来了!”苗翠芹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跑过去扶起刁秋梅,架着对方,进入电梯,又按下六层的按钮。 关门后,她耳边是滴答滴答的声音,偏头望过去,是刁秋梅被切到整个手部的胳膊。 切面整齐骇人,血在止不住地滴落。 苗翠芹被吓得不敢动弹,电梯门开后,见到自己无比熟悉的住屋,暖橘色的灯光照在绒毛地毯上,耳边还有遥远处婴孩的啼哭声。 这光照在她身上,寒得可怕,那声传入她耳边,尖得可怖,它们顺着脊背不停蚕食她,直至灵魂深处。 此刻她每一寸肌肤都在打颤,都在发抖。 迈出去后,她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不知为何,她仿佛看到不远处死神镰刀高举,在朝她缓缓招手。 苗翠芹的声音抖得不行,“你......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刁秋梅眼睛半睁半阖,血大片模糊了她的视线,脑中满是刚刚被折磨的惨烈记忆。 第25章 平凡25 时间回到刁秋梅与许明渊刚开始打斗时,二人勉强打得五五开。 之所以是勉强,是因为许明渊也仿佛能预知刁秋梅的动作般,她每次出手或偷袭都会被看穿,然后只能被动格挡。 极短的时间内他们过了无数招,期间许明渊还不时言语挑衅。 再一次分开对立后,过去耻辱越发深刻,刁秋梅紧紧握住折叠刀,看向朝许明渊的眼神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无比愤怒地质问:“你跟那女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也能看穿我的动作。” 许明渊不明白刁秋梅在问什么,但不需要他开口回答,刁秋梅就魔怔般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会亲手打败你,然后把你的手砍下来,再把你的皮剥了,活活掐死的。” 说完,她再次冲向许明渊,折叠刀直刺对方面门。 不出她所料,许明渊再次预判到她的攻击并且侧身避开。 瞬息间,刁秋梅嘴角扬起计谋得逞的笑容,毕竟她可没说自己只有一把刀。 下一秒,将要刺入的折叠刀停住了,刁秋梅短暂分神望过去,只见许明渊徒手抓住折叠刀,尖锐的刀刃瞬间划破他掌心。 鲜血渗出的霎那,许明渊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死死抓着刀刃往前一拽。 刁秋梅瞬间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刚要将手抽离,手腕却已被对方攥住。 “呵。”黑夜冷笑一声,同时白皙的指节用力收紧。 “咔嚓!”一声,“啊——!!”刁秋梅痛苦地叫起来,不等她忍痛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对方恶魔般的话语传入耳中:“砍掉我的手?还是砍掉你自己的吧。” 话音落下,刁秋梅听到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右手手腕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她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本该握着折叠刀的右手,不见了...... “啊——!啊啊——!”刁秋梅更加痛苦地叫起来。 许明渊将她被握住的那只手腕又是一拧,而后抬腿横扫过去,将人踹到不远处的墙上。 刁秋梅狠狠撞到墙上,摔在地上后,借着被扭曲不成样的左手艰难撑起身体。 她看到许明渊甩了甩右手掌中的鲜血,抬脚朝自己走来,途中还将她被砍掉在地的右手踹走。 刁秋梅想跑,但她突然猛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咳——咳!” ..... 刁秋梅浑身上下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根据过往的经验来判断,肋骨是肯定断了,估计还扎到内脏了。 “咳咳!” 如有预兆般地,她吐出不少血块,其中还混着些许碎掉的牙齿。 “呦,吐血了啊。”黑夜蹲在刁秋梅面前调侃道,“好像还掉了几颗呢。” 仿佛将人打成这样的不是他一样,黑夜又看向刁秋梅笑眯眯问道:“你刚刚说,把手砍掉之后,要干什么来着,剥皮再掐死对吧。” 刁秋梅不可置信地看向许明渊,这人面容英俊,嘴角含笑,却浑身上下散发着异常可怕的毁灭气息。 他那双猩红的眼眸也亮得可怕,眸中深邃的光纹缓缓流转,透过这眼眸,刁秋梅仿佛看到了地狱,看到了自己惨死的模样。 “你知道该怎么剥皮吗。”黑夜轻声问。 他将匕首换到右手,又因手掌中的伤口换了回来,而后将匕首尖端抵在刁秋梅额头上方一点,边比划边笑着说:“从这里开始向上划个十字刀口,把你的头皮拉开,然后向里面灌水银。水银会把你的肌肉跟皮肤拉扯开来,让你疼得想死却死不掉,最后只能像蛆虫一样从皮囊里光溜溜地爬出来。” “不过这里没有水银,我们只能直接用刀喽。由脊椎开始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将皮肤与肌肉分开,像蝴蝶展翅一样,一点一点撕开来。”黑夜说着还在脑中想了下那血肉横飞的人体蝴蝶,感慨道:“那模样一定很美吧,可惜......” “剥你的皮我嫌脏。”黑夜说着将匕首刀身整个刺入刁秋梅身上。 伴随着笑容,他那无穷无尽的恶意毫无保留地袭向刁秋梅。 刁秋梅全身颤抖,疼得缩成一团,却完全忘记了逃跑。 她是动物型黑鼠异能者,除了黑鼠本身的灵敏嗅觉与打洞能力外,还拥有对敌手气场的敏锐判断力,一旦对手远强于她,她就会立马逃跑。 而当对手不可战胜时,她会放弃逃跑,绝望等死。 这也是她由此形成的特殊能力【黑幕】,就像黑鼠只在夜晚与下水道出没一般,它们胆小得要用黑色来隐藏自己。 刁秋梅也用年迈苍老的姿态保护自己,让他人掉以轻心。 十多年前,她就是这样用【黑幕】逃跑的。 但此刻,在许明渊毫无压制的恶意中,刁秋梅知道到自己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 黑幕也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 这人是疯子! 是恶魔! 是怪物! ...... 刁秋梅的内心在绝望哭喊,身体却完全没有逃跑的能力。 许明渊将匕首拔出来,变回弹珠塞回口袋,又伸手掐起刁秋梅的脖子,手指不断用力收紧的同时不忘问道:“窒息的感觉好玩吗。” 不等刁秋梅回答,他又松开手,将人放到在地,而后掏出装禁制颈环的弹珠。 将弹珠变成颈环后,黑夜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更接近了,把颈环套在刁秋梅脖子上,而后将禁制效果开到最大,又饱含恶意地在刁秋梅耳边轻声说道:“你将它们剥皮后又丢在原地等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未来某天你也是一样的结局呢。” 刁秋梅用最后的力气抬眼看向许明渊,似乎在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但黑夜懒得回答刁秋梅,站直身子静静等待那脚步声的主人。 因为毕文山完全没隐藏自己的脚步声,故而黑夜在折磨刁秋梅前就察觉到了,加上古方镇接二连三的惨痛教训,他决定必须先给刁秋梅戴上颈环。 片刻后,一个穿格子衬衫,戴眼镜的男人出现在许明渊眼前,正是毕文山。 毕文山一手插在裤子口袋中,目光扫过许明渊身后生死未卜的刁秋梅,不等开口,就见那青年先一步肯定说道:“你的异能和镜子有关。” 毕文山没有说话,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缓缓抽出来,手背翻转,掌心的镜子对准许明渊。 黑夜一开始是打算解决刁秋梅然后继续逃跑的,但听到脚步声后就改变主意了。 这村里到处都是黄狗,再联想界桥村的犯罪行为,黑夜不用猜都知道那些异常强壮健硕的黄狗是吃什么长大的。 然而问题也出在这里,狗的嗅觉听觉可比人灵多了,没道理黑夜和刁秋梅打半天了,还没有一条狗冲过来。 尤其那几只大狗,明明能闻到人血的味道,居然没有半点反应,反而是人先察觉到赶了过来。 而赶来的人如果是普通人,那按照最开始的无声打斗,对方根本不应该察觉到。 黑夜是打到中途才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证明那人是从远处赶过来,被推测用于监视的黄狗依旧安静藏起来。 按道理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手段能传递有入侵者的信息。 那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村里没有摄像头,还有什么能起到监视或定位的作用吗。 镜子........ 下午进村时,白日就注意到,村中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放着很小的镜子。 大多藏在树下或房瓦下,如果不是被阳光照到后镜子反射光茫,白日又专门去找,根本难以察觉。 在脚步声逐渐接近越发清晰,但村中那些凶恶的黄狗依旧安静无比时,黑夜就明白,他和白日先前的推断错了,黄狗有别的作用,真正用于监视的是镜子。 村中到处都是镜子,当时即使黑夜杀掉刁秋梅立刻离开也来不及。 那不如直接就地等着,反正已经被看到了,不是吗。 而当他卡在最后时间给刁秋梅带上禁制颈环,又扭头看向只身一人前来的毕文山时,就肯定自己猜测对了。 毕文山一手还插在口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黑夜猜测那东西估计也是镜子,反正都要打,不如先给对方来个下马威。 果不其然,毕文山将口袋里的镜子掏出来,镜面正对许明渊。 “你很聪明。”毕文山说,“但多聪明在我这里都是找死。” 话音落下,镜子映出许明渊的面容而后亮了起来,待光芒消失后,许明渊消失在原地。 “钱夭,给我送上去。”毕文山走到刁秋梅面前,低头打量她那惨不忍睹的模样淡淡说道:“顺便给刁秋梅也传到苗翠芹那里,她伤挺重的。” 空间卡顿般闪两下,毕文山与刁秋梅消失到原地,于是就有了刁秋梅出现在九楼电梯口的那一幕。 此时,刁秋梅被苗翠芹架着,被问到为什么伤成这样时,她眼底再没有半分仇恨与愤怒,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恐惧. “遇到.......一个可怕的......疯子......他是.......恶魔........毕文山去.......对付他了.......” 话断断续续说完,苗翠芹只觉肩上一沉,她知道刁秋梅彻底昏死过去了。 苗翠芹深吸一口,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毕文山比刁秋梅强了不知多少倍,再者这里还有个怪物守着。 绝对.......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背起刁秋梅快速朝着医疗室跑去。 此时,毕文山被传送到七楼最深处的房间里。 房间内满是镜子,这些镜子是一小块一小块拼贴起来的,但怪异的是,只有少部分能照出毕文山的面容,大部分镜子都像电影荧幕般循环播放着某些画面。 毕文山大致扫了眼那些能照出自己面容的镜子,而后将掌中的镜子贴上去。 光芒亮起,毕文山进入镜中空间,他看向不远处先一步被传送过来的许明渊,眉头皱成川字,不敢有丝毫大意和轻敌。 许明渊的黑色毛衣背心上满是未干的鲜血,虽然颜色不算明显,但衣服沉得厉害,穿在身上也不好受。 他看向毕文山挑衅似的轻笑一声,而后右手食指勾起毛衣背心的v领,左手握住匕首向下干脆一划。 沉重沾血的毛衣瞬间从许明渊上身滑落在地上,里面的白衬衫上同样沾满鲜血,大片的鲜血将浸湿染成血色,又黏在他的腰腹上,流畅而不健硕的腹肌若隐若现。 而他的脸颊一侧同样沾染几滴血渍,在这英俊极致的面庞上非但不扎眼,反而充斥一丝难言的蛊惑感,配上那双明亮猩红的眼眸,竟是浑然一体,仿佛他天生就该这样,鲜血浸染,危险而神秘。 镜中空间四面八方都是镜子,不同于真实房间中一块块拼起来的镜子,整面镜子没有半点切割。 此刻,在毕文山进来后,四面八方头顶脚下都是毕文山与许明渊的身影,前者眉头紧皱,后者恣意随性,仿佛他才是这怪诞空间的主人。 “你的能力是什么,赶紧用了呗,光让我呆在这里也挺无聊的。”许明渊说。 他再次笑起来,张扬又邪性的笑容瞬间出现每一面镜中,无一不在挑衅地看向毕文山,似乎这真是他的领地空间。 毕文山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回想起先前找到刁秋梅时对方的惨状,只觉这人完全不像警察,简直比他们这些亡命之徒更加疯狂残忍。 “我跟那只会打架的蠢女人不同。”毕文山再一次重复道,“我说了,无论你有多厉害,在这里都只能束手就擒。” 毕文山又打了个响指,他的身影于镜中消失,所有的镜子映照黑夜的面容在一瞬亮起。 下一秒,光芒暗淡下去,所有的镜子消失不见,镜中空间呈现白灰黑三色,由顶端向下逐渐递深。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变化。黑夜依旧是黑夜,连衣服上的血渍都没变。 毕文山也站在原地,还保持刚刚打响指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却从严肃变成了震惊,那模样似乎比黑夜还不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毕文山无比震惊地问。 黑夜:“.......” 大哥,这是你地盘吧。 发生了啥,你不该最清楚吗。 还有,你问我,我去找谁问啊? 有什么本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毕文山震惊之余又忍不住后退两步,全然不复刚刚的从容,隐隐有些害怕。 许明渊也察觉到这点,看向毕文山笑着说道:“结束了吧,那现在该到我了。” 先前刁秋梅的惨状立马浮现在毕文山脑海里,“不......”他后退几步,刚要转身逃跑却被许明渊快步追上,而后狠狠按在地上。 “带我出去。”黑夜说。 “不可.......能——啊!啊!” 毕文山刚说两个字就被许明渊将一侧脸砸向地面。 这下没用多少力气,但毕文山的眼镜还是被砸碎了,碎裂的镜片嵌入眼珠,连眼眶周围都没幸免。 眼球被刺入的极大痛苦让毕文山尖叫起来,血在漆黑的地板上开出灼目绚烂的花。 但毕文山看不清,因为那是他眼睛的血,只此一下,他就瞎了只眼...... “还不放我出去吗。”黑夜拽起毕文山的头发,目光扫过他那只血肉模糊的眼睛。 含笑的英俊面容在毕文山另一只完好的眼中飞速放大,只听那染血的恶魔继续笑着问道:“或者,你想自己另一只眼也瞎掉吗。” 肯定不能将人放出去的,从镜中空间出去,外面就是关押受害者的地方。 而除了被关在八楼的那个怪物,毕文山确信,这里没什么人能打败这怪物。 不等毕文山回答,他视野中的英俊青年消失了,转而代替出现的是一截白皙修长的手指。 随着靠近,那手指的轮廓模糊起来,几乎抵在他的眼珠上时,只剩红白交杂的诡异色斑。 “你说,我就这么把你的眼睛抠出来怎么样呢。”黑夜轻飘飘地问。 恣意随性的话语中裹挟无尽的恶意,毕文山丝毫不觉得青年在开玩笑,他刚刚也是这么折磨刁秋梅的。 “不.......不要.......”毕文山颤抖地说。 “那就放我出去。”黑夜说。 说起这个话题,毕文山再次沉默了,他恐惧害怕到极点,却仍旧拒绝解除异能。 那架势似乎黑夜真将他眼珠抠出来,都不会放他出去。 不能再在这里耗时间了,黑夜想。 虽然有点冒险,但除了逼毕文山主动放他出去,还有另一个方法。 黑夜从口袋里掏出禁制颈环,给毕文山戴上后,立马将效果开到最大。 如果这个空间是毕文山用异能形成并维持的,那禁制颈环启动,毕文山的异能消失,空间也会随之消失。 而如果这个空间是异能造物,那即使禁制颈环启动,空间也不会消失,甚至还可能将两人永远困在这里。 但好在,黑夜赌对了,这空间是由异能实时生成并维持的。 现在毕文山的异能消失,空间也失去力量来源,眨眼间,两人回到现实。 这间满是镜子贴片的房间诡异荒诞,不等黑夜仔细打量,镜子碎裂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抬眼望过去,一面小镜子碎裂开来,而四周的镜子依旧完好。 这些镜子也很诡异,有些像是投影般在播放很浅的画面,有些则能正常映出他的模样。 黑夜大致看下镜中的画面内容,或强迫,或勾引,又或者别的手段,然后在不同的床上,不同的男女,在赤身裸体做着同样地交媾。 画面没有声音,但也足够让人恶心地想吐。 许明渊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毕文山,他脖颈上的禁制颈环仍在,显然这些存有画面的镜子是异能造物。 他手随机触在一面镜子上,心道要是直接砸了会怎么呢。 毕文山似乎也察觉到了黑夜的想法,挣扎着呢喃道:“........不!” 只见黑夜急速挥舞匕首,纯黑的匕身上红色血线在空中留下同样猩红的残影,裹挟着仿若能毁灭万物的杀意刺入镜中。 “咔嚓”镜子碎了。 “咔嚓——咔嚓——!” 清脆悦耳的破裂声接二连三响起,像在喜悦欢呼,又像在悲鸣哀嚎...... 镜子的裂缝越来越多,每一面被毁灭重造的镜中都是许明渊张扬邪性的面庞,都映出他那双猩红的眸子。 他疯狂而恣意,仿佛是虚妄地狱走来的使者,代表极恶降临人间,抬手间便将人类塑造的虚假地狱随意毁灭。 所有的镜子都碎了。 那一刻,毕文山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想跑,可不等爬两步,就被黑夜重新踹倒在地上。 “本来还想给你留一只眼的,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黑夜蹲到毕文山面前,抓着他的头发将人再次提起来,轻笑着说:“看了这么多脏东西,眼珠子还是抠掉,别要了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愉悦,甚至还有些兴奋。 毕文山至今为止见过无数景色,青山绿水、落日云烟、或者男女交媾、赤裸肉体、孕妇分娩........他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瞎掉。 青年那恶魔般的愉悦笑容与他染血的纤长指节是毕文山最后看到的景色。 无尽的黑暗袭来,毕文山的世界只剩这一种颜色。 头顶拽起毕文山的力量消失了,他重新倒在地上,还未适应黑暗,极致的痛苦自那空洞的眼眶席卷全身。 他痛苦尖叫起来:“啊——!我的眼啊!” 黑夜无视毕文山撕心裂肺的嚎叫,嫌弃地将眼珠子扔到地上,抬脚踩上去而后用力碾平。 就这短暂的几秒功夫里,毕文山彻底疼晕了过去。 突然安静下来后,黑夜想,正好省得再把这垃圾打晕了。 他再次蹲到毕文山面前,开始寻找对方的手机。 片刻后,他从毕文山口袋里掏出一个被踹到变形,彻底报废不能用的手机。 他大脑短路两秒,回想一下,刚刚踹人的时候好像是踢到什么硬硬的东西。 连打四个,居然没一个手机能用的。 黑夜:“.......”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第26章 平凡26 因为刁秋梅受伤严重,故而苗翠芹直接背她来了六楼。 这里负责孕妇分娩与婴儿抚养,也因此是整栋楼医疗最好的地方。 等医生给刁秋梅推进手术室后,苗翠芹肩上空荡荡地,还没找回几分真实感。 片刻后,她再次安慰自己,没事的,有毕文山在呢,一旦进入他的镜中空间,无论对手有多强都没用。 她完全没想到毕文山的能力会对许明渊没用,甚至此时毕文山也变成瞎子晕了过去。 她又安慰自己几次,心底的恐惧逐渐褪去,但走到一半的时候还是拨通了范开的电话,将人从界桥村叫上来。 几分钟后,电梯停在六楼,门打开后,见到钱夭与范开一同出现,苗翠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范开有些不耐烦地问:“到底啥情况啊,看给你吓的。” “你是不懂刁秋梅那惨样啊。”苗翠芹有些后怕地说,“被人捅了好几刀,手都掉了,血流得到处都是。” 苗翠芹说着又指指自己的旗袍,“你看,我现在身上还是呢,我跟你说......” “行了,她一个女人而已,打不过正常,我这不是来了吗。”范开打断苗翠芹的唠叨。 他言语间的狂妄自大让苗翠芹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她扭腰走进电梯,按下七楼的按钮。 到达七楼后,苗翠芹出去前,才对范开道:“你去九楼好好待着。” “行啊,不过......”范开嘿嘿笑两声,近乎直白地暗示道:“你总要给我找点乐子吧。” “包间第一间就有。”苗翠芹敷衍地说,“别给我玩坏了,那可是顶货。” 说完她转身离开,听到电梯门关闭的声音,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精虫上脑的死男人。” 她走在走廊上,视线在两侧玻璃房的门牌上飞速移动,待快走到走廊尽头时,有些破防地骂道:“去他奶奶的死基佬,人是弯的,要求倒是直,垒起来比他妈身下那二两肉都长。” “身高一米八,不能太瘦,要有肌肉,还要长得俊。”苗翠芹阴阳怪气道,“老娘要有这人干嘛不自己先用呢。” 最后,苗翠芹把所有男人看完,停在一个没有信息版的玻璃门前,将里面躺在床上昏睡的人大致看了眼,对人吩咐道:“把他拖出来,换好衣服化好妆,弄得帅气点,送到九楼。” 说完,她转身离开,快步朝电梯口走去。 她必须快点回九楼,范开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不去盯着,真能把人玩死了。 工作人员走进打开玻璃房,想要一人将秦时搬出来,到底是一米八几的男生,抬了两下完全架不动。 “喂,来个人啊!”他朝外面喊了两声,“过来搭把手。” 见没人答应后,他无奈找个推车进来,又将秦时推到上面,也是这时候,他注意到秦时手背上有块蓝紫色的斑。 他眼皮子跳跳,嘟囔道:“这人不会是有什么传染病吧。” “算了,待会给他拿粉底遮一下就行。”他说着推起拖车走出去,朝化妆间缓慢走去。 此时的化妆间内,化妆师正被许明渊用匕首抵在脖子上威胁着交出手机。 化妆师颤颤巍巍回答道:“我......我没有手机......” 话音落下,他立刻感受到许明渊那成倍增长的杀意,吓得直接哭出来。 这人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是血,化妆师毫不怀疑对方会杀掉自己这件事。 为了保住自己小命,他含着哭腔解释道:“为了防止逃跑或者告密,从进来第一天,手机就都被收走了。” 见许明渊没有回答,他继续哭着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没骗你,你千万别杀我啊。” 黑夜:“......” 气死我了,究竟是什么运气,才能连抓五个人都没有手机啊。 “告诉我哪里能找到手机。”黑夜将匕首又朝化妆师的脖颈贴近些许,故作凶狠道:“否则我就杀了你。” “苗......苗姐他们有。”化妆师哭着说。 “苗姐是谁。”黑夜问。 “这里的负责人之一。”化妆师回答。 黑夜:“......” 去找负责人,跟现在直接站在走廊上,拿个喇叭大喊我来了有什么区别。 “别的呢。”黑夜又问,“这里就没有别人有手机了吗。” “九......九楼!”化妆师哭喊道,“九楼那些客人应该会有。” “客人?”许明渊刚想问什么是客人,身后的房门就被人打开了,一个男人气喘吁吁道:“累死我了,喊你半天你也不来.......” 话没说完,他被黑夜拽着领子摔进屋里,跟角落里吓得眼泪哗啦的化妆师四目相对。 不等两人眼神沟通一番,“吱呀”一声,黑夜将房门关上,手持匕首,笑嘻嘻地威胁道:“现在开始,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几分钟后,两人哭着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二人,或者说几乎所有员工都是被高薪骗来的,他们从进来第一天就被收走手机并关在对应楼层。 二人被关在七楼,日常工作是等苗翠芹来挑人时将人收拾好送上楼。 他们的活动范围只有七楼和九楼,六楼偶尔也会去,只有八楼完全禁止靠近。 七楼负责关押用于服务和交易的男女,一旦有女人不幸怀孕,就会在即将分娩时送到六楼,那里都是待产和产后的孕妇,以及刚出生的孩子。 九楼则用于招待,受到邀请或被逼迫来的人都会直接去到那里,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会被拍下视频用于威胁。 二人还说这里有人拿镜子就能记录一切,故而是没有任何监控的。 黑夜立马联想到毕文山与那整面镜子房的播放画面,搞半天,他直接把这里人肉监视器给搞没了啊。 他心道,那接下来的行动可就方便了啊。 他推开门,将推车上的秦时搬进屋里又顺手丢到一边,对眼眶红肿的两人随口道:“给我找个毛巾过来,顺便再按你们那什么苗姐的吩咐,给我找套合适的衣服打扮下。” 二人皆是一愣,化妆师紧张地道:“你......你要干嘛。” 黑夜把身上染血的衬衫脱下来,笑着回答道:“当然是装鸭子然后上去找嫖客要手机啊。” 二人没想到黑夜会这么说,甚至因为他那理所应当的语气再次愣住。 “还不快点。”黑夜把衬衫丢在地上,看向两人反问道:“难道你们不想出去吗。” “出去?”二人同时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 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已经很遥远了。 刚开始也不是没人想过逃跑,但没一个成功的,甚至这些企图逃走的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有些被弄去接客,有些被卖到深山里,甚至有些被送到八楼然后再也没见过。 按理来说,过去这么久了,许明渊的话应该难以触动他们才对,更何况对方比他们年纪还小。 可偏偏这个满身沾染鲜血,浑身散发杀气的青年却做到了,不敢奢求的事情被对方随意说出来,仿佛是在顺其自然般地,就到了他们该出去的时间。 这个房间里也有镜子,根据以往经验,毕文山应该已经叫人过来抓青年了才对。 可今天却迟迟没有动静。 化妆师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再想到许明渊身上的血,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杀了毕文山吗。” 不用猜都知道毕文山是谁,黑夜微微眯起眼,玩笑般说道:“没,不过他再也看不见了。” 明明是轻松的语气,说出来的话也像玩笑话,但落到两人耳中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没人觉得青年是在开玩笑。 短暂的思考后,化妆师站起来走进洗手间,片刻后,他走出来将一个淘好的热毛巾递给许明渊,“先擦擦脸吧,我去给你找衣服。” 许明渊接过毛巾后,化妆师转身前往衣帽间,途中另一人拉住他,轻声问道:“你疯啦,要被人发现我们帮他......” “万一出去了呢。”化妆师反问,“你真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 工作人员沉默片刻,将手缓缓松开,帮是死,不帮也是死,那为什么不选择帮呢,至少还有出去的可能性。 于是,在两个内部人员的帮助下,许明渊很快完成变装,他全身上下的血渍被擦干净,本来化妆师还打算给许明渊简单修饰下,否则让苗翠芹不满意退回来就糟了。 然而他看到许明渊精致立体的五官,与那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眸对视时,手中的化妆刷直接掉到了地上,“现在警察都这么帅的吗。” 许明渊没开口否认,他正在整理衣领上的装饰。 化妆师给他找的是件黑蓝撞色衬衫,版型宽松舒适,打架正合适不过,唯一缺点就是两侧衣领坠着几条金属链作为装饰,上面还有几朵镂空的金属玫瑰,正好缠在了一起。 片刻后,许明渊整理好着装,又抬手看向右手掌中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因为异能者的强大身体素质,血早就止住了。 他又试着张握几下,挺疼的,但没太大影响,这才垂下手臂,看向两人嘴角微微扬起,笑着问道:“怎么样,能过关吗。” 化妆师夸道:“没有比你更帅气的鸭子了。” 反应过来说了什么的化妆师:“!!” “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化妆师语无伦次道,“我就是太激动了,你千万别......” 黑夜:“......” 这夸人夸得,还真不如不夸。 “放心,我懂你的意思。”黑夜说着转身就要出门。 正巧此时,他视线落到秦时身上,对方手背上竟开着一朵蓝紫色的花,像是蝴蝶展翅般盛放。 工作人员以为许明渊也发现了秦时手背上的斑痕,解释道:“那斑痕刚刚就有,他是不是有什么传染病吧。” “他不是有传染病。”黑夜有些诧异地说,“他是......” 不等说完,本该昏睡的秦时缓缓睁开眼,又抬头与黑夜四目相对。 黑夜将剩下半句话说完,“.......植物型异能者。” 不等秦时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又到底在哪里,就见先前那冷漠的英俊青年微笑着,蹲在自己面前。 不同于自己的狼狈,对方甚至还换身了干净衣裳,连气质都不一样了。 他张扬恣意,锋芒毕露,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意,浑身上下散发杀气。 吓得秦时一瞬间清醒过来,又本能想要反抗或逃跑,“你......” 黑夜一手压住秦时阻止他起身,笑着看向他,语气随意道:“醒了就帮个忙呗,大家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也不想被锁在这里,一辈子当鸭子吧。” 短短一句话让秦时立马搞清楚状况,对方估计也是被抓来了,只不过比自己早醒过来,又准备逃跑而已。 黑夜察觉秦时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才将压着他的手松开。 秦时缓缓撑起身子看向黑夜,问:“你要我怎么帮。” 因为才刚醒过来,他的声音还有些哑。 “首先先把你的具体能力告诉我。”黑夜说。 “具体能力?”秦时的语气很是不解,“什么具体能力。” “你是异能者,而且是植物型的。”黑夜指着秦时手背上的花,反问道:“不会就只能开个花吧。” 秦时没有立刻回答黑夜的问题,沉默片刻,才有些可置信地问:“我.....不是异类?。” “你不是异类,而是异能者。”黑夜立马意识到秦时不知道自己是异能者,再联想他白天追问赵玄之身份的事,想到某种可能性又快速解释道:“作为异能者,你比普通人的体魄更强,反应更快,五感也更敏锐,甚至拥有难以用科学手段解释的特殊能力。” “但归根结底,你还是人,不是怪物。”黑夜笑着调侃道,“别那么想不开,要找道士一把火将自己烧死。” 秦时:“.......” 谁要把自己一把火烧死啊。 “你也是吗。”秦时又问。 “嗯,不过现在时间紧迫没空跟你解释太多。”黑夜再次指向秦时手背上的花,问:“除了开花你还有什么别的能力,或者说,还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秦时轻轻皱眉,开始思考起黑夜的问题。 化妆师和工作人员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抱在一起,缩到角落去了。 搞半天,这人跟苗翠芹那些人一样都有特殊能力啊,难怪敢直接闯进来,还把出去这件事说得那么自然。 不过,这也让他们更加坚定了能出去的心。 “我能操纵一些植物,让它们生长,不过持续时间很短。”秦时思考片刻后,回答道。 黑夜:“.....” 废话,我当然知道。 我还见过有能让植物长几十米高的呢。 “另外......”秦时抬起手,将手背上那朵蝴蝶般的蓝紫色花朵展示给黑夜看,“这花有毒,我被下过什么毒,它就有什么毒。” 黑夜沉默片刻,心道这能力,人体提纯机器吗。 他也算看出来了,秦时一直拿自己当异类,根本没专门训练过自己的能力,以至于现在就身体素质强点,会开朵花而已。 简称,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你就跟待在这里守着,然后等大部队来吧。”黑夜站起来说,“如果有人下来,就藏起来,别硬拼,你未必打得过。” “你要去做什么。”秦时将手放下来,抬眼看向许明渊。 他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异常严肃:“还有,你是被故意抓进来的,对吗。” “把情报送出去,不然哪来的增援啊。”黑夜耸耸肩,理所应当地说:“嗯,打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是被抓进来。” 黑夜将手搭在门把上,提醒道:“这里还有其他异能者,你跟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所以老实待在这,别给我添乱。” 说完,他推开门,见负责送人的工作人员还在角落瑟瑟发抖,催促道:“过来啊,难不成要我自己走上去吗。” 工作人员吞了下口水,站起来紧张道:“来.....来了。” 片刻后,他推着躺在推车上装睡的许明渊前往九楼,而秦时则与化妆师二人面面相觑。 过了不知多久,秦时才站起来,问:“这里到底是哪里,陈飞鸣他们又去哪了。” 化妆师坐在角落有些胆怯地看向他,而后又朝他招招手,“来,这边坐。” 第27章 平凡27 电梯内,工作人员推着装睡的许明渊,因为后者身上那毫不掩饰的危险气息,还有滴落在地毯上还未清理的血渍,他双腿发颤的同时又开口提醒道:“大佬,你要不要收敛点气场。” 这里充斥无尽的恶意与怨念,刺激得黑夜战意肆起,即使有刁秋梅与毕文山两个惨遭折磨的倒霉蛋在前,他脑海中仍旧有个声音叫嚣着让他破坏,让他杀人,让这里浸满鲜血。 刚刚跟几人说话时,黑夜能忍住不拿刀捅他们已经是极限了。 他眉头微微皱起强忍内心的杀意,虽然那股危险的气场仍未彻底收敛,但工作人员的腿至少不抖了。 最后开门前,工作人员又提醒道:“待会苗姐会朝你吹口气,你千万别吸进去。” 不等黑夜回答,电梯到达九楼,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口被大片晕染开的鲜血也未处理,工作人员又抖抖腿,深吸口气彻底做好心理建设才推车走出去。 “这次怎么这么慢啊。”刚出去,苗翠芹就走了过来,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她低头检查一番,看到许明渊时心底生出惊艳之色,同时又在诧异怎么比刚刚又帅了好几倍啊。 她压根没想到已经换人了,毕竟在她潜意识里这些员工压根是不敢反抗的。 见苗翠芹盯着许明渊的脸看,工作人员深怕暴露,急忙解释道:“化......化妆化得有点久,这才.......” “化得是不错,跟换了个人似的。”苗翠芹笑着说,而后蹲下来,脸颊一侧浮现黄色花朵,朝许明渊吹了口气。 黑夜察觉到苗翠芹的动作,立马屏住呼吸, 这气体虽然很香,但本身没有颜色,故而苗翠芹也没发现对方其实没吸进去。 本来到这步就该结束了,可惜苗翠芹想起来,这青年是要用来招待另一个男人的。 为了防止到时候人反抗,她又对着许明渊的脸吹了不知多少口气。 站在后面目睹一切的工作人员:“!!” 完了!完了!完了!这次怎么这么多啊! 屏住呼吸装睡的黑夜:“......” 不是说好就一口的吗?! 等整个走廊都弥漫上香气时,苗翠芹才站起来,自言自语道:“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她对工作人员挥挥手:“最前面,九号间,直接丢进去就行。” 工作人员点点头,急忙将人推过去。 为了不露出任何破绽,他将许明渊推到屋中后,急忙说了句“大佬,你自求多福啊。” 说完,他匆忙将门关上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黑夜睁眼开,站起来环视房间四周。 房间装饰奢华,宽敞无比,头灯的灯光不算明亮,甚至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地面覆盖柔软舒适的绒毛地毯,中间摆着张很大的软床,被褥叠好盖在上方,还摆着两个很大的枕头和靠背。 不远处还摆了张很大的全身镜,黑夜看着那面镜子,眼皮子跳跳,可算明白那些视频是怎么拍那么清晰的了。 能不清晰吗,再往床那边靠靠就跟怼脸拍没什么区别了。 再加上床头柜摆上的润滑油和避孕套,和更里侧刷新三观下限的各种道具。 黑夜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房间是用来干嘛的。 然而更糟糕的是,那气体许明渊本来没吸进去,但无奈剂量实在太大了,还是多少沾了点。 他将匕首变出来握在手中,躲到进门处死角,现在只能希望那嫖客快点来了。 最好赶在他控制不住想将人分尸前过来。 此时,苗翠芹走到原本给侯涅生准备的一号间前,因为里面的人没有被使用,所以就便宜范开了。 这里的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好,即使是异能者,隔着门也听不见声音。 苗翠芹算算时间,感觉应该差不多了,推门露出一丝小缝,问道:“结束了没。” “出去!”范开吼道,“还没结束呢。” 苗翠芹有些诧异地将门关上,心道这次怎么时间变长了。 范开开窍得早,也因年少时纵欲过度导致现在肾亏得厉害,基本每次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而这次苗翠芹专门等了十分钟才开门,居然还没结束。 然而苗翠芹不知道的是,范开压根不是没结束,而是根本没开始。 他的小兄弟给他直接连那短短几分钟都省了。 换句话说,他萎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范开瞪着床上的女人,萎黄的脸上表情狰狞骇人。 绯色的灯光下,女人被锁在床上,因为苗翠芹的能力,即便睡着,身体的燥意依旧难以忍受。 她唇瓣微微张开,不时“嗯哼”两声,本该充满诱惑和情色的声音落在范开耳中却像彻底点燃他怒火的引线。 他转身下床,朝堆放皮鞭棍棒的地方走去。 与此同时,界桥村中那些隐藏在角落的黄狗们似乎感受到什么,纷纷从角落站起来,嚎叫几声朝村口跑去。 因为村口的桥过于危险,范云浩将摩托车在岸边,又道:“你先进去吧,我马上就好。” 周泽锦不疑有诈,点头说道:“好的。” 在桥上走到一半时,他突然侧头向下方那缓缓流淌的黑色河水望去,呢喃道:“好脏......” 片刻后,周泽锦率先进入村中,范同方像是知道有人要来般,早早站在那里等着,身边还站着几个村民。 他对周泽锦笑着问道:“小伙子,这么晚了,黑灯瞎火地,一个人来我们这做什么啊。” “找人。”周泽锦似乎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也笑着回答道:“我朋友在这里不见了,所以专门过来找他。” 不等范同方说什么,周泽锦又道:“还有我不是一个人,还带了警察过来。” “那警察在哪呢。”范同方故作好奇地问。 “就在后——!”周泽锦说着就要抬手往后指去。 “砰!” 子弹擦着周泽锦过去,他翻身滚到一侧,单手撑地不可置信地看向范云浩。 范云浩站在村子入口,单手拿枪指向周泽锦,对于他能躲开子弹这件事无比意外:“这反应也太快了吧。” “汪汪——汪!” 这时,村中的黄狗大叫着从四通八达的巷子里跑出来,它们呲着牙,凶相毕露,用铜铃般的圆眼直勾勾盯着周泽锦。 有几只体型过于壮硕的黄狗露出的牙齿尖锐无比,齿缝间还夹杂着血丝。 不少村民也手拿武器走出来,站在范同方身边,看向周泽锦的目光同样凶恶无比。 一瞬间,周泽锦陷入被人畜共同包围的死境,甚至还有个人在拿枪指着他,似乎结局就此注定。 “你有几个死法可以选。”范云浩笑着说,“被子弹打死,被我的狗吃掉,或者被村民们打死。” “为什么。”周泽锦问。 范云浩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周泽锦,有些嘲弄地说:“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是界桥村人啊,我爸叫范同方,是这里的村长啊。” 岑憬早上大致说过界桥村,说那是一个充满罪恶的地方。 当出现罪恶时,找警察明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在界桥村似乎不然。 他看着范云浩身上的警服,只觉得愤怒,这人背叛了警察的天职,也玷污了他身上的警服。 他忍不住质问道:“你这么做对得起你身上的衣服,对得起你警察的职责吗。” “我身上的衣服?”范云浩用另一只手拽了拽衣领,不屑说道:“要不是为了村子,我才不会去当警察呢。” 不等周泽锦回答,他又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警察,那就用警察的枪打死你吧。” 话音落下,“砰”一声,子弹出膛,射向周泽锦。 霎那间,周泽锦彻底进入战斗状态,再次避开子弹的同时,晴朗无云的夜空乌云密布。 除周泽锦外,所有村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雨云震惊到。 雷声轰鸣震耳,不少人抬头仰望天空,只见白炽闪电如灵蛇般在乌云中穿行,数量之多像要将天咬穿。 但诡异的是这云只在他们头顶。 范云浩似乎想到什么,喊道:“去宰了他。” “汪——汪汪!”无数黄狗随着范云浩一声令下,朝周泽锦冲去。 此时,骤雨倾盆而下,却在落地的霎那停住,在半空中融汇变幻,于周泽锦身外形成一圈盘旋向上的水柱。 这水清澈无比,当乌云散去,月光重新洒下时,水柱吸收月亮的光泽变得更加晶莹透亮。 它在空中缓缓流淌,宛若飘带般柔软轻盈,芳华绝美。 一道水流从柱中分出,化作一条晶莹的灵蛇朝着扑来的黄狗迎去。 “砰!” “砰!” “砰!” ...... 范云浩眼见事态超乎预想,立马将枪中子弹尽数朝周泽锦射去,“你他妈挡得住子弹.......” 不等叫嚣的话喊完,眼前的一切再次超乎他意料。 只见周泽锦周身那缓慢旋转的水柱瞬息变成屏障模样,被子弹射击到的位置水瞬间凝结成冰,在那晶莹的屏障上宛如冰花般盛开。 六朵冰花绽放,所有子弹都被挡下,未伤周泽锦分毫。 与此同时,冲向黄狗的透明水蛇张开大口,又在瞬间冻结化作坚硬的冰蛇,带着冷冽刺骨的寒芒将大多数黄狗在一瞬冻结,成为一个又一个冰雕。 “咔嚓”的碎裂声接二连三响起,冰雕碎开化作无数晶莹的粉末飞向夜空,而后彻底消散殆尽。 还有少数几只黄狗未被灵蛇冻结,继续张开血盆大口扑向周泽锦,尖锐的犬齿间似乎还粘着鲜血淋漓的肉块,凶狠得似乎要从周泽锦身上撕下半边血肉。 周泽锦抬眼看过去,屏障重新化作水柱,缓慢旋转的同时再次分流,一道水流汇在他手中,又瞬间凝结。 他手腕一转,冰晶闪烁飞舞,一把泛着清冷寒气的冰剑现于掌中。 他抬手挥剑,剑尖划过旋转的水柱,溅出的水花化作道道寒芒朝野狗斩去。 那寒芒如剑气,青白冷冽,将黄狗斩成两段。 最后剩余的一只黄狗高高跃起避过剑气,继续朝周泽锦扑来。 不知为何,这只黄狗轻易穿过水流朝周泽锦扑来。 但下一秒,周泽锦轻松地侧身避开,又在这狗将落地前,猛地一脚踹在它的腹部。 “汪——汪!” 周泽锦这一脚用了全力,常人的力道尚且难以忍受,更何况是异能者。 黄狗疼得叫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周泽锦手腕一转,泛着寒光的冰剑不带一丝停顿地贯穿黄狗的壮硕躯体。 至此,短短几息,死境扭转,村中数不清的黄狗被尽数被灭,范云浩的枪中子弹也消耗殆尽。 村民被眼前的变故吓得呆住了,知道有异能者是一回事,但亲眼见到异能者使用异能又是另一回事。 水柱中央,殷红的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周泽锦抬手挥剑一甩,鲜血被散到地上,泛起森森寒气,还有些被冻结在剑身之上,给这柄清冷的寒冰之剑增添无尽的妖艳与血腥。 半红半白的剑身映照出周泽锦白皙的面庞,阳光、温柔、乃至天真都消失不见,不苟言笑的沉默让这青年显得肃杀至极,冷血至极。 他像那战场上骁勇善战,带头冲锋陷阵的青年将领,经历血与痛的洗礼,一人便可纵横驰骋,一人即抵千军万马。 周泽锦抬眼看向范云浩,目光如炬又冰冷彻骨,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连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冷清,仿若那宣读审判的诏令。 “以职谋私,罔顾人伦,惨无人道,按律当诛。” 他似乎不该一头短发,穿卫衣与休闲裤,而应长发飘诀,披荆戴甲,手握长枪,掌千军万马,守皇城疆土。 他威严的目光轻轻扫过这些界桥村的村民,明明只有一个青年,但透过他,似乎看到了千军万马。 “怪——怪物啊!” 村民中不知是谁喊了这个一句,因恐惧而僵直的身体,再次因恐惧而动起来。 一个接一个,围堵的村民作鸟兽散去。 “爸,你快去叫人,我来拦住他。”事已至此,范云浩就是傻了也能看出周泽锦的不一样。 他说着变成一只巨大的野狗,体型比寻常野狗大了一圈,半弓着腰也有一米多高,它的牙齿也异常尖锐,龇起的时候,牙缝间还渗着口水。 他“嗷呜”嚎叫两声,冲向周泽锦。 与此同时,极乐之地九楼,等在门口的苗翠芹觉得十五分钟已经是范开极限了,她刚准备推门走进去,范开却先一步推门走出来,而且满脸怒意,似乎气到极点了。 “咋.......咋啦?”苗翠芹有些害怕地问。 “村子又来人了,也是个异能者,范云浩不是对手,同方叫我下去帮忙。”范开说着走到走廊尽头,开门喊道:“钱夭,马上送老子下去。” 房间里,坐在椅子上低头发呆的钱夭,听到喊声后抬眼看向范开,眨眼间,范开便消失了。 而本该继续发呆的钱夭也站起来,缓缓走出房间,与苗翠芹擦肩而过。 “你要去做什么。”苗翠芹问。 “去八楼。”钱夭回答。 说去八楼的时候,苗翠芹愣了下,像是不理解为什么。 钱夭按下电梯,解释道:“一次来两个异能者,我们已经被警察发现了,我要去那里等着以备不时之需。” “那我.....”苗翠芹问。 “你该干嘛干嘛,做好你的本职工作。”钱夭用余光打量着苗翠芹,冷声说:“如果你连当老鸨这种事都不做好,对爸爸来说就没用了,我不介意把你也丢到八楼去。” 说完,钱夭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此时这个奢华的走廊对苗翠芹来说冷极了,承载无数男女的痛苦与绝望的地狱第一次袭向她。 不.......不可以,苗翠芹想,她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里爬出来。 绝对,绝对不可以再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苗翠芹才终于抬脚朝侯涅生所在的房间走去。 开门后,她强行扯出一抹充分风情的微笑,“侯先生,让您久等了,这边请,人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是吗。”侯涅生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像是没看出苗翠芹的惊恐,自动忽视她肩头的大片鲜血,站起来神色如常地跟她走出房间。 苗翠芹将他带到九号房门前,道:“侯先生请吧,人保管您满意。” “嗯。”侯涅生推门走进去。 人进去后,苗翠芹再次觉得这走廊阴冷无比,像是有无数双手在将她往下拽。 她打了个寒颤,快步走到电梯前也按下按钮。 她要去七楼,毕文山在哪里,随便谁都好,必须找个人来保护她。 而进入九号房的侯涅生刚关上门,就被许明渊用匕首抵在墙上了。 天知道黑夜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收住力道,没有在侯涅生关门的霎那就把人捅个对穿。 可惜侯涅生那刚好没多久的脖颈却没能幸免,再一次被划破了。 鲜血的味道让黑夜分神看过去,侯涅生脖颈上殷红的血渗出,顺着匕首缓缓流下,与匕身上那道血线交融到一起。 黑夜进入房间没多久,苗翠芹的异能就发作了,但他撑住了没有失控。 或者说他强行把那股情欲转化成破坏欲,将好不容易止血的右手手掌重新划开,靠着自残流血,强行留住最后一丝理智。 那理智像一根弦,将断未断,情欲、恶意、杀意......各种负面情感杂糅在一起,如烈火般灼烧着那根弦,似乎只差一步就会彻底崩断。 可不知为何,这昏暗暖昧的灯光下,颈间流淌鲜血的侯涅生在黑夜看来色情极了,比任何催情药都能刺激他。 他忍不住喘息一下,心中那将断未断的弦又崩坏些许。 第29章 平凡29 侯涅生一愣,从失控中清醒过来后,他就没指望能瞒过黑夜这件事,但却从未想过黑夜会直接挑明。 只听黑夜继续笑着说道:“我不关心为什么禁制对你没用,也不在乎你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我恭喜你,侯涅生,侯大影帝,你成功了。不管白日怎么样,至少对我而言,你跟那罂粟大麻没什么区别,让我成功上瘾了,让我为你疯狂,为你失控,为你着迷,这些都是你期待看到的,对吧。” “呵呵,可惜不止是我,你也失控了,大影帝,那个吻本不该发生的,不是吗。” 黑夜笑得有些愉悦,又带着不可磨灭的疯狂,仿佛真的上瘾了般,贴在侯涅生耳边用调戏般地语气道:“无论如何,你已经亲口承认了,你是我的所有物,而作为你的主人,我是不是能理所应当地使用你呢。” 不等侯涅生想好答案,黑夜的声音更轻了,落在他耳中充满致命的蛊惑感,他说:“我知道我们骨子里是一样的,都是疯子和恶魔,所以不要试图装傻,我的大影帝,你最好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侯涅生说。 他笑起来,用跟黑夜同样疯狂且愉悦的声音答道:“你可以按你所想地利用我,驱使我,挖光我所有的秘密后,榨干我最后的价值,然后再随意抛弃我。” 黑夜毫不意外侯涅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毕竟他们骨子里是一样的东西。 他再次看向侯涅生,猩红色的双眸对上另一双金黄色的桃花眼。 这两双眼睛,同样璀璨,同样疯狂,同样带着要将彼此毁灭的可怕欲望。 黑夜唇角的笑容更大了,之前果然没看错,这人的眼睛该是金色才对。 比起原本的寻常深色,这双金色眼眸让侯涅生本就绝美的五官变得更加惊艳,也更加危险和神秘。 跟许明渊的这双血色眼眸相同,那缓慢流转的芳泽下是被长久压制的疯狂杀意,稍有释放便能将万物顷刻毁灭。 但现在这股力量只会毁灭彼此,同类的气息让他们都有些兴奋。 对视片刻,侯涅生先一步开口,用挑逗的语气问:“那么现在,你要命令我做什么吗,或者,需要我称呼你为你主人吗。” “去八楼转转,如果那里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解决掉,我知道你做得到,另外.......”黑夜微微眯起来,奖励般地在侯涅生下唇的伤口处落下一吻,而后轻声说道:“我希望你只在床上的时候叫我主人。” 他说完,快速推门闪身离开,毫不留情地将侯涅生丢弃在屋中。 昏暗的房间里,原本暖昧的气氛因一人的抽离迅速消失,侯涅生的眼眸恢复深色,又抬手用食指指腹抹了抹唇角的伤口,有些遗憾地呢喃道:“我也很想去帮你把他解决掉,但还是要节省点力量才行。” 他低头垂眸,长发滑落,遮掩那人间绝色的五官,头顶昏暗的灯光不知为何彻底熄灭。 不远处的镜中,诡异的金色光芒印在上面,那双眼眸像深渊里爬出来怪物,“等那个时候,毁掉我一个就够了。” 呢喃又低沉的声音像是谶语般回荡,充满了不祥与毁灭的气息。 “咔嚓”一声,镜面裂开巨大的碎痕。 侯涅生轻轻推门走出去,在奢华走廊上,金色耀眼的灯光照下来的瞬间,他眼底的疯狂褪去,嘴角重新扬起随性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朝走廊另一头走去,自言自语道:“虽然我不好亲自出手,但已经帮你找好去八楼的人选了。” 与此同时,岑憬也带着众人下车准备攻入界桥村了,通过岑琛的特殊能力,那段难走的山路汽车也可以通过。 故而他们一路通畅到达界桥村村口,并且一到村口岑憬几人就看到周泽锦的水元素异能了,白茫茫一片,似乎将整个村子都冻结了。 而黑夜的电话正好是他们准备下车进村收拾残局时打来了,但凡晚一秒人都走了。 罗毅是动物型雪鸽异能者,特殊能力为【送信】,通过记住目标的完整长相进行超远距离追踪,并且在对单一目标进行初次追踪时,还能看到对方所处的周身环境。 唯一缺点就是对同个目标,【送信】只能定位七次,并且随着次数增,定位地址会越发模糊。 而关于罗毅等人能发现范开是拐卖组织的人也是个巧合。 快半年前他们查案子时,范开正好从现场经过,进行嫌疑人筛选时,罗毅按照要求对所有人进行初次定位,结果直接看到范开半夜拐人的场景。 他们当时就联系了本地刑警去抓人,结果还发现范开居然是异能者事情,转由二人接手后,追着追着就发现居然和十多年前已经消灭的拐卖组织有关联。 最关键的是,对方还有个空间能力的异能者协助,七次追踪都用完了,也没抓到范开。 好在最后一次,范开没将一车的受害人带走,这才彻底找到他们的大本营。 异能者本身五感便会增强,而罗毅作为动物型雪鸽异能者听觉更是灵敏到极点,他不止能听到电话那头侯涅生的声音,又分辨出村中已经没有打斗声了。 按照周泽锦的战斗力,大概率是已经结束战斗了,为了以防万一,罗毅又对周泽锦使用初次【送信】,知道后者完好无损地站在两个冰雕前等他们过来。 故而几人也不着急下车,罗毅指着屏幕上显示的地址,分析道:“队长,延山离我们很远,哪怕现在立刻派人过去也要花不少时间,再加上山路问题,恐怕根本等不到两边一起行动。” “你以为我叫增援是干嘛的。”岑憬说。 话音落下,作为他双胞胎弟弟的岑琛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岑憬打开车门,将岑琛一脚踹下车,又理所应当地吩咐道:“死秃鹫,现在,立刻,马上,最快速度,飞过去。” 岑琛:“......” 我就知道。 不等岑琛拒绝,岑憬又道:“目标地点是在山上,没人会注意你的,快去吧,死秃鹫。” 见岑琛还没有动作,岑憬又用平淡的语气提议道:“就你一个人去是不是太危险了,你要不再抓个人陪你一起去吧。” 作为双胞胎,岑憬自然知道怎么气岑琛,后者最反感的就是带人一起飞行的。 或者说他有种奇怪的高傲执着,不允许任何人踩在他背上,尤其是兽型的时候,除了岑憬,哪怕亲姐姐贝岑烟都不被允许上去,更何况是其他人。 果不其然,岑憬刚提议完,岑琛就消失在了原地,有些已经下车的武警听到头顶传来巨大声音,下意识仰头望去。 只见一只巨大无比的白鹰在空中展翅远去,灰黑的夜空中那白色的兽影异常明显。 他的速度也很快,像是划破夜空的流星,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了,他很快就会到。”岑憬见岑琛消失不见也伸腿下车。 等所有人都做好准备,他对罗毅及支援的武警抬手下达指令:“我开路,你们跟后面拷人就行,一个村民都不要放过。” 说完,岑憬周身亮起光芒,眨眼间,他化作一只巨大的黑豹几步飞跃平桥,身姿优雅又轻盈地跑入村中。 众武警:“??” 这就进去了? 不是说很危险的吗。 罗毅单手抱起一大箱手铐,又拍拍一个持枪发呆的武警肩膀,道:“不用拿枪,光拿手铐就行了。” 武警们还不明白这些异能者是什么意思,执拗地握住枪,一脸紧张又带点疑惑地快步进村。 刚进村,他们就被眼前的景色震惊到了,视野中是白茫茫一片的冰雪世界,明明盛夏还未到,可界桥村却已进入隆冬。 甚至比隆冬更可怕,是北极冰山那般寒冷的冰,肉眼可见地散着森森寒气,不少纯黑荆棘在冰雪下破土而出,诅咒般包裹住整个村庄,野蛮生长。 放眼望去,他们寻不到半点人的迹象,也闻不到半点人的声音。 化作黑豹的岑憬已经不知所踪,唯一的活人是站在不远处的青年。 青年手持沾冻结鲜血的冰剑,身姿挺拔,不拘言笑,身旁还有两个红白相间的冰雕。 一个里面冻着条巨大的黄狗,狗脸上是与人类毫无察觉的惊恐的表情,另一个冰雕是横着的,里面是个矮小男人,目测受伤很严重,几乎整个冰面上都是血。 武警们见到青年有些害怕,而后者在见到罗毅时却突然笑起来,笑得天真灿烂,全然不复先前的肃杀模样,“罗毅哥,你们来啦。” 说话间,他手中的冰剑也瞬间化作晶莹的粉末散入空中。 罗毅笑着朝周泽锦点点头,“辛苦你了,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就交给我们吧。” 哪怕见过无数次周泽锦战斗前后的反差感,罗毅还是有些震撼,更何况是其他人。 直到罗毅走到周泽锦身边,冰雕解冻,他给两个异能者戴好禁制颈环,还有些人没缓过来。 罗毅见状提醒道:“诸位,还其他很多人等着手铐呢。” 众武警:“......” 白天说得那么严肃,结果就是让我们来收尾的啊。 随着武警们深入界桥村,发现所有在外面的村民也冻成了冰雕,而推门进屋后,屋内未被冻住的村民又被荆棘缠住,完全不能动弹。 而他们这些武警要做的就是将人从荆棘和冰冻中解救出来,顺便扣上手铐。 有个年轻武警在救出几个人后小声发了句牢骚,“哪有说得那么危险啊。” 罗毅的听力非常好,隔老远都听见那句牢骚,但他懒得去跟人解释这次任务到底有多危险。 如果不是毕文山的异能莫名失效被黑夜轻易解决掉,光是如何遍布整个村子的镜子监视都是个大问题,更别说还有一群人肉喂养的黄狗和一众村民。 要没有许明渊潜进内部,周泽锦也率先进村,二者将敌方异能者解决掉,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不说战斗力如何,光是异能者的反应力都超乎常人想象。 说可怕点,躲手枪子弹这种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在总局的异能者地狱训练里属于必修课。 关于异能者究竟有多强这件事,除非亲身经历过否则没人愿意相信。 罗毅又交代周泽锦几句,转身望向村子某处。 他知道岑憬就在那里,正等着许明渊将有空间能力的异能者挟持,而后使用电梯,上去做最后的进攻。 “也不知道上面怎么样了。”罗毅自言自语道,“队长,你们可都要平安啊。” 此时武警们还在破冰进屋从荆棘中救人,然而这次一个武警破门进屋后,却没见到本该出现的景色。 屋内没有任何荆棘,客厅墙壁上贴着大红喜字,还有张方桌在靠在墙边,上面放着几盘水果与干货,地上还有些未扎破的气球因武警的走动而飘动起来。 这是一个结婚的新房,但武警没听到任何男人或女人的呼救声。 直到武警进到屋子最深处,站到最有可能是婚房的屋子门前才听到非常细微的哭声。 他小心地推门走进去,缩在床头的女生也听到动静,抬头望过来,与他四目相对。 女生正是被刁秋梅回来路上拐走的李凡香,她的容貌不够优秀,不能上到极乐之地,但也因此她的地狱来得更快,也更残忍。 武警看到李凡香的头发散乱,眼眶肿得厉害,似乎哭了很久,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有被撕扯的痕迹,而裸露的肌肤、包括脸上都能看到殴打后的青紫痕迹。 一想到这村子是干什么的,武警就瞬间懂了,他将手中的枪与手铐放下,宽声安慰道:“孩子,别怕,你已经安全了,我们......是来救你的。” 李凡香没有说话,她哽咽两下,手紧紧环住上臂,又朝床角缩了缩。 武警见状视线在屋中转转,弯腰捡起被丢到地上的衣服,掸掸上面的灰尘,又别过眼去走到李凡香身边,将衣服披到她身上,无比痛苦地说:“对不起,孩子,对不起,我们来迟了,我们......来得太迟了......” 李凡香又抽泣两下,紧张地伸出手将衣服裹好,而后看着武警那身黑色的作战服,在对方无比自责的悲痛话语中,彻底压抑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啊啊——!” 罗毅听到这哭声,有些自责地低下头,“有些事,我们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说着,他猛地一脚踹在范开身上,发泄般骂道:“你他妈做这种事跟畜生有什么区别,下地狱都便宜你了!” “咳咳——!”范开胸前冻成冰晶的血口被一脚踹开,再加上脖子上的禁制颈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只能疼得来回打滚。 战斗时段的周泽锦虽然不至于跟黑夜一样专门折磨人,但也不会手下留情,范开身上被他避开身体重要器官捅了十几剑,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是贯穿伤。 旁边的范云浩戴上禁制颈环后就变回了人形,虽然不像范开那样被捅了十几剑,但他所有牙齿都被打掉了。 黄狗状态还看不出来,人形态却异常明显,解冻后被捆在地上,短短片刻便将嘴角附近的一大片雪地都染红了。 此时,他见到范开被个穿格子、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青年踹得要死要活,更是不敢说话,吓得想装晕过去。 但罗毅连低频次声波都能听到,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装睡实在是太容易了。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真畜生呢。”罗毅一脚蹬在范云浩身上,看着他身上灰扑扑的蓝色警服只觉得异常扎眼。 “让你变成狗都是对狗的侮辱,狗还知道谁养它们,就听谁话呢,国家养你,就是方便你犯法,是吗。”罗毅说着用脚狠狠碾几下,在范云浩痛苦的呻吟中又厌恶地抬脚将人踹开,“滚那边哭去,狗都不如的东西。” 周泽锦被罗毅的举动吓得有些愣住,又过了片刻,才弱弱提醒道:“罗毅哥,咱们不是有规定不能随意殴打犯人吗。” “是有这个规定,但是......”罗毅理了理衣服,道:“人的定义很广,在我心里他俩不算人,所以这个规定不作数。” “哦。”周泽锦似懂非懂点点头。 与此同时,岑琛也来到延山山顶的私人会所。 巨大的白鹰伴随着狂风席卷整个会馆,只一个照面门口的安保便全部撞在墙上彻底昏过去。 岑琛变回人型,一脚踹开会所大门,身侧再次刮起狂风吹起他衣衫的同时,又将里面扑来的人卷住又摔到墙上。 他一路畅通地来到三楼,而钱程几人还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喝得面红耳赤,神智不清起来,王伟也借着酒劲才提起胆子问道:“钱老哥啊,你是怎么同意给那人投资的啊。” 另一边,又一个脸色通红醉醺醺的男人附和道:“没错啊,说难听点,放古代,他就是个戏子,哪值得咱们正眼瞧见......”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钱程把酒杯放下,挥舞着肥硕的手指,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圈子和阶层啊都是固定的,他啊,比咱们低了很多,想要挤进咱们这里啊,就叫攀附,懂不。” 钱程说着,嗯哼两声,又道:“他啊,需要讨好咱们,你说这讨好能用什么讨好啊,肯定是漂亮......” “砰!” 钱程话说一半,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还有冷冽的风也跟着吹进来,打在脸上让他瞬间酒醒一半。 岑琛站在门口,举着手铐对几人晃晃,略带痞气地道:“别谁讨好谁了,等进监狱了,我保管你们几个待遇一样。 第30章 平凡30 极乐之地,二号房内—— 汪宇航正再一次经历十年前的噩梦,不对,这次比十年前的更恐怖。 他以为当年自己被下药昏迷后,跟个裸女待一起已经够可怕了,谁想这次居然更过分,不止他被下药了,连女方也没能幸免。 和当年收钱办事的性感女人不同,这次的女生似乎刚成年没多久,面容姣好,五官柔和,有些朴素的穿着也不能掩盖自身的温婉气质,明显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她用手将衣服拉链死死攥住,顶着潮红的脸颊与越发燥热的身躯,拼命远离汪宇航,靠着那不断被灼烧的理智压抑越发激烈的欲望。 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泪眼朦胧,不停后退地同时看向汪宇航的眼神,迷蒙着水汽又满是惊恐,摇着头呢喃道:“不......不要过来....” 汪宇航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比姜初槿中异能的时间早,也比对方热得更厉害,脸烧得像是要滴血般,眼眸里也覆盖一层薄薄的水雾,即便怎么克制,身体的本能反应依旧出现了。 而这次只有一间房间,汪宇航根本找不到浴室将自己单独关进去。 他的意识逐渐昏沉起来,朦胧的视线在屋中来回搜寻,就是找不到有用的东西。 事实上,要在一个满是情趣用品的房屋里找个能让人清醒过来的东西,根本就是不可能。 片刻后,汪宇航抬手在虎口处狠狠咬了一口,力道之大像要撕扯块肉下来。 虎口处瞬间渗出鲜血,血量不少,让姜初槿停止后退,有些不解地看向汪宇航,似乎这才明白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剧烈的疼痛感也让汪宇航瞬间清醒不少,他吐出口中的血渍,看向姜初槿,眼神有些凶悍但却满是理智,“这位姑娘,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睁眼就跟你躺在这里,事实上我也不是自己想来这里的,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你也没有,对吧。” “所以不要......不要再激动了,退到一个你认为安全的地方,站在那里听我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姜初槿缓缓点了下头,视线一步不离汪宇航,退到房间最深处的中间位置,在昏暗暖昧的灯光下,加上意志被不断灼烧,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了。 但她清楚地知道,最远处跟她共处一室的男人是谁。 刚醒来时,她跟汪宇航躺在一张床上,作为电影学校的学生,她不可能不认识汪宇航,再加上体内正在烧起来的燥意。 她也不是什么不懂的小白花,自然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毕竟在这流量至上,谎言肆起的信息娱乐时代,捏造人设又表里不一的人实在太多了,一张好看的皮囊下或是丑陋到让人作呕的灵魂。 姜初槿下意识逃离,刚艰难从大床上逃离,不等走两步,身后就传来男人压抑的低沉嗓音。 她扭头望过去,与正巧睁开眼的汪宇航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说是看到一头恶狼也不为过。 汪宇航与姜初槿不同,他在中苗翠芹的异能前还被灌了不少酒水,除了体内的燥热,头也疼得厉害。 没人会喜欢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汪宇航也一样,以至于他看向姜初槿的第一眼凶狠无比,眉头紧锁,说是杀气毕露也不为过,完全不像个普通人。 姜初槿被吓得彻底认定了什么,拼命远离大床,然而她根本无处可逃,唯一的房门在汪宇航身后,有些事情似乎已成定局。 随着她越发紧张与焦躁,体内的灼烧感也越发明显,意识濒临溃散,视线也因眼眶的水汽更加模糊起来。 就在她将要彻底绝望时,汪宇航那出乎意料的行为又让她冷静下来,这才隐约意识到对方跟她一样,是被人强行关到这的。 她缩在房间最里面,只听汪宇航咬牙说道:“这件事的起因在我,很抱歉让你卷进来,遭受这种惊吓,如果你愿意信我,就待在这个屋里,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 “那你呢。”姜初槿小声问。 她还记得自己是在界桥村吃饭时昏迷的,无论这里是哪里,总归是要经过界桥村的。 而那村子里的村民,都很......危险!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我保证会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出去。”似乎是担心姜初槿不信,汪宇航强行扯出一丝笑容,“我向你保证,你什么都不会失去。” 他这笑容无比勉强,但好在姜初槿也完全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然而姜初槿没有回答她,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理智被彻底灼烧殆尽,身体燥热难耐主动朝向汪宇航走来。 汪宇航:“?!” 你别靠过来啊! 汪宇航下意识后退,但房间就这么大,他能往哪跑呢,刚退两步就撞到床角了。 就这霎那的功夫,姜初槿便彻底扑了过来,不给汪宇航任何躲闪的机会,他无奈将人抱住,又伸手捏住对方后颈将人强行弄晕过去。 眼见姜初槿昏过去,汪宇航呼出一口浊气还不等将人放到床上,对方又下意识在他怀中乱蹭。 汪宇航大惊:“!!” 姐姐啊!你别乱动啊!本来就要撑不住了啊! 他咬咬牙再次呼出一口浊气,像是在进行某种心理建设,刚准备动手时,房间的大门突然被打开。 不会吧? 汪宇航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又要对他搞什么幺蛾子啊,放过他不好吗。 他忐忑地扭头望过去,出乎意料地,来者是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侯涅生站在门口,长发随意散落,衣衫不知为何有些凌乱,但他手懒洋洋地搭在门把上,丝毫不影响脸上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汪宇航立马松口气,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对方也在这里,慌忙求助起来:“侯影帝啊,好......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先别看热闹了呗,快来帮我个忙,帮我把.......” “没时间让你继续搞笑了。”侯涅生开口打断汪宇航的话,含笑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推拒的威严,“把她跟你身上的异能效果解除,然后坐电梯去八楼,将关在那里地怪物解决掉。” “汪宇。” 侯涅生的话如凛冬的寒泉般浇在汪宇航身上,抱着姜初槿的动作一僵,连体内蔓延的燥热都随之而平息下来。 汪宇是汪宇航下山后进了娱乐圈而后改的名字。 这十几年里,他的身材造型乃至气质的变化都很大,除了一直有联系的允棠没有任何人认出他。 而对于侯涅生,汪宇航自觉已经装得够好了,毕竟在古方镇的时候宁愿挨打都没出手,没想还是被认出来了,甚至现在还直接点名捅破。 但仔细想想,他也勉强算是侯涅生带大的,年少时不知被对方借着教学的名字打了多少顿,认不出来恐怕才不正常吧。 汪宇航对自己身份被拆穿这件事接受良好,虎口处血淋淋的伤口在一瞬愈合,脸上的潮红也逐渐褪去,被他抱在怀中的姜初槿也逐渐安分下来,脸上不正常的红晕逐渐褪去,身体彻底瘫软下来,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汪宇航轻皱下眉头,似乎是有些吃痛,他把姜初槿抱到床上放好,面朝侯涅生微微俯首,无比恭谨道:“是,府君,我这就去。” 然而恭敬不过两秒,汪宇航又抬头看向侯涅生,嬉皮笑脸道:“府君啊,看在咱俩半月前也算同事一场的份上,您至少告诉我下面那怪物具体是什么吧。” “血祭异能者。”侯涅生笑着回答道。 听到血祭两个字,汪宇航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质疑的话脱口而出:“府君,您在开玩笑吗。” 侯涅生退到走廊上,又抬眼看向汪宇航,那双含笑的眼眸隐隐散发危险的气息,仿佛在问你说呢? 汪宇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用侯涅生再说什么,立马麻溜出门,“府君,您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侯涅生看向汪宇航步伐坚定的身影,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想着到底要不要把任务说详细点,毕竟这是许明渊派给他的任务,找人代打至少也要不被拆穿才行。 电梯门打开,在汪宇航抬脚进入前,侯涅生开口道:“汪宇,你.......” 汪宇航有些疑惑地回头,“府君,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侯涅生话到嘴边又改口,“如果情况超出你预估的话,放手去打就行,反噬可以全部转交。” 侯涅生想汪宇这家伙吃八卦都吃到娱乐圈一线了,真把让他去八楼代打的事情说出来,肯定得大嘴巴说半天。 侯涅生自觉这话没什么问题,但汪宇航却惊得瞳孔都颤了几下,忘却呼吸般怔愣地朝他望过来。 侯涅生同汪宇航对视,看出他那莫名其妙的震惊,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汪宇航故作镇定地回答,又快速进入电梯。 待电梯门关后,他才深吸一口气,按下八楼的按钮后,将额间瞬间冒出的冷汗擦去。 先前在房间里,灯光过于昏暗,他根本就没过多关注侯涅生,被点破身份后只当是情况危急而已。 也就刚刚,汪宇航这才注意到府君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他衣衫凌乱,脖颈沾血,嘴巴有点肿,嘴角似乎还破了,一看就是刚跟谁亲过,除了许明渊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关系突破性进展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府君说的话又实在太过诡异了,汪宇航异能放手一搏后转交的反噬已经超乎人类的承受范围了,连异能者也不行。 那个笑容和语气...... 或许是汪宇航近几年发疯文学看多了,总觉得像极了抑郁症患者自杀前对全世界告别时的模样,强行挤出笑容,对所有人说着我没事,而后绝望又平静地迎接死亡。 那是精神几近崩溃的征兆,是对世事全然不顾的疯狂自毁。 一层楼的时间很短,不等汪宇航想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电梯已然到达八楼。 他深吸一口气,不停安慰自己肯定是他多想了,府君能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甚至出电梯的霎那,汪宇航还给侯涅生的异常找了个非常合理的理由,没错,一定是府君怕他太久没用异能会力不从心,这才安慰他不要有后顾之忧。 然而有些忧虑和焦躁不是短短一句话就能化解的,否则汪宇航也不会那么抵触使用异能。 八楼的走廊很奇怪,地上到处都是被坏破到看不出原样的玩具残骸,墙壁下方还有怪诞的涂鸦,这些涂鸦都是深浅不同的红黑二色,头顶的天花板也高得离谱,照下来的暖色灯光也因此变得寒凉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不断深入走廊,涂鸦的颜色越来越深,还有一股类似死鱼发酵的腥臭味从墙壁上散发出来。 汪宇航捏着鼻子,进到走廊尽头的房间时找到了答案。 房间里味道更难闻,场地空旷开阔,天花板同样高得离谱,不见任何活物,只有角落里堆着几具腐烂发酵的尸体。 尸体有动物也有人的,而属于人的那具尸体手臂大腿扭曲得厉害,甚至还有条胳膊被扯断了,整个面部骨骼也深深凹陷下去。 “呕——” 汪宇航忍不住干呕起来,他可算明白墙壁上的涂鸦是拿什么画的了,难怪造型诡异不说,还发散腥臭。 “你就是入侵者吗。”钱夭突然出现在门口,将房门关上又冷漠地看向汪宇航。 在汪宇航抬头望过来后,钱夭认出这是晚上赵萱带来的明星,立马就意识到入侵者不是他。 然而本该在九楼被情欲支配的人却意志清醒地出现在八楼,到底让人不爽,钱夭有些愤怒地说:“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美女.......呕——!”汪宇航又呕一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势,试探道:“我是误入这里的,你大人有大量当看不见,放我出去怎么样。” “不可以。”钱夭斩钉截铁道,“来这里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怎么会呢,这里除了你,我已经没有其他人了,不是吗。”汪宇航假装看不见旁边腐烂发臭的尸体,有些牵强笑起来,略显讨好地说道:“而美女你看着也不像会杀人的.......样子啊。” 汪宇航发誓这绝对是自己说过最违心的话,面前这丫头一看就不正常,那眼神恨不得拿枪指他脑门上直接崩了他。 但问题他还必须这么说,这丫头刚刚是凭空出现的,肯定不是府君口中的血祭异能者,估计是有什么空间类的能力,而血祭异能者大概率也是被她藏起来了。 汪宇航见钱夭没说话,继续哄骗道:“如果美女你再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汪宇航话没说完,房间中央多了个超大的透明玻璃房,里面的人撞在玻璃上发出轰隆巨响,满脸是血地瞪着他。 玻璃房内男人的样子也很诡异,面部粗犷还不对称,一边高一边低,耳朵外扩像扇子般打开,手里还掐着个人头当玩具,看到汪宇航时立马将人头扔了,拍着玻璃房咧嘴笑起来:“嘿嘿——嘿!玩具!新玩具!” 玻璃材质很好,没被里面的人敲碎,可惜隔音不行,震得汪宇航头皮发麻。 这场面,汪宇航恨不得把眼珠子和耳朵一起抠了。 实在是——太惊悚了! 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府君为什么用怪物来形容这个血祭异能者了。 甚至,他确定府君没有半点不正常,真的是单纯怕他打过了也要被反噬反死而已。 汪宇航自认为身高一米八出头不矮,但玻璃房里的男人除了吓人外,还足足高他两个头,别说两米了,两米二都有了,难怪天花板要弄得特别高。 他体型也壮得离谱,一只手就能把人头握住,而且看样子脑子也不正常。 汪宇航又打量一下被男人丢远的人头,貌似比自己的头还一圈。 真要跟这种怪物直接打起来,异能结束,反噬到来,他跟府君非得没一个。 迫于现实压力,汪宇航果断选择智取。 然而不等他想出个法子,钱夭将手贴在玻璃墙上,“壮壮乖,姐姐马上就放你出来玩新玩具。” 汪宇航:“?!” 新玩具? 你看我脑袋够他拧两下不! “停停停——停!”汪宇航赶在钱夭将人放出来前,喊道:“美女,你听我留个遗言再动手不行。” 钱夭转过身来,“说吧。” 在她看来汪宇航就是个普通人而已,一旦壮壮出来,肯定必死无疑。 “美女,警察已经发现这里了,我就是死了你们也要跟着完了,对不对,要不,就不要再跟这位壮壮小......小朋友徒增杀孽了,怎样啊。”汪宇航化身现世菩萨,忽略身旁可怕的壮壮,苦口婆心劝道:“正所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想啊,人一旦......” “闭嘴!你说谁完了!” 不知哪句话刺激了钱夭,她无比愤怒地吼道:“只要我守在这里,一切就不会完的!没错!爸爸说过的!我是最棒的!这就是我的价值!” 她看向汪宇航,魔怔般说道:“杀了你!爸爸就不会有事了.......爸爸......爸爸......” 汪宇航:“.......” 这姑娘怎么脑子也不正常啊。 难道除了他,就没有正常人了吗。 汪宇航察觉钱夭精神不正常立马咬破手指,做好最坏的情况,也即战斗的准备,但见对方迟迟还没开门,刚准备再哄骗两句,一个胖得跟球一样的中年男人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又狼狈摔在地上。 男人正是钱程,因为手上带着手铐,他甚至还不能第一时间爬起来。 “爸爸......你没事吧。”钱夭匆忙过去扶起钱程。 与此同时,刚闯进私人会所,一路打到三楼百花厅,终于将所有人全部铐起来的岑琛:“??” 人呢?卧槽! 怎么突然少个人啊! 下一秒,岑琛反应过来,对方还有个空间异能者,便立马打电话将钱程消失的事情告诉岑憬。 另一边的岑憬变回人形接通电话,了解情况后皱眉说道:“知道了,你先继续在那边守着。” 事实上,岑憬已经站在电梯门口已经好久了,许明渊像是消失了般迟迟没有任何动静,而会馆内的钱程却消失不见了。 这让岑憬很难不去怀疑是许明渊那边出事了。 他给许明渊拨去电话,响了几声但一直没接通,似乎真的出事了。 这时,电话终于接通了,岑憬语速飞快,“许明渊,钱程不见了,那个有空间异能的女孩呢。” “还没找到,刚找到个人问。”黑夜回答道。 他说完,女人尖锐而痛苦的惨叫声透过电话传入岑憬耳中。 岑憬被那惨叫声叫得眉头皱起,又问:“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跟这里的老鸨问几个问题而已。”黑夜说着抬脚踩在刚刺入苗翠芹肩头的匕首把柄上,将整个匕首彻底没入后,眼眸泛红,嘴角扯出一丝讥笑,“再问你一遍,那个管电梯的女孩在哪?” “我.......我不知道......”苗翠芹颤抖着说。 第31章 平凡31 七楼的长廊尽头,苗翠芹被许明渊踩在地上,脸蹭在地上,肩头还插了把匕首。 工作人员与化妆师倒在一间房屋门口,秦时也不可置信地站在一侧,吓傻了般整个人一动不动。 不到一分钟前,苗翠芹无比惊恐跑地过来,要二人陪她去找毕文山,因为怕照到屋里面的镜子,她从来不敢自己进去。 而工作人员和化妆师虽然知道毕文山可能瞎了,但没想过却会这么惨,以至于二人被迫跟苗翠芹来开门时,跟着一起当场吓傻了。 那房间里镜子全部碎裂,毕文山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一只眼睛肿得厉害,另一边则只剩个眼眶,空洞无比,不远处,还有个被踩得不能再扁的眼球。 几人吓得当场尖叫出来。 秦时听到尖叫声,以为出事了立马出来帮忙,还不等动手,苗翠芹光是看到他的脸,就跟见鬼般,叫得更厉害了。 也是这时候,黑夜突然从身后,将苗翠芹踩在脚下,眼眸猩红,杀气骇人,仿佛他才是这里的极恶之徒。 还不等几人从这接连的变故中缓过来,黑夜手机响起,他踩着苗翠芹刚接通电话说一句,就掏出匕首扎入对方肩头,并在刺耳又痛苦的尖叫声里,将匕首用脚踩得更深了。 “我.....不知道......”苗翠芹哭喊着挣扎说道,“我真的......” “别给我装傻。”黑夜脚踩在匕首上单腿屈膝蹲下来,拽起苗翠芹的头发,她脸上的浓妆因泪水而花掉,显得搞笑而滑稽。 黑夜对着这张脸笑起来,玩笑般说道:“你说如果就这样把你扒光了丢男人堆里,有多少人愿意上你呢。” “不......”苗翠芹抖得更加厉害了,她无比确信这青年就是砍掉刁秋梅一只手,挖掉毕文山眼睛的恶魔。 “恶......恶魔......”她呢喃着突然想起什么。 她和这青年在不久前还见过,甚至还对他用了异能又送到侯涅生屋里。 比起二人亲了或者做了这种事,她更偏向是青年把侯涅生也给宰了。 完了,又死一个! 想到这点,苗翠芹更害怕了,“你......你......我不是......” “呀,终于想起来了啊。”黑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散发的杀气也更重了。 苗翠芹瞳孔一缩,在极致的恐惧下全身剧烈颤抖起起来,黑夜闻到一股腥臊的味道,瞥眼看向地上缓缓流出的液体,露出嫌弃的表情,道:“最后问一遍,管电梯的人在哪。” 说完,他重新笑起来,“不然,别怪我现在就把账跟你算干净。” 在黑夜看来如果不是苗翠芹那该死的异能,即使碰到侯涅生也不至于那般失控。 现在好了,两人亲了,还不止亲一次,甚至侯涅生那家伙比他还疯,有些东西也因此脱离了他掌控。 “八......八楼......”苗翠芹说完两眼翻白,彻底吓晕过去。 黑夜掏出禁制颈环给苗翠芹戴上,站起来又把她肩上的匕首拔出来,将人踹到一边,对另一边同样吓傻的几人吩咐道:“把她跟里面那个瞎眼的丢一块,然后老实待着等救援。” 直到许明渊走到电梯那边,秦时才最先反应过来,“他真的.......是警察吗?” 另外两人:“.......” 可能、也许、大概率......不是! 在几人依旧愣神的时间里,许明渊走进电梯,按下八楼的按钮后,没想电梯居然直接上到了九楼。 开门后,他与侯涅生撞个正着。 刚调戏完对方,并自以为暂时不会再见面的黑夜:“.......” 目前这情况怎么解,伸手打个招呼说句好巧吗。 准备下楼看看情况,坐等汪宇航完成任务然后交接的侯涅生:“......” 工作偷懒被抓个正着怎么办,关电梯门跑路还来得及吗。 片刻后,侯涅生率先开口,语气随意丝毫不嫌尴尬,“好巧,我正准备去八楼呢。” “是挺巧的。”黑夜也当没事人地笑笑,“我也要去八楼,那个管电梯的也在那儿。” “一起吧。”侯涅生抬脚走进电梯,站到黑夜旁边。 电梯门缓缓关闭,鉴于二者谁都没想过会立马再见,都诡异地陷入沉默。 此时的八楼最深处,钱夭用空间能力将钱程的手铐弄走,“爸爸,我.......” “啪——!”钱程一巴掌扇在钱夭脸上,两眼全然无视汪宇航的存在,无比愤怒地训斥起来:“废物东西!现在把老子拉上来有什么用!警察都在下面!这样谁不知道老子犯罪了!老子他妈的完了!全完了!” 每说一句,他就在钱夭脸上打一巴掌,钱夭却半点不敢反抗。 汪宇航想上前制止,但玻璃房里的钱壮突然叫起来,瞪大突出的眼睛死死盯着汪宇航,无比兴奋地叫喊起来:“玩具!玩具!我要新——玩具!” 钱夭被钱程打趴到地上,却哭着拽住对方的裤腿,死死哀求道:“爸爸,爸爸,你别生气,有办法.....有办法的......” 她顶着红肿的脸,边流泪边朝钱程笑起来:“爸爸,我有用的,有用的!我把爸爸送到很远很远的外面,爸爸......爸爸重新开始就好了!” 说完,她像是在等待钱程的夸奖,疯魔般朝他咧嘴大笑起来:“爸爸,我说得对吧,爸.......” “啪!”钱程又是一巴掌甩过去,“你脑子坏了吗!老子前程已经毁了!现在跑有什么用!” 这一巴掌打得最狠,再加上钱夭发疯笑起来,直接打得她口吐鲜血,咳嗽两声又吐出颗牙齿。 见血的那一刻,汪宇航猛地生出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 “爸爸,我......”钱夭话没说完,钱程拽着钱夭的头发,不耐烦命令道:“别叫了,还不快去把你弟弟放出来。” “是!爸爸!我这就去!”钱夭狼狈爬起来朝玻璃门走去。 “别!”汪宇航劝道,“不想死的话别开门!” 然而钱夭怎么可能听汪宇航的,她的世界里钱程就是唯一。 “只要能让爸爸开心,死......我也愿意。”钱夭将手贴在玻璃墙的瞬间,钳制钱壮的壁垒消失不见。 “那你就去死吧!”钱程的声音自钱夭身后传来,肥硕无比的手在她单薄的背上用力一推,她踉跄着朝钱壮倒去。 钱壮朝这边走来,视线落在钱夭嘴上的鲜血,兴奋地大笑起来:“嘿嘿,玩具,玩具,新——玩具!” 那一瞬间,钱夭觉得自己要死了,她只想回头再看一眼她的爸爸,想问爸爸,杀了她就会开心吗。 但时间和钱壮都不给她这个机会。 钱壮那巨大的、沾满血污的手将钱夭的头攥住,而后用力一捏,失去头颅的躯体无力倒下,骨渣与血块从他指缝间飞出,“嘿嘿——!玩具!新玩具!好开心!” 血溅得到处都是,钱程那肥硕的身躯也不可避免地沾了一堆。 汪宇航看看钱程,又看看钱壮,心底只剩三个字:完!蛋!了! 钱程以为汪宇航是被他的举动吓傻了,看向他,目光狰狞而残忍,丝毫没有杀死亲人的愧疚,“说到底女人都一样,都是下贱又喜欢被虐的牲畜,我要她们做什么,她们就要做什么,即使是女儿也一样,被壮壮杀掉是她最后的价值,” “这就是极乐之地,我的极乐之地,只属于男人的极乐之地!”他看向不断后退的汪宇航,展开双臂,咧嘴笑起来,肥硕油腻的五官挤在一起,与这腐烂恶臭的房间相融,令人自灵魂深处作呕难忍。 汪宇航看到钱夭被钱壮拿起来把玩的身躯,边后退边收起脸上的嬉笑不恭,无比严肃地说:“你我、男女,生命由女性裙摆下降临,生的价值也由她们赋予,你否定了她们,也就否定了自己最初的价值。” 因为长年的歌舞训练,汪宇航的声音很稳,严肃的话语回荡在过于空旷的房间里显得肃穆而庄严,像是审判来临前的昭告。 钱夭的身体被钱壮把玩着撕扯开来,更多殷红炽热的血洒到钱程身上,像是无声的悲鸣,也是绝望的反抗。 “你已失去生的价值,死亡将至。” 说完,汪宇航用最快的速度推门逃跑。 “死?这里谁能杀我?谁敢杀我!”见汪宇航放下狠话又立马逃跑,钱程更加疯狂笑起来,指着没关死的房门喊道:“壮壮!乖儿子!快去!帮爸爸把外面的人都杀了!” “嘿嘿!新玩具!又有新玩具了!”钱壮丢下手里的躯体残骸,不对称的恐怖双眼紧盯染血的钱程。 他不懂钱程的话是什么,但知道沾血的就是玩具,他用力拍手兴奋地笑起来,“嘿嘿——嘿嘿!” 他过大的手掌朝钱程拍去,双手合十再打开,钱程那肥胖浑圆的脑袋被碾得只剩残渣碎骨,肥硕的身体倒在地上,手仍旧指向外面。 “玩具!还有玩具!”钱壮一手拖住钱程的腿,朝大门跑去。 本就过大的身体在钱壮出门时更大了,大门被轻而易举撞坏,他拖着刚弄坏的胖玩具,无比开心地朝新玩具奔去。 此时,装完帅就跑的汪宇航正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怎么解决钱壮。 最好的时机已经被他错过了,刚刚在钱程来的瞬间他立刻使用异能制伏这两人,或许钱壮根本就会被放出来。 但是......汪宇航还是犹豫了,以至于他现在不得不面对钱壮这个血祭异能者。 异能血祭,是一个非常残忍的恶性异能,拥有者可通过亲手杀死他人从而增强力量,同时还能掠夺被杀者的异能。 而要拥有这个异能,还有个先决条件——先天性残疾或畸形,也因此血祭异能者大多被称为怪物或怪胎。 汪宇航做好对方是个畸形的准备,但怎么都没到智障也会算在内啊,正常交流做不到不说,甚至只知道追逐鲜血,完全没有半点人类该有的理智。 现在这种情况,除非汪宇航将自身异能用到极致,做到一击必杀,否则怎么敢上去跟个有空间能力的智障打啊。 而汪宇航将异能用到极致后的反噬根本难以想象。 但不用全力,跟钱壮耗着,万一后者发个疯,把这里的空间碾碎了,全部人都得玩完。 “欸——!”汪宇航长叹口气,无奈继续逃命再想办法。 他又扫了眼两侧走廊上的斑驳血渍,心道这到底是杀了多少人啊! “玩具!别跑啊!玩具!” 钱壮的叫喊声伴随剧烈的脚步声袭来,汪宇航回头一看,只见变得更高大的钱壮拖拽着钱程的无头尸体,用极快的速度朝他追来,嘴里还念叨着“玩具!”。 汪宇航:“!!” 大哥!我就破了个手指头而已! 血都已经干了!不至于这么追吧! 血祭,以血为祭,凡染鲜血皆为祭品。 血对于血祭异能者有近乎致命的吸引力,而比起墙壁上的干涸血迹又或者尸体那停止流动渐冷的血,鲜活温热的血肯定更能吸引他们。 即便汪宇航指尖的血已经干掉,钱壮依旧能闻见对方那鲜活流动的温热血液。 “玩具!嘿嘿——!玩具你别跑!”钱壮笑得更开心了,加快脚步朝汪宇航追来。 汪宇航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更近了,立马加快速度狂奔起来,眼见快到电梯口了,他想要想办法钱程关进电梯,再放把火烧了得了。 然而不等计划实施,电梯门打开了,许明渊与侯涅生刚走出来。 汪宇航:“?!” 敢不敢再巧一点啊! 他见两人还没事人打算观察四周,大喊道:“快跑啊!大傻叉追过来了!” 说完,他“嗖”一下从两人面前跑过去。 黑夜:“??” 刚刚那人好像是汪宇航吧,他怎么会在这? 还有,大傻叉又是谁啊? 侯涅生则愣了下,似乎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让汪宇航放手去打,这人却在狼狈逃命。 他与黑夜心有灵犀循地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身高两米五左右,胳膊比他们腰还粗,脸部畸形不对称的男人拖着个无头尸体朝他们奔来,还大笑着喊道:“玩具!玩具!” 一瞬间,二人就做出和汪宇航一样的决定,扭头就跑。 黑夜见侯涅生也选择逃跑,立马提醒道:“大影帝,你倒是去把他解决掉啊。” 侯涅生不假思索回道:“打不过,他超出我预估了。” 他说的这话有一半是真的,因为某些原因他只能感知到对方是血祭异能者,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估计对方也就是长相畸形而已,没想到居然会是个身高超两米的智障,根本不可能沟通。 装,还装,黑夜腹诽道,你看我信你鬼话不。 他心底盘算着忽悠侯涅生出手,嘴上却反问道:“那你给我放狠话,说能解决掉?” 侯涅生立马反驳道:“我记得,我好像没说过我能打过吧,是你单方面认为的。” “呵。”黑夜冷笑着质问起来,“我亲都亲了,你现在给我说这个?” 前方逃命还不忘听八卦的汪宇航:“?!” 卧槽?真亲了? 不对! 这是我能听的吗。 侯涅生用一种无辜的语气问:“你给我拒绝的机会了吗?” 黑夜仔细想了下,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他诡异地沉默片刻,又道:“大影帝,你去拖住他,等我找到那个空间异能者,带增援一起来救.....” 总而言之先把人骗过去再说,然而不等说完,汪宇航就在前面喊道:“别找了!那空间异能者尸体都凉透了!” 汪宇航不开启异能时,身体素质与常人无异,故而黑夜加速奔跑后没几步就追到他旁边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出现在这里纯属意外,然后刚刚那话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后面那家伙给空间异能.......”汪宇航话没说完被黑夜拽住领子强行停下来。 他们前方的路凭空.......消失了! 低头望过去,漆黑一片,还有灰蒙蒙的诡异线条像蛇一般扭动。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剧烈震动,四周的墙壁如冰川消融般裂开。 第32章 平凡32 作为天衡山的人,汪宇航对异能的了解比许明渊多太多了,惊讶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 “空间在崩塌,因空间异能者非正常死亡,她所缔造的次空间会逐渐崩溃和扭曲,空间建筑也会逐渐回归现实。”汪宇航说,“如果建筑群是整体搬运过来的,那只要待在建筑内就会默认跟建筑处在同一空间,能跟着一起回到原本所属的现实空间。” 黑夜没纠结汪宇航是怎么知道的,指了指前方灰黑扭曲的空间,饶有兴趣地问:“那这里呢,掉下去会怎么样。” 汪宇航被许明渊那猩红的眼眸盯得太久了,仿佛内心的一切想法都看穿,只能硬着头皮答道:“那是扭曲的次空间,掉下去的话,可能会被空间分裂,然后死无全尸,比如头掉到南极,胳膊落到太平洋之类的。” “总而言之,非常危险就对了,是吧。”黑夜问。 听着身后钱壮越来越近的癫狂笑声,汪宇航瞬间有股不好的预感,“你要......” 刚开口,黑夜就抬手将他朝扭曲的空间推去。 汪宇航:“?!” 卧槽!? 你在干嘛!! 汪宇航掉下去后,黑夜又拽住侯涅生的衣领主动向后仰倒,拖拽着后者强行一同坠下去。 察觉到黑夜的意图,侯涅生笑了起来,“疯子。” “你不也是吗。”黑夜也笑起来,死死抓住侯涅生的衣领,调戏般问:“奖励都拿了,不出手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你就这么笃定我能解决他?”侯涅生反问道。 “虽然我对大多数异能都不是很了解,但是.......”黑夜说着瞥了眼同样跟着跳下来的钱壮,又重新看向侯涅生,“异能存在克制关系这种事还是知道的,禁制颈环对你没用,要么是你的异能正好克制它,要么就是你的异能强到禁制根本压不住。” 他猩红的眸子映着侯涅生依旧含笑的面容,“而我,赌你是第二种。” “万一赌错了呢。”侯涅生又问。 “赌错就赌错了呗,就当我发疯玩脱了,给自己玩死了呗。”黑夜的语气满不在乎,甚至还抬手摸了摸侯涅生脖颈间的伤口。 不同于先前代表占有欲惩戒式的碾压,黑夜指尖来回滑动抚摸的动作像是在暗示什么,显得轻浮和暧昧,“就是可惜你还没正儿八经得到我呢,还是说.......” 他轻笑一声,挑衅般说道:“大影帝你其实中看不中用,光是接吻就可以满足了啊。” 被先一步推下去的汪宇航:“??”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啊,是我能听的东西吗。 还有,这么明显的挑衅谁会上当啊! “想也知道不可能就这么满足。”侯涅生唇角的笑意更深了,“而且放心玩去吧,脱不了,我在呢。” 他的语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抬手附上黑夜的腰,将他揽在自己怀中抱住。 汪宇航:“.......” 府君,你既然都要自己出手那还叫我下来干嘛。 成为你们y的一环吗。 黑夜抬眼望过去,对上那双金黄色的眼眸,其内光芒宛转,危险而可怕的力量如风暴般肆虐而出,将灰黑而扭曲的空间一瞬覆灭。 下一秒,孤月出现在他们身侧极近的位置,仿佛近在咫尺,清冷的月光无垠挥洒,勾勒侯涅生绝色的面容,金黄色的眸子饱含笑意,他轻笑一声,似乎在问现在满意了吗。 从空中坠落时,侯涅生的长发随风在空中张扬飞舞,脖颈间的那颗黑曜石也飘起来,沐浴着月光,变得晶莹闪耀。 他们从很高的地方向下坠去,能看到连绵不绝的大山,被仇与怨浇灌长大的葳蕤树林在月光下变得深幽诡异,像是地狱深渊的入口。 后方,钱壮也跟着落下来,仍旧癫狂痴傻地叫喊:“玩具!玩具!玩具别跑!” 这句话像是钥匙般,黑夜猩红的眸子颤了颤,脑中再次浮现一股记忆片段。 与此同时,界桥村中,听觉最为灵敏的罗毅抬头看向某处。 开阔的耕种田地上,除了孤月一无所有,但却莫名传来诡异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倒塌,坠落的声音。 不给罗毅思考的机会,下一秒,天空中出现一座裂开巨大的四层建筑,而后“轰然”几声坠落在地。 霎那间,沙石碎块肆虐飞散,漫天尘土席卷而来,罗毅下意识抬手遮住口鼻。 他眼睛微微眯起,然而除了漫天沙土什么都看不见,耳边除了风的呼啸声、子弹上膛的声音、村民惊恐的喊声.......还有什么非常细微的对话声。 那两个声音罗毅确定自己在界桥村从未听过,但风声实在太大,在巨大的杂音干扰下,他根本分辨不出对方说的是什么。 呼啸的风声在黑夜耳边肆虐,月亮离他们远去,视野两侧的陡峭山岩也在快速移动。 黑夜感觉这段记忆中的他在向下坠落,或者说他被人抱在怀中一同向下坠落。 黑色的长发飞散又纠缠在一起,白色的衣袍绸缎般飘诀,在呼啸的风声里还能听到怀抱之人“砰砰”的心跳声。 黑夜视角轻轻抖动,他像要抬头望去,可下一秒又被一只手按住,死死护在怀中。 “就这样跟我跳下来,就不怕我的感知出错吗。”黑夜听到他笑着问,语气温柔与狂风格格不入,“万一猜错了,跟我一起粉身碎骨吗。” “我从未说过我不能御风。”那清冽如山巅积雪的声音回道,“大胆去猜就行,万事皆有我在。” 话音落下,山崖间呼啸的狂风变得柔和,像是头顶遥远的月光化作轻纱,拖着二人缓缓下落。 落到谷底时,怀抱之人将他放开,保护者般站在他身旁靠后些许的位置。 这里遍地都是白骨残骸,血肉腐烂发酵,恶臭的味道飘入鼻腔,远处又传来悉悉索索的诡异声音,他循声望过去。 那是一个看不清颜色的观音瓶,瓶子很大,莫约一米高,那诡异声响就是从其中发出来的。 “你就是瓶中之神吗。”他问。 “他们确实这么叫我。”瓶子晃动两下,一个满脸血污的男子从中钻出来,他的头发散乱,肩膀很窄几乎没比脖子宽多少,而本来是手臂的位置则什么都有。 “这世界真的有神吗。”他又问。 “有没有神我不知道,但我在成为这所谓瓶中之神,被丢到这里前,只是个天生没有双臂的残疾人而已。”男人的眼神空洞死寂,说话的语调怪诞空灵,带着要让人窒息的绝望与疯狂。 “人们嘲讽我、孤立我、折磨我、又不停改造我。” “终于,他们将我装入瓶中,视我为邪神转世,创立邪教,借献祭之名,引世人疯魔,大肆杀戮。” 瓶中之人说着身下的观音瓶剧烈震动起来,四周的骸骨漂浮起来,在半空中汇聚拼凑,化做一条模样怪诞的骨兽。 伴随骨兽的嘶吼声,瓶中人的疯狂与怨恨彻底爆发,“彼视吾为邪物,向吾献祭生灵,吾便遵彼所愿,以怪诞之姿掠夺一切。” 骨兽袭来,黑夜看到他被身旁的白衣人拽到后方,而那白衣人则抬手迎向骨兽。 顷刻间,骨兽破裂,如烟尘般散入空中,消失无踪。 在那白衣人站立于深谷中央,要转身回眸的前夕,记忆戛然而止。 黑夜从记忆中抽离,不知何时落到地面,脚下的地板坑洼碎裂,沙尘与碎石漫天飞舞,将整个天空都变成灰蒙蒙一片。 而不远处,侯涅生站在那儿,身旁是钱壮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 他的长发被风吹起,白衬衫的衣角也在空中摆动,回眸的瞬间那双金色眼眸微微眯起,裹挟无尽的杀意在天地间肆虐。 但下一秒,他眼眸重新归于暗淡,眼尾上扬,饱含笑意地看过来。 依旧是不似人间有的绝色,依旧是轻佻随性的气质,又带有些许从容与风度。 疯狂与杀意在瞬间散去,仿佛一切都只是个错觉。 这一刻,黑夜想他挖到侯涅生的第一个秘密了。 那些短暂的记忆绝对与侯涅生脱不了关系。 那是什么? 是他们的前世今生吗,又或者别的什么。 那同根同源,会在彼此间蔓延的疯狂与占有也跟此有关吗? 黑夜笃定,他找到自己和白日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了。 虽然谜团变得更多了,但至少解开谜团的钥匙已经被他抓在手中,且任由他使用。 片刻后,烟尘彻底散去,在岑憬以黑豹形态跃上顶楼的霎那,侯涅生突然踉跄起来,口中吐出鲜血,当着几人的面向前倒去。 黑夜被这变故搞得一愣,朝快步侯涅生跑去。 他完全不信侯涅生会就这么晕过去,十有八九是装的,摇晃两下见对方完全没醒的意思,刚要拿起匕首捅两下,就被岑憬用荆棘将匕首捆住。 岑憬变回人形蹲在侯涅生旁边,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又瞄了眼黑夜差点就砍下来的匕首,道:“他伤势很重,不是装的。” 黑夜:“??” 岑憬?你认真的? “罗毅,这边楼顶有人受伤,伤势很重,我已经送下去了,立刻准备急救。”岑琛说着纯黑色的荆棘包裹住侯涅生。 因为是救人用,荆棘之上的尖刺变得圆润光滑,毫无杀伤力。 眨眼间,重伤将死的侯涅生被岑憬用荆棘送离黑夜视野中,后者还处在不可置信中没缓过来。 而角落里知道侯涅生重伤前因后果的汪宇航:“?!” 反噬还能拿来这么用的啊? 府君,你对自己也太狠了点吧。 下落途中,许明渊不知为何昏迷后,侯涅生抱着他,看向汪宇航吩咐道:“把沙尘碎石都吹起来,越大越好,最好让下面所有人都只能站在原地,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到。” 汪宇航一愣,不明白侯涅生什么意思,他既然已经出手了,为何还必须要自己使用神降。 汪宇航的异能为特殊型神降异能,不使用异能时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以自身鲜血为媒介开启后,可以使用他人异能,如有需要使用强度可以超过本尊。 听起来这个异能强大到超乎想象,但需要付出的代价同样巨大。 某种程度上说,异能神降与异能血祭是一样的,二者都是通过鲜血祭祀而获得力量,只不过前者献祭自己,向他人借力,后者献祭他人,占力为己用。 既是借力必然会付出代价,异能开启期间使用的能力越强,结束后的反噬就越大,以普通人的身体承受甚至可能当场死亡。 当然反噬也不是非要汪宇航来独自承受,只要被借者同意,反噬便可按照汪宇航的意愿进行分配,由二者共同承担。 用这么大范围的能力,还让侯涅生全部承受,虽然汪宇航知道后者不会死,但他还是不愿意使用。 二十三年前,全国各地出现特大灾害,汪宇航的父母为了救他而死于地震,而他则在濒死前夕被赵玄之救出来,带回了天衡山。 年幼的他知道异能的存在后,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日常训练与背书能偷懒就偷懒,总是肆无忌惮地使用神降,即使被告知使用异能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他也没当回事。 在年幼的汪宇航看来就是疼上一阵儿罢了,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直到他十一岁那年,结束异能后因为难以忍受的反噬而跌下山崖,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使用这个异能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谁规定有了异能就是天选之子,就可以肆无忌惮,就可以自以为是了。 没有异能时,汪宇航的父母为救他而死,有异能后,依旧有人为救他而死。 为了救他,有人跌落山崖,粉身碎骨。 有没有异能,他什么都没能改变。 那天以后,汪宇航将所有落下的书背完,日常训练加倍完成。 他了解绝大部分异能后,才真正明白异能神降究竟有多强大,而使用后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当初他只是疼一阵儿,一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异能,代价较小,二是侯涅生怕他年少承受不住反噬而死掉,自愿承担了大部分。 代价之所以叫代价,是因为总有人要来承担,看不到不代表没有。 他人的关心、在乎、包容,不该是他用来一次次肆无忌惮伤人的理由。 那段时间除非训练必须,否则汪宇航绝不使用神降,结束后的代价他也报复似地自己承担大部分。 有几次不是侯涅生察觉到不对劲,年少的汪宇航或许会把自己活生生疼死。 好在汪宇航到十六岁的时候,心结被解开,这才不再自虐性地学习与训练,后面下山后也逐渐恢复当年的开朗,但异能神降对他来说,像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取不掉也拿不走,稍有触碰便会疼痛万分。 现在这个情况,侯涅生已经出手了,完全不需要他再使用异能,“府君,我觉得其实......” “放心。”侯涅生看出汪宇航的顾虑与纠结,笑着说道:“我心里有数的,照我说的做就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是。”汪宇航无奈地再次咬破手指,弄出一点伤口,而后狂风吹起沙尘碎石,用漫天尘埃与肆虐狂风将外界的一切都阻隔开来。 紧接着,又一阵向上的风吹起,三人安然落地。 侯涅生刚把许明渊放下来,“咣当”一声巨响,钱壮也跟着落地。 钱壮可没有风拖着,实实在在从几十米高处摔下来,肉泥似地瘫在地上,大片鲜血溅出来。 可即便这样,他依旧没死,肉体强悍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嘴里含糊念叨着“玩具”,撑起身子坐起来,眼看就要重新站起来。 汪宇航:“?!” 他到底杀过多少人啊! 这身体强度,几十米摔下来还没死。 “府君,他.....” 不等汪宇航说完,侯涅生就已经抬脚朝钱壮走去,“躲到一边角落,然后等我手势,解除异能的同时把反噬全部转交给我。” 汪宇航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府君执着于将反噬转交给自己,但看到后者抬手就轻松将钱壮弄死时,他觉得自己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于是,汪宇航刚躲到角落就看到许明渊正巧醒来,侯涅生看过去的同时给他做了个手势。 同一时间,风暴停止,岑憬以黑豹形态跳上来,侯涅生因承受代价而重伤倒下。 再然后汪宇航就看到许明渊晃两下侯涅生,见人没醒,刚要上刀子,人就被岑憬送走了。 汪宇航看看荆棘带着侯涅生下落的地方,又看看还在手握匕首的许明渊,心想府君你是真不怕自己再被捅两刀啊。 不等汪宇航回过神来,岑憬的动作让他彻底明白为什么侯涅生要把自己弄个重伤昏迷的假象。 只见岑憬变出荆棘缠在他身上,黑蓝色的眸中发散冷意地看过来,冷声问道:“罗毅,还有个身份不明的人,我也送下去了,记得接一下。” 毫无任何反抗机会,被用带刺荆棘捆绑送下去的汪宇航:“.......” 这个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府君,你早说反噬是这么用的,我一定不会转交给你! 岑憬把人汪宇航也送下去后,回到许明渊旁边拍拍他肩膀,道:“辛苦了,许明渊,但现在只能你清楚具体情况,等后续救援全部结束再去好好休息吧。” 黑夜偏头望下去,只见侯涅生已经被担架抬走了,气愤地收回匕首,嘟囔道:“装是吧,你给我好好等着。” 第33章 平凡33 收尾与救援工作直到黎明时分都没结束。 黑夜站在四层楼顶端看向远处缓缓升起的太阳,炽热的橘色光芒刺破阴霭,灰黑的天穹呈渐变色逐层亮起。 阳光在即将照射到黑夜前,他面色阴沉,眼眸猩红,周身的杀意吓得楼下救援的武警下意识举枪射击。 这一夜经历的事太多了,生死爱恨皆有,以至于黑夜都忘记白日的存在。 他是许明渊,但不完全是,只有和白日加在一起才是完整得。 那白日呢,自己对侯涅生那些如罂粟般的感情,他也会有吗。 如果有的话,侯涅生知道吗。 或者说,那诡异记忆中的人根本就是白日。 疯狂、杀意、还有恶念伴随黑夜的灵魂而生,沁入他的每一寸血肉,片段记忆中那与自己别无二却温柔和煦的声音,是他永远做不到温柔,装也装不出来。 但白日却能装出来,几天前,他帮许烨舟拒绝宋浩博时,便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如果那些记忆其实是白日,他又算什么! ...... 黑夜的脑子越想越乱,眼眸中流转的猩红越来越亮,无形的杀气与恶意逐渐化有实质,似有似无的血色波纹在他周身回荡。 这一次,连岑憬几个异能者都有所感觉,神情戒备地朝杀气来源望过去。 即将被黎明光辉笼罩的天幕似乎在重新暗淡下来,云间的暖色在消散,像是在被什么东西吞噬,要将时间就停留在此刻。 下一秒,那让人颤栗的杀气消失了,云层重新变回橘色,太阳在缓缓向上攀升。 刚刚的一切像是错觉,黎明仍在,白日依旧到来。 楼层顶端,黑夜左手握住匕首自然下垂,而右手手掌开始结痂的伤口被重新划开,伤口划得很深,在大片喷涌而出的鲜血间,能隐约看到森森白骨。 极致的痛苦伴随失血的晕眩感将黑夜在濒临失控的瞬间拉回来。 “呵呵。”像是感觉不到手中的疼痛般,他疯狂笑起来。 管他呢,黑夜想,那种近乎本能的吸引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他该开心才对啊,他和白日寻找至今的东西终于出现了,不是吗。 为什么要计较这个线索归属于谁呢。 再说了,至少现在,那家伙只属于自己,只属于黑夜。 太阳的光照下来,交替彻底开始。 “真的是,差点就被带偏了,记得去包扎下,我划挺深的,差点没疼死我。” 黑夜眸中的猩红开始逐渐暗淡,他重新笑起来,又道:“另外我不知那种本能的吸引你是不是也有,但肉体那方面,他单独属于我。” 体内交替的走廊上,黑夜面朝白日走来,看着对方与自己别无二致却面无表情的脸,他怕对方不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补充道:“我说的肉体,是指他只能跟我亲密接触懂吗,除此以外,该怎么用就怎么用。” “我不知道你口中那近乎本能的吸引指什么,那本能或许存在,也或许不存在,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不是吗。”白日平静地说,“于我而言,这个世界,山是山,水是水,人是人,都是相同能量组成的不同结构与不同形态,仅此而已。” “所以关于那个人,私下里只要你不违法犯罪,不伤天害理,想做什么都行。” 黑夜:“.......” 发疯半天,怎么把这点给忘了。 白日以前饿都不知道吃饭,他知道啥叫本能啊。 即将进入城堡,他听到白日平静地问:“另外,你说的亲密接触具体指什么,两个人嘴巴贴着,舌头缠到一起,交换和吞咽唾液吗。” 饶是黑夜也被白日的话问得尴尬起来,对方又问:“还是你以前偷偷看的,两个人不穿衣服抱一起,开头写着未满十八岁禁止观看的影片,但我记得里面是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你跟他都是男......” 黑夜:“?!” 白日你闭嘴! 你是怎么把这种东西随便说出来的啊! 赶在城堡大门关闭前,黑夜红着脸吼道:“就是这种事行了吧!白日你闭嘴!” 下一秒,城堡大门关闭,交替结束。 黑夜背靠在大门上,表情有些哭笑不得,而后他倒在地上,自言自语道:“真的是,我跟白日较什么劲啊。” 片刻后,他又翻个身,嘟囔道:“还是要找个机会告诉白日,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该说,不然被姐姐知道了,她非得骂死我。” 与此同时,岑憬来到四楼楼顶,对白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白日将被划破的右手抬起,“伤口裂开了而已。” 岑憬:“.......” 你但凡把匕首收起来,我都愿意信一下。 “也不知道你们又发什么疯。”岑憬有些无奈地说,“算了,你下去包扎吧,我在这里等他就行。” “好。”白日说完从顶楼下去。 受害者人数超过预估,岑憬便决定按楼层顺序先分批送走,送达最近的横开市的私人医院就医。 而且大多数受害者精神状态非常差,其中还包括很多即将分娩的孕妇,再加上路途不算近,将人全部送到珠省分局根本就不现实,故而沈书尔已经在坐飞机来横开市的路上了。 至于界桥村村民,等最后一批跟他们一起离开,女人坐车,男人塞到车顶用荆棘绑着,不死就行。 因为中间有段路汽车难以通行,需要岑琛全程跟着,现在距离第一班车离开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 当然,被岑憬为判定重伤侯涅生也被跟着送走去急救了。 算算时间,岑琛也差不多该领着新一班人开车过来了。 这时,远方传来高亢,尖锐的鹰啸。 不少人被那鹰啸吸引,抬头望去,只见一只白鹰正朝这里飞来,羽翼洁白,不染半分杂色,体型巨大无比,展翼近四米长。 那白鹰朝四楼楼顶的岑憬疾驰而去,尖锐的利爪伸出,似乎要将人撕碎。 下一秒,岑琛变回人形,稳稳地站在岑憬身前,岑憬问:“第二班车什么时候到?” “快到了,估计十几分钟吧。”岑琛回答道。 岑憬对于岑琛这种半途跑路提前过来的行为有些不满,这山路挺危险的,开的又是大巴车,谁知道会不会中途出点意外。 他转身走几步,盯着远处界桥村的入口,直到看见车子停在界桥村入口才放下心来,又道:“死秃鹫,你把人送哪家医院了。” 岑憬问完没等到岑琛的回答,刚想回头看意见,就感觉肩上一沉,岑琛的声音也从那边传来:“还能哪家,那女人有投资股份的那家呗,看在她女儿的份上,怎么也得把费用全免了吧。” 对于岑琛把下巴抵在自己肩膀上的动作,岑憬没有任何不满,毕竟岑琛从小就喜欢这么干。 他唯一不理解的就是,为什么二人明明是双胞胎,岑琛作为弟弟居然比他高上一点。 因为那一点点的身高差,以至于岑琛做这个动作无比自然,甚至不需要踮起脚后跟。 岑憬知道岑琛口中的那女人是谁,看向对方,淡淡提醒道:“按理来说,你该叫她小姨。” “三儿的女儿,她配吗。”岑琛笑着打趣道,“臭花猫,你叫了,我就跟着叫,怎么样。” “我不叫。”岑憬果断拒绝。 他抬手抵了下岑琛的额头,将人从自己肩膀上推走,“行了,下去干活了。”说完,不给岑琛反驳的机会,直接从四楼跳下去。 “臭花猫,多靠一会能怎么样啊。”岑琛嘟囔一句,也跟着跳下去。 双胞胎一前一后走来,却没人会将他们认错,除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和相似的身材,从气质到着装打扮,二人天差地别。 岑憬身着白衣,尤其喜欢白毛衣,一脸冷漠,很少去笑,黑蓝色的眸子里有种贵族的矜贵感。 而岑琛则喜欢黑色,尤其喜欢夹克衫,还是带亮片那种,再加上一脸痞笑,吊儿郎当的模样经常被误认为是社会闲散人员。 罗毅的听力很好,不回头都知道是二人过来了,他又指挥几波人上车后,才扭头对二人打个招呼:“队长,你们来啦。” “撤离的情况怎么样了。”岑憬问。 “第一批已经把临近分娩的孕妇和婴儿全部送走了,考虑到安全问题,跟他们同处于六层的医护人员也跟着离开,还剩几个位置,就让几个身体状态特别差的也跟着上去。”罗毅回答道,“这批的话,要是预估正确,估计能把所有受害人都送走,下一批再把这些村民带去审问就行了。” “另外......”罗毅想到什么,顿了顿又道:“周泽锦制伏的两个异能者伤势不算重,但黑夜制伏的那几个......” 岑憬瞬间有股不好的预感,岑琛饶有兴趣地问:“那几个咋样了。” 罗毅如实答道:“一个重伤身亡,一个眼睛瞎了,还有一个伤得轻点,只是肩膀被贯穿了。” 岑憬想到楼顶还有个碎成烂泥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岑琛好奇道:“许明渊给人打成啥样啊,还能重伤身亡。” 要知道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悍好几倍,能达到重伤身亡的程度也算稀罕。 “他把那人一只手折断,另一只手砍下来,又在身上捅了很多刀,脖子上还有很深的掐痕,估计是想把人直接掐死,但又中途放弃了。至于为什么说是重伤身亡.....” 罗毅想起当时见到的尸体惨状,饶是见过很多血腥场面,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给那人戴上了禁制颈环,还把禁制效果开到最大,送到手术台上都没救回来。” “哦~”岑琛不以为意地唏嘘起来,“真狠啊。” 岑憬沉思片刻,道:“把还活着的都先送去治疗,许明渊那边,我等晚上亲自去问他。” “好。”罗毅道,“另外......” 话说一半,三人同时朝不远处望去。 只见武警正跟黄颖彤三人商量,让他们几人跟着这班车离开。 但或许是救援及时的缘故,三人还只是被关着,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以至于现在被救后,三人都不愿意,尤其是黄颖彤,甚至还想留在村里跟着一起探索。 罗毅有些无奈道:“现在的小孩啊,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当一回事。” 岑琛似乎想到什么,笑着问岑憬:“臭花猫,我俩十六时在干嘛来着。” 岑憬想了想,回道:“训练,斗嘴,出任务。” “是啊。”岑琛似乎是回想起那段时光,难得感慨道:“那时候,咱俩还是一起.......” 话说一半,他们都听到黄颖彤的喊声,她喊道:“岑憬是我哥,是你们上司,他都没开口,你们凭什么让我就这么离开!” 罗毅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看向二人,问:“那丫头没开玩笑?” 岑憬没有说话,岑琛“啧”一声,回道:“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是我妈的爸爸的小三的女儿的女儿。” 罗毅:“......” 挺绕哈,说句表妹很难吗。 不过他也听出来了,二人都不想承认这层关系。 见岑憬不说话,岑琛再次把头抵在他肩头,朝黄颖彤几人望过去,随口提议道:“我去帮你把人教训一下?” 岑琛无视罗毅更加惊讶的目光,见岑憬还是不说话,又打趣道:“说句话嘛,岑憬哥哥~” 罗毅吓得立马起一身鸡皮疙瘩,岑憬又自动忽略岑琛肉麻的称呼,抬手插入他发丝间摸了摸,“去吧,死秃鹫,但有些别说得太直,另外,别把人弄伤了。” “好嘞。”岑琛笑眯眯地将下巴抬离岑憬肩头,一手插兜里,朝黄颖彤几人走去。 罗毅把头扭过去看看岑琛的背影,又扭过来看看岑琛冷淡的表情,来回几次,脑中回想起萧问远关于双胞胎的吐槽:“他俩啊,只有隔着电话才会掐架,真见面了,要多亲有多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呢。 此刻罗毅诡异地认同了萧问远的吐槽,顺便发自真心地地问道:“队长,你俩是......亲兄弟.......吧。” 岑憬似乎不觉得二人间的相处模式有什么问题,道:“是啊,有问题吗。” 罗毅:“......” 要不是顶着同一张脸,我真不信你俩亲兄弟。 与此同时,被黄颖彤刁难的武警见岑琛走来,以为对方真是来帮小孩说话地,面露尴尬道:“岑先生,其实.......” “放心,我不至于是非不分,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岑琛说着看向黄颖彤,笑着问道:“你呢,说说吧,为什么想留下来。” 孟璇和夏魏然见到岑琛都下意识后退,立马表示自己就是开开玩笑,马上就走。 只有黄颖彤因为认识岑琛,后退几步仍旧理所应当地说道:“当然是留下来探索啊,我们就是来找影蛇的,还没找到怎么可以离开。”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一声不吭来荒山野岭的行为有多愚蠢,多危险吗。”岑琛垂眸,讥笑着问说:“如果没人及时来救你,你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吗。” 黄颖彤只在家族聚会上偶尔见过岑琛几人,看家里人的态度隐约知道姐弟三人不好惹,这也是她敢用贝岑烟当挡箭牌出来玩的理由,没人敢主动联系他们。 故而被岑琛这么说,她本能地低下头,很小声地嘟囔道:“这不是来救我了吗,而且有你们在,这里还能有什么危险。” 言语间完全不将这件事情当回事,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甚至她以为岑琛没听到自己说话,继续嘟囔道:“再说了,咱们还是亲戚呢,你作为我哥,保护我不是应该的嘛。” “不好意思啊,你说话我听得见。”岑琛稍稍弯腰,在黄颖彤耳畔不远处,笑着警告道:“另外我没有妹妹,我只有一个哥哥叫岑憬,和一个姐姐叫贝岑烟,不是流着点半点一样血的就是亲戚。” “亲戚,亲戚,胜在一个亲字,但咱们一点也不亲,所以,别跟我们家套近乎,攀关系。” “可是我妈说——唔——!”黄颖彤话没说完,就被岑琛掐着脖子提起来,冷声道:“别跟我提你妈!等这次回去了好好问问你妈,问问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做过些什么!” 第34章 平凡34 能分配给总局的都是高危任务,而岑琛作为行动组三队队长,出过不知多少任务,手上也不知沾过多少血,一瞬散发的杀意与猛禽动物自带的凶性吓得孟璇与夏魏然直接跪在地上。 一旁的武警强行顶住岑琛那比亡命之徒还可怕的气场,有些紧张地劝道:“岑......岑先生,冷静点,别.....别生气了,别跟孩子较气。” “孩子?”岑琛掐住黄颖彤的手微微用力,自嘲地笑起来,“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外面出任务,上刀山下火海,与亡命之徒拼命,每一次任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那时候怎么没人提醒,告诉我,我还是个孩子呢。” “所以,孩子!从来不是犯错后可以被轻易赦免的理由。” “唔——唔——” 黄颖彤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开始下意识蹬腿,挣扎...... 下一秒,岑琛将黄颖彤丢出去,到底是普通人,他没用多少力气,但对方仍旧蜷缩着挣扎起来,痛苦咳嗽的同时又贪婪地大口吸入空气。 “蠢人最蠢的地方就是蠢而不自知,很多时候,我们的牺牲都是在为这些人的愚蠢、无知和自以为是买单,而你呢,说得冠冕堂皇,理所应当,仿佛我们就该为你去死。” “是不是真要有人死在你面前,你才知道悔改,才知道因为你的行为,别人为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岑琛没有半分怜惜,用看死尸的眼神看向黄颖彤,继续冷声道:“记住了,没有任何人天生就该为你们去死!每一个战士或警察在上前线时都是抱着必死决心的。我们本可选择阖家团圆,选择平凡一生,但为了一些必将有人背负前行之物,连安享晚年的机会都没了。” “救人是我们的本职,而非天职,倘若终将死去,我更愿意是死在战场上,而不是为你们的任性和无知买单。” 他又走向一旁的武警,拍拍对方的肩膀重新笑起来,道:“不好意思啊,兄弟,我跟她家关系不是很好,一时没收住火,吓到你了吧。” “没.....没有。”武警道,“其实我觉得你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那就好。”岑琛脸上挂着轻佻的笑容,一脸痞气跟刚刚判若两人,“这几个孩子就麻烦兄弟你送上开车了。” 他将孩子这两字咬得极重,武警无奈有些尴尬得点头,“......好。” 岑琛与武警告别,先一步走出界桥村,桥边周泽锦和许明渊站在那,防止有人会掉下去,或者出现别的意外。 本来岑憬也打算让二人帮忙撤离工作的,但这两人,一个大概率帮倒忙,另一个不喜欢肢体接触,而且手还差点被自己捅穿了。 故而岑憬只能让二人在村口盯住撤离工作,防止出现意外。 岑琛过来时,许明渊正冷漠地执行工作,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众人身上,盯着他们有序撤离、上车,而周泽锦低头看向那浓黑又缓慢流淌的河水。 岑琛见状也站到周泽锦旁边,低头看过去,“这河有什么问题吗?” “它很脏。”周泽锦回答道,“我感觉到里面都是人的骸骨。” 岑琛一愣,又问:“你认真的?” 见周泽锦点点头,岑琛又揉了揉头,语气有几分烦躁,“先把活人送出去,晚点再来处理这条河吧。” 他说完走过桥,又跳到巴士顶上,静静等着这批受害者全部上车。 他嘴角仍旧挂着那抹痞笑,但笑意不达眼底,那双眼眸如鹰般冷冽尖锐,视线扫过终于被带出来的几个孩子,像是在思考什么,又或者愤怒什么。 别人或许只当岑琛是在教育孩子,但罗毅和岑憬同为特殊行动队的人,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深意。 罗毅忍不住问:“队长,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安享晚年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风一吹就能碎掉,似乎那所谓的晚年生活是种奢望,是遥不可及的梦。 “你后悔了吗。”岑憬反问道。 “后悔也来不及了,不是吗。”罗毅说着转身环顾四周。 无垠的土地与破碎的高楼接壤,纯黑的荆棘自冷白的冰雪中长出,旭日初升在遥远的天边将整个世界点亮,照出连绵不断的荒山密林,照出武警们搀扶受害者远去的挺拔身姿。 贫穷与奢华接壤、冰雪与植物共生、正义与罪恶交锋......它们彼此矛盾、排斥,却又在这里完美融合。 它荒诞而诡异,奇妙又独特,是大多数人穷其一生都不可见的景色,但罗毅,他们这些加入管理局的外派异能者却见证了无数次。 平凡而普通,又或者碌碌无为地走过漫长人生是种选择,但人生不是只有一种选择。 它还可以如烟花般,短暂急促又绚烂多彩,仅是攀升到高空、燃烧自我,那一瞬便是最极致的光景,便以知足。 “既然总有人要去背负和牺牲,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呢。”罗毅最后将视线落在远去的武警们身上。 罗毅经常会羡慕他们,他们能穿上统一的制服,能骄傲地告诉家里自己是做什么的。 但他却不可以,因为异能者的事情不可宣告于世,即便伪造很多种身份,但那些终究是假的,他们永远不可能穿上统一的制服,自豪而骄傲地对他人说自己是做什么的,在未来还可能死于某个隐秘之地,尸骨无存或无人收殓。 可本质上,他们又都是一样的,甚至自己还见到过这世界从未宣告于人的另一面,怎么算都已经不亏了。 罗毅用玩笑般的语气无比真挚地说:“或许,在战场上临死的那刻我会后悔和害怕,但我永远不后悔自己在过去做出走上战场的决定。”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选择现在的这条路。” 不等岑憬多说什么,他又摆摆手朝远处走去,“队长,我继续去忙了啊。” 他的听力极好,除了【送信】这个具有超远程追踪定位的特殊能力,大多数时间也担负后续收尾和统筹工作。 这样的人是很好的分局负责人人选,如果以后有机会从总局下放的话,大概率会让他在还未设有分局的省市组建分局。 岑憬看向罗毅远去的背影,在心底祈祷,希望你能有下放的那一天。 半个多小时后,罗毅跑到大巴车前,冲车顶的岑琛道:“岑队,可以出发了。” “好。”岑琛站在车顶重新化作白鹰,飞在几辆汽车的前方带路。 在经过那过于颠簸的路段时,一阵无形的风出现,铺在那颠簸路段之上,如传送带一般拖着车辆快速远离。 这是岑琛的特殊能力【白风】,字面意思,具有操纵风的能力。 等离开这段路后,岑琛变回人形站在车顶,又拉开紧急逃生口,进到车里后走到负责开车的武警旁,道:“我待会把医院的地址发你,一会出山路后我还要下去继续带第三波人进村,路上自己开没问题吧。” “没问题。”武警点点头,而后想到什么,又问:“对了,医院那边的话,到了之后,我该怎么说。” “我这边会负责跟人谈好,你只管带人去治疗就行,另外......”岑琛笑着回道,“还有个女医生也到了,挺好认的,白大褂,低马尾,头发挺厚的,到时候一切治疗按她说的为主。” 想到岑琛这几人的特殊能力,武警有些好奇地问:“那女医生也跟你们一样?” “嗯。”岑琛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好奇,以及难掩的羡慕,又开玩笑般说:“拥有我们这些所谓的异能也不见得是好事,你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啊?”武警一愣,没明白岑琛为什么这么说,而后者抬眼看向前方不算平缓的山路,提醒道:“哥们,专心开车吧,组织有规定的,很多话我不能说。” “哦哦哦。”被岑琛一说,武警立马压下心底的好奇,什么都不问了。 一个多小时后,大巴车开出大山,岑琛从车上走下来,第三拨只有一辆大巴车,是临时叫人调过来的,因为受害者乃至犯罪者人数都有点超乎预估。 或许是异能觉醒为白鹰的缘故,岑琛不是很喜欢坐车,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晕车,因此车技也很差。 故而领人进山时,他直接跳到车顶,又顺便给贝岑烟发个消息,让她转告贝红雪说黄颖彤已经找到并就出来了,顺便再通知她还要借用下位在横开市的私人医院。 此刻,时间刚过七点,贝岑烟刚吹干头发,套着白色的运动内衣和短裤从浴室走出来。 跟寻常女性不同,贝岑烟的身材劲瘦,腹肌马甲线一个不缺,没有过分训练和健身后的膨胀感,但肌肉线条紧实流畅,腰身臂膀每一寸都暗藏爆发力,甚至因为刚洗过澡还有些许水渍挂在腹肌之上。 她刚准备去衣帽间挑衣服就听到手机在“叮叮当当”地响,无奈改变方向去拿手机。 中途还顺手捞起一件搭在沙发上的白衬衫穿在身上,将最下面的扣子扣上两颗后,正好到达咖啡机旁边,便将放在咖啡机旁的手机拿起来看了眼。 贝岑烟洗澡一共就花十几分钟,但手机上却多了一堆信息和电话,贝红雪的,平燕警方的,还有其他各种杂七杂八的,以及岑琛刚发来的消息。 贝岑烟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又拿了个矮胖玻璃杯,从旁边的小制冰机里铲出冰块放进去,而后杯子放到咖啡机下,按下美式的按钮,在咖啡机的“嗡嗡”声里开始翻阅信息。 片刻后,咖啡萃好,贝岑烟喝了口咖啡,给岑琛回道:【知道了。】 贝家是个大家族,几代从商,在很多地方都有投资和股份,在横开市正好也有家私人医院的投资,并且因为占比极高,说是大股东也不为过。 股份在贝红雪名下,当年哭着求贝老爷子,也就是贝岑烟外公转过去的。 故而在岑琛说要借用那家医院时,贝岑烟直接打电话联系贝红雪,直接切入正题说要借用那家医院,并要求所有医护人员严格保密并配合工作。 电话那头贝红雪二话不说同意后,才小心翼翼地问:“要用医院,是不是说明......已经找到彤彤了。” “找到了,并且人已经救回来了。”贝岑烟回道。 “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到惊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们会把她送回来吗。”到底是孩子找到了,贝红雪激动地抛出一连串问题。 “我不在现场,知道的不比你多,所以她什么时候能回来,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贝岑烟有些官方地回答道。 黄颖彤在界桥村说得那些话,岑琛不仅顺带告知了,还添油加醋不少,贝岑烟沉默片刻,又淡淡提醒道:“另外等那孩子回去了,给她把我们两家的关系讲清楚了。” 电话那头的贝红雪明显一愣,似乎过了好久才缓过来,听明白贝岑烟说的是什么意思,略显牵强地岔开话题:“你这话说得,咱们不是一家人嘛,说什么两家......” “我们不是一家人,贝红雪。”贝岑烟打断贝红雪那令人作呕的话,无比严肃地叫着这个女人的名字,声音冷得像是要杀人,“还记得吗,我妈是被你和你妈害死的,是你们毁了我的家。” 电话那头,贝红雪似乎不敢相信贝岑烟会话说得这般直白,不等开口解释两句,贝岑烟冷冽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真当我感觉不出来,我妈快咽气时,你的那通电话给我是为了什么吗。” “你怎么突然说起那些事,我当时是真想告诉你,人要不行了,想让你快赶回来,至少见你妈最后一面啊。”贝红雪抽泣两声,似乎是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误解而委屈起来,说话声音很是酸涩。 “见我妈最后一眼?”贝岑烟轻笑两声,再次拆穿贝红雪那作呕的话语,“你打那通电话的时候,是在我妈旁边打的吧,或许还开了免提,让她听到她女儿没有任何理由地拒绝立刻回去,拒绝去见她最后一面。” 贝红雪身子瞬间僵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贝岑烟能猜到这些事情,是读心吗,可是她不是说自己隔着电话做不到吗。 不等贝红雪冷静下来,贝岑烟又道:“你的那通电话充满虚情假意,就差直白地跟我和我妈说,你们见不到彼此最后一面了,我妈会比预期提早离开也是因为这个,不是吗。” “你知道当时我在做什么?”贝岑烟的声音很冷,听不出喜怒,却隔着电话都让贝红雪吓出一身冷汗,“又为什么不立刻回去见我妈?” 她用同样冷漠的声音自问自答道:“我在外面出任务,而且是非常重要的潜入任务,为了那次任务上面动用了无数警力。你的那通电话是在任务正式开始前打来的,按理来说,我本来不该接的,但看到是我妈的电话,我还是接了,也成功被你刺激到了。”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我差点疯了,甚至想,要不直接造反叛逃吧,给旁边的同事来一枪然后跑掉。” 贝红雪不知道贝岑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要反叛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但接下来对方说出的话却让人自心底感到恐惧与颤栗,那种疯狂与残忍是常人不可理解的。 “你可能不知道我反了意味着什么,那我现在好好告诉我。” “我们这些人,是有危险等级划分的,而我是最高级,换言之只要我反叛,贝家作为我母家会在第一时间接受调查,而后如果知道是你们刺激我导致我背叛,那连带罪名足以让贝家所有资产充公,所有人入狱。” “你跟你妈费尽心思想要踏入的贝家,想要得到和继承的贝家,将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覆灭,化为乌有。” “你看,你跟你妈想要的贝家,我当时只要立马开一枪就能毁掉,多好啊,你们害死了我妈,我就让整个贝家跟着一起陪葬。” 贝红雪额间豆大的冷汗汗珠缓缓滑落,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内心的恐惧告诉她,贝岑烟说得都是真的。 她完全不敢想象如果贝岑烟真那么做了,自己现在会在监牢里过什么样的日子。 在极致的恐惧和后怕下,她说话的声音都是颤动、虚浮的,“你.....你没这么做,不.......不是吗。” “是啊,我没有那么做,我忍住了那拉着所有人一起毁灭,一起去死的疯狂冲动。”贝岑烟回答道,“因为我刻在骨子里的骄傲与教养不允许我这么做,我的灵魂即便疯魔也忠于生养我的国与家,我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信仰。” 贝岑烟说得有些口干,又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入口的苦涩与冰冷将心底的疯狂与恨意压下,转而用一种平淡的语气继续道:“那天我的愤怒和憎恨无处发泄,于是我没有按照原本的作战计划潜入后继续蛰伏,而是从顶楼开始把所有人都杀了。” 瞬间,贝红雪被吓到失真,贝岑烟说的话明明每个字她都能听懂,但组合起来却全变成了疯狂和怪物这几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她那颤颤巍巍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艰难传来,“你......开......开玩笑的吧,这并不好笑。” “我说过我不拿人命开玩笑,生和死都一样。”贝岑烟倚靠吧台上,偏头看向窗户,外面高楼大厦林立。 冰冷的钢筋混凝土里装着形色各异的人们,他们用虚假的笑容遮掩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但只要贝岑烟想,她仍旧能看到那些或肮脏或丑陋的想法,这些东西很容易彼此传染。 所以那一天,贝岑烟知道母亲将要去世,知道贝红雪的肮脏心思,又因为使用异能读心潜入时读取了大量负面思想,最终被外部的恶意影响,发疯似地一人把任务目标全灭了。 也正因为那以血和杀戮为代价的发泄,贝岑烟才得以冷静下来。 当然这些真相贝岑烟不可能告诉贝红雪,她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彻底吓退那女人,让她离自己远点,最好彻底消失在她视野中。 贝岑烟又喝了口咖啡,舌尖的苦涩继而蔓延至心头,“我的母亲去世了,我却不能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所以,我杀了一整栋楼的犯罪者给她陪葬,让她在黄泉路上有无数恶者亡魂给她踮脚铺路。” “以此来告诉她,即使她不在了,她的女儿发疯了,也始终记得她的教诲。” “我的锋芒与利刃直指罪恶,永不背叛当年立下的誓言。” “我不伤害你的前提是你没有犯罪,但是以我的位置要给你安插个罪名也很容易,不是吗。” 电话那头,传来“咣当”一声,贝岑烟知道贝红雪彻底给她吓到了,她将咖啡杯放下站起身子,又道:“所以别再跟我们家扯上任何关系,因为你永远不配跟我母亲相提并论,自己把真相告诉黄颖彤,别逼我亲自去给她讲,讲你到底做了哪些肮脏事。” 说完,贝岑烟挂断电话,而后又给岑琛发条短信:【说完了,那医院你们随便用,另外记得让人把禁制契约签了。】 岑琛回道:【没问题。】 片刻后,他又发来短信问:【对了,那女人没提什么过分要求吧。】 贝岑烟穿好衬衫扣上两颗扣子后,回道:【估计想提,但给我吓回去了。】 看到贝岑烟发来的消息,岑琛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主动打来电话,“姐,是你怎么吓那女人的,给她吓成啥样啊。” 贝岑烟笑着回答道:“我告诉她,只要我反叛,贝家会第一个被抄,所以别惹我。” 听到贝岑烟说的这话,岑琛愣了下,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那女人还真信了?” “嗯,吓得手机都摔了。”贝岑烟将杯子放下,边朝衣帽间走去边反问道:“怎么,难道我这话很不可信吗?” “嗯。”岑琛站在车顶,山间呼啸的风将他的夹克衫朝后吹去,发丝也在随之飞扬,散发一种只属于广阔天地的自由野性。 似乎下一秒就要化作白鹰展翅飞去,但他稳稳站在那儿,像是甘愿接受束缚般,无比肯定地说:“那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嗯。”贝岑烟能听见岑琛那边的风声,百分百确实对方是因为闲不住而去岑憬那边帮忙了。 她拿起一件橘色衬衫走到镜子放在身前比对,“快去忙吧,我先挂了。” 第35章 平凡35 下午四点,岑琛站在私人医院停车场,等着珺省分局的人过来支援协助。 因为无论是受害者还是犯罪者的数量都超乎想象,不说他们准备的禁制契约够不够用,光是审讯就要花费大量时间。 最重要的是加上在延山私人招待会所那边抓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要查半天,故而岑憬毫不犹豫地选择让附近珺省分局的人来支援,顺便再带点禁制契约过来,能带多少带多少。 至于支援过来的当地武警,毕竟都是普通人,岑憬已经让人都回去休息了,即使有少部分认为自己扛得住,岑憬也强制让人去休息了。 当然离开前,这些人也签下了禁制契约,表彰则会等后续任务完成后一同颁发。 片刻后,一辆大型越野车驶入停车场,又停到岑琛附近。 现在这家私人医院已经被他们整个包下了,除了原先已经入住的病人,已经不再准许他人入住,故而岑琛确定是珺省分局的人来了,他抬脚走过去,不等走过去,副驾驶上的人就先一步下来了。 此人身高超一米九,黑色背心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壮硕的身材,头发微长,杂乱的同时又露出一丝桀骜不驯,黄褐色的眼眸看向岑琛,有种不符合人类的野性与危险。 这人岑琛熟得很,名叫霍斩兰,动物型西北狼异能者,总局特殊行动队三队前任队长,因为前几年要下放分局,所以原先属于二队的岑琛才被划到三队担任队长的位置。 霍斩兰看向岑琛笑起来的同时还不忘抬手打了招呼,“嗨,好久不见啊。” 岑琛愣了下,略显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我记得总局不是给你下放到珠省分局了吗?” “本来是去珠省的,但我自己又申请去了兴海。”霍斩兰舒展几下腰身,坐了半天汽车,差点没累死他,“可惜咱姐没同意直接给我拒了,然后我又实在不想离平燕太远,就改到珺省这边来了。” “你这是还没放弃追人啊。”对于霍斩兰想要申请兴海分局的愚蠢行为,岑琛抱臂调侃起来,“顺带我警告你,那是我姐,不是咱姐。” 负责开车的尤晓从驾驶座上下来,和后座的卫简一人抱一箱装禁制契约的箱子走来,抬眼见霍斩兰还在和岑琛聊天,喊道:“别聊啦!赶紧过来帮忙,我俩可抱不了这么多。” 霍斩兰扭头,“来啦。”又朝车后备箱走去。 岑琛看向抱箱子的两人,稍稍点了头,“介绍一下呗。” 尤晓腾出一只手指指自己,“尤晓,特殊型瞬移异能者。”而后又指指身旁的卫简,“卫简,特殊型附体异能者。” “我是......”岑琛也刚想自我介绍下,就被尤晓打断,“我知道,总局特殊行动队三队现任队长,岑琛,动物型白鹰异能者,特殊能力为【白风】。” 甚至,他打量岑琛的眼神比起好奇,更像是探究什么,仿佛是在说原来就是你啊。 岑琛搞不懂尤晓这莫名其妙的眼神,问:“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因为......” “岑琛,来,快点,你也拿一个。”霍斩兰适时抱几个大箱子出来,顺手丢给岑琛一个,而后用箱子一角轻轻撞下尤晓的后背,催促道:“先别说了,赶紧走吧,里面人还等着呢。” 尤晓被撞得往前踉跄两步,扭头瞪了霍斩兰一眼,在后者挤眉弄眼的暗示中,“哼”一声又什么都没说,安静抱着箱子往前走。 他走两步,发觉卫简没跟来,又扭头看过去,“卫简,走啦,不用管他们。” 卫简听到尤晓说走了,这才抬脚跟在他旁边,往医院走去。 岑琛抱着箱子和霍斩兰走在后面,想起尤晓的话,他忍不住走到霍斩兰旁边,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说说吧,你跟尤晓都说了我什么。” 说我是你姐夫,霍斩兰心里腹诽一句,当然这话他可不敢告诉岑琛,只能强行岔开话题,“这个待会再说,看在我俩也算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份上,告诉我该怎么追贝姐呗。” “你别跟我靠近乎。”岑琛无比嫌弃地远离霍斩兰,眼尾余光打量他片刻后摇摇头,“跟你说多少次了,姐不喜欢你这款,放弃吧。” “那你至少告诉我,她喜欢哪一类型,让我好改吧。”霍斩兰故作无奈地耸耸肩,“或者就算差得太大,说出来让我直接死心也行啊。” 关于贝岑烟喜欢啥类型的这个问题,霍斩兰已经问过岑琛和岑憬无数次,而每次两人都避而不答。 而问题的答案二人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告诉霍斩兰而已,毕竟实在太打击人了。 但现在霍斩兰都这么说了,岑琛心想要不直接告诉他吧,但由于真相太过残忍,又专门确认一遍,“你确定一定要知道吗?” “我百分之一百确定。”霍斩兰催促道,“磨磨唧唧的,快点说吧。” “我姐喜欢个子不高,身材纤细,长相无害,娇柔可爱的那类,最后......”岑琛每说一句,霍斩兰的脸就黑一分。 不等岑琛说完,霍斩兰抬头看向前方的尤晓,瞪大眼睛差点把下巴都惊掉了,“你确定贝姐喜欢尤晓那类,比自己还矮的男生?!” 前方,身高一米七二,最讨厌别人说自己矮的尤晓:“?!” 霍斩兰!!!! 我就不该给你面子! 被戳到痛处的尤晓停下脚步回头,毫不客气地将刚刚被打断的话说完,“岑琛先生,霍斩兰经常提起你和岑憬,并且都是以姐夫自称。” 霍斩兰大惊,“尤晓!你!” 一旁的岑琛“呵呵”笑两声,把未说完的话说完,“最后刚我说的所有要求,都要基于对方是个女生。” 霍斩兰:“??” “女生?” 霍斩兰手里的箱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用一种近乎奔溃的声音颤抖道:“贝......贝姐,喜欢女生?你真不是在逗我吗?!” “没逗你。”岑琛心里记恨这霍斩兰造谣自己是他姐夫这件事,抬脚越过他的同时不忘持续补刀,“所以,你要追我姐的话就把自己身高砍半,弄成瘦猴,顺便做个变性手术,然后......然后再说吧。” 几人吵吵闹闹走到医院门口时,周泽锦正等在那里,岑琛先一步问:“现在什么情况。” “你们好。”周泽锦和尤晓几人打了个招呼才回答岑琛的问题,“教官说界桥村的那些村民已经都审完了,然后让他们签完禁制契约就能送审了。” 本来这些界桥村的村民是要直接送到警局的,但岑憬看到范云浩身上那身染血的警服,就改变注意了,直接将全部人带到医院,找几个空的病房当审讯室,一个一个从车上抓下来问话。 这些人都被周泽锦和岑憬的异能吓到了,几乎问什么答什么。 审问效率非常之快,没几个小时就全部问完了,现在都戴着手铐塞在车上。 总得来说界桥村村民知道得不是很多,几乎都是被范同方带着一起干的,而范同方是被范开拉着入伙的,而他们愿意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穷。 只要他们愿意跟着干这些,就能有钱,有媳妇,有儿子了,甚至还能偶尔借用电梯去大城市买东西购物。 “这点小事,我跟卫简去就行。”尤晓主动将活揽下来,又将手里的箱子丢到霍斩兰旁边,看向周泽锦,“人呢,都在哪里啊。” 周泽锦指向远处,道:“那边,那个蓝色的大巴车,两辆都是。” “卫简,走了,手上箱子不用放下来。”尤晓朝卫简招招手,后者搬着箱子安静跟在他身后,转身重新朝停车场走去。 等两人都远了,周泽锦才想起来车钥匙还在他这,急忙追过去,“你们等一下,钥匙还在我这呢。” 被留在原地的岑琛已经发觉卫简奇怪的地方了,见周泽锦走了,才小声问霍斩兰:“那个卫简,是不是.......” “不是。”霍斩兰似乎知道岑琛要问什么,干脆又肯定地回答道:“卫简是以前珺省分局在一次异能者劫持事件中救出来的,也不知道那些劫匪对他做了什么,除了当时救他的尤晓,他对任何人都没反应。” 岑琛有些庆幸地松口气,但想到刚刚两人相处的样子,又道:“你说的有反应,不会是指他只听尤晓的话吧?” 霍斩兰点头,略显无奈地说:“是啊,因为这点,再加上卫简异能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根本不可能回归普通人,所以只能跟尤晓绑定行动了。” “说起来,那个卫简没成年吧?”岑琛又问。 卫简的个子虽然挺高的,但长相还是有些稚嫩,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霍斩兰摇摇头,刚要再说什么就被打断了。 罗毅早就听到二人说话了,结果半天没见人上来,从二楼打开窗户,朝二人喊道:“你们两个,要在门口说到什么时候啊。” “就来。”岑琛抬头笑着回道。 霍斩兰也抬头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啊,罗毅。” “是挺久没见了,霍队。”罗毅说完,不忘再次催促道:“赶紧先上来吧,叙旧的机会多着了。” “就来,别催了。”霍斩兰跟岑琛先后走进大门。 二人上到医院二楼,霍斩兰率先问道:“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现在的话,队长在审范开,范云浩则是许明渊在审问,然后毕文山刚做完手术还没醒,苗翠芹则是被吓傻了,被放在沈书尔那边接受安抚,至于其他......”罗毅思索片刻,道:“你俩去审延山私人会所抓到的那些人吧。” 延山会所抓到的都是些大老板,一个比一个难搞,岑琛刚想拒绝,霍斩兰就二话不说接了下来,“没问题,人呢。” 罗毅回答道:“这边警局可能不干净,所以那些人都搁楼下车里,被队长用荆棘锁着呢,你们一楼找个招待室审就行了,这边医院目前已经被我们包下了。” 他说完还不忘补充道:“这里原先的病人都被转到七楼去了,没事别往那里跑啊。” 霍斩兰揽住不知为何突然沉默的岑琛的肩膀,又问:“行,没别的事了吧。” “没了。”罗毅转身离开,朝三楼走去。 等人离开后,岑琛推开霍斩兰,用异常幽怨的眼神看向他,“霍队,你知不知道,自己接了多大一个担子!” “审人能有多大的担子啊,你霍队又不是没审过!”霍斩兰完全不当回事地说,再次揽住岑琛的肩膀朝楼下走去。 三小时后—— 霍斩兰坐在被用作审讯的招待室里,趴在桌上崩溃喊道:“怎么这么多事啊!就我们俩人要忙到猴年马月啊!啊啊啊啊啊!!!” “呵”岑琛冷笑一声,打字的手依旧没听,充满怨念地挖苦道:“现在知道自己揽了多大的事?” 这些个大老板狡猾得很,回答的问题没几个答案在正规上。 审了一个多小时毫无进展后,霍斩兰气得忍无可忍,变成狼把人脑袋含在嘴里威胁半天,这才吓得人把知道的都说了。 于是,光一个人吐出来的东西就足够他们忙半天了,岑琛单单是写调查申请都写不过来。 眼见霍斩兰趴在桌上偷懒,岑琛抬腿猛地一脚踹上他屁股下的板凳腿。 “咣当!” 霍斩兰狼狈地摔在地上,他扶着腰“嘶!”一声,黄褐色的眼眸满是杀气地瞪向岑琛,“岑琛!你居然敢.....” 岑琛用同样充满杀气的眼神回瞪着霍斩兰,态度更加不爽,“你还好意思偷懒,还不赶紧把下一个人抓过来,快去!” 按理来说,二人气场完全不相上下,但无奈霍斩兰先二话不说揽了活,理亏在先,故而对峙片刻后,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这......这就去。” 说完,他立马爬起来跑出去抓下一个审讯对象。 此时,罗毅刚把黄颖彤三个孩子,以及陈飞鸣三人送到机场。 三个孩子被岑琛教育后非常听话,对罗毅的每一句交代都恨不得把头点得和拨浪鼓一样。 就这样,罗毅还不忘给他们的监护人发去消息,让人早早在平燕那边的机场等着,并且接到人后立马告诉他。 姜初槿见到这一幕莫名笑起来,语气温和道:“罗警官,您不用这样紧张,我会看着到登机口再离开的。” 她体内苗翠芹的异能早就被解掉了,再加上有沈书尔的安抚,睡了一下午后,此时精神状态和原先也没多少区别。 “这不是担心嘛。”罗毅也笑起来,“让你们见笑了。” 这几人能现在就离开,得多亏没受到实质性伤害,精神状态较好,故而在沈书尔检查完没问题,录完口供,签完禁制契约就能离开了。 但想到沈书尔的提醒,罗毅还是从车上拿出便签纸,将自己的号码写在上面递给姜初槿,“姜姑娘,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你今后生活中感觉到任何不舒服,可以随时联系我。” 姜初槿接过便签纸,微微鞠躬,“不好意思,还要给你们添麻烦。” “不会,这些都是应该的。”罗毅说着又略显严肃地提醒道,“不过不是每次我们都能及时出现,所以就算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也请不要再往那些危险的地方跑了。” 姜初槿尴尬笑笑,一旁的陈飞鸣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连忙保证:“放心,有过这次教训,肯定不会了。” 顾婉婉则站在后面什么都没有说,不知是后悔自己拖着大家留下来,还是还在震惊中没缓过来。 “不过小时他......”陈飞鸣欲言又止。 秦时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因为警官说他需要配合后续的调查工作,但陈飞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罗毅点点头,给出肯定答复:“你放心,他过几天就会回去的。” 似乎是差距到陈飞鸣的不安,罗毅再次保证道:“我保证,他没有任何犯罪嫌疑,也没有卷入任何事件,只是单纯接受调查而已。” “那就好。”陈飞鸣见罗毅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再问,主动朝罗毅挥手道别,“罗警官,我们就进去了啊。” “嗯,路上小心点。”罗毅也朝几个告别,目送几人进入机场航站楼才驱车离开。 他回到贝家的私人医院时,秦时正站在门口等着,下车后只听对方问:“飞鸣,他们已经走了是吗。” “嗯,放心,我看着他们进机场的,不会有任何危险。”罗毅下车,又看向秦时无比认真地问:“倒是你,你真的打算加入管理局吗。” 不等秦时回答,罗毅又道:“管理局的工作没你想象中简单,而且不是所有异能者都必须选择加入,按照你现在的状态,完全可以签个禁制契约,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 换句说话,因为秦时从觉醒后就几乎没用过异能,再加上植物型异能初期攻击性不强,故而他完全可以当普通人继续过普通的生活。 “不了。”秦时果断拒绝罗毅的建议,“我已经决定好了。” “好。”罗毅不打算再多劝,沉默片刻,又道:“不过我能问下,你为什么要加入管理局吗,如果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不是非知道不可。” 第36章 平凡36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异类,是个怪物,如果不隐藏自己,就会被杀掉或者抓去做研究。”秦时说,“直到现在,经历这次事情,遇到你们,我才知道原来我根本不是什么怪物,但是.....作为异能者,我太弱了。” 他看向罗毅,回想起许明渊指出自己不是怪物时的心情,那一刻他无比激动。 原来他不是怪物,他是异能者,他同样是人。 但同样的,作为异能者,他太弱了,以至于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站在原地等待救援。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近乎窒息,让人绝望、崩溃。 “所以我想加入你们,想更深入地了解关于异能者的一切。”秦时看似平淡的语气却无比坚定,“我想变强。” 罗毅愣了下,而后轻笑起来,这是个最简单的理由,但又该是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 “如果只是单纯想变强,不足以支撑你通过总局的训练。”罗毅似乎想起自己的些许往事,“所以找一个可以支撑你一辈子的理由,找一个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不会放手的,可以视为信仰的理由。” 他的声音听上去莫名疲倦,像是经历沧桑的先贤者,为单纯不知事的后来者献上最真诚,也是最后的祝福。 秦时不明白罗毅为何突然这么说,甚至不等想不来,后者已经转身进门了,见他没跟过来又道:“还不快进来帮忙。” 秦时又是一愣,“帮忙?” “是啊。”罗毅说得理所应当,他的听力极好,听到受害者那边有人醒了,但还是处于惊吓过度的状态闹起来了,需要赶过去帮忙才行。 医闹这种事情,当然需要点人手了。 他面露笑容,耐心地解释道:“虽然你没有正式加入,我不能告诉你很多事情,但帮我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缓解医闹,照顾病人什么的,这些还是可以的。” 医院除了七楼是原先就入住的病人,其他楼层全部都是救出来的受害人,按照男、女、孩子进行分类,并按照精神状态进行二次分类。 沈书尔深夜凌晨接到岑憬求助申请,将珠省分局的病人全部安抚好后就立马动身飞来覃省横开市了。 早上第一班车到达医院时,她就已经到了,并且和院方一起对所有受害者进行了全面检查,又在分配好病房后进行了初次安抚。 算算时间,第一次安抚差不多结束了,不少受害者都已经醒来,故而沈书尔开始挨个病房巡视,并根据情况进行二次安抚。 现在这间病房的受害者属于精神状态较好的那类,故而沈书尔巡视一圈就打算去下一个病房了。 但这时,一个女生轻声呢喃道:“医生.....” 沈书尔走过去,弯腰靠在女生床前,柔声问:“有什么事吗,还是又做噩梦了?” 女生摇摇头,而后一手捂着自己鼓起的肚子,落下眼泪,有些卑微地恳求道:“我......我能不能.......不要这个孩子。”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巡视人员除了沈书尔,还有本院的医生与护士,以及几个从极乐之地救出来的医生,因为后者也算了解这些受害者的情况,故而审讯结束后,有人也自愿留下来帮忙。 不等沈书尔回答,私人医院本院的医生就道:“不行。” 他目光在女生的腹部打量片刻,客观分析道:“你现在月份不小,已经不是单纯药流就可以的,需要进行人流手术,而且鉴于你的身体状态,很可能落下终生毛病,所以我不建议拿掉。” 女生听了医生的话,仍旧看向沈书尔,手攥着她的白大褂衣角,“求求你......” 她隐约能感觉到沈书尔才是能真正做决定的那个人,看向对方的眼里有希冀,也有绝望。 她濒临崩溃,似乎只差沈书尔的一个点头首肯。 沈书尔没有任何回答,身体微微前倾,伸手揽过女生,温柔地对方让靠在自己身上,手在她背上轻拍着安慰的同时问道:“她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医生拿起床位的检查单,片刻后,回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营养不良,对胎儿的影响有点大,可能需要.....”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沈书尔打断医生的话,扭过头去,在对方略带疑惑的目光中问:“我的意思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需要恢复多久才能进行人流手术。” 话音落下,她怀里的女生停止哭泣,抬头看向沈书尔,含泪的眼眸在一瞬涌现光彩。 “可是......”医生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这家私人医院现在被临时征用,上午还有大老板专门下达吩咐,让他们务必配合对方的工作,而官方给出的调令也明确以沈书尔的诊断为主。 但他已经跟了沈书尔一天,知道对方是心理医生,而不是外科医生,一个连手术台都不上的人,做下这种决定似乎太过草率了。 支吾半天,他只能从另一个角度委婉劝道:“沈医生,你是心理医生,可能不太清楚,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成形了,现在流掉的话......” “可能导致产道损伤,子宫内膜损伤,甚至有可能终生不孕。”沈书尔在医生惊讶的目光中将手术后果补充完整,又淡淡说道:“这些后果我都清楚,还有在成为心理医生前,我是外科医生,而且是神经外科,现在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不等医生回答,沈书尔又道:“另外,我并不觉得一个男人在侵犯一个女人后,在其体内留下的罪证可以被称作孩子。法律明文规定未出世的胎儿不具有生命权,只有民事权利,因此论充其量,它最多是滩类人形的肉瘤。” 医生和其他几人都愣在原地,对于沈书尔这话竟是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 沈书尔继续轻拍着女生的背脊,目光环视整个病房,见还有几个怀孕的女生也在朝她看到,继续说道:“孕育生命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因此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肯定伴随着孕育者期待与渴望,这样降生的孩子才足以称之为孩子。” “如果连孕育者都在否定它的到来,那它就毫无任何存在的意义,只能算作一个寄生在女人子宫内,汲取养分,危害生命的肉瘤。” “赋予它生命的人都在否定它的存在,你们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让它降生于世,单纯出于外科医生的专业建议吗?” 沈书尔说完又让女生重新躺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柔声安慰道:“养好身体,过几天它就不在了。” 在场每一个人都无法否定沈书尔的话,甚至几个小护士也被说动了,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主动说道:“沈医生,您的见解好奇特啊。” “没有。”沈书尔将手插在口袋里,语气平淡,“我只是经历得比较多而已。” 沈书尔走到几个医生旁边,又道:“还有疑问吗,没有的话就给她们好好调养身体,顺便统计好要做流产的人的名单。” “如果月份已经大到无法流产了呢。”一个医生有些尴尬地问。 “那就生下来,然后进行dna比对,找到孩子他爹,当做强奸犯的有利罪证送到法院判刑用。”沈书尔说着抬脚朝外走去,打算去巡视下一间病房。 走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又提醒道:“肉体会成长、衰老、乃至腐烂,但意志与灵魂不会,所以只要受害人意识清醒,麻烦诸位多听听他们的想法,站在他们的角度考虑下,然后再给出自己专业的建议。” “有些时候,我们自以为的救赎和治疗,才是压死病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书尔说完走出病房,正好与赶过来的罗毅与秦时撞个正着,不等说什么,罗毅就指向前方不远处的病房,问:“沈医生,那边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沈书尔说,“我正打算去看呢。” 她推门走进正在吵闹的那间病房,病床上,李凡香一见医生来了,立马跑下床拽着她的衣服哭喊道:“医生!我真的没事了!让我离开吧!求求你!我爸真的需要我!” “你.....”身后被推倒的护士爬起来,就要追过来。 下一秒,李凡香直接跪在地上,“医生......求你了,放我走吧,我爸......爸他真的需要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再失去最后的亲人了!” 沈书尔蹲到地上,将手贴在李凡香的脸颊上,看着她沾满泪水的面庞,注视她那双濒临崩溃双眸,其内的瞳孔缓缓颤动。 她又用另一只手摸摸李凡香的脑袋,柔声道:“我们现在就走,别哭了,会没事的。” 此时已经九点多了,而从私人医院到机场要两个小时左右,以李凡香的精神状态,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让她一人离开,更何况是深更半夜。 赶来的罗毅问:“你确定她这样能现在就离开吗。” “嗯。”沈书尔扭头解释道,“我不知到她具体发生过什么,但对这女孩来说,她父亲是她最后的心灵支柱,她需要回去,需要见到她的父亲。” 见罗毅还有些犹豫,沈书尔又道:“出事的话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所以能麻烦你再跑一趟,送她回去吗。” “倒也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罗毅说,“我会安排送她回家的,到时候还会再用特殊能力确认下她的安全。” “嗯,麻烦了。”沈书尔说着又重新看向李凡香,拔下头发开始往指尖缠绕,柔声道:“你现在可以回家了,所以冷静下来,好吗。” 缠绕动作完成,安抚完成。 李凡香濒临涣散的瞳孔在逐渐稳定,她抽泣几声,“嗯,谢谢你,医生。”又抬手将自己眼角的泪水抹去。 沈书尔搀扶着她站起来,又给她掸掸膝盖上的灰尘,才将人搀扶到罗毅面前,“他会带你回家的,路上记得好好休息。” 罗毅拎着李凡香走了,留秦时在原地,他看向沈书尔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沈书尔也知道秦时是异能者,还想要加入管理局的事,思索片刻,道:“跟我去巡视病房吧,顺便跑跑腿。” 与此同时,三楼的一间病房内,许明渊审完毕文山推门走出来,几个医生与他擦肩而过,进去给毕文山紧急治疗。 毕文山虽然瞎了,但一听到许明渊的声音就吓得发抖,尤其审问的时候已经到晚上了。 故而被黑夜威胁几句便什么都说出来了。 他是恶性镜像异能者,可以通过镜子观察和记录一切,特殊能力为【恶相】,通过镜子为媒介,制造镜中空间,这个空间可以制造一个百分百复制除毕文山以外入侵者能力的人偶,人偶为入侵者恶念具象,完全听命于毕文山。 他是觉醒后才加入拐卖组织的,因为用镜子偷看人洗澡而被抓住。 偷看的人正是钱夭,当时钱夭已经觉醒空间异能了,把人抓住后又带到钱程面前,被钱程威逼利诱后才迫加入进来。 平时就负责运输和监视,按照要求将受害人送往各个地址,而这些地址他记得不全,只说出了几个。 审讯最后,毕文山近乎崩溃,只是哭着看向黑夜,问为什么他的异能会不管用。 在毕文山说完自己能力时,黑夜则笑着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有恶相来给你复制,是单单挖出一只眼睛不够吗。” 那一刻,毕文山因刺激过度,伤口崩开。 黑夜可没有救人的打算,他甚至还欣赏了一会毕文山的惨叫才愉快地离开病房。 好在毕文山不傻,忍着疼痛自己胡乱摸索,终于找到了紧急按钮,使劲按了好几下。 黑夜无视进去急救的医生,转身朝楼梯间走去,没有按照计划去找岑憬汇报进度,而是走到六楼的一间重症病房。 推开病房大门,里面只有一间病床上躺着人,而那人正是重伤昏迷的侯涅生。 黑夜坐到侯涅生病床旁的椅子上,掏出弹珠变成匕首握在手中。 这间病房没有开灯,而黑夜的眼眸与匕首上的血线一样猩红,危险的杀意随他指尖把玩匕首的动作在这昏暗的空间中扩散开来。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我确定你没事,大影帝。”黑夜用手指转动匕首,速度之快让匕身的血线在空气中留下猩红的残影。 见侯涅生没有要睁眼的意思,黑夜又笑着威胁道:“知道吗,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在你心脏上狠狠捅一刀,现在也一样,所以......” 黑夜站起身,将匕首抵在侯涅生胸前,看向他微微眯起眼,玩笑般说道:“你再不醒过来,我不介意让你永远也醒不过来。” 第37章 平凡37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我是装的?”病床上,在匕首即将刺入的瞬间,侯涅生睁开眼,一双含笑的桃花眼与黑夜对视起来,“就不能是我真的重伤昏迷了吗。” “不可能,我很肯定我们是同一种人。”黑夜笑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自己在一瞬间重伤到濒死的,但我肯定,那伤是你自己弄的。” 侯涅生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而轻笑两声,问:“那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专门把自己弄晕过去呢。” “不昏死过去,你这个满身秘密的人怎么面对审讯,又洗脱犯罪嫌疑呢。”黑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应该感谢我没有立刻拆穿你,不然你的下场可比汪宇航惨多了。” 此时的汪宇航正脖颈拴着禁制颈环,被岑憬用荆棘捆住,单独关在一间病房内,等待最后的共同审讯。 因为他正儿八经从私人会所坐电梯上楼,又真正近距离接触过已死的钱夭三人,再加上古方镇的【影子食人案】他也是重要目击者,以及钱夭死后空间碎裂时他说过的话。 想不被列为重点嫌疑对象都不行。 “所以呢。”侯涅生没有丝毫感激,眼眸在一瞬变成金黄色,含笑又戏谑的话语中带着似有似无的威胁,“作为交换,你要我做什么,还是说......要我以身相许呢。” “少来!”黑夜克制住一刀捅下去的欲望,却忍不住用另一只手掐住侯涅生脖颈,手指微微用力的同时,威胁道:“明天晚上,界桥村门口见,别说你出不来,我知道你绝对有办法。” 不等侯涅生答应下来,黑夜又道:“你要是敢不来的话,就别怪......” 话说一半,侯涅生突然莫名其妙闭上眼,黑夜一愣,却听到异常急促的脚步声,这才猛地意识到什么。 不等他有所动作,“砰”一声,房门被打开,灯也在一瞬亮起。 岑憬看见黑夜一手掐着侯涅生的脖子,另一手则用匕首抵在他胸口,那样子显然是打算杀人灭口,厉声喊道:“许明渊!立刻住手!” 黑夜刚打算开口解释,岑憬又道:“我知道你因为被苗翠芹下药,可能和这人发生了点什么,但对方也是被胁迫而非自愿的,所以你犯不着专门过来杀人灭口。” 岑憬刚审讯完范开等人,在关汪宇航的病房却迟迟没等到许明渊,联想到苗翠芹说的以及自己凌晨看到的,立马想到某种可能性,这才跑到侯涅生的病房来。 果不其然,以黑夜这种锱铢必较的性子,真的会来杀人灭口。 黑夜:“.......” 想也知道自己又被侯涅生这家伙坑了。 他恶狠狠瞪了侯涅生一眼,心道明晚有你好看的,无奈松开掐住对方脖子的手,又将匕首变回弹珠放回口袋里,这才看向岑憬笑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教官,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打算把人掐死,还是捅死。”岑憬问。 黑夜“呵呵”笑两声,故作无奈道:“这不是人没事吗。” “跟我出来。”岑憬在门口严肃说道。 “来了。”黑夜捡起被散在地上的资料,朝岑憬走去,跟着对方走出病房。 关门前,他还不忘再次恶狠狠瞪侯涅生一眼。 汪宇航被关在四楼,前去的路上,岑憬因黑夜专门来杀侯涅生一事,以及对刁秋梅等人的残忍手段,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必须残忍杀人的理由吗。” 岑憬是许明渊在总局训练时期的教官,白日还好说,而黑夜每次出任务实战时,一定要杀死几个人,而且手段异常残忍。 当时有段时间,岑憬禁止许明渊参与实战,持续一个月后,后者进行了可怕的自残行为。 在这种行为的持续逼迫下,岑憬重新允许许明渊进行外出实战,他依旧会残忍杀人,相对的,自残行为也停止了。 岑憬那时候就推测,或许许明渊的这个人格有什么必须杀人的理由。 他当时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许明渊的两个人格都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黑夜沉默片刻,冷漠地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看向岑憬,猩红的光芒转瞬即逝,而后他重新笑起来,有些随性地说:“好啊。原因很简单,这个世界的恶意对我毫不保留。” 这回换岑憬一愣,他不明白黑夜这话是什么意思,甚至因此而停下脚步思考起来。 “自降生那刻,焦虑、抑郁、嫉妒、憎恶、恐惧、仇恨、残暴......所有生物的负面情绪我能感觉到,这些情绪会具象成实质的能量侵入我的骨血灵魂,让我渴望杀戮、渴望毁灭。” 黑夜一边解释,一边脚步不停地越过岑憬,含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些能量会在我体内不断积攒,而我也需要释放它们。” 岑憬想起黑夜那近乎自杀式的自残,瞳孔颤了颤,问:“那你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自残。” “我答应过一个人,不会将利刃挥向无辜者,那些碰巧从我旁边经过的人,不该承受我的恶意。”黑夜似乎猜到岑憬还想问什么,停下脚步转头望过去,用轻佻的语气道:“所以,我会根据人内心的恶意程度,来选定发泄的目标和决定对人的态度。” 对人的态度...... 岑憬立马想到什么,不等开口,黑夜又道:“这也是我很多时候愿意听你话的原因,岑憬。” “你总是因为我和白日而生气和烦躁,还一度想把我俩给扔回兴海,当然也只是想想,你从来没那么干过。甚至很多时候,你足以因我的行为而动下杀心,但你也从来没有,刚刚也是一样。” “在你问我为什么自残的时候,那一瞬间,我感觉不到你的情绪。”黑夜的语气不算郑重,甚至轻佻随性地有些过分,但落在岑憬耳中却显得无比真挚,“我感受不到,意味着你在关心我或者是别的什么,但总归是为我好的。” “岑憬,你这人可比表面看起来温柔多了。” 黑夜这个人格极其不服从管教,他的自我意志太过强烈,在总局的训练时期,除了岑憬,他几乎不会听取和采纳其他任何教官的建议。 岑憬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还想过是姐姐贝岑烟的专门交待,从没想过到头来单纯是因为他自己,因为自己内心的善恶对方一清二楚。 被人直白地拆穿内心,饶是岑憬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猛地走起来,又加快脚步越过黑夜,像是想避开对方的注视,但察觉对方跟上来后仍旧盯着自己。 岑憬忍无可忍地岔开话题:“你.......另一个人格也能感觉到吗,感觉到善意。” “感觉不到。”黑夜走到岑憬旁边,故作遗憾地说:“很遗憾,我只能感觉到恶意,而白日他则什么都感受不到,所以我俩一个是疯子,一个是机器人。” 岑憬又是一愣,他以为黑夜能感受到恶意,那按理来说,白日也能感受到善意,但对方那冷漠的样子又完全不像,没想是什么都察觉不到。 他还想问什么,但黑夜似乎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主动转移话题,“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折磨毕文山几人。” 岑憬也知道黑夜不想再多说了,“嗯”一声示意黑夜说下去。 “死掉的那个恶意最深,深到她的灵魂都是黑色的,每一个动作都裹挟着无尽的恶意,我就算瞎了都能感受到她下一步要做什么。”黑夜说,“另外,她身上还被其他生物的怨恨束缚着。” “其他生物的怨恨?”岑憬问,“为什么。” “她会虐杀动物,而且数量非常多。”黑夜回答道,“在那些怨恨中,我知道她会扭断动物的四肢,剥皮,割肉,有时会活活掐死它们,有时则会放它们在原地流血而已。” 这死法...... 岑憬想到罗毅说过的刁秋梅的死状,与这些动物的死法一模一样 “那些动物怨恨太深了,所以我干脆遂了它们的愿,让她以同样的死法死去。”黑夜的声音依旧充满笑意,丝毫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继续说道:“至于毕文山,他常年偷窥和视奸他人,我就他眼珠子抠下来,让他再也看不见,剩下那个的话......欺软怕硬的胆小鬼,完全不值得我动手。” 说话间,二人到达四楼,躺有毕文山的担架床从他们旁边推离。 黑夜看到毕文山包裹着绷带也掩盖不了空洞的凹陷眼眶,再加上刚刚从侯涅生那里憋了股气,一个满是恶意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 “所以你会向上汇报吗。”黑夜将目光投向别处,轻飘飘地问:“会把刚刚我说的那些话,汇报给总局吗。” 岑憬朝黑夜的右手望去,只一眼便肯定回道:“不会。” 即使异能者恢复能力惊人,但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不是一天就能恢复的,深红的纤长血痂黏在白皙的皮肤上,眨眼刺目,光是看着就难以想象该是什么样的疼痛。 黑夜仍旧没回头看岑憬,只能听到对方用平淡的声音继续说道:“现在总局不比以往,更何况你们在用尽全力接受和融入这个世界,我没有理由为了一个猜测或可能而毁掉你,比起你那玩笑般真假难辨的话语,我更愿相信我的亲眼所见。” 因为这番话,黑夜忍不住扭过头来重新看向岑憬,他话里如一,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一瞬间,黑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感知。 他想,是出错了吗。 “刚刚所有的问题,我都是基于朋友的身份去问的,不是教官,也不是特殊行动队队长。”岑憬迎向黑夜探究的目光,微笑着说:“而作为朋友,我理所应当去关心你的状况,也理所应当为你保守秘密,更何况......我相信我姐识人的眼光。” 什么都没感受到的黑夜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像他刚刚调戏般说的那样,岑憬这个人远比外表看起来温柔,以至于他笑起来,也显得温柔,黑蓝色的眸子而高贵优雅,荡漾着蔚蓝的波涛,柔软而温和。 半天憋不出半句话的黑夜再次别过脸去,又过了片刻,才嘟囔道:“你要不......还是别笑了吧,挺不习惯的。” 岑憬:“?!” 我就知道,对你这家伙就不该心软。 岑憬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冷脸离开的同时不忘冷声催促道:“还不快走,接下来管理局可有的忙了。” “来了。”黑夜跟上岑憬,继续嘟囔道:“果然,这样才对嘛。” 岑憬停下脚步,将手中的资料甩给黑夜,“拿着,先看完再说。” 黑夜接过资料,翻看起来的同时又随口问:“这是?” “范开几人的审讯资料。”岑憬冷漠地说,“你看完就知道问题有多大了。” 岑憬甩来的资料上是一天下来的审讯结果,详细记载了范开那几个异能者的异能与所知情报。 范开是本体型力量异能者,暂未出现特殊能力,界桥村本地人。 他是以前去县里,跟踪猥亵他人时,反被制服并加入进拐卖组织的,主要工作就是全国各地拐人,然后把人送回界桥村和其他村子。 除了其他的几个村落地址,范开知道得也不多。 因为罗毅的最后一次【送信】的定位显示范开去往古方镇,加上那一车精神状态极差的受害者,岑憬又顺带问出了他们整个组织的工作流程。 被拐卖的女人,长相一般的会低价卖到深山各处,给人当老婆,长相好的则会送到极乐之地九楼用于接客,如果怀孕了就会在分娩时期送往六楼。 生下的孩子无论男女都会放到黑市用于器官或别的交易。 如果孩子到一定年纪没有成功出手,就会跟长期接客而精神崩毁或身体染病的男女一起处理掉。 他们的处理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是丢到八楼给钱壮当玩具杀掉,第二种则是低价卖给古方镇一个叫薛文的。 黑夜看到前面时就有预感,看到这里时,已经确定薛延口中的拐卖组织就是指范开等人了,而且确实是条大鱼。 除了已经被捣毁的界桥村,还有其他无数村子也参与进来,甚至主动将女儿低价买过来。 但这时黑夜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岑憬会说管理局要有的忙了,毕竟根据资料显示其他村子只是单纯参与了人口拐卖,警方的人去就行了,完全不需要管理局的人去。 另外,界桥村用诡异传说吸引人主动过来的方法也是薛延告诉范开的。 资料里说,范开与薛延接触几次后,察觉到他们卖给薛延的人根本不够满足其需求,就主动问起对方有什么搞人的好方法。 也是那时候,薛延告诉他们随便编点诡异传说,这世界永远不缺充满好奇心又自以为是的蠢货,那些人会自己找过来的。 当时,界桥村的人都从冯建业等人口中知道碾石村发生过什么,于是他们开始胁迫冯建业等人配合,用过种种手段后就有了最后白日进村看到的那一幕。 看到这里,黑夜想起冯建业见到白日时的异常情况,以及他口中来自天衡山的赵玄之道长,便问:“这个冯建业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的身体状态非常糟糕,几乎就是靠一口气吊着的,现在正在进行系统性治疗。”岑憬回答道,“你要有什么话想问他的话,估计还要等几天。” “不急,反正人又不会跑。”黑夜说着将资料翻到下一页。 第38章 平凡38 翻面后,记载的是范云浩和苗翠芹的资料,与范开相比简单了不少。 范云浩,动物型黄狗异能者,暂未出现特殊能力。 他是范同方的儿子,考上警校后回到分栏县入职,本身成绩其实不好,全靠钱程找人走后门。 他以警察的身份在分栏县守着,将过来报警的人一律骗回界桥村,并以人肉喂养黄狗。 据范云浩所说,他完全是按照钱程吩咐办事,只负责界桥村的事情不被上报发现,连其他拐卖人口的村子都不知道。 而苗翠芹是植物型依兰花异能者,主要能力为催情,暂未出现特殊能力。 她同样是界桥村本地人,确切的说是以前被人卖到界桥村当媳妇的,却在怀孕后被范开强奸至流产,被当初买她的那家人赶出来后,跟了范开当他的相好。 关于这点岑憬也专门问过,为什么苗翠芹会跟范开在一起。 苗翠芹的回答是她被强奸流产后,村里人都说是她先勾引的男人,要把她丢河里淹死。 她还说那时范开已经觉醒异能,因为她长得漂亮,不想只睡一次,一人放到半个村子的人后,告诉她只要愿意跟他好,就不会被丢河里淹死。 同样的,苗翠芹也是知道情报最少的,唯一工作就是在极乐之地当老鸨,甚至因为与界桥村人的关系不洽,也不常从极乐之地出来,即便出来也是直接从横开市的出口出来。 黑夜看到这里也发现疑点了,自言自语道:“一个村出现三个异能者,异能还都是正好需要的,太巧了吧。” 然而等黑夜翻到下一页,就明白岑憬为什么说,他们管理局接下来有得忙了。 除了范开,苗翠芹和范云浩都是人为觉醒异能的。 当时邀请范开加入拐卖组织的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 范开将二人拎进界桥村转一圈后,那女生点出几个人并准确说出他们的异能,又给他们一瓶水,让他们喝下。 喝下后,那几人都出现高烧不退或致命性的危险,只有范云浩和苗翠芹运气好,挺过来又觉醒了异能。 而关于那个女生以及邀请他加入的人,范开表示不记得了,那两人自他加入进来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很少有异能者天生就有异能,天衡山在最初谈判时交给管理局的资料里就包括了异能的觉醒条件。 一是机缘巧合,二是生死难关,而后者即便挺过去觉醒的概率也很小。 管理局为此还统计过现有异能者的觉醒经历,得出经历生死难关后的觉醒概率是很低,近百人里面才有一个。 可苗翠芹与范云浩却百分百觉醒异能,绝对和那女生携带的水有关。 联想这次界桥村的事件,没人知道他们已经暗中制造多少异能者了。 岑憬见黑夜略显惊讶的表情,就知道他看到关键地方了,道:“范开口中的年轻女生,可能具有看穿他人异能的能力,而那瓶水则是其他异能者的异能造物,可以让人强行觉醒异能。” 他沉思片刻,又道:“具体是什么能力,可能还要和天衡山的人沟通确认,但可以肯定的是......” “有人在制造异能者。”黑夜抬眼看向岑憬,有些兴奋地说:“那些拐卖人口的村子,大概率也有异能者存在,对吧。” “是。”岑憬回答道,“所以当务之急是把这条拐卖线路上所有的村落地址都确定下来。” 说着,他又抬眼看向黑夜,“刁秋梅是管理局的a级通缉犯,在十一年前剿灭初代拐卖组织时,伪装成老人跑掉了,之后一直处于失踪状态。她大概率是知道最全的人,可惜.......” 剩下的话,岑憬没说,但看向黑夜的眼神十分直白,就差直说你不该把人弄死了。 黑夜:“.......” 至于极乐之地已死的主人钱程,下面还有些许简单的调查资料。 钱程早年的事情闹挺大的,所以很好查,是个凤凰男飞上枝头自诩成龙的典型例子,迫使女方未婚先孕而跨越阶级。 结婚后,他逐渐暴露真面目,致使其妻女精神都不太正常,而妻子也因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虚弱下被迫怀孕,生下一个畸形儿后就彻底离世了。 但某种程度上说,钱程也确实厉害,将女方家原本的资产扩大了无数倍,但比起钱程自己脑子好使,黑夜更偏向于他幕后还有什么人,而钱程只是一个被推在明面上的棋子而已。 而幕后之人,光凭人为制造异能者这件事,就足以证明其危险程度。 可惜现在这个明面上的棋子钱程没了,另一个最有可能知道线索的刁秋梅也没了,本就不多的追查路线差不多被堵完了。 黑夜略显心虚地别过脸去,飞速岔开话题:“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那要看里面这位重要嫌疑人知道多少了。”岑憬说着推开病房大门走进去。 里面已经整整一天没吃没喝的汪宇航见到有人进来,立马哭喊道:“大哥们,我是普通人啊,正儿八经的普通人啊!真不是异能者!你们要给我放最后审问也行!好歹给点吃的,给点喝的啊!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他被荆棘捆着,身体完全不敢乱动,再加上一天滴水未进,唇角开始干裂起皮,叫唤的声音也显得虚弱无力。 确实是普通人该有的症状。 岑憬在给汪宇航戴上禁制颈环时,故意没开启禁制效果,倘若是异能者,先不说能不能装出这样的虚弱效果,反而正中下怀,自投罗网。 “给他倒杯水。”岑憬说。 他只是单纯想确定汪宇航是不是异能者,没有虐待人的癖好。 汪宇航见许明渊倒了杯水朝自己走来,还大有要为给他喝的架势,试探性问道:“能不能......我自己喝啊。” 黑夜:“??” “你这是嫌弃我?”黑夜问。 不等汪宇航回答,他又道:“不对,你是在害怕我。” 他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 汪宇航沉默片刻,无比幽怨地看向黑夜,反问道:“你凭什么觉得你做的事不让人害怕。” 黑夜回忆了一下当时的经过,汪宇航刚说完掉下去很危险,就被他反手扔下去。如果不是赌赢了侯涅生可以解决,他们仨的尸体可能会分在世界各地,拼都拼不起来。 黑夜:“.......” 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站在病房门口的岑憬:“......” 不用想也知道,许明渊肯定对人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他抬眼看向汪宇航,困住对方的荆棘立马消失不见,等人“咕嘟咕嘟”喝完一杯水后,才冷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极乐之地,和已死的钱程几人认识多少,另外,你是怎么知道异能者的事的。” 不等汪宇航回答,他又继续冷声提醒道:“我看过你关于【影子食人案】的口供,全程没有任何人和你说过异能者这个概念名词,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汪宇航心底“咯噔”一声,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编,路就直接被堵死了。 在岑憬充满压迫感的审视目光下,汪宇航再次试探性问:“我说,我其实来自天衡山,你信吗。” “那作为普通人,你为什么又离开天衡山。”岑憬问道。 问话的时候岑憬面无表情,完全无法猜测或推断他到底信没信。 天衡山的异能者数量其实非常少,两只手就能数过来,但为了维持旅游业务,他们会定期从孤儿院领养一批孩子。 这些孩子都是普通人,经由天衡山抚养长大,负责日常的旅游和招待工作,在和管理局确认合作关系后,还会负责查找异能典籍资料的工作。 同样的,这些孩子因为知晓太多与异能相关的事情,没有特殊情况,是绝对不允许下山的。 汪宇航用略有沙哑的嗓音解释道:“二十三年前,都省发生特大地震,我爸妈为了救我而去世。在我也要死掉时,天衡山的人路过将我救出来,又带回天衡山抚养长大。” 二十三年前,全国各地出现特大型灾害,也是那时候,一部分异能者选择出手救世,这才使得异能者进入官方视野,有了后来管理局的成立。 当时天衡山也有异能者下山参与救援,也确实收养了一批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孩子。 现在天衡山内负责和管理局对接的人也大多是这批孩子,故而汪宇航这话岑憬也挑不出问题。 “至于为什么离开天衡山。”汪宇航思索片刻,又道:“因为我亲眼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再加上接触到了异能,就开始拼命学习关于异能的一切,常年下来导致性子过于压抑和沉闷。有人觉得我不能继续这么下去,就把我赶下山,让我出去历练了。” “性子沉闷还想得起来去当偶像?”汪宇航旁边的黑夜调侃道,“还直接一跃而成当了顶流?” 汪宇航:“.......” 你就非要拆我台,是吗。 他无奈继续回答道:“那时候,我刚下山没几天就被星探相中了,反正我本身也没什么目标,索性听人劝去当偶像呗,正好多接触接触人。” 将刚来天衡山不学无术的那几年抹去,汪宇航的话大部分都没说谎。 他确实因为有人在他面前惨死,而后拼命学习和训练,以至于性子变得沉默寡言。 允棠怕他彻底变成个闷葫芦,就把他一脚踹下山去,然后下山没几天,还不等想明白去哪就被赵萱看上,拉去参加偶像训练了。 再后来汪宇航性子重新开朗起来,就干脆直接近距离看着侯涅生,看看他们府君突然当演员到底有什么目的。 可惜,汪宇航没想到自己单纯吃个瓜,还能被坑成现在这样。 对于汪宇航的回答,岑憬听不出任何问题,但他的回答又巧合到有些不正常,出于警惕,他当场拨打了天衡山接待处的电话。 岑憬将电话直接打开免提,在等待接通的时间里,看向汪宇航,又道:“你要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现在还来得及。” 汪宇航:“......” 能补充啥。 祈祷接电话的是个脑子机灵,靠谱的吗? 下一秒,电话接通,只听那头年轻的女声传来:“喂,天衡山旅游接待处,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没什么事要紧事的话,请明天早上九点后重新.......” 听到允棠的声音,汪宇航在心里松口气,但肢体上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再加上不属于负面情绪,故而谁都没有察觉。 “抱歉,打断一下。”岑憬说,“我是管理局的人,这边有些事情需要你们那边紧急配合一下。” “什么事。”允棠飞速改口道,“需要异能资料的的话,走你们管理局的正规流程申请去,我这边不接受个人申请。” “不是,我想问一下,汪宇航当年是为什么离开天衡山。”岑憬淡淡问道。 电话那头的允棠瞬间陷入沉默,片刻后,她道:“如果汪宇航因为作奸犯科被你们抓住了,那直接抓进去就行,不用顾及我们天衡山的面子。” 汪宇航:“?!” 卧槽!? 允棠你在说什么!! 府君坑我,你也要坑我吗? “至于为什么离开,则是因为当年他跟个闷葫芦似的,所以我给他一脚踹下山,让他历练去了。”允棠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有些抱歉地说:“这中间十多年天衡山从没问过他的情况,如果因此让他闷葫芦开瓢开叉了,那我再次为他的行为感到抱歉。” 因为允棠的声音过于年轻,听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故而黑夜打趣般问:“十年前你多大啊,能决定把别人给赶下山吗?” “天衡山按辈分论事,我年龄小,但辈分特高,有问题吗。”允棠完全没察觉电话那头打趣的人是谁,毫不客气地怼道:“别说汪宇航了,你来天衡山也要跪下来叫我声老祖宗。” 黑夜刚要怼回去,被岑憬一个眼神止住,后者“切”一声不再说话,而病床上的汪宇航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对了,你们还没说汪宇航犯什么事了。”电话那头,允棠追问道:“如果真祸害良家妇女了,那记得直接关进去。” 黑夜忍不住再次低头打量起汪宇航,似乎十分好奇,为什么对方执着于将汪宇航送进去。 汪宇航:“........” 别看了,我是不可能说的。 “没有。”岑憬如实回答道,“他只是单纯被卷入异能者事件而已。” “是吗,那还真是遗,不,万幸啊。”允棠的语气是止不住的失落,不等岑憬再说什么,她又道:“总而言之,没我什么事了对吧。” 岑憬“嗯”了一声,刚准备告诉对方,他晚点会申请异能资料,允棠先一步道:“对了,关于异能的事,有不懂的地方你们直接问汪宇航就行,他跟行走的百科全书没啥区别。” 说完,允棠直接挂断电话。 汪宇航:“?!” 卧槽!? 允棠在说什么啊!!!!! 你是想坑死我吗!!! 他与岑憬尴尬对视,心底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后者将手机放下,黑蓝色的眸子隐隐散发着属于猛兽的凶性,“我确实有几个关于异能需要问你。” 汪宇航眼皮子跳了跳,态度十分不情愿,“好......我保证配合调查。” 不等岑憬开始询问,岑琛也推门走进来,“臭花猫,审怎么样了。” “审差不多了,让他再配合调查,回答几个问题就行了。”岑憬说着看向岑琛,“你呢,罗毅说你和霍队负责延山私人会所的审讯了,有什么收获吗。” “都是些大老板,半点不经吓,该说的全都说了,而且罪名已经摆在那了,直接申请正常部门调查就行。”岑琛伸手扶了下额,有些头疼地说:“唯一麻烦的就是还有个叫贾德义的,有些麻烦,不太好直接申请调查。” “贾德义?”岑憬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汪宇航听到自己顶头上司的名字,不知为何,再次有种不好的预感。 岑琛回道:“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他是时代娱乐的大老板,根据其他人的口供,他旗下大部分艺人都被带去极乐之地给人玩过,而且一律被拍下了不雅视频,但可惜这次他人不在现场,再加上用于记录的镜子也全被许明渊毁了,没有实质证据去......” “人证算吗。”黑夜打断岑琛的话,笑着问道。 那一瞬间,汪宇航瞬间明白那不好的预感是什么了。 他“嗖”一下坐起来,扑向黑夜的同时还不忘连哭带嚎德求道:“大哥!你是我亲哥!算我求.......” 汪宇航不用异能就是个普通人,再加上饿了一天那里是黑夜的对手。 黑夜将人轻而易举按住,在双胞胎略带好奇的目光中,拍拍汪宇航的肩膀,那架势似乎在给对方委以重任,“汪宇航,时代娱乐摇钱树之一,这个活的证据怎么样。” 汪宇航内心:**&%`^** 一天之内被三个人坑,坑得还是无底洞。 我还不如死了,直接当个物证得了。 岑琛“哦吼”一声,颇有几分意外之喜。 而岑憬沉默片刻,有些严肃地说:“说起来,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来极乐之地,和钱程几人又是什么关系。” 汪宇航:“......” 如果可以,我要不还是死了吧。 当物证挺好的。 第39章 平凡39 凌晨三点—— 汪宇航顶着黑眼圈,吃着肉夹馍,喝一大口可乐后,欲哭无泪道:“大哥们,我真的.......该说的都说了,我是普通人啊!放我睡觉不行吗!” 在此之前的几个小时,岑憬如允棠说得那样,把所有关于的异能问题都朝汪宇航问了个遍,而后者也确实解答了他不少疑惑。 已死的钱夭是特殊型空间异能者。 假设他们所属的空间为初始空间,钱夭则能再开创一个次空间,还可以通过某些特殊物件与次空间进行连接,很显然极乐之地就是用于连接次空间和初始空间的东西。 电梯本身不具有输送作用,需要空间异能者在电梯内使用异能,才能做到带人来回。 关于远程传送,原理上是将空间进行切割和转移,空间都不见了,空间内的人自然而然也会不见了。 而想要实行远程传送,还必须知道被传送者的位置。 至于岑憬在顶楼上见到的那摊大型烂肉,也就是钱壮,则是恶型血祭异能者,通过亲手杀死目标,来掠夺对方的一切能力,因为血祭异能者必须是天生残障的特性,对方又恰好是个傻子,只知道追逐鲜血,这才将所有人都杀掉了。 而关于那个可以看到别人会觉醒什么异能的异能,汪宇航给出了三个可能。 特殊型窥探异能,通过双眼窥探他人的内在性质,还未觉醒的异能同样属于内在性质。 特殊型言灵异能,通过自身言语对他人做出某种预言,例如让你在未来会觉醒某种异能,但因为觉醒有一定概率死亡,这才造成只活下了几人的情况。 特殊型转化异能,通过自身特定手段将人或物进行不可逆转的改变,例如将人从普通人变成异能者。 “最后一个问题。”岑憬淡淡说道,“可以让人百分百觉醒异能的异能是什么。” 汪宇航沉默片刻,嘴里塞着一大口肉夹馍,囫囵咽下后,才答道:“如果对方是特殊型转化异能,那么水可能就是对方的特殊手段,属于用转化异能造出来的异能造物,如果是特殊型言灵异能,那水就单纯是个幌子,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据我所知这两个异能都不能做到将普通人百分百变成异能者,一百个能有一个,都算高的。” “而如果是单纯特殊型窥探异能的话.......” 汪宇航将肉夹馍咽下,看向岑憬有些无奈地说:“那就不知道了。” 岑憬一愣,似乎没想到汪宇航会这么回答,又重复一遍:“不知道?” “是啊。”汪宇航抬手打了个呵欠,“天衡山还有一部分异能典籍是禁止任何人阅读的。” “为什么。”岑憬追问。 “不知道。”汪宇航想了下,又补充道:“天衡山有两个藏书阁,山顶的那个禁止任何人进去,为了防止我们好奇闯进去,还有专门的异能者镇守。” 说是镇守,但就是赵玄之随手凝聚的火龙而已,但这些汪宇航不会细说。 眼看岑憬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汪宇航忍不住提醒道:“天衡山没有任何阴谋论,否则这个世界早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因此他们不让世人知道那就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而这个理由无论如何都肯定是在为黎民众生着想。” 汪宇航的这话令岑憬有些好奇,将心底的阴谋论压下,问:“你为什么能这般确信。” “因为我相信他们。”汪宇航又喝了口可乐,胳膊曲起放在桌上,手背撑着下巴,目光投向远方,缓缓说道:“天衡山没你想得那么古板,那是个很自由的地方,同性恋也好,不婚主义也罢,哪怕想做个变性手术也行,没人会拦你,也没你想得那么严格,如果你真的想离开,同样没人阻拦。” “他们将我们比作刚刚破土的植物幼芽,或高或矮,枝叶或繁茂或枯萎,可以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去自由生长。但他们也同样严格,自由生长的前提必须是枝干挺拔向上。” “肉体终将腐朽,唯有灵魂永存,他们要我们那姿态各异的身躯里载的是光明磊落的不屈灵魂,不求我们怀瑾握瑜,但求我们明辨是非,烧杀抢掠伤贩爆投,八者皆不可为。” 他眼皮有些沉重地耷拉下来,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困倦到要睡着了,还是回忆那段在天衡山的日子。 片刻后,他用无比眷念的语气说:“无论何时,身在何处,天衡山永远是我的家,我也将永远铭记他们的教诲。” 不知为何,汪宇航的话勾起了岑憬对天衡山的向往, 当汪宇航说到灵魂的那个瞬间,他尤其想去天衡山看看,并且这念头如泉涌般,越发迫切。 他冰冷的语气柔和不少,问:“那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嘛。” 汪宇航疲倦地抬眼看向岑憬,不知为何,他们明明才刚刚相识,甚至相识过程还算不得愉快,但他就是觉得岑憬这人不坏,甚至愿意吐露半点心扉。 真是奇怪啊,汪宇航想,难不成他俩上辈子认识不成吗。 他轻笑一声,玩笑般说:“那我现在想回去,你们给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岑憬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你还问我想不想回去。”汪宇航笑了起来,脸上的倦意似乎也少了些许。 “但等你协助我们解决完时代娱乐的事情,你想回去待多久都没人拦你。”岑憬又道。 “少来。”汪宇航又忍不住打了个哈切,“到时候我都失业了,搞不好还要变得名声狼藉,不回天衡山能回哪去啊。” “非常感谢你今天的协助和配合。”岑憬说着站起来,“早点休息吧,汪宇航先生。” 汪宇航将桌板放回原位,倒头就睡的同时还不忘提醒道:“看在我这么配合的份上,让我睡到中午行不。” 岑憬没有说话,但头顶刺眼的灯光消失了,房门也被轻轻关上。 “臭花猫,你对那小子那么温柔做什么。”门外,岑琛倚靠在墙上,言语间似乎有些吃味。 “哪有。”岑憬立马否认,又岔开话题道:“你那边怎么样了,死秃鹫。” 汪宇航是先交代完为何会出现在极乐之地,回答完关于时代娱乐的事情才紧接着回答岑憬问题的。 “该申请和申报的都已经弄好了,就等明天正式开始调查了。而剩下关于要递交给总局的那部分我丢给霍斩兰了。”岑琛笑着回答道,“顺带跟你说下,时代娱乐的总部就在兴海,我已经把那部分事情全权转交咱姐了。” “你倒是会偷懒。”岑憬边说边朝楼梯走去。 岑琛立马跟上去,贴在岑憬身边故作无奈道:“谁要咱俩现在不是一个队的,我不想办法偷偷懒,哪来时间陪你啊。” “你这话你自己信吗。”岑憬毫不犹豫拆穿岑琛的谎言,“从小到大,一直是你粘着我。” “是是是,是我一直粘着你行了吧,臭花猫,看在我主动承认的份上,陪我去吃个夜宵呗。”岑琛说着将胳膊搭在岑憬的肩膀上,那架势大有他不同意,自己就不放开的架势。 岑憬没有挣脱岑琛的束缚,抬手朝他索要什么,“钥匙给我。” “你对我车技就这么不放心嘛。”岑琛嘟囔着将口袋里的车钥匙递给岑憬,顺带因为要下楼梯而放开了岑憬。 岑憬接过车钥匙,淡淡回道:“整个三队的驾照都是为你考的,你说你车技怎么样。” 岑琛:“......” 不就是扣分扣得多了点嘛。 二人快速下到一楼,岑憬又问:“死秃鹫,你想去吃什么。” 岑琛反问道:“就我俩?” 岑憬瞥了他一眼,“你要想大家一起去,我现在可以把人都叫上。” “我才不呢。”岑琛说着就要推人快速出门。 “你们要去吃夜宵?不算我一个啊!”霍斩兰从不远处的房间里探出头来,“未免也太......” 在岑琛的眼神示意下,霍斩兰立马改口:“太好了吧,回来时候记得帮我带点啊,随便什么都行。” 说完,霍斩兰“砰”一声关门,回去继续工作。 岑憬转身看向岑琛,问:“你对霍队干了什么。” “没什么啊。”岑琛毫不心虚地回答道,“他主动揽的活,不是他做谁做啊。” 他才不会告诉岑憬,作为交换,他把贝岑烟的生日告诉霍斩兰了。 岑憬心知这两人估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也懒得戳穿,转身朝大门走去,“走吧,快去快回。” “知道啦。”岑琛快步跟上岑憬。 片刻后,黑夜站在医院顶楼的天台上,静静看着一辆汽车驶出私人医院。 他站在天台边缘的矮墙上,矮墙上没有任何遮挡,只要他在往前一步便会跌落高楼,粉身碎骨。 夜晚的凉风吹过他的面庞,让他有些混乱的思绪彻底平静下来。 好险啊,黑夜想,跟岑憬说了很多不该说的东西,但是...... 岑憬不打算向上这件事也超乎黑夜的意料,他都做好对方心口不一的准备,甚至因此不愿直视对方。 谁想岑憬那花猫还真就心口如一了,说不告诉就不告诉。 “都是些奇怪的家伙。” 黑夜嘟囔一句后坐下来,视线随着夜风看向万家灯火。 朦胧而遥远的绚烂灯光让黑夜恍惚,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与贝岑烟的初见。 城市的夜晚喧嚣不止,车水马龙,那里有欢声笑语,有锣鼓喧天......但它们都不属于自己。 无论是黑夜还是白日都一样,世界要么一片空白,要么满怀恶意。 在小时候,白日与黑夜的关系非常差。 也因为两个人格从不沟通,导致他们有很可怕的信息差。 黑夜自以为白日能感受到世界的善意,不满他会沉默地心理医生的治疗方案,甚至帮着外人对付自己。 于是在以前,黑夜只要有机会就做很多过分的事情,他想让交替后,白日与他承受同样痛苦与恶意。 直到后来他们的关系渐渐改善,再加上精神病院的那段悲惨日子,黑夜才知道,原来白日什么都感受不到,以至于他的世界一片空白,情感也如荒漠般干涸。 而白日也明白了黑夜发疯的真正原因,他能感知乃至看清世界所有的恶意,这些恶意还会化作能量侵入和影响他。 通过那些医生的只言碎语,他们真正明白了自己是不正常的存在。 按道理来说,黑夜既然只能感受到恶意,那白日也应该只能感受到善意才对,但后者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本是一体的他们,因为缺失了什么东西,才会被迫分裂开来,成了白日与黑夜,又因为缺失的那部分,导致白日什么都感觉不到,黑夜又只能感受到恶意。 他们无法融合,只能交替存在。 意识到这点后,白日与黑夜才真正意义上选择了共存。 而从精神病院里被放出来后,他们一边艰难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一边寻找那所谓丢失的东西。 找寻丢失之物,也是他们加入管理局的契机。 那是许明渊大一时期的十一月末,他刚下课回到宿舍就听到学校的广播声。 “校内出现紧急突发事件,请现在所有位于三号教学楼的人立刻离开,并与其他人一同返回教职工和学生宿舍,在得到进一步通知前,任何人禁止外出。” “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请所有人积极配合警方工作。现位于三号教学楼的人立刻离开,并与其他人一同返回教职工和学生宿舍,在得到进一步通知前,任何人禁止外出。” 许明渊因为双重人格,申请的是单人宿舍,此时正值傍晚交替时间。 白日走到窗前,抬眼向三号楼的方向望去,灯光下能看到很多人在警察的指挥下迅速撤离。 确如广播里所说是发生什么紧急事件了。 但是...... 白日有种直觉,事情或许比广播里说得更加危险。 而对他与黑夜来说,危险也往往伴随机遇。 眼见天色彻底暗下来,交替开始,白日主动开口:“你要去看看吗。” “当然。”黑夜嘴角扬起,笑着回答道,“说不定那里就有我们一直在找的东西呢。”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异能者的存在,但因为精神病院的经历,知道自己的身体素质和反应力不是常人可以比拟的,甚至愈合和忍痛能力也比常人高。 在大学前,许明渊虽然也会与常人接触,但却没真正上过学,都是在家自主学习和私教授课。 因为白日可以百分百集中精神,故而对常人来说过于繁多的课业,他在极短的时间内都能完成,剩下的所有时间,则都花在寻找白日缺失的那部分和体术训练上。 他们不知道去哪里找,但既然自己不正常,那肯定是要往危险和不正常的地方找。 在上大学前,他们去过很多危险的地方,要不是身手过人,再加上黑夜对恶意的感知,不少时候都要搭上大半条命进去。 最重要的是,经历精神病院的事情后,黑夜到了需要定期发泄的地步,如果长期压制恶意,那他就只剩两个选择了,自残或者随意伤人。 故而,在晚上,他也会经常出来,往那些充满恶意的地方跑。 很长一段时间,黑夜还被报纸称为无名英雄,把很多通缉在案的罪犯折磨一顿后又丢到警局门口。 而现在,遇到这种情况,他们当然不会放过。 黑夜从抽屉里摸出几把折叠式水果刀放在裤子口袋里,其实匕首他或许能玩得更顺手些,但无奈这些东西正规途径根本就买不到。 更何况他能有现在这样较为自由的状态,已经该知足了。 宿舍位于三楼,这点对于黑夜直接跳下来没有任何难度,他揣好水果刀从窗户翻出宿舍。 似乎没人想过会有人从三楼窗户直接翻下来,故而后院这里没有任何警察看守,再加上熟悉地形,黑夜花了几分钟成功到达三号楼附近。 他刚想着要怎么在无数警察的包围圈下进入三号楼,但突然感受到什么,扭头朝不远处的体育馆望过去。 那是黑夜从未感受到的可怕而深邃的恶意,像是刚杀过人一样,毫不遮掩其中的血腥气。 明明刚刚体育馆里还什么都没有。 黑夜没有犹豫,转身朝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似乎所有警力都集中在三号楼,在体育馆门口,黑夜没见到任何人,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从后门悄悄溜了进去。 体育馆内所有人都已经被疏散了,本该开着的顶灯也不知为何熄灭了,空旷昏暗的走廊上只有黑夜一人。 脚步声、呼吸声被无限放大,甚至还伴随阵阵回音,令人光是身处其中便会浑身颤栗。 然而黑夜不是正常人,再加上他看人也不单单只靠眼睛,在这种环境下,对恶意能量的具象感知远比双眼来得靠谱。 人可以伪装外表,但内心不行,黑夜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他根据感知穿越空旷无人的长廊,又转过几个弯,来到篮球场。 这个室内篮球场很大,并且为了方便观赏,采用镂空设计,上方没有任何楼层遮挡,抬眼就能看到最顶层的天花板。 而那股可怕的恶意......就来自最顶端。 黑夜抬眼望上去,距离很远,再加上没有灯光,只能看到模糊一坨黑乎乎的东西挂在顶板中心。 他心道那地方是人能上去的吗。 不等黑夜找地方上去,下一秒,那东西突然变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下扑来。 “!” “咣当咣当——!” 黑夜在篮球场上翻滚的声音在空气中反复回荡,还有一种奇特的尖锐杂音混在其中。 那东西想杀他! 刚刚一瞬间,黑夜勉强躲避的同时也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是一只非常巨大的丑陋蝙蝠,突袭过来时还能闻见鲜血的铁锈味。 第40章 平凡40 黑夜头一次感受到如此鲜明的恶意,眼眸不可压制地泛起淡淡的血色,准确地瞪向飞在空中的蝙蝠。 “嗡——嗡——!” 似乎那蝙蝠也察觉到黑夜的杀意,杂音瞬间大起来。 黑夜下意识蹙眉,霎那间,蝙蝠再次朝他冲来,察觉那恶意接近,他立马掏出水果刀,躲避的同时朝对方刺去。 刀刃刺入蝙蝠的身体,但它的体型实在太过巨大,黑夜的手臂也被对方咬中,灼烧般的刺痛感传来,紧接着黑夜感受到他体内的鲜血在被抽离。 黑夜闷哼一声,眼眸里的红色更深了,他用手臂抵住蝙蝠的尖牙,将对方压在地上。 “不松嘴的话,就一辈子也别松了。” 他另一手掏出水果刀朝蝙蝠的脑袋刺去。 那蝙蝠仿佛通人性般,翅膀猛地抬起,在最后一秒挡住刺向它脑袋的水果刀,而后双脚用力蹬开黑夜,尖牙从他手臂离开的同时,又拽着他的脚踝飞起来。 然而蝙蝠的翅膀被划成几段,仅靠一边翅膀本就飞不快,再加上黑夜反应迅速,又朝上投出一把水果刀。 半空之中,蝙蝠将黑夜放开,后者猛地摔在地上。 他狼狈又快速地爬起来,眼眸中的血色更深了,长久压抑的恶意逐渐泄露出来,恨不得将半空中的蝙蝠千刀万剐。 然而蝙蝠比黑夜先一步开口,它说:“小东西下手可真狠了啊,但你的血味道真不错,是我喝过最美味的。” 黑夜惊讶片刻,掏出仅剩的水果刀对准蝙蝠,“你是个什么东西?!” 蝙蝠用半边翅膀缓缓飞到黑夜不远处。 黑夜的视线始终紧跟着它,只见这东西落在地上,巨大的翅膀扇动两下瞬间消失不见,丑陋怪诞的蝙蝠脑袋也开始扭曲,最后变成一个露有尖牙的短发男人。 它笑着说:“我是杀死你的人。” 不等黑夜有所动作,它又无比兴奋地说:“好了,让我看看你的异能是什么吧。” 下一秒,蝙蝠变作的人类突然倒在地上,“这些!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他开始胡乱挣扎,手死死捂着双眼,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不!不——!别让我看了!” 他的手指嵌入皮肉,流下几道深深的鲜血,再不复先前的从容,“别让我看了!求.......怪——怪物!”” 他扭头看向黑夜,不等将祈求的话语说完,竟是伸手嵌入自己眼眶,像要把双眼活生生抠出来一般。 “啊——!”他近乎嘶吼地喊道,“你是什么怪物!” 下一秒,他竟生生将自己的双目扣出来,但他似乎仍能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一双空洞而绝望的眼眶看向黑夜,更加疯狂地嘶喊:“别让我看了!求求你!杀了我!杀了我!我不想看了!” “我不想.....看了......” 黑夜无法回答蝙蝠的问题,甚至连他的动作也无法看清,耳边更是什么都听不到。 黑夜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除了无穷无尽的恶意,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恶意如洪水决堤,火山爆发,海啸登岸.....是足以将他彻底泯灭的灾难。 他的世界一片猩红,似乎在不远处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毫不压制恶意的自己。 积攒十几年的恶意毫不保留地朝他袭来,刺激他的每一次血肉,渗入脊髓,浸透灵魂。 黑夜以往发泄都死守着一条界限,不可以杀人。 但现在,他控制不住了。 他的内心深处,他的灵魂,发自本能地渴望杀戮。 他渴望见血,渴望毁灭,渴望以最残忍的方式将生命夺走。 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近乎毁灭的占有欲。 他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生死皆由我定夺! 而现在,他要这个人....... 死! 黑夜的眼眸彻底变成血色,眼底流转的猩红光芒如海啸般呼啸肆虐,无穷无尽的恶意与杀意在一瞬释放出来。 同一时间,那蝙蝠人所散发出的恶意也更大了,其中还夹杂着恐惧、无助、绝望...... 这两股力量相互吸引,纠缠,进一步放大了彼此的内心。 那蝙蝠人逐渐放弃挣扎,倒在地上祈求死亡的到来。 而对此刻的黑夜来说,他要杀了这人,只想杀了这人,也必须杀了这人! 这件事对他来说有不可抵挡的吸引力。 他手指灵活地转动水果刀,无比兴奋地朝倒在地上的蝙蝠人走去,脑中只剩下一件事,折磨他,杀掉他。 当黑夜捅下第一刀又拔出来的时候,血溅在他脸上。 他心底的恶意刚要消散些许,脑中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似乎不该是这个人。 但不等他细想,身下濒死的蝙蝠人散发的恶意更甚,将要恢复的理智再次濒临溃散。 他又砍下几刀,鲜血喷涌在他身上。 血腥气让他兴奋,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个蝙蝠人像是他的复制体,他有多少恶意,对方就有多少。 但他控制得住,而对方无法控制,像是磁铁的两极,于是相互吸引下,他失控了。 黑夜知道自己需要停手,他不能杀人,但是他又不想收手。 看啊,这人现在和自己承受一样的东西,只一下子就吓疯了,连死都忘了,不怕了。 他自暴自弃的想,而自己呢,承受了这么多年,压抑了这么久,还有什么理由不疯呢。 这可怕的念头像无底洞般,黑夜跌了进去,越陷越深。 黑夜一刀又一刀捅下去、拔出来....... 终于,血溅了他一身,他脸上的笑容疯狂而愉悦,猩红的眼眸里有欢愉、有兴奋、也有绝望和崩溃。 他不记得自己捅了多少刀,但身下的蝙蝠人彻底死去了。 人死了,与黑夜等同的恶意也消失了。 他将变钝的水果刀丢到一边,迟来的痛感卷席他全身,胳膊的牙印,背脊的摔伤,还有脚踝的抓痕...... 哪里都是疼的,心也是疼的,很疼很疼,疼到无法忍受。 黑夜想哭,但他像是已将泪水流尽,眼底的猩红不可褪去,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 “呵呵.......” 他不可抑制地笑起来,笑得疯狂,笑得绝望。 以至于黑夜完全没听到脚步声,直到那人与他相隔几步,才察觉到有人靠近。 黑夜转过头去,猩红的眼眸全凭本能地打量着对方。 那是个女人,个子挺高的,穿着件收腰的白衬衫,显得身姿挺拔,五官明艳逼人,眼眸是浅褐色的,气场强势又充满压迫感。 黑夜看不清对方身上的恶意,又或者说刚刚的恶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现在的感知异常混乱。 她抬脚朝黑夜走来,不高的鞋跟在篮球场的地板上留下“哒哒哒”的均匀声响。 黑夜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杀了他或者逮捕他,但怎样都无所谓了,他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累了...... 就是可惜白日了,毕竟他们是一体的。 想到白日,黑夜不知为何有些开心,可能因为死的时候,他不会是一个人。 至少在灵魂层面,白日与他共生死。 他们一同降生,也将一同赴死。 意想不到的是,这人在黑夜面前蹲下,全然不顾污浊的鲜血将人死死抱住,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安慰道:“没事了,是我来迟了.....已经没事了.......” 黑夜感受不到对方的负面情绪,但眼眸里的猩红与疯狂缓缓褪去,彻底恢复的霎那,一滴晶莹滚烫的泪水自眼眶流出,顺着脸颊缓缓滴落在对方的肩头。 为什么...... 黑夜的意识逐渐清醒,但身体不自觉地疲倦起来,强撑着不希望睡过去。 但几秒后,他彻底昏了过去。 当再次醒来时,人格已经切换成了白日,而见到的第一人依旧是昨夜的女人。 她没有询问白日身体状况,像是知道他已经好了般,用颇为正式的语气发出邀请:“我是神秘学管理局,兴海分局负责人,贝岑烟,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白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贝岑烟则耐心给他讲述了关于异能者的一切,以及管理局的日常工作。 在她的讲述中,白日与黑夜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属地,而且他们都有种奇怪的直觉,似乎加入管理局就能离他们所寻找的东西更进一步。 然而除非交替,白日无法和黑夜交流,他看向贝岑烟,淡淡说道:“贝组长,我等天黑之后再给你回复。” 贝岑烟沉默片刻,用肯定的语气道:“你有双重人格是吗。” 不等白日回答,贝岑烟又道:“我的异能是读心,现在的你和晚上根本就是两个人,一个没有任何想法和主见,另一个满脑子想着毁灭吧,大不了一起去死,想把你们当成一个人都难。” 白日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彻底肯定贝岑烟的话。 贝岑烟又问:“你们是怎么进行交换的。” 白日平静地回答道:“白天是我,晚上是他,日月交替时,我们也会交替。” 贝岑烟“嗯”一声,道:“那我等你到晚上。” 傍晚再次交替之时,贝岑烟也在旁边,白日平静地自言自语道:“黑夜,你同意加入吗。” 下一秒,他嘴角扬起,看向贝岑烟,无所谓般答道:“除了加入还能怎么办,进监狱呆着吗。” 短短两句话,贝岑烟似乎意识什么,又道:“你们之间的记忆是共同的。” “是。”黑夜耸了耸肩,腹诽道这女人也太敏锐了吧。 之后许明渊顺理成章地加入管理局,用两年时间修完大学课程,在大三那年参加了总局的调查员训练,大四通过考核后正式加入了贝岑烟所在的兴海分局。 加入兴海分局之后,黑夜发现贝岑烟此人强势、敏锐、不止掌控欲惊人,自制力也同样惊人。 那为何,这样一个人会在初见时会近乎崩溃地安慰他呢。 像是他们早就认识了一样,自己的受难轻而易举牵动了对方的情绪,乃至崩溃。 而贝岑烟的回答同今夜的岑憬一样奇怪,她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单纯想那么做。” 想到贝岑烟的回答,黑夜嘟囔道:“这理由,谁信啊。” 他的话语听起来愉悦,但眼底没有半分笑意,因为他想起当初被自己虐杀的蝙蝠人了。 马学民,动物型吸血蝠异能者,特殊能力为【吸血】,通过吸食异能者的鲜血短暂获得该异能者的能力,吸血越多,获得的能力越强。 他通过吸食大量黑夜的鲜血,获得了黑夜对无尽恶意的感知,而马学民不懂控制,自身失控崩溃的同时也致使黑夜一同崩溃。 黑夜想起自己在古方镇落水后,将侯涅生压在身上时的情景。 他感受不到对方的任何负面情绪,害怕、恐惧、嫉妒......或者别的什么,哪怕他即将被匕首刺入胸膛的霎那,同样没有。 这样一个人,让黑夜有种说不上来的可怕欲望,光是看着就想要让他受伤和流血,乃至虐杀与毁灭,但这可怕的欲望又总能在失控的边缘被克制住。 现在想来,如今的他与侯涅生,不就和当年的那副场景一模一样吗。 不同于马学民短暂获得的能力,侯涅生是真正意义上与黑夜同源,恶意不需要释放都能彼此吸引,更何况释放之后呢。 侯涅生不是没有负面情绪,他同样压抑自我,压抑着那稍加释放就会毁灭一切的可怕恶意。 不是黑夜对侯涅生有近乎毁灭的欲望,而是他们彼此都有,并默契地死守着薄薄一层名为恶与毁灭的界限,谁都没有捅破。 而现在,机缘巧合下,这层纱破了。 于是他们理所应当地失控了。 黑夜现在恨不得下楼再给苗翠芹来几刀,要不是她那该死的能力,也不至于把事情发展成这样。 侯涅生比黑夜想象中更加疯狂,也更加强大,也更加神秘。 想到对方轻易抹杀次空间的可怕力量,黑夜更加好奇他,不,他们的异能到底是什么了。 但黑夜肯定直接去问侯涅生,他是绝对不会说的,而且那家伙似乎非常不喜欢使用能力,被自己拉到必死的境地才肯出手。 这也是黑夜猜到侯涅生这人假意重伤昏迷,即使生气也没有拆穿对方的原因。 他的异能,或者说他们的异能,比想象中更加神秘和危险,真把人交给管理局,那疯子会做什么尚且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以侯涅生暴露出的实力,无论他有什么秘密,一旦被管理局发现肯定会被送往总局。 而总局....... 黑夜垂眸,想起以前训练时在总局感受到的东西。 算了,黑夜想,反正他又不是总局的人,操那么多心干嘛。 他有些烦躁地站起来,在夜风中俯瞰整个城市夜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彻底冷静下来,自言自语道:“说起来,白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觉得他和你缺失的那部分有关吗。” “早上再说吧。”黑夜又道,“反正现在问你,你也回答不了。” 他从矮墙上跳回地面,重新返回医院大楼内部。 与此同时,界桥村内,四层楼顶端的空间闪了两下,下一秒,一人凭空出现在本该躺着钱壮尸体的地方。 所有东西和资料都已经整理和收集完毕,此刻的界桥村并没有任何人守着。 钱壮的尸体因为外形诡异也被岑憬命人专门收走了,但因为其本身是从高楼跌落,很多地方都摔得粉碎,即使收走了,也还剩不少血肉残渣留在地上。 那人掏出手帕,弯腰捡起几个大的血肉残块包好,又有些气愤地嘟囔起来:“一群没用的东西,没发挥半点血祭该有的威力,还连带其他村子的异能者也要......” “算了,反正吞噬也已经觉醒了,消耗品一次消耗完也无所谓。”那人说着站起来,掏出一颗小球丢向前方,空间如割裂般出现一道门。 进门前,那人摸摸口袋,“最后几颗了啊。” 他有些遗憾地说:“早知道那丫头要死,就该多弄点空间球。” “反正也没差,就这样吧。”说完,他走进空间门,仿佛从未来过般消失不见。 黎明时分,许明渊体内,那条用于交替的大道上,黑夜笑着提醒道:“如果岑憬有分派什么关于界桥村的工作,你记得都揽下来,那山里还有些很奇怪的东西。” 白日面无表情地“嗯”一声,他还记得黑夜先前问的问题,道:“他确实和我缺失的那部分有关。” 他放慢脚步,回想起先前的几次经历,又道:“偶尔几次,我似乎能感受到人的内心想法,但时间很短,只有一瞬间。” “那不就得了。”关门的霎那黑夜说。 他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又开玩笑道:“说不定,我们也离融合的那天不远了。” 第41章 平凡41 上午八点多,兴海分局办公楼内,白以薇拎着葱油面与甜酒糟踏入二楼办公室,推开门后,露出一个温柔又暖心的笑容,“组长,早上好啊,我给你带早饭来啦。” 贝岑烟停下手中打字的动作,看向白以薇稍稍点头,“嗯,多谢了。” 白以薇将早饭放到贝岑烟桌上,见对方依旧穿着昨天来时的衬衫,关心道:“组长,你不会又一夜没睡吧。” “嗯。”贝岑烟回答道,“这两天事情有点多,我过会还要出去一趟。” 白以薇探头看了看屏幕,没看明白那内容具体是什么意思,但终于发现了睡在对面办公椅上的薛诚。 兴海分局的办公椅是专门定制的,椅子很大,靠垫松软,而薛诚又是八岁女孩的身体,小小一个能直接缩在上面,只露出半个很小的光洁额头,乍一下确实难以察觉。 白以薇指着薛诚,问:“他为什么也在这儿,还睡着了。” “要用的资料挺多的,他帮我整理了一晚上。”贝岑烟回答道,“再加上昨天下午还做了体能训练,也该累了。” 见白以薇似乎有将人叫醒的打算,贝岑烟提醒道:“别去吵他了,才刚睡着没多久。” “知道啦。”白以薇的语气有些发酸,心道又不是真的八岁小女儿,一个臭男人,对他那么好做什么。 她抽开贝岑烟旁边的椅子坐下,发起了牢骚,“我也可以帮你整理资料啊,为什么不找我。” 贝岑烟反问:“你可以熬一晚上?” “这个......”白以薇想了下,好像确实不能,除了上大学那会,她已经很久没有通宵了,但似乎贝岑烟这些异能者动不动就是通宵好几天干活,跟不会累似的。 她胳膊放在桌上,托腮看向贝岑烟,只见后者专注地看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飞速跳跃,完全看不出一夜未睡的样子。 她忍不住感慨起来,“好羡慕组长你们啊。” 不等贝岑烟回答,她又稍稍歪头,像是在幻想自己也成了异能者,“组长你说,如果我也成了异能者,会是什么样呢。” “你不需要成为异能者,就这样便已经很好了。”贝岑烟的语气平淡,隐隐有几分劝诫的意思,又或者是有点生气了。 “为什么啊。”白以薇嘟囔道,“我一点也不想当个普通人,再说了......” 她问:“成为异能者有什么不好的吗。” 贝岑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她眼睫微垂,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凌厉的气场也被削弱不少。 “很多时候平凡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奢望,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不需要做出任何改变。” 她扭头看向白以薇,深褐色的眼眸无需读心异能也能察觉对方的小心思,再一次补充道:“你不需要为任何人而改变,你只做你自己就够了,无需迁就任何人。” 贝岑烟说话的语气没有往常那般强势和凌厉,更像是一个过来者的温和劝诫,劝诫后辈不要走上歧途。 可是成为异能者为什么是歧途呢? 白以薇不明白这点,但她也深知自己问了贝岑烟也不会说,而且她隐约觉得贝岑烟生气了,甚至隐晦地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的组长强势,霸道,凌厉逼人,又极度护短,经常骂骂咧咧,嘴上训斥得很,实际上又总是竭尽所能。 尤其是对于女性,无论何时,贝岑烟即使在愤怒的边缘也能强行压下怒火与焦躁,除非触及底线,否则她会比寻常男子更像一个绅士或王子,优雅而高贵。 这样的贝岑烟很难不让人心动,即使被簇拥在人群中也难以遮掩她的魅力与光芒。 白以薇被从废墟救出来时,就见到贝岑烟站在不远处,手持对讲机沉着冷静地指挥救援工作,强势又果断地下达指令,一种强烈的安全感自她本该柔软而脆弱的躯体中传来。 这打破了白以薇对以往女性的常规认知,那一瞬间,她被这人深深吸引,生出某种超脱性别的情愫。 她费尽千辛万苦加入兴海分局,成为这里的医生,就是想每天都看到贝岑烟。 如果可以,她还想在长久相处下,将自己的感情告诉贝岑烟,哪怕没有回应也好。 但现实往往比假设残酷很多,贝岑烟这人太过敏锐、也太过理智,她的心底有什么严苛至极、需要死守的戒律,以至于她过度清醒和克制,将感情分得太明白了。 贝岑烟那句任何人就差换成她自己了。 她在告诉白以薇,她们只会是同事或者朋友,不会更进一步,所以不要为她付出和改变,那没有任何结果,也没有任何必要。 除了自我感动,她什么都得不到。 今天的天气很好,而贝岑烟的位置也正好可以照到阳光,但白以薇第一次觉得暖色的阳光没那么温暖,甚至隐隐有些冷,不然她为什么会冻得想哭呢。 贝岑烟确实有些生气,但本意上也没想伤白以薇的心,“抱歉,我话说得有点重了。” “没有,组长你说得没错。”白以薇摇摇头,嘴角扯出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有牵强,精心画出的素颜妆也有些许苍白,如果不是趴在桌上,似乎摇摇欲坠到下一秒就会倒地。 “是我老喜欢白日做梦而已,有些梦迟早要醒来的。” 她看向贝岑烟,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像是在遥远凝望,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些许碎发别在耳后显得干练,穿着一整天的衬衫上没有丝毫褶皱,就像贝岑烟本人一般,太过克制和理性了。 “组长,你为什么总能这么理性呢。”白以薇的声音很轻,但心底的落寞仍旧泄了出来。 “只要是人,总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我也不例外,你不会想看到我失控的模样的。”贝岑烟结束手中的工作,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白以薇的眉眼间透露出一丝疲倦,“我也不能失控。” 但说起失控,贝岑烟突然想起她与许明渊的初见。 许明渊满身是血,眼眸猩红,嘴角带着癫狂的笑容,明显是精神不正常,而他身下是被捅到不成人样的马学民。 按理来说,贝岑烟将许明渊当场击毙都不为过,但她当时却莫名觉得这人不该是这般模样。 她想,如果自己再来早点就好了,一种诡异的自责与不安涌现心头。 以至于最后,贝岑烟失控地上去抱住他,安慰他,告诉他没事了。 两人之间似乎就跟孽缘一样,从见面的第一眼就注定了要共事的未来。 “所以不要难过,有时候我甚至还会羡慕你。”贝岑烟关上电脑站起来,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好。 白以薇一愣,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组长,你......” 贝岑烟理好衣服,又将白以薇带来的甜酒糟拿在手中晃晃,“我没开玩笑,那么不可思议干嘛,顺带这个我就拿走喝了,感谢你带来的早饭。” “不.....不客气。” 眼见贝岑烟就要走出办公室了,白以薇才重新整理好情绪,“组长,你出去办什么事啊。” “案件调查。”贝岑烟推门出去,刚走出去没两步,又退回来望向白以薇,“不要觉得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还可以帮我督促薛诚继续训练,记得告诉他,后天我会检查。” 白以薇点头,“嗯。” 半小时后,贝岑烟与当地刑警一同进入时代娱乐的办公大楼,后者一身警服,出示证件,厉声说道:“有人匿名举报你们时代娱乐老总贾德义聚众卖淫,请所有人立刻放下手边工作,积极配合警方调查。”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在很多家公司陆续上演。 凡是参加过延山私人会所的老板,旗下公司没一个幸免。 而位处横开市的岑憬等人更是忙到了极点,案件调查,资料整理,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工作。 忙到下午快五点,几人才好不容易得到些许喘息的机会,聚在一起吃上饭。 吃饭的时候,几人也没停止讨论,关于那些可能藏有人造异能者的村子,始终是个隐患。 霍斩兰塞了一大口肉夹馍,含糊道:“你们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极乐之地的资料已经全部整理完了,里面的人口资料标注了很多藏于深山的村落。 毫无疑问,这些村子,管理局的人都要去查。 “你当珺省没有是吧。”岑琛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你也别想休息,要忙大家一起忙。” “来,再多吃点,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尤晓趁两人斗嘴的功夫将最后一个肉夹馍抢过来塞给卫简,无视霍斩兰瞪大的双眼,看向岑琛有些好奇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也要负责去查吗。” “大概率是吧。”岑琛随口道,“数量太多了,估计有分局的地方就交给分局来处理,剩下的才会派我们去。” 他说着还不忘挑衅地看一眼霍斩兰,大有你别想偷懒的意思。 霍斩兰毫不客气地瞪回去,黄褐色的眼眸本就充满凶性,现在紧盯一个人,乍一下子整个屋子都杀气腾腾的。 好在现在不是饭点,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倒也不至于吓到什么人,但这样也不是办法,岑憬将勺子放下,黑蓝色的眼眸环视众人,将话题岔开,“肉夹馍,还要再来几个吗。” “三个。”霍斩兰秒回,顺带眼底的杀意也消失不见。 “呵。”岑琛冷笑一声,腹诽道你这狼和二哈有什么区别,而后看向岑憬同样笑着回道:“臭花猫,我也要一个。” 周泽锦举手道:“教官,我也是,再来一个。” 尤晓看了眼卫简,后者不说话,但吃饭的动作很慢,估计是差不多饱了,这才摆手拒绝,“岑队长,我们就不用了。” 白日则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用了。 岑憬刚要再扭头询问罗毅,后者已经站起来,抢先一步道:“队长,我去买吧,你呢,你还要吗。” “带一个吧。”岑憬说,“你可以慢点买,不着急。” 其他类似的异能者还好,但对罗毅来说,让一个雪鸽跟几个食肉动物待一起,实在有些勉强。 尤其那头二哈型的西北狼还动不动放出杀意,虽然罗毅不至于害怕,但总归心理上会不是很自在。 “没事,我还没那么脆弱。”罗毅自然知道岑憬话里的深意。 等罗毅推门走出去后又过了一会,周泽锦把羊汤全部喝光才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界桥村门口那条河。” “河?”岑憬问,“那河有什么问题吗。” 提到河,岑琛也想起周泽锦跟自己说过这件事,帮着解释道:“他说那河下面有很多骸骨,估计数量不会少。” 他察觉岑憬的眼神变化,立马追问起来,“臭花猫,你要专门再派人去看看吗。” 不等岑憬回答,白日面无表情地开口:“界桥村那边的事,可以交给我。” 话音落下,岑憬与岑琛皆是一愣,白日是谁啊,居然会主动揽活? 岑琛惊得看人的眼神都不对了,“许明渊,你......被夺舍了?!” 岑憬到底比岑琛知道得多,立马反应过来是交替时黑夜说了什么,真正想去的人也是黑夜。 联想黑夜昨晚说的,他有对恶意的感知能力,那极大概率是山林深处还有什么他们没注意到的东西,河里的尸骸估计也与此脱不了关系。 但是....... 对于到底要不要让许明渊一人前去这件事,岑憬有些犹豫,白日或许无所谓,但按照黑夜的性格,恐怕还是更喜欢单独行动。 在场有实力应对突发情况能跟着一起去的,除了周泽锦,怕是每个都能和黑夜掐起来。 而周泽锦除了战斗时段,心思实在过于单纯了。 思来想去,岑憬发现自己居然只剩同意这一个选择。 他看向白日的目光略带深意,似乎是在看向体内无法交流的黑夜,淡淡提醒道:“你自己一个人多加小心,不要逞强。” 白日没有说话,稍稍点头表示明白。 几分钟后,罗毅带着一堆肉夹馍回来。 又过了几分钟,众人吃完饭一同离开饭店,白日在店门口与众人分别,驱车重新去往分栏县。 待到天彻底暗下来,汪宇航也终于结束调查,可以离开了。 他一身轻松地走出医院,岑憬跟在后面送人出来,还不忘提醒道:“汪宇航先生,回到兴海后还请继续配合关于时代娱乐的后续调查。” “知道啦。”汪宇航耸耸肩,略显无奈地扭头看向岑憬,“你就非要反复提醒我,我马上要失业了这件事吗。” 岑憬刚要张口说声抱歉,汪宇航又急忙摆手,“别别别,我可不需要你道歉,而且比起道歉,你还不如给我弄个口罩帽子啥的,那些还实在点。” 经过汪宇航这么一提醒,岑憬才想起来,这人还是个偶像,好像还是顶流来着。 岑憬沉默片刻,又道:“需要我找人送你去机场吗。” “不用了,我是明星又不是小孩子。”汪宇航转身潇洒离开,还不忘挥手与岑憬告别,“祝你们工作顺利啊,另外,咱们最好别再见了。” 跟管理局的人再见,意味又被卷入异能者事件,那象征着危险和不详,有人或许会喜欢找刺激,但这刺激绝对不是和罪犯扯上关系。 汪宇航这话说得不算好听但又过于坦荡,让岑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这才该是人之常情。 “一路平安。”岑憬小声呢喃一句转身进入医院大楼。 第42章 平凡42 汪宇航没开启异能时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听不到岑憬的呢喃也算正常。 这次出来,王宇航本身就没带多少行李,丢了倒也无所谓,而随身携带的证件和手机则在管理局检查完后重新归还。 他边朝医院门口走去,边随手叫了辆出租车,而后脸色逐渐冷下来,在手机屏幕的冷白灯光下显得肃然和凝重,手指悬在一个号码上方,始终没有按下。 以防万一,换个手机再打吧。 他将手机放回兜里,走到私人医院门口,这里距离闹市区有些偏僻,出租车司机过来还要有一阵。 汪宇航忍不住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医院大楼,每一扇窗户都是亮着的。 白炽灯光点亮黑夜,医生在手术台前与死亡抗争,护士在病房间巡查与救治,还有管理局的人也在日夜奋战...... 这次的事件牵扯了太多人,不知还有多少相关部门要跟着一同鏖战,可能一两个月都结束不了,但这些人坚守在他们的岗位上,恪尽职守。 那我的职责呢....... 凌晨汪宇航就天衡山的话题与岑憬交流时,他还有一句话关于教导的话没说。 自由与职责共存。 当家国危难,祸乱再起,需舍身取义,担以大任,纵是慷慨赴死,亦不为过。 这句话被天衡山看得很重,似乎终有一日,现有的安定与和平会被打破,平凡又普通的日子将一去不复返。 对于这所谓的职责汪宇航没想逃避,毕竟如果没有天衡山的人,他在五岁那年就该死去了。 但很多时候,他又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多拖一会也没关系。 这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 又或者他要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拖到什么时候才够呢。 被府君点破身份的时候,够了吧。 被迫协助管理局调查的时候,够了吧。 亦或者说...... 汪宇航脑海中浮现岑憬的身影,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瓣又有些柔和,笑起来估计会很好看。 可他偏偏不苟言笑,强行压下的嘴角显得冷漠,黑蓝色的眸子在灯光下似星辰般流转,矜贵而优雅。 汪宇航莫名觉得这人和他穿的纯白薄毛衣一样,纯粹而温和,像冬日的初雪,清冷而不寒凉,到来的那刻便足以令所有人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安心。 明明二人是初见,但似乎又相识很久了,汪宇航没来由地想向对方说起天衡山,说起他认定的那个家。 同时涌现的还有一股说不明的痛楚,那痛楚自灵魂深处袭来,迫使他不愿再拖延,最好现在就回到天衡山,尽到他该尽的义务与职责。 现在,该是时候了。 “滴滴——!”汽车鸣笛声在对面传来,司机摇下车窗,探头喊道:“小伙子,是你叫的车不,我等老半天了。” “是我。”汪宇航走过去,推门上车,“不好意思啊,师傅,刚在想东西,没注意。” 他将安全带系上,又道:“去机场,顺便麻烦再去最近的饰品店绕一趟,我要买点东西。” “好的。”出租车司机年纪挺大的,只觉得汪宇航长得很帅,倒也没往明星这方面想。 车子开始发动,汪宇航飞速订了张回兴海的机票,十一点十五出发。 片刻后,司机停在一个广场附近,抬手朝里面指去,“走过去有条购物街,那里啥都有。” 汪宇航:“.......”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就这样去机场。 然而机场的人可比购物街多多了,汪宇航无奈推门下车,关门的时候,还不忘和司机提醒道:“师傅,我可能要花点时间,你.......” 大爷摆手一挥,“没事,就等几分钟而已,多大点事啊。” 一小时后,大爷:“.......” 这年轻人是把他忘了吗,也太墨迹了吧 这时,一个戴帽子,墨镜和口罩,把自己捂严严实实的人拉开车门坐进来,“师傅,可以走了。” 大爷上下打量着汪宇航,看他熟练更换手机卡的动作,试探性问道:“你......没犯事吧。” 汪宇航摇摇头,天知道他买个东西遇到多少人要合影,此时已经累得完全不想说话了。 另外,汪宇航又正好看见有卖手机的店铺,又顺便进去买了个备用机。 他换好手机卡,拉开口罩,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大爷,犯事的人敢这样随便打车吗。” “对哦,你瞧我这脑子。”大爷笑呵呵踩下油门,载着汪宇航朝机场驶去。 此时,黑夜也已经开车进入深山,来到那段车辆无法通过的路段,无奈下车开始步行。 等他到达界桥村的平桥前时,四周寂静幽深得可怕,深色的河水与几乎空气融为一起。 寡淡的月光洒下,给连绵的群山增添一抹惨白,偶尔吹过的风声像是悲鸣般,反复回荡,让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心生绝望。 黑夜抬眼顺着河流往上游望去,那里的恶意日积月累,乃至万物都变成了幽怨与仇恨的黑色。 黑夜光是看一眼那恶意,眼眸里便有猩红的光芒闪烁。 河流上游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然而比起这个,黑夜更关心的是侯涅生什么时候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明明人都不在,但黑夜还是用略带威胁的语气道:“十一点再不来,别怪我把你艳照发出去。” 另一边,汪宇航已经在登机口等着了。 他把自己包裹得严实,连个下巴尖都没露出来,坐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安静刷着微博,看看有没有关于时代娱乐的公告。 对于这个东家,说实话汪宇航挺期待对方倒台的,毕竟待时间久了,一些东西还是有所听闻的。 眼见没有露出半点风声,汪宇航也不觉奇怪,毕竟那么大个公司,查起来总要费点功夫。 真要一天就倒台了,汪宇航反问会认为不正常。 他刚要把手机装回口袋,突然有电话打进来,一看来电显示是允棠。 汪宇航走到玻璃墙附近,彻底远离人群才接通电话,小声道:“喂,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允棠说,“我还想问你呢,怎么突然跟管理局的人搅合在一起。” 身份已经被点破了,汪宇航可不敢直说侯涅生的坏话,无奈叹息道:“还能怎么了,府君认出我了呗,然后正好碰上异能者案件,又被管理局的人逮到,他自己成功脱身了,把我给留下来填坑了呗。” “哦,那就没办法了,所以,坑填好了吗。”允棠的语气听不出丝毫关心,更没有自己也坑了汪宇航的愧疚,“管理局的人放你离开了吧,不会现在还被关着吧。” “不然呢。”汪宇航反问道,“没离开的话,我敢接你电话吗。” 不等允棠接话,汪宇航又道:“还有.......” 他话说一半突然停下来,似乎在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问出来。 “什么事。”允棠催促道,“别和我打哑谜,我猜那家伙的心思已经够累了。” “你当年把我赶下山真的是因为怕我性格过于沉闷吗。”汪宇航故作轻松地问,甚至还不忘打趣起来,“我看阿幼天天摆着张臭脸,性子比我还沉,也没见你把人家赶下山啊。” 电话那头允棠没有说话,汪宇航也跟着沉默下来,没有催促对方立刻回答他。 关于另有隐情这件事,汪宇航其实早有感觉。 除去过于沉重的职责,即便谁都没说,他也知道自己与其他被收养的孩子是不同的。 从最初的收养说起,二十三年前被带回天衡山的那批孤儿,只有他是赵玄之亲手救出来的,其他孩子则是本就在避难所,被随机挑选回来的。 再说教育,汪宇航小时候,侯涅生还未下山当演员时,他的武艺就是由对方亲自教授的。 其他孩子也能得到侯涅生的指点,但只是偶尔,有且只有他一人,是侯涅生手把手教出来的。 即使后来,侯涅生下山去当明星,也会想办法抽身回来教导他。 这也是汪宇航在古方镇被围困时,宁愿挨打也不想出手的原因,他一旦出手,侯涅生想认不出来都难。 当然,汪宇航还是没想到自己不出手也被认出来了。 对于天衡山的人来说,汪宇航似乎太过特殊了,这或许也和他们口中的职责有关,于是在与岑憬说起天衡山后,他莫名坚定了要去承担那一直拖延的职责。 而承担职责,也该知道万事缘由。 不可能单单因为他是异能者,毕竟收养的孩子里还有其他人也成了异能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眼见快到登机时间,汪宇航率先憋不住了,“和山顶禁止任何人进入的藏书阁有关,对吗,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见允棠依旧不回答,汪宇航转而笑起来,主动岔开话题,“不能说就不说吧,就当我突然脑子被驴踢了吧,问了些不该问的问题,没别的事的话,我先上飞机了。” “等等。”允棠突然开口,打断汪宇航要挂断电话的打算,她的声音有种不服和青春的沧桑与沉重,“我不管你这两天发生以至于突然问我这些,但不可否认,你的猜测完全正确,抽个时间回天衡山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汪宇航一愣,似乎压根没想过允棠真能告诉自己,不等答应下来,允棠的声音又重新恢复青春活力,故作威胁道:“不过你可想好了,有些事情,一旦知道真相就再也不回去了,更何况这关系到这世界的起源与人类文明。” “对普通人来说,平凡是种选择,而对我们来说,那是一种奢望和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允棠最后一次问,“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嗯。”汪宇航笑着说,“早有预感的事情罢了,再说了......” 汪宇航透过玻璃墙看着被映照出来的各色人影,有些珍重地说:“肉体终将腐朽,唯有灵魂永存,就算我真出事了,你们也会将下辈子的我继续带回天衡山,对吧。” 电话那头,允棠的瞳孔振颤起来,不等开口,就听到汪宇航用一种无比眷念的语气呢喃,像是在思念,又像是在缅怀,总归不是现在的他该有的情绪。 “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感觉告诉我,天衡山永远是我的家,这从来不是句玩笑话。” 允棠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汪宇航的推测,更何况,这种基于灵魂的共鸣她无法用任何手段欺瞒。 良久,她问:“你这几天.......到底遇见谁了。” 汪宇航这两天遇到了很多人,但他不假思索地回道:“管理局,一个叫岑憬的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等你回来一并说吧。”允棠听到电话那头登机口开放的广播,催促道:“还不快去登机。” “知道啦,你催什么啊。”汪宇航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那一瞬间,他听到允棠说:“灵魂会铭记所有的喜怒哀乐,无论过去多久,在相遇的那刻,依旧产生共鸣。” 允棠的声音里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和真诚,这是汪宇航认识她这么多年从未有的。 他越发好奇允棠口中的真相,恨不得现在就改签回天衡山,但现在他必须回到兴海,等时代娱乐的调查结束。 给自己这十多年的过往与拼搏一个交代,等尘埃落定后,再回天衡山,担起属于他的职责。 与此同时,界桥村的平桥前,黑夜见时间来到十一点,刚准备掏出手机让侯涅生身败名裂。 突然,他察觉身后传来异响,扭头望过去。 侯涅生站在不远处,如初见时穿着款式简洁的白衬衫与修身裤,斑驳的月影照在他那绝美的面庞上,一双桃花眼里水波流转,却又隐隐闪过一抹金色,散发神秘又危险的高贵气息。 他轻笑一声,故作威胁道:“你刚刚要做什么坏事吗。” 风沙沙吹过,密林山峦依旧诡谲而幽深,但其中那悲鸣般的绝望回响就此从黑夜的感知中消失。 明明知道那种不正常的感情是他们异能间的本能吸引,但黑夜仍旧无法克制地靠过去,他渴望去靠近和拥有这个人。 他眼眸闪过一丝猩红,似乎连灵魂也跟着灼烧起来,反复叫嚣着,时刻提醒他,这个人是只属于他的。 第1章 岌岌1 “把你那该死的恶意收收!”黑夜一把扯住侯涅生的头发,将人拉至与自己齐平,皮笑肉不笑地警告起来,“我可不想在这深山老林里再失控一次。” 侯涅生“嘶”一声,倒吸口凉气,眼底那若隐若现的金色彻底消失不见,“现在满意了吗。” 他稍稍弯腰,看向黑夜的眼眸因笑意而微微上挑,像是在赤裸裸地勾人,又装得无辜,“我就不能是真的控制不住吗。” “少来,我都能控制住,你不可能控制不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黑夜松开侯涅生的头发,又立马转身不去看对方那张明目张胆诱惑他的脸。· 不得不说,侯涅生这人虽然自恋,但确实有自恋的资本。 朗目疏眉却又偏生有双多情的桃花眼,无端显得魅惑和勾人,如若稍稍笑起来,眸中流转的水波缱绻荡漾,似乎有无穷无尽不可诉说的爱意。 除此以外,他的鼻梁高挺,丰隆饱满,有些薄的唇上血色充盈,再加上内里反复压抑的疯狂与恶意,增添几分危险与神秘的外在气质。 如此叠加起来,即便侯涅生长发随意披散开来,美得不似人间有,也不会让人模糊他的性别。 哪怕撇去这张脸,黑夜也觉得侯涅生每一寸发丝都长在自己的喜好上,想要将他的发丝放在指尖把玩。 他有理由怀疑,即使没有那本能的吸引,自己也想把人占为己有,至少光是摆在旁边看着都会觉得愉悦,或者偶尔再上手摸两下。 黑夜压下心底的躁动,扭头走几步,见侯涅生还站在原地没动,又催促道:“大影帝,还不去前面开路。” 侯涅生故作疑惑道:“开什么路?” 当然摆旁边的前提是这大影帝不开口说话,他一说话准能将人气半死。 黑夜站在平桥前,顺着河流上游指去,挑眉问道:“你说呢,还是说你又在装傻,要说自己感觉不到上面的东西?” “感觉到了,但是......”侯涅生没有否认自己也能感受到上方的无尽恶意,毕竟有些已经被发现的秘密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他看向黑夜后方那河岸处的旺盛野草。野草坚韧而挺拔,粗壮的茎秆约到人的小腿位置,而且越往上游,植物就越发密集,在感知里还有淡淡的黑色包裹其上,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诡异。 侯涅生没有当除草工的打算,故作无奈道:“一般情况,我不出手。” “那现在呢。”黑夜回身掏出匕首抵在侯涅生胸前,“这样,就算特殊情况了吧。” 尖锐的匕首尖端将白衬衫下压,贴在包裹心脏的胸膛之上,只要再稍稍用力便会见血。 “对比先前你拉我跳楼来说,这并不算特殊情况,另外......”侯涅生抬手,搭在黑夜握住匕首的手上,主动将匕首往前推了些许。 分毫之差,匕首刺入胸膛,鲜血渗出瞬间染红衣衫,绽放出妖艳又血腥的疯狂之花。 “你不是跟我说,一直想这么做吗,彻底试一下,怎么样。”侯涅生的声音含笑且愉悦,似乎感受不到半分痛处,手稳稳握住匕首,缓缓推进的同时又用指腹缓缓摩挲着黑夜的手背,像是在进行某种疯狂的暗示。 “你难道不好奇,这样究竟能不能杀掉我吗。” 侯涅生的声音很轻,却像蛊毒般,充满致命的诱惑。 “啪嗒......”在即将彻底刺入的霎那,匕首变回弹珠又滚落到地上。 黑夜的手也因此贴到侯涅生的胸膛之上,粘腻而温热的血在他掌中蔓延,顺着手腕缓缓流淌,在他的袖口处同样开出几朵妖艳又疯狂的血色之花。 比起这个,黑夜更在乎被他手掌覆盖住的刀口。 他手中的伤口结痂,微微凸起抵在缺口上,似乎就这样彼此相联系,感受到了侯涅生那颗炽热又鲜活,只差一点便不能继续跳动的心脏。 突然,黑夜感受到什么,抬眼看向侯涅生,因为被他手掌那缺口在逐渐缩小,愈合........ 短短几息,伤口彻底消失不见,完全不是寻常异能者该有的恢复能力。 “大影帝,玩命可不是这么玩的。”黑夜抬眼看向侯涅生笑起来,“自残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 黑夜挣脱侯涅生的手,又拽住他脖颈上彻底用于装饰作用的禁制颈环,将人拉下后,黑曜石般的眸中却闪着些许怒意,“一点作为我所有物的自觉性都没有,谁允许你随便捅自己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侯涅生微微眯起眼,视线凝聚在黑夜被鲜血浸染的结痂伤口上,轻佻的言语中似乎也有几分怒意,“你自己捅自己捅得少了吗?” 黑夜:“.......” 好像还真的没法反驳。 黑夜愣神的短暂瞬间,侯涅生又抬手握住他勾着项链的手,将他的手向上抬,附在唇边在他指尖落下一吻,“你现在知道今后该怎么做了吧。”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落在耳中像是怪物的耳语,是种近乎宠溺的警告,眸中又适时闪过一丝危险地金色,令人毛骨悚然,写满了致命的疯狂与占有。 然而黑夜不算正常人。 “算你有理,暂时不跟你计较。”他松开项链又将手抽出来,似乎完全无视了侯涅生的警告,“赶紧走吧,谁知道目的地有多远。” 他走到一旁弯腰将弹珠捡起来拿在手中,径直朝河岸边走去,背影似乎有几分心虚。 黑夜抬脚踩在野草上,轻而易举地将它们压弯在地,走了几步后,低头看向掌中的结痂。 除了属于侯涅生的血,伤口彻底消失不见了,甚至看不到半点疤痕,仿佛那深可见骨的刀伤从未存在过。 疯子,黑夜背对侯涅生在心里骂道。 他刚刚在侯涅生感受到了名为愤怒的恶意,再联想自己不难猜出对方的想法。 那种不正常的吸引,他们彼此都有。 黑夜既然会因为侯涅生捅自己一刀生气,侯涅生看到他手上的伤口自然也会生气。 于是侯涅生借着黑夜的手给了自己一刀,用同样的方式予以警告。 但是.......如果那匕首没有及时变回弹珠,那一下会直接刺入心脏。 即使侯涅生的愈合能力超过普通异能者很多倍也不行,他......必死无疑。 这把匕首是他正式加入兴海分局后,贝岑烟交给他的,说是根据他在总局时的战斗数据综合起来后专门定制的,但黑夜却肯定管理局弄不出这样的东西。 交付的时候是白天,体内的黑夜看到那匕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东西本就属于自己。 “弑神,这是它的名字。” 黑夜透过躯体听到匕首名字的霎那,一股难以压制的锥心之痛自灵魂深处。 他倒在地上死死捂着心口,如同心脏被匕首刺穿一样。 他甚至做好了与这世界诀别的准备。 好在一切只是错觉。 黑夜不知世间是否有神明,但这把名叫弑神的匕首如同它的名字一样,锋利无比,天地万物、一切皆可斩断,从无例外。 “疯子。”黑夜语气低沉又骂了一句。 身后的侯涅生听到这话,不自觉笑出来,“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这点了。” 黑夜不清楚侯涅生知不知道这匕首的特殊性,但仍旧对他这种自杀式的警告方式很是不满,故意刁难似地问:“就不担心我没把匕首即使变回去,真你把自己玩死了?” “玩死了就玩死了呗,死在你手上也挺好的。”侯涅生满不在乎的话语从后方传来,“再者,你要杀我也不该是现在。” “什么叫死在我手上也挺好的。”黑夜追问起来。 侯涅生不假思索地回道:“至少我勉强算个他杀,比你拽人一起跳楼的自杀行为好点。” 真记仇啊,黑夜腹诽道。 但侯涅生有句话说得确实没错,要杀他确实不是现在,至少在他把所有秘密吐干净前,他还不能死。 另外,黑夜也算看明白了,侯涅生此人极善狡辩,如果不是被逼到极限,他不会吐出半点有用的信息,更不会去出手使用异能。 自知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黑夜也便懒得搭理侯涅生,好在后者也没有主动挑衅然后挨刀子的特殊癖好。 他们安静地顺着河岸向上,而且因为已经确认了禁制颈环对侯涅生没用,黑夜也没有压着速度,二人很快就彻底远离了界桥村。 脚下的山路逐渐拔高,四周的野草也越发旺盛,已经基本到达黑夜膝盖的位置了。 黑夜忍不住回头望一眼,侯涅生比他高不少,腿自然也长不少,处在小腿的野草离膝盖依旧还有不少距离。 黑夜瞬间不爽起来,正巧他眼尾余光看到些许界桥村的轮廓,还能看到最远处占地广阔又极其突兀的极乐之地废墟。 他突然发难,“大影帝,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私人会所王伟等人的口供,黑夜也看了,他们会全部聚在那里是因为钱程组的局。 而钱程组局的目的又是和侯涅生商量工作室的投资一事。 甚至,如果不是行程赶巧,贾德义也会过来,那就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一网打尽。 时间实在太巧了,偏偏是管理局行动那天,偏偏是又被黑夜撞见,更甚者借他的手将信息直接告诉了岑憬。 这些巧合加在一起,让管理局能联合其他各界部门,在第一时间开始了大范围清扫行动。 说这其中没有侯涅生的手笔,黑夜半点不信。 他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是怎么说动钱程的,又开出了什么条件,让他不惜将所有人都聚起来,隆重地欢迎侯涅生入伙。 然而可惜的是,唯一知道一切的钱程已经死了。 果不其然,侯涅生在后面故作疑惑起来,“什么?” 黑夜都懒得回头再看侯涅生一眼,想也知道他会笑起来,眼角微弯,眸中水波荡漾从而装出无辜的表情。 不把证据和事实摆在面前,侯涅生这人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然而恰巧,所有证据都完美避开了侯涅生。 再加上钱程已死,口供这方面侯涅生能想怎么编就怎么编,反正死无对证了。 又走了一会,野草的高度已经到黑夜膝盖以上了。 他们不远处巨大的磨盘面朝这边稳稳矗立,月光下能看到清晰的磨损痕迹。 磨盘后方则是一个彻底荒废又杂草丛生的村落,看样子估计就是冯建业口中荒废已久的碾石村了。 “进去了啊。”黑夜提醒一句,抬脚越过大磨盘。 没有了人烟,野植在村中肆无忌惮地生长,幽深而强韧,如蛇一般遍布在所有的破败建筑上。 这些植物似乎受到什么东西的影响,张牙舞爪到有些诡异的地步,清冷苍白的月光难以照亮它们,将村子都包裹在阴暗和幽怨之中。 而从黑夜的感知上来看,这些植物从根系到茎叶全部都散发着恶意,它们彼此缠绕,是由恶意编织而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光是看着便足以生出致命的破坏欲。 黑夜压下心底的欲望,毕竟这里还不是恶意的根源之地,来这里不过是顺便确认下冯建业的说辞。 “走了。”黑夜转身离开。 “这就走了啊。”侯涅生跟在他旁边打趣道,“我还以为你会把它们都砍掉呢。” “这里又不是根源所在,我干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干嘛,再说了,我砍它们干嘛。”黑夜看向侯涅生,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还是说你想搬来这穷乡僻壤,黑灯瞎火的地方来住,如果是的话,我不介意帮你清理下。” “要是就我们俩的话,倒也不是不行。”侯涅生轻笑一声,在黑夜略显诧异的目光中走出荒废的村庄,甚至察觉到黑夜没跟过来时,头也不回地催促起来,“还不走吗,你真想在这住啊。” “想也知道不可能。”也不知道是回答哪个问题,黑夜嘟囔一句跟了上去。 他们从碾石村遗址出来,继续沿着河岸向上前行,但不知为何气氛有些低沉,黑夜不开口说话,侯涅生也懒得去找没趣。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到达一个荒废的村子,或者说已经不能算是村子了,站在外面朝里看去,完全找不到属于人类文明的痕迹。 植物狰狞而诡异,从村中蔓延出来,像是噩梦中深渊里会钻出的扭曲触手。 但这里同样不是根源所在。 侯涅生看到黑夜没有要闯进去的意思,转身继续前进。 此时他们进入山林深处,河岸野草的高度已经到达侯涅生的膝盖以上,根茎也粗得离谱,相对的,其内的恶意也更加恐怖。 “匕首给我。”侯涅生朝后伸手。 黑夜没有立刻将匕首递过去,犹豫片刻不知在想什么,递过去的瞬间问:“你会用匕首?” “还行,以前拍戏的时候练过一点。”侯涅生接过匕首,在指尖把玩两下,像是在熟悉和适应,而后稍稍弯腰,将前方的野草拦腰斩断。 黑夜看不清侯涅生砍伐的动作,但能听到匕首划过的冷冽声,还有草木倏然落地的声音。 侯涅生也似乎不是练过一点这么简单,短短几息便拉远了黑夜的距离。 黑夜盯着侯涅生的背影,白衬衫是幽暗森林中唯一一抹亮色,无论多远都会被注意到。 这把匕首是专门为许明渊定制的,除了他,任何人拿到匕首,匕首都会变钝。 而现在侯涅生可以顺畅使用,要么是因为异能同源的关系,匕首将侯涅生错认成自己,要么就是这匕首和侯涅生也有点渊源。 黑夜不用细想,都知道是第二种,侯涅生这人就没一句真话。 他眼眸一瞬变得猩红,抬脚跟上去,无声地咬出几个字 ——大骗子。 第2章 岌岌2 他们的前进速度不减,当残月挂到天幕的正中时,终于到了根源所在。 河流源头是个广阔的湖泊,湖面漆黑而死寂,在月光之下与天地形成冷白的分界线,连绵无尽的阴郁森林与之相比都多了几分生机。 “就是这里了。”侯涅生站在岸边不远处,因为湖中可怕到近乎实质的恶意,眸中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丝金色。 他将匕首交还给黑夜,又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是我打算怎么办,而是该你动手的时候了,大影帝。”黑夜接过匕首,又横在侯涅生脖间,黑曜石般的眸子逐渐泛起血色,“现在算特殊情况了吧,我可不打算陪你在满是尸骸和恶意的湖里游泳。” 侯涅生视线转向黑夜,调戏道:“我以为你已经知道这种事威胁不到我了。” “本来也没打算威胁你,只是单纯觉得你脖子太光滑了,有点不习惯罢了。”黑夜说着用匕首在侯涅生颈间飞速划了一下,伤口不深,但鲜血还是缓缓渗了出来。 不等这血彻底流下,黑夜又用指腹在伤口上重重碾过,感觉到侯涅生颈间本能地颤栗,以及伤口没有立即愈合。 即使是还没来得及愈合,但黑夜还是有种被取悦到的兴奋,他的手指顺着侯涅生颈间的伤口向下滑落,钩住项链后将人拉向自己。 黑夜跟侯涅生贴得极近,能从对方略带金色的桃花眼里看到完整的自己,还有那双毫不掩饰的血色眼眸,他笑起来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大影帝,快去吧。” “表现好的话,我会给你奖励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挑逗意味,比起暧昧,更像是对某种凶猛动物的驯化。 侯涅生向前倾斜些许,主动在黑夜唇上亲了一下,眼眸中的金色光芒亮起又消散,“还记得吗,你自己说过的,别在这里玩火,失控就不好了。” 黑夜:“?!” 他这反客为主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侯涅生见黑夜仍旧没有放开自己的打算,转而笑起来,“还是说,你觉得光亲一下不够呢?” 到底不是真想发疯,黑夜立马放开侯涅生,眼眸里的血色也在压制下逐渐褪去,“别浪费时间了,快去!” 与黑夜设想中的解决方式不同,他以为侯涅生会用将那次空间抹杀的能力一样,将河水全部去除。 只见侯涅生缓缓走向河边,死寂的湖水随着他的靠近如帘幕般升起,高耸至天际,冷白的月光顺着黑水帘幕洒下,天与地就此接壤,整个世界都变得幽暗和死寂,充斥可怕的恶意,只一眼便能将常人逼疯。 更何况那水中还充斥无边的恶意,在黑夜看来整个世界都是扭曲而灰黑的,又夹杂千丝万缕的血色。 不对,至少中间的这条狭小而短暂的走道还未扭曲,它的尽头是侯涅生,是与黑夜一样,可怕到极致,稍有释放便能毁灭一切的恶意。 可在这被恶意包裹的世界里,侯涅生反倒是黑夜唯一的选择。 疯子,也不知道是谁刚说不想失控,就搞出这么大阵势,黑夜腹诽道,他将心底被起的恶意压下,抬眼望过去。 现实的灰黑世界中,侯涅生也是唯一的一抹白色,即便知道他是个疯子,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也只能靠过去。 “还不过来。”被黑夜彻底认定的疯子发出邀请,“还是说,你打算自己游下去。” 管他呢。 漫天遍野的恶意中,黑夜眼眸不可压制地再次闪过血色。 反正真失控了也不是他一个人发疯。 “催什么呢,大影帝,这不是来了吗。”黑夜抬脚朝侯涅生走去,站在他身边向湖底望去。 漆黑的湖水被封到两侧,露出一条缓缓向下延伸的尸骸小路,不知积攒多少年,这些大小不一骸骨堆积在一起,将湖底的泥沙完全遮盖,一眼望过去是灰白色的死寂。 有些头骨正对二人,空洞的眼眶像是在诉说无尽的怨念。 光是这条小道上的头骨黑夜就数不过来,很难想象整片湖底究竟葬送了多少人,难怪恶意深到连水都变成了黑色。 更远处,黑夜还看到一座类似寺庙或祠堂的古老建筑,建筑不大,上半部分爬满黑色扭曲的水草,下半部分被骨骸堆积覆盖起来,看不清具体情况。 但从黑夜的感知上来看,那座古老得不知年岁的建筑通体漆黑,无穷无尽的恶意如烟云般朝四面八方扩散。 很显然,这就是在群山之地散发恶意的根源之所。 黑夜压下心底躁动起来的恶意,先一步抬脚踩在骨骸小路上,霎那间,一段莫名奇妙的记忆闯入他脑海中。 他看到一个穿着不知哪个年代衣服的中年妇人抱着孩子跑来。 她蓬头垢面,粗布麻衣上满是补丁,朝向远处的古老祠堂跪地祈祷:“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这几年灾荒严重,家里已经揭不开锅,还有两个孙子要养,实在是留不下她了。” “您是神对吧,我知道是您保佑我们不受山匪侵扰,对吧,那你再保佑保佑我,不要让这孩子死后来找我索命!我真不是故意丢掉她的!” “神啊,您一定会原谅我的,会保佑我的,对吧,您可是神啊!” 中年妇人低头看了眼襁褓中熟睡的婴儿。 “呵呵.......”她有些疯狂地笑两声,将婴儿放在地上又用力对那建筑磕了几个响头,再抬头时额间已满是鲜血和尘土,“您一定要保佑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 黑夜回过神来,就见侯涅生莫名拽着他的手腕,问:“我刚怎么了吗?” “你突然晃了两下,差点失去意识摔下去。”侯涅生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古老建筑,眉头在一瞬不可察觉地蹙起,而后立马归于平静,“你刚看到了什么。” 黑夜也同样看过去,在那中年妇人的记忆中,那是座古老而神圣的石制祠堂,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岁月,光洁的墙壁在风吹日晒中磨损,逐步变得粗糙和斑驳。 祠堂的四周草木繁茂,苍翠欲滴。因为没设大门,从中年妇人跪拜的视角能清晰看到祠堂内部的一切,没有拜垫,没有供桌,甚至连香炉和石台都没有,只有一座被遮住双目的女性石像矗立在最里面中央。 那座石像不染尘埃,没有受到岁月的半分侵扰,嘴角微微扬起笑容,栩栩如生充满母性的光辉,又或者是妇人口中的神性,单是让人看一眼便会将心底的阴霭扫去。 而不像现在这般,化作无穷无尽恶意侵袭这连绵的群山,将草木都变成噩梦中才有的狰狞与扭曲。 “可能看到了造成这里一切变故的开端。”黑夜没有挣脱侯涅生的手,甚至反手又抓住后者的手腕,“你下来,看看是不是也能看见。” 或许是情况比侯涅生想象中严峻,他没有出言调戏或反驳,而是沉默地走下来。 黑夜做好侯涅生也要踉跄摔倒的准备,然而后者却什么意外都没有,面色如常地稳稳站在他身旁。 因为黑夜预想中的情况没有发生,侯涅生又主动朝前走两步,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为什么。”黑夜有些不解,他以为侯涅生会看到同样的东西,毕竟他们的异能同源,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只有他能看到,又或者....... “你不想看到,还是不能看到。”黑夜站立的位置比侯涅生的高不少,他居高临下地看向侯涅生,逐渐猩红的眼眸里有审视,有愤怒,还有杀意。 恶意让黑夜不可抑制地往最坏的方向去想。 侯涅生对这力量的掌控比他强太多了,如果他想做什么,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就像现在这样,一旦...... “你的恶意泄出来了,别想那么多,我如果想做什么,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动手了。”侯涅生将手指强势插入黑夜的指缝间,同他十指相扣,又将他的手牵到身前,俯身低头,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与出发前那调戏和惩戒的亲吻不同,他的动作轻柔而克制,只要黑夜稍稍用力便能轻易挣脱。 但黑夜没有。 在这满是恶意的世界里,侯涅生只要心生歹念,心底的恶意便会立刻释放出来,就像黑夜刚刚那样。 可在黑夜的感知里,侯涅生那里什么都没有,以至于在这充斥无尽恶意的世界里,他被衬托成唯一的白色。 就像天地间,月亮之于黑夜,也是唯一的白色,唯一可以抓住,握在手中的白色。 “就像你说过的,我是你的所有物,所以你无需信任或怀疑我,尽情利用我,驱使我就好了。” 侯涅生的嗓音低沉,显得有些压抑,像在极力克制什么,但说出的话语又极致虔诚。 虔诚到了一种不真实的地步,就像是演戏,专门表演给什么人看一般。 但这里,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 即便是演戏,黑夜也未从侯涅生身上感觉到恶意,光这一点就够了。 “你......”黑夜被侯涅生牵着,嘴巴刚吐出一个音节,又立马改口,有些杀意地瞪着侯涅生,“敢让我摔下去你就死定了。” “好。”侯涅生重新笑起来,仿佛刚刚的虔诚只是个错觉。 通向古老祠堂的路程不远,但他们却走得极慢,无数跪拜的古老记忆涌入黑夜脑海中。 他看到一个又一个恐惧又虔诚的男女,也看到不计其数被丢弃的女婴。 他看着最初平静祥和,充满神圣光辉的祠堂逐渐变成死寂哀怨的弃婴之地。看着四周的草木不再苍翠,被腐烂的血肉与绝望的灵魂侵蚀,逐渐变成今日灰暗扭曲的模样。 但是恶意没有外散,似乎那祠堂中的石像真有神力,将所有怨与恨都困在此地,经年不散,日月徘徊。 走到祠堂附近时,已经没有多余的记忆涌入黑夜脑海。 可在那积年累月的无尽恶意中,黑夜的眼眸不可抑制地变成血色,似乎距离失控只差一个契机。 不等侯涅生开口,黑夜猛地抬手挥出匕首,一个张开血口,尖牙露出的黑蛇蛇头在侯涅生前方倏然落地。 那些覆盖在祠堂上方的,根本不是什么水草,而是一条又一条通体漆黑的毒蛇。 又或者说,是人头蛇才对。 蛇的个头不大,也没有钻入阴影的特殊能力,攀附在祠堂粗糙的墙壁上,顶着一张张苍白浮肿的婴孩脸庞。 “嘶嘶——!” 它们朝二人张开大口,一张孩童的脸庞从嘴角裂开至脸颊两侧,里面的尖牙不长,甚至还带了几颗属于人类幼时的乳牙。 侯涅生主动松开黑夜的手,语气有些宠溺,“我知道你需要发泄,去吧。” 黑夜没时间计较侯涅生又发什么疯,但是这点他说得没错,自己确实需要发泄。 他看了侯涅生一眼,没有说话,径直朝前走去。 或许是这千百年间的记忆片段太过痛苦,痛苦连到黑夜都变得麻木,他的动作残忍而果断,英俊的脸庞之上第一次不带任何笑意,似乎真的就只是为了发泄,不让心底的恶意失控。 片刻后,黑夜身前堆积起无数人面蛇的尸体,蛇头随意散落,鲜血流出沾染在婴孩的脸上,像是它们在无声地绝望嘶喊。 黑夜推开侯涅生要搭上来的手,有些冷漠地说:“去把门口的骸骨弄走。” 侯涅生被推开的手悬在半空,什么都没说,如黑夜所要求的,走到堆积骸骨的祠堂门口。 他背对黑夜,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只一瞬间,堆积在入口处的骸骨便消失殆尽,空旷得竟与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黑夜走到侯涅生旁边,抬眼望进去,祠堂内部变得面目全非,墙壁上挂满泥沙污渍,地面还有些骨骸和更加细小的人面蛇。 站在这个位置,黑夜终于能看清这座被所有人共称为神明的石像了。 石像破损得不算厉害,不难分辨她的动作与面容,她双手交叠合于胸前,似乎在像准备向什么人行礼,嘴角挂着平和的微笑,似乎是个恬静而温柔的女性。 但用于遮目的面纱早已消失不见,再加上露出的双目有一颗被人为挖去,另一只眼睛经历千年依旧栩栩如生,仿佛真人般过于真挚地朝二人看来,仿佛下一秒便会彻底活过来。 可惜历经千年的恶意浸染,这神圣而慈爱的神像不复往昔,终究变得丑陋狰狞,连嘴角的笑容都变得诡谲阴森。 在最后一段涌入脑海的记忆中,黑夜知道这里虽然变得幽暗,但还不至于失控。 导致今日这般地步的原因是石像损坏了,缺失一只眼睛后,石像的力量再也不能压制这些恶意了,于是它们开始外泄。 而后在千年的地质变化中,这里形成湖泊,无尽的怨与恨顺着河流向下游去,将河岸两侧的植物渐渐污染,最后乃至群山都染上无尽的怨恨,连太阳的光芒都无法穿透进来。 “我要进去看看石像。”黑夜说着将手放在侯涅生面前,示意他像刚刚那样搀住自己。 侯涅生搀住黑夜的手,却在他抬脚迈进祠堂的瞬间将人拽回来,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扭头看向自己。 黑夜本就猩红的眼眸里泛起浓烈的杀意,未被控制的那只手立即握住匕首对准侯涅生的肩部,冷声命令道:“放开!” 见侯涅生没有松手,黑夜眼底的杀意更浓了,匕首立马前进些许,尖端整个刺入侯涅生肩膀,“再说一遍,放开!否则你这只胳膊就别想要了!” 第3章 岌岌3 “你失控了。” 侯涅生无视肩膀上的匕首,捏住黑夜下巴的手不断用力,迫使他只能看向自己。 看着黑夜那双杀意涌动的猩红眼眸,侯涅生又一次重复道:“你,已经失控了。” “我没失控!我好着呢!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黑夜紧盯着侯涅生,瞳孔轻微颤动,像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模样,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像是痛到了极致,只剩下麻木不仁的空洞。 他在侯涅生的眸中,看到了有些怪异的自己,不复平日的张扬随性,痛到极致后的麻木让他连笑容都消失不见,疯狂都成了一种奢望。 除了同一张脸,没有一点像他。 在侯涅生过于平静目光中,黑夜再也无法否认自己。 他.....失控了。 不是只有毫无理性的疯狂和杀戮才算失控,就像恶意有千百种,绝望或麻木何尝不是一种。 “滚!放开我!我不要你管,不要你.......”黑夜的声音有些发颤,匕首也向下刺了些许,大片的鲜血涌出,自侯涅生衣衫上晕染开来。 “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知道的,我的愈合能力究竟有多强。”侯涅生眼睫微垂,再开口的嗓音有些低沉,如盛开的罂粟对黑夜有致命的诱惑,“而且我不会失控的,也不能失控,所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这里的宿怨与悲鸣无须你一人承受。” “告诉我,现在。” “我看到了.......” “看到人们朝石像跪拜,称她为神,求她庇佑的同时又将自己的孩子丢弃在这里。” “被丢弃的孩子在这里孤独死去,腐烂的血肉和存粹的怨念不断积攒。” “那些东西将这里污染得面目全非,新生的草木扭曲怪异,石像与祠堂不再神圣。” “这里变成了弃婴之地,埋骨之所,无穷无尽的怨念让万物腐朽。” 黑夜的声音仍旧有些发颤,心底那麻木和空洞的恶意开始不受控制地朝外释放,声音也逐渐恢复正常,一同回归的还有险些崩溃的理智。 “在记忆的最后,这里虽然已经被彻底污染,但恶意没有向外扩散,当时的石像还是完好的。” 黑夜看向侯涅生,眼尾余光也能瞥见自己那把通体漆黑,名为弑神的匕首,这些突然涌入的记忆里,人们同样将石像奉为神明。 “这世间真的有神吗。”黑夜笑起来,那笑容像是在自嘲,“有吧,不然为何石像已经被污染成这样,还不让恶意扩散呢,跟个傻子一样。” 侯涅生将眼眸中不断闪烁的金色压下,捏住黑夜下巴的手缓缓松开,玩笑般说道:“非要这么说的话,你跟神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少来,别把我和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相提并论。”黑夜将插在侯涅生肩头的匕首拔下,瞥见他肩头血淋淋的伤口,强行挖苦道:“早就叫你放开了,非要自己上来找虐,现在挨了一刀,满意了?” “还好,总比看你变成行尸走肉强。”侯涅生笑着回道。 光看他说话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痛楚,云淡风轻到还能开玩笑。 但是...... 黑夜转身望向祠堂里的破损石像,这里的恶意实在太大了,不能久留了,必须快点把根源解决掉。 他刚抬脚要重新迈进祠堂,才发现最开始让侯涅生握住的手还没被松开。 他甩了两下胳膊见侯涅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扭头将手抬起来,“大影帝,你又要干嘛,我已经没事了,还不赶紧放开。” “但我有事。”侯涅生微微眯起眼,暗闪的金光在他眸中飞速扩散开来,黄金色的眼瞳看向黑夜,恶意没有外泄,但仍旧有些骇人,像只即将暴起撕咬咽喉的猛兽。 他将黑夜的手紧紧握住,极力克制、近乎压抑的嗓音从唇缝中挤出来,“我能讨个小奖励吗,你知道那是什么,对吧。” 黑夜不知道侯涅生刚突然想到什么东西,以至于突然变成这样。 他什么都没问,转身看向侯涅生,另一只未被牵住的手勾起侯涅生一截乌发,又在指尖绕一圈,而后继续上移。 侯涅生的发丝异常柔顺,缠绕在指尖完全不会打结,反而顺着手指上移的动作缓缓滑落。 黑夜的手拂过侯涅生颈间仍未愈合的细小刀口,最后轻轻附在他的脸颊外侧,食指指尖在他耳垂下方轻轻摩挲。 一句言语都没说,但侯涅生知道,黑夜同意了。 他有些愉悦地轻笑一声,将手附在黑夜的后脑勺上,而后将人缓缓朝自己推来,要俯身吻去。 “侯涅生。”在即将吻上的霎那,黑夜突然开口。 这是黑夜第一次正儿八经叫侯涅生的名字,虽然语气轻佻,没有半点严肃地感觉,但濒临失控的侯涅生依旧停了下来,他听到黑夜故作轻松地问:“这是我们那该死的异能造成的吸引,就像生物本能一样,难以克制,你分得清,对吧。” “我的本能在见到你的那一刻就不停告诉我,我想睡你,还想把你藏起来,占为己有,让你只属于我一人,但我的理智不允许我那么做。” 侯涅生与黑夜贴得极近,呢喃的话语伴随呼出的热气洒在黑夜的唇瓣上,似乎暖昧到了极点。 他顿了顿,又道:“我已经竭尽所能克制了,我选择吻你,并且将关于我的权利一并交予你,等待你愿意的那天。” “你会有这么好心?”黑夜的语气像是在嘲讽,亦或是挑衅。 “别挑衅我,你能感觉到的,我真有那个能力。”侯涅生说完,赶在黑夜再次挑衅前吻了上去。 黑夜到底没有拒绝,或许是恶意作祟,侯涅生的这个吻极具侵略性,那可怕的占有欲即便经过压制,也恨不得将他口腔中的空气掠夺殆尽,将人彻底吞入腹中。 侯涅生肩膀上的伤口很深,大片鲜血浸湿了衣衫,那腥甜的味道飘散在黑夜鼻尖,将那可怕的侵略性扩散到极致。 黑夜被吻得有些窒息,附在侯涅生脸颊上的手不自觉下移,掐住他的脖子稍稍用力。 片刻后,唇瓣分离,又扯出一道下坠银丝。 银丝断裂之后,侯涅生舔了舔唇,像是在回味什么,“味道不错,要不......” 黑夜掐住侯涅生脖子的手更加用力,恨不得将人当场掐死,“别得寸进尺!还不快放开!” 侯涅生很是知趣地放开黑夜,站在门口笑着看黑夜迈入祠堂,那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似乎是在对什么人进行无声的警告。 而黑夜刚迈入祠堂第一步就被迫停了下来,一股更加深刻而痛苦的记忆挤入他脑海。 “大哥,她.....她跑到那里面去了,我们......” “死娘们!会点拳脚功夫就敢伤老子!出来!” “他妈的出来!” ....... 一脸痞气,粗布麻衣的凶悍男人手持长刀,站在祠堂远处愤怒大喊,他脸上还有块很大的淤青,麻衣上也有不少泥印,显然是被他口中的女人打的。 他又怒吼几句,迟迟得不到回应,气得面红耳赤,一脚狠狠踹在脚边的碎石上,“有种你一辈子别给老子出来!在里面待到死吧!” 碎石被踢在祠堂的墙壁上,发出“咯噔”一声,又滚落在地上。 “吁吁......吁......”祠堂里,女人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沾满泥沙与血污的衣衫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女人似乎还受了不轻的伤,躺倒在地板上,鲜血从体内流出飞速浸湿衣衫,一同流逝的还有她的生机,以至于直到那几个土匪离开,她依旧没能爬起来,只能继续躺在地上看着祠堂外的景色。 扭曲而阴暗的怪异植株包裹腐朽的白骨,不知道积攒了多久,大大小小的骷髅多到骇人,有些还被包在发黑的襁褓中。 这些骷髅眼眶里空空荡荡,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女人似乎能从那空洞里看到它们腐朽前的绝望与恐惧,听到它们死前的悲鸣与嘶喊。 这种绝望深深感染了女人,让她逐渐接受自己也要死在这里的绝望命运,可面前的景色太过触目惊心,她不愿面生前对这可怕的景象,死后仍要与它们相视。 她艰难翻过身,看向不远处那双手合于胸前,将要行礼的遮目石像。 石像等人大小,栩栩如生,个子不算高,以至于女人抬眼就能看见后面墙壁上方的古老文字。 那文字类似象形文字,神圣而古老,似乎带有奇异的力量,即便跨越千年、间隔时空依旧能让人一眼明了。 【吾愿以身入梦,献于虚妄,行过去未来,驱百恶千祟,佑众生安泰,护黎民安眠。】 看到那行字样,女子不知为何撑着最后一口气爬起来,拖着沉重流血的身体走向石像。 “驱百恶千祟?” “佑众生安泰?” “护黎民安眠?” “君王昏庸无道!各国战争肆起!百姓流离失所!” “还有那土匪山贼,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就是你庇佑的世道吗!?” 女人靠在石像上,身上的血沾在石像身上,愤怒的声音在这遍地是骸骨的死地回响。 “连这该死的现世都不敢看一眼!” “你拿什么庇佑!拿你那假惺惺的悲悯吗!” 女人艰难抬手,也不知石像遮目的面纱是何材质,竟然被她轻易扯下,露出其下那双生动的明眸,仿若活人般,流露晶莹的光泽。 “看啊!这就是你庇佑的世界!满地的骷髅头!歪七扭八的植物!” “连草都不安生!你怎么敢叫人安生!怎么配叫我们安睡!闭上眼睛去等死吗!” 女人字字泣血,自灵魂深处的呐喊耗尽她了最后一丝力气,她靠在石像上踉跄着倒地,染血的指尖狠狠抓在石像上。 “咣当”一声,女人无力地倒在地上。 她面前,鲜红的血渍从石像一侧眼角划至脸颊下方。 这石像过于真实,加上这一抹血迹,似乎真如揭开面纱,重新见到这满目疮痍的世界后,因痛苦和无力而流下的一行血泪。 女人再无力抬头,只能倒在地上等待死亡的降临,如祠堂外的一众骸骨那般,绝望死去,肉身腐朽,灵魂哀怨。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弱,而石像那只染血的眼睛不知为何在逐渐失去光泽。 “咔嚓!” “咔嚓!” ..... 清脆几声,石像的眼眶裂开,那颗失去光泽的眼眸从中脱落,像颗暗淡的珍珠,缓缓滚到女人身旁。 那一瞬间,被压制的恶意开始扩散,腐烂与死亡的味道吸引来蛇鼠虫蚁,天空中乌鸦盘旋,而后落在祠堂檐上,发出怪诞的叫声。 通体漆黑的毒蛇吞吐蛇信,自骨骸间穿行,如受感召般进入祠堂,朝即将咽气的女人爬来。 黑夜隐隐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然而不等记忆结束,石像的另一只眼眸也在逐渐失去光泽,像是在相隔时空与岁月同黑夜对视。 “咔嚓!”一声,眼眶再次碎裂。 现实之中,黑夜踉跄两下莫名向后倒去,侯涅生上前一步将人抱住,低头见人安然熟睡后,察觉颈间的黑曜石突然亮起,还不等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听到奇怪的声响。 他抬眼望过去,前方破损石像仅剩的那只眼睛眼眶乍然裂开,眼珠从其中脱落又在坠落途中碎裂、泯灭,直至消散。 在极短的时间里,石像新破损的眼眶老化、朽化、眨眼间便历经千年,与另一只眼眶呈现同样的状态。 石像双手合于胸前将要行礼,嘴角牵起的笑容因一双的空洞眼眶变得更加诡异,本就可怕的恶意比先前更加浓烈,隐隐还透露出几分不详,两侧分裂的黑水帷幕更加深邃,月光照在上面竟无法呈现半点光影。 “嘶嘶!” 无数只人面蛇凭空出现,攀附在祠堂之上,感受到活人的气息朝祠堂涌来,裂至耳根的大口张开,猩红色的蛇信在其间反复吞吐,满是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侯涅生。 侯涅生眼眸瞬间变作金色,杀意毕露的同时又强忍着没将心底的恶意散发出来。 他连个眼神都没给身后叫嚣的人面蛇,而这些人面蛇还不等靠近便在顷刻间死去,半点尸骨没有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不是祂,你应该能看清这点。】 他看向双目空洞的破损石像,似乎在跨越无尽的时空与什么人对视,即便是空灵又虚幻的声音也掩盖不了其中的怒意。 过了很久,一道温和又极致虚弱的女声自虚空传来。 【我不是很清楚,但我相信你,可为什么,未来的你给我的感觉更像祂。】 侯涅生对那声音的问题避而不答,又道:【既然你知道,那么告诉我,你对他做了什么。】 女声没有立刻回答,侯涅生将黑夜护在怀中,又忍不住垂眸看向他,尖锐的眼瞳莫名柔和起来,再开口的声音却有几分沉重,【他对我而言胜过一切,所以告诉我,你做了什么,阮暮云。】 【我知道,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一个人,更何况,他看到往昔的同时,我也看到他和现世。】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是我曽一次次幻想的世界,时逢盛世太平,纵有罪恶未除,但不再是君王独道,文武攀附,有尔虞我诈但不复血雨腥风,虽算不得人人安居乐业,但不会再有人随意死去,依旧有人在经历苦难风霜,可也有更多人在伸出援手......】 【在将力量分给那个女孩时,我其实从未奢想可以真的见到盛世。】 【我......我们奢求的梦终于在未来成为了现实。】 【你怀中之人是个很好的孩子,但他灵魂缺失了很重要的东西,才导致他现在会这般不稳定,我能感觉到他体内有很多道封印,那封印的力量托生于我,所以我便用仅存的力量为他解开了一道封印。】 【你解开了哪道。】侯涅生的眼神莫名哀伤起来,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最初。】女声越来越脆弱,似乎下一秒便会彻底消散,【我已无法再行于未来,只能借用他看到过去的瞬间,在过去帮他解开封印,现世的这里肯定又发生了糟糕的变化,但还好你在这里。】 不等侯涅生回应,女声又道:【虚妄之地,已死之人,得见盛世,了无遗憾,莫给这太平徒增祸害了,待他醒来将我的肉身彻底毁了吧。】 【虽然不能真正见到你们,但我祝你们顺颂时宜,福乐安......】 虚幻的女声越来越虚弱,不等说完便彻底消失不见。 侯涅生张开口想说什么,但又突然作罢。 他将黑夜抱在怀中,又摸出那装有匕首的弹珠,弹珠在他手中转瞬变作匕首,眸中流转些许绝望与死寂,沉默地将匕首对准自己肩头,抵在伤口刚愈合不久的地方。 第4章 岌岌 “啪嗒,啪嗒......” 像是水滴从高处落下的声音,又像是脚踩过水坑的声音,火把的红光在狭长而昏暗的隧道中一闪一闪,显得微弱而渺小。 呼呼的风声传入黑夜耳中,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那道和自己同样的声音温和地说:“薄奚将军,劳烦您陪我专门走一趟了。” 黑夜一愣,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进入这段记忆的,而记忆里这个自己似乎比以往片段中的年纪不少,声音除了语气和现在相差无几。 “职责所在,理应如此,另外.......”声音从前方传来,被称作薄奚将军的光听声音似乎也比他大不了多少,语气不算冷但也称不上温和,“你对我无需这么见外,以后共事的日子还长着呢,直接叫我薄奚便可。” “说得也是。”他说,“谢谢你,薄奚。” 前方的人愣了下,才道:“不客气。” 四周的光线虽暗,或许是记忆里的他看不清楚,以至于黑夜也跟着看不清。 只有那个被称作薄奚的将军在他前面,似乎是为了防止他出现不测。 这是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他与薄奚不再说话后,就彻底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黑夜,又或者是记忆里的他,感受到了什么莫名地有些心悸,无比期待走出黑暗后见到的光景。 风声越来越大,出口也越来越近,火把那微弱的光在走出黑暗的霎那熄灭。 不同于灰暗而狭长的隧道,这里宽敞而明亮,明亮到刺眼的地步,所有的石壁都洁白无瑕,如玉般散发晶莹的光芒,但到底不是玉,这光芒冰冷而刺眼,又散发阵阵寒气。 他站在薄奚身后,不知为何心脏跳得有些快,像是紧张又像是激动,不等开口询问,薄奚便主动说道:“前面只有一副冰棺,里面似乎是具白骨,看样子还挺完整的。” “要过去看看吗。”薄奚又问。 “嗯。”他应一声,刚要从薄奚身后走过去,记忆却突然戛然而止。 不同于以往,黑夜没有睁开眼,也感受不到任何人,似乎陷入了一片虚无之中,时间、空间、乃至感知都消失不见。 【希望还来得及。】 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黑夜无法分辨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你......”黑夜想开口却异常困难,有种窒息般的痛苦。 【真实的言语不可存于虚幻,我能听见你心里的疑惑,所以无需开口。】 这声音温柔和煦的同时又异常虚弱,似乎下一秒便会消失不见。 【你是谁?】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突然出现和消失的记忆是你搞得鬼吗?】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 黑夜的问题很多,但那道女声选择全部无视,【很抱歉,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 【过去只是过去,梦境终归虚妄,现世方为真实。】 【所以,请不要怀疑或放手。】 女声自顾自地说着,说得云里雾里,黑夜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就不能说明白点吗?】 【回去吧......】 这三个字像是用尽了那声音全部的力量,黑夜消失的感知回归,猛然睁开双眼,就看到侯涅生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面庞,“醒了?” 他眸中飞速划过一抹金色,像是在担忧,不,是在害怕什么。 侯涅生居然会害怕? 不等黑夜细想,四周暴增的恶意便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烈到窒息的血腥气。 他心底产生某种可怕的猜测,看向侯涅生眼眸一瞬变得猩红,带着明显的怒意质问道:“我昏迷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侯涅生一脸笑意地将黑夜放开,任由对方打量自己,“比起我可能做了什么,倒不如说说你又做了什么,在你昏迷的同时,这里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黑夜没有着急回答侯涅生,视线在后者身上来回穿行,试图找出一丝破绽。 然而除了那浓烈到可怕的血腥气,侯涅生与黑夜昏迷前别无二致,连衬衫上沾染的血渍都没有任何变化,颈间的细小伤口也没有愈合,而自己的口袋里...... 黑夜伸手探进去,弹珠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没有丝毫被强行破坏或开启的痕迹,似乎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最好别让我抓到你把柄!”黑夜无可奈何地瞪了侯涅生一眼,恨不得用眼神从他身上剜下一块肉。 “呵呵。”侯涅生笑了下,抬手指向祠堂内的石像,将话题岔开,“不打算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黑夜转身,这才看到祠堂里双目皆失的石像,“怎么另一只眼也.......” 话说一半,黑夜想起在记忆里,与石像对视的诡异错觉,这才明白那不是错觉。 “过去只是过去,梦境终归虚妄,现世方为真实。”黑夜小声将那道虚无的话重复一遍,似乎明白了什么。 黑夜看到过去,即便只是记忆,但那时石像的力量还在,她借由记忆在过去对他做了什么,导致过去的石像失去另一只眼睛。 因此渴望扩散的恶意与石像镇压的力量更加失衡,前者彻底碾压后者,以至于现在四周的恶意扩散得更加厉害。 但是后面那句话呢,那又是什么意思。 “刚刚具体发生了什么。”黑夜问。 “你昏迷后,石像的另一只眼睛也掉了,还没彻底掉下来就消失不见了,然后眼眶开始朽化,几秒钟就变得跟另一边一样了,外面还出现了不少人面蛇。”侯涅生回答道。 他的语气没有半分严肃,似乎根本没发生什么大事,“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那边又发生了什么呢。” 黑夜没看到多出来的人面蛇,估计是被侯涅生解决干净了,那浓烈的血腥气似乎也得到了解释,但他还是莫名不爽起来,还不是一般的不爽,“不告诉你,自己猜去吧,不过我能告诉你另一件事。” 黑夜掏出弹珠,放在手中变作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石像走去,“过去只是过去,过往云烟而已,都不知道几百年前的东西,不该再对现在造成影响了,更何况是这种恶劣的影响!” 话音落下,匕首弑神刺进石像额间,匕身的血线亮起猩红光芒。 霎那间,石像从匕首刺入的地方开始碎裂,清脆的声响接二连三响起,如解脱一般,碎裂的声响如欢歌,与这绝望哀怨的地方格格不入。 黑夜拔出匕首,石像彻底粉碎,散落在地上再不成人形。 他将匕首变回弹珠塞回口袋,仿佛只是做了件平常的小事,转身的霎那也没错过侯涅生眼底转瞬即逝的惊讶。 不知为何,黑夜笑起来,那笑容有些可怕,像是在报复和发泄什么。 “那么惊讶做什么,大影帝。”黑夜朝侯涅生走来,故作疑惑地问:“难道你觉得我不该把石像毁掉吗。” “怎么会呢,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侯涅生话没说完,就被黑夜拽着领子拉过来,强行吻了上去。 侯涅生身上的血腥气很重,黑夜愤怒地在他唇上狠狠咬下,惩戒般在他唇角撕开一个血口,拽着领子的手也开始上移,指腹重重碾过他颈间的伤口,又勾起指尖反复划过,直至伤口重新流出鲜血。 黑夜在指尖沾满鲜血后才继续上移,捏住侯涅生的下巴将人分开,饱含恶意地调戏道:“你这影帝的称号当真名副其实,差点就被你骗过去了,你说是吧,大影帝。” “自残好玩吗,仗着自己愈合速度快,以为我发现不了是吗?”黑夜瞪着他,一字一句逼问起来,“按照你刚刚警告我的方式,我是不是也该给自己来几下呢?” “嗯?说话啊,大影帝。” 侯涅生沉默片刻,不知为何笑起来,那笑容发自内心,喜悦之意溢于言表,“真生气的话,你可以换点别的方式惩罚我,毕竟你知道的,这对我来说不算惩罚。” “另外,还记得吗,是你自己说过的别被本能控制,不是吗。” “我总不能在荒郊野外一个熟睡的人做什么对吧,那和强奸有什么区别呢。”侯涅生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黑夜的眼神有些露骨,仿佛在说早知道你想那样,我就不这样了。 黑夜更加气愤地放开侯涅生,有一种拳头打在豆腐上,反而深陷进入的感觉,“信不信,我把你那照片和性取向一起放网上曝光!” “曝光了,我直接挑明对象是你就好了。”侯涅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你说网友觉得我们是玉石俱焚呢,还是两情相悦呢。” “滚!”黑夜气得语塞,竟是不知该怎么反驳侯涅生,走几步将所有愤怒都发泄在不远处的人面蛇尸体上,一脚踢过去,将蛇头踹得老远。 他又走几步察觉见侯涅生还停在原地,回过头来吼道:“还不赶紧过来!不然就在那里跟那破石像,破祠堂待一辈子吧!” “来啦。”侯涅生抬脚跟上去。 没有那具彻底变得怪诞的石像,这里恶意虽然浓烈但不至于再让人失控,黑夜赌气般头也不回在前面走着,侯涅生跟在他身后,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他在黑夜即将彻底走出湖底骨路时,才稍稍回头望一眼祠堂,唇瓣开合又无声说了几个字。 【谢谢,还有,永别了。】 上到湖岸边,黑夜仍旧不理睬侯涅生,后者轻轻抬手,幽深而灰暗的连天水幕缓缓落下。 在无尽骨骸的中央,祠堂被最先淹没,眨眼间便再无踪迹,死寂而了无波澜的黑湖恢复原状。 想起其下数不清的骸骨,还有那些积攒千年的怨恨,黑夜这才开口问道:“这些东西,需要多久才会彻底消失呢。” 黑夜显然还在生气,语气在强装冷漠,故作公办公事的样子。 侯涅生没有立刻回答,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道:“有些陋习历经几千年都没彻底消失,更何况是堆积在这里的恶意,或许会消散,但不可能彻底消失。” 黑夜:“......” “稀罕你说这些吗,都是些糊弄人的废话。”黑夜不满地嘟囔一句,连个脸色都不给侯涅生,将人撇下后原路返回。 黑夜走几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撇嘴没好气道:“你还跟着我干嘛!” “护送你回去喽。”侯涅生说得理所应当,“荒山野岭,深更半夜,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呢。” “呵。”黑夜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你怎么好意思的,明明有你在才更不安全。” 侯涅生反问:“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废话。”黑夜继续回怼,“谁脸皮能比你厚啊,套了不知多少张面具搁脸上,比谁都能糊弄。” ....... 回去的路程很长,但二人斗嘴斗着就差不多走完了,等能依稀瞥见界桥村的轮廓时,黑夜才意识原来已经快回到起点了。 看到极乐之地那逐渐清晰的轮廓,黑夜终于想起了某件已经被他忽略掉的事情,问:“大影帝,我让你调查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侯涅生诡异地沉默下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黑夜等得不耐烦了,终于肯扭头看侯涅生一眼,“问你话呢,大影帝。” 见到侯涅生那莫名其妙的表情,黑夜眼皮子跳了跳,不可置信道:“你该不会一点没调查吧。” “从你跟我说开始,过了凌晨算上今天,才勉强四天。”侯涅生的语气有些无奈,“你觉得我有时间调查吗。” 话音落下,黑夜瞬间愣住了,即将开口的质问也卡在喉咙里随着“咕嘟”一声重新咽下肚,“那你接下来......” 侯涅生故作无奈地摊下手,“回医院继续躺着啊,你还记得我是个身受重伤,需要躺icu的人吗。” 黑夜:“.......” 把这茬忘了。 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一天时间就从icu里爬出来,虽然大部分异能者也不可能。 侯涅生见到黑夜吃瘪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一声,又突然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或者你还能直接告诉管理局,其实我没受伤,把我明目张胆地直接放出来。” “你的脑子是刚刚发疯疯傻了吗。”说起这个话题,黑夜莫名生气起来,“我要真把你交给管理局,早在古方镇的时候就交出去了,至于等到现在,等到和你......” “和我什么?”侯涅生笑着追问起来。 “和你能有什么,不知道你是我的东西吗,还要我重复几遍啊!”黑夜转过身重新向前走,步伐也快了不少,似乎是在赌气,“谁会把自己私有物充公上交啊。” 侯涅生似乎被黑夜这句话取悦到了,再次笑起来,跟在黑夜后面走回界桥村门口,走回这里才发现天色已经变得朦胧起来,似乎再过不久便是黎明了。 “不是要送我吗,就送到这里吧,大影帝。”黑夜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另外,回医院老老实实躺着,我不找你,不准随便乱跑!听到没有!” 不等侯涅生回答,黑夜像是笃定了他会答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走远之后还不忘挥挥手告别,“拜拜喽,大影帝,好好回去躺着吧,顺便记得帮我调查啊。” 黑夜快速回到停车的地方,坐上驾驶座的霎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交替开始了。 “在我昏迷的时候,他有做什么吗。”黑夜问。 那地方的恶意瞬间变浓了很多倍,想也知道侯涅生是怎么挺过来的,只可惜那家伙老是岔开话题,还死不承认。 白日如实答道:“你昏迷了,我也什么都看不见,所以只知道他抱着你。” “其他的呢。”黑夜又问,“比如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呢。” “没有,在你醒来前,除了类似蛇的叫声什么都没有。”白日再次回答道。 黑夜:“......” 妈的,一点证据找不到。 眼见交替即将结束,黑夜又在城堡关闭的霎那,匆忙道:“回去第一件事洗澡,另外今晚的事你别和任何人说,报告什么的,晚上我会去找岑憬说的。” “好。”白日接管身体,系好安全带后驱车离开。 第5章 岌岌5 上午十点左右,白日驱车回到私人医院。 罗毅的听力好到离谱,在楼上就听到汽车的声音就猜到是许明渊回来了,主动下楼迎接,“比队长预期的时间要早很多啊,一路辛苦你了,许明渊。” 他又看到白日衣服和手上都沾有血渍,又关心道:“你还好吗,需要找医生给你看看,然后包扎一下吗。” “不用。”白日摇摇头,毕竟这些又不是他的血,“我去洗个澡就行了。” “嗯。”罗毅见白日没有半点虚弱的迹象,也能猜到那些可能不是他的血,朝主体大楼另一侧的员工宿舍指去,“那边宿舍一楼最里面的房间,现在是我们在用,你直接进去就行,慢慢洗不着急,我顺便去给你买身衣服。” “对了,你车钥匙给我下,省得我再上去跑一趟了。”罗毅又问,“你码数我知道,款式呢,有要求吗。” 白日掏出车钥匙递过去,“不用,白衬衫就行。” “好。”罗毅接过车钥匙,又给岑憬发了个消息,驱车离开。 一小时后,白日身着崭新的白衬衫跟罗毅走进医院大楼。 因为刚洗过澡不久,再加上黑夜专门强调,以至于他把自己反复清洗了好几遍,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更白了,甚至因为次数太多,脸颊、脖颈、手指还泛起淡淡的粉色。 配上那过于英俊的五官和一双明亮的眸子,像是天然发光体一样吸引人,只要出现就不能被忽略。 好在这里是医院,再加上白日本身冷漠的气质,以及近乎一丝不苟的穿着才没什么人上来搭讪。 罗毅带白日来到三楼,推开一间病房房门走进去,除了二人,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了,连沈书尔都没例外。 岑憬细细打量着白日,见人完好无损回来了,朝他稍稍点头,”都找个地方坐吧,给你们说点事情。” 等罗毅和白日都找了个地方坐下,岑憬才道:“和你们说下总局刚发过来的报告,除了探查可能存在人造异能者的村落,其余所有常规任务都已经转交给相关部门了,而根据总局的意思,会在一星期后正式开始分配探查任务。” 岑憬刚说完,包括霍斩兰在内几个总局的异能者都面露诧异,似乎都对这指示感到奇怪。 “总局疯了?”霍斩兰躺在一张病床上,腿敲在另一张病床上,态度十分不爽,“这么大的事居然拖一个星期?” “是的,我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专门又问了一遍。”岑憬目光扫过众人,尤其是霍斩兰,示意他不要太激动。 “总局的意思是光一个界桥村就已经牵动了各方部门,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还有时间和精力,总要等他们结束手头工作再进行可能会大规模出现的后续工作。” “另外因为范云浩是走后门,被安排进分栏县警局,当地警部可能也鱼龙混杂,需要进行彻查和清扫。” “一星期,是总局给常规部门的整备和忙碌时间,而不是我们的,看总局的意思,这一个星期就当是临时给我们批的假了,让我们好好休息或放松,调整到最佳状态后,再回各自的所在分局待命。” 岑琛似乎也有问题,不等开口,岑憬便心有灵犀般回答道:“这是各部门局长及高层,连夜开了好几次联合会议,商讨出的最后结果,已经不可能再改了。” “嘴上说的好听,是给我们足够的准备时间,实际上是给某些人自己的准备时间吧。”沈书尔站立靠墙,手插在白大褂兜里,眸光微冷。 她言语间有些不屑,毫不留情地拆穿中央某些人的肮脏心思,“有了这次分栏县警局的事情,哪个部门不进行内部彻查啊,真等一个星期过去,能查出来什么,全是一群顶罪用的小鱼小虾。” “是啊,那心思就差摆明面上了。”岑琛坐在岑憬旁边,嘴角挂着熟悉的痞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似乎是要发火的前兆。 “不知道多少人在穷乡僻壤受苦受难,连个白面馒头都吃不上,他们那群坐办公室的倒好,全惦记着自己兜里贪的那点油水,留我们这群上一线的在这干着急。” “别气了,早就注定的事,没必要。”岑憬抬手揉揉岑琛的脑袋,见人还没消气,便将他的下巴抵在自己肩头,将手抽出来前,还不忘轻轻在他脑袋上拍几下,“他们俩都不在总局了,说就说了,你就少说点吧,死秃鹫。” “行吧。”岑琛嘟囔一句,又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勉为其难听你一句劝。” 跟卫简坐在一张病床上的尤晓第一次见到这一幕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然而他左望望,右望望,在座的居然没一个觉得惊讶,霍斩兰甚至换了条腿继续敲在他旁边,又顺便用脚尖踢了下他的后腰,“别大惊小怪的。” 尤晓:“?!” 你踢我干嘛? 这不值得大惊小怪吗?! 他略显委屈地看向卫简,试图寻找一丝认同,“卫简,你难道不觉得.......” 话说一半,尤晓才想起卫简对外界基本没反应,他才是这里问题最大的那个。 找不到认同的尤晓选择削弱自己的存在感,缩在卫简旁边,闭目装瞎。 “你们继续讨论吧,反正我现在人不属于总局,也不是出外勤、上一线的。”沈书尔笑着站直身子,冲几人摆摆手,转身离开,“正好到时间了,我先去巡视病房了,而且情况已经这样了,你们几个也别坐这里干着急了,吃喝玩乐去吧。” “假期这东西,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了。” “另外,有新情况记得通知我啊。” 岑憬这些一线的人手头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但沈书尔不一样,必须长时间待在医院里,现在上头给他们强行批了假,只剩沈书尔一人留下工作,到底不是很好。 罗毅看向沈书尔的背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沈医生你辛苦了,你这边要有需要也记得跟我们说。” “我没啥需要的,但你非要说的话,找总局给我这里多批点经费就行。”沈书尔说完关门离开。 霍斩兰又随口问道:“话说回来,现在咱们局长是谁啊,我记得我要下放那会就开始选举了。” “董睿安,董局。”岑憬回答道。 “那个爱装腔作势的家伙啊。”霍斩兰又换了个姿势翘腿,脚尖晃荡着,“也难怪现在管理局跟其他那些部门越来越没差了。” 岑憬几人都是总局的异能者,对那里的形势和规矩自然清楚,而尤晓本身对总局那些涉及政治的弯弯绕绕就不感兴趣,再加上沈书尔离开前说的也没错,他已经几年没正儿八经放过假了,难得的假期,傻子才不去玩在这里发牢骚呢。 他站起来伸个懒腰,“岑队,没别的事的话,我和卫简就走了,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你俩去哪啊。”霍斩兰问。 “我俩能去哪啊。”尤晓回答道,“带他在这里随便玩玩逛逛,顺便吃点好吃点,然后过两天一起回珺省啊,我们组长那性子,知道我们放假了,肯定催我们回去干活。” 尤晓说着牵起卫简的手,“走吧,反正你也听不懂,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意思,哥带你玩去喽。” 卫简安静地站起来,像个大号的手办娃娃般被尤晓牵着离开。 周泽锦也不是很喜欢这些话题,在尤晓出门前看向岑憬,无比期待地问:“教官,我能跟他们一起去吗。” 尤晓也停下脚步,反正这几天周泽锦也在他这边帮忙,带孩子这种事,一个两个都是带,没啥区别。 “没问题,去玩吧。”岑憬没有多加思考地答应下来,又抬眼看向尤晓,“尤晓,今天要辛苦你再多照顾一个了。” “没有的事。”尤晓领着两人出门,他将手放在门把上,关门还不忘提醒道:“霍斩兰,你要走记得提前通知我,我回来开车接你,就你那车技还是别指望上路了。” “尤晓,你怎么说话呢!”霍斩兰坐起来,对着关上的房门不满叫道。 “字面意思,说你车技太烂。”岑琛下巴依旧抵在岑憬肩头,大有拱火的意思。 “闭嘴!”霍斩兰黄褐色的眸子瞪着岑琛,“你个每年要拿整个三队驾照销分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 岑琛无所谓道:“总比某个驾照都是走后门拿的人强吧。” “别吵,说正事呢。”岑憬拍拍岑琛的脑袋,又看向霍斩兰淡淡将话题拉回正轨,“霍队,你刚刚还想问什么吗。” 臭花猫,就会训我,岑琛腹诽道,但下巴仍旧没有离开岑憬的肩膀。 “这个啊。”霍斩兰被岑憬一提醒重新躺下,继续翘起腿,有些好奇地问:“我记得那时候,不是挺多人支持岑副局的吗,怎么最后就变成那姓董的了。” “确实是这样,但是.....”岑憬回想起当年的情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件事是那些知道异能者的中央高层直接插手的。”岑琛可没有这些顾虑,直言道:“当年你成功下放后,三队队内还没人能顶上,我被迫从二队调过去当队长,那时候臭花猫是二队队长,姐是分局负责人,加上一队的端木随也跟咱们属于一边。” “那种情况真让爸上位当局长,跟把整个总局的武装部门握在手上有啥区别,迫于无奈,只能让了,不然你以为能轮到那姓董的啊。” “那还真是.......”霍斩兰目光扫过许明渊这个不属于总局的异能者,“挺让人寒心的啊。” 说起这件事,坐在一旁的罗毅情绪也有些低落,“现实而已,岑副局当时就说自己不可能上的。” 见白日始终没有说话,岑憬问:“许明渊,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白日沉默片刻,问:“谁当局长有区别吗。” “区别挺大的。”岑憬回答道,“不同于分局,总局毕竟是在中央,为了维持平衡,高层几乎都是普通人,异能者的职位上限只能到副局,局长必须由普通人来担任,不过因为我们的关系,父亲算是唯一一个站在异能者派别的普通人。” “多余的很多话我不方便说。”岑憬看向白日,“差不多明白了吧。” 岑琛一直搞不清楚白日到底是傻,还是单纯没有感情,插嘴道:“许明渊,你能明白臭花猫的意思吧。” “嗯。”白日点头,“待遇、派别、又或者总局已经产生了对立关系。” 岑琛诡异地沉默片刻,“倒也不用说那么直白,反正现在总局里面,多一堆自以为是的普通人在那里瞎起哄就是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这种情况在分局那边还不算明显,毕竟负责人也是异能者,不会惯着某些普通人乱来。”岑憬语气平淡地这个略显禁忌的话题揭过,“说起分局,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周泽锦回兴海?” “明后天。”白日回答道,毕竟晚上黑夜还要写报告,而且还有问题要问冯建业,也不知道人恢复得怎么样了。 “嗯。”岑憬没追问白日接下来要做什么,看了眼手机时间,又拍拍岑琛示意他把脑袋拿开,然后站起来,“就先说到这里吧,罗毅先辛苦一下,趁现在总局那边没空注意我们,带秦时去总局做个具体的异能检测,我和死秃鹫最迟后天也会回总局,如果真有人要找你们麻烦,就带秦时在周边几天,等我俩回去了再说。” “至于你,许明渊,先去好好休息,然后晚上的那个记得别惹事。” 岑憬离开后,岑琛也紧跟其后离开了,霍斩兰用有些探究的目光打量二人离开的背影,“他俩不会要背着咱们搞什么坏事吧。” “霍队,注意你的言辞。”罗毅也同样望过去,没听到他们说什么,推测道:“应该不是,回总局后岑队他们大概率又要分开了,估计是趁着现在还有机会,一起去哪玩吧。” “我猜也是。”霍斩兰坐起来,理了理被睡乱的头发,“那俩一天到晚粘一起,睡觉都要睡一张床上,能把他俩分成两队,上头也算厉害。” 罗毅:“......” 凡事不要只看表象。 关于这点,我已经不想说话了。 “还有,总局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吧。”霍斩兰又问。 “我们其实还好,毕竟一直在外面来回跑。”罗毅又无奈笑笑,“但一队常驻的人说,现在也就咱们行动组这边的几个部门还算和谐了。” “都是过命的交情,能不和谐吗。”霍斩兰理好头发,又掏出手机给尤晓发了个信息,“我也跟尤晓他们几个玩去了,过两天估计就回珺省分局继续上班了。” “总局那边有麻烦也可以随时叫我,再不行把贝姐和金队也叫回来,看他们还敢不敢闹。”霍斩兰也朝外走去,不忘摆摆手与罗毅告别,“还有,你顺便帮我给三队的人带个问候啊,就说他们前队长还活好好的呢,别受委屈了,一个屁都不敢放。” 罗毅:”......“ 三队一直都跟黑社会似的,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霍斩兰出门后,白日也站起来,问:“罗毅,有能补觉的地方吗?” 罗毅回答道:“要睡觉的话,就去早上洗澡的那个宿舍吧,正好没人打扰。” 白日点点头,抬脚也要离开。 罗毅又看了眼时间,随口提议道:“吃个饭再去睡怎么样,正好现在是饭点,把秦时也带上,吃完饭我俩去机场你正好回来补觉。” 罗毅说完,白日才感觉些许的虚弱感,想起自己确实好久没吃东西了,上次吃饭还是昨天下午一起吃的肉夹馍,他点点头,“嗯”一声。 “走吧。”罗毅又道,“去外面吃怎么样,吃完饭你直接开车回来就行,我带秦时打车去机场。” “好,我不挑食,吃什么你决定就好。”白日回答道。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吃什么。”罗毅推开房门,听到秦时在楼上和护士的说话声,“走吧,先去楼上找秦时,让他决定吧。” 几分钟后,三人下楼,驱车离开私人医院。 离开前,他们还碰上了专门找来的沈书尔,让回来时帮忙带些女生和小孩会喜欢的零食,因为有些受害人的精神已经开始恢复了,再加上还有不少小孩闹腾得厉害。 另一边,岑憬驱车跟岑琛离开私人医院,岑琛不知道岑憬怎么想的,等彻底离开私人医院,才调侃道:“臭花猫,你干嘛啊,带我出来二人世界度假啊?” “不然呢,难不成又等分开来出任务后,你再大晚上专门飞过来找我?”岑憬回答道。 从分成两队后,岑琛有些时候会趁着出外勤不在总局,任务又正好结束时,悄咪咪在晚上变鹰跨省飞来找岑憬,这件事没被上面发现全靠两队队员齐心协力的共同隐瞒。 想到这件事情,岑憬又眉头轻微蹙起,不知是烦躁还是担忧,“这么多次,一点没被人拍下来,或者撞飞机上,真是难为你了。”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担心我吗?”岑琛轻佻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看向岑憬的眼眸炽热到似乎要将人灼烧殆尽,“臭花猫,要关心我就直说,道理我都懂,下次嘴别这么硬了。” 他说着还把手放到岑憬大腿上拍了拍,“放心,我保证不会出事的。” 岑憬:“......” 但凡出事了,整个二队,三队都要受罚。 他感觉到岑琛手还没拿开,飞速低头看了眼也没多说什么,又道:“另外,玩归玩,我也不打算让某些人过得太舒服了。” “你打算怎么办?”岑琛问。 “我.....”岑憬想了下,“等晚上再具体和你说。” “晚上?”到底是亲兄弟,岑琛想了下立马反应过来岑憬要做什么,他惊讶道:“你要跟许明渊另一个人格一起搞事啊?!” 岑憬手中的方向盘差点没拿稳,不明白岑琛是怎么能将他的意思曲解成这样,不等开口解释,岑琛开始疯狂劝说:“臭花猫,你刚怎么劝我的来着,现在自己带头跟个疯子去搞事?” “还有,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他犯错了有咱姐保着,咱俩可没有啊。” “难不成你打算犯事之后带我投奔咱姐吗,她要不要咱俩还是个问题呢。” “搞不好,我要跟你亡命天涯了,臭花猫。” ...... 岑憬将岑琛的手从自己腿上拿走丢一边,“你脑子里整天想得都是啥,手拿开,别靠着我了。” 他余光扫过岑琛,见对方完全不打算乖乖听话,又在路口处急转弯,本就是午饭高峰期,再加上驶入闹市区后开开停停,这一下让差点就晕车的岑琛彻底晕车了。 “呕——呕!”他干呕两声,强忍着没吐出来,“臭......臭花猫,你.......怎么开车的,要.....要吐了啊。” “你要等我把话说完,也不至于这样,安静坐好吧,死秃鹫。”岑憬的语气有些冷漠,“还有,别吐我车上,老老实实听我把话讲完。” “......哦。”岑琛难受地将头靠在一旁,又打开车窗,静静看着窗外缓缓后移的街道与树木,只听岑憬淡淡说道:“你以为我是你啊,凡事都不考虑后果,我没打算跟许明渊搞破坏,只是单纯问他点事而已。” “行吧,勉强信你。”呼吸过新鲜,岑琛勉强好受了点,“不过你打算怎么做,要被总局查到我俩私下搞事,可不是......” “你私下搞的事情可一点不少,别把自己说那么无辜。”岑憬说着打开转向灯,将车驶入停车场,“总而言之,你放心就好了,大不了走一步看一步。” 岑琛:“?!” 这和我最开始说的可能亡命天涯有啥区别吗? “好了下车吧。”岑憬将车停好,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岑琛也跟着下车,看向不远处的大楼表情略显疑惑,“臭花猫,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啊?” “吃饭。”岑憬边走边掏出手机给什么人发消息,“你上次不是要和萧问远他们吃铁板烧结果没吃成吗,这上面有家评分还不错,放假通知正式确定的时候,我就打电话定好位置了。” “啊?”岑琛愣了下,而后笑着揽过岑憬的肩膀,在他身上蹭了蹭,“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呢,岑憬哥哥~” 他眉眼间都是笑意,又不怀好意说道:“不会是要贿赂我干什么坏事吧。” 岑憬发完消息将手机收起来,又抬手将岑琛推开,“别闹,你要不想吃可以回去待着,或者直接飞回平燕。” “啊?臭花猫,搞半天,我大老远跑过来给你又是打架,又是打杂的,你一顿饭就想打发我啊!?”岑琛不满地嘟囔起来。 岑憬抬眼望过去,用眼神询问,你还想怎么样。 岑琛笑嘻嘻道:“总局正式的任务批文下来前,你必须和我待一起。” 岑憬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岑琛,“这几年除了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俩哪天没在一起。” 岑琛沉默片刻,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妈的,这个要求提得亏大了啊。 第6章 岌岌6 对于能去管理局这件事,秦时虽然面上不显,但内心却异常激动,加上沈书尔还拜托白日带点东西回去,他直接导航找了个大型超市,在超市旁边又随便进了家家常菜馆解决了午饭。 三人快速吃完午饭,进入超市,却在琳琅满目的零食柜台同时站定不动。 白日,一个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更何况是帮女人和小孩买东西。 秦时,一个以为自己是怪胎,常年远离社交,连女性朋友都没几个的人,也不知道该买什么。 罗毅则想要买一堆瓜子和果仁带回去,手都放在有瓜子的货架上了才想起来,他勉强算只鸽子,大部分正常人应该不会喜欢零食全吃这些。 他讪讪收回手,和旁边的秦时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同时叹了口气。 或许是三人容貌过于亮眼和吸睛,又站在零食货架前好几分钟都一动不动,有几个超市工作人员终于忍不住过来,她问:“几位帅哥,看你们站老半天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白日面无表情没有开口,秦时不动神色往旁边一两步,毕竟把自己当怪胎减少社交十几年了,乍一下子确实难以改过来,罗毅无奈担当社交的重任,转过头来笑着对工作人员说:“我们要买点女生和小孩喜欢的零食,有什么推荐的吗。” “这多种类可多了呀。”工作人员说话的同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点小事,三人能纠结半天,打趣道:“要不我帮你们装点?” “嗯,麻烦了。”罗毅说,想起私人医院受害者的人数,又道:“请每样多来几份,人比较多。” 半小时后,白日开着后座和后备箱都塞满零食的车子回私人医院。 回到医院后,因为一趟拿不走,白日又弄了个拖车拖着。 几分钟后,他找到沈书尔,将大拖车上的零食交给对方,沈书尔看着堆起来可能要比自己人高的零食陷入了沉默。 沈书尔:“......” 我就是想哄哄小孩而已,你们买这么多干嘛。 然而白日可察觉不到沈书尔的尴尬,在听到对方象征性的“谢谢”后就转身离开,去员工宿舍留给他们那间房补觉去了。 沈书尔看他远去的背影,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给他治疗的那段经历,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不,空气上的感觉。 “欸——”她无奈叹口气,又轻轻摇摇头,推着推车离开。 说实话,白日其实不是很困,象征性补了一觉,正巧在六点多的交替前夕醒来。 他穿好衣服从宿舍出来,走回医院大楼,又在四楼的一间病房找到沈书尔,“沈医生,冯建业现在在哪里?” “那位老人家啊,你先等一下。”沈书尔将手中的糖果递给最后一个孩子,也摸了摸他的头,“吃吧,姐姐跟你说过的,很甜,很甜的糖果。” 她见到小孩都将糖果塞进嘴里,才领着白日走出病房,朝楼梯口指去,“五楼最里面的单人病房,他精神状态勉强还算可以,但身体状况很糟,你找他有事的话,尽量别刺激他。” 不等白日点头,沈书尔又道:“尽量问快点,我怕晚上那个出来会把老人家吓着。” “知道了。”白日点点头,转身离开。 体内的黑夜:“......” 这医生真记仇啊。 白日很快来到五楼最里面的病房,推门走进去。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冯建业躺在中间的病床上,头灯的灯光有些刺眼,将被病号服包裹的过于枯瘦的身体展现得一清二楚。 他眼睛半睁半闭,还有几个吊瓶连在手上,再加上深陷的眼窝,实在看不清睡着没有。 似乎是巡查的护士怕冯建业过于无聊,将床正对面的电视打开,循环播放起古早的狗血连续剧。 电视剧的声音不大,再加上白日没有刻意压低脚步,伴随光影闪动,冯建业才隐约感觉有人走过来了。 他艰难睁眼望过去,但无奈视力太差了,等白日彻底走近,才彻底看清来人是谁。 一瞬间,冯建业那双如死灰般的眼眸重新燃起微弱的火光,透露出些许属于活人的鲜活气息。 “你认识我吗。”白日站在冯建业的病床前问。 冯建业艰难地摇下头,“不认识。” 白日沉默片刻,又问:“那位赵玄之道长还对你说过什么吗。” “那时候,我问他,如果有天怪物回来了,他还会来我们村救我吗,他说......”冯建业的语速很慢,像是在追忆那久远的过去,“会有新的人来挽救这濒临崩坏的世道,或许一辈子我都无法等到那人,但只要等到了一眼便能认出来。” “你为什么觉得是我?”白日平静地问,没被冯建业的话勾起半分好奇。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只是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肯定你是道长口中的人。”冯建业想要坐起来,似有所感地看向许明渊,又突然停了下来。 许明渊的面容依旧冰冷平淡,白衬衫穿得一丝不苟,但总有什么不对劲,他疑惑道:“你......是谁?” 刚无声交替完的黑夜愣了下,他学着白日装冷漠虽不能百分百一样,但很少有人能第一眼就看出差别。 而以冯建业现在这种被管理局看护的状态下,黑夜被识破后,也懒得装了。 “我俩是一个人,只不过现在到我上班时间了,白日要回去休息了。”黑夜抬手将衬衫最顶端的两个扣子解开,嘴角扬起笑容,手插在裤兜里,“你怎么一眼就看出来的?” “你......像人。”冯建业回答道。 “像人?”黑夜饶有兴趣地笑起来,“你是说白日不像人吗。” 冯建业摇摇头,看向黑夜那双明亮且含笑的眼眸,“他眼睛里太空了,什么都没有,他......” 冯建业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支吾半天也没把下半句憋出来。 “没关系,我大致猜到你想说什么了。”黑夜站在床头又随意打量冯建业几下,“还有你口中濒临崩坏的世道又是什么意思?” 冯建业再次艰难摇头,又长叹一口气,沙哑的嗓音里带有无限的遗憾,“很抱歉,道长只跟我说过这些。” 黑夜在这饱受磨难的老人身上感受不到恶意,故而也没有过多刁难,“好好休息吧,老人家,有些问题,我会去别处找答案的。” 他顺手将病房的灯光调暗,又看向前方正在播放的古早电视剧,“电视要关了不?” “不用了。”冯建业说,“有这点声音在,我至少能知道自己还活着。” “好。”黑夜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没问冯建业为什么执着于活着。 他走出病房,到楼梯口的时候抬头向上望去,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侯涅生怎么样了,有没有乖乖装昏迷,但联想先前几次被岑憬撞见误会的场景,又冷哼一声,立马改变主意。 下楼前,还不忘朝楼上挖苦一句,“自己一个人搁楼上老实躺着吧。” 他慢慢悠悠下楼,因为知道岑憬还没回来,又百无聊赖地去找了沈书尔,看看这位当年差点被自己把脑袋开瓢的心理医生怎么样了,见到自己会不会吓一跳。 谁想沈书尔见到黑夜后,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直接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淡淡警告道:“吓我可以,吓我的病人不行,他们受不起你那种玩笑。” 不等他开口回怼,沈书尔又掏出一个棒棒糖的零食包装袋,“这个,出去再买个十包回来,小孩都挺喜欢的,顺便再带点奶粉和尿不湿回来,买什么牌子你自己搜,因为我也不知道。” 黑夜:“......” 这医生使唤他的态度为什么那么自然。 沈书尔见黑夜没动,又道:“你有什么疑问吗?或者要有什么要紧事的话,你就先去办,我这边不是很着急。” “没啥事,我马上就去。”黑夜嘴角一扯,转身离开前又有些恶劣地问道:“沈医生,你就不怕再把你绑起来吗?” “不怕。”沈书尔将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面色平静,心底同样没有一丝恐惧,“恰恰相反,关于那件事,我还要感谢你一下。” 黑夜一愣,乍然间竟是不知道他和这医生到底谁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你教会我一个道理。”沈书尔与黑夜对视,主动解释道:“我是医生,不是上帝,不能单方面决定一个病人的一切,当时让你过来治疗的时候,没人问过你们到底想不想融合或消失,不是吗。” 黑夜不明白沈书尔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当时确实没人问过他,直接越过贝岑烟,把他骗到总局去了。 “你们组长告诉我,白天那个人格挺遵纪守法的,如果他不同意,你是不可能去把我绑起来脑袋开瓢的,所以,我俩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单纯是总局某些人自以为是的家伙造出来的误会罢了。” 说到这里,沈书尔点到为止,先一步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不忘再次提醒道:“晚点回来都行,但别忘了买东西。” 黑夜:“.......” 捉弄人不成反倒要去跑腿的黑夜,无奈下楼,还不等出医院大门,正好在楼道碰上回来的岑憬与岑琛。 岑憬似乎是为了黑夜专门赶回来的,刚看到人就将人叫住,“许明渊,你先别走,我有点事要问你。” “正巧,我也有点事打算跟你说。”黑夜抬眼看了下岑琛,似乎在用眼神询问,不把他支走吗。 岑琛“呵呵”笑两声,“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黑夜双手摊开,满不在乎道:“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岑憬刚想说什么,突然手机传来信息提示音,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又改口道:“都一起过来吧,找个地方商量点事情。” 这家私人医院的环境很好,主楼后面有专门给人用于疗养和放松的地方。 茂密的人工绿林中,一条用雨花石铺垫和装饰的小路在中间蜿蜒曲折,一侧安置了不少石桌和圆凳,另一侧是个不算太大的人工池塘,池边铺着造型各异的青石,稀疏的细长芦苇在池浅处随风摇曳,被不远处的石亭路灯染上些许鹅黄,不至于太过素淡。 似乎是为了让病人不至于太过无趣,池塘里还有几只毛色亮丽的鸭子来回游荡。 它们像是见惯了人类,看到岑憬几人过来也不觉害怕,依旧自由自在地漂浮在水上。 因为医院现在都是刚被解救出来的受害人,池塘这边没有任何人在,岑憬找了个最靠池塘的位置坐下。 他身侧不远处就是个石亭路灯,微暖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让故作冰冷的五官稍显柔和。 岑琛没坐到凳子上,直接手撑在石桌上,靠在岑憬旁边,目光看向池中的鸭子,似乎是想抓只上来玩玩。 而黑夜更直接,站在池塘边找了块光滑扁平的石头,手腕一甩,石头打个几个水漂,正好落在鸭群的旁边。 水花溅在鸭子身上,有几个鸭子冲黑夜“嘎嘎”叫起来,不满的态度溢于言表。 “许......” 岑憬刚开口就被黑夜打断了,“那河里的骸骨没必要再叫人去调查或者打捞,一是数量太多了,根本捞不完,二是根据中央那些人对后续任务的态度,他们大概率不会允许河里那些东西暴露到民众视野里的。” “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岑琛的态度不以为然,毕竟那些界桥村村民也说过,他们最开始会把染病的男女丢到河里处理掉。 “界桥村还好,尸体算少的了,河的源头处是个巨大的湖泊,而那湖原本是个专门弃婴的地方,整个河底都是弃婴尸骸。” 黑夜随手朝鸭群旁边丢了个石头,看着嘎嘎乱叫的鸭群,语气有些漫不经心,“那些尸骸已经积攒成千上百年了,你觉得那种东西有谁会专门费心思来捞,又捞上来干嘛,练习数数吗?” 话音落下,双胞胎谁都没说话,似乎是在消化黑夜话里的惊天内容。 黑夜久久得不到回应,忍不住朝二人望去。 或许是岑憬心中所想之事含带恶意,黑夜得知感知到零星半点,他笑着提醒道:“从感知上来看,那连绵的群山都是黑色的,全部都是怨恨和绝望,连植物都是由此滋养长大的,人要是随便进去,十有八九会被逼疯,所以它不适合,放弃吧。” 岑憬愣了一下,但很快想明白黑夜是怎么猜到他想法的,轻叹一口气,“确实不合适。” “另外,关于那条河的事情,我不打算上报。”黑夜捡起脚边最后一块扁圆的石头,朝池塘中央丢去。 石子在河面泛起几个小小的涟漪,又彻底沉入池底,短短几息的功夫,池面恢复原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噔噔——”岑琛手在石桌上敲两下,“臭花猫,你俩背着我打什么哑谜啊。” “没什么。”岑憬淡淡解释道,“不想让某些人太过舒服,我原本打算把界桥村的事情爆点出来,让人忙起来的,但现在看来,界桥村那边的事情却是不适合爆出来。” “那你呢?许明渊,你不上报总要有个理由吧。”岑琛又看向黑夜追问道。 “你们信我吗?”黑夜反问道。 岑憬想到前天晚上黑夜和他说过的话,瞬间想到某种糟糕的可能,以至于眉头轻微皱起,语气也有些不可置信:“总局里有人不干净?” “臭花猫,你认真的?”岑琛脸上的玩世不恭立马褪去,还不忘看向黑夜,眼神锐利紧盯着他,言语间有几分警告的意思,“许明渊,有些东西可不能随便开玩笑。” “我只是提醒你们小心点而已。”黑夜转过身来,眸中闪过一丝猩红,故作无奈地耸耸肩,“而且,这话是你们自己说的啊。” 岑琛跟贝岑烟一样极其护短,再加上本身脾气也不算好,黑夜的话落在他耳中和挑衅没什么区别。 霎那间,原本平静的池塘被带起一阵狂风。 风如利刃,将池边的芦苇齐根斩断,黑夜站在芦苇的断根附近纹丝未动,但随着他脸颊一侧浮现出一道细小的血线,眸中的血色开始逐渐凝实,唇边扬起的笑意也越发明显。 “死秃鹫,别吵架,更别打架,许明渊不值当在这种事上说谎,就算你不信他,难道连姐也不信了吗。”岑憬将手搭在岑琛的手背上,抬眼间,几道纯黑的荆棘快速生长,立于两人中间。 他与岑琛对视,黑蓝色的眸光算不上柔和,但却安抚得十分有效,冷冽的风在逐渐归于平息。 竖起的荆棘屏障缓缓下落,岑憬又转头看向黑夜,“你感受到了什么,能说具体点吗。” “看在你没打算对我下杀手的份上,勉为其难吧。”黑夜略带挑衅地看了岑琛一眼,但眸中的血色却在散去。 “呵。”岑琛冷笑一声,“看在臭花猫和姐的份上,懒得和你计较。” “我只感受到过一次。”黑夜手抵在下巴上,认真回忆起来,毕竟那还是他训练时期的事情,“是深冬时节,在总局的办公楼内,一股近乎凝实的恶意,那恶意叫嚣着要毁灭世界。” “有人想毁灭世界,但只是想想,可那恶意告诉我,那人正在朝这个目标前进。”黑夜又沉思片刻,再次补充道:“我可以确定是,那恶意的主人不属于特殊行动队。” 训练内容也会包括实战训练,为尽可能保证学员安全,特殊行动队也会派人随行,故而黑夜跟当时特殊行动队的所有人都打过照面。 “你不早说。”岑琛恨不得用眼神立马在黑夜身上剜几刀,但凡他先说不是特殊行动队的人,自己都不至于发火。 黑夜抬手将脸颊上的血线抹去,没有丝毫捉弄人的愧疚之意,“你给我说的机会了吗。” 岑琛:“......” 好像是这么回事,完全无法反驳。 “你说的这件事,我回去后会多加注意的。”岑憬又用手指在岑琛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下,而岑琛感受到手背的搔痒,反手用自己的小指钩住岑憬的。 岑憬默契地将小指勾起,彼此间连个对视都没有,却无声定下了某个约定。 第7章 岌岌7 清省金江市,地价最高的某个别墅区,温柳正坐在沙发上翻阅最新的时尚杂志。 温柳随意穿了件丝质睡衣长裙,微卷的长发披散开来,眉眼柔和恬淡,因为保养得当,岁月只在她眼角留下浅浅的痕迹,反而显得更加优雅。 她如盛开的栀子花,素雅而清香,让人忍不住靠近,渴望依偎在其身侧。 突然,她听到别墅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以为是自己的丈夫回来了,谁想抬眼却见到了自己本该在外完成毕业作品的小女儿。 似乎是见到许久未见的小女儿,温柳立马将手中的杂志放下,走过去给了她一个无比亲昵的拥抱,“我的小宝贝,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想家了吗?” 姜初槿紧紧抱住温柳,在她怀中“嗯”了一声。 “那怎么回来也不和妈妈提前打声招呼,好让妈妈去接你。”温柳轻轻抚摸着姜初槿的后脑勺,见姜初槿还抱住自己不松手,又柔声道:“我的小宝贝,你怎么了,是在外面受委屈了吗?” “......没有。”姜初槿紧紧抱住温柳,在她怀中又蹭了蹭,有些哽咽地呢喃道:“就是想家了,想吃妈妈做的桂花松糕了。” “嗯,那妈妈明天做给你吃好不好。”温柳继续柔声安慰道,她捧起姜初槿的脸,用指尖将她将要滴落的泪水抹去,“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回家了就没事了,想哭就大声哭出来,爸爸妈妈都在呢。” 姜初槿到底还是将泪水止住了,没有哭出来,将温柳不舍地放开,“才没有委屈呢,就是想回家。” 见姜初槿没有想说的意思,温柳也不追问,主动揭过话题,“也对,我的小宝贝这么好,怎么有人舍得你受委屈呢,现在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等爸爸回来了再一起吃点东西。” 姜初槿点点头,温柳又摸了摸她的脸庞,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世上最昂贵的珍宝,“要不要妈妈陪你上楼洗个澡,换身新衣服呢。” 到底也不是几岁的娃娃,姜初槿摇摇头,有些害羞地说:“妈妈,我自己可以的。” “那就好。”温柳牵起姜初槿的手将人带到电梯门口,“有事了就叫张嫂,或者叫妈妈也行,我们都在的,你已经回家了。” 等到姜初槿进入电梯,电梯门彻底关闭后,温柳才重新坐回沙发上,拿起手机不等拨打电话叫人查查姜初槿发生了什么,一通电话就先一步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温柳犹豫了一下才接通,“喂,你好,哪位。” “请问是温柳,温影后吗。”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即便有些虚弱,也掩盖不了其嗓音的温润清朗。 “是的,不过我已经息影很多年了,影后的称号倒不必了。”温柳息影十几年了,但也不是完全退圈,更何况这个声音很有辨识度,“汪宇航,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不管你是哪里弄到我私人电话的,有事情的话就快点说。” 汪宇航对于自己还没自我介绍就被猜出来这件事毫不意外,咳嗽两声,道:“请问您女儿平安到家了吗。” 联想姜初槿刚刚奇怪的态度,还有欲言又止强忍泪水的模样,温柳立马猜到某种可能性,强忍着心底的怒火,还不等开口,汪宇航又道:“温影后,请您听我说完,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事实上,我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人,并且可以拿我的生命发誓,您女儿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关于这点您可以亲口去问她。” “咳咳......”汪宇航又咳嗽两声,“如果可以,希望您能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答应我的一个小小请求。” “如果发誓有用,警察和法官将毫无意义。”温柳不掩怒意地挂断电话。 温柳轻叹口气,迟迟没有起身,直到姜初槿洗漱好依偎在她身旁,才抚摸着她洗好的柔顺的发丝,怀揣无比忐忑的心情艰难开口,“我的小宝贝,妈妈本不想主动问你,希望等你愿意的时候主动告诉我,但现在出了点状况,所以你能告诉妈妈,你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妈妈,我......”姜初槿想说她就是想家了,但温柳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将还未说出的话彻底噎在了喉咙里。 “汪宇航,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刚刚打电话过来了。” 这下,姜初槿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了,她抿了抿嘴,将在界桥村发生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虽然姜初槿有签下禁止契约,但其中只规定了不能透露关于异能的部分。 而严格意义上说,姜初槿在昏迷后,被救到医院后才醒来的,压根就不知道有异能的存在。 姜初槿把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可怕事情讲完,又牵住温柳的手,还不等再说什么,便被温柳重新抱住了,“我的小宝贝,受苦了吧,妈妈真的好怕啊,差一点就要失去你了.....” 姜初槿看不到温柳的脸庞,但能从她声音里听出无尽的后怕,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妈妈,妈妈,我也好怕啊,好怕再也回不来了,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姜初槿的哭声不大,但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堆积又压抑在心头的恐惧与害怕彻底爆发,泪水打湿了温柳的睡裙。 住家的张嫂听到动静赶过来,她也算是看着姜初槿长大的,知道孩子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表情同样有些哽咽和难受,与温柳对视一眼,在她们不远处静静站着。 温柳反复抚摸着姜初槿,手不时在她背上轻拍几下,不知过了多久,姜初槿似乎是哭累了,在温柳的怀里沉沉睡过去。 即便睡过去了,姜初槿的手也紧紧握住她母亲的衣衫,不愿松开。 “夫人,需要我扶小姐上楼吗。”张嫂站在一旁,声音同样有些哽咽。 “拿条毯子下来吧。”温柳摇摇头,低头注视着姜初槿,又道:“顺便打个电话给瑞海,让他快点回来。” 姜瑞海,姜初槿的父亲,也是姜氏现任的当人家,年轻时对温柳一见钟情,低调示爱却高调护妻。 那些年温婉影后与豪门独子的爱情故事,也是一段佳话,故而温柳从结婚生子,到选择息影,无论哪个一个选择,都收到了粉丝由衷的祝福。 温柳和姜瑞海有三个孩子,姜初槿是最小的孩子,怀她的时候,温柳已经快四十岁了,这个孩子是她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故而也是最宝贵的一个。 因为高龄生产,温柳的身体大不如前,带年幼的姜初槿参加几年亲子综艺后,最终选择了息影。 温柳接过张嫂递过来的薄毯,给姜初槿盖上,又用手理了理她额间有些乱的碎发,才重新拨通汪宇航电话。 汪宇航似乎笃定温柳会回电话过来,像是守在手机旁一样,立马就接通了,“您愿意答应我的请求了吗,帮我扳倒时代娱乐这棵由内而外腐烂的参天大树。” “咳咳——”汪宇航又咳嗽两声,将关于时代娱乐的情况也简单交到了几句。 时代娱乐旗下艺人众多,也因此大多数艺人都花期短暂,很快被更有流量的新人顶替。 温柳自己也是混娱乐圈的,知道其中的水多脏,更何况,时代娱乐常有艺人经常爆出不好的负面舆论,很多都是黑红起家,然后再反手洗白。 汪宇航能在时代娱乐那样的地方火了十年之久,说没点猫腻,是不可能的。 “我很感谢你没有对我的孩子做出过分的事情,但是.....”因为姜初槿在她身旁熟睡,温柳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那声音没有半分温婉之意,反而冷得有些可怕,“关于时代娱乐,贾德义如果真和伤害我女儿的人有关联,警察肯定会去调查的,还轮不到我会去找人施压,而且曝光的事情你也不要想了,舆论是把足以杀人的无形利刃,我不会允许我的女儿受到半点伤害。” “如果有半点关于我女儿的负面新闻出现在网上,我敢保证最先被攻击和封杀的,一定是你。” “另外,扳倒你东家,对你有什么好处?” “时代娱乐的天价违约金你赔得起吗?” 汪宇航是时代娱乐的摇钱树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他在时代娱乐的花期太长了,以至于一说起时代娱乐,圈内人最先想起的就是他。 “对我来说,没什么好处。”汪宇航实话实说,笑声听起来有几分牵强和无奈,“温影后,您就当是我的脑子被人下药烧坏了吧,居然愿意帮一个只认识几天,连朋友都算不上的人,和我的东家反目,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的那种,哪还管什么天价违约金啊。” “我向您保证,我不会曝出任何与您女儿相关的负面新闻,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通电话了,不是吗。” “另外,我也没打算让您找人施压,只不过想请您帮我约见一下嘉裕的姚总。” 确实,如果汪宇航真想曝光,他就不会想办法搞到温柳的私人电话,虽然温柳还是挺好奇,汪宇航到底是怎么搞到她私人电话的,这可是当年无数私生饭都没弄到的东西。 再说姚楠,温柳还未息影的时候就是签的嘉裕,约姚楠出来对她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温柳沉默片刻,声音不再那么冰冷,“可以,这件事没问题,但是我先把话给说明白了,时代娱乐跟他的名字一样,象征了一个时代,它不是你随便找人说两句就可以扳倒的。” “玉石俱焚?你再多加几个和你同咖位的人一起,也还是以卵击石。” “我知道,但有些事情,总要试试才知道。”汪宇航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将电话刻意拿远,但那声音在温柳听来仍旧刺耳尖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 过了好久,他才道:“不好意思,这两天身体不太好,让温影后您见笑了,请您现在跟姚总说一下。” 她能听出来汪宇航绝对不是身体不太好那么简单,但这和她有多少关系呢。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发疯,想扳倒自己东家的人,性格温和如温柳也忍不住呛道:“知道了,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放着......” 她突然低头看向怀里熟睡的姜初槿,有些庆幸地呢喃道:“放着安稳的地方不待,非要跑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谢谢前辈的关心了。”汪雨航笑着说,“可能单纯因为年轻吧。” 说完,汪雨航主动挂断电话。 温柳给姚楠随手发了个短信,说时代娱乐的汪宇航要约她商量点事情,看在她的面子上别拒绝。 她刚发完信息,别墅大门打开,姜瑞海推门进来。 姜瑞海刚关上门就见到温柳抱着熟睡的姜初槿在客厅看向自己,他蹑手蹑脚走过来,轻声道:“难怪老婆你这么着急叫我回来啊,搞半天是小宝贝回来了,你也是的,让她回房间好好......” “嘘,让她就这样睡吧。”温柳看向姜瑞海,表情略显严肃,“瑞海,你小宝贝在外面被人欺负,差点就回不来了。” “什么?!谁敢欺负......”姜瑞海挑眉,说话声音刚不自觉放大就被温柳狠狠瞪了一眼。 “老婆,别气,别气,我保证不大声说了。”姜瑞海重新压低音量,“我先去书房等你啊,让小宝贝躺一会赶紧回房间睡吧,冻感冒就不好了。” 他说完继续蹑手蹑脚离开,临上楼前又对张嫂小声道:“张嫂,晚饭直接给我端书房吧。” 另一边,汪雨航等了十几分钟,估摸温柳已经联系过姚楠了,才给另一个陌生的号码发去一通短信。 【姚楠女士,您好,我是汪雨航,就是您所知道的,圈内那个唱歌的汪宇航,相信温前辈已经跟您打过招呼了,请不要在意我是如何搞到您私人电话的,我只是单纯希望明天上午约您见一面,地点您定就好。】 姚楠的行事作风与她温和的外貌正好相反,汪雨航的短信刚发出去,回信就来了。 【温柳是跟我打过招呼了,但你的理由呢,我为什么要见你。】 汪宇航回道:【关于戚月的,您会想知道的。】 【江港区,老国际商场对门的米色咖啡馆,十点准时。】 “江港区啊。”汪雨航脑子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里是老城区。 新老城区由一条连通大海的长河分隔开来,两个区通过用几条宽敞的跨海大桥连接。 汪雨航没去过老城区,点开地图搜下去去那个叫米色咖啡馆的地方需要多久。 看着那五小时五十九分钟的车程,汪雨航诡异地陷入了沉思,这还不算上高峰区堵车,如果算上的话,可能需要七个多小时。 汪宇航总觉得姚楠可能误会了什么,试图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无奈没有证据。 “开车过去的话,三点多出门啊。”汪雨航嘟囔一句,他单手撑地想要从地毯坐到沙发上,还不等双腿离地就脱力地摔在地上,而后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 “咳——咳咳!” ....... 他从桌上的盒子里抽出几张抽纸,将掌中和嘴角的血迹抹去,又将沾满血渍的抽纸揉成团丢到一侧的垃圾桶里。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而垃圾桶里也已经堆满了纸团。 这个状态开车汪雨航怕自己还没到老城区就死路上了,他又调出手机相机对面自己。 这是一张五官英俊,阳光帅气的脸,可惜却没有半分血色,唇与皮肤都是惨白的,要不是眼珠在来回转动,乍看之下和死了几天的尸体没什么区别。 顶着这种状态出门,真要被人认出来就完了。 算了,反正都这样了,汪雨航自暴自弃地想,明早直接用瞬移过去得了再撑一会得了,大不了之后在家吐血躺几天。 他头倚在沙发座垫上,闭目小憩一会,连阳台外夜风刮过的声音都比他的呼吸声更大。 良久,汪雨航艰难睁开眼,明明是休息却弄得像鬼门关爬回来一样,额角渗出些许冷白的汗渍。 他缓缓抬手抽了张纸,把额角的汗渍擦掉,将纸巾揉成团扔掉,才重新拿起手机编辑了几条短信发出去。 第8章 岌岌8 岑憬掏出手机看了眼汪宇航发来的最新消息,边回复边语气平淡地问黑夜:“对了,许明渊,你跟那个叫侯涅生的人,算是什么关系啊。” “我跟他是什么关系?!”黑夜眼皮子跳跳,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 两人能是什么关系呢? 他想睡我,而我只想玩他的利用关系? 还是只要见面就大概率发疯,然后亲两下的欲望关系? 总不能说是我拿他当所有物,他还真叫了我声主人的奇葩cos关系吧? 黑夜:“......” 好像哪个关系都不是很能说的样子。 “没.....没什么关系。”黑夜语气略显僵硬地岔开话题,“岑憬,你问这个干嘛?” “汪宇航作为证人,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时代娱乐后续调查的通知。”岑憬说,“有人想把事情压下来。” 多亏了许烨舟和姚楠是闺蜜的缘故,黑夜对娱乐圈的事情还算了解,“时代娱乐啊,说是娱乐圈的半边天都行,再者贾德义又没亲自到场,怎么可能随便被一个没实质证据的举报、或者几个人的口供证词就轻易扳倒,说不定,他早就找好替罪羊了。” “是的,替罪羊已经找好了。”岑琛在岑憬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立马联系了贝岑烟,毕竟初步调查是由她负责的,而贝岑烟也非常迅速地把最新消息发来了。 “姐说因为不涉及异能者,所以管理局已经无权插手,今天中午就把所有工作转交给相关部门了,贾德义在调查当天就被证据不足释放了,而汪宇航的经纪人蒋萱从被押回兴海后现在还在关押受审。” 剩下的话不用岑琛多说了,蒋萱大概率会被推出来当作替罪羊。 汪宇航是匿名举报者,而蒋萱不仅是他的经纪人,还是带真正意义上带他去极乐之地的人,关于这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洗。 而且她是贾德义手下的王牌经纪人,百分之九十的艺人都经过她手,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当替罪羊了。 岑憬对于这个发展毫不意外,但这毕竟是他们追查了很久的案子,就这么放另一条大鱼跑了,换谁都不会甘心。 他又发了几条短信回给汪宇航,“说实话,如果让姐来负责审讯的话,那个贾德义觉得跑不了,但可惜.....” “可惜,咱们已经没权限了。”岑琛将剩下的话补完。 黑夜想了下,竟是没搞懂这和侯涅生有什么联系,“这和大,那个侯涅生有什么关系吗。” 岑憬看向黑夜,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才回道:”我想等他醒了后,拜托他查点关于时代娱乐的黑料然后曝光出来,但怕你和他发生了点什么,然后关系太差了,他不愿意帮忙。” 岑憬回想起侯涅生电话里的声音,说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也不为过,再一查其相貌和风评,确实担得上这样的评论。 知道黑夜跟侯涅生没什么关系,岑憬竟是不觉得地松口气,随口道:“你跟他没关系正好,省得扯上点什么东西又被有心人爆出来,把人家维持了十几年的良好风评都给祸害了。” 黑夜:“?!” 风评?那家伙有屁的风评啊! “呵。”黑夜忍不住冷笑一声,忍住了直接把侯涅生卖出来的冲动,毫不犹豫丢出另一个次点的替代品,“汪宇航呢,他还是天衡山的人呢,四舍五入,几百年前咱们还算同事呢,他不能去查,去曝吗?” “不行。”岑憬回道,“姜初槿,那个和你一起进界桥村被绑架,又差点被人侵犯的女生,是姜瑞海的小女儿,她母亲名叫温柳,以前是当红影后,虽然息影多年,但影响力还在。” “汪宇航如果去曝光的话,势必会牵扯到姜初槿,他会先一步被那位温影后找人封杀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提到汪宇航,岑琛的语气莫名酸起来。 “汪宇航说,他去拜托那位温影后了,温影后不同意他采取任何形式的.......”话没说完,岑憬的手机被岑琛抢走,手机界面正好停在他和汪宇航的聊天上。 最新一条是【不需要去曝光什么东西了,管理局已经无权插手时代娱乐的调查了,事情大概率也会被压下来,你在兴海的时候注意点,别被有心人抓到把柄了,尤其是查到匿名举报的人是你这件事。】 岑琛飞速翻看起聊天记录,完全不敢相信这两人不止加了联想方式,聊天记录还多到翻不完。 “臭花猫!你.......你.......”岑琛不知为何气得语无伦次,眉头紧蹙,五官都有些变形,“你居然敢背着我和那骚包聊了那么多!?” 黑夜想起汪宇航那头扎眼的奶奶灰发色,又看了看岑琛身上镶着亮片的黑夹克。 这两人......彼此彼此吧。 “我在聊正事。”岑憬抬手要把手机夺回来,岑琛却将聊天记录停在岑憬那句【到家了吗】上,语气甚至有几分正房捉奸的味道,“这句也算正事吗?” 岑憬沉默片刻,抬眼冷淡回道:“我在确保重要证人的人身安全,确认其是否安全到家。” “那这条呢?”岑琛翻到另一句【快睡吧,好好休息】继续捉奸。 “你看下时间好吗,死秃鹫。”岑憬继续冷淡地回道,“凌晨三点,他一个普通人,我不让他去睡觉休息,难不成让他独闯时代娱乐大楼,给你弄几个污点证物出来吗?” “那时代娱乐不勉强算是他上班的地方吗,哪有你说得那么危险啊。”岑琛语气里酸味更重了,继续翻阅聊天记录,试图寻找几分汪宇航越界的证据。 站在池塘边抱有看热闹心思的黑夜都看不下去,“呵呵”笑两下,忍不住提醒道:“岑琛,那是你哥,不是你老婆,差不多就行了,你不至于......” “你也知道他是我哥啊。”岑琛嘴角一扯,不假思索地回怼道:“就问你,我哥是不是我的呗。” 黑夜:“.......” 无法反驳。 他朝岑憬使了个眼色,又耸了耸肩,似乎在说我实在没办法了。 “欸。”岑憬无奈叹口气,听到手机又响起短信声,等了片刻才抬手拍拍岑琛的大腿,“死秃鹫,该翻完了吧,能把手机给我了不。” 见岑琛迟迟没有动作,岑憬又道:“那你告诉我,他说了什么,这总行了吧。” “他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上午会有大突破,到时候会联系你的。”岑琛的语气酸得厉害,但察觉岑憬平淡的目光,却莫名赌气起来,将手机丢到岑憬面前,“臭花猫,我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说谎,不信的话,你自己看去。” 岑憬也不知道岑琛是怎么了,竟然会因为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吃醋到这种地步。 “欸。”岑憬轻叹口气,看都不看一眼将手机直接塞回口袋,又站起身来将岑琛按在自己颈间,指尖插在他发丝间,轻柔地抚摸着,“想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臭花猫.....”岑琛呢喃着,习惯性在岑憬肩头蹭蹭,手也环在岑憬的腰上将人抱住。 黑夜:“......” 总觉得他站在这里有点多余。 他非常自觉地朝两人挥挥手,“你们继续,我先走了,还要帮沈医生买东西呢,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嗯”岑憬平静地回道,“先说到这里吧。” 黑夜食指指尖旋转着车钥匙,嘴上嘟囔“他俩是亲兄弟吧”,心底却满是岑憬那句你跟侯涅生是什么关系,再想到岑憬不想让两人扯上关系的无心话语,莫名烦躁起来。 妈的,他的东西,他怎么就不能扯上关系了。 黑夜烦躁得厉害,坐到驾驶座上后甚至系好了安全带,才察觉车里的气息不对,后座上竟是凭空多了一个人。 那种近乎本能的吸引,让黑夜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大影帝,你不在医院里老实躺着,来找我干嘛?” 看到让自己莫名烦躁的根源,黑夜的语气有些冲,“你是生怕不会暴露,非要自己跑出来作死是吗?” “那你威胁我,叫我陪你去荒郊野岭的时候,怎么没担心我会暴露呢。”侯涅生反问道。 黑夜透过后视镜与侯涅生用另一种方式对视,那双桃花眼饱含笑意,春潭般水波流转荡漾,让人一眼便能跌入其中,溺水沉沦。 然而黑夜不算常人,他别过眼去,发动车子后见侯涅生还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有些不耐烦道:“还不下车?真打算跟我一起出去啊。” “是啊。”侯涅生稍稍起身,从正中间的空隙探出头来,在黑夜耳边轻声说:“你一直在想我,我不忍心你那么烦躁,就过来找你了,顺便陪你一起出门吃个饭。” “呵呵。”黑夜冷笑一声,扭头看向侯涅生毫不客气地怼道:“你当我稀罕你来找我?稀罕你陪?另外,你真要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知道我为什么烦,就应该自觉点把你身上的秘密都吐干净。” “一个人的秘密叫秘密,两个人的秘密叫情趣。”侯涅生眼底的笑意更甚,就差直接将勾引两个字写脸上了,“你自己发现的事情,会远比我亲口告诉你要有意思的多。” 按理来说,黑夜该把侯涅生撵下车的,但或许是被这人气到了,他猛地踩动油门,把对方在猝不及防间甩向后座,在飞速移动变换的街景中抽空抬眼看了下后视镜,“大影帝,你就不能从嘴里说出几句真话吗?” “你为什么这么说?”侯涅生靠在座椅上,饶有兴趣地问:“我觉得我这人还是很真诚的。” “呵。”黑夜冷哼一声,就差把鄙夷两个字写连上了,“你要真想跟我玩情趣,邀请我探索你的秘密,就不该去当演员,自己长什么样心底没点数吗,带你出门溜一圈都要遮遮掩掩的。” 黑夜又笑起来,眸中闪过一抹血色,“还是说,大影帝,你其实更喜欢和我玩地下情呢?” “我可以把这当作你夸我好看吗。”侯涅生轻笑一声,曲解黑夜话语的同时不忘反问道:“还有,你确定这个地下情人说的不是你自己吗?” 黑夜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诡异地沉默片刻,缓缓将车停在一个公交车站前,“给你个机会改口,否则别怪我现在直接把你丢下车。” 侯涅生不做思考,立马改口妥协:“看在你地下情人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来给你独家爆料的份上,陪他吃个饭、逛个街怎么样。” 黑夜:“.......” 他重新发动油门,透过观后镜看侯涅生的眼神仿佛在说,大影帝,你真不要脸啊。 “说吧,你知道什么时代娱乐的黑料,最好是正儿八经有用的东西,别随便找点烂大街的八卦糊弄我。”黑夜将车重新开回正道,介于侯涅生那不要脸的态度,他说话的语气更加呛了,“另外,我警告你,你别打算自己跑去曝光啊,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因为嫖娼而上热搜,脸这种东西,我还是要点的。” “想也知道不可能,我专门跑来给你送线索,你怎么能把我想得这么阴暗呢。”侯涅生仿佛听不出黑夜语气里那恶劣的态度,坐在后座上侧头观望窗外的景色,又悠闲翘起二郎腿,继续挑逗道:“而且,我不说了嘛,陪你的地下情人吃个饭、逛个街,他心满意足了就告诉你。” 话音落下,车内立刻充斥可怕的杀意,黑夜发誓如果不是正在开车,他非要立马转身给侯涅生来上几刀,让他知道到底谁才是主人。 “你知道什么是地下情人这四个是什么意思吗!?”黑夜的眸子在黑与红之间来回转换,饱含杀意的话语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是不是能随便带上街的人,你自己心底没点数嘛!” “所以你要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先独自去商场给我买身衣服,再顺带个口罩,墨镜,帽子啥的。”话音落下,侯涅生给黑夜发了好几笔大额转账过去,让黑夜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 他似乎对地下情人这个新身份适应良好,说话的语气理所应当,甚至还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快去吧,你小情人出钱,尽管挑就行,我相信你的品味。” 前方正好是红灯,黑夜将车停下来后,毫不客气地拿起手机开始收红包,钱这东西没人会嫌多。 黑夜把所有转账都收完后,又扭头看向侯涅生那头柔顺的长发,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破天荒地不再和他斗嘴,眼眸里的血色明明在逐渐凝实,却反而勾唇笑起来。 “你确定吗?”黑夜问,“大影帝,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啊。” “当然。”侯涅生像是不知道黑夜打了什么坏主意,掏出手机神情惬意地翻看起来。 黑夜又借着观后镜快速扫了侯涅生一眼,没有再多问什么,因为迫不及待想看到后者吃瘪的模样,车速都加快了不少。 半小时后,他将车子驶入一个大型国际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下车前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大影帝,把你尺码,鞋码发给我。” 也不知道是商场人多,还是黑夜的眼光太过挑剔,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才两手拎满手提袋走回来,从另一侧打开车门将手提袋全部扔进去,“大影帝,东西给你买好了,记住你之前说的,不穿的话可不要赖我不带你出门啊。” 他不给侯涅生任何反驳的机会,把车门关死又倚靠在车身上,打开手机故作轻松地翻看周边美食,实则恨不得立马趴在车窗上偷看侯涅生呆愣、震惊、或窘迫的表情。 今天不是周末,故而客流量不多,此时地下停车场非常安静,黑夜集中注意力便能听到车内悉悉索索的更衣声。 他悄悄用眼尾余光扫过车窗,结果就看到一个粉红色的大号手提袋正好卡在玻璃窗上,将整个玻璃窗遮得密不透风,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但在黑夜的感知里,车内稍稍露出了些许恶意。 黑夜有种奸计得逞的感觉,强行忍住激动叫嚣的心情,继续翻看手机,正巧微博发来推送,是关于谢翊川的。 看到这个名字,黑夜点开了推送,手机界面跳转后快速翻开起来。 推送内容很简单,大致就是谢翊川作为常驻嘉宾的某综艺活动直播时,一同参加综艺,担任飞行嘉宾地某个演员又爆出大瓜黑料了。 比起演员,谢翊川在娱乐圈更像一个行走的热搜,无论是综艺、访谈、还是拍戏,只要有他在,同期演员肯定会有个爆出黑料大瓜,怎么洗都洗不白的那种。 虽说这种人设过于离谱,但谢翊川却稳稳立了很多年,从未崩塌过,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圈内曝光度最高的演员了。 因为这档综艺节目,谢翊川的粉丝还搞起了投票,推测每期都是哪个艺人会爆出惊天黑料。 这档综艺节目,黑夜也专门看了下,几乎可以说是专门为谢翊川定制的,包括谢翊川在内一共有三名常驻嘉宾,剩下还会邀请五名飞行嘉宾。 综艺采用直播和投票形式,得票最低的一个飞行嘉宾会被淘汰,然后投票第一的飞行嘉宾则拥有指定下一期补充嘉宾的权利。 邀请方式采用直播连麦,被邀请的艺人则大多数不会拒绝,毕竟拒绝了就和默认自己有什么大瓜黑料没什么区别。 这档综艺非常火,把艺人撕逼当乐子,非常符合现下很多人扭曲的三观。 黑夜又切到被爆出大瓜的演员微博下,最新留言里骂声不断,谩骂的同时还有不少人在拍手叫好和幸灾乐祸,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令人作呕的恶意。 黑夜眸中闪过一丝血色,又找到谢翊川的主页点了进去,主页下方正巧标注了时代娱乐四个字。 黑夜在谢翊川的微博下翻了翻,对方自己很少发博,毕竟光是和他有牵扯的爆料大瓜就多到数不清,根本不缺曝光度。 不知不觉,时间过了快二十分钟,黑夜又看了眼被粉色手提袋挡住的车窗,忍不住催促起来:“大影帝,你好了没啊,几件衣服而已,有那么难穿吗。” 想起自己买的什么衣服,他又忍不住敲了敲车窗,“大影帝,不会穿就直说,实在不行,老老实实待车上吧。” 第9章 岌岌9 “还好,就是化妆有点麻烦而已,难得你真能买到合适的尺码。”侯涅生含笑的声音从车内传来,而后另一侧的车门被打开了。 “衣服好穿吗。”黑夜自觉侯涅生还在嘴硬,听到开门声后硬是忍着没跑过去看热闹,“为了买齐这些东西,我可是花了很多功夫呢。” “挺好穿的,连那种东西都能买到,还真是难为你了。”侯涅生下车,又关上车门,与黑夜隔了个车身,笑着反问道:“你不打算亲自过来看看成品吗?” “不要,你自己走过来。”黑夜专门将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最角落的地方,这里除了他没有第二辆车,即使侯涅生的扮相滑稽也不会被人发现。 “放心,我保证不会笑你,不会拍照的,再者这里也没人会注意到你,当然,有鬼的话除外。” 听到靴子在地上规律踩过的清脆声响,不知为何,明明是在期待侯涅生出糗,黑夜却反倒紧张起来,一直低着头看向已经完全黑下去的手机屏幕。 直到侯涅生彻底站在他面前,黑夜也没抬头望过去。 “真不打算看看吗。”含笑的声音在他前方传来,隐隐还带有几分戏谑。 声音传入耳畔,黑夜的直觉告诉他,他或许看不到侯涅生的糗态了。 他有些不甘心地抬头望过去,只一眼,就彻底愣住了,卡在喉咙里用于挖苦和嘲讽的话完全吐不出来。 面前的人五官柔和细腻,眉眼微弯,却又略带几分凌厉,桃花眼底笑意鲜明,略薄的唇瓣呈现不会过于艳丽的橘红色,身着一件咖色的长款宽松大衣,大衣扣子没有扣起,能看到里面是及浅的粉毛衣搭配深色的直筒牛仔裤,裤腿底端卷曲,露出些许黑靴的靴身。 侯涅生本人绝对是穿衣显瘦的典型,毛衣不厚,薄薄一层穿在他身上不算紧绷,甚至可以说是将将好,双层高领设计,能遮住整个脖子,毛衣一摆在腰腹处被掖进裤腰中,比例上移,将腿显得更长了。 虽说黑夜是买了化妆品,但也不知侯涅生是如何做到的,短短二十分钟就把自己彻底变了样。 现在这张脸与他原本的模样有七分相似,让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张属于女性的脸,高冷却又没有太过冷漠,气场强势但不会过度逼人,完全无法和侯涅生联系到一起。 再加上黑夜还在商场角落发现一家情趣用品店,进去买了个罩杯不大的假胸出来,这般下来,即便有人仔细打量侯涅生,除了个子过高,骨架略大这点,也再看不出半点异常。 甚至因为他的形体和气质实在太过优越,即使是在这四下无人的地下停车场也显得光彩夺目,像是在时装秀场正在走秀的模特。 “满意吗?”侯涅生问。 也不知道他从哪学的动作,问话的时候还不忘抬手将一侧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耳垂上圆润的珍珠耳钉。 但凡不是声音没变,黑夜都很难相信面前的人是侯涅生,甚至不知出于何种心思,他居然举起手机对着侯涅生拍了张照片。 “咔嚓”一声,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场异常明显,也将黑夜不知道飘到哪的思绪彻底拉回现实。 黑夜举着手机的手无比僵硬,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看起来挺满意的啊。”侯涅生轻笑一声,“还不忘拍照留个纪念。” “这不是纪念,是把柄。”黑夜将手机收回,不甘的话语从牙缝里挤出,“大影帝,你背地里是有女装癖吗,穿得一点违和感没有。” “没有。”侯涅生右手手指曲起,食指贴在靠在下唇的位置,似乎是在故作为难或娇羞,“但我拍戏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女演员,没和她们搭过戏,所以对我来说扮个女人还是不难的。” “再说了,要是违和感过大,让人一眼认出来,能对得起我影帝的称号吗?” 黑夜:“.......” 某种意义上,你这影帝确实名副其实。 不知为何,看着侯涅生这身打扮,黑夜听到他那属于男性的声音反而违和起来,视线移到被毛衣遮盖的喉结处,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反击的地方,“大影帝,别演了,记得待会好好装哑巴啊。” 侯涅生又朝黑夜走近几步,稍稍弯腰,轻笑着说:“你还没正儿八经回答我的问题呢,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你满意了吗?” 他说的这句话完全属于女性嗓音,与看起来略显高冷的装扮不同,声音磁性而柔美,具有一种不可抵挡的妩媚感。 因为过于震惊,黑夜的瞳孔都缩了一下,看到侯涅生戏谑的表情,以及耳边的轻笑声。 黑夜瞬间回过神来,明白侯涅生先前那些许恶意是怎么来的了,敢情是在等他被震惊到啊。 很显然,侯涅生成功做到了,他甚至还不忘吹口气,继续在黑夜耳边挑衅,“至于声音的话,我不需要装哑巴,你是不是很遗憾呢。” 黑夜心道确实挺遗憾的,但让他服软退让是不可能,再者侯涅生这副模样确实挺和他想象,他眸中闪过些许血色,手指勾着侯涅生垂在自己身上的一缕长发玩弄起来,有些恶劣地说:“满意,实在太满意了,你最好把自己彻底变成女人。” 说完,他略显无情地抽身离开,被卷在指尖的长发也随之缓缓滑落,徒留侯涅生一人站在原地。 下一秒,黑夜花花公子般轻佻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走吧,带你吃饭去了,我的地下小情人。” 二人直接坐电梯上到顶楼,避免了被太多人围观的情况,电梯门打开,放眼望去就是各种餐厅。 黑夜环视一圈,刚打算说去不远处的那家烤肉店,侯涅生就率先抬手指过去,“我要吃烤肉。” 仗着旁边没什么人,侯涅生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撒娇。 黑夜:“......” 我是脑子被驴踢了嘛,居然真带侯涅生出来吃饭了。 然而现在反悔也来不及,再者侯涅生居然真敢穿女装,还穿得毫无违和感。 黑夜又忍不住瞥了侯涅生一眼,抬脚朝烤肉店走去,在店门口朝里望去,里面装修很漂亮,有点中西结合的感觉,重要的是里面靠墙的位置有类似围栏的装饰用于格挡,隐蔽性非常不错。 唯一的缺点就是客人不多。 黑夜刚想是不是因为难吃,结果抬眼看到宣传板上的价格,四百八一位。 店员似乎也知道自己家的价位很高,习惯了客人看一眼就走,站在门口等了片刻才上来鞠躬问道:“二位,进店.....” “嗯。”黑夜说,“找个靠墙,私密性好点的位置。” 反正不是他掏钱,不吃白不吃。 ”这边扫码。”店员领二人进店,等黑夜付完钱听到提示音后,又道:“这边请。” 她领着二人朝角落带格挡的位置走去,一边走还不忘回头朝两人看去,在心底感慨俊男美女啊,比明星都好看,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随便穿个白衬衫都好看。 她又看了几眼,继续感慨,小姐姐个子好高啊,气场也好好好,是模特吗? 走着走着,她将两人带到了最里面的位置,似乎也终于察觉自己盯人看太久了,弯腰鞠躬,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二人,这边的位置可以吗,会不会有点......” “没事,就这吧。”黑夜说,他巴不得坐在最里面。 “那就好。”服务员松了口气。 等两人坐下来后,继续介绍道:“本店用餐时间为一个半小时,二位这边是到十点整,蘸料、饮品、烤肉食材全部自取,请尽量多趟少取,避免浪费粮食,刺身类请看架子上的菜单然后按铃点餐。” “另外如果有需要换烤盘,同样按铃即可,祝二位.....用餐愉快。” 说完,服务员因为过于脸红,头也不回地急匆匆跑开。 明明是最角落的位置了,再加上还有隔板,但异能者的感知比普通人敏锐太多了,黑夜知道从进来后几乎每卓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身上,即使有隔板挡着,但落在这里试图打量和探究的视线依旧没有消失。 明明是黑夜自己让侯涅生穿成这样的,但他还是忍不住质问起来,“大影帝,你敢不敢再招摇一点。” 侯涅生对女装适应良好,找到座位后就将外套脱下放在一侧,又将被弄乱的长发理好,用女音故作疑惑道:“啊?有吗?很招摇吗?” 不等黑夜回答,他稍稍探出身子,抬手指向远处,笑盈盈道:“我要真想招摇的话就该坐到那个位置去。” 黑夜也同样探出身子,顺着侯涅生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位置靠近烤肉店入口,外侧还是玻璃墙,将吃饭人的脸正对外面来往的人群,想不被人看两眼都难。 侯涅生要真和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估计能被当成展示商品被无数人堵墙围观。 黑夜收回视线,嘴角一扯,挑眉怼道:“这么看来,我还要谢谢你不那么招摇呢?” “当然,不客气,应该的。”侯涅生说着又站起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黑夜冷笑着蹦出两字,“你猜。” 刚说完,侯涅生从他身旁经过时,他又拉住对方手腕小声命令道:“外套穿着,真把自己当女人了啊?” 侯涅生到底是男人,大衣外套穿着的时候还好,只觉是骨架太大,现在外套一脱,只剩一件单薄的毛衣看久了还是有些奇怪。 “好的。”侯涅生将外套拿起来穿上,又将头发从里面拨弄出来,象征性地理了几下。 “现在还有问题吗?”他问。 “没问题。”黑夜拉着侯涅生的手松开。 “那我就猜去了。”侯涅生说完快步离开,朝中间摆放食物的柜台走去。 这里的位置很偏,在最角落处,再加上不是周末和节假日,以及较高的价格,客人实在少得可怜,黑夜的耳边也难得算是清净,就是感知里的恶意还是无法忽略掉。 侯涅生离开拿东西后就彻底只剩黑夜一人了。 黑夜坐在座位上,看着烤盘托腮长久地发呆,都不肯起身去看看吃什么,虽然他挺想去看一圈的,谁知道那家伙会拿什么东西回来。 他才不傻呢。 万一真被人发现了,先不说侯涅生会怎么样,贝岑烟肯定会先一步把他给骂死。 也不知道侯涅生去拿的什么,半天都没见人回来,黑夜等得有些不耐烦,刚想先拿起桌上的菜单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刚把手伸过去,口袋里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黑夜掏出手机看了眼,是周泽锦发来的视频邀请。 他没做多想地接通,周泽锦那张笑得阳光灿烂的脸瞬间占满了整张屏幕,“老大,晚上好呀。” “晚上好。”黑夜笑着回道,“今天玩得开心吗,憨憨。” “开心,尤晓带我和卫简去爬了山,霍大哥不久之后也来了,山上到处都是桃花,超级超级好看,而且这边山上还有温泉呢,风景比在山顶还好呢。” “老大,你等下,我给你看看。” 周泽锦将镜头拿远,他身穿着的白色浴衣,似乎是刚泡完没多久,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倚靠在围栏上,后面是露天的外景,暖色的灯光围在栏杆上,能看见上方几枝探过来的桃花枝。 花枝上桃花簇拥,朵朵盛开,山上的天气很好,头顶的月光无垠洒下,装点满山遍野盛开的桃花,少了几分春日阳光下的粉嫩与娇贵,添上淡雅和清冷。 “是挺好看的。”黑夜说。 “是吧。”周泽锦又走到桌前,将镜头对准尤晓几人。 桌上摆满了餐食,尤晓和卫简坐在一侧,他认真将牛排切分好,把盘子推到卫简前面,似乎是注意到周泽锦在将镜头对准自己,又主动抬头打了声招呼,“嗨。” “嗨。”黑夜也打了声招呼,周泽锦这才将镜头重新对准自己,“老大,你过来一起玩,好不好。” 黑夜愣了下,似乎乍一下没听懂周泽锦是什么意思。 “霍大哥说罗毅哥带人回总局了,还说教官肯定会被他弟弟粘着,把老大你丢在一边,沈医生那边也有护士陪着,就老大你没有。” “所以,老大过来一起过来玩,好不好。” 周泽锦话音落下,身后又响起餐盘放置的声音,透过镜头的空隙能隐约看到霍斩兰的身影,声音也紧跟着传来:“怎么说,他到底来不来啊,来的话我再去临时加个房间。” “不用了。”黑夜拒绝了,“憨憨,你跟着他们好好玩吧。” “周泽锦,把手机给我。”霍斩兰以为是黑夜还在因为总局的政策不满,又或者是在担忧什么。 他接过手机,语气吊儿郎当地劝说起来:“总局政策已经定了,你现在待那里干着急也没用,反正给咱们强行批了假,该吃吃,该玩玩,错过这段时间可能就没这机会了,还是说你喜欢全年无休自己找虐受啊。” “咱们这些出外勤的,就一个原则,不违法犯罪的同时力求及时行乐,上头那些老油条自己都不着急,我们着急干嘛,真私自去了还要挨处分,何必呢。” “又或者你怕被人看出不一样啊?”霍斩兰又隔着镜头打量起黑夜,“你看着也没一点不像人的地方,怎么比我顾虑还多呢,再者那俩跟情侣似的双胞胎还天天出去玩呢,大晚上的又是山上,谁看我们啊。” 像人? 黑夜这才彻底将注意力放到霍斩兰的眼睛上。 他一双黄褐色的眼眸看向镜头,瞳仁有些尖锐,乍看之下显得危险而神秘,让人颤栗的同时又忍不住好奇,是属于野兽的眼睛,而非人类。 很多异能者在使用异能时眼睛都会变色,例如贝岑烟,他失控时眼睛也会变成红色,但一般情况下,不用异能之后眼睛就会变回原本的颜色。 像霍斩兰这种不使用异能也维持异色的,他还真没见过,再仔细想想,现在的岑憬,不使用异能眼睛也是蓝黑色的,明明几年前初见的时候还是纯黑色。 见黑夜看着他的眼睛隐隐有些出神,霍斩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多了,有些烦躁地挠挠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地,到底来不来啊,劝你半天了,给句准话啊!” 其实霍斩兰完全是想多了,黑夜刚刚是想起想起侯涅生的眼睛了,褪去深色的伪装后是一双纯金色的眼眸,那双眼眸纯粹得不带半分杂质,更加危险,也更加神秘,光是看见就让他移不开眼了。 突然,有一点想看看..... 黑夜刚想挂断电话然后起身去找侯涅生,后者却正巧端着几个盘子走来,略显疑惑地同他对视一眼,见他在打电话就没说话,安静将盘子到桌上。 但因为手上端着东西,侯涅生没过多注意,他的几缕长发正好划入镜头之中。 “我靠!你旁边有人啊!”霍斩兰看到那长发,诧异的话语脱口而出。 第10章 岌岌10 “没,你看错了,总而言之,你们玩吧,不用管我。”黑夜说着要挂断电话,手按上去的同时又瞪了侯涅生一眼。 就这一个瞬间的小动作,他本该点在挂断键上的手指意外按在了翻转上。 下一秒,镜头翻转,好几盘装有腌肉的盘子映入霍斩兰眼帘,顺带入镜还有两截白皙修长的手指。 黑夜:“?!” 卧槽! 他立马将镜头转回来,随口胡诌起来:“出来帮沈书尔买东西,正好遇到熟人了,就顺便一起吃个饭。” “呵呵。”霍斩兰懒得拆穿黑夜那一听就是编的理由,将手机丢还给周泽锦,“还你,你老大用不着你操心呢,他好着呢,美人在怀,半点不孤单。” “白费老子那么多口水,艹!” 黑夜:“......” 总觉得他误会了什么。 镜头里,周泽锦的脸重新出现,笑容依旧,但隐隐有些失落,“老大,你真的不过来吗?” 黑夜看了眼桌上逐渐增多的餐盘,有肉有海鲜,种类不算多,但每样都是辣的,渗出的红油颜色鲜润,光是堆在旁边就能闻到些许辛辣的味道。 “嗯。”黑夜竟是下意识吞了下口水,“憨憨,我就不过去了,你跟他们好好玩,顺便记得让他们陪你挑点特产和礼物带回来。” 说起买东西,周泽锦眼底的失落瞬间消失,“好,老大,你也要吗?” “当然,你帮我挑就好。”黑夜见周泽锦重新笑起来,没有半点不开心了,才道:“憨憨,你把手机给尤晓,我跟他再说几句话。” “尤晓,老大找你。”周泽锦将手机递过去。 尤晓接过手机,“什么事啊。” “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下午就带憨憨离开了,今天就先麻烦你照顾他了。”或许是涉及到周泽锦,黑夜语气挺好的,大有几分拜托了的意思,“明天下午,你要嫌麻烦回医院太麻烦了,就把憨憨送到机场,我直接过去接他。” “四舍五入大家都是一伙的,你那么见外干嘛,周泽锦是过于天真了点,但也没你说的那么麻烦,需要人事事照顾。”尤晓嘟囔道,似乎对黑夜那生分的态度隐隐有些诧异,“你定好机票后把时间告诉我,然后我给周泽锦送到机场,正好送完他,我们也准备回珺省,组长知道我们有私假了,已经开始催我们回去干活了。” 他说着瞥见卫简盘子里的肉空了,又看向周泽锦,“你俩还有别的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顺便帮你挂了啊。” “没了,老大我们后天见!”周泽锦在镜头里冲黑夜挥挥手,黑夜也同样将手放入镜头,轻轻挥了下,“玩得开心,明天见。” 挂断视频后,黑夜才发现侯涅生又拿了几小盘素菜和一大盘生菜,还有两份蘸料,一份干碟,一份酱汁,同样都是辣的。 而侯涅生不懂又跑哪去了,黑夜探出半截身子找了一圈,但因为位于角落什么都看不到,又无奈重新缩回来,突然他手机咯噔响了两声,一看是霍斩兰在加他好友。 黑夜通过好友之后,那边瞬间发来几条消息。 【我不知道贝姐有没有跟你说过,反正看在她的面子上,再给你提个醒,管理局不约束谈恋爱,和普通人还是异能者都行。】 【你要想找刺激,一夜情或是约炮都行,但是必须记得带套,千万别搞出孩子!】 【多的我不方便说,这点你自己要绝对注意。】 黑夜确定霍斩兰是误会了什么,无奈回复:【真的是单纯偶遇,然后一起吃个饭而已,我之后还要帮沈书尔买东西,没时间搞你说得那些事。】 霍斩兰再次秒回:【我懂,我懂,好好玩,不打扰你了,哥几个会帮你带小孩的。】 黑夜:“......” 越抹越黑,彻底没救了。 “怎么了?”侯涅生看黑夜没再打电话了才开口说话,他端着两杯饮料,将其中一杯放在黑夜面前,才在他对面重新坐下。 坐下后,侯涅生很是自觉地担负起烤肉的重任。 他用夹子将生肉放到烤盘上,烤盘已经烧得很热了,刚放上去就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香辛料与辣椒混合后的浓郁香气也充分激发出来。 ”要吃刺身之类的吗?”侯涅生又随口问道。 “不要。”黑夜想也不想地拒绝,语气有几分呛人,还不忘用恨不得杀人的眼神看向侯涅生。 联想刚刚的电话内容,侯涅生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饶有兴趣地问:“难不成,我打扰你和别人出去玩了?” 黑夜没有立刻开口回答,低头看向面前的饮料,加冰的鲜榨橙汁,有几缕橙色的果肉飘在杯面上,杯壁随着时间的短暂流逝析出密密麻麻的细小水珠。 从交替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黑夜一口水没喝过,确实有些口渴。 黑夜在饮食方面喜欢重口的,但仅限于辣,对于喝的,他不喜欢太甜太腻的,比起那些奶茶或咖啡,略酸的果汁确实更对他胃口。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橙汁。 喝的明明是橙汁,但黑夜却像喝酒喝醉了般,将杯子缓缓放下,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没有你,我也不会去,我们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你感受不到了吗?”黑夜眼睫微垂,透过烤盘上缓缓升起、略带呛味的白烟,莫名显得阴郁和哀伤,有种不属于人世间的孤独。 即使远离人群,在这小小的角落里,他也不可避免地被世间多变的恶意侵扰。 碍于异能者被加强过的五感,他还能听到烤肉店里些许客人的声音。 家长里短,见闻趣事,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人人脸上皆有笑意,人人心底尽是恶意。 “明知道自己不适合人多热闹的地方,还偏要赶着过去干嘛。”商场内纷杂的细小恶意不停袭向黑夜,他看向侯涅生,嘲弄地笑起来,“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找虐受呢,大影帝。” “你都说了是我们,知道我要来找虐受,不拦着我,还真陪我一起出来?总不可能是怕我失控吧,正常情况下,我失控的概率比你小多了。”侯涅生将刚烤好的肉放入黑夜面前的碗碟中,“过会再吃,现在有点烫。” “我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专门提醒。”黑夜怼道,“再说了,谁比得过你啊,在娱乐圈那脏不成样的地方硬生生混了十多年。” 他挖苦侯涅生的同时又拿起筷子吃烤肉,毕竟没人会跟自己的舌头和胃过不去,“我哪能想到让你穿女装,扮女人都阻止不了你想出来的心呢。” “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不领你出来逛一圈,实在太可惜了。” “你要想看我笑话可以直说,我不介意化丑一点。”侯涅生将烤盘里新烤好的肉一点一点夹到黑夜那边的盘子里。 “少来,你真要化成丑八怪,我才不跟你出来呢。” “我只是偶尔发疯,不像你,偶尔发疯的同时还兼顾长期不要脸。”黑夜嘴上继续挖苦,却还是忍不住抬眼打量起侯涅生。 他在烤肉前便将头发全部撩到后面扎起来了,露出的完整面容也不知是怎么修饰的,将属于男子的硬朗彻底抹去,眉眼柔和细腻,完全没有先前的高冷,再加上笑意与烟气晕染,看上去竟还有几分缱绻情深。 耳垂上的珍珠耳饰晶莹圆润,被几根黑色发丝缠绕,仔细盯着会有几分别扭,但正是这点小瑕疵将这张脸彻底女性化。 黑夜又看向侯涅生被浅粉色毛衣包裹的修长脖颈,有一瞬间想把他的衣领拽开,看看中间是不是还有喉结,因为实在毫无任何违和感,又或者再在上面划一道细小的伤口。 黑夜拿起杯子将剩下的橙汁一口气喝下,刚拿起筷子时就看到自己旁边垒得和小山似的烤肉,眼见侯涅生还要往这边放,他立马开口止住,“别夹了,没看见都放不下了吗,放你自己盘子里去。” 侯涅生悬在半空的手顿了下,扫了眼那将要倒塌的肉山,无奈笑一声,“好像还真没注意呢,怎么都堆这么高了。” 他将烤肉放到自己盘子里,又抬眼看向黑夜,故作无辜地说:“话说,你怎么吃饭吃得这么慢呢。” 黑夜:“.......” 你拿的东西,你还有理了? 他下意识瞪侯涅生一眼,手却安稳拿起筷子,慢慢解决起那堆肉山。 这家店的价格很高,但确实物有所值,肉类品质极高,侯涅生烤肉的手艺也很好,把肉烤得精肥正好,入口不会过分油腻,也不会出现嚼不动的尴尬情况,简称软硬适中。 再加上拿的还都是符合黑夜口味的,不知不觉间,堆起的肉山竟只剩底下薄薄一层了。 他刚想说侯涅生再烤点,顺便再来点蔬菜,不等开口,烤盘上再次传来烤肉的声音,而且还多了些许蔬菜。 黑夜懒得问侯涅生是如何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又想吃什么的,反正问了,对方也只会随便糊弄过去。 他把最后几块烤肉吃完,手拿筷子自然下垂,目不转睛地看向烤盘静静等待着,像是十分享受侯涅生的烤肉服务。 侯涅生手拿夹子不时将肉来回翻面,次数多了,黑夜觉得有些无聊,视线开始顺着夹子上移。 侯涅生的手指白皙修长,指节分明,青色的血管浅藏在手背肌肤之下,又在手腕处逐渐深潜下移,浅粉色的毛衣袖口向上稍稍挽起,露出微微凸起的腕骨。 有点空啊,黑夜想,早知道就再买个玉镯子了。 突然,黑夜猛地反应过来不对劲,他像是噩梦惊醒般,有些炸毛,与侯涅生突兀地对视一眼,后者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现,将目光落在他早就空了的杯子上,“要再去给你倒杯橙汁吗?” “我自己去。”黑夜被自己刚刚的想法惊到了,他拿起杯子起身离开座位,刚走两步又退回来,“大影帝,要吃点什么不?” 侯涅生全程没怎么动筷子,他一个全天在医院装重伤靠营养液吊着的人,说是不饿是不可能,那么就只能是不合胃口。 他翻动烤肉的手一顿,抬眼看向黑夜,眸中笑意更甚,开口说的话却惹人生气,“猜猜看?” “呵。”黑夜毫不客气地离开,还不忘撂下一句“辣死你最好。” 烤肉店很大,中间摆放食物的柜台呈回字形。 菜品种类很多,但黑夜手拿一个玻璃杯在几个回字间绕了好几圈,或许是想吃的都被侯涅生拿过了,再没看到什么想吃的东西了。 最后,他来到放果汁的地方,倒了杯橙汁又继续慢悠悠晃起来。 关于侯涅生喜欢吃什么这件事,黑夜还真不知道,毕竟他俩每次见面的场景都挺奇葩的,根本没机会坐下来好好聊一次,现在好好坐下来聊了,侯涅生还不说。 他总不能现在回去拿手机,然后上网搜一下吧。 算了吧,黑夜觉得真要因为这种事回去拿手机,肯定要被那家伙嘲笑很久。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脚步,不远处是甜品区,摆放各类甜品还有diy奶茶,一侧还有个蛋糕展柜,展柜很大,蛋糕种类同样不少,但大多只剩牌子了,柜台里面的区域,蛋糕师傅正在给新的奶油蛋糕抹面裱花。 黑夜眼皮子跳了跳,他的直觉告诉他,侯涅生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黑夜站在柜台前,视线落在蛋糕师傅手里的蛋糕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想把自己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究竟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以至于直觉都变得这般诡异。 十分钟后,黑夜拿着一杯冰块已经化完的橙汁和两个新鲜切分好的蛋糕回到角落的座位上。 他将蛋糕推到侯涅生面前时,还是觉得自己脑子出问题了,“你不会.......真喜欢吃这些东西吧?!” 侯涅生拿起叉子在蛋糕上切下一角,又缓缓放入口中,“你这不是猜到了吗。” 黑夜:“......” 这一瞬间,黑夜不知该庆幸自己脑子没问题,还是该惊讶侯涅生的口味,但他此刻正好扮作女性,乍看一下居然又没什么违和感。 “你不会骨子里其实真是女的吧?”黑夜重新拿起筷子伸向重新堆起的小山,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含糊道:“不然为什么喜欢吃这种甜腻腻的、女生才喜欢的东西。”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只是单纯嗜甜而已。”侯涅生又放些许蛋糕入口,因为是奶油蛋糕,唇角便沾了些许奶油渍。 他见黑夜眸光紧盯自己,便抬手将唇边的奶油抹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含笑的眼眸里竟涌出一丝惆怅,“我如果说我的人生太过苦长,所以便想至少入口之物能甜一点,你信吗?” “大影帝,你的很多话都不可信,甚至有些都不用去想,一听就知道是假的,但你刚刚说的话,我信。”黑夜将视线从侯涅生身上移开,语气漫不经心,却有几分感同身受。 他忍不住好奇起来,“大影帝,你说你人生苦长,你到底多大了?” 侯涅生在十几年前成为演员,至今容貌从未变过,虽然有些艺人保养得好,也能二三十年容颜不变,但黑夜确定侯涅生不属于这种情况。 异能者的寿命高于普通人,而根据黑夜所知道的,越是强大的异能者,寿命也会越长,侯涅生虽然只出手几次,但异能强度却已是他平生仅见,年纪肯定不会小。 说不定都是爷爷辈的存在了。 侯涅生知道黑夜在猜他的年纪,眼底的惆怅转瞬消失,调侃道:“秘密,反正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就对了。” “呵。”黑夜喝下一口橙汁,回怼道:“那还真是恭喜你啊,除了大影帝,大骗子,小情人,女装大佬,现在可以再多一个称呼了。” “老不死、老古董、或者老大爷,这三个称呼,你喜欢哪个?” “都不喜欢,你还是继续叫第一个吧。”侯涅生回答道,“毕竟我演技确实挺好的。” “大影帝,你脸皮是真厚啊。”黑夜说。 他也算看出来了,侯涅生是真喜欢吃甜的,抬手动作不急不缓,吃相优雅,看起来慢条斯理,可蛋糕消失的速度却异常之快。 也不怕把自己胖死。 “怎么,好奇我以前的事情?”侯涅生见黑夜在看自己,饶有兴趣地问:“要我说给你听听吗?” 第11章 岌岌11 “不要,谁知道你是不是又给我编故事呢。”黑夜说着又探出身子快速朝四周望一眼,见已经没有任何人再注意他们这边后,才重新坐回来,看向侯涅生眸光微冷,正式切入话题,“大影帝,你该给我说说了吧,关于时代娱乐,你都知道些什么。” “怎么这个时候就不说我会随便编故事骗你呢?”侯涅生见黑夜盘子里的肉空了,又开始拿起夹子烤肉。 黑夜拿着筷子,看了看烤盘,又看了看侯涅生,嘟囔一句“少烤一点。” “知道了。”侯涅生边烤肉边问,“你还记得蒋欣雯吗?” “记得,但......”黑夜想说蒋欣雯已经死了,又立马改口,“她怎么了吗?” “十年前,汪宇航作为偶像单人出道,在当时一度火爆全网,各种周边代言接到手软,让时代娱乐赚得盆满钵满,萌生了打造二代女团的想法。” “之后时代娱乐与嘉裕娱乐合作,组建了女团训练营,训练营自愿报名,提供免费食宿,封闭式专业训练,最后剩下三人成团出道。” “蒋欣雯是其中之一?”黑夜问。 十年前,黑夜想了下,那时候他和白日估计还在学习高中课本和研究怎么打架,根本没时间关注娱乐新闻。 见侯涅生“嗯”一声点头,他接着问:“那后来呢?” “女团成立不久后,在知名度最高的时候解散了。”侯涅生将烤好的肉再次放到黑夜旁边的盘子里,“对外公布的原因是其中一位受不了被高度曝光、毫无隐私的生活,公司尊重他人意愿,所以解散了女团,让她们各自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呵,时代娱乐没把她们的价值榨干就不错了,还尊重个人意愿?当这是童话故事啊。”黑夜喝了口橙汁,撑着身子看向侯涅生,无比好奇道:“所以真相是什么?” “又或者说......”黑夜看向侯涅生的眸中闪过一丝血色,“大影帝,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侯涅生一猜就知道黑夜在想什么,十有八九又当他是主动跑过去的,“别把我想得那么坏,真的是单纯巧合撞见了而已。” “女团大火的时候,要在某个电影里客串角色,但因为她们行程太满了,就将档期排在拍摄的最后时段,最后一天上午上午拍完,晚上就是庆功宴。” “我正巧是那部电影的主演之一,酒店的住宿和女团正好位于同一楼层,又离得很近,所以事发当时我也在现场。” 黑夜边吃边听,将盘里的烤肉吃完见侯涅生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颇为不满地望过去。 侯涅生同他对视一眼,指了指自己面前空了的盘子。 “大影帝,算你狠。”黑夜拿着空了的玻璃杯站起来朝外走去,“胖死你得了。” 黑夜其实吃得差不多了,慢悠悠晃过去倒了杯橙汁,又拿了份蛋糕回来,放到侯涅生面前,“现在可以说了吧。” 侯涅生不紧不慢地吃了两口蛋糕,“女团队长戚月自杀了。” 不等黑夜反应过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侯涅生又开始补充细节,“赵萱那时候是女团的经纪人,事发之前,她在和戚月吵架,最后以被锁在门外结束,当时杀青宴差不多要开始了,我出门正好和赵萱撞上,看到她拿房卡过来又进了戚月的房间,然后......” “然后什么?”黑夜催促起来,“有什么你不能告诉我的吗?” “没什么不能说的,单纯怕你吃醋,先解释一下而已,接下来我没跟任何人有过身体接触。”侯涅生逗完黑夜,在对方泛红的眼眸示意下继续讲述,“她跑出来拦住我,说戚月出事了,让我过去帮个忙,她一个人拖不动。” “呵。”黑夜眸中的血色更深了,“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戚月自杀了,浴室里都是血,完全不能落脚,赵萱想让我帮忙把人捞出来看还有没有救,我告诉她人已经彻底死透了,还顺便帮她报了个警。” “警察把剧组所有人都拉去调查了,再之后时代娱乐花了大价钱把戚月自杀的事情瞒下来,女团解散了,电影也受到牵连,没能成功上映。” 话音落下,黑夜低下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见黑夜迟迟没有说话,侯涅生问:“你觉得我太冷血了?认为我不应该对这件事置之不理?” 以侯涅生的能力,他不可能没听到赵萱和戚月在争吵什么,或者说他不可能不知道一墙之隔有人要死了,但他没管,没救,选择了漠视,顺着赵萱又或者是时代娱乐的意思,把真相彻底瞒了下来。 “大影帝,在生命这个议题上,我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来指责你,我杀过很多异能者,大多将他们折磨致死,哪怕他们穷凶极恶,罪该万死,但本质上依旧是人。”黑夜抬头看向侯涅生,“我身上背负了很多条人命,所以你冷血也好,漠视也罢,都跟我没太大关系。” “更何况,在当时你也只是基于自己的利益,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侯涅生选择救人,不说他异能者的身份会不会暴露,单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让他陷入可怕的舆论之中。 在说起这个话题时,黑夜的语气虽然随性,却仍旧掩盖不了内心不合于世的疯狂,又或者他对那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背负了很多条人命?”侯涅生将叉子放下,托腮看向黑夜,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黑夜被看得有些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你刚刚不是在好奇我的年纪吗?”侯涅生说,“勉为其难给你个提示。” 黑夜没想明白怎么说正事呢,侯涅生就突然岔开话题了,他眼帘微垂,视线下移落在焦黑的铁盘上,像是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隐隐有几分哀伤,“我出生在一个草菅人命,杀人如家常便饭的年代,人要么杀人,要么被人杀,没有第三个选择。” “我见过的死人比活人都多,知道的死状也足够把十大酷刑变成百大酷刑,甚至有些时候我还是执行者。”他说着又抬眼看向黑夜,那双柔情缱绻的桃花眼逐渐变得冷冽,暗含杀意的金色光芒一闪而过,“所以,你有什么可纠结的?” ”我......”黑夜竟是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该感慨这是一个将人命当成命、生命不再被漠视的时代;该庆幸亡者不会无人收殓、有安葬长眠之地,甚可魂归故里;该喜悦纵使漫长艰辛,但终将拨云见日,阴霭与罪孽无所遁形。” “冤屈枉死者沉冤昭雪,英勇无畏者世人铭记,纵使默默无闻者,也可见日月山河,趟三餐四季。” “又或者......”侯涅生看着黑夜,稍稍歪头,呢喃起来,“你该庆幸自己活得像人,还会因生死别离牵动喜怒哀乐。” 这一瞬间,黑夜觉得侯涅生在岁月的长河中溺水将沉,拼死抓紧了最后的浮木,才艰难而麻木地走到今日。 他活着,但早已死去。 突然,侯涅生轻笑一声,又道:“我演技就这么好吗,随口编一串故事你就信了?” 黑夜:“?!” “大影帝,你真是......真是.......”黑夜眸底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了,又被生生忍住,“滚去吃你的蛋糕去!不准说话了!” 有些阴郁哀伤的气氛被侯涅生一搅和彻底消散开来,他心满意足吃着蛋糕,但眼睛却仍旧没从黑夜身上离开。 “你又想干嘛?”黑夜不耐烦道。 “不干嘛。”侯涅生笑着问,“吃饱了吗?” “没吃饱也给你气饱了。”黑夜怼道。 “真的?”侯涅生又问。 黑夜纠结几秒,败下阵来,“再烤一点。” 侯涅生按了下铃,“叮咚”一声,片刻后,工作人员过来,他道:“帮我们换个烤盘。” “好。”工作人员说着开始更换烤盘。 工作人员身子前倾,正好挡在两人中间,在那看不到侯涅生的短短瞬间,黑夜开始思考他刚刚说的话。 侯涅生给了他一个很有用的线索,但可惜时间不对,相关事宜已经移交给普通部门了,管理局无权再提审赵萱了。 “二位请慢用。”工作人员换好烤盘朝二人鞠躬后转身离开。 黑夜抬眼看向侯涅生,那人也正眼眸含笑地看向自己,虽然化妆后的这副女性面容完全无法与他原本的样子联系到一起,但这轻佻和戏谑的态度依旧是一模一样。 假假真真,假假真真。 黑夜怀疑纵使过去快十年,侯涅生肯定还记得那时候赵萱和戚月是为什么吵架的,但估计自己问了,他也十有八九会说不记得了。 见侯涅生重新开始烤肉,黑夜随口问道:“你还记得赵萱和那个叫戚月的为什么而吵架吗?” “不记得了。”侯涅生回答道。 黑夜:“......” 我就知道。 侯涅生只看了一眼黑夜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是真忘记了,没骗你,年纪大了,那么多事情,我哪能都记得,能记得个大概已经很好了。” “呵。”黑夜冷哼一声,完全不信侯涅生的话,更不想搭理他,直到两片烤肉放进自己盘子里,才终于肯抬眼看向侯涅生,“算了,习惯了,勉强不跟你计较。” 他才不会说是看在烤肉的份上。 十几分钟后,黑夜彻底吃得差不多了,开始用筷子扒拉烤盘里的碎渣,盘算着是不是该开溜跑路了。 正巧此时,工作人员走过来,“两位客人,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这边只剩最后二十分钟用餐时间了。” “不用了。”黑夜这才意识到时间过这么快,他和侯涅生居然真的坐在一块儿,相对和谐地吃了一顿饭。 他下意识朝侯涅生望了一眼,后者笑着将蛋糕最后一口吃完,“我们已经吃好了,差不多这就要走了。” “好.....”服务员朝二人微微鞠躬,而后离开。 等服务员离开后,黑夜又道:“大影帝,准备走了,外套记得穿好。” “放心,难得你好心提醒我。”侯涅生说完站起来,将座位上的大衣外套拿起来穿上。 他穿好大衣后还不忘将头发解开理好,认真分了几缕出来垂在胸前,又打开手机镜照了下,找不到半点不妥后,才笑起来说:“我已经好了,走吧。” 高冷的妆容,那笑容却有几分娇羞之感。 黑夜:“.......” 让你当男人真是委屈你了。 二人离开烤肉店,选择从八楼一层层坐电梯下楼。 此刻时间临近十点,商场里的人已经很少了,但零星的路人只要看到他们就很难再移开视线。 侯涅生身高接近一米九,撇开颜值不谈,猛然看到个子这么高的女生,确实惹人注意,这一路上没人过来搭讪也算是个奇迹。 黑夜也有些好奇,他走得稍微靠前,用眼尾余光朝后看去,侯涅生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一双本该扬起的桃花眼也有些冰冷,整个人透露出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 似乎是察觉黑夜看了过来,侯涅生唇角似有似无地扬起,笑得隐晦却又明晃。 黑夜张开口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反而是侯涅生先开口,“前面。” 前面? 黑夜抬眼望过去,这个时候很多店已经关门打烊了,前面只剩一家奶茶店还开着,而且还排了不少人。 黑夜又看了看侯涅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说来怪异,他偶尔和许晔舟出来也会帮对方排队买奶茶,能够面色如常忍耐四周的恶意,没有半点不耐烦,但换成侯涅生,他却下意识先骂两句,“你别太过了,真把自己当......” 话说一半,黑夜又立马改口,“找个地方自己坐着。” 这家奶茶店似乎是在和什么东西联名,以至于现在人都大排长龙,黑夜挤过去扫码后又找了个角落站着点奶茶。 奶茶的品类很多,但大多数在黑夜看来都很甜腻,然而这又恰恰贴合侯涅生的口味。 黑夜浏览半天,点了杯果茶和芋泥奶茶,备注奶茶多加糖,最后跳转结转页面前,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又多加了份奶油。 刚点完,他看到侯涅生发来信息,【我在商场外面坐着,出门就能看见我。】 “这是又想干嘛啊。”黑夜嘟囔一句,实在懒得回复对方,站在一侧静静等着。 十多分钟后,他捧着两杯奶茶,从最近的出口离开商场。 商场外面的装饰灯还未关闭,各色的灯光将夜晚装饰得绚烂,而侯涅生这人实在太过出挑,黑夜刚出来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他。 他坐在木制的长椅上,一手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浏览什么,身后不远处是未打烊的玩具店,里面还能看到各种绒毛玩具。 店内暖色的灯光浅浅地照到侯涅生身上,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暖色的光。 说来怪异,侯涅生明明是从不缺追捧的存在,但这一刻他却仿佛被刻意忽略,与这世界格格不入,孤独到了极点。 黑夜抬脚走过去,却被另外两个从玩具店走出来的人抢先一步,听到二人围住在朝侯涅生要联系方式时,莫名不爽起来。 再分辨出那两人心底的恶意时,黑夜更加不爽了。 “抱歉,我只是在这里等人而已。”侯涅生看向几个男生委婉拒绝,“联系方式的话,不方便给你们。” 或是坐着的缘故,这两个男生没察觉侯涅生其实比他们要高出不少,被拒绝后仍旧是不依不饶。 “美女,别这么快拒绝嘛,交个朋友也是好的。”一个男生说。 侯涅生头也不抬地再次拒绝:“不好意思,我们不熟,交朋友就算了吧。” 男生笑两声,完全没当回事地继续纠缠,“美女,你看你这话说的,交朋友就是从不熟开始的,再说了我俩长得也不差,是不。” 这两人是来钓白富美的,本来已经约到一个,可惜对方临时爽约了,这才闲来无事在商场里晃荡,现在看到侯涅生了自然不会轻易放手。 更最重要的是,二人为了能和那些富家女有共同话题,经常出入名牌和奢侈品店铺,别的不说,光是侯涅生耳朵上带的那颗珍珠都好几千元。 一个有钱又长得漂亮的女人,还大晚上独自坐在商场外面里,他们是傻了才会不下手。 另一个男生也附和道:“是啊,交个朋友没事多联系联系,说不定......” “没有说不定!”黑夜插话进来,顺带将男生一脚踹开。 他将奶茶放在桌上,眼眸里闪过些许血色,可怕的杀意也随之逼向二人,“他是我的,已经有主了。” 第12章 岌岌12 这两人没想到侯涅生还真是在等人,等来的人英俊帅气,连夜晚的灯光都盖不住其光辉,身上只随意穿了件白衬衫,甚至连顶端的扣子都没扣好,却单凭气场就吊打他们的满身大牌。 他像是那种玩世不恭,又格外张扬的富家纨绔,什么事都敢不计后果地执行。 这二人以前也是混过的,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打架,面前这人明显一只手就能碾压他们。 尤其那眼神里的杀意,跟真杀过人似的,二人瞬间吓得有些呆愣。 见两人还不打算走,黑夜又道:“滚!” 他眸中的血色更深了,杀意如无形的手扼住二人的咽喉,让人轻易窒息。 两个男生终于回过神来,吓得瞬间跑路,其中一人还在地上狼狈摔了一跤。 看到那两人狼狈逃跑的模样,侯涅生忍不住笑了出来,“哈。” 黑夜听到那声轻笑,扭头看向侯涅生,手在一瞬扼在他颈间,眼眸里的血色彻底凝实,可怕的杀意也在缓缓溢出,“大影帝,故意这样挑衅我,好玩吗?” 明明随便一句话便能把人赶走,非要等着自己过来,他明知道自己最讨厌什么。 但不需片刻,黑夜又很快反应过来,侯涅生确实不方便出手,闹大了对他没好处,等自己过来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他眼底的杀意逐渐退散,但扼住侯涅生脖颈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你应该清楚,我没有那种恶趣味。”侯涅生眸中依旧带着笑意,没受到半点杀气的影响,却又稍稍仰头顺着黑夜扼颈的动作,凌厉而高冷的面容显得无辜起来,“掐够了就放开吧,真要杀我也不是现在,还在大街上呢,注意点影响。” “原来你还知道在大街上要注意点影响啊。”黑夜将手松开,“还有你专门跑到外面来,不会真打算去逛街吧?” “不算逛街。”侯涅生将奶茶拿过来,把吸管插进去,又站起来朝一个方向指去,“这条路走个几百米,有个大超市还没下班,当然,你要想开车过去也行。” 逛超市总比逛街强,深夜时分也不会过分招摇,再加上黑夜也还要帮沈书尔买东西,他想了下没有拒绝,抬脚朝侯涅生手指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他才想起来不对劲,侯涅生一个装重伤昏迷的人能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大影帝,你要买什么?”他问。 “糖果,奶粉,尿不湿。”侯涅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你偷听我说话?”黑夜扭头,语气像是在质问。 虽说罗毅隔着几个楼层也能听见别人说话,可一旦换成侯涅生,黑夜就莫名不爽起来,眸底刚压下的血色再次有了浮现的趋势。 “单纯听力太好了而已。”侯涅生话语间透露出几分挑逗的意味,“或者,你自己一个人去,我回停车场等你?” “去,为什么不去。”黑夜走回侯涅生旁边,撩起他的长发,饱含恶意地调侃起来,“大影帝,你这身衣服我可是花了大价钱呢,不多穿一会,多见几个人,不觉得太可惜吗?” 侯涅生悠闲喝了口奶茶,打算之后再反驳黑夜。 这杯多糖,多奶油的奶茶,入口实在过于甜腻,甜到发齁的地步,侯涅生却连着喝了好几口,再开口时唇边的笑意毫无遮掩,“看你这么期待的样子,就如你所愿吧。” 话音落下,黑夜愣了下,他其实已经做好侯涅生要反嘲的准备了,但这人居然就这么应下了。 长发在他手中缓缓划过,发梢离开瞬间的搔痒还在掌中弥留未散。 他快步跟上去,还不忘顺手将已经喝完的果茶丢到垃圾桶里,“大影帝,你很多时候真让人难以捉摸。” “哦?”侯涅生问,“比如呢。” “说话真真假假,秘密多得要死,行为难以揣测,行事全靠人猜。”黑夜像是在列举罪证,“但凡你在公众面前少装点,怕是有一多半人要给你活活气死。” “那你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一开始在我上车时就赶我离开呢?”侯涅生又问。 确实,如果黑夜一开始就坚定让侯涅生滚回医院里躺着,根本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 他说不上来为什么没有拒绝侯涅生,居然顺理成章一起出来,一起吃饭,现在还要一起买东西。 黑夜自己都想不明白,当然不会暴露给侯涅生知道,他不假思索地怼道:“是啊,所以我现在挺后悔的,早知道当初就直接把你丢回车里去了。” 侯涅生看了黑夜一眼,后者与他并肩而行,嘴上说着不耐烦,但眸中毫无血色,甚至还隐隐有几分笑意。 他故作遗憾地说:“那还真是遗憾啊,我以为你也玩得还挺开心呢。” “少来,开心的人只有你自己吧。”黑夜说着环顾一圈四周,“你明知道自己不该出来,还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事多不说还喜欢故意气人。” 这里已经算是闹市区了,尤其还是这种大型商场附近,放眼望去,小吃店、饰品店、美甲店.......该有的一个不缺,即使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还有不少店铺都在亮灯营业。 如果是再早一点,黑夜不敢想象四周会挤有多少人,又会充斥多少恶意。 “气人?”侯涅生的语气显然是不信。 “我很少跟人一起出来,尤其是这种人多的地方。”黑夜说这话的时候还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除了任务需要,基本只有许烨舟叫他出来时他才会出来。 这么一算下来,黑夜主动外出的次数少得可怜,如果不是沈书尔让他买东西,今晚也很可能是点个豪华外卖就解决了。 乍然间,他竟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毕竟自己正儿八经出门游玩或逛街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 他沉默一下,飞速整理好情绪才重新开口:“知道吗,大影帝,你这一晚上让我想杀你的次数多到两只手都要数不过来了,跟其他任何人都我不会这样。” 这话比起控诉,更像是一种疑惑和迷茫,就只差再多问一句为什么会这样了。 侯涅生破天荒地没有接话,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又或者不知道他该不该接。 黑夜有些不习惯侯涅生突然安静下来,余光扫过去,见这人居然在安静喝那杯能甜死人的奶茶,小声嘟囔起来:“你安静点也好,省得继续气我,万一真忍不住大街上捅你一刀。” 两人走路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到了大超市,超市一共两层。 门前的停车场几乎没什么车,随着一对夫妻牵着小孩,又拎着几个袋子走出来,停着的汽车很快又少了一辆。 知道超市里没什么人了,黑夜竟是在心底松了口气,但怕侯涅生又要搞什么事情,进去前,他专门提醒道:“大影帝,抓紧买完回去了。” 超市的大门是自动门,感应到有人靠近缓缓开启,侯涅生的脚步却慢了一拍才落下,短暂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你其实知道答案。”侯涅生轻声道,“你跟其他人出来也会这般不压抑、不迁就、不克制吗?” 这问题只有一个答案,根本无需刻意去问。 不会...... 因为黑夜看到的世界和他人不一样,他不可能把这种事随意告诉他人。 黑夜一时呆愣地站在原地,前方的自动玻璃门缓缓关上,侯涅生的背影在他视野中逐渐远去。 明明只差几步路的距离,只间隔了一道玻璃门,但黑夜却有种可怕的抽离之感,像有什么东西要消失不见了。 被抛在脑后的恶意重新袭来,不算强烈,却再难以忽略,像无数看不见的细密长针,在疾速扎入他心头,他那双明亮如黑曜石的眼眸不可抑制地浮现血色。 “人呢,在门口发什么呆啊。” 突然,黑夜听到侯涅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他回头喊了一句见黑夜还是没动,有些无奈地笑笑,彻底转身朝外走来。 “就当我又故意气你行了吧,真忍不住想动手了,别对自己下手,找个无人的地方,砍我几刀发泄发泄就行了。”侯涅生走过来把黑夜的手从口袋里捞出来,不容分说地牵起他的手,将人朝大门拉去,“至于现在的话,赶紧进去买东西吧,不然等你发泄完了,超市也真关门下班了。” 不等黑夜回过神来,侯涅生已经将他拉进了超市,又因为弄了辆推车推着,牵着手也主动松开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自然了,自然到黑夜说不出半点违和的地方。 侯涅生推着推车在前面走着,随意找了个员工问道:“打扰一下,请问婴幼儿用品在哪?” 那员工看到侯涅生露出惊艳之色,愣了下才道:“在这边,我这就带您过去。” 侯涅生跟员工走到卖婴儿尿不湿的地方,那员工是位女性,看起来三十多岁,对于婴儿用品似乎很有过来人的经验,将侯涅生带到后,又热情说着哪种哪种好。 侯涅生在对方的推荐下,将某个牌子的尿不湿拿了两大包后,才回头不确定地问:“两包应该够了吧?” 那语气有几分熟悉的轻佻,因为这句话,跟在稍后方的黑夜彻底回过神来,道:“够了,那东西太大了,再多我们也拿不了了。” 侯涅生得到肯定答复,又对员工问:“奶粉在哪里?” “这边转过去就是了。”员工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插口指去,“美女,你先去自己挑,我还有点事要忙啊。” “谢谢,不用专门麻烦的。”侯涅生推车过去。 黑夜刚要跟上去,那员工却朝他走过来,小声劝道:“小帅哥啊,虽然你女朋友个子是高了点,气场也有点冷,但你也别离人家太远,说实在的,她不回头叫你,我都不知道你俩认识。” “这么漂亮的女生很容易被坏人盯上的,个子高也不行的,尤其是大晚上,你离她那么远,跟让她一个人走有什么区别啊,这样真的很危险,知道吗?” 黑夜刚要解释下,员工似乎猜到他想说什么,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继续劝道:“这年头谈个对象不容易,你看你女朋友多漂亮啊,性格还好,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而且小帅哥,你也很帅的,阿姨看你比电视上很多什么明星还帅,别老在意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到在人家身边看紧了点啊。” 说完,她又告诉黑夜哪个牌子的奶粉好,朝侯涅生转过去的货架方向使了眼色,“快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他在那员工的眼神示意下无奈走过去,刚转过去就见到侯涅生那副看好戏的表情。 黑夜:“........” 我就知道。 这点距离,刚刚的话肯定全被听见了。 黑夜快步走过来,拿下好几罐奶粉丢到推车里,“别在那里看热闹了,赶紧买完走了,真不怕自己被人发现啊。” “好好好。”侯涅生笑起来,推着推车跟在黑夜身后。 找到沈书尔指定的糖果后,黑夜拿了十几包,拖着侯涅生快速结账离开了超市。 等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出来后,黑夜才狠狠瞪了侯涅生一眼,“但凡不是在大街上,我绝对要砍你。” “你可以回医院了再动手。”侯涅生笑着说,“我老实躺病床上等你过来。” “你少来,我去找你,然后又让岑憬误会是吧。”想起前几次的经历,黑夜更生气了,“也不知道岑憬怎么想的,居然真认为你无辜。” 侯涅生不假思索地回道:“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影帝的称号呢。” 黑夜:“......” 这句话,好耳熟啊。 两人吵吵闹闹回到国际商场的地下停车上,因为后座堆满了手提袋,再加上刚买的尿不湿和奶粉等物,实在没有地方能坐了,侯涅生便顺理成章坐在了副驾驶上,坐上去之前还不忘从后座捞几个盒子过来。 黑夜发动车子,瞥见侯涅生正将耳朵上的珍珠耳钉取下来,这才想起来侯涅生好像是没有耳洞的,随口问起来:“大影帝,我记得你好像没有耳洞啊。” “嗯,没有。”侯涅生将另一侧耳钉也取下来,一同放入原本的首饰盒里,“直接扎进去就行了,本质上没啥差别。” 他说话的语气随性自然,刚刚进超市前也是,再联想之前的很多事情,黑夜这才发觉侯涅生这人从不把疼痛当回事,仗着那离谱的恢复能力,想怎么作就怎么作。 又或者说,他完全不把自己的生死当回事。 黑夜莫名有些不爽,亦或者是愤怒,想要质问其缘由,但就像侯涅生那些真假参杂的往昔。 他的人生苦长,在一个不杀人就要被人杀的时代长大,见过的尸体比活人多,脚下不知垒了多少条命。 很多时候,命对他来说都不值钱,更何况,只是疼痛。 黑夜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余光扫过,见侯涅生卸妆的动作也无比熟练,像是发泄般语气含笑,却满是恶意,“你真没有女装癖吗?动作这么熟练。” 侯涅生拿出黑夜购买化妆品时赠送的卸妆湿巾朝自己脸上擦去,擦拭几下后,那张柔和细腻、属于女性的面容消失不见,多了几分硬朗与俊俏,身着女装的那股违和感也随之涌现。 “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会的东西比较多而已。”侯涅生大衣脱下丢到后面,又扭头稍稍起身将装有病号的手提袋捞过来,反手伸向后背摸索着什么。 片刻后,他将假胸背心扯出来丢到袋子里,又将毛衣也脱了下来。 “大影帝,还在开车呢,你非要现在换衣服吗,小心被人发现了。”黑夜嘴上这么说,视线却忍不住开始在侯涅生身上游离起来。 侯涅生的身材并不壮硕,但该有的却一个不少,比起健身房那种撸铁和蛋白粉吹起来的壮硕肌肉,他的肌肉线条紧实流畅,随便一个动作都暗含可怕的爆发力,明显是在腥风血雨中实打实杀出来的。 侯涅生刚打算把病号服拿出来穿上去,却突然改变主意了,任由黑夜打量片刻后,笑着问:“好看吗?” 不等黑夜回答,他又道:“要不改天带你去泡温泉,顺便让你看个够?” “不稀罕。”黑夜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开车上,心里却想着侯涅生皮肤白皙得有些干净,如果能带点血或许会更好看,就像他脖子一样。 “希望如此。”侯涅生老实换好病号服后,捞了个袋子,将那套女装装好丢到车后座上去。 黑夜瞥了眼侯涅生的动作,提醒道:“大影帝,你注意点,那套衣服我可花了大价钱呢。” 他完全已经忘了侯涅生给自己发红包这回事,侯涅生也不计较这点,问:“那你想怎么样,让我再穿几次吗?” “用不着,下次再给你换个风格。”黑夜在脑中构思幻想一番,忍不住笑起来,眸中也因为兴奋划过浅浅的血色,“谁叫你是我的小情人呢。” 话语中有些许调侃和嘲讽之意,但侯涅生却笑着应下来,侧目看向窗外飞速后移的街景,轻声问:“今天晚上,玩得开心吗?” 第13章 岌岌13 现在已经很晚了,来时热闹拥堵的大街车辆稀少,变得空旷起来,一路上的信号灯也全是绿色。 黑夜偏向刺激,开车的话喜欢开得很快,尽可能卡在超速临界点的位置,此刻却将车速逐渐放缓,甚至还希望前面那个路口不要再是绿灯了。 侯涅生的这个问题,黑夜没有回答,但车速又放慢了些许。 侯涅生看到窗外的夜灯从飞速闪过的连成一线,变得逐渐清晰,隔着车窗被晕染成一个又一个暖色的光晕,就知道黑夜是开心的。 前方路口直行的信号灯还是绿色,黑夜又稍稍放缓车速,绿灯终于在车辆靠近时闪烁起来,而后变成红色。 车子终于停下来,因为那个问题,黑夜忍不住将视线挪到侯涅生身上。 他侧目看向车窗外的景色,眼帘微阖,又稍稍偏过脸去,黑夜看过去时能看到他纤长的睫毛与微微上挑的眼尾,还有高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 这是一张被上天眷顾的脸,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近乎完美。 可他本人似乎并非被眷顾,那看似含笑的眼眸里充斥无尽的恶意,时而疯狂,时而危险,而现在又似乎满是孤独与惆怅。 侯涅生周身明明毫无恶意,与车外世界的纷杂恶意相比,甚至可以说是一片难得的净土。 可在黑夜看来,觉得这样的侯涅生,比整个世界加起来的恶意都要扎眼和难以忍受。 “你.......”黑夜刚想开口,就被侯涅生笑着打断了,“别老盯着我看啊,绿灯了,专心开车。” “要不是等绿灯无聊,你以为我想盯着你看啊。”黑夜嘴硬地收回视线,重新发动车子驶过十字路口。 片刻后,他问:“大影帝,关于本能的那些事情,你明知道我不会松口,为什么还那么顺着我?” 侯涅生不再看向车外,眸光略显灼热地打量起黑夜,反问道:“那你明知道我很危险,为什么还敢单独接触我,甚至命令我呢?”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黑夜的语气漫不经心,“你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侯涅生轻笑一声,缓缓开口:“我都是你的了,那我顺着你,不也是应该的吗?” 黑夜:“......” 真是不要脸啊。 “呵。”黑夜嗤笑一声,“确实,听你这么一说,还真都是你应该做的。” “那么今天晚上,玩得开心吗?”侯涅生又问一遍。 黑夜依旧没有回答,前方路口又是红灯,他踩下刹车,看了侯涅生一眼,将手离开方向盘又扭向后座从袋子里摸了包糖出来。 他将包装袋撕开,在里面快速翻找起来。 沈书尔指定的糖是猫爪形的棒棒糖,里面都是混合各种水果味的牛奶糖。 黑夜偶尔也会吃糖,但不喜欢这种混杂着奶味,他挑了半天拿出原味的出来,将包装撕开,命令道:“大影帝,把嘴张开。” 侯涅生张开嘴,黑夜飞速将棒棒糖塞进他口中,“那么喜欢吃甜的,又是蛋糕又是奶茶的,是把脑子甜坏掉了吗?” “我都说了以后给你多换几套衣服,还要问那种明知故问的事情。” 侯涅生咬着棒棒糖,看向黑夜的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那笑意如春水般差点就要溢出来了,也生出了几分挑逗的心思,“这样啊,真拿我当你地下小情人了?” 黑夜挑眉反问道:“你不乐意?” “乐意至极。”侯涅生还想再说什么就被黑夜捏着下巴,强行将脸转了过去,他道:“那就乖乖听话,老实吃糖去,糖吃完前,不准说话,也不准把头转过来。” 黑夜松开手,重新握住方向盘开始开车。 十几分钟后,他们回到私人医院,黑夜停好车,见侯涅生还在看向车外,再次命令道:“大影帝,把头转过来。” 侯涅生转过头,顺便将早就吃完、只剩棍子的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调侃道:“现在准我说话了?” 黑夜解开安全带,仔细打量侯涅生那张完全长在自己审美喜好的脸上,但又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闭嘴,不准说话。”黑夜捏住侯涅生的下巴,盯着他沉默片刻,又道:“把眼睛颜色变成金色。” “你确定?”侯涅生问。 “嗯。”黑夜笑着说,“我突然想看了。” 话音落下,侯涅生的眼眸变成纯金色。 这是一双很美的眼睛,其内流转的光泽如风暴在酝酿,神秘而高贵,又危险到了极点。 光是看着就让黑夜觉得兴奋,捏着侯涅生下巴的手松开,缓缓上移,抚过侯涅生的眼尾,指尖插入他的发丝,移到他的后脑勺上,“大影帝,这是奖励。” 黑夜稍稍偏头,主动吻上了侯涅生,后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又或者继续选择了顺从,任由黑夜的舌在他口腔中探索和扫荡。 蛋糕、奶茶、棒棒糖......各种糖分过度的味道在侯涅生的口中杂糅在一起,又随着轻吻交替的唾液被黑夜吞入腹中。 很甜,很腻,不像是侯涅生这人该有的味道,但黑夜却隐隐有几分上瘾,他插入对方发丝间的手指稍稍用力,牙齿又在其舌尖上狠狠咬了一口。 血,蔓延开来,同样有些甜腻。 片刻后,黑夜松手放开侯涅生,后者眼眸里的金色缓缓褪去,又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觉得甜吗?” 呼出的那口气同样有些甜腻。 “太甜了。”黑夜笑着说。 他开门下车,回味般说道:“下次少吃点甜的,大影帝,那味道跟你不太搭。” 侯涅生没有说话,将手提袋递给黑夜,“这个记得处理掉。” 黑夜一愣,刚想叫侯涅生自己处理掉,却想起后者还要回医院躺着,他无奈接过手提袋,有些暖昧的气氛瞬间消失不见,“赶紧回病房躺着,被人发现的话,我可不负责捞你。” 说完,他毫不留情地关上车门,又将后座上的东西拿下来,拎着一同进入医院大楼,刚到三楼就碰见了沈书尔。 “我说不着急,你就真不着急啊。”沈书尔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看到黑夜还不忘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调侃道:“已经十一点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尿不湿和奶粉是稀缺物资呢,要花快一个晚上去买呢。” “买回来了不就行了嘛,你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问题。”黑夜将东西递过去,他面上笑容依旧,似乎完全没把沈书尔的调侃当回事,但心底还是忍不住把侯涅生骂了一顿。 沈书尔将东西接过,检查一番后,道:“没什么问题。” 她刚准备将东西提走又看到一包被撕开的糖果,因为以前当过一段时间许明渊的心理医生,她知道黑夜不喜欢吃这种牛奶糖。 再注意到黑夜手上拎着的袋子后,沈书尔忍不住问起来,“许明渊,你这是拐了哪家的小女生?” 黑夜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沈书尔是什么意思,随口解释道:”不是女朋友,我没对象,也不适合谈对象。” ”我猜也是,你们俩躲人还来不及呢,还找人谈恋爱。”沈书尔看着那手提袋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话说回来,你没对象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嘛?还顺手拎回来了,送人啊?” “嗯,送我姐的。”黑夜非常自觉地把许晔舟拉出来当挡箭牌,“之前陪她逛街,她想买来着,但没手拿了,这次我正好看见了就顺手买了。“ 其实这个谎言经不起推敲,但沈书尔察觉黑夜紧绷和压抑的精神有所舒缓,嘴角挂着的笑容不再只是装饰,有几分发自内心的感觉。 她没有戳破黑夜的谎言默认了这件事,将东西拎起来,又道:“今晚辛苦你了,我先去忙了。” 说完,她转身离开,等快进入病房了,声音才再次从远处传来,“好好去玩吧,玩的开心啊,我会帮你保密的。” 黑夜:“??” 玩?去哪玩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沈书尔这话后,黑夜居然走到窗前,想看向停车场,看看侯涅生到底有没有走,如果没走的话...... 突然,黑夜的手机因收到短信而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一看,正是侯涅生发来的。 【没走呢,下来吧,陪你出去玩。】 “切。”黑夜其实是有些不爽的,毕竟换谁被隔空监视都不好受,但他转身下楼的动作却没停止。 就像侯涅生的,和任何人呆一起,黑夜都需要压抑和克制内心的恶意,但和侯涅生独处时却不会,有秘密的人换成了他,而自己也无需迁就,无需忍耐那无处发泄的恶意。 不到一分钟,他回到车上,将手提袋丢给侯涅生,后者笑着问:“重新换上?” “不然呢,深更半夜,我上哪再给你买衣服去。”黑夜关上车门,眼睛直勾勾看着侯涅生,有些恶劣地笑起来,“快点换吧,大影帝,我非要看看你是怎么给自己换个性别的。” “你可真是一点隐私不给人留啊。”侯涅生嘴上这么说,但手却很自觉开始解扣子,将背心穿上,扣好、毛衣套上,理好后开始翻找化妆品化妆。 见侯涅生化妆的动作异常熟练,黑夜忍不住问:“大影帝,你从哪里学的化妆?” “之前拍过一个关于戏曲的电影,角色设定需要自己化妆,我顺便专门学了下。”侯涅生回答道。 “戏曲?”黑夜眼睛盯着侯涅生化妆,手上也不闲着,捞起他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玩起来,“你这头长发也是那时候留的?” “不是。”侯涅生将修容棒丢回袋子里,又伸手去找散粉,“我一直都是长头发,也只能是长头发。” “嗯?”黑夜没明白侯涅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后者见他玩头发玩得不亦乐乎又道:“好玩吗?好玩的话,送你个关于我的小秘密。” “挺好玩的。”黑夜又捞起几撮头发开始编辫子,“什么秘密?” “把我头发剪一截下来你就知道了。”侯涅生说。 “剪坏了我可不负责啊。”黑夜拿出匕首,砍下一大截头发,不等被斩断的发丝飘落在地,断发处一缕缕乌发如春柳抽芽般飞速生长,几乎眨眼间就变回了原本的长度。 如同被定格般,难怪侯涅生说他只能是长头发。 “你......”黑夜想问具体缘由,但侯涅生似乎没打算说更多,他将散粉盒子丢下去,又去拿珍珠耳钉了,看他又要直接往自己耳垂上扎,黑夜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开口止住,“大影帝,耳钉就别带了。” “真的?”侯涅生手上动作一顿,黑夜沉默一瞬,抬手将耳钉盒子夺过来,“过来,我给你戴。” 侯涅生把头偏过去,刚想告诉黑夜要怎么弄,后者捏着他耳垂,将耳钉用力穿了过去。 黑夜语气恶劣地说:“怎么样,疼不?” 不等侯涅生回答,他又道:”疼了就记得改天去打个耳洞,不然.....” 话说一半,黑夜突然反应过来,侯涅生这可怕的自愈能力,头发似乎都被算在里面了,要是不专门压制的话,估计刚打完耳洞就能立刻重新长好。 “反应过来了?”侯涅生转过头来,将手中另一个耳钉也递过去,“还有一个呢,快点吧。” “知道了。”黑夜给侯涅生将另一边的耳钉戴好,重新坐回驾驶座上,顺带发动车子。 他鲜少出去玩,直到将车子驶出私人医院也没想出深更半夜能去哪玩,“大影帝,夜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你指的是违法的,还是不违法的?”侯涅生问。 “你说呢?”黑夜反问。 “看电影,路边摊吃宵夜,或者酒吧ktv蹦迪,再不然你要愿意松口,还可以......”不等侯涅生说完,黑夜怼道:“闭嘴,后面的没可能,陪我看电影去。” 现在这个时间其实正好,新年贺岁档的电影还没完全下架,清明新上映的电影也有位置。 黑夜拉着侯涅生接连看了两场电影,唯一遗憾的是这么多部电影居然没一部是后捏上演的,出影厅侯,他捞着侯涅生的头发玩起来,嘴上也忍不住调侃:“大影帝,你不会是不行了吧,怎么一部作品都没有啊。” “估计是这个月月底首映,再过几天就要预热了,我也差不多该从重伤昏迷中醒来了。”侯涅生回道,“现在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黑夜想了下,手上没注意力道狠拽了一下,“找个人少的地方吃烧烤吧。” “.....好。”侯涅生将头发从黑夜手里拽回来,快步朝前走去,“没轻没重的,别玩了。” “切,不就一下子没注意吗,比给你抹脖子强啊。”黑夜嘟囔一句也跟了上去。 凌晨的烧烤店不算好找,等两人找到烧烤店、吃完烧烤、回到车上时已经日初了,黑夜系上安全带,自言自语道:“白日,机票我已经买好了,下午去机场带憨憨一起回兴海就行。” “你要走了?”侯涅生笑着问,语气没有半分惊讶或遗憾。 “不然呢,难不成继续跟我在这玩啊,谁跟你一样一天到晚跟个.......”黑夜话没说完,交替结束,白日占据身体,眸底鲜活的色彩褪去,嘴角扬起的笑容也归于平淡,连个眼色都没给侯涅生,说了个“好”便开动车子上路。 侯涅生随口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如果面对面,确实是很久没见,但白日与黑夜毕竟是共享记忆的,待在城堡里也能看到和听到外面的一切,他淡淡回道:“对你来说是好久不见,对我来说不是,只是没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而已。” 前方红灯停下,白日才终于扭头望了侯涅生一眼,隔着薄薄的毛衣衣领,似乎看到了他颈间的黑曜石项链,旱地逢些许甘霖,重新上路后他直言道:“侯先生,你该回医院里躺着,不然被人发现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声音平淡无波澜,听不出半点属于人的感情,但黑夜了解白日,他能主动开口,本身就已经够让人惊讶了。 “你大可放心,没人会发现的。”侯涅生回道。 半个多小时后,白日驱车回到私人医院,停好车子后下车离开,刚走几步再回头望过去,侯涅生已经消失不见了。 体内的黑夜也看到了这一幕,躺在城堡里翻了个身又嘟囔道:“真嚣张啊,我到他这个年纪,也能这样吗。” 一晚上,侯涅生的话真真假假,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算自己爷爷辈往上的人。 有些异能即使不主动使用也会逐渐变强,就像黑夜一样,随着年岁增长和种种意外,关于恶意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 黑夜又想了一会,忍不住烦躁起来,嘟囔道:“烦死了,想不通,不想了。” 第14章 岌岌14 兴海的老城区与新城区是两个极端。 这里大多是充满年代感,老旧破损的水泥土房,褪色的红瓦挂在屋顶,边缘处开裂又碎裂,大街小巷错综复杂,走着走着就能莫名进入死胡同。 定点堆放的垃圾箱还未清理,里面的隔夜饭菜混着泔水腐败发酵,难闻又作呕的气味引来了些许苍蝇。 不知多少年前修建的水泥路磕磕绊绊,电瓶车,自行车经常会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不同于繁华忙碌的新城区,老城区的人生活节奏缓慢,不少人甚至有闲情逸致在街角的流动早餐车上排队等候。 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守着个老房子,期待不知要推到哪年才开始的重建,然后通过拆迁条款,换个新家。 最开始说要拆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给自己的老平房又向上垒了两层,希望能借此多要点拆迁款。 直到政府明确声明不行后,这才纷纷作罢,还导致现在街区的平房变得高矮不一,做工不等,有些甚至还露了半边水泥砖在外面饱受风吹日晒。 而本该到来的拆迁又因为世纪末期的潮流文娱发展,莫名其妙变成改建娱乐商场,建在当时最繁华的江港区,名叫国际商场,里面都是当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时尚潮牌。 不少人即便不买也要到国际商场逛一圈,长长见识,开阔眼光,蜂拥的人流让国际商场周边的几条街一同发展起来,成为当时世纪末兴海最有名、最繁华的地段。 国际商场繁华了十多年,到了新世纪,新城区开辟,摩登大楼成为主流时,这里才逐渐落寞和沉寂下来。 细长的封条、落灰的玻璃窗,再不会亮起的连串彩灯,还有展示橱窗里歪倒四散的模特人偶......老城区的繁荣彻底停在新世纪初期,成为了上一辈人记忆里的如数家珍。 但因为国际商场早年的风光,新城区有不少年轻人会大老远过来打卡,其中米色咖啡馆是最有名的打卡点。 这家店位于国际商场对门,在时代商场次年开业,走得是中高端路线,私家烘焙,手磨咖啡,硬生生在无数连锁店的流水线糕点上杀出一条血路。 在时代变迁的风雨间摇摆,艰难挺过几十年岁月,现在年过半百的老板娘戚相雨仍旧在坚持。 而当年能在米色咖啡馆吃买蛋糕,喝咖啡坐一下午的也是小康富贵人家。 或许是为了回忆当年的岁月,不少已经成家又搬到新城区的妇女们也会带着自己孩子过来,一坐就是一下午,时常见到故人,戚相雨的生活也在单调调和了几分乐趣。 可到底客流量少了,再加上自己年纪也大了,戚相雨将咖啡馆的开门时间从九点推到十点。 但戚相雨会提前十五分钟到来,浇花换水,切分蛋糕,更改菜单,最后将玻璃门把上的牌子转过来,将营业中三个字朝向店外。 这天,戚相雨如往常般将牌子换好,墙上挂着的时钟差几分钟才走到十点,还不等她走回吧台里面坐下。 有人推开了玻璃门,门侧挂着的月亮与霜雪样式的晶莹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您好,欢迎光.......”戚相雨转过身来,招呼的话刚开口就卡住了。 姚楠身着米色长裙,肩头挂着英伦风的格子披肩,头发低低地扎在后脑勺下方,手臂曲起,挎着一个较大的奢侈品牌手提包。 似乎是为了掩人耳目,姚楠还戴了副墨镜和大宽沿的太阳帽,但戚相雨还是一眼认出来了,她道:“姚总,好久不见啊,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了。” “跟人商量点事情,估计马上就到了。”姚楠回答道,“等人来了,让他直接上二楼就行,另外......” 姚楠特别提醒道:“一定要让他点了东西再上来。” 虽然不知为何一定要让人点东西,但戚相雨还是答应下来,“好,不过那人长啥样啊。” “估计包裹得比我还严实吧,实在不行让他摘了帽子,一头奶奶灰的发色,挺好辨别的。”姚楠上楼前又缓缓走到吧台边,从包里掏出一袋不大的深烘咖啡豆,“还有,这个是给你的,毕竟别的东西你也不会收。” “啊,你这真是的,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啊。”戚相雨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将咖啡豆接到手中,看向已经转身上楼的姚楠又问:“你还是要那两样吗。” “嗯。”姚楠温和地笑起来,而后彻底走上二楼,消失在戚相雨的视野中。 戚相雨盯着姚楠消失的阶梯口,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欣喜的笑容缓缓消散,不等那彻底笑容彻底消散,时钟指向十点,玻璃门准点被推开,清脆的铃铛声再次响起。 戚相雨望过去,果真如姚楠所说,来人手上拿着个文件袋,又将自己包裹得非常严实,口罩,墨镜,鸭舌帽一个不漏,几缕未被完全压住的头发正是奶奶灰。 “您好,我是来......”汪宇航刚开口就被戚相雨打断了,“这位先生,姚总已经在二楼等你了,不过上楼前,还请先生点几样东西。” 汪宇航:“.......” 被误会和刁难已经成为我日常了嘛。 他走进展柜,大致扫了眼里面种类不多的蛋糕,“黑森林吧。”又抬头朝上方的黑板望去,琳琅满目的咖啡饮品让他一时间还真不好挑选,更何况他对咖啡也不是很了解,“有没有提神效果好一点,又不是很苦的。” “有。”戚相雨礼貌回答道。 “那就这两样吧。”汪宇航掏出手机,扫了个码,问:“一共多少钱。” “108元。”戚相雨说完便听到收款的声音,而汪宇航上楼前又提醒道:“对了,麻烦您在我们商谈期间不要放任何人上到二楼,如果这会给您损失客人,我会照价赔偿的。” 戚相雨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望过去,这青年包裹严实,但体态良好,气质优越,连声音都是温润清朗的,好听到不似普通人,十有八九是什么大明星。 “不用。”她委婉拒绝了,“我这里上午一般没有客人,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在戚相雨打量汪宇航时,汪宇航也在打量这位年过半百的老板娘。 戚相雨很瘦,一点没有中年发福的迹象,穿着宽松的羊毛衫,扎在脑后的头发混着细密的银丝,脸上的笑容温和而疏离,像是藏有什么难言的心事。 而且她的长相,汪宇航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才刚见过没多久。 “麻烦老板了。”汪宇航没有多问什么,转身上楼。 这家咖啡店的装修很老了,大多数物件都是木制的,每一样东西都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再加上咖啡长久的熏染,整个二楼都沁着一股淡淡的苦味。 那味道不难闻,带着些许莫名的感伤,又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二楼的场地不算宽敞,一共有六张咖啡桌子,还有一侧是面朝老国际商场的单人长条座椅。 姚楠坐在最角落里的那桌,但因为没有任何客人,采光不算差,抬头就能透过玻璃看到老国际商场。 汪宇航走过去坐下,将文件袋放到桌上,姚楠先一步开口:“等东西上来了,再说吧。” 毕竟是有求于人,汪雨航点头应下。 不过片刻,戚相雨端着两份蛋糕上来,一份是姚楠的莓果蛋糕,另一份是汪宇航的黑森林。 她将蛋糕放下,又下楼端上来两杯喝的上来,一杯是透明的玻璃杯,上面飘着细腻的奶泡,下方的饮品是浅绿色,看样子是抹茶味的,另一杯则是带有巧克力酱拉花的卡布奇诺。 戚相雨将两杯喝的分别放在姚楠和汪宇航面前,稍稍鞠躬,“二位请慢用。” “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东西。”姚楠端起那杯抹茶饮品慢慢喝了一口,将杯子放下后,又道:“你最好有实质性的东西给我看,不然即使贾德义护着你,我也有办法让你的日子不好过。” 汪宇航:“......” 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凶啊。 汪宇航将口罩和墨镜摘下,唇色不似昨晚那么苍白,能看出些许活人的气息,但整体来看还是有几分憔悴。 他打开文件袋,故作无奈地笑笑,顺着姚楠的话调侃道:“姚总说笑了,时代娱乐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闲工夫来管我呢。” 几天前,因为有人举报匿名卖淫,时代娱乐确实有不少人被警方带走调查,而且当时的出警很高调,故而时代娱乐确实陷入不小的舆论风波。 但昨天谢翊川凭借其人设再次登上热搜,将公众注意力成功转移,短短一晚上就已经没什么人关注时代娱乐了 再者,姚楠还清楚贾德义已经结束调查,从警局回来了,这中间是怎么回事一想便知。 “时代娱乐对你有知遇之恩,这些年更是待你不薄,为什么要那么做。”姚楠的语气有些冷,“即使你要跳槽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嘉裕不会欢迎你这种......” 话没说完,汪宇航将一张照片放在桌上又滑入姚楠视野里。 照片里的女孩长相甜美,青春洋溢,笑容灿烂,那五官与刚刚上来的戚相雨有几分相似。 这张照片勾起了姚楠的回忆,剩下的难听话也随之戛然而止。 汪宇航喝了一大口咖啡,像是在强撑着困意,“姚总,您也是在圈里混很多年的人了,自然知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你其实愿意听我把话说完对吧,不然也不会专门带我来这里。” 坐在对面的姚楠没有说话,汪宇航又从文件袋里掏出几份文件递给姚楠,“这些,姚总也先请看一下。” 上面是当年戚月自杀后,赵萱等人的口供与证词,姚楠不知道汪宇航是如何搞来这些的,反正不会是什么正规手段。 姚楠看的时候,汪宇航又拿出几份文件排开说道:“这是当年女团训练营的投资人名单,这是因戚月自杀而未播出的电影投资人名单,最后一份是最近几天被立案调查的公司还有其所属人名单,姚总你可以对比一下。” 姚楠将手头的口供看完,把三份名单拿起来阅览又对比起来,片刻后,她道:“我确实不相信戚月那孩子会随便自杀,但你给我看的这些都不是实质证据,甚至可以说,只是在单方面引导我往时代娱乐的方向靠。”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汪宇航又掏出一份文件,同样是份名单,“这是当年参与女团训练营的成员名单,她们现在不少人都处于失踪状态。” 姚楠接过名单,越看越是觉得不可置信,只听汪宇航又道:“时代娱乐确实对我有知遇之恩,把我培养成了一流的偶像,但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他们曾设计要拍下我的不雅视频,以此来强迫我接受潜规则。” “赵萱这个名字,您还有印象吗,她是我的经纪人,却多次设计要拍下我的床照,这次如果不是警方及时赶到,说不定这次用来转移公众视线的就是我的不雅照和视频了。” “另外,我还可以告诉您,警方抓到了王伟等人,是他们供出了贾德义,但贾德义本人没亲自到场,所以才不得已让我以匿名身份去举报了时代娱乐。” 姚楠沉默良久才重新开口,“那当年戚月.......” 汪宇航回答道:“其实也不知道戚月为什么自杀,但她肯定也知道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自杀或者他杀都好,但时代娱乐那边不敢让人查下去,无论花多少钱都要将这件事压下来。” “我想要扳倒时代娱乐,您想要知道真相,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 不等姚楠回答,汪宇航又打起来感情牌,“您难道不想还楼下那位母亲一个真相吗,她还在十年如一日苦等女儿再次推门回家呢。” “你要我做什么?”姚楠反问。 她看向汪宇航,本该温和恬淡的气场变得尖锐和强势,“你想清楚了再说,我是希望还她一个真相,但我不会为了这个真相让公司里其他女孩深陷舆论之中。” “亡者已故不可复生,还活着的人无论多痛苦都必须朝前看。” “我知道,我从来没打算让您直接和时代娱乐硬碰硬。”汪宇航说,“谢翊川参加的那个爆火综艺,您知道吧。” 谢翊川的综艺非常火,每次都有无数人收看,姚楠作为一家娱乐公司的老总,自然知道这个节目,她问:“你想要做什么?” “这个综艺节目除了谢翊川为首的三个常驻嘉宾,剩下的都是飞行嘉宾,采用直播和投票的形式,看谁能留下来继续拍摄,而第一的飞行嘉宾有邀请新艺人参加的权利。” “按照目前的情况,得票第一的那位大概率是您旗下的艺人,让她指定我进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姚楠陷入了比刚刚更长久的沉默,直到杯子里的饮品彻底冷了下来,才问:“你是在时代娱乐的时候春药被下多了,脑子烧坏了吗?” “姚总,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汪宇航又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您放心,我不会牵扯任何人进来,能不能放倒我的东家全看我自己。” “......好。” 见姚楠答应下来,汪宇航终于松了一口气,边戴口罩边说:“既然姚总已经答应下来了,那我就先行离开了,不打扰您和楼下的那位母亲叙旧了。” 汪宇航将遮面的东西戴好,又把桌上的资料重新装好放回文件袋里,再次推到姚楠面前,“姚总,那位母亲还挺还敏感的,所以就麻烦您把这些东西收好了。” “你不说我也会的。”姚楠又看了眼汪宇航的背影,“作为过来人,我最后提请你一句,很多东西,不是仗着年轻热血和青春无知就能实现的,你现在想做的单纯是痴人说梦和以卵击石。” “但总有人要去做不是吗,痴人说梦也好,以卵击石也好,总归要有人去开局。”汪宇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另外,我今年二十七了,已经过了年少无知的时候了。” 汪宇航刚下楼离开不久,戚相雨就上来了。 她站在楼梯口,看向姚楠面色有些凝重,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一刻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变得格外沧桑。 “你们刚刚......” “我们说得就是你那件事。”姚楠用叉子挖下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蛋糕体蓬茸湿润,奶油中和莓果变得酸甜适中。 她微微垂眸,又轻叹口气,不知是在遗憾,还是在无奈,“到底是年轻人啊,还能有满腔热血去改变世界,我以前也......” 姚楠话说一半长叹一口气,她坐在角落里,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却正好停留在桌前,将她整个人都遗忘阴影中,温柔又平静的面容变得沧桑起来。 有一瞬间,戚相雨觉得姚楠比自己经历了更多岁月的侵袭,以至于那颗温热的心脏仍在跳动却不再鲜活。 另一边,汪宇航从米色咖啡厅出来,找了个避开老旧监控的无人角落瞬移回家。 他拿个垃圾桶和抽纸放到床头,而后直接躺到床上,在结束异能神降前,又掏出手机给岑憬发去消息。 【你先安心处理那些可能有异能者的村子。】 【最多一个月,等我的好消息。】 第15章 岌岌15 汪宇航发来消息时,岑憬正和岑琛在外面吃饭。 因为岑琛早上就闹着想吃寿喜烧,岑憬也便早早约了家日料店,按理来说应该只有他们俩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沈书尔打了个电话非要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她来就算了,还把白日也一起拉上了。 故而岑琛看着日式包厢里坐在自己对面的一男一女,怎么看怎么不爽,总觉得他们在强行插足他和臭花猫的独处时光。 此时,岑憬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刚掏出手机还不等看一眼,岑琛仿佛知道是谁发来的一般立马就靠了过来。 他看了看汪雨航的名字,又看了看他说的话,冷哼一声,“一个月?啥爆料要等一个月啊?!他不会打算自己造一个出来吧?” 岑憬拍了拍岑琛,示意他别激动,回道:【你要做什么?】 汪雨航秒回,【帮你们管理局介入时代娱乐的调查。】 不等岑憬再问什么,汪雨航又回道:【我通宵一晚上,刚刚才忙完,就先睡觉去了,饭点到了记得好好吃饭,一个月,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消息刚发来,岑憬就知道岑琛要吃味了,急忙把人按在自己肩头,抢先解释道:“我俩没关系,死秃鹫你别多想。” “乖,听话,别闹,好好吃饭。” 对面的沈书尔将嘴里的魔芋结咽下,就知道自己的担忧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她用筷子轻轻敲了几下碗边,这突如其来的清脆声响立马吸引了双胞胎的注意,连白日也扭头望过来。 沈书尔看了眼白日,哄小孩般说:“你的问题待会再说,我先说他俩的。” 白日“嗯”一声继续安静吃饭了,沈书尔这才看向靠在一起的双胞胎,淡淡提醒道:“总局现在可不比以往,几乎都要搞成两派对立了,你俩回去的时候记得注意点,知道你俩没玩骨科是一回事,但某些人搞不搞你俩在你们身上做文章又是另一回事。” “哦。”岑琛靠在岑憬肩头继续蹭着,显然没把沈书尔的话当回事。 岑憬比岑琛好点,稍稍点头,刚想将手从岑琛头上拿开,又被对方抓住手腕强势按了回去。 “岑憬,看着你弟点。”沈书尔摇摇头,看向岑憬态度颇为严肃,“月中就到今年的心理评测了,不过因为那些村落的问题可能会比以往晚点,但是现在总局的心理顾问不是我了,我走之前想方设法弄进来顶替我位置的大师兄去年年底也被调走了。” 从十五年前开始,所有出外勤的异能者都会定期进行心理评测,总局的一年一次,分局则三年一次,定在每年的四月中旬。 八年前,沈书尔觉醒异能,加上本身是心理医生,以前还是外科手术医生,种种履历叠加在一起,正逢当时的心理评测顾问退休,便特批成了总局新一任心理评测顾问。 快四年前,总局选拔新任局长,有人不愿意让岑憬几人的父亲岑修文上位而想方设法给其弄出些许污点,当时双胞胎那边不好下手,只能从远在兴海的贝岑烟下手。 那时,沈书尔收到的通知是贝岑烟那里有个心理问题严重的病人需要治疗,从而见到了被带到总局的许明渊。 但许明渊在经历快二十的治疗后,贝岑烟才知道他被人以自己的名义带去总局治疗了,而沈书尔那时才从手术台上被解救下来没几天。 贝岑烟联系过来后,双方把信息一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有人想搞岑修文,从贝岑烟这里下的手,而许明渊就是契机,或者说争斗的牺牲品,但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 当时正值选拔,贝岑烟确实不好插手只能强行忍了下来,但之后也没少针对总局的某些高层。 而经历这次事情后,沈书尔则看清了总局未来的发展形势,选择在新局长还未彻底决定前主动下调,并引荐在心理治疗方面更加权威的大师兄担任新的评测顾问。 昨天听岑憬几人说总局的事情,沈书尔就确信自己当年提早调走是对的。 但心理评测顾问这个位置对外勤人员非常重要,一旦被有心人坐上这个位置,把评测内容改改,某些外勤一线人员可能要和异能者罪犯一个待遇,被关到改造监狱里去。 去年年底,沈书尔大师兄离开前专门和她说了这些事情,其他人还好,但岑琛的心理评测是个大问题,今天搞不好的话,可能还要再加上一个许明渊。 私人医院那边有部分病人已经意志清醒了,再过一两天,沈书尔就要带第一批人转移到珠省分局去,趁着现在岑琛这几个问题人员还在这里,她要赶紧把该说的说了,该提醒的提醒了。 不然这俩人真进去,以贝岑烟的性格,她绝对能亲自杀到珠省分局来找自己的麻烦。 想到贝岑烟到时候可能会杀过来,沈书尔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自言自语起来:“岑憬啊,你千万注意点,不然到时候第一个倒霉的可是我啊,今年不可能再有人给他放水了,要不我给他弄张答题模板,你让他照着背,反正别......” “那就麻烦沈医生了。”岑琛打断沈舒尔的念叨,朝她手掌摊开,笑得十分坦荡,没有半点拿人手软的意思。 沈书尔:“.......” 我为什么非要提这种事呢,真是给自己找虐受。 “我要哪天精神崩溃彻底疯了,绝对是给你们这些人气疯的。”沈书尔再次无奈摇摇头,甚至恨不得拔几根头发给自己用几次安抚,见岑琛还摊手要模板,忍不住怼道:“别一直在那伸手等着了,现在没有,等晚上我整理好再发你。” 岑琛笑着收回手,岑憬则摸了摸岑琛的脑袋,道:“多谢了,沈医生,还麻烦你专门跑过来说这件事。” “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能帮的也都帮了,剩下的你俩自己看着来,到时候真出事了,记得别让贝岑烟那疯女人来烦我。”沈书尔说完重新拿起筷子,却忍不住用余光看了静静吃饭的白日几眼。 这里还有个比岑琛问题更大的,让哪个人格去接受心理评测估计都不太行,沈书尔随便夹了几筷子又满是烦心事地重新放下来,道:“许明渊,你吃完了吗?吃完的话先送我回去,正好我路上也把评测的事情跟你好好说下。” 许明渊正式入职的时间其实只有一年,但加上在总局特训两年,正好三年,他再加上双重人格的问题,所以沈书尔觉得也必须专门强调下。 “嗯。”白日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吧。” 岑琛靠在岑憬身上,看着被关上的拉门,颇为好奇道:“臭花猫,你吃完了不,咱俩要不要去偷听啊。” 刚说完,岑憬就拍了下他的脑门,淡淡警告道:“死秃鹫,你啊,就老实点吧,有时间讨论别人的心理问题,还不如先管管你自己的。” “你以为你的问题很小吗,萧问远那个精神型都比你评分高。” 岑琛委屈地嘟囔起来:“谁叫我有个哥哥呢,而他没有呢。” 关于心理测评,岑琛其实哪方面都没问题,独独在关于岑憬的问题,从来只有一个回答 ——他是我的。 岑琛从十六岁第一次心理评测开始,就一直坚定这个回答,在某次问说如果岑憬结婚了,他会怎么办时甚至写出了当众抢婚的字样。 总局的异能者会根据其往年问题不断更改评测内容,自那以后,岑琛卷子上关于岑憬的篇幅越来越多,甚至连带岑憬的卷子上也全是关于岑琛的问题。 也因为岑琛倔强的回答,这些问题大大拉低了他的评分。 萧问远在某次看到岑琛问卷后还忍不住调侃,病娇都没他占有欲强,没找个金笼子把岑憬关里面就该谢天谢地了。 关于这个问题,沈书尔在当时给了上头一个很合理的解答。 基于他俩异能觉醒得早,又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出生入死,她将这种占有欲归于岑琛身上潜移默化的鹰类领地意识,岑琛将岑憬划在自己的领地内,放在一个与尊严和生命等同的位置上,时间长了才会有种不正常的占有欲。 这个解释看似合理,但经不起反复推敲,故而沈书尔还会看在贝岑烟的面子上,给岑琛在心理检测时放点水,少问几个关于岑憬的问题,这才堪堪过了及格线。 说实在的,岑琛的问题和其他某些异能者的心理问题相比根本连个毛都算不上,但无奈现在总局不比当年,沈书尔留下的测评顾问也离开了,还是要小心被有心人涌来做文章。 岑琛又蹭了蹭,不以为然道:“臭花猫,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难道你自己就一点问题没有吗?” 岑憬没有开口反驳岑琛,因为岑琛这话确实没什么问题,他现在能对岑憬这么放肆,有九成以上的原因是岑憬自己宠的。 以动物的思想来说,岑憬对被划在自己领地里的人向来关心,但岑琛无疑是最受关心,最受宠的那个。 小时候还未觉醒前,一人分到一份零食,岑憬会因为岑琛泪眼汪汪看过来把自己那份割爱给他,每次岑琛惹事时,无论是否牵扯到岑憬,他也会主动把事情揽下来,站在岑琛面前,跟他一起接受批评。 他俩也因为这些事情,从小就没少挨贝岑烟的拳头。 再到后来觉醒了,只要不涉及违法犯罪,岑憬几乎都由着岑琛乱来,故而他真要认真回答评测上的问题,评分只怕会比岑琛还低。 但无奈岑憬比岑琛会演,不跟后者一根筋似的,在可有可无的问题上执拗和较劲。 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每次心理测试时都能完美将关于岑琛的问题糊弄过去。 岑琛见岑憬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趁其不注意,搂着他的腰向后倒去。 房间不是很大,岑琛的肩膀抵到墙上,岑憬则乍一下被其整个抱在怀里,他道:“臭花猫,问你话呢,嗯?” “是,我有问题,行了吧。”岑憬被岑琛抱在怀里倒也懒得挣扎,毕竟挣扎了也没用。 他给自己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又抬眼看向岑琛,“沈书尔是认真的,你别老在那种微不足道的问题上死倔,该编就编,该扯就扯,少点麻烦是一点,真打算把自己搞到动物园里关着是吧。” “这才不是微不足道的问题呢。”岑琛嘟囔起来,头抵在岑憬颈窝的同时,手也将人抱得更紧了,“臭花猫,你是我的。” 岑憬:“.......” 沈书尔的担心确实有道理。 见岑琛没有要同意的意思,岑憬将手搭在岑琛的手腕上,冷声威胁道:“听话,不然这几天都不给你抱了,自己一个人睡去。” 威胁很有效,岑琛立马抬起头,看向岑憬认真保证道:“知道啦。” 但下一秒,岑憬又撒起娇来,“臭花猫,你叫我声好听的,我保证心理检测给你弄个满分出来,怎么样?” “你想让我叫你什么?”岑憬问。 说完,他还不忘眼神示意岑琛别太过分。 “叫我的名字。”岑琛笑着说。 岑憬很少叫岑琛的名字,基本都是用不同语气的死秃鹫来称呼他。 岑憬与岑琛对视,他的那双眼睛实在亮得可怕,像鹰那般尖锐死死盯着自己,像是无比期待从自己口中听到他的名字。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岑琛会这般期待,但这比反向让他叫岑琛一声哥好接受多了。 岑憬沉默不过几秒,抬手插入岑琛的发丝间,如往常安抚他那般轻轻抚摸着,“岑琛,乖一点,听哥的话。” 话音落下,岑琛将岑憬死死抱住,像得到什么稀世珍宝般,“哥,我保证听你的......” 岑憬“嘶”一声,将插在岑琛发丝间的手指用力并紧,厉声道:“松手!你要勒我吗!” 岑琛立马放开岑憬并果断道歉,“我错了,哥,我已经放开了。” 岑憬抓着岑琛的头发的手还未松开,又道:“不准再动手动脚的,老实吃饭去。” 岑琛沉默片刻,再次选择妥协,恋恋不舍地放开岑憬,“......哦。” 另一边,沈书尔坐在副驾上,思考半天才想明白该怎么交代许明渊,问:“我现在说话,晚上那个人格能听见吗?” “嗯。”白日回答道。 “那就行,那我现在放心说了。”沈书尔将车窗摇起,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开启说教模式,“分局的评测比总局简单很多,不会给个人单独出卷子,如果总局有人想刁难,很可能会在你俩交替的时候测评,所以我接下来的话都说好了。” “嗯。”白日点头。 “总的来说就是遵纪守法,将公众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置。”沈书尔想了下又道,“对于犯罪者,采取人道主义,而关于自我意志的问题上,时刻谨记自己是人。” 沈书尔似乎想到不开心的往事,又一次严肃说道:“记住,只要是涉及到你个人的,别的都不用回答,就回答我是人并永远坚信这点,守信律己,约束自我。” “嗯......”白日平淡地回答,“知道了。” 沈书尔:“.......” 他这副样子,让我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 沉默片刻后,沈书尔又忍不住问:“许明渊,在你的认知里,你觉得你是什么?” “我和整个世界是一样的,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白日说,“山河湖海,飞禽走兽,甚至空气、火焰、水雾.......乃至人,都是相同能量组成的不同结构与不同形态,但现在我的构造和形态名为人,所以我是人。” 话音落下,却听不到沈书尔的回话,直到回到私人医院,下车前夕,沈书尔才看向白日异常严肃地说:“许明渊,你这话或者说你的这个想法千万不要再告诉任何人了,你切记这点,这是在为你自己着想。” 沈书尔说完有些紧张地盯着白日,担心他会问自己为什么,但下一秒,他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沈书尔彻底松了口气,第一次觉得没有好奇心也是件好事。 她推门下车,又道:“去机场的路上慢点,我就先走了。” 白日点头,“再见,沈医生。” 第16章 岌岌16 兴海分局办公室内,黑夜坐在电脑桌前飞速敲着键盘,放在桌上的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他对面,坐着加高儿童坐垫椅的薛诚随口问道:“又是什么娱乐八卦吗?” “估计吧,这几天都是这些东西,我也懒得看。”黑夜头也不抬起,语气颇为不耐烦,“赶紧把口供写完赶紧下班了,屁股都要坐发霉了。” 片刻后,黑夜察觉到不对劲,猛地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整个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偶尔才会传来几下叩击键盘的声音,那速度......小学生都不如。 “薛诚?”黑夜眉头一挑,“你敢不敢再慢一点!我说怎么这几天靠白日那可怕的打字速度,居然连我还要一直在加班!” 薛诚没有说话,又用食指一下一下缓慢敲出几个字。 黑夜又感慨道:“你这速度,小学生都不如啊。” 或许是这句话戳到了薛诚的痛处,他终于忍无可忍地站到加高椅子上,一张属于女童的娇嫩面容紧紧盯着黑夜,眼神凶狠却感觉要哭了般。 他用有些肉感的小手指着自己,问:“你觉得我如果不开口光站在那里,我和小学生,哪个看起来更大一点?!” “你怎么敢对一个和社会脱轨二十多年,死过一次,连身体都没了的人这么高要求的?!” “我小时候,别说电脑了,连那什么手机都没有,我现在几天速成,能给你一分钟打几个字就不错了,你怎么好意思嫌弃我慢?!” 黑夜愣了下,他其实没有要嫌弃薛诚的意思,毕竟坐了一天了,总要给稍微找点乐子放松一下。 他想了下薛诚话,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薛诚十几年都被迫生活在大山里,他能接受这个变化巨大的新世界已经是不容易了。 然而不等黑夜再说什么,薛诚似乎是压抑久了,一经爆发便要把积攒十多年的愤怒全部宣泄出来。 他是个早已死去的人却又阴错阳差活了下来,这个崭新而陌生的世界让他深感不安。 他与这里格格不入,却又必须融入进来。 他厉声喊道:“你一个在现代都市里安稳长大,半点苦难都没经历过的人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又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还有那个小傻子也是!你知道有时候,我有多羡慕你们什么都不懂吗?!多羡慕你们能活得正常,活得......快乐.......” 薛诚前面的话没有任何问题,但后面的话却让黑夜感到愤怒,他抬眼看向薛诚,因为蛊笼异能,他感受不到薛诚身上的恶意,直到现在都是空白一片。 但黑夜知道薛诚话语中有无尽的恶意,他的眸子逐渐变成血色,语气随性却满是嘲讽,“瞧你你这话说的,你想我怎么做,夸你受了这么多苦,然后同情你?可怜你?再抱抱你?让你在我怀里真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顺便最后写篇文章来大肆歌颂你那苦难悲剧的人生?” “是,我是没有立场指责你,那你呢?你现在这副态度是什么意思,见不得别人单纯快乐的?非要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受苦受难?!” “薛诚醒醒吧,苦难不值得宣扬和歌颂,在意你的人无需过问便自会关心你,而其他人不过是在旁边看个笑话和乐子罢了,我是看乐子还是开玩笑,你自己心里明白。” “还有憨憨是心思单纯,但不是傻子,不让他面对这些东西挺好的,有时候什么都知道,未必是件好事,懂事和成熟的人生不适合一个孩子心性的人。” 也不知去覃省的几天黑夜经历了什么,薛诚觉得他比在古方镇的时候更加可怕。 他被这双逐渐被血色浸染的眸子看得毛骨悚然,这让他想起被迫杀死其他孩子的那个夜晚,重新直面全世界最阴暗、最可怖的恶意。 黑夜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将要泄出的恶意,别过脸去尽可能平静地说:“再者憨憨也不是帮不上忙提前下班,他是正常下班时间,我们现在这个叫加班,你自己也好好想想白天陪你训练的人是谁,半夜专门带夜宵回来的人又是谁?” “动动你那成年人的脑子,平心而论这里的人对你怎么样,然后再来发火和控诉。” 见薛诚迟迟没有说话,黑夜又重新转过来头,露出一丝挑衅的笑容,“或者你要觉得不服的话,以后你的训练继续由我负责。” “要不就现在吧,怎么样?”黑夜笑着问,“我跟你去训练场上比划两下。” 和黑夜对峙的薛诚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能说话,他的意志渴望反抗与挣扎,但身体却像是僵住般,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力量,连言语都成了一种奢望。 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在明亮的办公室扩散,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猩红的杀意,叫嚣着让他认错,道歉,甚至是跪下...... 阴暗处,细长的阴影触手在飞速蔓延,却生生卡在了光与影的交界处,仿佛有道无形的壁垒堵在那里。 片刻后,薛诚低头认错,“对不起,确实是我失礼了,我不该说那些话。” 那一瞬间,骇人的无形压迫感消失了,薛诚的思绪渐渐回笼。 黑夜的有些话没说错,从他俩回来后,贝岑烟就把自己的训练全部交给了二人。 白日还好说,但黑夜是真按照贝岑烟的吩咐往死里打,完全不因为他小孩的外表而怜惜,虽说效果显着,但有几次薛诚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训练场上。 还是周泽锦心软怕薛诚承受不住真受重伤,主动把所有的训练工作都揽了下来。 光是这点,薛诚也不该说刚刚的话。 “这不就对了嘛。”黑夜眸中的血色褪去,继续低头整理口供资料,含笑的声音伴随着键盘声一同传来,“顺带作为惩罚,今晚夜宵没你的份,不准吃。” 薛诚:“......” 真记仇啊。 黑夜的视线彻底移开后,薛诚居然还隐隐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又看了黑夜一眼,抿了抿嘴到底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坐下来重新慢慢地敲击键盘。 许明渊和周泽锦从覃省横开市回来已经整整十五天了,关于存有异能者村落的清扫计划早已开始执行。 那些村落主要位于覃省和珺省以及其他省份的深山地带,和兴海这边没有半点关系,但是单靠总局和省份所在的分局的异能者工作量实在太大,其余分局全部负责后续文职任务。 兴海沿边省份抓到的犯人会定期送来,让他们负责后续审核和收押的工作,这是第二批了,第一批在四天前刚刚送走,而这批昨天才刚过来。 照理来说,这种事情算不得麻烦,可惜兴海这个分局啥都不缺,就是缺人手。 周泽锦不适合审讯的工作,每天正常下班,但他也知道除了自己大家都在忙,每天半夜专门回来一趟,送夜宵过来。 由于需要审讯的人数太多,贝岑烟直接用了异能读心,一人包揽全部的审讯工作,速度快的同时却都是录音口述,需要再人为输入成文字才能上交。 从昨天开始,许明渊就一直在打字里度过,手都要敲出茧子了,至于薛诚...... 黑夜又偏头分神望了他一眼,手指头在键盘上一下一下缓慢敲着。 或许是被发现打字速度太慢了,薛诚也懒得装了,嘴里小声嘟囔起来:“ q......q在这里,剩下的话,u在这里.....然后是.......” 黑夜:“.......” 算了,还是不指望他了。 晚上九点,连带昨夜通宵的一晚,终于把这一批的口供全部整理完了,黑夜忍不住伸了下懒腰,还不等把手放下来,贝岑烟推门走进去,问:“整理完了?” “嗯.....”黑夜将手搭在椅背上,转过身去看向贝岑烟,“组长,应该没了吧。” “暂时没了,可以先休息两天。”贝岑烟连续几天使用异能,眼睛实在干涩得厉害,眼角微微有些翻红,她随手抹了几下才道:“普通人已经全送走了,明天等人再把异能者带去送审就行了。” 普通人签好了禁制契约直接送普通监狱就就行,而异能者则要送到异能者监牢。兴海这边只设有分局,没设有改造监牢,需要送到别的地方去。 距离兴海分局最近的改造监牢在刊省那边,碍于兴海分局这边人手实在太少了,刊省分局那边已经说好派人明天过来接了。 黑夜看贝岑烟疲惫难掩的模样主动请缨,“组长,要我去看守所那边守着吗?”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想什么,真让你去那边守一夜,我明早和刊省分局的人直接拿个垃圾袋过去收尸就行了。” 贝岑烟随手拉开个椅子坐下,有些疲倦地靠在椅子上,把眼睛缓缓闭上,“那些人都带着禁制颈环呢,跑不掉的,不用专门去盯着,你既然忙完下班了,就赶紧滚蛋回家吧。” “那薛诚呢?”黑夜站起来走到薛诚旁边,想将人拎起来却被后者用阴影触手强行捆住了手腕。 黑夜挣扎两下没有挣脱,和薛诚对视一眼,事关尊严问题,薛诚绝不认输。 最后谁也不让谁,各退一步,黑夜把手放下来,薛诚收回触手。 见贝岑烟还不回答,黑夜又问:“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我正要说这件事来着。”贝岑烟抬手揉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重新坐起来睁开眼,颇为认真道:“他从明天开始进入实战了。” 薛诚:“?!” 黑夜也是一愣,同样略带疑惑地看向贝岑烟。 “字面意思,他从明天开始跟岑憬他们一起出外勤,去清扫异能者村落。”贝岑烟看向薛诚淡淡吩咐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会有人来接你的。” 见薛诚惊讶中带了点抵触的表情,贝岑烟又道:“放心,你死不了的,岑憬亲自带你,许明渊和周泽锦都是他教的呢。” 薛诚眼皮子跳了跳,面上的抵触更深了,这俩虐他还不够,再来个更狠的是吗? “组长,为什么他能去,我就不能去?!” 黑夜对这个指令异常不满,他坐办公室每天只能干后勤的活,人都要无聊死了,就想来点刺激的,结果薛诚都能去,他凭什么不能去。 黑夜忍不住把自己和薛诚比了下,“组长,我怎么看都比他厉害吧,大不了我到时候下手.....” “和实力没关系。”贝岑烟解释道,“那些村子之间相互联系,现在已经开始警惕起来了,而薛诚的外表有欺骗性,没人会相信一个八岁女孩是异能者,也没人觉得管理局会无良雇佣童工。” “总得来说,在迷惑他人,让人掉以轻心这方面,他比你有用太多了。”贝岑烟想了下,又道:“再者,他这种情况又不能去总局特训,现在由岑憬带着去实战,累积点经验,总比之后哪天自己出任务,莫名其妙死了强。” 黑夜沉默了一下,试图从某个方面来反驳贝岑烟。 不等黑夜找出个合理理由,贝岑烟冷声道:“别想着再去出外勤了,你去不了的,老老实实坐办公室整理资料吧。” 似乎是想起黑夜那些搞事的经历,贝岑烟眉头不可抑制地皱了下,说话的声音也更冷了,“下班之后也是,在家刷刷手机,打打游戏都行,我一点不想再在热搜上或者警局里见到你。” 黑夜刚想说话反驳两句,贝岑烟又瞪了他一眼,“还有你,白日你好好盯着黑夜,不准被他忽悠两句后就跟着他一起搞事。” 正巧此时,周泽锦拎着夜宵进屋,“老大,组长,薛诚,我给你们送饭来了,今晚是烤冷面还有铁板虾滑,我专门去夜市超火那几家买的,排了老长的队呢。” 周泽锦先是跑到贝岑烟的桌前放下一份,“组长,这是你的。” 黑夜转着椅子视线跟随周泽锦缓缓移动,最后转了小半圈正对自己的桌子。 周泽锦将剩下的袋子提起来简单找了下,将其中用记号笔打了记号的那份拿出来,放到黑夜的桌前,“这是老大的,我专门放了很多辣椒,醋也多加点了。” “嗯,谢了,憨憨。”黑夜打开袋子,里面放好了一次性筷子。 黑夜掰开筷子的功夫,周泽锦又跑到薛诚面前把他的那份也放下,“还有薛诚,这是你的。” 又是没吃过的好吃的,薛诚不可抑制地吞咽一下口水,他低头看看桌上的吃的,又抬头看向黑夜,仿佛在问我该怎么办。 黑夜也望过去,直接无视了薛诚,看着周泽锦那过于阳光的笑容,还有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开心,轻笑一声,“快吃吧,憨憨大老远买回的。” 话音落下,薛诚也松口气,解开袋子,掰开筷子,开始飞速吃起夜宵。 今天忙得厉害,几人中午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周泽锦这顿夜宵确实来得及时,但和之前几次相比,今天来得有些太早了。 贝岑烟不是很喜欢吃这些但架不住饿得有些难受,她坐起来解开袋子也吃了好几口。 身体的饥饿感消失后,贝岑烟吃东西的速度放缓,又看向周泽锦随口问道:“周泽锦,你怎么想到跑去夜市买东西了,今天周五,那里人应该挺多的吧。” “嗯,是挺多的,我表姐跟她闺蜜去夜市那边玩,我到家的时候她们正好出门,没事干就跟着一起去了。”周泽锦笑着说,“表姐说,这家烤冷面和铁板虾滑超火的,我就想买回来给大家当夜宵了。” 因为很合口味,再加上确实饿了,黑夜吃得很快,把夜宵全部吃完后,他靠在椅背上,满意地说:“味道确实不错。” 薛诚是小女生的身体,吃得较慢还没吃完,他嘴里塞着虾滑,含糊道:“.....好吃。” 贝岑烟没有回答好不好吃,又问:“周泽锦,你表姐她们现在回家了吗?” “没呢。”周泽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们还在那边玩呢,我过会就回去找她们了。” 他看向贝岑烟眨了眨眼睛,“组长,你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随口问问。”贝岑烟轻轻摇了摇头,又朝周泽锦摆摆手示意他走吧,“大晚上的,别让人家两个女孩子单独在外面,人多也未必安全,快去找她们吧。” 见周泽锦要走了,黑夜问:“组长,没事的话,我也顺带一起走了啊。” “走吧。”贝岑烟说。 得到下班许可,黑夜站起来又不忘把吃剩的垃圾袋一起拎着,“憨憨,你顺便载我一程吧,把我放夜市那边下来就行,反正就隔着几条街,我直接走回去。” 黑夜住的那栋高级公寓,位于安苑区中央地带,走过两条大街就是一条由分割新老城区汇海大河分流出来的长河,河岸沿边建了各种美食店铺和游玩设置,还有一条通向长河的人行大街,那里就是周泽锦口中的夜市了。 “好。”周泽锦临走前又和办公室里的二人挥挥手,“组长,薛诚,我和老大先走了啊。” “拜拜.....”薛诚头也不抬地说。 贝岑烟也点头示意,“开车路上慢点。” 等两人彻底离开后,薛诚把虾滑吃完,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非要让我跟着.......” 话没说完,贝岑烟淡淡警告道:“叫组长。” 薛诚立马改口,“组长。” 如果贝岑烟不同意,任何人来要薛诚,他都不可能被成功借走。 薛诚甚至怀疑,压根不是那个叫岑憬的人来要他,而是贝岑烟自己想让他出去参加清扫任务。 贝岑烟抬眼看向薛诚,她的五官立体明艳,气场强大充满压迫感,有种凡事尽在掌握的可怕自信,只一眼就看看出了薛诚的疑惑。 她笑着反问道:“有区别吗?” 没有任何区别,无论是谁要求的,薛诚去参加清扫任务,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知道了。”薛诚孩童的脸上有种属于成年人的纠结,他沉默片刻,又道:“组长,谢谢。” “不用谢。”贝岑烟站起来,拿起自己放在旁边的车钥匙,“走吧,我也要回去了,顺便送你回宿舍。” 薛诚从椅子上蹦下来,出门前又听到贝岑烟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记得关灯,另外......” 薛诚用触手将灯关上,或许是刚刚想起了最痛苦的过往,看到那昏暗模糊的走廊,他隐隐有几分害怕,仿佛那是万丈深渊,走进去便会万劫不复。 “黑夜有时候说话和开玩笑会不知分寸,关于这点我代他向你道歉,他们的过往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快乐和普通,但苦难和过往确实不值得反复讲述,揭开自己或他人的伤疤也并不好玩,” 贝岑烟微冷的声音从幽暗的楼道里传来,强势不容反驳,像三伏盛夏最热烈的光,让人无所遁藏。 “融入这个崭新的世界对你来说确实艰难,但总会有个渐进的过程,这个过程中没人嫌弃或厌恶你,如果他们的相处之道让你感到不适,我会提醒他们注意,让黑夜不要再随便开玩笑,周泽锦也不要太过热情。” 不知为何,薛诚想了下贝岑烟说得那副场景,竟然觉得更加不适,甚至打心底里害怕面对那样的光景。 “不用,就这样就很好......”薛诚的声音竟是有些颤抖,“这里很好......” “那就好。”贝岑烟似乎是笑了,声音不再那么强势逼人,“还站在那里干嘛,打算自己走回宿舍吗?” “没有。”薛诚抬脚下楼,“组长,你为什么要专门对我说这些?” “你也就偶尔成熟点,其实大多数时候跟小孩差不多,斤斤计较,爱闹脾气,喜欢耍小聪明,最重要的是性子拗得很,每天处理工作上的事情我就够累的,不想再话心思处理手下员工的人际关系。” “总的来说,我不希望今晚的事情再次发生。”贝岑烟察觉薛诚走到自己旁边,抬脚朝前走去,声音一如先前般冷淡,“也不希望你们因此心生隔阂。” “才不会呢。”薛诚别过脸去,小声嘟囔道:“我不跟年纪比我小的小鬼计较。” 贝岑烟没有说话,但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起。 走出办公楼的瞬间,月光照在薛诚身上,他再一次想起深山的夜晚,簇拥在一群孩子间,强忍内心的绝望与痛苦。 现在不一样了,城市夜晚的月亮没有那么亮,但他走出来了,那些已成过去式。 片刻后,薛诚又想起什么,他问:“组长,许明渊和周泽锦以前是怎么样的?” “除非必要,否则我没有揭人伤疤的癖好。”贝岑烟打开车门,“你好奇的话就亲自去问他们。” “我才不稀罕问呢。”薛诚冷哼一声,朝车子另一边走去。 第17章 岌岌17 城市的夜晚总是过于明亮,霓虹光线,广告灯牌,摩登大楼.......连道路两侧连串的路灯都能掩盖星月的光芒,疾驰的汽车车灯成双地在人们视野中飞速划过。 待到闹市区的夜市后,又逢是周五,街道上堵满了车子,过了好久都不待有移动些许,周泽锦趴在方向盘上无精打采地嘟囔道:“都快十点了,怎么还是这么多人啊。” “周末嘛,明天不用上班,估计谁都想多玩一会。”黑夜坐在副驾驶上笑着说,“反正我也不着急,等一会也没事。” 黑夜确实不着急,和外面纷杂的恶意相比,和周泽锦待在一起确实安静很多,他见周泽锦有些着急的样子,又拍拍他的肩膀,“车这么多,估计很难找到停车位了,憨憨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表姐,要是玩完的话就让她直接过来找你,也省得再找停车位了,或者再不行就先停到我那边去。” “对哦。”周泽锦急忙掏出手机给他表姐去电话。 片刻后,电话接通,黑夜能听到那边嘈杂的人声,周泽锦的表姐似乎已经在某处坐着了,以至于手机里传来最多的就是人们醉酒后大喊大叫的声音,这声音实在吵得有些厉害。 “姐,你们在哪啦,我快要到了......嗯对......跟老大一起......啊?这边确实没地方停车......那我找找......” 黑夜靠在车门上,单手撑着脑袋,静静看周泽锦摇下车窗试图寻找车位嘴里还嘟囔说着什么,换做正常应该早就着急或不耐烦了,但在周泽锦身上他却什么都感受不到。 黑夜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烦躁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他其实不是非要跟周泽锦一起走,但他刚刚差点失控了,必须好好冷静一下。 薛诚说的那些话黑夜不是不明白,但有些东西光说出来是没用的,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大多只会留下两句敷衍的安慰,或者将这些事情当作个乐子劝你大度,劝你放下。 而他们所经历的事情太多独特,没人会再经历第二次。 因为一侧车窗开着,吵闹嘈杂的声音彻底传入黑夜耳中,紧接着激烈的吵架传来,似乎是差点追尾撞到人之类的,他将视线从周泽锦身上收回,面容平静地看向窗外的闹剧。 一条切入主路的小道上,车辆堵在一起,人也聚在一起,男人女人都有,谁也不让谁,因为吵架嘶喊而面目狰狞,心中散发的恶意让他们落在黑夜视线里的五官都有些变形,实在是过于丑恶了。 黑夜“啧”一声,再次想起晚上和薛诚吵架的事情,小声念叨:“我是不是说得有些太过了,算了,大不了之后找机会给他道个歉得了。” “老大你在说什么?”周泽锦打完电话,看向黑夜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 “没什么。”黑夜手朝前方指去,“憨憨,专心开车吧。” 话音落下,他们后面的车子按下喇叭催促他们快点,“哦哦。”周泽锦急忙握住方向盘认真开车,虽然还是很堵,走走停停的,但比刚刚一直停在原地好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实在吵得厉害,黑夜听得不是很清楚,便想问周泽锦和他姐姐说了什么,需不需要他下车帮忙,但刚想开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似乎是谁发了短信过来。 他掏出手机一看,是贝岑烟发来的。 【许明渊,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出过去,一笑而置之,薛诚比你想象中敏感,这次我帮你道过歉了,下次开玩笑的时候注意分寸。】 【知道了。】黑夜回完短信,又沉默片刻,再次给贝岑烟发了条信息过去。 【组长,你连我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确定我已经走出来了呢。】 和贝岑烟的聊天界面上,一直在显示正在编辑内容,像是删删改改了好久才发来这一小段文字。 【我是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在我看来你对自己的过去毫不在意,如果你没有放下或是留有执念,那说明你隐藏得很好,同时你想倾诉和告知的人也不是我们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我不会主动过问你的过往,知道你和共事后的现在和未来就够了。】 不知为何,黑夜在看完这段话后居然想起了侯涅生,他突然有点想知道那家伙的过往到底是怎么样的,以至于再提起只能用苦长两个字来概括。 正巧此时手机再次发来娱乐推送,短短两行字里就包括了侯涅生的名字。 这几天的娱乐圈堪称诸神混战,各种明星黑料满天飞,人设崩塌,大牌解约,甚至还有不少明星亲自下场撕架,粉丝或者看热闹的都还没把事情理清楚又爆出新的瓜,艺人们每天轮着上热搜,标题还几乎没有重样的。 因为其中不少艺人都能和时代娱乐扯上关系,故而黑夜就点了个娱乐推送,想着没事的时候看看,当然绝对不是担心哪天撕到侯涅生身上的时候顺带把自己也给扯出来了。 那家伙一开始还说没特殊情况不会用异能,结果这几天只要自己不加班或是无聊了,发个信息他就能直接过来了。 虽说每次都去不会引人注意,甚至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结果这娱乐推送没把侯涅生扒出来,反而是别的艺人黑料一推送就推个没完。 现在点进推送的时候,黑夜其实是生气的,无论扯不扯上自己,艺人之间就那么些能扒的事情,睡粉、骗炮、隐婚、操人设、地下情或是私生子。 无论哪个和侯涅生扯上关系,都能让黑夜气到给他当场来上一刀。 等界面彻底跳转打开后,黑夜才看清这是一个电影的预热推送,侯涅生正是主演之一。 他仔细一想,前几天又去看电影的时候,自己调侃他毫无作品,有愧影帝的称号时,侯涅生就再次说他的新电影也快上映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 他大致看了下推送内容,导演名叫章文韶,是个很有名的历史剧导演。 电影内容根据大临朝第两百年的遮天案改编,推送只说电影将在下周五正式上线影院,当天才会发布演员定妆照与海报,至于原因则是希望大家不受海报和饰演角色影响,能够先简单了解大临历史再进行观影。 按理来说这样的推送无人会在意,但架不住整容豪华,除了侯涅生外,其他几位主演也都是演技在线的当红小生,甚至还请出了不少老戏骨。 他又翻到下面的评论,不少留言都是各家演员的粉丝留的,说有某某在肯定值得一看,再或者还有不少人已经了解完大临朝历史回来了,在下面猜测自家演员会饰演什么角色。 其中侯涅生的粉丝占了大多数,几乎把那时期所有历史名人都猜了个遍。 不少人甚至说不为别的,就冲侯涅生那张脸就肯定会去看。 还有少部分粉丝在哭诉侯涅生好久没发博了,最近干嘛去了,为什么只能在其他地方看到他的名字。 能干什么呢,黑夜想了下,侯涅生明面上是已经醒了,但按照正常的人恢复速度,肯定达不到正常走动的程度,大概率还在医院里老实躺着。 黑夜找到和侯涅生的聊天界面,上面还停留在自己前天说这几天要加班,让他在医院里老实待着,而对方回了句好。 之后到现在都再没有消息了,黑夜立马发了几个短信过去。 【大影帝,在干嘛呢?】 【还被迫躺在床上养伤吗?】 【你电影推送都出来了,粉丝嚷嚷着见你呢。】 【再不想办法出来的话可没办法收场了。】 ...... 以往情况,即使不是叫侯涅生过来,他也会立刻回信息,但这次黑夜盯着手机,直到十点多少部分人开始离场,周泽锦终于找到个停车位停车,他依旧没有回信。 或许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黑夜“啧”一声,隐隐有几分生气,居然敢这么久不理他。 他将手机装在口袋里和周泽锦下车,刚抬起胳膊想要挥手告别就被周泽锦拽着袖子拖走了,“老大,这边走。” 黑夜冷不丁被拽着走了一小段路,他问:“憨憨,你要干嘛?” “带老大去玩,”周泽锦扭头看向黑夜,笑容天真灿烂,“上次老大就没出来,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跟我玩一会嘛,就一会儿。” “我......” “表姐也说想见见我的同事呢。”周泽锦的手死死拽着黑夜的袖口,似乎怕他会挣脱,把衬衫袖口都拽得有些变形,“不可以吗,老大.....” “没事。”黑夜也笑起来,“走吧,憨憨,我就是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而已。” “嗯,老大最好了。”周泽锦像是怕黑夜跑了般依旧拽着他的袖口,拉着他朝夜市街坊深处走去。 虽说夜市就在自己住所附近,但黑夜却一次也没来玩过,被周泽锦陡然拉进来,居然还有几分新奇。 深夜十一点多,贪恋游玩与热闹的人们终于感受到倦意,三三两两朝夜市入口走去,人潮变得稀疏起来,黑夜被周泽锦拉着余光扫过身旁与他们逆行的游人,又落在了大街两侧仍旧坐满人的烧烤摊位上。 四月末的兴海已经有些一丝盛夏的气息,碳烤烟熏中又变得更加燥热,烧烤摊座位上不少男人开始赤裸上身,拥挤在一起、肥硕或干瘦的各色肉体实在算不得好看。 他们大快朵颐又举杯相碰,面红耳赤还不忘吹嘘着自己有怎般辉煌的过去,再者大手一挥,畅谈国家大事、点评当下青年。 他们随性畅言,脸上皆是恣意潇洒,但内心的恶意腐烂浑浊,事业无成,生活不满,抱怨不止...... 青春年少光阴不负,新婚燕尔爱意消逝,往昔一切都在十几年的岁月间蹉跎变质,相貌、心智、乃至梦想都再找不到半点曾经的蓬勃与慷慨。 果然啊,黑夜有些感慨,即使有周泽锦在旁边当个净化器,自己也还是不适合人多热闹的地方,尤其是这种鱼龙混杂的市井街坊。 黑夜本能厌恶的同时又再次想起了侯涅生,那家伙的年岁可能比街边这些人还多出一倍,他曾经又是什么模样,是否有过年少轻狂,有过凌云壮志,又是否有过爱恨情仇....... 未知的事物本就无比吸引人,更何况这东西他已经握在手中,只差层层剥开了。 在黑夜心底,一颗名为好奇心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又持续不断地茁壮成长,此刻这种子又贪婪地汲取恶意,将之化作养分更加飞速地生长。 种子瞬间长成参天大树,直到占据他整个内心世界。 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侯涅生即便伪装完美也不可能出现,但...... 黑夜又看了眼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第一次希望它能够立刻响起来。 片刻后,黑夜收回视线,也不知道侯涅生在干什么,他还是没有回消息。 果然,男人无论多大都是一个样。 见面时,嘴上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要多好听有多好听,要多厉害有多厉害;不见面了,妈的,比海里的蛤蟆都没用,啥都不是。 黑夜重新看向前方,跟着周泽锦来到夜市街道最中央的广场,眼底浮现的一抹血色也在见到周泽锦表姐的瞬间被强行压下。 周泽锦的表姐周敏熙坐在一张四人桌前,旁边还有个和她年纪相仿,画着精致妆容的女生,是她的闺蜜李怡然。 玩了一天,李怡然已经很累了,她趴在桌上又伸手打着哈欠,有些无聊地看向四周,“敏熙啊,你弟弟到底什么时候来啊,都等快一个小时了,要不还是别等了吧。” “还有......你干嘛非要见他同事啊。” “快了,泽锦找好停车位就过来了,估计马上就到了,至于我见同事,则是因为......””周敏熙说着抬起头,正好见到周泽锦拉着个青年走过来。 李怡然见周敏熙突然不说话了,也抬起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被周泽锦拉过来的青年实在好看得有些过分,比电影里的明星还要俊俏,五官精致,比例完美,像是雕刻般端正,又帅气得无比过分,尤其是那双眼眸,实在太过于明亮了,如黑曜石般耀眼夺目。 青年逆着离开的人群朝她们走来时,周敏熙差点以为是电影或小说情节走入了现实,连李怡然也不例外,眼睛都瞪直了。 这青年仿佛是天生的主角,让人见了便彻底移不开眼了。 李怡然眼底的困意转身消失不见,她坐起来将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了下,又贴在周敏熙耳边有些脸红地小声说道:“好帅啊,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执意要见了。” 周敏熙其实并不知道周泽锦的同事这么帅,她和周泽锦同龄,只大了几个月而已,两人差不多从小就一起长大的,故而她对周泽锦的性格再清楚不过了。 在周敏熙看来,周泽锦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天真,不知险恶,他于现在这份工作来说实在非常不合适。 一般情况下,管理局的工作会被定义为国家公务,能告知异能者家属的内容不多,故而周敏熙在知道周泽锦能去当公务员后,高兴之余也问过他好几次具体是做什么工作,毕竟周泽锦别说心眼子了,连谎话都不会说。 在周泽锦反复为难说工作内容需要保密后,周敏熙也便不再多问了,但还是有几分好奇和担忧,好奇周泽锦的工作内容,担忧周泽锦会不会被欺负。 周敏熙见过周泽锦的上司,印象里那是个强势且精英做派的女强人,一身西装笔挺,显得无比干练,只一面就让她心底的忧虑更重了。 周敏熙每次见到周泽锦都会问他工作时会不会被欺负,他都会笑着说没有,又开心地同自己分享,说老大对他超级超级好。 关于老大这个称呼,让周敏熙联想到一个穿衣潦草又不拘小节的中年男人,她总担心自己那过于单纯的表弟会被他称作老大的人忽悠和欺骗。 因此即便已经很晚了,周敏熙在听到周泽锦说跟老大一起来时,就非常想跟那老大见一面,跟那人好好谈谈。 谁想这个老大和周敏熙设想中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直到周泽锦拉着青年在她们对面坐下,她才堪堪缓过劲来,勉强接受老大是个过于俊俏的年轻人,甚至可能比周泽锦的年纪还小点。 青年相貌实在太过出挑了,以至于他坐在有些简陋的座位上时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不常来这种地方,又或者是本就不属于这种地方。 “姐,他叫许明渊,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老大,对我超级超级好的那个。”周泽锦似乎没察觉到周敏熙的紧张,介绍黑夜时笑得无比灿烂。 周敏熙见周泽锦眼睛里的感情太过真挚,很难会让人对这句话产生怀疑,她愣了下,不等反应过来,周泽锦又扭头对黑夜笑着说:“老大,这是我姐,周敏熙,也对我超级好从小就带我一起玩,然后这是她的闺蜜,也是对我很好的一个姐姐,叫李怡然。” 不等双方正式打个招呼,作为交流纽带的周泽锦显得异常开心,他又贴着黑夜笑道:“老大,你要喝点什么吗,这附近有家奶茶店超好喝的,我去买呀。” “嗯。”黑夜余光扫过周围熙攘的人群,感知里的世界同样嘈杂,他沉默片刻,又见周泽锦兴致勃勃的模样又不忍拒绝,道:“你随便买杯喝的就行,不用专门去排队的。” “嘻嘻。”周泽锦得到满意的回答后笑着离开了,走两步还不忘回头对几人挥挥手,“姐,你们跟老大先聊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周泽锦的身影转瞬淹没在人群里,以往黑夜虽然不喜人多的地方,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烦躁得厉害,需要用上更多精力来压制心底的恶意。 他似乎知道为什么今夜的自己会比以往更加容易失控,将手机掏出来看了下,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知道侯涅生还是没回消息的霎那,黑夜更加生气了,他在心底骂道有种一直别回,然后将手机塞入口袋里不再过问。 将手机塞好后,黑夜抬起头对周敏熙二人说句了“你们好”便别过脸去,将视线落在已经谢幕的中央舞台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侯涅生搞失踪这件事,万一控制对周泽锦的亲友说几句难听的就遭了。 第18章 岌岌18 周敏熙一直都对周泽锦口中的老大感到好奇,但现在真坐在一块了,加上黑夜冷淡的态度,她竟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或者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青年实在太过出挑了,但这种出挑却绝不会让人感到亲近,他周身流露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疏离感,将自己与这里的一切都划分开来,俊俏的眉眼间还有几分不耐烦,似乎是在厌恶着什么。 如果非要周敏熙找个词来形容青年的话,她能想到的居然只有危险二字。 这个青年很危险,明明嘴角的笑意从未落下,但轻微蹙眉的霎那,周敏熙竟是有几分害怕,放在桌下的手也不安地叠在一起。 李怡然坐在周敏熙旁边,自然没有错过周敏熙的这个小动作,她和周敏熙从高中就是同学,周敏熙看起来阳光外向,但其实性子软的厉害,她知道周敏熙现在这样就是紧张或者害怕了。 因为周敏熙一直想要见周泽锦的这个同事,再加上还是个帅哥,李怡然不可避免地以为她喜欢这人,想着在周泽锦去买东西的时间想办法活跃下气氛,再顺便撮合下两人。 但现在看到青年有些目中无人的态度,李怡然别说撮合了,她甚至想帮周敏熙骂两句,别的不说,就看在周泽锦的面子上也不能这么晾着别人吧。 “我说,你别太......” “啪——!” 李怡然刚打算帮周敏熙出气,但对桌的一个男人似乎是喝高了,突然转过身来将手用力拍在他们的桌子上。 男人看起来有些壮,脸上因为酒精的作用而红得厉害,说话的口气像是在邀请却又咄咄逼人,“两位美女,闲着也是闲着,一起来喝几杯啊,哥请客。” 周敏熙性子软,本来就有些紧张,现在更是被男人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扭头看向男人时虽然露出厌恶之色,但那厌恶之下还隐隐有几分害怕。 李怡然则正相反,她有些争强好胜,凡事能不忍就绝对不会忍,刚想站起来拍回去顺便再叫这个醉酒的男人滚蛋,但还不等站起来就被周敏熙拉住了。 李怡然冷静下来,这发现那男人同桌的其余人也在盯着他们,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打量。 事实上,和男人同桌的几个男人也被这变故惊住,但他们扭头看到身后桌只有两个女生,外加一个青年时就立马松了口气,对方只是一群小年轻肯定不敢闹的。 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男人正好撞在黑夜需要发泄的枪口上了,黑夜现在可不是在出外勤需要惯着某些人,即使闹大了,也大不了进局子里待着,然后等贝岑烟捞他出来,再顺便挨几句骂就行了。 黑夜扭过头来,看了眼拍桌子的男人,又将视线落在和他同桌的另外几个男人身上,用同样咄咄逼人的口气道:“一个大男人喝多了就朝女生发酒疯?跟个怂包似的,怎么不去找个比你块头再大点的男人唠两句呢?” “另外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配和我们搭讪吗,一身肥肉露在外面也不嫌弃害臊,拿自己当野猪呢,要皮不要脸的东西。” “最后,你们几个跟他坐一桌不嫌丢人吗,如果还要点脸的话就拉着他赶紧从这里滚蛋,实在不行给他丢河里,给他洗洗脑子,降降温也行。” 黑夜的声音不大,但无奈先前男人的那巴掌太响了,将周围几桌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这年头,好事者不少,隔岸观火的更是数不胜数,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无法理解和共情受难者当时的感受。 男人似乎没想过这青年敢这么下自己面子,还连同桌的人一起被骂了。 他本来就注意后面两个女生很久了,想借着酒劲将人拉过来一起喝几杯,即使后面周泽锦和黑夜二人过来了,他也抓准了这些小年轻不愿惹是生非的心思。 谁想现在......这青年的气势居然比自己还凶。 周围人明明是在看热闹,但他们的目光在酒醉男人看来就像无数双指责和批判的手,男人脸红得厉害却还想挣扎着说些什么,却被黑夜抢先一步,”最后一遍,把手拿开,然后爱去哪待着就去哪待着,反正别在这里恶心我的眼。” “我手就放在这里,你又能怎么样了!”男人红着脸吼道,似乎就打算借着酒劲这样没皮没脸地耗下去,“你有种打我啊,小白——!” 黑夜掐着男人的手腕直接将人甩到他身后的桌上,他没怎么收着力道,要不是桌底被固定在桌上,怕是连桌子都要被一起掀了。 周敏熙和李怡然的这张桌上还有她们吃完没丢的竹签,黑夜随便拿起一根签子站起来,在男人没爬起来前直接将尖端抵在他眼前,“我心情不好,现好在气头上,别在这里继续挑衅我,否则别怪我我真把这东西从你眼珠子这捅进去。” 黑夜压着没让眼眸浮现血色,但那目光里的杀意实在骇人,像把刀架在了男人脖子上,似乎他再多说一句便会人头落地。 黑夜再抬眼,连带男人同桌的友人也不经打了个寒颤,他将竹签在男人脚边,那一瞬间,男人如死里逃生般,再不敢耍酒疯了,狼狈爬起来,连着同桌的几人一起,双腿略微打颤地快速离开这里。 等那几个那人离开后,黑夜又看了看周围的人,见有人仍旧用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打量他,便笑起来故作轻松地说:“不好意思,因为这种事情打扰到你们了,但这种热闹没什么好看的,没人想遇到这种事,更不想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再者,闹事的人也已经跑了,没必要再一直盯着人家女生看了,她们是受害人,又不是犯了什么大错,不为别人着想,也顾及下自己的良知吧。” 说话间黑夜目光扫过众人,有了刚刚那一幕,没人觉得他这话是在客套,更何况他说得也确实有几分道理,再者青年的眼神实在凶得可怕,让人连对视都不敢。 片刻后,确认没人再看他们了,黑夜才重新坐下来,短暂发泄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把对面的两个女生吓着了,碍于周泽锦的关系,刚想象征性解释两句,李怡然已经先一步道:“酷啊——!难怪周泽锦叫你老大。” 黑夜:“.......” 这女生这么神经大条的吗。 他又看了看周敏熙,随口问道:“有纸巾吗?” “啊......有。”周敏熙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黑夜后又不好意思地问:“你要纸巾做什么......” “擦手,我嫌那男的手脏。”黑夜用纸巾擦了擦手,又随手丢在吃完的一次性碗碟里。 李怡然悄悄戳了戳周敏熙,似乎在暗示什么,黑夜没错过她的小动作,联想刚刚在她身上感知到的恶意,不难猜出她在想什么,他再次将视线别过去,轻叹口气后主动解释道:“我脾气不好,今天正好有点烦心事,没故意晾着你们,还有,如果因为刚刚事情吓着你们了,那我再说声对不起。” 因为性子使然,周敏熙依旧觉得黑夜有些危险,但有李怡然在旁边活跃气氛,即使黑夜回话不多,也不像先前那般冷场了。 等周泽锦带着几杯奶茶回来时,见几人聊了起来,自己也笑得十分开心,顺带将手里的奶茶递给黑夜,“老大,你跟我姐她们聊得开心吗?” “挺好的。”黑夜接过奶茶,净化器回来了,他心底的恶意不再过分叫嚣,连带那股危险的气场也化去不少,但他到底不喜欢这种过于热闹的地方,等周泽锦坐下来,又陪几人聊了几分钟便站起来,“憨憨,时间不早了,你带我随便逛逛,然后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话功夫黑夜已经走到不远处了,周泽锦点头跟着站起来,他见周敏熙也站起来,又看看不远处没在注意自己的黑夜,悄咪咪靠在表姐旁边小声嬉笑道:“姐,我老大人是不是超级好?” 周泽锦问话的声音很小,周敏熙听到后下意识朝黑夜望去,但对方似乎听到周泽锦的问话了,转过身来正好和自己四目相对。 青年的相貌太过惊艳,即使周敏熙已经近距离看了好几眼,但再见依旧无法移开视线,让人忍不住去探究和靠近青年,但他身上又有种独特的疏离感,像是锋芒与利刃,危险且神秘,在周身竖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高墙,禁止任何人靠近。 尤其动手的时候,周敏熙确信青年是那种对街坊俗世不屑一顾的纨绔子弟,个性张扬且高高在上,做出什么出格或过分的事情都不让人觉得奇怪和另类。 即使青年开口解释了,周敏熙依旧无比担忧,这样一个人,和周泽锦共事真的没问题吗? 但当周泽锦回来时,周敏熙的一切担忧都自行散去了,她看到青年唇边的笑意变得明显,那股可怕的危险气息似乎也在一瞬消失不见,似乎连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一刻,周敏熙确定这青年才不会欺负周泽锦呢。 “嗯。”周敏熙小声回道,“你老大是很好。” 黑夜假装不知道周泽锦和他表姐的悄悄话,在不远处催促道:“憨憨,你们聊什么呢,快点走了。” “来了。”周泽锦拖着周敏熙和李怡然赶到黑夜旁边,趁着一些店铺还没彻底关门前带他逛了起来。 周泽锦和黑夜并排走在前面,因为他不久前刚和周敏熙逛过,知道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就拉着黑夜这边跑跑那边跑跑,而李怡然则牵着周敏熙走在后面,也不知道在聊什么,一路都说个不停。 周泽锦知道黑夜因为写口供熬了快两个通宵了,再者他能来过来玩,自己就已经很开心了,也便没拉着人逛太久。 此时,十一点多的兴海夜市依旧热闹非凡,烧烤摊上的客人只增不减,中央广场的舞台上表演早就结束了,台下的桌椅也被因烧烤店没了空位而移坐过来的人占据,剩下几张零星的空座还是因为垃圾太多才没人抢占,当然黑夜他们几人走前还是记得把垃圾扔掉的。 中央舞台再往深处,还有条会有水上表演的宽敞大河,河上架着雕刻精美的拱门石桥,石桥外圈还缠着七彩斑斓的灯带,但刚刚不久也全部熄灭了,只剩沿岸一侧店铺的灯牌还在亮着,户外的烧烤架上还配了大风扇,将木炭持续燃烧后白烟与灯光一同吹向河岸与桥头。 那烟与光飘到拱桥最高处时都变得朦胧稀薄,如同月光有了实质,如雾般迷蒙,又似纱般轻柔,深夜的风吹拂斜向生长的杨柳枝条,树影婆娑,摇曳生姿,只差一轮真正的月亮映在水上。 短短几十米的间隔,热闹与喧嚣变成了冷清与孤独。 对此刻的黑夜来说人多不多其实没多大区别,侯涅生那家伙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居然到现在还不回信息,他又掏出手机看一眼,心底刺耳叫嚣的恶意变得更加猖狂了。 他一手搭在桥围栏上,另一手插在口袋里,指尖蹭着装有匕首的弹珠,又低垂着眼帘看向有些昏暗的河面,让人无法注意他眸中若隐若现的猩红。 对周敏熙和李怡然二人来说,突然安静下来的感觉还觉得挺奇妙的,连说话的声音也变轻了不少。 拱桥的另一头走几十米就有条小的道路,车子能开进来,周敏熙刚刚就让周泽锦去把车子从另一头开来,这样也不用都再跑一趟了。 周敏熙看向黑夜,这里对于普通人来说有些昏暗,她看不清黑夜的具体面容,但知道这人一定好看得过分。 李怡然轻轻拍了周敏熙一下,对她露出个鼓励的表情,用口型无声道:【加油。】 周敏熙想摆手拒绝但又被李怡然推了两步,来到黑夜旁边,她看了看黑夜的侧脸,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许明渊,泽锦在工作上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叫别人老大是被哄骗和忽悠的。” “今天......今天见了才知道你跟我想得其实一点都不一样,真的很感谢你没有欺负他,反而愿意这么照顾他。” 李怡然瞬间僵在了原地,这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呢。 不过说来也是,周泽锦那性格确实,被欺负了都不知道,还总是笑嘻嘻的。 周敏熙将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再加上那颗因担忧而悬着的心有了着落,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黑夜知道周敏熙是在关心周泽锦,但现在实在分不出心力应付了,便道:“没有的事,他很好,平时也帮了我很多,更何况,他值得别人对他好。” “再说了,我们组长比我还护短,在这里没人会欺负他,你大可放心。” 青年的脾气确如他所说的不是很好,他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倚靠在桥栏杆上那忽略他人的模样实在有些气人,但他说话的语气又含着笑意,似乎在尽可能显得温和。 刚说完,黑夜听到周敏熙的手机响了起来,估计是周泽锦到了,扭头看向桥另一头有些昏暗的道路,随口问道:“需要我送你们过去吗?” “不用了,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周敏熙抱着熟睡的李怡然与黑夜告别,“我和怡然自己走就行了,你也快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路上慢点。”黑夜抬手与周敏熙二人告别。 柳梢下,拱桥上,只剩黑夜一人了,此地不属于夜市喧嚣的静谧彻底成了孤寂,几步之遥的热闹人烟与他无关,入耳是欢声笑语,但感受到的却是纷杂无穷的恶意。 他有些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什么都没有,侯涅生那家伙到现在依旧没回信息。 “那家伙,到底干嘛去了,到现在都不回消息。”黑夜换做双手搭在栏杆上,视线与思绪一同顺着河流远去。 周边无人后,他眸中的血色来回闪烁,烦躁得更加厉害了。 想发泄....... 想毁掉点什么...... 更想让侯涅生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第19章 岌岌19 夜市街道的深处,长河沿岸的座位上坐满了人,啤酒,烧烤,香烟.......即便到了深夜,这里依旧热闹非凡,灯光刺眼恍若白日,似乎要随着笑声一同刺破这灰黑的天穹。 相隔不远的拱桥却清冷幽暗,仿佛不属于这热闹的人间。 人们也下意识将这桥忽略,而黑夜站在桥头,一侧是熙攘热闹的人群,欢声笑语在靠近他时变得刺耳尖锐,纷杂恶意密密麻麻,如针般袭向他。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热闹与欢乐从来不属于黑夜,他轻呼一口气,手插在口袋里,手指蜷曲勾着装有匕首的弹珠,再次压下心底越发深刻的恶意,忍住了给自己来一刀的冲动。 但下一秒,他又自虐般朝热闹的河岸走去,主动走向熙攘的人群。 黑夜的住所穿过夜市再走上两条街就到了,按照以往的情况,面对这样过于热闹的地方,黑夜肯定能避开就避开了,但他现在不仅主动走进来,甚至放着已经空出来的人行大道中央不走,偏偏贴着人群的边缘行走。 烧烤摊的露天座位一桌紧挨着一桌,没有任何分界线,人群簇拥挤在一起连成一片,各色衣衫与赤裸肉体相互装点,宛若一条丑与美交融的诡异飘带。 烤架上各种烤肉和香料的味道化作熏烟飘向无边的夜空,竹签堆满了餐桌又装满了垃圾桶落了一地,同样散在地上的还有香烟和酒瓶。 烟渍在深色石板路上映出斑驳不均的灰点,烟头被按压扭曲,然后又被随手丢在桌角。 数量众多的玻璃啤酒瓶堆在一起,还有些许瓶子因为工作人员的无意碰撞而横在地上,在人们的伸腿间来回滚动,发出无人注意的叮当声响。少许未喝干净的啤酒也因此流淌出来,浸染在早已不算干净的石板路上,混着烟灰形成一块又一块难看的污渍。 除了黑夜无人注意桌下这些丢弃之物形成的难看景色,酒桌上的人们仍旧在碰杯。 啤酒瓶相撞的响声清脆不等彻底入耳便被畅快的笑声所掩盖,又或者“砰”一声,白色的酒沫飞溅出来,炭火、汗渍、香烟.......各种激烈的味道在随着酒精挥发交融在一起,实在算不得好闻。 但这味道却让又让大多数人上瘾,疲惫的肉体,紧绷的神经......一切的不得已与不如意都此刻烟消云散,得到短暂的放松和舒缓。 烟酒不停,喧闹不止,又吹嘘不断,真实和虚妄就此模糊,过往与现在相互重叠,人们在一声声放纵的呼喊、一句句醉酒的谩骂中将本该宁静的夜晚点燃爆炸。 他们麻木了、大醉了、放纵了、宣泄了...... 可怕的精神浪潮蔓延开来,似要将头顶灰暗的天穹刺破,直至黎明的光从地平线一侧出现,浪潮停止蔓延又快速干涸,一切的喧闹都在瞬息间戛然而止,而后归于正常或麻木。 人们对这样的生活乐此不疲,并在每个夜晚循环往复。 黑夜走出夜市的街道,离开放纵的聚所,耳畔除了汽车偶在身侧马路穿行的引擎声,还回响着夜市里人们过于吵闹的声音。 那声音叫嚣得厉害,附在黑夜耳畔,怎般都无法离开。 一时之间,他竟是分不清恶意和这声音到底哪个更可怕,但总归是一样的,反复刺痛他的神经,让他迫切地想要毁灭点什么,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恶意。 黑夜脑海中那可怕的毁灭欲望反复堆积,当他快走到住所时已经要被就此吞没了。 他住的高级公寓位于安苑区中心,价位高的同时风景采光也极好,楼下还有连片的购物超市与休闲设施。 但由于时间太晚了,等黑夜回来的时候只剩几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还开着了。 或许是嗅到了太多的烟酒味,又看到无数人为此而放纵的场景,黑夜第一次对这些东西感到好奇,在他印象里烟酒的味道浓烈刺鼻,小时候偶有几次闻见都厌恶得厉害。 异能者大多不抽烟喝酒,尤其是烟,即使作为普通人的时候喜欢,在成为异能者后也会因为五感被加强,对刺激性味道成倍敏感而选择戒掉。 尤其是动物型异能者更是敏感得厉害,例如萧问远在成为异能者后依旧是抽烟的,但因为前后两个队长,霍斩兰和岑琛都是动物型,天天因为这事吵架,硬生生又把烟给戒掉了。 更何况是天生异能者的许明渊,白日无感,不会主动接触,而黑夜则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但是...... 黑夜又想起晚上那个借着醉酒来挑事的男人。 似乎喝酒之后,所有不正常的行为都会被理解,又或者说只有醉了才能做出这些不正常的事情。 这东西总和发泄与放纵联系到一起。 而黑夜需要发泄和放纵,他第一次对这些东西产生好奇,好奇所谓的醉了到底是什么感觉。 反正都没什么差别,黑夜这么想着。 他走进一家大些的便利店,因为完全不了解,他也不管是洋的还是白的,尽是挑了些贵且度数高的酒,买了一堆大瓶的。 至于烟,黑夜到底是没有买,他轻松拎起两袋连瓶子加起来几十斤的酒,在店员震惊且疑惑的目光中离开便利店。 十几分钟,黑夜拎着两大袋酒回到家中。 他所住的楼层非常高,客厅的巨大落地窗能俯瞰兴海大半的夜景,轻柔又迷蒙的光洒进来,分不清那到底是天穹之上暗淡的月光,还是地平线上绚烂多姿的夜灯,又或者二者混杂,反正进到客厅的时候是灰蒙蒙一片,让本就冷清的房子更冷了。 黑夜懒得开灯,把酒随手丢在茶几上,因为没注意力道而发出“咣当”的声响,好在没把瓶子摔碎。 他瘫坐在沙发上,霎那间将在心底积压的恶意释放出来,开阔冷寂的空间似乎在变得扭曲,可怖而狰狞。 黑夜忍不住抬头环视一圈,他眼眸亮得可怕,猩红的色泽如洪水般濒临决堤,迫切地想要毁灭什么东西。 片刻后,黑夜稍稍起身,随意从袋子里捞出一瓶酒,打开盖子轻嗅了一下,比起那些需要细品的香气,浓烈刺鼻的酒精味很快侵占了他嗅觉的大部分。 黑夜轻皱下眉,然后狠狠灌了一口,那酒像是岩浆般侵蚀他的舌尖,又滚过喉咙,顺着食道蔓延进入胃里。 “咳咳——!” 黑夜咳嗽起来,被呛得流出几滴生理性的泪水,他抬手将泪水抹去,在眼尾留下微红的擦痕。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终于缓过这股劲。 他全身都如同置身火海般,灼热又猛烈的火焰像要把他烧成灰烬,什么都不给留下,舌尖和喉咙更像被无数刀子剌过,丝血不见却疼得厉害。 还不如......拿刀砍自己两下。 黑夜突然觉得这东西还不如见血来得方便,他将酒瓶放到桌上又掏出弹珠变作匕首,在指尖转了几下后将刀锋抵在手腕上。 在即将见血的瞬间,黑夜陡然停了下来,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片刻,又将视线落在桌上的一堆酒上。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笑着将匕首放下来,掏出手机,给侯涅生连发好了几条短信。 【大影帝,立刻来见我。】 【我要疯了,马上就要失控了。】 【你说我会随便找个路人砍两刀,还是给自己来几下呢?】 ...... 侯涅生没有回,所有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再无法掀起波澜。 他认识侯涅生的时间不长,但每次,无论他想不想,有需要的那刻,对方总能在第一时间给予回应。 这是第一次,他满脑子都想着侯涅生了,对方别说出现了,连回信都没有。 黑夜无比生气地将手机放下,去随便找了个玻璃杯,将酒倒进去后拿着玻璃杯轻轻摇晃。 晃了几下后,黑夜将足足半杯的酒又一口喝尽了。 很烧,很烈,也很疼...... 但他最不缺的是疼了,并对此习以为常。 黑夜拿起手机又发了条语气过去,开口的瞬间,浓重的酒飘散出来,空气似乎都在瞬间被灼烧殆尽,变得无比稀薄。 “大影帝,时间不等人啊,真不打算出现吗?” 他一手拿着手机,眼睛紧盯屏幕,另一手又不急不缓地又倒了半杯烈酒。 片刻后,黑夜仰头将酒再次一饮而尽,再低头时,他看向屏幕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似乎看到那对话框变成了正在输入的字样。 黑夜眨了下眼睛,对话框又重新变回了原样。 错觉吗,黑夜想,管他呢。 他又发了条语音过去,“大影帝啊,你这老东西活那么久光会骗人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我的,然后呢。” 黑夜顿了顿,唇舌都干得厉害,似乎真的上瘾了般,整个身体居然都在渴望烈酒入口后的灼烧感。 他继续倒上半杯酒,放在玻璃杯中摇晃几下,一饮而尽。 杯子放下的霎那,黑夜眼睫轻颤两下,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奇怪,精神异常亢奋,和失控或发疯的状态有些相似。 但不同的是,他意识也清醒得厉害,甚至因为太过清醒,那意识就像个不小心脱手、快速飞上云端的氢气球,彻底超乎了掌控。 以至于此刻天旋地转,连身体也跟着脱离了掌控。 “短信不回,语音也不回,都几个小时了,深更半夜的,跟我搞起失踪来了。” “有你这么拿我当主人的吗?嗯?” ...... 黑夜又喝了半杯酒,飞上云端的氢气球飘得更高了,再也抓不住了。 “侯涅生,我命令你,立刻滚过来,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要不然就一辈子也别出现了!” 如他所料,依旧没有半点回应。 黑夜把手机丢到一旁,将一大瓶酒剩的最后一点底子也倒出来。 他把玻璃杯拿在手中轻轻摇晃着,低垂着脑袋像是在自暴自弃,又或者在逃避什么。 但当他再次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心跳突然慢了半拍,在他的感知里灰暗而扭曲,夹杂千丝万缕猩红杀意的空间中突然多了一片人形的空白。 黑夜以为自己醉了,居然幻想出那失踪一晚上的侯涅生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但下一秒,那种近乎本能的吸引告诉黑夜,这一切都是真的,侯涅生终于来了...... 侯涅生站在客厅离沙发稍远的位置,这里没有开灯,以至于抬眼便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到外面绚烂多姿的夜景,但他却无暇去看一眼。 透明的茶几上洋的、白的、各种形状的酒瓶放在袋子里堆在一处。 而旁边的沙发上,黑夜一手搭在沙发靠垫上,另一手还拿着个玻璃杯,随着手腕轻轻晃动,里面的酒水也如波涛般摇摆。 恶意与杀意混杂着酒精挥发的味道遍布了整个客厅,昏暗的灯光下,这些东西仿佛有了实质,黑红交杂,狰狞可怖,彼此叫嚣着要毁掉什么东西,并愈演愈烈。 恰逢此时,黑夜抬眼看过来,一双猩红的眸子亮得可怕,将站在不远处的侯涅生整个都映照成了血色。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玻璃杯放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歪头看向侯涅生。 客厅的杀意与恶意瞬间多了一倍,他嘴角一扯,笑得无比轻佻,“哟,大影帝,终于来了啊。” 黑夜似乎懒得搭理侯涅生,又从袋子里捞出一瓶酒打开,倒进玻璃杯后才慢悠悠道:“请你来可真难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主人呢?” 他翘起二郎腿侧眼看向侯涅生,像是打量个物件似的,视线在侯涅生身上来回移动。 侯涅生一如往常穿了件白衬衫,但外面又套了件长风衣,或是晚上的缘故,他只带了一个口罩,没带墨镜,但这副模样像极了刚做完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后,又匆忙赶过来的。 侯涅生是个演员,而且是非常知名的演员,这样的装扮似乎该习以为常,但是.......他现在一个需要在医院里静养的人,需要悄咪咪去见谁了呢,以至于到现在才能出现。 黑夜越想,脸上的嫌弃之色越重,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就此把人给丢掉了。 但丢了的话.......黑夜觉得现在的自己还做不到,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做不到。 他见侯涅生没有回应,更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抬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啊,大影帝。” 话音落下,侯涅生终于动了,他走过来坐在黑夜旁边的位置,但依旧没打算开口说什么。 黑夜看了看侯涅生,又道:“把你身上那些碍眼的东西拿掉。” 侯涅生沉默地口罩摘掉,似乎知道黑夜同样不喜他穿的风衣,将这件外套也脱了下来。 衣服落在沙发的瞬间,黑夜翻身坐到侯涅生身上,匕首也直直抵在他颈间,眼眸里血色汹涌得厉害,恨不得当场就捅进去。 “不打算解释一下吗?”黑夜说着将匕首往前推进些许,眼底映着那缓缓渗出的殷红鲜血,“解释一下你到底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侯涅生抬眼看向黑夜,他脸颊因为酒水烧得厉害,眼角被呛出的泪渍被反复抹去,如胭脂擦出了妖艳又上挑的红色眼线,他的眸子同样红得厉害,恶意混杂着杀意倾泻在整个客厅里,里面的瞳仁颤得厉害。 疯了也好,醉了也罢,确如黑夜说得,他马上就要失控了。 “你找我,而我来迟了,这是既定的事实,无可改变。”侯涅生终于开口了,“无论什么样的解释,于你而言都毫无意义,你现在需要的是......” “大影帝,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让我知道吗!”黑夜笑起来,那笑容濒临崩坏,疯狂而决绝,“我说了,我要听你解释。” “在办理出院手续,一直要做检查,我嫌麻烦就把手机直接关机了。”侯涅生回道。 第20章 岌岌20 因为新电影下周五上映,侯涅生算想在医院里继续耗着也不得不想个办法办理出院手续。 侯涅生身上的伤,黑夜和岑憬都不知道是如何来的,再者因为牵扯到异能者,越少人知道越好,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公众人物,如此叠加下来,私人医院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资历很大的老医生知道侯涅生的存在。 然而奇怪的是侯涅生醒来后,检查结果一直显示他内伤严重却不伤及根本,换言之就是看着严重但其实一点事没有,可他又实实在在伤到濒死,前后矛盾得厉害。 这几个老医生看侯涅生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医学界的未解之谜,够写几十篇论文供着的那种,每天见到人都跟见到什么珍稀动物似的,就差把人捧起来当个宝贝供着了。 虽说这样伤好得快这点有了很好的解释,但办理出院却变得异常麻烦。 从早上开始,老医生们把能检查的项目全带侯涅生检查了一遍,而且因为不能让更多医护知道他的存在,检查效率非常低下,光是等检查结果就等到了晚上。 结果出来后,医生们看完报告,又都围着侯涅生苦口婆心地劝他再多休养几天。 如果不是因为动静越闹越大,沈书尔赶过来解围,侯涅生可能今晚还走不了,她一手拿着侯涅生的检查报告,另一手轻轻推开几位老医生,“都让一让,别围在这里了。” 她走到最前面,上下打量侯涅生片刻后,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道:“恢复得确实不错,脸色也挺好的,但是......你现在这样还远远达不到出院的标准。” 沈书尔又看了看检查报告,“简单来说,你现在就是粘起来又包了层膜的瓷器,看起来光鲜亮丽一点是没有,但一碰就得散架,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我的建议是继续住院。” 黑夜的第一次短信就是这时候发来的,虽说连发了很多条,但因为检查项目太多,再加上他自己也说最近几天要加班,侯涅生索性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而后,他又被医生们一直缠着,完全没想着再把手机开机看一眼。 侯涅生适时抬头看向沈书尔,语气温柔却又不容拒绝,“沈医生,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但确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回去之后会多加注意的,同时会找保密性较好的医院继续治疗,你大可放心让我离开。” “再者,就算我真出事了,有那签字的契约在,我也不可能牵扯到你们,最多只能说是自己不小心而已。” “我向来以病人自己的意愿优先,你现在的情况虽然还是有些危险,但也不是必须躺在床上,执意要走的话我是不会阻止的。”沈书尔将检查报告放下,视线扫过身旁面露难色,一看就舍不得侯涅生离开的老医生们,知道他们会替自己把该说的说完的。 她手插在兜底转身离开,“几位老前辈,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我继续去转移病人了。” 十五天下来,私人医院的病人已经又转移两批到珠省分局了,沈书尔是今天下午飞回来的,负责安排明天早上转移的第四批病人,正好侯涅生检查完毕想要立即出院,闹得太厉害了便顺道过来看一圈。 反正有古方镇的事件在前,侯涅生该签的都签了,再者岑憬、许明渊都没叮嘱自己关于此人要专门注意些什么,想走就走呗。 更重要的是...... 沈书尔站在病房外,想起侯涅生那双含笑且疏离的眼眸,配合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怕是说什么对方都能被轻易蛊惑,随口答应。 但沈书尔从理性的角度上分析,那是一种只浮于表面的柔和,是与人交往的惯用伪装,甚至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免去大部分麻烦,他的真实面孔可能冷漠到了极点。 这种人往往目的明确,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后果是什么。 虽然有了沈书尔开口放行,但架不住几老医生不放心,左右围着侯涅生来回叮嘱,可依旧没放弃劝他不要离开,还有各种零碎琐事加一起,前前后后又拖了一个多小时才正式离开医院。 几个老医生从晚上就开始劝,劝到了半夜三更,知道自己实在劝不动了。 最后,他们步履蹒跚,跌跌撞撞,非要执拗地将人护送到医院门口,生怕这个潜在论文不小心摔倒了然后给自己摔碎了。 侯涅生以太引人注目为理由拒绝了,这才勉强没让医生们跟着送下来。 因为准备出院,侯涅生昨天也提前订好了衣服和口罩之类的让人送过来,他把自己包好后就准备离开了。 知道侯涅生真的要走了,看那几位老医生的表情,如果可以,他们真的很想把侯涅生绑回病床上好好躺着。 因为之后大概率再也见不到了,有个医生还想叮嘱些什么,但侯涅生似乎感知到黑夜的不对劲,眼底飞速浮现一抹金色,眉头也皱了下。 虽说无人注意,但那一瞬释放的气息也足够骇人。 有话叮嘱的医生离侯涅生最近,想说的话也因此卡在嘴中,怎么都说不出来。 “多谢几位关心了,我会多加注意的。”侯涅生话语间温和彻底浮于表面,“如果没别的事的话,我这就离开了。” 不等那几个再说什么,他已经快步离开了。 和以往几次不同,侯涅生现在已经正式出院了,他需要光明正大地走去医院。 快步走出医院,他背过摄像头假意离开,又朝监控无法拍摄到的灰暗角落快步走去。 这短暂的功夫里,侯涅生终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把手机想立刻给黑夜回复过去,但还不等输入陈荣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被挂断一次,继续打,再被挂断,再打...... 侯涅生迫于无奈只能接听电话,“侯影帝啊,侯祖宗啊,我就差上香跪地磕头拜佛了!您可算愿意接电话了!我......” “什么事等明天再说。”侯涅生打断陈荣的哀怨哭诉,“别再打电话和发信息过来,任何人都是......” 侯涅生的声音如往常般含笑,但电话那头的陈荣却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似乎生气了,“你.....你有什么.....要紧事.....” 不等说完,电话挂断了。 角落里的侯涅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般,什么痕迹都未留下,转瞬出现在了黑夜的住所。 看到黑夜的瞬间,侯涅生稍稍松了口气,没像自己想的那样血流一地,但状态也说不上好,居然直接干喝威士忌,还喝了整整一瓶。 再等黑夜将头转过来的一瞬间,侯涅生就知道他喝醉了,而且醉得非常厉害。 至于现在...... 黑夜听完侯涅生的解释,又笑了两下,也不知道信没信,他将匕首抽出来放在指尖把玩着,“解释得很好,但我就是觉得很不爽,你说该怎么办呢,大影帝。” 侯涅生有些无奈地笑笑,将刚刚未说完的话说完,“我说了你现在需要的是发泄,虽然我来得很迟,但一切还来得及。” “发泄?”黑夜的语气满是不屑,“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要你死也无所谓吗!”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黑夜将匕首抵在侯涅生胸前毫不犹豫刺了进去,刺得不深,但血仍旧大片大片渗出来,在衬衫上开出一朵猩红妖艳的花。 侯涅生像是感觉不到胸前的痛楚,眼睛直勾勾盯着黑夜,那眸光实在太过炽热了,像是穿透了这鲜活的躯体,看向其内摇摇欲坠的灵魂。 “我的生死早已交由你来掌控。” 侯涅生的声音很轻很轻,虚无缥缈地飞入黑夜耳中,转瞬即逝却又默认和接受了他的行为。 “我tm才不要你呢!”黑夜将匕首拔出来,把它当作侯涅生似的,甩手用力朝后丢去,谁需要你了,爱去哪待着去哪带着,我喝酒也是一样的。” 匕首钉在墙上颤了两下,又“咣当”摔在地上,就像此时的侯涅生一般,被黑夜毫不遮掩地嫌弃。 黑夜伸手去拿桌上玻璃杯发现距离不够后,直接将新拆开的酒瓶拿起来,稍稍仰头,大有直接干了的意思。 “你已经喝得够多了。”侯涅生抬手抓住黑夜的手腕,“别再喝了,把酒放下。” 黑夜挣扎了两下但没有挣脱,酒瓶倾斜着悬在半空,因为是几乎满瓶的状态,大半的酒水还在瓶中剧烈摇晃,少部分则洒了出来。 洒出的部分全部落在侯涅生的衣衫上,与半干的鲜血相融合,一同贴在他的肌肤上,其下的躯体也变得若隐若现。 空气中酒精的气味与鲜血发散的腥甜相融合,一时间那股味道竟比手中的烈酒更加吸引黑夜。 黑夜忍不住低头望过去,又看了看侯涅生,见他仍旧松手的意思,便迅速将酒瓶换到另一只手上,而后手腕一转,将瓶中剩余的大半酒水全部倒了出来,全部倒在了侯涅生的胸前。 ”不让我喝,那就你来喝吧。” 说话间,大量的酒水自侯涅生的胸前向下滑落,将整件衬衫彻底打湿近乎透明地黏在身上,酒实在太多了,即使将衬衫整个浸湿,也依旧在他腹下积了个小小的浅坑。 黑夜坐在侯涅生身上,衬衫的一角正好搭在那浅坑里,酒也顺着衣角缓缓往上蔓延,很快就沁到他腰腹位置。 现在黑夜全身都烧得厉害,这酒像冰一般,乍一下触到肌肤让他忍不住颤了下,连被烈酒灼烧飞入云霄的意识也终于稍稍回笼。 侯涅生胸口处的刀伤还未愈合,其上的血渍又随着酒水再次晕染开来,在昏暗的光影下,这血像朵鬼魅的妖艳之花,自他胸前绽放,如纹身般烙在了身上。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把酒全部倒出来,眉头轻微皱了下对自己的行为表示不满,但那不满转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略显无奈的笑意。 “现在满意了吗。”他问。 那声音有些低沉,似乎在压抑什么,但落在黑夜耳中却充满无尽的蛊惑。 这一瞬间,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借着醉酒调戏和骚扰美人了,侯涅生的这副表情他实在太满意了,甚至还想更过分点,看这人因此而失控。 “不满意。”黑夜将酒瓶也扔到身后,砸在匕首上变得四分五裂,又伸手用两截手指在侯涅生胸前轻轻碾过。 侯涅生胸前的衣衫湿得最厉害,黑夜的指尖也因此沾了不少酒水,他又用这沾酒的手指划过侯涅生的锁骨尖端,再向上划过脖颈与下颌,最后停在侯涅生微张的唇瓣前。 “大影帝,张嘴。”黑夜笑得无比恶劣,说话时手指还在侯涅生的下唇上戳了两下。 侯涅生看向黑夜却迟迟没有动作,呼出的气洒在黑夜指尖,像烈火般灼热,”别玩火......”他声音哑得厉害,眼眸里的金色也越发明显。 “乖,听主人的话,把嘴张开。”黑夜将主人两个字咬得极重,近乎明示地警告侯涅生。 话音落下,侯涅生轻轻张开嘴,黑夜的手指探了进来,指腹按在他的舌尖上又轻轻搅动起来。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热度,黑夜脸颊莫名烧得厉害,眼底跟着泛起薄薄的水雾,一时间完全分不清自己是酒醉还是兴奋,但总归他想继续下去。 突然,黑夜将手抽出来,笑得连肩膀都颤动起来,而后将手搭在侯涅生肩膀上,声音竟是无比愉悦:“大影帝,你硬了。” 说话的时候,黑夜还不忘在侯涅生身上蹭蹭。 “想上我吗?”他又问。 话音落下,侯涅生的呼吸又重了几分,看向黑夜的眼眸彻底变成金色,眼底的理智在濒临涣散。 黑夜很满意侯涅生这无声的回答,抬手解下自己衬衫的两枚扣子,他本就不喜欢将扣子扣完整,又解开两个后,锁骨与胸膛都露了出来。 但因为醉酒,露出的肌肤也同样呈现不正常的粉色。 “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大影帝,来,把我抱到卧室里,然后做你一直都想做的事。” 侯涅生的呼吸声重得厉害,但其中又含着一声疲倦的叹息。 他抚上黑夜的脸颊,哑声道:“你醉了。” 他肯定黑夜喝醉了,而且醉得厉害,以至于动作和言语都变得不受控制,过分直白,过分挑逗。 “是啊,但那又怎么样呢?”黑夜笑着说,“大影帝,错过这个机会,下一次我可就......” 不等说完,侯涅生揽着黑夜的腰将人抱住,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压抑地喘息着,呼出的热气洒在他胸前,酥痒难耐,“别闹了,让我抱一会就好了.....” “你他妈下面那东西是摆设吗!”黑夜挣扎起来,但侯涅生抱得实在太紧了,他只能继续愤怒地吼道:“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谁稀罕你抱我了,我要你......” 黑夜没有说完,侯涅生稍稍放松拥抱的力道,抽出一只手将他的嘴捂住,不让剩下的话吐出来。 他与侯涅生四目相对,那双金色的眼眸亮得可怕,里面流转的光晕如海啸般汹涌肆虐,即将抵岸毁灭一切。 侯涅生吞了下口水,眼底的海啸依旧在渴望毁灭一切,但却止在了海岸不远处,再没有有前进半步。 “我是人,不是畜生,更不是强奸犯。”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黑夜,金色的眼眸能映照出黑夜酒醉的面庞,也能映出他自己心底的可怕欲望。 这欲望如烈火般灼烧着他,但烈火未能将一切灼烧殆尽,理智仍旧存在。 “听着,无论你是男是女,我趁着你酒醉和你上床发生关系,这种行为和强奸犯没有任何区别,我不会那么做的。”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侯涅生所有的力气,以至于捂嘴的力道也变得很轻,黑夜轻易推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你以前就没犯过法吗?!居然这个时候跟我讲法律!” “如果非要用现代法律来细数我的过往,那可能判我几百次死刑都是轻的了。”侯涅生笑起来,再次抱住了黑夜,“但你是例外......” “如果我现在真做了,你清醒过来了肯定会后悔的。”侯涅生又摸了摸黑夜的头发,“所以别再闹了,让我抱一会,一会就好了。” 侯涅生说完便将黑夜紧紧抱在怀里,头抵在他肩头,像是睡着了般一动不动,但呼出的气息依旧热得可怕。 黑夜被侯涅生紧抱着,胸前的衣服也全部湿了,贴在肌肤上像是消失了般。 他能感受到侯涅生炽热的胸膛,还有胸膛之下,鲜活跳动的心脏。 黑夜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没有再挣扎,居然就这么安静地给侯涅生抱着。 客厅里充满了恶意,但它们逐渐不再叫嚣,猛烈的风暴归于平息,黑夜的眼眸依旧呈现血色,但只觉这嘈杂世界第一次安静下来,耳畔只剩下侯涅生的呼吸声,心跳声...... 那声音从剧烈急促变得安稳平缓,落地窗外朦胧的光在持续照进来,很暗几乎只能照亮靠窗的一角,但在黑夜的感知中这里已经亮得可怕了,连冷清的房子都突然有了几分温度。 片刻后,侯涅生放开黑夜,似乎是在欢喜黑夜愿意被自己这样抱着,牵起黑夜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又他在指尖上蹭了蹭,轻笑着说:“下次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不保证每次都能控制住自己。” 不知为何,这一刻黑夜不想将手抽出来,甚至还想继续被侯涅生抱着,可还不等说什么,他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他忍不住干呕起来,再下一秒,“呕——!” 第21章 岌岌21 黑夜将喝下肚的酒全部吐了出来,而他和侯涅生两个人谁都没能幸免于难。 侯涅生强行忽视身上的污渍,有些无奈地笑起来,轻轻拍了拍黑夜的脊背,声音仍旧有几分沙哑地打趣起来:“醉酒的滋味好受吗?下次还打算喝酒发泄吗?” “我不——呕!” 没说完,黑夜又吐了。 侯涅生拍背的动作一顿,立马将黑夜横抱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卫生间,在他没第三次吐之前将人抱到洗手池旁边放下。 他拍着黑夜的脊背,等他第三次吐完,感受着近在咫尺的难闻气味,终究是忍不了了,“客房在哪?我先去洗个澡。” “咳咳......咳......” 黑夜又咳嗽两声才抬手朝一个方向指去,“那间,浴巾和睡衣什么都在柜子里,你自己.......” 不等说完,侯涅生消失不见了。 片刻后,黑夜耳畔听到细微的水流冲刷的声音,他自己也忍不了了。 酒精在胃里发酵后又吐出来的味道实在难闻,黑夜刚想起身去洗澡,但下一秒,又低头吐了起来,像是要把胃容物都清空般,足足吐了五次才彻底结束,连先前的夜宵都全部吐了出来。 他低头看向堆积在水池里一大坨粘稠的呕吐物,鼻腔和嘴巴里都是那股作呕的味道,十分嫌弃地干呕两下。 他边干呕边抬眼看向镜子,脸上的红晕未退,泪渍干涸在眼角和擦痕一起,加上呕吐时的略显扭曲表情,像个滑稽小丑似的,难看得要死。 再想起刚刚做的那些事情...... 但凡不是侯涅生还有点良心,他现在已经跟人躺在床上少儿不宜了。 “妈的,垃圾东西,老子再也不喝了!” “呕——!” 过程磕磕绊绊,半个小时后,黑夜终于洗完了澡。 他用沐浴液加香皂在自己身上搓了不知多少遍,生怕留下半点呕吐物的味道,裹着浴巾出来时,还不忘用漱口水再漱几下口。 将漱口水吐出来后,黑夜又无比嫌弃地拎着衬衫,不带半点犹豫地丢到垃圾桶里。 黑夜吹干头发,换好衣服走出浴室时,屋里的灯已经全部打开了。 一开始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他直接找了一个装修团队,全权交给对方负责,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客厅弄个全景落地窗。 当时装修团队问黑夜要什么风格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要什么样的,就让对方随便报几个,最后选了个轻奢的居家风。 或许是因为黑夜钱砸得够多,装修团队也用了心思,当头顶浅黄色的暖光照下来时,整个房屋都充满了生活气息。 最开始交房的时候,屋子里还布置了很多鲜花和绿植,走廊装饰的木架还还有很多小的毛绒玩具,诸如此类的装饰还有很多。 但可惜黑夜和白日谁都不会打理,有时候出外勤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回来,故而鲜花和绿植逐渐凋落枯死,毛绒玩具也慢慢落了灰尘,许晔舟第一次过来的时候觉得这些东西放这里实在可惜,便全部扫荡走了,连个枯树枝都没给留下。 原本温暖的屋子重新变得冷清,连暖光照下来的时候都显得格格不入。 黑夜走到客厅,打算将地面和沙发上呕吐物处理掉时,整个客厅已经焕然一新了。 也不知道侯涅生是怎么做到的,沙发坐垫干净舒适,仿佛从未被弄脏过,角落四散的玻璃瓶也消失不见,匕首也从角落移到了桌上,安静躺在那里,漆黑的匕身在暖光下镀了层金,如同阳光洒下。 或许是错觉,黑夜觉得匕首上的血线好像变得更加殷红了,仿佛能直接滴出血。 此时,侯涅生正坐在沙发上,客房里的浴袍是均码的,穿在他身上有些小,袖口只到手腕下方,下方的衣摆则因为坐着看不出长短,黑夜估计也只能到膝盖左右。 他的头发没有吹干,虽然用毛巾擦过但还是湿漉漉黏在一起,发梢缓缓渗出水珠又滴到浴袍上。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瓶酒,似乎在看标签之类的,看到黑夜走过来便将酒放了下来,笑着调侃道:“酒好喝吗?” 黑夜沉默片刻,因不知如何回答而选择岔开话题,“大影帝,你怎么不吹头发,我记得客房里东西挺全的,应该有吹风机才对。” 侯涅生捞起一截头发,看了看还在滴水的发梢,“有啊,但是吹两下就罢工报废了。” 黑夜:“......” 黑夜还是白日都不可能邀请别人来家住,客房即使设备齐全也只能当个摆设,那个吹风机可能自己都没想过隔了好几年还能重见天日,然后过于激动就给自己整报废了。 他又沉默一瞬,似乎在思考什么,而后看向侯涅生,“大影帝,跟我过来。” 黑夜没说自己要干嘛,但侯涅生还是起身跟了上去,他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去床边坐着,我拿吹风机给你吹头发。” 等黑夜拿着吹风机回来时,侯涅生已经坐在床边等着了,他将插头插好又翻上床跪在侯涅生身后的位置,开始给他吹头发。 他手插入侯涅生的发丝间,吹风机的声音响起,温热的风也随之吹出来,头顶的暖色灯光在这一刻似乎有了实质,温暖,和煦,宜家...... 或许是黑夜酒醉后的事情太过尴尬,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等侯涅生的头发不再滴水后,黑夜才道:“大影帝,别以为你装了回柳下惠,事情就翻篇了,我还没原谅你不回我信息这件事呢。” “那你想怎么样?”侯涅生笑着问,“又或者你想知道些什么?” 侯涅生稍稍回头,似乎知道黑夜在想些什么,眼底的笑意无比鲜明,“买那么多酒,你不会是想趁机把我灌醉了,然后方便套话吧。” 黑夜吹头发的手一抖,“?!” 他一开始还真是这么打算的,可惜自己越想越生气,没等侯涅生来就自己先玩脱了。 见到黑夜那副表情,侯涅生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抬手贴在黑夜的脸颊上轻轻蹭了几下,“别再喝酒了,你喝醉的样子不好看,再者,万一再吐我.......嘶......” 话没说完他被黑夜用力扯了下头发,“吹头发呢,大影帝,你别乱动。”黑夜松开侯涅生的头发,又强行将他的脸转回去,语气恨不得他将刚刚的事情全部忘记。 “好......”侯涅生说。 不用看侯涅生的脸,光听声音,黑夜都知道他笑得一定很开心。 片刻后,他又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大影帝,你以前是什么样的?”黑夜捞起侯涅生一大撮头发,用吹风机对着发梢反复吹弄。 这人的一切都太过完美了,撇去金钱俗物与外在皮囊不谈,异能也强横无比,几十年过去容颜不改,甚至连头发丝都定格在一个长度。 这样一个人,无人会不好奇他的过去。 黑夜也不例外,他好奇侯涅生曾经历过怎么样辉煌,又遭受了什么样的坎坷,最后再提起过往时只愿用苦长二字来概括。 甚至为此喜欢上了吃糖,只希望入口之物不再苦痛。 “不怎样,挺糟糕的。”侯涅生语调随性,但明显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不值当再提,我觉得......” “我想知道你口中所谓苦长的往昔,更想知道糟糕能糟糕到什么地步。”黑夜打断侯涅生的话,他吹头发的动作不停,说话的语气也变成命令式,容不得拒绝,“这是对你不回消息的惩罚,大影帝,你不准编故事来随意忽悠我。” “现在,告诉我。” 侯涅生沉默下来,黑夜也没有再开口催促,整个卧室里只剩下吹风机的声音,微热的风吹在侯涅生的发丝上,也吹在黑夜的指尖。 指尖感受到的温度越来越暖,但黑夜的内心却逐渐陷入冰点,冷得越发可怕,当他眸中浮现第一抹血色时,侯涅生终于开口了。 “不骗你。”他说,“我以前跟大部分人都一样,年少轻狂,凌云壮志,高傲得很,自以为是,总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那时候我身边还有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们都在朝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前进,虽说过程无比艰难,要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可能今天还在一起说话的人,第二天便尸骨无存了。” “但不可否认,那段青年时光是我漫长人生里最恣意,最快乐的时光,后来......” 侯涅生顿了顿,似乎是在回忆那段过往,他轻笑一声,再开口却多了几分无奈,“后来啊,我们的目标实现了,但作为代价,在目标达成后的极短时间里,我所有的朋友,包括仅剩的、可以称为家人的弟弟都先后离我而去。” “短短几载,就只剩我一人了。” 黑夜手上的动作一僵,想到侯涅生那对生死了无所谓的态度,隐隐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 而不知为何,在侯涅生说起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时,他的心口开始隐隐作痛,像有把无形的匕首抵在心脏处,缓缓刺入。 黑夜咬了下唇,将这莫名的痛楚忍下,继续听侯涅生说话。 “从那以后,我再无人可把酒言欢,策马驰骋,更无人值我交予后背,生死相随。我不曾体会过风月,仅剩友情与亲情也全部消失不见。” “而当我知道所谓的尽在掌握只是谎言与骗局时,我累了,也倦了,那个百废俱兴又太平将至的世界于我而言毫无意义,人间不属于我,也再不需要我,死亡和地狱才是我的归所。” “在那里,我的朋友,我的亲人,他们一直都在等我。” 黑夜将吹风机开到最大,猛烈的热风瞬间盖住他痛苦的呼吸声,不同于先前匕首抵在心口的疼痛,现在匕首变成一只巨大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心脏,压抑,沉闷,几近濒死。 他抿了抿嘴,声音也透出一丝痛楚,“大影帝,你......自杀过,对吗?” 黑夜的声音很轻,在吹风机功率最大的噪声下被完全改过,但侯涅生依旧听见了,他“嗯”一声,又道:“而且不止一次,我的愈合能力你见过,想死掉实在太难了,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研究怎么搞死自己。” 确实很糟糕,搞糟到让人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 头发彻底吹好了,黑夜将吹风机关掉又丢在一侧,彻底支撑不住跪坐在了侯涅生身后,手指插在他发丝间缓缓滑下。 大手攥住心脏的力道越来越大,这股莫名的痛楚要把黑夜压垮了,以至于手在发丝间滑落的动作都无比虚弱,直至整个彻底滑落都没有碰到侯涅生的身体分毫。 这动作又像他在不忍触碰,怕面前的一切只是假的,碰到了,也便碎掉了。 “那后来呢,你为什么不继续了?”黑夜哑声问。 话音落下,他心口的疼痛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种如深渊般压抑的情绪,更知不为何,明明侯涅生就在身前,他却迫切希望见到这人的脸。 黑夜起身下床,几乎走到侯涅生面前,直勾勾盯着他的脸,似乎在匆忙确认什么。 “我最后一次自杀只差一点就成功了,但可惜在最后关头被人救了回来,而自杀手段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再使用第二次了。”侯涅生也直直看着黑夜,任由他打量自己,“死不掉,便继续活着了。” 侯涅生过往很长,但又很短,短到几句话就勾勒完了,里面的欢声笑语太少,少到连只言片语都不用就结束了。 纵使侯涅生的言语平淡,依旧无法掩盖其中的孤独与绝望,黑夜直勾勾盯着面前这人,终于从那如深渊的情绪里走了出来。 此时,这人被头顶的暖光勾勒得柔和,长发随意披散开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拨弄两下,眉间含着浅浅的笑意,看向他的眸中水波婉转,又映着微暖的光,仿佛春日里被午后阳光照耀的浅潭,温暖柔和到让人看了便无法再离开,心甘情愿地深陷其中,就此沉沦而无法自拔。 黑夜在侯涅生身上寻不到半点过往浑噩的模样,这人似乎在岁月间逐渐释怀,将所有的阴霾与苦痛都彻底咽了下去,终于用最好的姿态来到了自己面前。 黑夜不明白自己为何生出这样的感慨,又更加好奇侯涅生被人救回来后发生了什么,才能致使他笑着能走到今日,变成今日这般模样。 突然,他的心再次疼得厉害,压抑的情绪也一同涌来。 “你......”黑夜咬牙想追究到底,而侯涅生却突然抱住他,将他揽在床上抱在怀里,“后面的故事需要你自己来探索,那是秘密的一部分。” 黑夜一愣,侯涅生又将他的头按在自己颈窝处,又轻轻摸着他的头发。 因这疼痛与情绪,黑夜没在第一时间挣脱侯涅生,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的问话。 他问:“我虽然活着,但也只是活着,我活得太久了,连感情都变得麻木,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某句话吗?” 黑夜的思绪开始转移,那疼痛与情绪也开始逐渐消退,片刻之后便想起侯涅生指的是哪句话了。 【你该庆幸自己活得像人,还会因生死别离牵动喜怒哀乐。】 黑夜轻呼一口气,有些疲惫地说:“.......记得。” 话音落下,侯涅生将黑夜抱得更紧了,他们离得太近了,黑夜能感受到这人炽热的胸膛,还有鲜活跳动的心脏。 在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里,侯涅生又道:“我活得太久了,对我来说礼貌笑容乃至谦恭都只是浮于表面的伪装,真实的我早已在岁月间麻木和腐朽。” “我......很难再被真正牵动情绪了。” 这明明是正常人的心跳速度,但黑夜却觉得它跳得无比厉害,几乎要蹦出来了。 “除了皮囊,我哪里都不再是人,但于我而言,你是例外。” “明渊,你是世间唯一可以牵动我喜怒哀乐,将我重新变回人的人。” 这是侯涅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没想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这一刻,黑夜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恶意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周身的一片空白,还有耳畔持续不断的心跳声,心口仅剩的一点痛苦也可以忽略不计。 黑夜再次轻呼一口气,他确信现在一切已经超乎本能。 他想抬眼看看侯涅生的脸,看看侯涅生说这话时到底是怎般表情。 可侯涅生抱得太紧了,黑夜用力抬眼,视线也只能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面的细小刀口早已消失不见,光洁如初。 在黑夜的感知里,侯涅生是空白的。 他想,如果自己能感受到善意,会从此刻的侯涅生身上感受到什么。 是如他所言汹涌澎湃的爱意,还是逢场作戏的谎言...... 下一秒,黑夜竟是无比庆幸自己什么都感知不到。 感知不到的话,真真假假,不再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只要他觉得是够了。 侯涅生依旧抱着黑夜没有放开,而黑夜也彻底适应了这个拥抱。 对黑夜来说,拥抱已经是件非常久远的事情,他小时候不知道什么是恶意,只知道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带着不好看的颜色。 每个人都有不好看的颜色,那便是恶意,即使这恶意不是针对黑夜的,他仍旧感到不喜,会本能拒绝别人的拥抱。 黑夜想了好久才想起上一次拥抱是在什么时候,是他刚从那满是恶意的精神病院出来时,爸妈和姐姐朝他跑来,迫切地拥抱了他。 即便他们身上也有恶意,但和身后的病院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黑夜也便没有拒绝。 从此以后,十多年来,黑夜就没有过这般亲密而温暖的接触了。 现在,黑夜再一次被人拥抱,这拥抱是暖的,而且拥抱他的人看不到任何恶意的同时又是只属于他的。 这是只属于他的拥抱...... 黑夜第一次觉得自己喜欢被人拥抱,喜欢被拥抱时的感觉,他沉默片刻又很快接受现实。 彼时心口说不上来的疼痛彻底消失不见,压抑的情绪也一扫而空,黑夜将手轻轻搭在侯涅生的腰上又伸到他的脊背处。 他正式接受了这个拥抱并予以回应。 第22章 岌岌22 侯涅生察觉到黑夜的动作,笑着问:“喜欢被抱着?” 他将搭在黑夜后脑上的手放开,不再将人紧紧抱着,稍稍支起上身,笑着看向黑夜,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解开了束缚,黑夜终于能抬眼望向侯涅生,看着那张笑意分明的脸,他又别过脸去,嘟囔道:“才不喜欢呢。” 说话间,黑夜却没有离开侯涅生的怀抱,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头枕在了他的手臂上,手虽然收了回来,但还不忘捞一缕长发放在指尖玩弄。 玩了片刻,黑夜才想起晚上看到电影推送的事情,又问:“大影帝,你出院是因为电影上映的事吗?” “嗯。”侯涅生回道,“下周五上映,估计下周刚开始就要到处跑宣传了,要趁现在还没忙起来前,把自己从医院里弄出来。” “你的电影还需要宣传啊。”黑夜将刚刚那些莫名的痛楚与情绪彻底抛到脑后,伸手捏住侯涅生下巴让他低头看着自己。 他打量着这这张绝色的脸,想起推送下面的网友评论,笑着调侃道:“大影帝,你知道推送下面,有多少人说光冲着你这张脸就会去看吗?” “他们去不去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侯涅生问,“你会去吗?” “不去。”黑夜毫不客气地拒绝,“谁稀罕看你了,别人那是见不着你,我想见你不是随便一句话的事情吗?” 黑夜又使劲捏了下侯涅生的下巴以示警告,“下次要是再敢失联的话,我保证......” 不等说完,他又想起自己发语音之后,侯涅生好像有一瞬准备回信,但下一秒又消失不见了,他当时已经醉得厉害了,只觉自己出现幻觉了。 侯涅生见黑夜突然不说话了,笑着问:“你保证什么?” “你之前是不是要回我信息来着?”黑夜松开捏着侯涅生下巴的手,反问:“怎么发一半又不回了?” “陈荣,我经纪人,他一直打电话过来,挂一次打一次,我只能先接电话了。”侯涅生回答道。 “那之后呢?”黑夜问,“你接电话跟他说了什么。” “把人训了一顿,让他有事情明天再说,然后就立刻来找你了。”侯涅生说着似乎想到什么,伸手摸了摸黑夜的脸又随口问道:“对了,你这里有我能穿的衣服吗,他着急联系我估计是行程提前了,我明天大概率要出门见人了,你总不能让我就穿浴袍吧。” “大影帝,有些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黑夜将侯涅生的手打开,“除了我姐,你是第一个进我家的人,想也知道,这里就我一个人的衣服,哪来的衣服给你换啊。” 他看了看侯涅生身上这件有些小的浴袍,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也确实不能就这么穿着出门,但想到侯涅生可以瞬移这件事,又用手指在侯涅生身上戳了戳,“大影帝,你自己直接瞬移回家,然后换身衣服再回来不就行了吗?” “一般情况,我不会用异能,异能也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侯涅生将黑夜乱动的手抓住,“老实一点,别再玩火了。” “呵。”黑夜没有深究侯涅生话里的深意,毕竟他对异能的了解本就不多。 他将手抽回来,怼道:“那你过来找我就不是一般情况了是吧。” “我说了你是例外,例外属于特殊情况。”侯涅生又将黑夜的手抓回来在唇边亲了下,“我只会因为你而用异能。” 黑夜再次将手抽回来,嫌弃道:”叫我别玩火,那你自己也别乱动了。” 他翻身下床决心不再理睬侯涅生,但只是几步距离走到房门霎那,他又重新开口:“大影帝,你可别指望我现在去你家给你拿衣服,或者等白天商场开门了买一身新的给你送回来,你自己找个可信又嘴严实的人,等我白天出门上班后让他给你送衣服过来。” 事实上在黑夜开口前,侯涅生心底还真生出一丝黑夜会去帮他拿衣服的可能,虽说这个幻想没过两秒就破灭了,但后面那句话也足够让他欣喜片刻。 他看着黑夜的背影,道:“那你现在要去干嘛?” ”随便弄点东西吃。”黑夜回道。 他本来就没吃东西,唯一的一顿夜宵还因为醉酒全部吐出来了,刚刚还好,疼痛全集中在心口,但现在彻底缓过劲来只觉饿得厉害。 “你会弄吗?”侯涅生问。 黑夜回头望过去,侯涅生坐在床上,身着浴袍,头发随意披散开来,脸上的表情无比悠闲,看架势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这房子的主人。 “我不弄难道你弄吗?!”黑夜瞬间不爽起来,“反正吃不死人就行。” 他说完直接将门摔上,似乎生怕侯涅生下一句要说给他也来一份。 黑夜走到厨房,推开冰箱门,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在兴海,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买了一堆食材在家。 可惜黑夜和白日的厨艺都非常不好,黑夜自己做的东西只能说能吃和吃不死人,而白日做的..... 黑夜有次让白日在交替前做好饭,然后交替后自己来尝一下,结果只能用原汁原味来概括,食材煮之前是什么味,煮之后就是什么味。 现在他看着冰箱里的各种食材,虽说厨艺不好但还是纠结起来不知道该弄什么吃。 “让你做饭,一会真把自己毒死了。”侯涅生突然在黑夜身后,摸了摸他的头又轻轻抱了他一下,“我来吧,去坐着吧。” “得寸进尺。”黑夜嘟囔着坐到岛台的位置上,“看在你做饭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厨房是半开放样式,后面就有个岛台可以坐着,坐在那里能清楚看到厨房里的情况,黑夜稍稍歪头,光看侯涅生切菜娴熟的动作,就知道这家伙真会做饭,他托腮又看了片刻,忍不住调侃起来:“大影帝,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从后天条件上说,我活得够久,什么都学过一点,现在几乎没有不会的东西了。”侯涅生回道,“但从先天来说,我是男的,你非要问我还有什么不会的话,估计只剩生孩子这一件事了。” 黑夜:“.......” 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回什么。 他见侯涅生开始热锅,立马岔开话题:“大影帝,你打算弄什么吃。” “下面条。”侯涅生将番茄下入锅中,触碰到热油的瞬间“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了起来,“大晚上吃点好消化的,另外,你刚吐完没多久,也别想再吃太辣的了。” 黑夜刚想说记得弄辣一点,听完侯涅生这话立马改口:“稍微辣一点总可以吧,让我吃清汤面的话我还不如不吃。” “好。”侯涅生妥协让步,“给你稍微放点。” 五分钟后,侯涅生将一碗面端到黑夜面前,又抽出一副筷子递过去。 汤底的颜色红润,还撒了些许葱花作为装饰,因为能看到少许的番茄块,黑夜看一眼就知道不会很辣,但撇开味道不说光卖相已经甩自己做的几条街了。 至于味道的话,因为是刚做出来,蒸腾的热气和香味一同洒在了黑夜脸上,他嗅了两下,不得不承认味道肯定也比自己做得好。 黑夜夹了一小筷子尝了下,酸口的,微辣,而且酸味偏重,但还算符合他口味。 片刻后,侯涅生将厨房整理干净,抽了张椅子过来然后坐到黑夜对面,笑着道:“好吃吗?” “不好吃。”黑夜刚说完却又吃了一口。 侯涅生轻笑一声,静静望着黑夜,没有戳穿他的假话。 黑夜没有被人看吃饭的癖好,有些嫌弃侯涅生此刻的目光,岔开话题道:“大影帝,你不饿吗?” 不等侯涅生回答,黑夜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很少见到侯涅生吃东西,最开始吃的三块蛋糕可能比之后几次加起来吃得都多,再想起侯涅生连头发都固定在一个长度,他随口试探道:“大影帝,你不会不需要吃东西吧?” “嗯。”侯涅生说,“吃不吃其实无所谓。” 黑夜吃饭的动作一顿,他压根没想过侯涅生会直接认下来。 或许是黑夜眼中的诧异太过明显,侯涅生又解释道:“准确地说,是我的身体永远定格在这个状态,每一处都不可被随意改变。” 话音落下,黑夜想起侯涅生说过的往昔,他的亲朋友人先后离自己而去,而他却被长久定格,愈合能力强得可怕,连死亡都无比困难。 黑夜想了想,再次试探起来:“和你口中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有关吗。” 不知为何,扯到这个话题,黑夜的心口又重新疼了起来。 “嗯。”侯涅生又一次认了下来,他似乎突然想到了那些往事,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奈,“这是奖励,也是惩罚。” 话音落下,黑夜的心脏变得更疼了,他抿了抿嘴,强行忍下这痛楚,“确实如此。” 几近不死之体的身躯是奖励,惩罚则是要不停面对生离死别。 黑夜停止了试探,他现在已经确定了,这莫名疼痛和侯涅生的过往有关,他再问下去,怕是秘密还没问完,自己就先疼死了。 他尽可能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快速将面条吃干净,又将碗推到侯涅生面前,“我吃完了,你刷碗去吧。” 侯涅生站起来又将碗端走,洗碗的时候随口问道:“怎么不继续问下去了?” 黑夜回怼道:“我问了你就会回答吗?” “回答是肯定会回答的。”侯涅生将碗刷完,关上水龙头,“但就是不确定是真是假了。” 秘密之所以称为秘密,是有不能说的理由。 黑夜看着背对自己去放碗筷的侯涅生,下意识伸手捂住仍在微微疼痛的心口。 存在于侯涅生过往,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 既是奖励又是惩罚,时间定格,难以死亡的躯体。 浑浑噩噩又重获新生,笑着走到今日的转折点。 ...... 或许秘密不能说的理由根本就不在侯涅生,而在他。 他本身......也是秘密的一部分。 这个猜想胜过了以往的所有发现,倘若关于侯涅生的一切未解之谜是错综复杂,彼此纠缠的网,那他也一定处在这网上,并且位于一个非常重要的连接点。 所以他对侯涅生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到对方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整个交付。 “呵。”黑夜突然笑了下,手将胸膛的衣衫用力攥紧又缓缓松开,即便只是猜测,但这个猜测实在太过震撼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侯涅生。 他在侯涅生即将转过身来时起身离开,走回卧室又瘫倒在床上。 他看了眼时间,刚三点出头,勉强够补一觉的。 黑夜第一次觉得这般疲倦,他卷起被子将整个人裹紧,渴望与外界筑起高墙。 他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却也在一抽一抽地疼。 他不可能完全不去想,这疼痛来自内里,他根本无处可逃。 黑夜的手再次攥住胸前的衣衫,轻喘了几口气,察觉到靠近卧室的脚步声时,忍痛翻过身去背对房门,“大影帝,帮我把灯关了,顺便门也关上。” 黑夜的逐客令毫不掩饰,“你去外面待会儿吧,我要稍微睡一觉。” 话音落下,头顶的灯光暗了下来,房门“吱呀”一声关闭,但本来出去的人却没有离开。 黑夜感受到身后的床垫向下凹陷,立马反应过来是侯涅生躺到了自己身后,他蜷缩在被子里的身体僵了下,攥住衣衫的手不自觉用力。 黑夜刚想开口让侯涅生离开,对方却突然将他揽入怀中,手也隔着被褥准确附在他紧攥衣衫的手上。 “别再想那些事情了,不想,就不疼了。”侯涅生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显得柔和,但搂住黑夜的动作又强势无比,他隔着被褥感受黑夜的手依旧紧攥着,对于这人的倔强竟是无可奈何。 他轻声叹了口气,选择了再次妥协,“肉体终将腐朽,唯有灵魂永存。无论你的躯体变化多少次,灵魂始终会记得那些刻骨铭心的喜怒哀乐。” “所以,别再纠结了,等时间到了,所有的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秘密也自然不再是秘密了。” 黑夜想着侯涅生的这句话,思绪开始转移,心口那莫名的疼痛在逐渐消散,手也逐渐松了开来。 肉体、灵魂、喜怒哀乐....... 黑夜确信他从降生到现在,所有记忆都是连贯的,而那些属于他又明显不是他的碎片记忆也是在遇到侯涅生之后才开始出现的。 这世间真的有前世今生吗? 黑夜沉默了很久,尽可能不去想侯涅生口中的往昔,轻声问道:“大影帝,你以前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前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想起便会这么......这么......” 黑夜始终没有将痛苦这个词说出口,“如果不能回答的话,你什么都不用说,直接放开我,然后离开就好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又似乎在逼迫侯涅生做出选择,“我没有自虐的癖好,不会再去想那些东西了。” “我最初的名字早已毫无意义与价值,而现在的这个是你予我的,至于关系嘛......”侯涅生将黑夜稍稍搂紧,“一直都是现在这般。” “那我以前肯定挺稀罕你的。”黑夜疲惫地嘟囔道,“居然会纵容你这般放肆,导致现在一点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侯涅生抱得不算紧,隔着一层被子但却正正好好,黑夜并不觉得勒,而基于异能者更加敏锐的感知,他又能感受到对方炽热的胸膛,听到对方鲜活的心跳声。 黑夜其实还有一句话没问,但他不再想问了。 侯涅生感受到黑夜真的不再去想了,搭在他心口的手便逐渐下移,又隔着被褥搭在了他的腰腹之上,“你一直都挺纵容我的,快睡吧,正好让我再多抱一会。” 侯涅生的声音有些低沉,落在黑夜耳畔的时候显得无比缱绻,似乎自己对他来说是世间独一的珍宝,只要静静放在手中就够了。 有太多的秘密难以消化,黑夜以为自己肯定难以入睡,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困意席卷而来,疲惫的精神与躯体都在渴望休憩。 黑夜清楚自己并不抵触侯涅生这样抱着自己,就像那说不上来的痛楚般,此刻他又有几分说不上来心安。 他顺从这股困意与莫名的心安,隔着被褥在侯涅生的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彻底睡过去前,他似乎还听到侯涅生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很轻很轻,却像安眠曲的终章,让他得以真正安睡。 第23章 岌岌23 天衡山被广大民众评为【一生必去的八个地方】,除了在位于半山腰的宫殿诚信祈祷愿望就能回应,本身的自然风景也是绝美的,还有些用科学技术至今都难以解释,只天衡山独有的奇妙景观。 再者天衡山上的楼阁建筑历史悠久,恢弘壮丽,让人看了无不惊叹古时匠人的巧夺天工。 最后,天衡山上的工作人员也足够吸引人,身形气质皆是极佳的俊男美女,仙风道骨又热心肠的中年道长,如果不是因为有明文规定游客禁止对工作人员拍照,只怕光靠这些人都能吸引来无数游客。 然而这些也都是普通人看来,在异能者,尤其是管理局的人看来,这些可就不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了。 祈祷得到回应是因为不知名的异能,科学无法解释的奇妙景观是异能造物,壮丽的楼阁是历经一千三百年前,临朝的皇族工匠所建。 而那些那些气质极佳的人,都是天衡山从小培养的异能者与普通人。 此时,半山腰的正殿后方,用于住宿和休息的寝室内,那位仙风道骨又热心肠的道长正抬起一只胳膊,五指摊开,掌中悬着一个足球大小的火焰。 这火焰正熊熊燃烧,灼热无比,可怕的热浪卷席整个寝室,连空气都灼烧而变得稀薄,它的光辉宛如赤阳,透过推开的花格木窗将院落里的灰暗一扫而过,若有不知情的人站在长廊上观望,或许会错认为是黎明到来又落到了院中。 这道长正是当年消灭碾石村人面蛇的赵玄之,五十多年的岁月痕迹在他身上折半显现,只是从青年姿态变成了中年相貌。 可到底真实年纪摆在那里,赵玄之为了让外貌年纪也能看着稍微年长一点,他便在下巴上蓄了一撮不算长的胡子,再加上眼角两侧毫不掩饰的几条皱纹,终于看起来像个五十多岁的人了。 此刻,赵玄之又将手指稍稍曲起,足球大小的火焰开始逐步缩小,但火焰的热度却越来越高,火光也越来越亮,等缩小到乒乓球大小的时候,即便开着木窗,寝室依旧热得可怕,散发一层又一层的淡色热浪,将空气都热得扭曲变形。 站在一旁的崔玉姝身着夏季单衣依旧难以忍受这股可怕的热浪,全身上下都渗着密密麻麻的汗渍。 片刻后,赵玄之将掌中乒乓球大小的火焰朝崔玉姝推来,“可以了。” 崔玉姝从桌上的木盒里掏出最后几个弹珠放在手上,下一秒,乒乓球大小的火焰周身牵出一根根红色细线连接到弹珠之上。 火焰在逐渐缩小,而原本透明的弹珠则变得鲜红透亮,火焰彻底消失后,弹珠的光泽也逐渐黯淡下来,最终呈现一种很深的暗红色。 随着火焰的消失,寝室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崔玉姝轻轻喘了口气,将暗红色的弹珠放在另一个木盒里。 崔玉姝,管理局总局特殊行动队一队队员,特殊型转移异能者,可以将其他异能者的能力转移到其他物品中储存和再使用。 管理局也正因为她的异能才有各种各样的特殊道具,包括禁制颈环,契约.....一系列道具都是将其他异能者的能力转移到其他物品后的成果。 崔玉姝此行来天衡山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通过赵玄之的火元素异能制作火元素弹珠,也便是许明渊一直用的特殊道具。 此刻,最后几个火元素弹珠也制作完成,崔玉姝将堆得满满的木盒子盖上,赵玄之随口问道:“玉姝啊,全部都结束了吗?” “嗯。”崔玉姝将木盒抱起,又朝赵玄之微微鞠了一躬,“道长,辛苦您了。” “没多大的事。”赵玄之捋了捋胡子,笑道:“倒是你啊,现在就走啊?真不休息一晚吗?” “不了,我是专门抽空过来的。”崔玉姝摇了摇头,“珺省分局那边还有任务没完成,我必须今天中午赶回去。” 总局针对异能者村落的清扫方案有两种。 第一种,村落所在省份没有管理局分局时,由特殊行动队二队和三队成员两两组队,双人搭配进行清扫工作。 第二种,村落所在省份存在管理局分局时,特殊行动队一队除驻守总局的队长端木随外,其余队员分别独自前往,与分局外勤共同完成任务。 不同于二三两队,一队是总局的常驻队伍,队内成员虽说战斗力不差,但比起战斗,他们的能力更适用于辅助,崔玉姝便是典型例子。 这次,她被分配到珺省分局执行辅助清扫的任务。 至于为什么是辅佐清扫,则是单纯因为端木随怕霍斩兰控制不住杀疯了,让她过来把人好好盯住。 而恰好珺省分局和天衡山在两个相邻的城市,坐高铁花不了多少时间,崔玉姝便想着来都来了,顺便到天衡山把火元素弹珠做了,也省得之后再专门来一趟了。 于是,在昨天下午清扫任务结束回到珺省分局后,崔玉姝便立马动身来了天衡山。 她是晚上八点左右到,制作这一盒弹珠则花了整整七个小时,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要是再不走就赶不及在中午回到珺省分局了。 本来制作这一小盒弹珠是不需要花这么久的,但赵玄之需要把火焰进行长时间的反复压缩,这样做出来的异能道具威力会特别大。 根据赵玄之估测,将威力调到最大的话,几颗便能炸毁一座大山。 此刻,他听到崔玉姝的话也便不打算再留了,叮嘱道:“玉姝啊,记得路上慢点。” 因为赵玄之制作火元素弹珠时的光亮实在太大了,以至于现在一结束,院子瞬间暗下来,其他人也便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允棠和柏幼一前一后过来,后者手上还捧了一套新衣服,颜色和大小一看就是女生穿的。 “可算是结束了。”允棠在进屋的瞬间便用手大力朝自己扇风,“再不结束,整个院子人都要热死了。” 柏幼跟在她身侧朝崔玉姝点了点头,“崔姑娘,这边请。” 崔玉姝经常来天衡山,每次做完火元素弹珠全身都会湿得厉害,次数多了,天衡山也便给她备了几身衣服在这里。 “来了。”崔玉姝拿着木盒与柏幼离开,抬脚踏出门槛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允棠一眼。 天衡山的人向来神秘,管理局连这里到底有多少人都不清楚,能明确身份和能力的异能者也仅有两个。 一位是现在坐在屋内的道长赵玄之,元素型火元素异能者,特殊能力【灵火】,也便是当初消灭人面蛇时的火龙。 不同于周泽锦随手降雨又暂时凝聚出的冰蛇,这火龙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和思想,早在几十年前便可脱离赵玄之单独存在,说是独立的生命体也不为过,现在一直呆在山顶的藏书阁负责看守工作。 而赵玄之,也是在二十三年前因特大自然灾害出手济世,后拒绝签署协议,而让中央知道天衡山存在的人。 另一个就是领崔玉姝去换衣服的柏幼,元素型树元素异能者,特殊能力【生机】,可以借由树木生长的力量进行治疗,是包括管理局在内,唯一一位具有治疗能力的异能者。 她在二十三年前因特大自然灾害而失去双亲,被天衡山领养并抚养长大,现在负责山上一部分的旅游招待工作和大部分与管理局的对接工作。 但是......这两个人又都不是天衡山的主事人,万事皆要听从允棠,听从这一个十五六岁少女的安排。 管理局对允棠的了解仅限于她是异能者,但不知道具体能力,在天衡山的辈分极高,是明面上的管事人。 这样一个人,崔玉姝说不好奇是不可能,故而每次见到了都会下意识多看几眼。 允棠知道崔玉姝对自己很好奇,但鉴于那小姑娘从未做过因好奇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便由着她多看自己几眼。 她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细细打量着赵玄之。 赵玄之坐在椅子上,身着宽大的道袍,因为火元素异能,他的体温比常人高上一两度,面色也更加红一点,一开始用于凝聚火焰的右手放在桌上,左手则垂于桌下,露出袖袍的地方用白色绷带缠得密不透风,半点皮肤没有露出来。 当允棠将视线落在赵玄之缠绕绷带的左手时,他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将手缩到了背后。 “你其实不需要这么卖力。”允棠将视线从赵玄之的左手上移开,说话的语气也有几分无可奈何,“现在感觉还好吗?” 如果崔玉姝在这里肯定会无比惊讶,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者像个小孩,而另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竟更像个长辈,这已经不单单是辈分的问题了,两人的相貌和态度竟是完全颠倒的。 “还好。”赵玄之依旧将左手缩在背后,笑着说:“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地帮忙而已。” “那家伙十有八九已经跟在他身边了,真有危险和不能解决的麻烦,那家伙肯定会出手的。”说起侯涅生,允棠语气变得有些不屑,“说难听点,真出现必死的绝境,死的也绝对是那家伙。” 在赵玄之印象里,允棠和侯涅生的关系一直都不好,虽然只是允棠单方面嫌弃,而侯涅生完全不在意,但因为他是在很小的时候被侯涅生救下并带回天衡山的,便凡事会多向着侯涅生一点。 察觉赵玄之欲言又止,允棠道:“你刚刚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那么不喜欢那家伙,甚至连名字都不愿正儿八经叫他?” 赵玄之沉默片刻,又点了点头,“府君是个很伟大的人,他值得歌颂......” “你也说了是人,他......”允棠打断赵玄之的话。 话说一半,她又朝门外看去,寝院这边没什么特别高的建筑遮挡,抬头能隐约看到山顶藏书阁的顶阁瓦梁。 赵玄之不明白允棠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片刻后,他看到允棠抬手摸了摸耳垂下悬浮的水滴耳坠,听到她喃喃自语:“也不算讨厌吧,只是单纯想找个可以迁怒的人。” 天衡山的夜晚很宁静,少有人声和喧闹,偶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反倒增添了几分静谧。 很多时候,允棠都会站在自己的寝室门口听着这风声,一听便是一整晚,似乎是在借此回忆某段难以释怀的时光。 赵玄之知道允棠有这个习惯,见她在自己门口站得出神,也便没有再出声打扰。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顶方向,龙吟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赵玄之特殊能力【灵火】化作的火龙名叫小檀,它的灵智已经非常高,和十五六岁的青少年差不多。 一般情况,山上有些好奇心重的孩子想靠近山顶藏储个,小檀也只会吓吓人,而不会真动手,更不会如现在这般发出急促的龙吟声。 除非.....出了什么它不能解决的事情,例如无法战胜的入侵者。 允棠瞳孔颤了下,抬脚刚跑两步,龙吟声再次传来。 下一秒,天地陡生异象,狂风肆虐,雷声轰鸣,浓黑如墨的乌云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汇聚。 允棠愣了一瞬,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不对! 不是入侵者! 是藏书阁里面出事了! 赵玄之也听到这些异动,即刻追了出来。 仅是一两秒的功夫,允棠已经消失在了院中,而狂风,暴雨,惊雷......席卷了整个天衡山。 柏幼在听到小檀的叫声时就立刻用植物将崔玉姝送离了天衡山地界,叮嘱她快些离开,不然便彻底走不了了。 此时她也赶回院中,一身衣衫早已被雨水浸湿,又被狂风吹起,看起来有些厌世的冰冷面容也因此变得更冷了,“老师,这到底.....” 这天地的嘶喊与痛哭中将柏幼的话语整个吞没。 呼啸轰鸣的声音像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回荡在她与赵玄之耳边,伴随这如山洪般的暴雨,像是有什么人在崩溃地放声痛哭。 这时,允棠的声音又从遥远的山巅传来,那声音无比空灵,似乎直接传入了灵魂。 “赵玄之,守中殿,柏幼立刻上山,其余人,锁好门窗,待在室内,雨停之前,谁都不可以出来。” 与此同时,兴海夜晚的霓虹依旧绚烂,醉酒发泄的人们还未停歇,没人没注意到头顶的夜空中,乌云在快速汇聚,浓黑的色彩瞬间笼罩天际。 下一秒,大雨滂沱而下。 惊雷打下的瞬间,卧室里的侯涅生猛地睁开眼,他坐起身子,不可思议地看向黑夜。 黑暗阻挡不了他的视线,他看到黑夜眉头紧皱着,还有几滴晶莹的泪水正顺着他的眼角缓缓落下。 他的状态不对! 侯涅生意识到是晚上自己说的过往影响到黑夜了,他看着黑夜痛苦的模样,表情也逐渐变得痛苦起来,他抬手抚摸着黑夜的脸颊,又轻轻抹去他眼角的黑夜。 睡梦中的黑夜戒备很深,侯涅生对他本都难以生效的异能现在彻底失效了。 此刻,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黑夜在痛苦的过去里反复挣扎。 他眼帘垂下,似乎在迫使自己接受什么可怕的现实, 最终,侯涅生叹了一口气,轻声呢喃道:“快点醒来吧,明渊,即使你醒来就要杀死我也无所谓。” 黑夜的眉头皱了皱,继续挣扎在可怕的梦中。 黑夜从来没做过梦,但此时却做了个无比虚幻的梦。 他确信自己是在做梦,不同于突然涌入记忆里鲜活而温和的自己,此时的他没有身躯,没有形态,天地万物都是他的眼睛,会代替他感知这人间。 可他也只能感知到人间,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更让他确定这是梦的还有一点,因为他看到了侯涅生,看到了侯涅生口中往昔的他,那个一心寻死的他。 侯涅生身着白衣,锦丝勾绣,在阳光下无比夺目,远远望上去高贵而圣洁,但近看之后,又只觉孤寂和绝望,一双纯金色的眼眸如死水般毫无波澜,华贵的白衣也如丧服,充满了死亡与哀悼的气息。 他似乎也能看到黑夜,突然抬眼望向天空,对视间的那双眼没有半点笑意。 空洞、死寂.....无边的恶意宛若可怕的深渊将黑夜拖拽下去。 这深渊压抑得可怕,完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竟让本就没有躯体和形态的他变得更加支离破碎,再无法被拼凑起来。 黑夜想捂住心脏然后掩面大哭,也想抱住同他对视的那个人,告诉那人别再这样了。 但他什么都做不到,他没有身体,没有形态,除了感知,他一无所有。 其实他也不算一无所有,除了不能拥抱,不能说话,他又无所不能,每一次侯涅生自杀前,他会想办法制造点意外阻止他。 比如刮起一阵风,比如下起大雨,又或者让树木无端倒下来,横在侯涅生前进的道路上.......但这些都无法阻止后捏神给,他只能静静看着这人一次又一次怀着零星的希望走向死亡,但却一次又一次更加绝望和麻木地活下来。 最后一次,他看到侯涅生站在一个巨大的山崖石台之上,身后不远处有个灰暗无光的洞穴,片刻后,洞穴里走出一个男人,他朝侯涅生拱手行礼又弯腰鞠躬,“大人,您要的东西,小人已经做好了。” 不等侯涅生回答,他又道:“大人,您真的心意已决了嘛,就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吗,我们......” “这人间从未爱过吾,吾也已厌倦去爱它了。”侯涅生转身从男人身旁走过,他的声音毫无波澜,“现在它不属于吾,更不再需要吾,吾于这人间毫无意义。” 话音落下的瞬间,风无端吹了起来,吹得很大很大,将侯涅生的长发与衣摆全部吹起,似乎想要拼尽全力来挽留他。 这是连死水都会因而泛起涟漪的大风,但却无法让侯涅生停下脚步,他逆着风,毫无留念,毫无迟疑,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最后的希望朝灰暗的山洞走去。 他一身丧服,苍白死寂,对这人间毫无眷恋。 风在他站在洞口的霎那停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人在看着他,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看着最后一次葬送自己,迎接死亡。 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只剩下灰暗的洞口......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 雨落了下来,越下越大,转瞬之间暴雨倾盆,乌云笼罩天际,世界陷入无边灰黑。 “轰隆轰隆——!” 一道道惊雷刺破天穹又贯穿乌云,把灰暗的世界又变得苍白无光。 暴雨惊雷长久不停歇,似乎有什么人在放声大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以至天地之间,万物失色,众生哀鸣。 第24章 岌岌24 ...... “你哭了。” 黑夜听到侯涅生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流下的泪水早已模糊了视野。 昏暗的灯光下,湿蒙蒙一片,他只能模糊看到床头浅黄色的光晕,而侯涅生...... 他看不清侯涅生的面容,只剩感知在告诉旁边坐个了空白的人影。 窗外不知为何下起了雨,雨很大,急促地打在窗户上,劈里啪啦地声响落在黑夜耳中是无比尖锐,不时还有雷声传来,轰然一声巨响,将天地都震得苍白。 万物失色。 他似乎还在梦里没有醒来,黑夜伸手摸了摸,终于抓住一缕属于侯涅生的长发。 他害怕这人离开,害怕自己第不知多少次留不住这人,以至于有了身体后将这缕头发死死攥住。 “侯涅生?”黑夜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个疑问句,充满了不确定,“你在哪?” 他手死死攥着头发,力道之大让他手中都被指甲掐出一个个红印,那印子逐渐加深,似乎下一秒便会被纂出鲜血。 “我在,就在你旁边。”侯涅生一手握住黑夜的手,让他不至于真把手掌攥出血来。 手覆上去的霎那,黑夜松开头发,转而握住侯涅生的手,生怕他跑了似的,力道大得可怕。 侯涅生一手被黑夜紧握着,握得很死,像要把他指骨都并在一起碾碎了,他笑着用那只手的拇指在黑夜的虎口处蹭了蹭,再用另一手轻轻抹去黑夜眼角的泪水。 “做噩梦了?突然流这么多眼泪,现在这样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他的声音含笑又温和,但笑意里又含带无尽的担忧,“别怕了,我在的。” 侯涅生用指尖将黑夜眼角的泪水一点点抹去,渐渐地,黑夜终于看清了这人。 他坐在床头,侧身低头望向自己,面容含笑而温暖,眼眸也不似梦中那般空洞与死寂沉沉。 此刻,侯涅生的桃花眼在床头灯下如同夜晚被月光照亮的潭水,波光粼粼又泛起层层涟漪,满眼只有黑夜,映照出他被泪水打湿的狼狈面容。 黑夜猛地坐起来,看向面前这熟悉的人竟是觉得无比陌生。 窗外雨声依旧,轰鸣的雷声传来,天地之间,万物再次失色。 他似乎分不清真实和梦境,好怕这又是另一个梦,握住侯涅生手的力气再次加重却又突然松开...... “你抱我一下。”黑夜哑声道,“大影帝,抱我,现在立刻......” 不等黑夜说完,侯涅生已经抱住了他,有些强势地将他按在自己怀中,让他的额顶抵在自己肩头,又轻轻抚在他发丝间来回抚摸。 侯涅生似乎知道黑夜的不安,手上抚摸的动作停止,将他死死抱住。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抱着黑夜,越抱越紧,仿佛要将人嵌入自己身体般。 温暖的胸膛,鲜活的心跳......还有侯涅生均匀的呼吸声,那呼吸声顺着黑夜的发丝向下,像是吹在他耳畔一般,又暖又痒。 雨点依旧在拍打窗户,“劈里啪啦”地响个不停,惊雷仍旧划过天际,闪过苍白的影子,但他已然清楚,现在的一切不是梦。 他抬起双臂,也紧紧抱住了侯涅生。 明明只过了两小时,但黑夜却觉得有两千年那么漫长。 他失败了无数,也痛哭了无数次,终于从那个没有身躯,不可言语的梦中醒来,在现实里拥抱了那个梦中永远无法触碰的人。 他抱紧了侯涅生,比对方抱得还紧了,像是要把梦里缺失了无数次的挽留与拥抱都在此刻补上。 侯涅生被勒得有些厉害,但没人在乎这点小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又伸手探入黑夜的发丝间轻轻抚摸着。 “你想要勒死我吗?”侯涅生笑着问。 “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黑夜无视侯涅生的问话,依旧将人抱得很紧很紧,“梦里我没有身体,没有形态,只能借由天地万物来感知世界。” “在梦中的那个世界,我看到了过去的你,那个一直在寻死的你,深海、火山、旱土、悬崖.....我看见你一次次地尝试自杀,却又一次次无可奈何地活下来。” 侯涅生抱紧黑夜的动作僵了下,但黑夜情绪崩溃得厉害,完全没有察觉他这短短一瞬的僵硬。 “侯涅生,我有没有说过,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杀,很多时候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再捅个对穿,但我每一次都忍住了,即使没忍住,也只会不轻不痒地划上几下。” “你是我的东西啊,我都没有这么糟蹋过你,你又是怎么敢那般糟蹋自己的。” “我不允许你这么糟蹋你自己,在那个梦里,我想抱你,想告诉你别再这样了,但我做不到,我什么都没有,连身体都没有,我碰不到你,也说不了话,只能静静看着你,看着你不停伤害自己。” 黑夜似乎又哭了,滚烫的泪水顺着浴衣浸湿侯涅生的肩头。 而侯涅生却仿佛知道了什么可怕而糟糕的事情,好不容易软下来的身体再次僵住,这次连脸上一贯的沉稳和从容都消失不见,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再难以拼凑起来。 但好在黑夜没有抬头,看不到此刻侯涅生的表情。 黑夜又哽咽两下,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充满无奈与自嘲。 “其实......梦里的我也不完全没用。事实上,除了没有身体,不能抱你,不能说话外,我像神一样无所不能。” “我曾无数次让暴雨倾盆,让山石崩塌,让烈火灼烧.......我试了无数种手段,在你自杀的前路上降下无数天灾。” “我只想阻止你,可我.......可我一次都没有成功。” “最后一次,我看到你穿着丧服朝山洞走去,我知道那次自杀,就是你口中最成功的最后一次,我不想你进去,我想留住你。” “我再一次刮起了狂风,很大很大的风,差点连你身后站着的家伙都吹跑了,但我依旧没有留住你,我看着你进去,然后,然后我就哭了......” 黑夜回想起梦中的情景,竟是又笑着哭了出来。 这哭笑不得间,皆是无可奈何。 “知道吗,那一次,我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世界都因此下起了暴雨,而每一次打雷都是我在嘶喊,就像......”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雷声轰鸣闪过。 “就像现在一样......”黑夜终于不再将侯涅生抱得那么紧,他头依旧抵在侯涅生肩头,半眯着眼,泪水又一次将他的视野模糊。 黑夜叹了口很长很长的气,似乎要将梦中积攒的所有痛苦都叹出来。 他无比疲倦地呢喃:“是梦吗?” 梦里的一切真的是梦吗? 现在的一切又真的是现实吗? ...... “那是梦,也只是梦而已。”侯涅生一手捧起黑夜的脸庞,让他看向自己,无比肯定地说:“你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现在,梦醒了,别再纠结里面的东西了。” “真的?”黑夜眼眶红得厉害,他脑袋歪向一侧,似乎连这点力气都没了,几乎是将头直接搭在了侯涅生手上,但不知为何,他眸中逐渐泛起血色,显然是没信侯涅生的话。 “可我怎么觉得你又在骗我呢。”黑夜强行扬起笑容,那笑容看起来无比疲倦,“大影帝,欺骗主人......可不是一件好事哦。” “你找不到证据,这便不算我在欺骗你。”侯涅生笑着回道。 那笑容一如往常,“所以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 “诡辩。”黑夜依旧歪着脑袋,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侯涅生。 他太累了,梦里的情绪太过跌宕起伏了,比今生二十多年叠在一起都要多。 黑夜静静看着侯涅生,似乎想就这般长久地盯着他,然后从他脸上寻到一丝破绽,以此来证明那个梦曾真实发生过。 倘若不曾真实发生过,他为何会这般崩溃,连醒来都抓着侯涅生大哭一场。 可惜黑夜寻不到一点破绽,侯涅生这人拿了个影帝,但比起荧幕和观众,他似乎把毕生演技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黑夜拿侯涅生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找不出半点证据来逼迫这人承认梦的真相性。 于是,这场让他崩溃的梦,也便只能是梦了。 直至此刻,梦中那可怕的情感还未完全褪去,黑夜特别渴望触碰侯涅生。 他沉默片刻,终于抬起头来,又“啧”了一声,看向侯涅生的眼神变得不爽起来。 他抬手探入侯涅生长发间,而后五指攥紧他的头发将人推向自己,在侯涅生唇上狠狠咬了一下,咬得很用力,瞬间就见了血。 他伸着舌头,用舌尖来回舔舐着侯涅生唇角不断渗血的伤口,而后又用这满是鲜血的舌尖探入了侯涅生的口中。 侯涅生没有抵触,任由黑夜在他口中掠夺,腥甜的味道飞速扩散开来。 片刻后,黑夜结束亲吻,抓住侯涅生发丝的手稍稍向下用力,侯涅生顺着他的力道扬起脖子。 黑夜看着侯涅生白皙光洁的脖颈,俯身在上面呼了口热气,那热气同样散着些许血腥味,而后拉下他浴衣的衣领,在脖颈下方靠近肩膀的地方用力咬了一口。 黑夜咬的力道不是特别大,故而没有见血,但留下的牙印却非常深,在侯涅生白皙的肌肤上被衬得更加鲜红。 黑夜稍稍抬头,看了眼牙印,似乎觉得光这一次并不满意。 他再次低头,在同样的位置咬了下去。 这次,牙印终于见血。 黑夜感受到齿间的血腥气,终于满意不少。 他这才抬起头,伸手将自己唇上的血渍抹去,又摸了摸侯涅生被撕破的唇角。 他一双猩红的眼眸无比兴奋,脸上笑容也不再牵强,如往日般带有了明显的恶意。 “大影帝,我现在很生气,而且非常不爽。”黑夜说,“作为惩罚,选一个留下来吧,一整天都不可以消掉。” “你可真是......”侯涅生故作无奈地笑笑,抬手抹了下唇角,手离开的瞬间,唇角伤口随之消失不见,但脖颈与肩膀连接处的牙印依旧在渗血,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问:“现在满意了吗?” “不满意。”黑夜手指勾着侯涅生的头发,又在他的牙印处戳了戳,“大影帝,记得千万别被人发现哦,我可不希望在网上看到关于你的绯闻。” “嗯,我保证不会被人发现的。”侯涅生将黑夜还在乱戳的手捞住,又放到唇间轻轻吻了下,“好了,别玩了,不难受了的话,再去睡会吧。” “不用你说。”黑夜把手抽出来,立马躺到床上将被子盖好,背过侯涅生去又开始撵人,“大影帝你出去吧,我不想被你抱着了。” “为什么?”侯涅生问。 “我长这么大都没做过梦,给你抱着一会就做了个梦,还是噩梦,噩梦就算了,还是个这么可怕的噩梦,跟真的似的。”黑夜不满地嘟囔道,“你还是离我远点,老实去外面待着吧。” 黑夜背过侯涅生没第一时间等到他的回答,以为这人又想耍无赖时,下一秒床头灯被关上,他听见侯涅生应了声“好”。 听到侯涅生果断离开的脚步,黑夜反而更加不满了。 他沉默片刻,想改口叫侯涅生留下,开口却又立马换成了别的,“大影帝,记得八点的时候过来叫我。” “好。”话音落下,侯涅生将房门关上了。 黑夜看向被窗帘盖住的窗户,雨还在激烈地下着,接连不断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偶尔惊雷闪过,映出冷白又斑驳的夜景。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天空阴沉无比,但黑夜知道黎明将近了,而他有些悄悄话想和白日说。 虽说这点距离侯涅生肯定会听到,但黑夜还是不打算憋着,他将整个人连同脑袋都缩进了被窝里,静静等着交替来临。 “白日,我觉得我不对劲。”交替到来,黑夜说,“那个梦我不认为是假的。” “可如果不是假的,真有异能者可以活上成百上千年吗?” “而我......我在他的过往,又到底担负了什么角色呢?” 黑夜的心口再次疼了起来。 “你不认为梦是假的,那就把它当作真的,无论真假,你有疑惑,区别只是疑惑多少的区别罢了。” 白日平静地回道:“反正他不会离开,找到真相,解答疑惑,亦或者是缺失之物,这些都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别去想太多,有个成语叫顺其自然。” 白日没有任何感情,他总能理智地看待万事,黑夜被他的话说服,“嗯”了一声。 当疲倦大过好奇,他的心口也便不再疼了。 在城堡大门关闭的瞬间,黑夜道:“再多睡一会吧,到时间大影帝会来叫的。” 因为来回交替,在精神上,白日与黑夜鲜少疲倦,但这副身体不行,必须要适当休息。 交替结束,白日轻轻说了声”好”并接管身体,他将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面无表情地看向窗户,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 那个梦黑夜就算不说出来他也知道,因为他也做了同样的梦。 在梦里,他第一次感受到跌宕起伏又撕心裂肺的感情。 他不理解也想不明白,只觉得疼得厉害,比今生受过的任何一种伤都要疼,而且这种疼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雷又一次贯穿天穹打了下来。 白日闭上眼睛,用最快速度将这些难以理解的东西抛到脑后,很快便睡了过去。 在白日熟睡之时,侯涅生正静静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 因为这雨黎明过后的天空依旧昏暗无光,雨水不停歇地打在落地窗上,暖色灯光将他的面容清晰地映在落地窗上。 这面容过于清晰了,乍一看竟像是雨水直接淋在了他脸上。 惊雷不时打下,贯穿天地瞬间的白炽极光将侯涅生的面容变得冰冷而苍白,混合着玻璃上点滴落下的雨点,又显得狼狈而憔悴。 他的眼眸逐渐变成纯金色,明明隔了层厚厚的落地窗,这雨却像直接落在了他身上,将他浑身都变得湿冷无比,难以忍受。 “那时候的窥视感,原来是你啊。”侯涅生将手贴在落地窗上,像是想直接穿透这窗户,伸手接住这场大雨,“你怎么能一直都在呢.......” 他的眼神无比哀伤,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上正好有滴雨水落在眼角位置,那滴雨水顺着窗上的面容从眼角缓缓滑落。 惊雷再一次打下,落地窗上的面容都满是雨水,眼角的那滴雨水已然顺着脸颊彻底滑落,像是哭了般,留下一道深刻的泪痕。 很快,这留下的泪痕被新的雨水抹去,而后再次滑落。 这个景色反复不断,以至于侯涅生映在落地窗上的面容也在反复哭泣。 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的侯涅生在替他放声哭泣,替他因这迟了一千多年的真相与挽留而哭泣。 “我听到了,明渊。”侯涅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又或者是哑得厉害,“别哭了,明渊,你留住我了,我没有再寻死了,你已经留住我了。” “别哭了......别再哭了.......” 第25章 岌岌25 侯涅生一直站在落地窗前,渴望看到这场雨能够就此停下。 这急促而猛烈的雨水每一下都打在了他心头,雨声落在他耳畔化作另一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知站了多久,这雨始终没有要停止的趋势,侯涅生也迫使自己离开落地窗前。 他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用手指敲了敲匕首,像是怕被人听见似的,无比小声地说:“弑神啊,你主人当初是如何策划这一切的呢?他怎么能那么狠心的同时又这般心软呢。” “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这样就能把他的一切想法都告诉我了。” 匕首安静地躺在茶几上,别提说话了,它只是个器物,没了主人连移动两下都做不到。 侯涅生仰头靠在沙发上,余光扫过桌上的一瓶瓶酒水。 这一瞬间,他想一饮而醉,但他醉不了,把这里所有的酒全部喝下也醉不了。 他无奈地闭上眼,听着耳畔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侯涅生的手机响了起来,但他懒得睁开眼,也懒得去接。 电话响到时间自动挂断,那头的人似乎很了解侯涅生的脾气,电话一次不接后,立马改成了短信轰炸。 短信铃声“叮叮咚咚”响个不停,与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重叠在一起,伴随又一声惊雷,侯涅生终于意识到是谁打过来的电话。 侯涅生睁开眼睛,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是允棠打来的。 因为电话没接,信息已经发一连串了。 【禁地里那东西的波动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天衡山这边已经要被暴雨淹了!树都劈倒一大片了!!!】 【不止天衡山,我刚查了,现在全国各地都开始打雷下暴雨了。】 【你就没察觉到你留里面的玩意屁用没有吗?!】 【侯涅生!】 【出事了!】 【出他妈大事了!】 【侯涅生!!】 【别在那里装死了!他出事了!】 【我不管你现在在干嘛,把自己埋土里了都给我从地里爬出来!!】 【立刻去找他!!】 【快点!!】 【到他身边去!!】 【他需要你!!】 ...... 【我知道,出事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 允棠的短信轰炸伴随着侯涅生的这句回话彻底终止。 侯涅生知道黑夜失控了,在非主动状态下使用了能力。 沉默了很久,允棠才发来三个问号,以此来逼问侯涅生解释一下。 【他想起了一些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是些非常糟糕的事情,失控后这才导致刚刚的异常情况。】 【现在他已经没事了,其他地方的暴雨很快就会停止。】 按理来说,若是藏书阁里的东西出现异常波动,这雨只会波及天衡山以及许明渊的所在地点。 但现在,全国都受到了波及,再加上侯涅生没明说是谁失控了,允棠立马便反应过来。 侯涅生留里面的东西不是没用,而是压根就没阻止,还直接跟着一起失控了。 允棠又刷新了一下全国的实时降雨图,确如侯涅生所说,除了兴海和天衡山,其他地方的雨都在逐渐停止。 她认识侯涅生太久了,说话向来不客气,知道侯涅生现在脑子已经清醒过来,不会对其他地方造成太大影响后,又直言问道:【兴海这边的呢?是你不想停,还是停不掉。】 侯涅生又看了眼窗外的大雨,回道:【我比任何人都想让这场雨停下。】 言下之意就是他停不掉的意思。 现在天衡山都要被水淹了,四面八方还就只有天衡山下雨,允棠要抓紧想办法解决,不然管理局的人绝对要来插一脚。 允棠没有再过问更多的细节,直接选择已读不回,反正有侯涅生在许明渊身边守着。 要是侯涅生都守不住了,她问再多也没用。 侯涅生同样懒得多说什么,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七点半了,便给陈荣发了个信息过去,告诉他给自己送身衣服过来,要全套的,将黑夜的公寓住址发过去后,还不忘叮嘱他晚点再过来。 陈荣似乎一晚上没睡,又或者醒了个大早,总归是在一直等侯涅生的消息,信息发出去后,直接就秒回了。 【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屏幕上显示陈荣一直在编辑消息,但过了好久他又发来一句,【你事情忙完了?】 【嗯。】侯涅生回道,【你现在可以说昨晚要说的事情了。】 【因为下周五电影首映,章导要趁这一个星期把宣传和首映流程安排好,再演习几遍,他约了大家今天上午十点在樊尚娱乐的摄影工作室那边见面,先把个人问答确定然后拍好,明后天时间允许的话再开个直播,先让大家都露个脸增加点热度。】 发完,他似乎被侯涅生昨晚生气的样子吓到了,又小心翼翼补充一句,【需要帮你把上午的行程推迟吗,因为要写问答进行个人拍摄,不那么早去也行。】 侯涅生回道:【不用,我事情已经忙完了,我会跟他说晚点到的。】 回完信息,他将手机放下,继续闭眼听着窗外的雨声。 等到八点,侯涅生站起来去往卧室,他推开门刚准备叫醒白日,谁想白日已经醒来并且坐了起来,“八点了,我刚准备叫你起床。” 白日“嗯”一声,别过脸去似乎不愿直视侯涅生。 侯涅生似乎知道原因,没有多问什么便直接转身离开,离开前他又问:“需要吃点东西吗?” “不用了。”白日说,“凌晨他才吃过,我现在不饿,洗个澡换身衣服就出门了。” “好。” 二十多分钟后,白日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了身新衬衫,将衬衫扣到最上面又将领子理好,把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板正后便准备出门了。 昨晚,黑夜没把车子开回来,现在打车去兴海分局的话需要多花一些时间,虽说贝岑烟不在意他们迟到几分钟,但白日习惯了遵守规则。 他走到客厅,看了坐在沙发上的侯涅生一眼,又收回视线,“我走了。” “再见。”侯涅生笑着说,“今天下雨,路上记得小心点。” 白日“嗯”一声出门离开,走到电梯门口,抬手按下电梯按钮。 他家的楼层很高,电梯又正好停在一楼,上来需要花一点时间,白日面无表情地站在电梯门口等着。 而他不知道的是陈荣现在就在电梯间里,虽说侯涅生让他晚点再过来,但樊尚的摄影工作室离现在这个地址很远,都到安苑区边缘了。 再说了,今天下雨,谁知道路上会不会堵车,能早点来就早点来。 另外,陈荣也实在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他当经纪人后只接过一个艺人,就是侯涅生。 二人合作了十几年,甚至由于对方太过省心,陈荣实在是太闲了就开启沉迷了各种游戏的摸鱼生活。 十几年来,虽说侯涅生会经常性失联,但他的脾气却非常好,似乎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真正牵动他的情绪,脸上永远挂着随性但又疏离的笑容,即便是开玩笑时,他的笑意依旧不达眼底。 昨夜是陈荣第一次在侯涅生身上感受到愤怒,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害怕电话那头的侯涅生,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害怕逐渐变成了好奇。 他实在是太好奇了,好奇侯涅生这样的人会因什么事情而生气,故而在听到侯涅生要他送衣服时就立马急匆匆出门了。 他刚进电梯间,才发现没有电梯卡自己上不去,刚想打电话让侯涅生在上面给自己按个电梯,谁想还不等掏出手机电梯就自己上去了。 他看着电梯层楼一点点升高,最后还正巧停在他需要到到达的那一层。 陈荣:“?!” 老天有眼啊,这么巧的事都能给我碰见。 这时,电梯门打开,陈荣又和白日撞了个正脸。 陈荣这人虽然摸鱼摸了十几年,但因为是侯涅生的经纪人,有那长相惊为天人的存在,他的眼光和审美从未降低过,甚至还隐隐提高了不少,变得十分挑剔。 也因为这挑剔的眼光,陈荣一眼就认出白日是半个多月前上热搜的青年。 此刻的青年依旧好看得过分,但他面无表情,身上穿着白衬衫,将扣子扣到了最顶端,板正的同时又冷漠得过分,很难将他和热搜上温和又霸道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青年显然不认识自己,他面无表情走进电梯,按下一楼的按钮,电梯门开始关闭时,陈荣回过神来,急忙按下开门键说了句“抱歉”便匆匆走出了电梯间。 走出电梯间后,陈荣快速走到侯涅生说的门牌前。 他按下门铃,等待开门的片刻功夫还不忘在心底感慨:好巧啊,自己想招进娱乐圈的人居然也住在这里。 反正都这么巧了,陈荣想,要不直接找出青年的准确住址,蹲几天点说服他进入娱乐圈得了。 但下一秒,陈荣又想这样蹲点会不会有点扰民,自己到时候不会被人报警抓进去吧。 还不等陈荣从这纠结中走出来,推开房门的侯涅生直接让他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了。 身着偏小号浴袍,披头散发的侯涅生无视陈荣震惊的表情,从他手中拿过手提袋,撂下一句“门口等我下。”又立马将房门关上了。 陈荣怔愣地站在原地,片刻后,他眨了下眼睛,开始细细回想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 侯涅生穿着一身明显不合尺寸的浴衣,头发随意披散开还有些许凌乱,浴袍因为尺码偏小,无法完全遮住他脖子下侧的红印,虽然已经尽可能遮住了。 但无奈侯涅生的皮肤很白,半点异样会被无限放大,更何况还是红色的。 因此,哪怕陈荣只是在极短的时间里瞄一眼也注意到了。 是错觉吧,陈荣边想边打了个寒颤,像是发现了惊天动地的秘密般。 片刻后,侯涅生换好衣服拎着手提袋出来,顺手将门关上后见陈荣似乎处在什么极大的震惊中,便问:“你怎么了?” 侯涅生平时穿衬衫会把最上端的两颗扣子解开,而这次他把所有扣子都扣了起来,显然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陈荣一下子就确定刚刚看到的红色真不是错觉了。 陈荣吞了吞口水,又摇摇头把想说的话强行压下,“没事,我们先下楼吧。” 有些事还是等到车上再问吧,万一只是错觉呢,虽然是错觉的可能性已经不太大了....... 陈荣和侯涅生坐电梯到一楼,因为小区不准外来车辆进入,陈荣便将车子停在小区入口附近。 现在外面雨势不小,陈荣在楼道口将伞掏出来递给侯涅生。 侯涅生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雨伞。 事实上,如果条件允许,他想直接走到外面,任由这雨水淋在他身上,直至雨停的那刻。 可惜现在条件并不允许,侯涅生面色如常地从陈荣手中接过雨伞,撑开雨伞快步朝外走去。 “欸,等等我啊。”陈荣现在满脑子都是侯涅生脖子上的红印,在拿雨伞的时候手一抖直接将雨伞摔到了地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犯冲,这雨伞居然一下就被摔得不好使了,陈荣弄了好几下才把雨伞撑开。 现在正好是上班时间,因为这短暂的耽误,陈荣离开时,正好被一个下楼要上班的女白领看到了。 虽说侯涅生常年搞失踪,但陈荣不是啊,他跟侯涅生的粉丝混得比侯涅生本人还熟,很多关系好的粉丝还会调侃他这个经纪人不行啊,连自己的艺人都看不住。 最近一次调侃就是昨天,陈荣在粉丝群里唠叨一天说他快要疯了,又找不到他家影帝了,谁来救救他啊。 下面一如往常跟了一连串的调侃。 女白领也经常在粉丝群里看人调侃陈荣,自己也经常会跟队形说上两句。 在这里看到陈荣意味着什么呢,女白领不作他想地立马追了上去,甚至因为追得急伞撑得不及时,还淋了些许雨水。 片刻后,女白领看到陈荣跟在一个人身后快步离开,那人虽说只有背影,还因为撑伞连个后脑勺都看不到,但架不住一头标志性的长发,她想认错都难。 女白领犹豫片刻,还是悄咪咪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下来。 女白领手机没开静音,摄像头的声音即便有些远侯涅生也没有错过,陈荣见自家影帝突然停下脚步,便问:“你有什么东西忘在那里了吗?” 不等侯涅生回答,陈荣又条件反射地东张西望起来,“还是说有狗仔?!在哪?在哪?狗仔在哪呢!” “不是狗仔,应该是粉丝的。”侯涅生觉得那声音不像是专业相机,再加上对方已经走了,索性继续朝前走去,“晚点你在群里问下,如果真是粉丝拍到的,让人不要外传。” 陈荣点点头,心道你怎么确定这次不是狗仔,而后他的手机便一路上响个不停。 他坐到车上后掏出手机一看,赫然是女白领将照片发到了粉丝群里,一群人在那里@他,说恭喜他终于找到他家艺人了。 陈荣:“.......” 果然,一如既往的准,他就不该发出质疑。 @和调侃加在一起短短几分钟就刷了几百条,陈荣翻到最上面后就发现是个女生发了一张他和侯涅生先后在雨中撑伞走路的照片。 虽然只有背影,可侯涅生的个子摆在那里,再者一头长发确实没有第二个人了。 那一瞬间,陈荣心想完蛋了,怎么就直接发出来了呢。 下一秒,他看到粉丝群名称又松了口气。 这个群是侯涅生火了后成立的第一个粉丝群里,已经十几年了,里面也都是十几年的老粉,陈荣平时乐于在里面说话聊天,甚至他打游戏一大半的开黑队友也都来自这个群。 最开始发照片的女生同样只在发完照片后说了句恭喜陈荣找到他家影帝了,下面的人基本都是跟队形。 陈荣一路翻下来见没人多说什么,勉强松了口气后又回复了一下粉丝群里的人。 【感谢你们的恭喜,我可算找到侯影帝,差点找死我了。】 反正都被抓到了,陈荣又顺便卖了波福利给电影加点热度,【明后天可能会开直播,关于《遮天盛世》的,到时候几个主演都会露脸,咱们侯影帝也一样。】 【不过具体时间不确定,也不知道用哪个号直播,到时候,我要没睡着的话会来通知你们,睡着了的话,那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下面回复了一连串【好的。】 还有不少人认为陈荣肯定不靠谱,已经去把推送上说的几个主演都点了关注,连几个特邀的都没有例外。 另外也有一小部分好奇侯涅生到底演了哪个角色,希望陈荣稍微泄个密。 陈荣立马回道:【职业素养,不能提前透露,下周五大家影院见分晓。】 第26章 岌岌26 又在群里推荐了一次《遮天盛世》,陈荣点开发照片的女生头像进入私聊:【虽然你是好心恭喜我,但是下次还是别这样了,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这次就算了,照片记得别乱传,住址也别随便告诉别人啊,不说影帝,你自己到时候也会被人骚扰。】 女白领回道:【放心,我十年老粉,不对,是十多年老粉,我还指望影帝继续出新电影呢,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的。】 不等陈荣回复,女白领又道:【当然,如果可以,还是希望陈哥让影帝不要一天到晚搞失踪,多给我们某点福利,最好在微博上发点生活照,谁家影帝每次更新微博都是转发啊。】 侯涅生从不主动更新微博,而每次更新也都是转发,虽说照片不会少,但大多是电影剧照和写真。 这些照片大多数古装的,虽说同样好看,但终归少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手机这头的陈荣沉默了,他也不想侯涅生一天到晚搞失踪啊,让自己多尽点经纪人的职责,但无奈侯涅生太省心了,他已经被养得习惯摸鱼了。 再者最开始几年,自己想看的时候也根本看不住,上个厕所人就能不见了,锁屋里也还能跑了,甚至他至今没搞懂侯涅生是怎么跑出去的。 而关于生活照.....陈荣觉得他家影帝绝对有什么特殊能力。 别的不说,耳朵比受过训练的警犬都灵,啥都能听见。 过去不是没有狗仔拍到过侯涅生的照片,但每次都能被他当场抓获,快门声隔了近百米都听到。 抓到狗仔后,侯涅生会直接把底片拿走,然后再给给狗仔编个号。 十几年下来,侯涅生几乎把圈内所有的狗仔都逮过一次,也全都编上了号。 想到他手机里编到了五百多号的狗仔,陈荣知道侯涅生已经在圈中建立了非常可怕情报网,且握有大部分演员的独家黑料。 至于为什么说侯涅生有特殊能力呢,因为陈荣不知道他是如何驯服这些狗仔的。 他十几年没给狗仔们的职业生涯做出半点贡献,狗仔们却非常乐意帮他的忙,甚至还有个狗仔都进到他家里做客了,也没....... 不对。 陈荣又想了下,十三年,还是十二年前,侯涅生的住址暴露过。 当时地址曝光后,因为小区安保工作做的好,其实也没多少人能真的进来蹲侯涅生的点,但总会收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而等侯涅生拿到影帝后,没过多久居然有人带浓硫酸成功翻进了小区,如果不是侯涅生反应快,可能当时就毁容了。 那件事很快就闹上了热搜,也是侯涅生十几年来唯一一次不因电影上热搜。 之后,他顺理成章地搬家了,这件事情也便被人慢慢遗忘。 陈荣现在还能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曝光地址的狗仔就是进到侯涅生家里做客的那个。 除了狗仔这个身份,对方还是个很有名社会新闻记者。 陈荣记得很清楚,住址曝光后,他曾找到对方对质。 对方只甩了他一句话:这是交易,具体的还用不着你操心。 陈荣当时还因为这句话认真调查过一段时间,但除了浓硫酸事件外,就再没有出现任何意外,他便渐渐不再注意了。 交易? 时至今日,坐在驾驶座上的陈荣再次忍不住好奇,当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呢? ”陈荣,发什么呆呢。”侯涅生坐在副座上瞥见陈荣看手机看得入神便出言提醒,“再不走的话,大概率会迟到的。” “好......”陈荣收回思绪,又给那女白领回了句【我尽量。】 最后,他开车前又在群里回道:【我先工作了,你们聊得时候别再@我了。】 下面一个群名称叫【囚】的人紧跟着回道:【陈哥,看在你好不容易工作一次,这两天就先不带你了,让你重新体验一下正常的作息时间。】 【囚】不怎么在群里说话,但和陈荣私聊很多,聊的内容也基本都是游戏,也因此陈荣一看就懂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要工作去了,所以这两天让自己也好好工作。 陈荣:“.......” 好气哦,大佬又要跑路了。 陈荣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过来,他点开和【囚】的私聊,发了四个字过去:【任务小心。】 发完之后,他关上手机,系好安全带,担任起司机的工作。 现在是上班高峰期,这里又是中央地段,再加上下雨实在堵得有些厉害,陈荣见前方的车辆迟迟不动,便时不时扭头看一眼旁边侯涅生。 此时的侯涅生正偏头看向窗外,眼睫微垂,映在窗上被雨滴打湿的面容上并无笑意,看起来还有些哀伤和痛苦。 这种哀伤与痛苦连陈荣都隐隐感觉到了。 他想,侯影帝的状态很不对劲啊。 现在这么难过,昨晚还很生气,难不成...... 陈荣将视线落在侯涅生被衬衫衣领完全盖住的脖颈处,抿了抿嘴终于把心底的担忧说了出来:“侯影帝啊,你......是失恋了吗?” “嗯?”侯涅生回过神来,知道陈荣是看到他脖子上的牙印然后误会了。 他转过头来,脸上恢复往日随性但疏离的笑意,“没有,你想多了,我没有失恋。” “也对。”陈荣故作玩笑地说,“影帝你这样的要都能失恋了,我们这些普通人可怎么办呢。” 下一秒,他吞了下口水,问出个更严肃的问题,“所以,影帝,你是有女朋友了对吧,昨晚......” “没有女朋友。”侯涅生再次否定,“昨晚也没发生你想的那些事情。” 陈荣被侯涅生的话弄得险些崩溃,决心直接打直球,“那影帝你脖子上的印子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大晚上跟人去打架了吧?!不对啊,谁家打架会往脖子上打啊!总不能是看你太好看了,舍不得打你脸吧!?” “或者,你不会......” 前方的车辆开始移动,后面的车按起喇叭催促他们,陈荣在那喇叭声里近乎崩溃地说:“你不会是到年纪了,开始玩包养小情人那套了吧,那东西可不兴玩啊!” “影帝,我说真的,和包养这种事比起来,你还不如偷摸找个女朋友藏起来呢!” “你知道吗,包养这种事要被人发现了,你积累多少年的口碑都没用啊!” 听着陈荣一声声铿锵有力的控诉,侯涅生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荣见侯涅生没回答自己,立马认定了这件事,再想想他脖子上的东西,一时间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陈荣知道自己也只能恨恨,他家影帝只是看着好说话,实际上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的决定,不然他这个经纪人也不会逐渐成为一个摆设了。 但陈荣思来想去还是非常不甘心,便尝试性希望双方能各退一步,“影帝啊,你要玩包养也行,但现在这个不行!” “现在这个必须分了,立马就分!实在是太放肆了,一点分寸没有!” 陈荣一开口就开了话匣子,根本停不下来,“居然敢在你脖子上留痕迹,她不明知道你皮肤白嘛!不知道一天到晚多少狗仔和相机盯着你嘛!” “虽说你耳朵好,但谁知道有没有万一呢!” “假如真被人发现了可就.......” “行了,别再乱猜了,我给你吵得头都疼。”侯涅生不忍心陈荣越说越歪,选择开口解释一下,“他昨晚喝醉了,我过去的时候已经醉不成人样了,抱他的时候他正好吐我了一身,然后也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又使劲咬了我一口。” “就这样,没你想的那么多弯弯绕绕。”侯涅生又看了陈荣一眼,“专门开车吧,我没女朋友,更没包养小情人。” 陈荣:“......” 虽然解释很合理,但我为什么不信呢。 而且......抱人?! 影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除非必要情况,你连手都不给别人碰,现在居然去抱人?! 谁值得你亲自去抱啊!?还能在你脖子上啃一口!!! 最重要的是,那人还敢醉酒后吐你一身!!! 谁! 是谁这么大胆!!! ...... 陈荣越想越好奇,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他恨不得现在就扒出那人的姓名、住址、外加身份证号,然后私下将人约出来,甩张一百万的卡在那人面前,告诉她管她是出国白月光、还是初恋前女友,立刻从他家影帝身边离开,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再联系了。 再多一次,他家影帝可能道心就破了。 虽然他家影帝可能本就没多少道心,自己也掏不出那一百万,但这不妨碍陈荣幻想这件事。 侯涅生似乎察觉到了陈荣的奇葩想法,指尖轻轻敲了两下车窗玻璃,又轻咳一声,示意陈荣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陈荣听懂了侯涅生的暗示,但这种事情哪是说不想就不想的,他大脑飞速运转了半天,开了两条街还是不能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他选择顺从自己的内心,寻找那人的蛛丝马迹。 他思考片刻,寻了个话题主动聊起来:“影帝啊,你知道我来给你送衣服时,遇见谁了不?” 侯涅生头也不回地看着打在车窗上的雨,象征性回道:“遇到谁了?” “你还记得之前上热搜,超帅的那个青年不?”似乎怕侯涅生想不起来,陈荣又补充道:“就我之前不小心用大号留言,问想不想加入娱乐圈,然后被网友发现,之后一堆人@你的那个。” “嗯,记得。”侯涅生语气如常,“你遇到他了?” “是啊,说来也巧,他跟你那白,不,跟你朋友正好住同一层。”陈荣忍不住拍了下大腿,随口提议道:“要不让你朋友帮帮忙,打听一下那青年具体住哪里,正好你要弄工作室了,签个素人从头培养也挺好的。” 这种事,侯涅生肯定不会管,到时候...... 不等陈荣想完,侯涅生回道:“算了吧,他不会帮忙的。” “欸。”陈荣叹了口气,又咬牙切齿说:“行——吧,那还真是挺遗憾的。” 因为路途较远再加上堵车,快十一点半他们都没到,章文韶终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到陈荣手机上。 陈荣接通电话后,听完章导的话,便道:“嗯,人在我旁边呢,刚路上堵得厉害,现在差不多再拐几个路口就到了,最多二十分钟吧。” 二十分钟后,陈荣载着侯涅生到达樊尚娱乐的摄影工作室,他将车子开到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跟侯涅生一起坐电梯上楼。 电梯上到三楼,陈荣领着侯涅生来到章导说的房间,房门推开前,他又跟侯涅生说自己一晚上没睡,先去旁边的酒店补觉了,晚上要有什么活动,记得叫他。 这里位于安苑区边缘,无限接近东粼区,自然风光极其优美,很多摄影工作室为了达到满意的效果,都会驱车大老远来这里进行拍摄取景。 樊尚也是如此,甚至为了图方便,直接将工作室也开在这边了。 再加上樊尚是娱乐巨头,不少知名艺人都会来这里进行拍摄,时间久了,工作室旁边又专门开了家酒店。 名义上是酒店,可以对外接客,但基本都是供来拍摄的艺人进行休息和小住一晚。 说实在的,陈荣让侯涅生记得叫自己这话早就超出他的摸鱼人设了。 以往都是侯涅生决定好行程再发陈荣,导演和编剧联系也是直接联系侯涅生,除非是在非拍戏时段实在找不到侯涅生,才会联系陈荣。 昨天也是一样,如果不是章文韶一直联系不上侯涅生,也不会联系陈荣让他来找。 如果侯涅生疑似包养这件事,根据陈荣以往的生活作息,他可能现在才刚打完游戏并开始睡觉,然后一觉睡到晚上,睡醒了继续打游戏。 可惜这次他家影帝仅剩的那点道心都在濒临破碎了,他打个屁游戏啊,赶紧去补觉,睡醒了就赶紧过来盯着,不能再让他随便搞失踪,指不定失着失着人就彻底没了。 此时的陈荣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压根看不住侯涅生这件事。 陈荣走后,侯涅生推开房门走进去,里面除了他,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 虽说演员阵容豪华,但很多老戏骨和知名演员都是配角或者客串,真正的主演加上侯涅生一共才五人,两女三男,基本都是一二线的存在。 人气仅次于侯涅生的是个名叫童焕杰的男演员,是个非常有名的武打明星。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武术了,十多岁的时候开始在各大武术电影或电视剧里饰演那些武林天才的少时模样,到现在十多年下来,积累了无数粉丝,也斩获了不少奖项,但离最具荣耀的奖项还是差了一步。 这次出演《遮天乱世》这部电影,童焕杰就是冲着最佳男主角这个奖项去的。 另一位男演员名叫林杨,今年才十四岁,他父亲是在侯涅生之前斩获最佳男演员获得影帝称号的人,名叫林传薪。 因为影帝父亲的影响,林杨小小年纪便想当演员了,在得到家里人一致支持下,在七八岁的时候,林传薪就带他在各大剧组客串了。 虽说林杨现在只有十二岁,但粉丝数量也不少,一半是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另一半则是自己积攒的妈妈粉。 两位女演员,人气较高的那位名叫南歌,最开始通过海选成为某部电影的女主演而后正式成为演员,在第一部电影热度过去后,不温不火了五六年,直到前年才因为一部电视剧彻底爆了,再加上后续曝光度足够,现在终于跻身一线。 另一位女演员名叫傅语凝,是唯一一个不在一二线的存在,但她是兴海本地傅氏的大小姐,上面还有个哥哥傅鹏继承家业,没什么家族压力,一成年便进了娱乐圈当演员。 在进圈前傅语凝就喜欢发各种生活照片在网上分享,积累了少许数量的粉丝,再加上背后有傅氏撑腰,是个顶级的资源咖,当艺人的两年来顺风顺水,星途顺得离谱。 和南歌在一起,两人也算是娱乐圈的两种极端。 在侯涅生进来时,这些人都在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章导坐在太妃椅上,见他也来了便站起来将手中的两份文件递过去,“这个是今明两天拍摄要用的稿子,算是丰润角色用的,不需要完全背下来,你可以加入自己的理解。” “至于这个则是大临遮天案时期的历史资料,这几天也抽点时间看看,把关于自己角色的重要事件都记一下。” 说到这点时,章导视线扫过众人,尤其是傅语凝,表情也颇为凝重,“我不希望电影首映时观众提问环节,我们自己人打自己人的脸,所以都认真点,多花点心思,听见没有。” 童焕杰比了个ok的手势。 南歌点点头,说了声”好的”,傅语凝也是如此,甚至点头的时候还专门朝侯涅生看去。 章导警告完似乎还不放心,又道:“有空的话,你们也自己想想观众会问什么问题,实在不行就多上网看看网友的推测。” 章文韶在这部电影上花了太多心思,说话的语气越发严肃,“都是成年人了,别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到时候连个孩子都不如。” 章文韶说完这话时,唯一的一个孩子,也就是趴在桌子上把历史资料当作阅读写作的林杨肉眼可见地将笔速加快。 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越发清晰,在这逐渐静下来的屋子里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虽说林杨是个小孩子,身后又有个影帝父亲林传薪,即使真的出了点问题,章导也不会真的批评他什么。 对林杨来说,章导是不会做什么,但无奈他爸林传薪会啊。 这些成年演员还真不一样,其他人不努力的话依旧还有戏拍,林杨不努力的话,林传薪就要撵他回去老老实实上学了,甚至考上大学前都不可以继续拍戏了。 林杨可不想整个青春期都在学习里奋笔疾书,他还指望等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出演个青春校园偶像剧男主呢。 实在不行的话,男二也可以。 章文韶也注意到低头奋笔疾书的林杨,他拍了拍林杨的肩膀,哭笑不得道:“杨杨,这不是学校作业,晚点再写也不着急,甚至不写也没事,现在先跟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化妆吧。” “哦,好。”林杨遗憾地将笔放下来,跟着众人去拍摄。 第27章 岌岌27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章文韶原本定好的室外拍摄全都推迟了,他只能不停地望着窗外,焦急地期望雨能快点停下来。 可惜这雨下到第三天早上七八点还没有要停的迹象,甚至天也阴了整整三天,如墨的厚重乌云笼罩天际,让人分不清白天和夜晚,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风雨雷电中。 章文韶纵使要求再高,也不得不碍于时间有限,改为室内拍摄而后再进行背景合成。 因为没了实景,林杨的代入感有点不够,加上傅大小姐本就不咋样的演技,拍到晚上五点半才堪堪结束。 结束之后,比预期晚了整整一天的直播也终于来了。 直播是用林杨的账号开的,毕竟他是个孩子,黑粉数量小到几乎没有,不至于开场因黑粉而让人扫兴。 林杨捧着手机看向镜头,招手打了声招呼,“哥哥姐姐们,下午好呀。” 刚开始直播间里的人还不算多,但没要几分钟就立马多了起来,显然有人专门通知过的,并没有因为晚了一天而缺少人气。 林杨看了看弹幕,见还有其他人的粉丝来问话,便点了点头,实话实说道:“嗯,没错哦,只会开我这一个直播间,一会其他人也会露脸的,麻烦大家都相互转达一下。” 话音落下,直播间人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多起来,没几秒就破了十万,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这时,童焕杰来到林杨旁边,对镜头打了声招呼,“嗨,大家,有没有人想我啊!” 直播间里童焕杰的粉丝已经来了,不少人都在回复想,还有一部分人则在问他到底演了什么角色,”我演什么角色,我的话......” “咳咳。”不等说完,坐在后面的章文韶轻咳两声。 童焕杰耸了耸肩膀,看向镜头略显无奈地笑了来,“你们也看到了,导演在后面盯着呢,他可不许我提前泄密。” 童焕杰和林杨在不暴露自己饰演角色的情况下又跟直播间的粉丝聊了一会。 这样的聊天只会越发勾起粉丝的好奇心,最后有人直接提议把镜头交给章文韶,让他把能说的都说了,也不至于动不动就在后面咳嗽两下。 林杨很听妈妈粉的话,直接将镜头转到章文韶那里,笑嘻嘻道:“章叔叔,你就稍微透露点吧,粉丝们都说你再这样下去,嗓子都要咳哑了。” “咳咳,瞎说。”章文韶接过手机,思考片刻还真透露些许电影内容。 他先是给直播间的网友大致讲了下大临的历史,而后又说出了电影改编的具体时间节点。 电影《遮天盛世》虽说是以大临第两百年的遮天案改编,但历史上的遮天案,也称遮天谋乱,可以概括为一个不长不短的时期。 公元七二三年,中原一统,临朝建立,定都盛元,也即现在的珺省盛元,临烨为开国皇帝,称临太祖。 持续了几百年各国混战与乱世就此停歇,临朝建立后,临太祖及其后几位皇帝皆是广用贤臣,虚心纳谏,对内文治天下,厉行节俭,大力发展工农商业,对外则开疆扩土,征收外族,再设郡县驿站。 后又解除宵禁,逐步开放各地各民族间的文旅商贸交流。 长久积累下,临朝在第一百三十年迎来了第一个盛世。 这个盛世不算长久,在临朝第一百六五年,以临幽王继位为转折。 刚继位的临幽王还算励精图治,但没过多久,他就开始醉心美色,荒废朝政,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严重,仅仅五年时间,在临朝第一百七十年时盛世便终结了。 临朝也开始由盛转衰。 临朝第一百八十年,因临幽王的奢靡无度和是非难辨,朝堂之上宦官佞臣当道。 同年,新科状元钟延入朝为官。 遮天案讲的就是钟延,遮天谋乱也即钟延从入朝为官到最终伏诛的二十年整。 钟延入朝为官后,在十年间不择手段,暗收钱财,笼络朝臣,最终居上高位,担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还有不少学者根据不明晰的史料猜测,钟延的权力与爪牙比正史记载中的更加恐怖,甚至已经延伸到了后宫之中。 不然为何醉心美色,流连后宫,子嗣无数的临幽王在临终时,居然只剩一个与无名宫女一夜风月后,无名宫女诞下的无名皇子。 临幽王临终前才见到这无名皇子,也即他仅剩的子嗣。 他在钟延的逼迫下,为此子赋名,取名为空,空虚徒然之意,再书传召立临空为太子,于自己死后登基为新帝。 年幼的临空虽登基为帝,但手中并无半点实权,和钟延的傀儡没有半点区别,钟延更借临空的皇帝之名,封己为异姓王,而后更是成了历史上唯一一个非皇族血脉的摄政王。 虽拥摄政之名,但享皇帝之权,钟延就此开启了对临朝长达十年的统治。 在钟延统治的后几年里,他越发不满自己摄政王的名号,开始大肆敛财,欲废少年皇帝,自己登位称帝,也因这敛财行为,导致大临各地皆是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在第十年,钟延开始正式执行他的称帝野心,以天子病重为由,不再允许其上朝,更禁止任何人探视。 同年初夏,以大临开国皇帝临太祖旧部为首,为诛杀摄政王钟延及其党羽,与西北镇边军联合,发兵皇都,救驾天子,望归权于临。 此发兵救驾之举应天地,顺民心,承忠孝。 各方诸侯,地方官员,忠义之士或平民百姓无不响应,最后兵临皇城之时,因民心所向,城门大开,不攻自破。 当夜,摄政王钟延于皇都大殿伏诛,皇权正式归还于临。 遮天案,也即遮天谋乱伴随钟延的死亡就此终结。 此后,临空大赦天下,重用那些因得罪钟延而被关押的贤臣忠烈,也在这些臣子的谏言下,他注重民生,体恤百姓,削减各业赋税,减少朝贡次数。 因幼年苦痛与少年耻辱,临空一生都励精图治,终是挽救了因先帝和钟延而岌岌可危的大临朝。 晚年时,临空传位太子临衡,寿终正寝后被新帝临衡追谥为临安帝。 得益于临安帝的一生勤勉,临衡继位后不久,大临第二百四十年,盛世再现。 再到后来,大临三百年时,祸乱再次,皇室衰败,又风雨飘泊了五十多年,终是没有逃过朝代更迭的命运。 大致讲完临朝历史后,章文韶又明确告诉直播间的网友,《遮天盛世》讲的就是遮天末期,钟延伏诛,归权于临时发生的尔虞我诈与腥风血雨。 很多改编剧都会借用大临历史,遮天案更是如此,这段历史被各大电视剧和电影改编过无数次,很多历史名人更是被改了无数次,出现了无数个形象。 章文韶在拍《遮天盛世》前就知道在此之前便有无数导演翻拍过遮天案。 这些导演翻拍的遮天案也是章文韶想要拍摄《遮天盛世》的契机,他要带给所有人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历史解读。 此刻,他在科普这段历史也会强调,他的《遮天盛世》和以往以遮天案为原型的电影全都不一样。 事实上,大多数网友都不关心《遮天盛世》是否会与以往不同,有侯涅生等一系列知名演员在,到时候肯定会有无数人去看。 此刻的网友们基本都是想在首映见面会前,在这里直播镜头里先一步看到他们喜欢的艺人罢了。 章文韶显然也清楚这点,看了片刻弹幕也懒得再自讨没趣。 他把手机丢还给林杨,让几人继续跟网友互动去了,“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一点耐心都没有。” 樊尚旁边的酒店因为基本专供艺人休息的关系,在三楼还有一个专门的休息区。 因为开直播要避免其他艺人意外露脸,所以章文韶提前跟工作人员打了声,现在整个休息区都只有他们几个人,虽然这几天本就没有多少艺人过来,毕竟一大部分都忙着在微博上吃瓜、掐架、博同情和想办法洗白了。 在直播前,南歌在傅语凝的邀请下一起去买喝的了,而侯涅生则不知道去哪了,林杨,童焕杰还有章文韶三人则是在休闲沙发这边坐着的。 此时,还不等二人拿着手机去找其他人出镜,南歌就拎着几杯喝的走来了。 她见林杨捧着手机对准自己,立马就知道是直播已经开了,笑着朝镜头招了招手,“大家晚上好啊。” 开播时间是五点半,但由于章文韶讲历史讲得太入迷了,讲了快一个小时,现在已经过六点半了。 南歌打完招呼又把喝的一一递过去,“章导,给,这是你的,然后,这杯是童焕杰你的,最后,这是杨杨你的。” “谢谢南歌姐姐。”林杨将手机放到桌上,插上吸管边喝奶茶边看弹幕。 因为南歌刚刚已经露过脸了,所以此时的弹幕都在刷让他们赶紧去找侯涅生,想要看他出镜。 其实也有人刷让他们去看傅语凝的,但这位大小姐经常发自拍,实在没什么悬念感,故而弹幕少得也可以忽略不计。 童焕杰也看了弹幕,故作吃味地说:“到底是影帝呀,就是比我们受欢迎啊。” “算了,谁叫我心胸宽广不计较呢,就不跟你们计较这些小事了。”童焕杰自娱自乐完又随口问道,“南歌,你知道侯影帝在哪不?粉丝都嚷嚷着要他出镜呢。” 南歌坐到沙发上想了下,她很知道怎么找话题,对着镜头笑起来,“侯影帝在露台那边坐着哦,而且傅家那位大小姐先已经过去了。” 侯涅生入圈十几年,无绯闻,无炒作,无黑料,即使有人想借他捆绑炒热度,他本人的澄清速度比网友的想象速度。 此般下来,侯涅生的粉丝都是基于颜值,忠于演技的维粉。 现在但凡有人敢捆绑侯涅生炒作,都不需要侯涅生自己出手了,他的粉丝都能代替他澄清得一干二净。 果不其然,弹幕因为南歌这一句话立马就炸起来,几乎是瞬间就掐了起来。 说是掐也不准确,是侯涅生的粉丝单方面围殴傅语凝那少得可怜的粉丝。 “真哒?”林杨虽然年纪小,但好歹也在娱乐圈里混了几年,之前又同在一个剧组拍摄,自然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立马捧着手机站起来,抓着童焕杰一溜烟跑了出去,带着一众网友看热闹去了,速度之快生怕去晚了而错过一场大戏。 等林杨拖着童焕杰走远,手机镜头彻底拍不到这里的时候,章文韶才略显同情地看向南歌,“和傅家那位大小姐独处,很累吧。” “是啊。”南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疲惫,“她私下里脾气是一点也不收敛啊,一点也不担心别人给她曝出去。” 南歌在娱乐圈没有任何背景,全靠自己打拼和争取。 年轻时的章文韶也是如此,他正是因为这点,才会在前年南歌火起来后,主动邀请她参加电影《遮天盛世》的拍摄,他知道南歌会比任何人都珍惜这个机会,并抓住这个机会拼命向上爬。 但提到傅语凝,章文韶又忍不住摇了摇头。 说实在的,傅语凝无论是咖位还是演技都不可能在章文韶这里拿到主演剧本,虽说她是顶级资源咖,但进入娱乐圈时间很短,当时几乎没有能拿出手的作品。 章文韶早就不是当年籍籍无名的小导演了,完全可以自己决定演员,可无奈傅氏给的赞助实在是太多了,而他的电影也需要这一大笔赞助,只能认了这带资进组的大小姐。 有傅氏做靠山,傅语凝的娱乐圈事业异常顺利,连她的坏脾气都能给洗成真性情,立个了不同流合污的果敢率真人设。 刚刚傅语凝邀请南歌一起去买喝的时候,南歌其实一点也不想去,但架不住她背后没有傅氏做靠山,万一这大小姐生气了要搞她,那她沉寂好几年好不容易刚火起来的星途就完了。 樊尚工作室这边挺偏的,超出了大部分外卖的配送范围,而大小姐偏偏看不上酒店自带的饮品,必须出去买她常喝的那家。 《遮天盛世》宣传的行程很赶,在兴海的进度已经因为下雨耽误了一整天,下周五的首映又是在珺省盛元开始。 按照正常的计划,昨天拍摄结束,今天是休整时间,结果没有休整不说,行程也变得更赶了。 因为不知道今天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几位助理和经纪人基本都先回去收拾行李了,傅语凝的助理也是如此,现在要出去买咖啡,只能她们两个女生自己开车去。 好在大小姐常喝的那家门店很多,南歌被迫充当司机,开车半个多小时就找到了一家,加上买咖啡来回共花了一个多小时。 在休息区入口分开时,南歌心底感叹噩梦终于结束的同时也逐渐担忧起来。 因为傅语凝有些糟糕的演技,电影的杀青时间比预期晚了整整两个月,本来要在春节档上映的《遮天盛世》也不得不延后,延到了现在的五一。 更重要的是南歌因为前年年底全身心投入这部电影的拍摄,去年一整年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新作,到现在她的人气已经明显下降了,她需要这部阵容豪华的电影让她重新在一线站稳脚步。 于是,她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能跟着傅语凝出去了。 至于现在,她为什么把话题往侯涅生那边带,则因为在《遮天盛世》的拍摄期间,傅语凝从不掩饰她带资进组的目的。 整天往侯涅生那边跑,就差直接拿个胶水把自己粘对方身上了。 话虽这么说,但每次傅语凝都只会站在侯涅生稍远的地方,两人间的距离与对手戏的时候还远。这一奇特现象在拍摄时还引起了很多人的讨论和八卦。 进入娱乐圈又让傅氏砸这么多钱,就为跟自己喜欢的明星同框拍戏,某种意义上说这傅大小姐也是没谁了。 更好笑的是,傅语凝一个被骄纵惯了的大小姐,还偏生喜欢在侯涅生面前装温柔恬静,然后等侯涅生离开再找个地方翻脸发脾气。 也因为这件事,拍电影的时候,章导就差跪地上求侯涅生再多当一个演戏指导了,给他多开一倍片酬也行,只希望他能时时刻刻待在剧组。 可惜侯涅生没有同意这件事,戏份结束后便想去哪就去哪了。 他的行事作风让人抓不到端倪,却又明摆着告诉众人自己没把傅氏放在眼中。 说侯涅生没背景是不可能,大概率只是藏得好,以至于十几年都没被挖出来而已。 南歌也是把这点看明白了,才敢把话题往侯涅生身上引,大不了让两人的后台硬碰硬去,也总比在这里祸害她一个没背景的强。 第28章 岌岌28 此时的天空依旧在打雷下雨,阴沉得让人无法分辨时间,兴海分局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待在办公室里等待下班,连贝岑烟也没有例外。 在兴海周边的异能者村落已经清扫得差不多结束了,工作后续工作也全部完成了,即使再有工作也是别的分局忙不过来请求的人手支援。 而人手支援这种事,向来排不到加上普通人和双重人格才有六个员工的兴海分局。 唯一的普通人白以薇也因天气问题没去湖泊休闲区待着,让她独自在医疗室待着也很无聊,便索性和周泽锦几人也一起坐在了办公室里。 也因为白以薇在办公室里,导致分局的众人到现在,下班时间早就过了都没能离开。 兴海分局的正常下班时间是六点,而五点半的时候,白以薇就进了林杨的直播间,还一直耐着性子听章文韶的历史科普,就为了等侯涅生入镜露个脸。 其他人则是反正也没事干,以为是历史讲座就跟着一起听了,也就没着急离开。 谁想听着听着,直播内容突然变了,白以薇在听到某句话后更是直接脸色大变,她愤怒地让每个人都拿出手机帮她去直播间里骂人。 连她上司贝岑烟都没有落下,不管是谁,现在都必须去直播间里骂人。 没人知道白以薇以前上学时超级喜欢追星,她是侯涅生的粉丝,而且是第一批粉丝。 那年,白以薇刚上初中,身边的同学大多追星,她跟同学一起去看电影,同学当时已经是侯涅生的颜粉了,拉着她看了侯涅生演的第一部电影。 电影看完后,始于颜值,长于演技,白以薇跟同学粉上了侯涅生,周边海报还有联名代言,只要是能买到的她全都买了,这些东西现在还被她收在家里的某个角落里没有卖掉。 虽说上到大学后,白以薇因为读的是医科而学业过于繁重,不再那么激烈追星了,但侯涅生的电影她每部没有落下,还经常在粉丝群里说话。 当然,每部都没落下的很大原因还是侯涅生一年只拍一两部电影。 再到后来,白以薇对救灾现场指挥的贝岑烟心动了,拼尽全力加入到兴海分局,每天都把心思放在如何打扮自己,以及如何引起贝岑烟注意上。 而前段时间,在贝岑烟明确告诉白以薇她们两人没可能后,白以薇将暗恋的心思压下,连以往雷打不动的素颜装都偶尔不化了,这让她本就闲的生活立马变得更闲了,便又开始重新追星。 重新追星的这半个月追得白以薇身心俱疲。 她刚粉上的演员都不需要等到第二天,可能下一秒就爆瓜塔房了。 追到最后,白以薇发现居然还是她的青春偶像靠谱,什么绯闻和黑料都没有,洁身自好到一种离谱的地步。 刚陈荣通知说直播开了,用的林杨账号,白以薇看到群消息后便将下班这件事抛到脑后,干脆进了林杨的直播间。 此时,除了还未交替的白日,周泽锦和贝岑烟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白以薇。 只见白以薇手上打字速度快得离谱,嘴上骂人的话也丝毫不带间断,完全颠覆了她以往在两人心底温和又有些许俏皮的知性形象。 贝岑烟少有知识盲区,但追星绝对算一个。 她低头看了看骂得越来越难的直播间弹幕,又抬头看了看比直播间骂得还要难听的白以薇,第一次觉得无所适从,连说话的语气也充满了不确定,“这是......白以薇......你们这是在干嘛?” “骂人啊!”白以薇手上动作不停,语气无比激动,“那什么傅家大小姐算什么东西啊!”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怎么好意思碰瓷我青春偶像的!她也不照下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要蹦跶两下腿呢,真以为我偶像会就此屈服吗!” ...... 贝岑烟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对面的周泽锦也歪了歪脑袋,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在网上这样骂人。 二人巧妙对视一眼后,贝岑烟第一次体会到周泽锦的想法。 白以薇.......真的好莫名其妙啊。 白日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机屏幕,体内城堡里的黑夜同样在盯着屏幕。 直播间里的景色在飞速移动变换,这个休息区很大,又绕过几个娱乐室后,才终于来到露台附近。 说是露台也不准确,那是一个用玻璃拉门隔开的户外休闲区,外侧一半做了遮阳棚,现在也正好用来挡雨,棚子下是几张单柱支撑的圆形玻璃桌,玻璃桌的间隔挺远的,每个桌子还配置了几个藤编的休闲座椅。 镜头里,侯涅生坐在最里侧的休闲座椅上,一手搭在玻璃桌上又撑着脑袋,侧眼看向顺着棚子飞速滴落的雨水。 他眼帘微垂,似乎是倦了,竟是显得几分忧郁。 外面的天空阴得可怕,现在又到了傍晚,这将侯涅生本就白的面容又衬得有些苍白,像是易碎的纯白瓷器,碰一下就要碎了。 直播间里,侯涅生的粉丝因为这副景象而突然停止谩骂,但也只停止了一秒,因为下一秒他们就注意到了镜头角落的傅语凝。 此时,她正拿着两杯咖啡,用胳膊肘抵开玻璃门走出去,与侯涅生正好分在这户外休闲区的两侧。 傅语凝其实没有白以薇说得那么不堪,她从小就长得好看,后来又通过医美技术进行了微调,五官比例变得更好了,整体看上去也更加惊艳。 再加上她从小注意饮食和管理,身材和皮肤也很好,但站在侯涅生面前时却又哪哪都不够看了。 “前辈.......”傅语凝站在门口,露出她能做出的最温婉的笑容,“我专门去买了咖啡,你要喝吗?” 傅语凝其实很想走到侯涅生旁边去,在一个很近的距离问他,但她不敢,或者说害怕。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是人在面对危险时的本能怯步。 她每次想靠近侯涅生的时候都会这样,只能在这般遥远的距离站着,拍戏时都比现在要近上好几步。 不远处的童焕杰也看到了这一幕,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他拉住要冲过去看热闹的林杨并躲到角落去,只露出一个手机镜头负责拍摄。 而他们二人也借用直播间来看玻璃推门外的一切。 傅语凝现在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侯涅生身上,完全没发现有人在不远处将这一幕直播,更不知道无数网友也在等着侯涅生的回答。 被童焕杰这么一搞,无论侯涅生接受还是拒绝,电影热度都会因这件事而高起来。 对其他网友来说,或许侯涅生的回答并不是那么重要,只是他们不愿让自己喜欢的明星被另一个人绑定或纠缠而已。 但兴海分局的办公室里,在白以薇的骂声中,黑夜完成了交替并掌控身体,他在交替完成后就立马将手放在了键盘上了,眼睛紧盯着屏幕,生怕错过半点细节。 黑夜保证只要侯涅生敢接受,他会化身成一个比白以薇可怕几百倍的喷子。 ”不用了。”侯涅生连个眼尾余光都没给傅语凝,“我并不喜欢喝咖啡。” 因为这持续三天的阴雨,侯涅生的语气不再含笑,略显平淡,甚至还有几分冷漠。 “那前辈,你喜欢喝什么?”傅语凝又问,“我现在就去买。” “大多数情况下,我什么喝的都不喜欢。”侯涅生依旧没看傅语凝一眼,“更何况我现在也什么都不想喝,不用再专门跑一趟了。” 话音落下,傅语凝只觉手中的咖啡成了耻辱的烙印,她恨不得直接将咖啡杯碾碎,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她生生忍不住了这种可怕的想法,眼眶微红起来,看起来竟是有几分委屈,“抱歉,是我擅作主张,没有提前问问前辈的意思。” 这次,侯涅生连个回话都没有,继续单手撑着脑袋,垂眸且安静地看向前方的落雨。 傅语凝也扭头看了看雨,这雨来得突然,又难以停止,从前日的黎明前夕开始下,暴雨倾盆,雷声轰鸣,天地万物黯然失色,偶尔还会刮起大风,那呼啸声混着雨声与雷鸣,像一场撕心裂肺的哭泣和呐喊。 这悲伤绝望的情绪笼罩在整个兴海上空,那个早晨几乎无人能安睡。 之后虽说开始好转,但也只是不再打雷和刮风,雨依旧落下,天空始终灰蒙。 接连三日,都是此般。 现在夜晚到来,天空肉眼难以察觉地变暗了。 这样的天气大多数人会无比讨厌,但总归会有人喜欢的,例如找个无人的地方,然后独自沉浸这种哀伤和忧郁的氛围里。 “前辈,你是喜欢下雨吗?”傅语凝以为侯涅生也类人,强行找了个话题,“你好像从拍摄结束就一直坐在这里。” “不喜欢。”侯涅生的声音平淡,但入耳的霎那便能将听者的呼吸冻住,“我不喜欢下雨,以前不喜欢,现在更加不喜欢了,尤其是现在的这一场雨。” 或许是离得远,直播间的网友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只知道自家影帝一点也不想搭理傅语凝,不停刷着让她赶紧自觉离远点。 而站在侯涅生不远处的傅语凝则胸膛起伏得有些剧烈,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 她咬了咬唇,还是不肯放弃,“前辈,明天就要飞盛元了,晚上大家一起去吃个火锅怎么样?正好暖暖身子,一起热闹热闹。” “你们去吧,不用算上我的。”侯涅生再一次拒绝了,从始至终,他没给过傅语凝半点目光和注意。 傅语凝从没被人这么拒绝过,强装出来的温婉终于要撑不住了,拿咖啡杯的手都有几分颤抖。 室内休息区角落里偷窥的童焕杰:“!!!” 卧槽! 这大小姐不会装不下去了吧?! 眼看这大小姐要装不下去撕破脸了,童焕杰急忙用手机打了个行字给林杨看。 他是想给电影炒点热度,但没想炒这种热度啊,真撕起来了,他还冲个屁的影帝,是个人都去关心那大影帝的爱恨情仇了。 因为直播有声音,童焕杰不能发出声音,他等林杨看完了,又打字问:【杨杨,看明白了吗?】 林杨点点头,下一秒,他拿着手机,蹦跳着朝傅语凝跑去,“傅姐姐,我听到了哦,晚上是要请大家吃火锅吗?” 傅语凝看到林杨拿着手机愣了下,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林杨又道:“好哦,我超喜欢吃火锅的,傅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走呀,我要去跟爸爸说下,让他晚点来接我。” 林杨没有刻意藏着手机屏幕,傅语凝也看到了直播,咬咬牙终究是把脾气压了下来,强撑着笑容,“过会就走,我叫人开车过来带我们,顺便再预约个位置。” 她问:“杨杨,你想去哪家吃啊,要不......” “傅姐姐,我想去吃和光大厦的那家。”林杨笑了笑,完全没觉得自己提了个多过分的要求。 和光大厦上餐厅不少,但只有一家火锅店,那家火锅店主打高端客户,菜品品质极高,私密性也极好,价格更是贵得离谱。 虽说这价格对傅语凝来说只是洒洒水,但侯涅生不去的话,她一点都不想出这份钱。 然而傅语凝不是傻子,脾气差归脾气差,不可能真在直播间无数网友的注视下撕破脸,“好......没问题,姐姐请客,晚上大家一起去那家吃。” 忍痛说完这句话,傅语凝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容,“杨杨,姐姐先去打电话了,你跟前辈先在这里好好聊。” 不等林杨答应下来,傅语凝已经快步离开了,而童焕杰也怕被这大小姐牵连,他在林杨出去的时候就悄咪咪地飞速溜走了。 傅语凝一路离开时,因为谁都没有撞见,也便想当然地以为林杨是刚刚才来,完全没想过之前的一切都被直播出去了。 林杨扭头看着傅语凝离开的背影,笑容里多了一丝狡黠。 他是十二岁,不是二岁,虽然还没开始二次发育,以至于现在身高很矮,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大脑也同样没发育。 谁不喜欢看刁蛮无理的大小姐吃闷亏呢。 至于之后网上怎么说,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那么多成年人,总不能逮着他一个小孩子骂吧。 林杨小跑着到侯涅生面前,“侯叔叔,你是心情不好吗?” 他叫侯涅生叔叔确实没什么问题,侯涅生出道十几年相貌从未变过,在常人认知里,即使没到四十岁也差不多接近了。 “没有。”侯涅生将目光转向林杨,说话的语气也不再那么冷淡,“单纯受天气影响罢了,下雨天,心情总有会有些低落的。” “是有这个说法啦。”林杨拉开侯涅生对面的椅子坐下,将手机怼在侯涅生近处时还不忘念几条好听的弹幕,“应广大粉丝的要求,多拍一点侯叔叔,侯叔叔要没有不开心的话,就稍微笑一笑嘛,笑起来的话,可比现在这样好看多了。” “是吗?”侯涅生说着还真笑了起来。 那笑容很浅,很淡,仅仅是嘴角轻轻扬起的半点弧度,但只这半点便已是天壤之别。 这世间没人不喜欢美人一笑,连老天也不例外。 侯涅生身后昏暗的天空似乎都跟着温暖柔和起来,连绵的阴雨在变小,终于有了要停止的趋势。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了,兴海分局内,白以薇发弹幕发得更加疯狂了。 “啊啊啊!影帝笑了!笑了!!” “没错!再多拍点!多拍一点!!!” “杨杨!好样的啊!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妈妈粉!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 直播看到现在,周泽锦和贝岑烟依旧是一脸不解,周泽锦的头歪得更厉害了,他问:“组长,我们不下班吗?” “下班,现在就下班。”贝岑烟站起来,走到白以薇旁边,手指在桌前轻轻敲了几下,“白以薇,天气不好还下着雨,趁现在早点回去吧。” “可是......”白以薇又看了眼手机屏幕,有些舍不得离开。 贝岑烟看出白以薇的那点小心思,“我送你吧,你在副座上继续看就行了,顺便,我明早再接你一起过来。” “哦......啊——?!”白以薇迟疑两秒才反应过来贝岑烟刚刚说了什么。 送她回家,第二天再接她回来,这可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待遇。 虽然这其中一大部分原因是白以薇赖在办公室里不走,但她那颗被压下的暗恋之心还是重新跳了出来。 她二话不说将手机锁屏,又“嗖”一下站起来,“组长,我们快走吧,万一雨又下大就糟糕了。” 男人是什么东西,偶像是什么东西,都先靠一边站去吧。 贝岑烟:“?!” 刚刚不是还舍不得走吗? 怎么突然就变了?! 第29章 岌岌29 贝岑烟第一次觉得人的心思是这般难以琢磨。 她稍稍别过脸去,思考片刻,深色的眼眸亮起变为浅褐色,却在视线转向白以薇的时候重新归于深色,终究是忍住没去窥探白以薇的内心想法。 “周泽锦,许明渊,你们也收拾收拾东西,一起下楼吧。” “好!”周泽锦站起来,从椅背上拿起外套穿上。 虽然以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来说完全不会感冒,但这几天早上出门前,周泽锦母亲还是给他塞了个外套叮嘱他务必穿好,说这几天天气不好,阴得诡异,专家都解释不了,千万别着凉了。 黑夜坐在座位上,看着手机屏幕里和林杨聊天的侯涅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抹血色。 等周泽锦穿好衣服后,几人先后下楼,贝岑烟走在最后负责将灯关上。 出门时,她和白以薇同撑一把伞,在停车场彻底分开时,又叮嘱道:“你们两个,路上记得小心点,尤其是你,许明渊,不准开那么快。” “知道了,组长。”黑夜笑着回道,他坐到车上后没在第一时间发动车子,而是掏出手机给侯涅生发了几条短信过去。 【大影帝,你家在哪?】 【地址发我,我要去你家吃火锅。】 因为知道侯涅生还在被林杨直播,黑夜这次没有执着于让他第一时间回信,发完信息后就开动车子,导航到了个就近的大超市去买东西。 此时,林杨听到侯涅生的手机响了两下,便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侯叔叔,你不打算回消息吗?” “不着急。”侯涅生又随意看了眼手机镜头,“差不多该去吃饭了吧。” “是哦。”林杨秒懂,将镜头重新对准自己,挥了挥手表示再见,“哥哥姐姐们,我们要说拜拜喽,杨杨要去跟傅姐姐他们吃饭去了,顺带还要给爸爸发信息了,直播到这里就结束啦。” 他又看了看直播间里无数在刷【不要啊】的弹幕,毫不留恋地结束直播,又飞速给他父亲林传薪发了条消息。 【爸爸,晚上一起来吃饭,杨杨怕被欺负。】 他才不傻呢,没了侯涅生,谁知道吃饭时那大小姐会不会脾气爆发,赶紧趁现在能多拖一个是一个,发完这条他还不忘补充一句。 【爸爸,你来的时候记得说是自己不放心我才要跟着一起来的,千万别说是我拉你来的。】 林传薪很清楚自家儿子是什么性格,看着手机里的两条信息,有些无奈地笑笑,回道:【知道了,杨杨,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出门。】 得到准确回复的林杨放下手机,又不死心地看向侯涅生,“侯叔叔,真的不一起去嘛?我爸爸也会来喽。” 他眼睛亮亮的,表情看起来过于天真无邪,反倒显得有些假了。 林传薪同样是影帝,并在侯涅生也成为影帝后,二人合作过一部以戏曲为主题的电影,而后这部以双影帝为主演的电影更是将侯涅生的人气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可怕高度。 二人有过合作,自然也是相熟,但严格算起来,除了各大颁奖典礼和影视红毯盛典,他们从未在线下聚过。 林杨似乎也是算准了这点才会再次邀请侯涅生一起去的,谁想侯涅生再次拒绝了,“多谢你的邀请,但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他见林杨转瞬间变得失落,又淡淡说道:“你父亲在电影里有客串,他明天会跟你一起盛元的,我们见面的机会有很多,不缺今晚这几个小时。” 眼见林杨不死心,委屈巴巴得都要哭出来了,侯涅生又道:“作为交换,你和童焕杰躲在角落里偷偷直播带节奏的事情,我就勉强不计较了。” 林杨:“!?” 那么远,他是怎么发现的。 侯涅生无视林杨瞪大了的双眼,站起来朝玻璃门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见林杨还没动,再次出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去找章导他们吧,至于吃饭不去这件事,我会自己跟他说的。” 林杨象征性地“哦”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回到室内的时候,侯涅生已经彻底走远了。 这时候,林杨才反应过来一件事情,好像是他给侯涅生解的围来着,怎么到对方口中就变成不计较了。 侯涅生下到地下停车场,坐到驾驶坐上将自己家的地址发给黑夜,又给章导和陈荣也发了个信息。 跟章导说的是他待会还有要紧事,晚上就不一起去吃饭了,再有什么行程变动和安排,直接发他就行,不用再找陈荣了。 跟陈荣说的是自己晚上没去吃饭,但要出去一趟明天早上才回来,让他老老实实在酒店里打游戏和睡觉。 大多数时间,陈荣手机不离眼,能直接秒回信息,如果没回的话就是在睡觉或打游戏。 侯涅生也没过多在意,毕竟他只是在通知陈荣,他回不回都没有太大影响。 而此时,躺在酒店房间里的陈荣没有打游戏,也没有睡觉,他举着手机定定地看着侯涅生发来的信息,完全没有要回复的意思。 这两天因为牙印的事情,陈荣想盯住侯涅生不让他犯错,连游戏都没打,生活作息极其规律。 但是这些有用吗?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不然的话,他现在都猜到自家影帝要去找什么白月光了,为什么还一句话都不说呢。 因为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侯涅生的决定,而对方也压根不在意。 陈荣在二十一岁时在一位前辈的带领下参观樊尚娱乐,也是那天,他偶遇了刚刚爆火的侯涅生。 再然后,他就成了侯涅生的经纪人,这件事还是樊尚的大老板亲自告诉他的。 当时的陈荣受宠若惊又初入社会,他满腔热血地保证自己会成为一个优秀的经纪人,让侯涅生成为最优秀的演员。 可惜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侯涅生不需要一个优秀的经纪人,需要的只是一个经纪人。 侯涅生的经纪人可以是任何人,毕竟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每个月等工资到账就行了。 这工资多得可怕,刚开始陈荣还觉得不配,但时间长了,也便躺平释然了。 说实在的,陈荣从未去了解过侯涅生,十五年来都是,为什么现在要突然去插手他的事情呢。 说不定,他家影帝愿意让他知道是在信任他呢? 再者,他家影帝要颜值有颜值,要智商有智商,要金钱有金钱,他凭啥不能有老婆! 陈荣在盯侯涅生的三天时间里想明白了这点,然后果断选择再次躺平。 陈荣翻了翻侯涅生微博下的评论,嘟囔道:“侯影帝可能有老婆,这要让粉丝知道可不得全疯了啊。” 他眨了两下眼睛,心道管他呢,说不定老早以前就有了,以他家影帝的本事咋可能藏不住老婆。 陈荣彻底想通,起来伸了个懒腰又重新瘫倒在床上,开始到群里喊人打游戏。 今天是周一,陈荣一叫,出来聊天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和他打游戏的人却没有。 这个群已经十五年了,曾经的少年少女都彻底长大了,他们步入社会,又成家立业,终究是担负起了生活的担子。 但陈荣是个例外。 他初入社会就捡了大运,什么都不干就有钱拿,成天吃饭睡觉打游戏,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各种奇葩想法满天飞,一点成年人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他随便找了个手游打开,然后独自开了把游戏,不出意外,他被虐得很惨。 陈荣生气地将手机丢到一边,突然感觉自己真是没用啊。 现实靠贵人,游戏靠大佬,离了他们自己啥都不是。 陈荣躺了几分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像是在思考人生。 片刻后,他翻个身将手机重新拿起来,找到自己和【囚】的聊天记录,在查找记录中输入任务小心四个字,然后使劲向下翻,直到翻到了好几年前的第一句任务小心。 他点开那句话,看到了当时的具体聊天记录,然后又往上翻了点,视线定格在【囚】发来的几张照片上。 陈荣玩的游戏种类很多,其中有款是战争策略型游戏。 他好几年前因为玩这款游戏一直死,气在他广大的粉丝群兼游戏群里哭天喊地,问有没有大神求带飞,【囚】便是那时候冒出来的。 群里玩这款游戏的人不多,【囚】算一个,而且是大神级别,在他的指挥下,陈荣终于摆脱从头到尾黑屏的日子。 陈荣因为时间够多,不会长期只玩一个游戏里,基本上睡醒了想到哪个游戏就玩哪个,每天都在换不同的游戏搭子。 【囚】则相反,他玩游戏的时间很少,都是隔几天,有时候甚至十天半个月才能上一次。 介于这点,【囚】虽然带陈荣玩那款战争策略型游戏,但两人也称不上熟。 两人能彻底熟络,是因为陈荣某天在群里叫另一个人带他打另一款游戏时,【囚】正好冒出来,说自己也会玩点。 有了那次契机,陈荣才渐渐知道【囚】跟他一样,什么游戏都玩,但跟玩什么都很菜的他不同,【囚】什么游戏都玩得很厉害。 从那之后,只要【囚】在,陈荣就让【囚】带自己,或者说什么游戏都只跟【囚】玩,毕竟有这人在,他想玩什么游戏就玩什么游戏,而且玩什么游戏都能赢。 当【囚】消失不见,陈荣才会去群里摇别人,然后那几天固定只玩一两款游戏。 时间久了,陈荣难免好奇【囚】为什么要经常失踪几天,当时【囚】回答说他在类似武警部门的地方工作,需要经常出任务。 那时候,陈荣还惊讶了好久,因为第一次和【囚】打游戏的时候,【囚】就开了语音,他的声音非常年轻,听起来也不知道成年没有。 一个小屁孩能出哪门子任务啊。 而且介于【囚】说的是类似,陈荣也压根不信国家政府能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去当武警,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很长一段时间,陈荣都怀疑【囚】在现实生活中是个误入歧途的不良少年,毕竟那孩子打游戏骂人确实太脏了,不当喷子实在是屈才了。 这件事在陈荣心底憋了半年后,他在【囚】又一次说自己要出任务时终于忍不住了,让【囚】把姓名,年龄,地址全部发过来,必须确认对方成年了且没真成小混混。 【囚】当时发了一串省略号,紧跟着又发了两张图片和一段语音过来。 第一张是个身份证且只露出年纪那行,二十出头,确实成年了。 第二张点开时,陈荣吓得手机都差点掉了,因为那是张上半身赤裸的无头照片,确切地说因为角度卡得很死,连脖子都只照到一点点。 和【囚】年轻的声音不同,这是具成年男性的躯体,肤色接近麦色且荷尔蒙强烈。 陈荣用经纪人的角度点评了一下,宽肩窄腰,肌肉紧实,线条流畅,比娱乐圈里大多数明星都好,好到让他以为这是【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网图。 陈荣想说别拿网图骗自己,但他在发出去前还是先点开了最后一条语音。 他听到【囚】笑着说:“陈哥,我成年了,而且我也不屑于发网图,你要不信的话,我手拿着身份证再给你拍一张?” 似乎是见陈荣迟迟没回信,【囚】真又发了张手持身份证的照片过来,只是手指将姓名和各种信息遮住,还是只有年纪那栏。 陈荣不得接受现实,他将输入框里那行怀疑的文字删掉,改成了任务小心并发送出去。 自那以后,【囚】每次说不打了,陈荣都发一句任务小心。 而现在,陈荣点开那张身份证的照片,又看了眼【囚】的年纪,二十一岁。 时间过去三年,【囚】今年也才二十四岁,比陈荣小了整整一轮,然而无论是游戏还是现实,他都比陈荣有用太多,也厉害太多了。 妈的,他怎么能这么没用呢。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陈荣深吸一口气,点开另一款游戏,试图证明什么。 另一边,黑夜收到侯涅生回信时还在超市里买东西,超市里因为下雨基本没什么人,他买什么东西都不用排队,速度非常之快。 因为黑夜已经明确知道侯涅生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了,所以非常担心他家里什么没有,便把超市里只要是吃火锅能用上的东西全部都买了一遍。 他推着满满两大推车的东西,花了十多分钟才结完账,又顺便用导航搜了一下位置。 兴海分局位于安苑区的边缘地带,已经开始远离闹市区了,而侯涅生给的地址就在与之接壤的东粼区。 东粼区,远离市区,自然环境极致优美,再加上地域辽阔,兴海很多出名的游乐设施和旅游景点都在那里,同样,那里也是兴海最出名的顶级富人区。 严格意义上说,兴海分局在被贝岑烟改为分局前也被划在东粼区内,但因为地址太过惊世骇俗,这才强行划到了安苑区。 也多亏了这点,黑夜现在的位置和侯涅生的住址其实非常近,他开车四十多分钟就到了,其中有快一半的时间都是花在山路上。 谁能想到,侯涅生给黑夜发的地址居然会在半山腰。 黑夜驱车到达山间别墅时,那里已经停了一辆车,也只有这一辆车,别墅里面灯也亮着,大概率是侯涅生已经到了。 而侯涅生也似乎是算准了黑夜来的时间,他停好车准备拿东西时,对方已经开门出来帮忙了。 几分钟后,黑夜跟侯涅生拎着东西,一同进入这栋山间别墅。 别墅不是特别大,装修也不是特别奢华,但但却看起来非常舒适,用于装饰的盆景绿植盎然向上,生机勃勃的样子一看就是有人经常打理,用心照顾的。 屋内的颜色搭配也很温暖,关门的霎那便将所有阴霭都阻在外面,更重要的是,在黑夜的感知里,恶意也全部消失不见了。 这纷杂吵闹的人间第一次这般安静,安静到让黑夜觉得不可思议,美好、宁静、舒适......这类词语第一次在他的世界里具象化,“大影帝,你.......” 黑夜想问侯涅生是怎么做到的,如何能让这房子隔绝世间恶意的。 侯涅生明显知道黑夜想问什么,他笑着说了两个字“秘密”又摸出一串钥匙递给黑夜,“这是别墅钥匙,你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黑夜:“?!” 我问你怎么做到,你直接把房子都给我了? 第30章 岌岌30 黑夜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过了一两秒才勉强消化完毕。 再次冷静几秒,他问:“平时......这里不会有人过来吧?” “除了你我,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套房子。”侯涅生开玩笑说,“你哪怕是把这里的东西都搬空了,只要我不过来就不会有人知道。” 黑夜又是一愣,紧接着立马回怼道:“谁要搬你这里的东西了,还有,别以为我稀罕你这别墅的破钥匙啊。” 他嘴上这么说,手却老实把别墅钥匙塞到了口袋里。 就这短暂的功夫里,侯涅生已经把所有东西都拎到厨房了,听声音好像已经开始整理了。 一楼打通了不少墙壁,客厅因此大得离谱,黑夜揣着钥匙从门口往里走几步,一眼就能分清哪里是干什么用的. 超大客厅的后面不远处拐过去就是开放式厨房,两个区域中间用个不长的走廊连接,走廊上摆着木架和盆景作为装饰,而两个区域间还有些许围墙和几个镂空柱。 黑夜对自己的厨艺定位明确——反正吃不死人就对了,也便懒得去厨房里自找没趣,他在客厅里来回晃了几圈,将能打量的东西全都打量了一遍。 乍然间感知世界彻底安静下来,黑夜居然还有几分不习惯。 他看了看一楼仅剩的几个关着的房间,又朝通往二楼的楼梯望去。 挣扎片刻,他还是选择问下,“大影帝,有哪个屋子是我不能进的嘛?” “我说不能进你就当真不进去了吗?”侯涅生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想也知道不可能。”黑夜不假思索地回道,“你说不能进的地方,我还偏要进去看看。” “没有哪间是不能进的。”侯涅生似乎怕黑夜不信,又笑着补充道:“我钥匙都给你了,四舍五入这房子已经是你的了,你当然想去哪就能去哪了。” 话是这么说,但黑夜的心底还是有一丝丝遗憾,本以为能炸出点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将一楼的几个房间都推开看了下,一个是洗手间,一个是杂物间,还有一间则是个家庭式的电影院,里面连音响话筒什么都有,估计还能当个ktv用。 把一楼逛完,黑夜又上到二三楼逛了一圈,二楼主要用于休闲娱乐,三楼则是生活区域。 因为每个房间的门都能推开,黑夜下楼时又将钥匙掏出来,勾在手指看了看。 上面有好几把,一把是山间别墅,剩余几把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是用来开什么的。 楼梯的位置位于连通客厅与厨房的走廊上,黑夜下到一楼楼梯的中间段时,正好能看到侯涅生的身影,还有厨房更后面的景色。 更深处是一个很大的玻璃拉门,拉门外的后院很大,因为后院没有开灯,再加上玻璃门反射着屋内的光景,以及密布玻璃外侧的雨渍,饶是异能者看得也有些模糊。 通过轮廓,黑夜隐约分别出那里应该有个游泳池,还有几个休闲椅之类的东西。 黑夜完全没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侯涅生也便抬眼看过来。 他看了眼黑夜手中的钥匙,知道黑夜没在这别墅里找到其他锁门的地方,低头继续洗菜的同时,又在水流冲刷声里解释道:“整座山都是我的,山上的房子,也不止这一栋。” 黑夜:“哦.......我知道——哈?!” 他不可置信地钥匙提起来,再次数了数,确认真的有五把钥匙,而不是自己眼花了。 他又深吸一口气,飞速眨了几下眼睛,终于把刚刚的巨大信息消化完成了。 这山是侯涅生的,山上最少有五套房,而且他还不是只有这一处房产。 许家有钱,虽说不是贝家那种顶级豪门,但在兴海也算上流家族了,可问题这些上流家族也少有能像侯涅生这样直接拥有一整山的。 这已经不是光有钱就能弄到的,需要更多的是权,而且是极大可怕的权。 虽说他听贝岑烟闲聊时说过贝家也有山头,但问题贝家世代从商,发家的年头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各种房契地契堆在一个能垒个小山堆。 虽说后来无偿将大部分上交了国家,但也还是保留了不少具有宗族意义的。 突然,黑夜想到侯涅生那不可估算的年纪。 他沉默片刻,隔空用极具深意的目光打量对方,“你以前......该不会是某个封建大地主吧。” 侯涅生端盘子的顿了下,一下子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给了黑夜这种错觉。 他将几个装好肉菜的盘子放到操作台上,“不是,我还没有那么无聊。” 是,黑夜腹诽道,成天研究怎么搞死自己就不无聊了是吧。 侯涅生端出一个盛满红油锅底的家用锅,问:“你想在哪里吃?” “就在餐厅吧,不值当到处乱跑的。”黑夜走下两阶台阶,想起这房子能够屏蔽外界恶意的能力,又有些好奇地问:“山上其他房子也有这能力吗?” “只有这里才有。”侯涅生将锅放到餐桌上又插上插头,他没打算隐瞒这点,毕竟等哪天黑夜去别的房子转一圈也会暴露。 片刻后,他听到黑夜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为什么?” 侯涅生走到操作台那边去端盘子,刚想用秘密两个字敷衍过去,黑夜的声音再次传来,“大影帝,不要用秘密两个字来敷衍我。” 他的声音轻佻随性,甚至还带了一丝挑逗的意味,“你说一切都会顺其自然,但秘密实在太多了,勾得我心痒痒甚至有时候还有点疼,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在允许的范围内,给我稍微讲讲呗。” 侯涅生转身抬眼看过去,黑夜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笑得张扬而明媚,眸中飞速闪过一抹血色,又隐隐带了些许神秘的锋芒。 “好,我给你讲一点。”侯涅生笑了下,重新低下头去,打开自热锅的开关,“过来坐吧,边吃边讲。” 黑夜买好了火锅底料,但侯涅生似乎觉得不符合他口味又重新弄了下,此时的锅底是重新烧好再放进自热锅里的。 于是开关一开便立马沸腾起来,深色的辣汤来回翻滚,红油伴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漂向锅边,正中间的热气缓缓升起,很快便连这一小范围的空气都变得辣起来。 黑夜坐到椅子上,侯涅生拿来碗筷,放在他面前,“你要喝点什么?” 不等黑夜回答,侯涅生又补充道:“酒水除外,其余的都可以。” 黑夜:“.......” 用不着你专门提醒我。 “可乐吧,我记得我买了一桶。”黑夜看着桌上仅有的一副碗筷,抬头看向侯涅生的背影,“大影帝,再拿一副碗筷,我要你也一起吃。” 之前每次出去,侯涅生都很少吃东西,黑夜也没有像今天这样要求他必须拿副碗筷一起吃,再加上吃的还是火锅。 侯涅生瞬间想到什么,拿起可乐瓶子和一副碗筷走到餐桌前,“你看晚上的直播了?” 黑夜挑了挑眉,“不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只是有点出乎意料罢了。”侯涅生拿了个玻璃杯过来,给黑夜将可乐倒上,将杯子推到他面前,又看了看满桌的菜肉,调侃道:“你还真是记仇啊。” “有问题吗?”黑夜象征性瞪了侯涅生一眼,“还是说你其实是打算去的,嗯?” 在大多数人看来侯涅生只是个普通人,如果他真的接受傅语凝的邀请去吃火锅,肯定不可能像和黑夜独处时那样,吃与不吃全看心情和投喂。 虽说侯涅生拒绝了,而且从头到尾没没给傅语凝几分面子,但黑夜还是有几分不爽。 他的东西岂是别人可以随意乱动的。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可乐,看了看飘满辣椒的红锅,朝侯涅生嘴角一扬,颇为挑衅地说:“大影帝,需要专门给你接碗水涮一涮吗?” “我吃不吃都可以,身体不会有任何变化,不会有正常人那种因长期不吃东西,而出现的刺激性反应。”侯涅生无视黑夜的挑衅,把几种难以煮熟的肉下了些许进入锅中,又将一盘羊肉卷推到黑夜面前,“快吃吧,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黑夜夹起一堆羊肉放入锅中,片刻后,他从锅里夹起一块放口中。 乍一入口跟大多数火锅店的味道没什么区别,但后劲很麻,很辣,还不是那种工业辣椒精的味道,不会在舌尖过分停留,让人难以忍受。 非常......符合黑夜的口味。 他吃了几口后,抬手去拿玻璃杯,手碰到杯壁时,他突然想要是可乐是冰的就好了。 他这句话都没说出口,侯涅生便抬手触在杯壁另一侧,杯壁上肉眼可见地凝出水珠,触感上也变得冰冷。 黑夜将玻璃杯拿起,里面的可乐果然也变成冰的了。 有时候,黑夜不得不承认,侯涅生这人比他自己还要了解自己,别说开口了,连个暗示都不需要有。 他喝了一口,将杯子放下,看向侯涅生的眼神也满是探究,似乎在等着对方主动开口解释。 侯涅生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看向黑夜随口问道:“你知道异能的本质是什么吗?” “不知道。”黑夜边朝锅里下菜边怼道,“我要知道那么多,现在还需要你坐我旁边吗?要说就快点说,别再卖关子了。” 黑夜顿了顿,“在你能说的范围内,能透露多少就透露多少。” 这个条件似乎有些困难,侯涅生手撑在桌上,托腮看着反复翻滚的火锅汤底想着从哪里开口。 片刻后,他道:“如果将躯体,形态,物种.....所有用于划分类别的概念与定义抛去,世间万物也便没了任何区别,换言之在最初的构成上,世间万物是一样的,都是同一种能量体。” “以这种能量体为起点,会出现不同的表现形式,也便有了常人可见的物种划分,即世间万物的不同形态。” 黑夜吃饭的动作一愣,侯涅生的话他其实非常熟悉,因为白日也曾这么说过,而且不止一次。 他又想起回从覃省回兴海的那天,沈书尔为什么让白日不要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了。 这关乎异能存在的本质,如果这是总局需要保密的资料,一旦被人听到,他根本解释不了自己是如何知道的,总不能眼睛一睁,环视一圈,直接说眼睛看到的吧。 “人也是如此,从能量的层面上来说,人与飞禽走兽,山河湖海没有任何区别,而异能者的话.......”侯涅生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转而问道:“你知道普通人成为异能者的条件是什么吗?” “嗯,这个我还是知道的。”黑夜回过神来,夹了几块煮好的鸡翅放入自己碗中,“如果管理局的资料没错的话,生死危机或者机缘巧合。” 他看了眼侯涅生纹丝未动的碗筷,略显不悦地挑了下眉,飞速涮了几片羊肉卷又飞速放入侯涅生碗中,“大影帝,说归说,吃饭这件事,你也别想糊弄过去。”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侯涅生,似乎让他吃火锅这件事比知晓异能本质更加重要。 “没打算糊弄过去。”侯涅生拿起筷子,象征性将羊肉卷放入口中,伴随明显的吞咽动作又将筷子重新放下,“现在可以了吧。” “敷衍。”黑夜嘟囔一句,但也没再过多计较,“继续讲吧,然后呢,这个条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任何问题。”侯涅生说,“我说过万物的起点能量是一样的,只是外在的表现不同,这才有了外在的物种划分。可从内在上,不同物种间没有任何区别,会有不同的外在表现,单纯是这些能量无法相互流通罢了。” “假设每个物种的内在能量都有一条相互流通的道路,但一般情况下,每条道路上有个锁死的阀门。”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阀门永远都不会打开,可一旦打开了,阀门会越开越大,直到彻底消失,两个物种间的能量也会彻底流通。” “当然,这个阀门是锁死,特殊情况下有一定概率能打开,也有很大概率打不开。” “放在人类身上的话,这个阀门便是划分普通人与异能者的关键。” 侯涅生的话其实很好理解,特殊情况指的便是生死危机或机缘巧合。 经历这两者后,阀门有一定概率开启,于是人与另一物种间的内在能量相互流通,人也从普通人变成了异能者,从此获得另一物种的能力,这种能力被称为异能,并且随着阀门逐渐开大,会越来越强。 同样的,当锁死的阀门开启失败,人也会迎来死亡。 “那特殊能力呢?”黑夜问,“成为异能者后还有一定概率再觉醒特殊能力,这特殊能力又是什么,再开一个新的阀门?” “差不多。”侯涅生回答道,“当两种能量相互流通后,有一定概率产生新的外在变化,这个变化是未知且不可控的,能否在外部特征上显现全靠异能者本身的意志。” “或者说,看异能者是否能发现、接纳并真正使用这股力量,这便是外在表象上,独属于异能者个体的特殊能力。” 黑夜将侯涅生的话消化片刻,又问:“这个能量具体指什么?” 他想了想,试探性问:“基因?” “不是基因。这个能量是不能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来解释,除了极少数血脉传承的特殊异能,其他的和基因没有半点关系。” 你非要找个词来概括的话......”侯涅生似乎没想到黑夜会问这个问题,思考片刻才找了个词来形容,“比起基因,这个能量更贴近灵魂,或者说是作用于灵魂。” “灵魂?”黑夜将这个词重复一遍,似乎没想明白为什么,眼神示意侯涅生继续解释下去。 “基因说到是也是肉体的可观表现形式,能用现代科学手段检测和确认,比如亲子鉴定,而我说的能量是不可检测和探查的,作用于真正的内在,这个内在不因肉体而改变,因此用灵魂来解释更为合适。” “肉体会生老病死,但灵魂不会,在不被某些异能损毁的情况下,人可以在灵魂层面达到永生,但这个永生也是相对性的,具体的我不方便多说。” “至于为什么我说这能量更贴近灵魂,给你举个实际例子你就明白了。” “在基因上来说,家族成员,尤其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他们的基因极其接近,但古往今来,这些兄弟姐妹间觉醒的异能却天差地别,可能连类型都完全不一样。” 黑夜想了下,确实是这个道理。 都不需要拿别人举例,贝岑烟姐弟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姐姐贝岑烟是精神型,而两个双胞胎弟弟又是动物型,虽说类型一样,但动物科属却相差十万八千里,从基因角度上来说,杂交几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家庭中。 黑夜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夹了几个蔬菜放入火锅中,又捞了几个丸子放入侯涅生碗中,“不准再敷衍了事。” 所谓的敷衍了事是指他先前夹了一大块牛肉卷,而侯涅生只象征性地尝了一点。 侯涅生沉默片刻,重新拿起筷子,无奈将几个丸子全部吃了下去。 虽说吃相优雅,但和之前吃蛋糕的时候完全是两个速度,此时的速度奇慢无比,不知是不喜欢,还是因为太辣了。 片刻后,黑夜得出结论,是太辣了。 因为侯涅生轻咳两声,嘴唇红得厉害,像是涂抹了大红色的口红般,脸颊也泛起淡淡的红色,似乎再过几秒连眼泪也要下来了。 黑夜:“......” 为什么有种我欺负他,欺负狠了的错觉。 他突然感觉的自己有点不正常,居然非常期待侯涅生的眼泪掉下来。 第31章 岌岌31 黑夜不动声色地压下内心的真实想法,他沉默片刻,回想起侯涅生吃饭前说过的话,眼皮子跳了跳,“这就是你说的,自己绝对不会出现刺激性反应?” 侯涅生将最后半口丸子吃下,有理有据地反驳道:“正常人不会吃这么辣的东西,我这属于常规反应,吃这么辣的掉几滴眼泪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嘛?”黑夜歪过头来,饶有兴趣地问,“大影帝,要给你拿两张纸巾擦擦眼泪吗?” 侯涅生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将唇上红艳艳的油光抹去,转头正视黑夜,他被辣得有些厉害,眼尾微微泛红,有很淡很淡的水雾。 但可惜这水雾始终没有如黑夜期待那般,凝成泪珠又顺着脸颊缓缓落下。 “没意思。”黑夜遗憾地别过脸去,“你还没讲完呢,赶紧继续吧。” 侯涅生起身倒了杯水,喝了半杯将舌尖的痛意压下,又缓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说过抛去外在,世间万物本质上都是同一种内在能量的不同外在表现形式,这个道理同样可以用于异能,让两股能量相互交流从而出现独一的外在表现形式。” 侯涅生刚说完,黑夜的可乐便喝完了,他重新倒了一杯又将杯子推向侯涅生,示意他赶紧帮忙弄冰一点。 眼见杯壁重新爬满水珠,里面的可乐散发些许寒气。 黑夜眨了两下眼睛,嘟囔道:“大影帝,你不觉得自己的能力有点太多了嘛,跟个大杂烩似的,什么都有。” 最开始破除空间异能的能力是一种,而后是特殊型瞬移异能,现在表现出来的,明显是元素型的能力。 黑夜有理由怀疑,侯涅生能用的异能远不止这几种,往可怕点猜,他说不定就是个异能的融合体,啥都能用。 黑夜猜疑毫不避讳地写在脸上,侯涅生略显无奈地笑笑,“我没你想得那么夸张。” 他想了下,抽出几张纸巾厚厚一层垫在桌上,又用筷子沾了点汤料点在纸巾的顶端,“能量作用于灵魂,但异能的发展却和生物进化类似,就像现在很多不同种类的动物追溯起源的话,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 侯涅生将筷子倒过来,抵在纸巾上晕染开的红点处,“将这个点当作现在所有种类异能的共同祖先,它同样是万物的起点能量体,也便是零。” “这个零不断向下衍生,逐渐衍生出一。这个一表示新一代的异能,然后这个新一代继续向下衍生,一代又一代,不停产生新的分支并逐渐精细化。” “在几千年的岁月更迭下便有了现在的众多异能,这些异能也可以是能量体零的无数种外在表现。” 侯涅生将筷子转回来,在顶端红点的下方点了几个并排的红点,如此重复,最后一排的点直接用一条红线代替。 黑夜看着这张用红油和纸巾画出粗糙图表,想起了薛墨的蛊笼异能,他记得当初天衡山给的资料上就说过,蛊笼这个异能是由共生异能演变来的,而二者的能力确实也有很多地方相似。 他问:“这跟你的异能是个大杂烩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了,异能的发展和生物进化类似,这张图,你也可以拿现在的生物分类层级体系来解释。” 侯涅生将筷子重新倒过来,点在最上面的单一红点上,“你把这个零当作生物分级里的界,它代表最高级别,也便涵盖了所有异能。” “有了最初的零,才能有下面无数种由其衍生出的能力,某种程度上来说,零可以使用根据其衍生出的任何一种异能。” “其下衍生的异能同样如此,以一来举例。”侯涅生用筷子粗端随便抵在第二行的一个红点上,“它同样可以使用根据自己衍生出的所有异能,当然了,这个规则只能不断向下,而不能反向往上。” 还有很多规则侯涅生没说,因为更具体的东西就涉及到他的过往了。 例如,这个衍生能力的规则只对极少数、满足某个特定条件的异能者适用,现在这样的异能者只剩他一个了,而他又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个。 但光是这个点也足够黑夜震惊了。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后,他的瞳孔瞬间颤了颤,连塞在嘴巴里的肉片都忘了,完全停止了咀嚼的动作,脸颊微微鼓起,整个人都僵住了。 侯涅生没错过他的眼神变化,抬眼望过去,玩笑般问道:“现在知道,为什么我的能力跟个大杂烩一样了吗?” 黑夜囫囵几下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又举起玻璃杯一口气将里面所有的可乐喝完。 “咣当”一声,他将玻璃杯摔在桌上,接连喘息几下,显然是震惊得完全不知该作何言语。 难怪侯涅生说自己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这哪里是大很多啊。 按照这张简陋的图表推测,已知侯涅生有好几个天差地别,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异能,黑夜有理由怀疑他在这张简陋的异能衍生表上绝对是个位数的衍生存在。 大概率,自己祖宗十八代往上都没这家伙年纪大。 黑夜用一种看活化石的眼神上下打量正给自己倒可乐和加冰的侯涅生。 良久,黑夜终于做好心理建设,刚准备开口,侯涅生又抢先一步补充道:“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甚至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是零。” 黑夜:“?!” 那你是一? 从一开始算也很可怕啊。 再次诡异地沉默片刻后,黑夜起身站到侯涅生旁边,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戳了几下,“大影帝,兴海这边的博物馆里,有比你年纪大的古董不?” 似乎怕侯涅生不了解兴海博物管的情况,黑夜又补充道:“最老的古董,大约有三千多年了吧,你俩谁大啊?” 侯涅生:“.......” 他第一次对黑夜露出嫌弃的表情并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黑夜继续好奇地在侯涅生身上来回戳着,像是没了玻璃罩后近距离接触老古董的顽童,哪里都不想放过,恨不得直接把这古董搬起来。 最后,黑夜又捞起侯涅生的一缕长发,翻弄半天,分出一根头发,手指紧紧捏着发梢,“你说我要是拔一根你的头发拿去博物馆,告诉别人这是四千年前的老古董,你说会怎么样呢?” 侯涅生:“......” 你是怎么做到几秒钟又给我加一千年的。 眼看黑夜真的打算拔一根头发下来玩,侯涅生急忙将用手勾着那根头发的上半部分,试图将它拽回来。 然而黑夜捏得太死了,下一秒,细长的发丝不堪重负,“砰”一声绷断了。 再下一秒,下坠的断发重新长回原本长度并重新淹没于乌黑柔顺的长发间。 黑夜笑着将手中的一小截头发丢掉,试图重新再拔一根,手还不等接触到侯涅生头发便被对方掐着手腕抓住了。 “大影帝,不对,超级无敌老古董,你别这么不好意思嘛。”黑夜朝侯涅生露出的笑容有些恶劣,明摆是生了捉弄的心思,“乖嘛,听主人的话,就拔一根,我保证,我只拔一根。” 侯涅生抓着黑夜手腕的手依旧没有松开,黑夜挣扎两下也无动于衷,他无奈伸出另一只未被束缚的手打算换一边继续动手。 要想这么做,需要黑夜翻身并完全坐到侯涅生腿上。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黑夜抬腿,打算付诸实践。 可惜,他忘记了侯涅生的椅子和桌子靠得很近,这点距离根本不够他伸展长腿并跨坐上来,刚抬腿,便“咣当”一声踹到了桌腿。 下一秒,桌子不出意外地被掀了,“噼里啪啦”的剧烈声响传来。 光听声音就知道场面会有多惨烈,黑夜完全不敢回头看一眼。 他见侯涅生抬眼朝自己看过来,恶劣的笑容僵在脸上,“大影帝,你......” 还不等他找个理由开脱,也不知道倒地的桌子和餐盘是如何发生物理效应的,一根筷子从后方朝两人飞来,夹菜的那头正好甩在侯涅生的衬衫上,在他胸前点了几个油润鲜亮的红点,“啪”一声落在他俩旁边的地上。 黑夜和侯涅生同时低头,朝衬衫上的红点望去。 黑夜心道,得,又脏一件。 他飞速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还被抓着的手腕上,毫无愧疚之心地选择恶人先告状,“大影帝,你要是早点同意我拔根头发就不会这样了。” “玩可以,但不准拔。”侯涅生松开黑夜的手,见这人还不死心地要拔头发,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咬牙切齿,“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老,没有三千年,更没有四千年,所以不准再想着拿我头发去和博物馆里的那些东西比年纪。” 黑夜眨了下眼睛,又“哦”一声,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那你......” 侯涅生猛地站起来,又捏着黑夜的下巴,迫使他转头看向自己一脚造成的满地狼藉,笑得无比阴沉,只差把愤怒写在脸上了,“好看吗?你为了一根头发,然后一脚踹出来的。” 黑夜:“......” 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而且,场面比他想得还要糟糕。 桌子横在地上,四角正对他们,自热锅整个扣在地上,鲜辣红润的汤底混着各种香料和肉菜也流得到处都是,瓷质的餐盘也变成了满地碎片,还未下锅的新鲜肉菜狼狈地躺在地上,被缓缓流淌的汤底浸湿。 还有个没碎的碗被碎裂的盘子压下,仅剩的一根筷子插在里面晃荡着,似乎在张牙舞爪地提醒着黑夜什么。 侯涅生松开捏着黑夜下巴的手,又叹了口气,“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继续拔头发,然后收拾残局,要么现在就上楼找个房间洗澡,然后我来......” “我选第二个,你来,我去洗澡了。”黑夜飞速给出答案,以一种和瞬移差不多的速度瞬间溜上楼。 侯涅生:“.......” 他环顾满地的狼藉,最终将视线落在单独插在碗中筷子上。 视线定格一秒,他又低头看着衬衫上那几滴鲜红、完全晕染开的油渍。 似乎每次和黑夜见面,侯涅生都要毁掉一件白衬衫。 这一刻,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否要再买一百件衬衫以备不时之需了。 思考片刻,侯涅生掏出手机,从自己联系人里列表翻出备注为私人裁缝的联系人,发了条短信过去,【衬衫,两百件,款式不要过于花哨,每种尺码各一百,不着急要,但也别太慢,完工之后送到老地方。】 侯涅生的白衬衫有两种尺码,一种是正好的,平时外出穿,还有种大一码的,在家当睡衣穿。 备注为私人裁缝的联系人秒回:【?】 【侯影帝啊,你当我这是批发市场吗?】 【两百件?!还别太慢,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还送到老地方,当我是你的私人裁缝啊?!】 侯涅生的衬衫都是私人定制,纯手工制作,虽说是常客,但两百件也需要花不小的时间。 他又扫了眼乱得不能再乱的地面,他现在没工夫和对方过多纠缠,直接发了四个字过去,【价格翻倍。】 私人裁缝:【!】 【收到,您的私人裁缝已就位。】 【小的保证完成任务,用最快速度完工并送到老地方。】 侯涅生将手机收起来,开始收拾被黑夜一脚踹出来的糟糕现场。 即使异能强得离谱,侯涅生也是能不用就不用,除非对方是他的特殊情况。 他将桌子扶起来,又拿出扫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次,终于将所有的瓷器碎片,生熟肉菜,还有火锅汤料都弄到了垃圾桶中。 在地面上看不见明显的大块污渍后,侯涅生又蹲下来两手端着自热锅的锅柄将锅提起来。 下一秒,被四方锅严实卡住的少半部分火锅底料飞速流出来,混合着新一批的肉菜残渣重新铺满了整个地面。 侯涅生:“......” 他看了看手中倒扣着彻底空荡荡的自热锅,又看了看瞬间沾满拖鞋的污渍。 侯涅生活得够久,虽说有很长一段岁月远离了人间,但只要他入世便不会缺钱,更不会缺人侍奉。 就像黑夜之前问他还有什么不会时,侯涅生回答的那样,除了生孩子这件事,他什么都会点,但什么都会点,不代表他什么都愿意做。 打扫卫生这件事,是只存在于侯涅生理论中的。 这件事麻烦,费时,费力,而且能花钱雇佣专业人士来完成,他为什么要自己动手呢? 在侯涅生漫长的人生里,他只亲自打扫过一次卫生,且就发生在几天前,给黑夜打扫被他弄了一堆呕吐物的沙发和地板。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不知道该如何把沙发套子摘下来,纠结两秒,便果断将手动清理变成了异能清理。 那时候的侯涅生压根没想到,自己没过几天就要面临第二次打扫卫生了,甚至好不容易打扫一半又重新变回原样了。 他沉默片刻,眼眸变成纯金色,手里的自热锅凭空燃起并瞬间消失殆尽,连半点灰烬都没有留下,地面的污渍同样被这刚猛的火焰清理干净,连泡在油污中的拖鞋都没有例外。 火焰燃烧殆尽,透亮清澈的水拂过地面与一旁的餐桌。 当水流褪去,所有的一切都干净如初,地面甚至白得反光了。 最后,无形的风拖着餐桌和椅子,将它们归于原位。 仅剩一个盛满汤料混合瓷器碎片的垃圾桶还静静立在不远处,证明先前发生的一切。 下一秒,侯涅生抬眼望过去,最后的证据,这可怜的垃圾桶也在火焰中消失不见。 最后的垃圾被消灭干净,侯涅生也消失在原地,直接瞬移到了间无人使用的浴室,飞速开始清理自己。 第32章 岌岌32 半个多小时后,侯涅生洗完澡,吹干头发,又换了件新的衬衫。 他的衬衫数量很多,但款式却不算多,基本上中规中矩,而且颜值只有白色这一种。 事实上除非拍摄需要,侯涅生只穿白衬衫,盛夏还是隆冬都不例外,顶多是根据普通人对环境的适应度增添不同薄厚的外套。 关于这点,不是因为侯涅生保守,而是他觉得现代人的衣服太过简单,以至于把所有的设计都用在了花里胡哨和魔改上。 他很难接受这些稀奇古怪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在天衡山的时候还好说,能明目张胆地穿所谓的古装,但在外面就不行了。 他挑来挑去实在找不到多少能入眼的衣服,最后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就找了个审美还算正常的家伙,通过加钱的方式让他给自己当私人裁缝,专门做各种白衬衫。 当然,现在有了黑夜这个衬衫杀手,可怜的私人裁缝瞬间多了两百的巨大工作量。 而此时侯涅生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用正常方式下到一楼时,黑夜早就洗完澡,换好睡衣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了。 黑夜之前将每个房间都逛了一遍,再加上侯涅生还把别墅钥匙都给他了,自然知道哪个房间是给他准备的。 似乎知道黑夜收到钥匙后就会来常住般,侯涅生准备的生活用品非常充足,还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准备好了,睡衣都没有例外。 侯涅生走过去的时候,就看到黑夜身着纯棉的薄款长袖睡衣,睡衣的样式很可爱,浅灰色打底,胸口绣着一只很可爱的绿色小恐龙。 他躺在宽大又松软的沙发,又弄了个靠垫放在身后靠着,明知侯涅生过来了却依旧低头刷着手机,似乎在闹什么别扭。 直到侯涅生在黑夜旁边,他才抬头看过来,用一种非常怪异的眼神来回打量着侯涅生,“大影帝,你的审美真的没问题吗?” 天知道侯涅生买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睡衣,春夏的还好,冬天的直接是各种连体戴帽子的毛绒小恐龙,小鲨鱼,小熊猫,小怪兽......知道的是睡衣,不知道的还以为cos动物园呢。 “我的审美没有任何问题。”侯涅生笑着说,“只是单纯想看你穿而已。” 侯涅生自己是不喜欢穿这些稀奇古怪的衣服,但不代表不喜欢看别人穿。 他抬手用指尖蹭了蹭黑夜的脸颊,眼底的笑意十分鲜明,在暖光之下,水波荡漾,泛起阵阵涟漪,“挺可爱的。” 黑夜:“?!” 你在说什么? 你居然敢说我可爱! 不等黑夜蹦起来扑到侯涅生,他又问:“吃饱没有,需要再弄点别的吃吗?” 黑夜反问道:“就不能继续吃火锅吗?” 侯涅生难得语塞,他总不能说锅已经给他一气之下烧得灰都不剩了吧。 见侯涅生不答,黑夜也没有继续追问,翻了两下手机屏幕,回道:“算了,我其实吃差不多了,现在不是很饿,等晚点再说吧。” 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侯涅生过来,“大影帝,过来。” 等侯涅生坐上来后,黑夜又笑嘻嘻地张开双手,“抱我,然后一起躺着。” 黑夜的笑容明显不怀好意,侯涅生全然无视,坐到黑夜旁边,手臂抬起揽过他的肩膀,抱着他一起躺到沙发上,让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怀里。 眼见黑夜躺在自己怀中继续头也不抬地刷手机,侯涅生继续一手蹭着他的脸颊,“不无聊吗,无聊的话,去里面躺着看电影,或者游戏也能打。” “不无聊,办正事呢。”黑夜抬头看向侯涅生,这次的恶意比刚刚还明显,眼底直接划过一抹血色,“大影帝,看在我好心让你抱着的份上,回答我个问题呗。” 不等侯涅生答应,黑夜便将手机怼在他面前。 侯涅生看了屏幕上的内容一眼,眼底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黑夜又晃了晃手机,“问你话呢,大影帝,在这些东西里,你能排第几啊?” 手机屏幕里赫然是黑夜刚做的古董年份排列表,从距今约两千九百年开始,每个古董的年份减少一百年左右。 他见侯涅生不答,主动靠在他怀里蹭蹭,“说嘛,你能排第几啊。” “你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个问题?”侯涅生反问。 “我好奇,不可以吗?”黑夜又捞起一缕侯涅生的头发勾在指尖玩着,“你不准我拔头发,总要拿点别的东西换吧。\" 侯涅生沉默片刻,轻轻捏着他的脸颊,像是在警告什么,“别想自己调查了。” 这回换做黑夜愣住了,眨了下眼睛,似乎没想过这么快就被侯涅生看破了。 “为什么?”他问。 “即使知道了我的出生年代也毫无意义,我最初的名字和痕迹全部都被抹去了。”侯涅生颇为认真地回答道,“正史、野史、包括江湖传闻都没有任何记载。” 黑夜明显不信这话,下意识挑了挑眉,“大影帝,你个最起码活了上千年的人,怎么可能没在史书里留下半点痕迹,浑水摸鱼也不带这么混的吧。” 侯涅生想了想,说:“某些时期的话,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确实在史书中留下过几个假名。” 黑夜打开浏览器,点开搜索栏,“名字,叫什么?” ”忘了。”怕黑夜不信,侯涅生又非常认真地补充道:“真忘了,我没闲心去记一个用完就丢的假名。” 黑夜直勾勾盯着侯涅生,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破绽。 侯涅生也毫不心虚地看向黑夜,甚至露出的笑容还带有些许勾引的意味。 对峙片刻,反倒是黑夜心虚地将视线移开。 听到侯涅生那胜利者一般轻笑声,黑夜恨得咬牙切齿。 黑夜发誓,但凡侯涅生的脸没百分百长在他审美上,他绝对不可能会输! 无论侯涅生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从他出生年代来追查自己过往这件事已经彻底没可能了。 黑夜落败地躺在侯涅生怀里,无聊地刷了会手机,他捏起侯涅生的下巴:“大影帝,去里面看电影吧。” “好。”侯涅生笑着说,“你现在是要我抱你过去吗?” “不需要!”黑夜猛地坐起来,飞速逃向那间小型的家庭影院。 说是家庭影院并不全面,这间屋子在进去后细看,更像是夜总会的包间。 头顶的金光冰冷而奢华,一个很长的墨色木把真皮沙发横在最后方,前方是张欧式的鎏金长桌,雕刻花纹精美到了极点,桌面在顶光下缓缓流淌着动人的光芒。 这张桌上摆了些许糖果和小零食和几个玻璃杯,还有个小的装饰架,上面放了好几个遥控器和话筒,两侧还有两个小一点的墨色真皮沙发。 再前方便是一片较为空阔的场地,还有一个很大的投影荧幕。 总体看下来,有种说不上来的奢华感,比夜总会高了不知多少档次。 长沙发上放了很多方方正正的小抱枕,黑夜将抱枕一股脑丢到一边去,后仰着坐到自己腾出的空位上。 他以为这沙发会很硬,但真正坐上去后却舒服地很,几乎整个人都陷进了温柔乡。 有一瞬间,黑夜觉得让侯涅生拿条被子过来,自己晚上在这里睡也不错。 他无比放松地陷在沙发里,眼睛缓缓闭上,似乎真有这般睡一觉的意思。 片刻后,侯涅生的声音从一侧角落传来:“有什么想看的电影吗?” 他站在一个用于点播机器前,屏幕上是一张张电影海报,“除了正在上映的,其他的这里都能看。” 黑夜睁开眼,歪头望过去,上下打量侯涅生片刻,“随便放点什么吧,最好是那种科幻未来的动作片。” “就这么不想看我演的电影?”侯涅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几下,开始翻找起符合黑夜要求的电影。 侯涅生主演的电影有古代的,近代的,还有现代的,就是没有科幻未来的,大部分原因是他难以接受那些稀奇古怪又紧绷绷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 黑夜显然是知道这点才会专门这么说的。 “真人都在这里,我还用得着专门去看电影里的吗?”黑夜嫌弃地视线从侯涅生身上收回,“再者,谁稀罕看你演的电影。” 黑夜不喜欢热闹,晚上除了必要情况,基本都是在家刷剧度过的。 他不是什么剧都刷,很多电视剧的演员长得没他好看,演技也差得辣眼睛,他是打发时间,而不是自虐,很多时间他只看烧脑的推理剧,至少可以专注剧情而忽略颜值。 等电视剧刷完了,黑夜就开始看电影,而侯涅生正好满足他颜值在线,演技在线的要求。 黑夜嘴上不想承认,但实际上侯涅生的每部电影他都看过,还清楚地知道这人一年只出两部电影。 一般情况下,这两部电影,一部在春节档,一部在国庆档,也因此他之前才会问侯涅生是不是凉了,今年居然没在春节档出电影。 而且不止白以薇,许晔舟也是侯涅生的忠实粉丝,在她撒娇式的邀请下,去年国庆档的那部电影,黑夜还是在电影院里陪她一起看的。 侯涅生此人的皮相太过优越,再加上极其精湛的演技,凡是看过他演的电影,十有八九都会彻底粉上。 好不容易有个许明渊逃过了看过就粉上的现象,谁想从去年国庆到现在,堪堪过了半年时间,就跟这人发展成了不可对外人言说的奇妙关系。 确实太过奇妙了。 但就黑夜来说,他恨不得杀了侯涅生,却又从未真正下过手,反而过于偏执地占有这人,想要时刻放在身边,还喜欢在这人身上留点记号。 所有的爱恨似乎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了。 一想到这些东西,黑夜心口不免开始隐隐作痛。 他抬手撩拨几下头发,眸底的血色时隐时现,颇有几分不耐烦,正想找点什么东西分散注意力,手机便“叮咚”响了一声。 黑夜掏出手机看了眼,或许是下午看过林杨直播的关系,于是现在他重新开启直播,手机便直接发了提示过来。 黑夜记得这些人好像是去吃超贵的火锅了,现在时间才刚九点多,大概率还没吃完怎么就重新开播了。 黑夜的注意力被成功分散,他有些好奇地点进了直播间。 林杨将镜头扫过咕嘟咕嘟冒泡的火锅,在镜头被热气彻底模糊之前飞速移开,转而对准了桌上各种摆盘精美的高级食材,拍的同时还不忘认真介绍这些食材。 很快黑夜也知道林杨重新开直播的原因了。 一闪而过的镜头里,傅语凝的脸阴得和矿里煤炭似的,要多黑有多黑。 偏偏林杨重新开了直播,而且有他父亲,林传薪这个儒雅斯文的中年影帝在场,直播间里的人数虽然没刚刚那么恐怖,但也绝对不少。 此时的大小姐明明气得要死,却必须强忍着一肚子的火,脸上再带点笑容。 这个笑容要多僵硬有多僵硬,让黑夜来比喻的话,和大幅度整容后导致的肌肉僵硬差不多,诡异荒谬得不像个正常人。 “哈。” 看到这大小姐憋屈的模样,黑夜忍不住笑了出来。 此时,侯涅生也选好了电影,将一切调好后走向门口去关灯。 黑夜余光瞥见侯涅生的背影,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大影帝,快过来,到我旁边坐着。” 也不知道黑夜想做什么,但光听那笑容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好事。 侯涅生将灯关上,整个房间瞬间暗了下来,荧幕中绚烂的特效灯光像是舞池里的多彩魔球,把这昏暗的房间变得五光十色,暗色的鎏金桌映出别样的光泽。 墨色的沙发显得复古奢华,黑夜翘腿坐在上面朝侯涅生招手的模样也像极了夜总会里放荡不羁的风流少爷,给这本就像极了夜总会的房间又增添了无尽的暧昧。 好在这少爷穿的是小恐龙睡衣,不至于真让人把这里错认成夜总会。 侯涅生到黑夜旁边坐下,还不等开口询问他又想干什么坏事,黑夜已经先一步翻身跨坐到了他身上。 这一幕和那天凌晨太过相似,以至于侯涅生下意识瞟了眼桌子,确认桌上没有任何酒瓶后才将视线重新落在黑夜脸上。 黑夜背过荧幕,多彩的光影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无比梦幻。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他的笑容张扬而恣意,让整个人都显得过度兴奋,眼眸之中流淌着的血色光芒越发鲜明,身侧的光影开始黯然失色。 见到黑夜这副模样,侯涅生第一次有种自己年纪大了,神志不清的错觉,乍一下子,完全分不清现在是凌晨还是晚上。 直到科幻电影的特效声音在侯涅生耳边炸开,他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回溯到了凌晨,更不会再被黑夜吐一身的..... 侯涅生直勾勾盯着黑夜的脸,眼睛都不眨一下,盯了足足好几秒,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发问:“我记得你晚上喝的是可乐.....吧?” 黑夜意识到侯涅生指的是什么,身体不可避免地僵了下,连眼底的血色也散去不少。 但转瞬间,他的身体恢复正常,眸底的血色也重新亮起。 “谁规定没喝醉就不能干坏事了的?”黑夜抬手将侯涅生的衣领解开,“我想对你干点坏事,不行吗?” 因为没有外人,侯涅生没将衬衫扣子完全扣起,黑夜解到他胸口下方的位置就停了下来,手再捏着领子轻轻一扯,脖颈下方的咬痕便完完整整的露出来了。 异能者的视力本就比普通人好上很多,再加上这个科幻电影的特效也十分炫酷,过不了几秒便会有极亮的光芒从黑夜身后闪过。 他清楚地看到,这个牙印已经非常淡了,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只剩些许淡淡粉色,乍一看下来,比起牙印,似乎更像是吻痕。 ”恢复得也太快了吧。”黑夜不满地嘟囔一句,张口用牙齿盖在这近乎吻痕的浅浅牙印上,而后用力狠狠咬了下去。 侯涅生已经确认黑夜没有喝醉了,便整个人彻底靠在沙发上,又稍稍扬起脖子,任由黑夜在他身上乱来。 见黑夜迟迟不松口,侯涅生轻声调侃道:“你是蚂蝗吗?还是真打算咬块肉下来?” 第33章 岌岌33 话音落下,啃咬的力道加重不少,瞬间就见了血。 黑夜抬头看向侯涅生,“啧”了一声,“大影帝,有时候你说话真的——让我非常想捅你。” “随你来,怎么开心怎么来,反正别去喝酒就行。”侯涅生抬手抹去黑夜唇上的血渍,“现在呢,想在哪里下手?” “我不。”黑夜抓住侯涅生的手腕,将他的手嫌弃地丢向一旁,却又俯身贴近这人,在他耳畔轻轻吹了口气,说话的语调低沉,充斥无尽的恶意,“我发现啊,现在这样可比直接拿刀在你脖子上划一下有意思多了。” “乖乖坐好,不准乱动,这是惩罚,谁叫你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年纪。”黑夜直起身子又重新低头,掀开侯涅生另一侧的衣领,在他锁骨的中间处又狠狠咬了一口。 片刻后,他抬起头满意地扫过自己留下的两个记号,又抬眼朝侯涅生挑衅地问:“你说那傅家大小姐要见到你现在这副模样,她会怎么样?” 黑夜指腹附在侯涅生锁骨间的牙印上,又来回摩挲两下,“大概率会气个半死吧。” “你很想让别人看见吗?”侯涅生问。 黑夜不假思索地回道:“不想。” 侯涅生身上的牙印要真被人看到了,大概率会坐实某些桃色绯闻,别的粉丝疯不疯他不知道,但他姐肯定要疯一阵子。 如果再要让他姐知道,这牙印是他咬的....... 黑夜已经不敢想象她姐会疯成什么样,最轻最轻,估计也要把她整个房子的娃娃都砸自己身上。 天知道许晔舟有多少洋娃娃,到时候,她是砸舒服了,自己收拾起来怕要几个小时起步。 黑夜在脑海中大致想了下那副悲惨的场景,下意识抖了两下,也便错过了侯涅生眼底一闪而过的遗憾。 这时,他听到侯涅生说了声“好”,单一个字听上去竟也有几分郑重的感觉,像是在承诺什么。 下一秒,侯涅生一手将黑夜搭在自己肩膀处的手握住,另一手则从后面揽过黑夜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瞬间抱在自己怀中,“放心吧,不会被任何人看见的。” 黑夜觉得侯涅生突然有点不对劲,眼皮子跳了跳,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大影帝,你老实回答我,是不是已经被人看见了?!” “陈荣那天给我送衣服的时候看见了。”侯涅生如实回道,“但他不会乱说的。” 黑夜挣脱侯涅生的怀抱,嘴角一扯,“你确定?!” 侯涅生沉默片刻,“他这人吧,思维比较欢脱,刚开始,因为脖子上那牙印,他对你非常不爽,在脑中幻想自己找到你,然后甩你几百万,让你离开我。” “再过一段时间,他又会慢慢说服自己,心想要不算了吧,管他小情人还是女朋友,反正我喜欢就养着呗,反正他谁都管不住,也没有那几百万甩脸,索性继续摆烂得了。” “最后......”侯涅生话说一半便顿住了,第一次觉得这个经纪人太过奇葩,他的心路历程也让人难以切齿。 “最后什么?”黑夜手捏住侯涅生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来重新看向自己,厉声催促起来,“你说啊,他最后到底会做什么?!” “他会自己洗脑自己,觉得我是找到了真爱并在心底祝福我。”侯涅生觉得这话实在太过丢人,视线移向别处不敢去看黑夜的眼睛,“祝福我的同时,他大概率还会好奇你到底是个啥样的人,幻想出一个接近完美的形象后,开始用影帝老婆,或老板夫人进行称呼。” 心灰意冷白月光。 金屋藏娇小情人。 完美影帝美娇妻。 黑夜:“.......” 挺有意思的心路历程,就是给他扣的马甲有点多,还竟是些一般人想不到的马甲。 难怪侯涅生说他的经纪人不会乱说,那人真要有这种抓马脑洞,现在应该已经发展到幻想他俩的婚后生活了,比如什么一胎二宝,影帝爹地..... 黑夜:“?!” 去你丫的,他是男的! 拿头生孩子啊,还是一胎二宝! 黑夜诡异地沉默下来,手也缓缓放开侯涅生的下巴,看向对方的眼神也一言难尽。 他从侯涅生腿上翻下来并快速逃离,生怕自己会继续受这奇葩脑洞影响。 “我本来不想说的,是你非逼着我全说完的。”侯涅生伸手想将人揽过来,“逃跑干什么,过来。” 不等侯涅生的手靠近,黑夜飞速移动到沙发另一侧,恼羞成怒道:“闭嘴!电影结束前,你不准碰我!” 侯涅生有些遗憾地收回手,安静坐在沙发一侧。 他选的是一部科幻末世电影,评分很高,特效也很壮观,里面的各种打斗同样惊险刺激,然而这些都是针对普通人来说。 不说侯涅生本身的经历就比这电影更加科幻,黑夜看了不久后也便开始兴致缺缺了,毕竟里面的有些场景他真这么干过,现在放在电影里演出来总觉得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看着看着,他的视线重新转到了侯涅生身上。 虽说侯涅生不能明确告诉自己,但黑夜笃定,这人绝对是名门望族出生,受过极高的教育和严苛的培养,即使这般随意坐着,也无法掩盖他那高雅的贵族气质。 哪怕这种高雅之下暗藏的是世人难以想象的疯狂与残忍,也依旧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反倒更加让人渴望窥探他的往昔。 而漫长的岁月又给他增添了淡然、孤独、还有沉稳......这些无形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流露在他周身,彻底掩盖内心的疯狂,转而化作危险而神秘的独特气质。 但现在,因为黑夜在这里,侯涅生又显得极其放松,那股将他与人世间隔开的疏离与危险消失不见,仅剩下的一点神秘也变得无比动人。 侯涅生像朵盛开的罂粟,神秘而妖艳,危险且带毒,对黑夜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让他上瘾,让他着魔。 但偏生这人又某些时刻行事如君子,宛若雪山之巅的白莲,稳重又温和,连拥抱都是克制和小心翼翼。 他矛盾到了极点,让黑夜总想看他恼羞成怒又轻易妥协的模样,又或者听他被自己撩拨后忍无可忍的那句“别玩火。” 然后......窥见这人伪装之下的真正模样。 黑夜算了算距离,往侯涅生那边移动些许,又抬腿整个人都坐在沙发上,最后轻轻往后仰倒,脑袋如他计算的那样正好枕在了侯涅生的腿上。 分毫不差,位置刚刚好。 侯涅生低头看过来,黑夜有些恶意地同他对视,又嬉笑一声,稍稍调整了一下位置,彻底觉得舒服后,便翻身继续看向荧幕中的科幻电影。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且无比自然,仿佛拿侯涅生当枕头这件事是理所应当的。 侯涅生同样只是对视一眼便继续看向荧幕,但等黑夜彻底在自己腿上躺好后,手却缓缓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黑夜眼帘抬也不抬地提醒道:“大影帝,电影还没结束呢。” 侯涅生反问:“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我说的是你不准碰我,没说我不能碰你。”黑夜回怼道。 黑夜嘴上这么说,但到底没再开口让侯涅生将手拿开,而后者也便顺其自然地继续将手搭在他肩上,手指还不时他的肩头轻轻摩挲。 侯涅生的头发很长且没有扎起,他这般坐着的时候发梢跟一小部分都垂在了沙发上,黑夜枕在他腿上,难免会碰到这些头发,隔着薄薄一层睡衣也能感觉到轻微的痒意。 黑夜又强撑了几秒,终于忍无可忍地捞起一撮,他将这撮头发勾在指尖来回转着圈。 玩了片刻后,黑夜又想起侯涅生不给自己拔头发的事情,笑着问道:“大影帝,真的不能给我拔几根头发吗?” 侯涅生低头看了眼,见黑夜捞着一大撮没有真要拔的意思,也便没把头发拽回来,再次强调道:“我说了,我的头发玩可以,但是不能拔,一根都不行。” “为什么?”黑夜恶劣地笑起来,“大影帝,不对,老古董,你原来这么封建保守呀,连根头发都舍不得拔给我。” 黑夜翻了个身重新躺正,正眼看向侯涅生的同时腾出一只手顺着他的衣摆伸了进去。 因为刚洗完又是在家里,侯涅生此刻穿的这件衬衫比平时大一码,显得比较宽松,再加上衣摆也没正儿八经理好,以至于现在黑夜很轻易就将手伸了进去。 黑夜的手从侯涅生的腹下开始移动,在他身上肆意摸动,把手能够到的地方全摸了一遍,期间还不忘如花花公子般,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最后,黑夜手划过侯涅生胸膛的时候还用食指指腹重重碾过他的乳尖。 那一瞬间,侯涅生的呼吸重了些许,他低头看了眼笑得如风流公子的黑夜,那笑容轻佻又带了几分挑衅。 侯涅生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又无奈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捏住黑夜的脸,“想怎么摸都行,但别太过分了,还是说,真想让我控制不住对你做点什么吗?” 黑夜的手继续在侯涅生身上随意游离,但因为他躺在侯涅生腿上,侯涅生还真不好主动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捞下来,只能默默受着。 过了不知多久,见黑夜还不打算将手抽出来,侯涅生似乎也有几分生气,但这生气也只是捏脸的力道加重一点点,“你觉得,我要真是个封建老古董,能让你坐在我腿上吗?更能让你像现在这样摸来摸去吗?” 他又轻笑一声,“要不要我现在把身上衣服全脱了,让你想怎么摸怎么摸,想摸哪里摸哪里。” 黑夜故作无辜地眨了下眼睛,终于把手缩了回来,“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拔头发?” 事实上,黑夜很清楚侯涅生并不封建古板,他与这个现代社会没有半个隔阂,和他相比薛诚才像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古人。 也因此,即使黑夜知道侯涅生真的活了上千年,潜意识里依旧把他当作现代人,完全没有半点抵触与违和感。 再者,侯涅生也毫不遵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时教条,大多数时候,他很乐于让自己在他身上为所欲为,即使过火了也是像现在这般用不痛不痒的方式提醒自己。 最重要的是,侯涅生告诉自己关于他身体秘密的时候,还主动让他砍了一撮头发下来。 侯涅生不是舍不得头发,而是单纯不给拔头发。 “为什么?”黑夜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就是不能拔头发?” “和异能有关。”侯涅生松开手,又轻轻抚摸黑夜刚刚被自己捏得微红的脸颊,“你知道现代的异能者和以前的,两者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是什么?”黑夜重新翻身,眼睛看向荧幕心思却全在侯涅生身上,手也不安分地重新捞了撮头发,“难不成像你一样都是个大杂烩?” “严格来说,我是个例外情况。”侯涅生的指尖依旧轻轻搭在黑夜脸上,“古往今来,异能种类随着不断有新的异能者觉醒而越发全面和精细。也因此,现在的异能者只会专攻一两种能力,运气好的话,加上特殊能力会有三种,而且至多的三种能力也存在一定关联性,古时的异能者则会更加均衡。” “或许单论某项能力,现代的异能者远超古代的,但综合到一起时,古代的异能者大概率强于现代的。” “单说你可能难以理解,我给你举个最典型的例子,元素型异能从本质上来说只有金木水火土这五种元素,但是发展到现在,风、雷、冰、尘、光.......等一系列本该属于五行的能力,也逐步成为新的单一元素。” “当一个元素型异能者只能使用冰而不能使用水时,即使冰只是水的另一种状态,人们也不会用水元素异能者来称呼这个人,而是冰元素异能者。” “你觉得,如果这样的两个异能者打架,谁更有胜算呢?” 毫无疑问,是水元素异能者。 黑夜懒得回答这个问题,而且但比起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他更好奇憨憨是什么情况。 周泽锦是水元素异能者,按照侯涅生说的,他应该只能用水才对,然而不单单是水,冰、雾,霜......等一系列和水相关联的能力他都能用。 他会被定义为水元素异能者,只是因为上述元素的本质形态都是水而已,而他的特殊能力【血缘】虽说需要以自身鲜血为媒介,但本质上却也是与水毫不相关的单体追踪类能力。 真如侯涅生所说,比起现代的异能者类型,周泽锦应该被划到古代的去。 而然单是一个周泽锦,黑夜又无法反驳侯涅生的话,因为总局里还有一位符合侯涅生论述的异能者。 特殊行动队三队的颜司,因为以前黑夜的某次实战演习由他担任副官,黑夜也便清楚了他的能力。 颜司,电元素异能者,特殊能力【电感】,借由电流在一定区域内形成绝对的动态感知网。 两种能力按照五行划分,颜司应该被称为金元素异能者,但他偏偏无法使用金元素,别说凭空变金子了,连隔空取个金属勺都做不到,所以颜司的异能是电元素,而非金元素。 两者和侯涅生说的完全矛盾,绝对有一个是特殊的。 再联想周泽锦战斗状态下的模样,黑夜百分百肯定特殊的那个是憨憨。 黑夜见过战斗状态下的周泽锦,与他平时的阳光天真截然不同,战斗时的他冷漠、强大、仿佛天生属于战场,运筹帷幄且游刃有余,像很多古装剧里在青年时期便奔赴战场,从此一战成名,战无不胜的天才将领。 古装剧,古时...... 第34章 岌岌34 “在想什么呢?”侯涅生见黑夜迟迟不回答,忍不住出声询问,“还是说已经听够了,不想再听了?” “没有。”黑夜沉默片刻,没能将心底的疑惑压下,便索性直接问了出来,他问:“大影帝,你说的这种情况就没有例外吗?” 侯涅生下意识道:“什么?” 黑夜补充道:“就是按照你的分类,某个异能者应该属于古时的,但偏偏他又是现代人。” 侯涅生沉默一瞬,嘴唇一开一闭,吐出一个大字。 “我。” 黑夜:“?!” 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你算哪门子的现代人啊!”黑夜手指勾紧,用力拽了下侯涅生的头发,“你自己实际年龄多大,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下一秒,他又将手指松开,“我说认真的,你正儿八经回答我,不能说的话就直接说不能说。” “这倒不是不能说的。”侯涅生转而认真回答道,“我说过异能的种类是因为不断有新的异能者觉醒才越发全面和精细的,而异能的本质又是几种能量间的相互流通,这种能量作用于灵魂。” “肉体会生老病死,但灵魂不会,换句话说,肉体只是灵魂的容器罢了。只要本质的灵魂不发生任何改变,无论肉体这个容器换多少次,觉醒的异能也同样不会出现任何变化。” “玄幻一点来说是前世今生。”侯涅生趁黑夜思考入神之际悄悄将被他勾在指尖的头发拽了出来,“某个人在第一世觉醒了异能,即使后面几世都没有觉醒异能,当个普通人安然度过了一生,但某一世如果这人重新觉醒了异能,这个异能一定和第一世的完全相同。” “如果出现不同,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灵魂出现了变化,第二种则是异能者本身不知道自己还有某种能力,也便无法完全使用最初的异能。” 黑夜大致想了下,按照憨憨现在展现出的能力,他真正觉醒异能的时间,也便是所谓的前世,一定在很久很久以前。 即使没有侯涅生那么早也不会相差太远,毕竟那是正儿八经、涵盖了所有类型水的水元素异能。 再往深处想,黑夜跟侯涅生之间有发自本能的吸引,那吸引来自灵魂,而能量也作用于灵魂,也就是说他俩的能量几乎一样。 由此可以推测,他真正觉醒异能的时间和侯涅生差不了多少。 将这一发现放在侯涅生画的简陋衍生图上,可以说明两人在一个非常接近、又是上下衍生关系的位置上。 这一瞬间,黑夜不知为何有些庆幸,庆幸异能者的觉醒和基因没关系,不然他跟侯涅生以前便是..... 黑夜彻底拒绝继续想下去,不然他怕自己控制不住问侯涅生,自己今生这么想杀他,是不是因为以前他俩有什么血缘关系,然而侯涅生喜欢他,直接强迫他...... “你.......”侯涅生不知道黑夜在想什么,但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让黑夜要不还是别说了。 然而还不等侯涅生把话问出口,黑夜先一步语出惊人:“我俩以前有血缘关系吗?” 话音落下,两个人同时僵住了,黑夜没说是什么血缘关系,但谁都明白他说的有血缘关系是什么关系。 一时间里谁都没好意思开口,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侯涅生选的这部科幻电影正好还有点喜剧成分在里面,在主角印象已经死去的父亲其实并没有死,而现在正好播到两人相认的一幕。 于是这喜剧的一幕变成了戏剧,只听一个粗犷的男声喊道:“儿子,来,叫爸爸。” 侯涅生和黑夜对视一眼,彼此间,更加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电影里的主角没有叫,只听这粗犷男声叫得更大了。 “儿子啊,你记住,无论多少年过去,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哪有儿子不认爹的道理,是不是?” “快点,叫一声爸爸来听听!” 当听见主角害羞叫出那两个字时,侯涅生终于忍无可忍地先开口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虽然侯涅生问话的语气尽可能显得平淡,但枕在他腿上的黑夜却能感觉到,大影帝已经气得全身在抖了。 但凡不是他太过稀罕自己,自己可能已经被他当场扔出八百里开外了。 不等黑夜找个理由解释清楚,侯涅生眼眸也变成了金色,所谓的无形杀气在这夜总会般的昏暗屋子里,伴随各色的光影有了实质,并在逐渐酝酿成可怕的风暴。 “砰”一声,鎏金桌上的一个玻璃杯率先承受不住这杀气并炸了开来。 玻璃碎片朝四面八方迸溅却完全没伤到距离最近的黑夜,仿佛有道看不见的墙将它挡了下来。 黑夜听到爆炸声的时候,立刻分了点注意力过去,知道要袭向自己的碎片全部被挡下来了。 而本来处在风暴中心的他也半点事情没有,依旧安然地枕在侯涅生腿上。 黑夜重新看向侯涅生那双可怕的金色眼眸,非常确信这人已经不单单是稀罕自己了,用宇宙超级无敌稀罕来形容都不为过。 都气成这样了,不止没把自己撵下去,甚至碾碎个玻璃杯还没让碎片飞过来砸到他。 此时,侯涅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没有第二个玻璃杯再因此遭殃。 ”无视律法,随意嫖娼,封建地主就算了,现在又给我扣了个谋逆反亲的罪名.......还有什么罪行和高帽,你要不一起说完得了。” 侯涅生用一双金色的气极了的眼眸紧盯着黑夜,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与控诉:“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吗?” 黑夜无比心虚地别过眼去,“要不......你当我晚上其实喝了一种名叫可乐的酒,现在醉得非常非常厉害。” “是。”侯涅生依旧气得厉害,手完全不去碰黑夜,怕控制不住力道真给人丢到八百里开外,“凌晨喝飘了,晚上喝傻了,理智这东西,你可以不要,但不能这么丢了吧,还丢得那么远,我想塞都塞不回去。” “老实回答我,你到底怎么是得出这个奇葩结论还能直接说出口的,嗯?!” 黑夜现在枕在侯涅生腿上,感觉跟躺在断头台上没啥区别,而且马上闸刀就要落下了,不用侯涅生撵自己,他就非常自觉地坐起来,且直接坐到了沙发另一侧。 在侯涅生紧追过来的视线里,黑夜眼神飘忽不定开始四散游离,意识也上下颠簸到脱离躯壳,“可乐......气太多了,刚刚.....突然一下,把我脑子给不小心崩出去了,没脑子的话.......你要不就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了。” “砰!”一声,没有任何征兆地,第二个玻璃杯也碎了。 黑夜尴尬地望过去,玻璃杯直接碎成了渣,连指甲盖大小的片都没了。 “......额......”黑夜手指挠了下一侧的太阳穴,“大影帝,气大伤身,消消气,毕竟年纪摆......” 话说一半,黑夜说不下去了。 妈的,越说越歪。 “你要不还是别说话了,我还能勉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侯涅生的嗓音变得哑而低沉,“不然.....我担心桌子上的玻璃杯不太够用。” 黑夜:“.......” 确实,四个杯子就剩俩了。 按照现在的发展,也就他两句话的事。 话音落下,侯涅生又深吸一口气,彻底不再说话,屋子里将要形成的风暴也逐渐退散。 片刻后,黑夜感觉风暴彻底消失了,便小心翼翼地扭头望过去。 侯涅生坐在沙发的最边缘处,手肘抵在沙发把手上,托着下巴别过脸去,完全不给黑夜半点视线。 黑夜知道侯涅生不可能没察觉到自己在看他,不转头只是纯粹还在气头上罢了。 黑夜又眨了下眼睛,先不说别人能不能跟侯涅生有这般独处机会,可如果像自己这样来句超级加辈的话,以侯涅生的手段和能力,那人的祖宗十八代加在一起怕是都不够他杀的。 而现在,侯涅生会干坐着生闷气,仅仅因为说这话的是自己。 侯涅生这次显然是气狠了,黑夜就这般足足看了他一分钟,都还没有回头的,放在以往,他可能压根都没有托腮扭头这步。 “还生气呢,大影帝。”黑夜小声问。 侯涅生头也不回,“电影结束前,不准跟我说话。” 黑夜:“......”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他沉默片刻,起身离开沙发,又几步走到侯涅生面前,二话不说坐到对方的腿上。 侯涅生虽抬眼看过来,手却仍旧在托着下巴,这双绝美的桃花眼底也还残留浅浅的金色,“下去。” “我不,除非你消气然后重新看我。”黑夜伸手将自己的睡衣领子扯到一侧,露出小片白皙的肌肤,还有一小段凸起的锁骨,“别生闷气了,大不了我让你砍,不,让你也咬几口。” 侯涅生刚刚气成那样都没伤自己,黑夜真说让他砍自己一刀消气,估计剩下的俩玻璃杯能直接全碎了。 侯涅生望着黑夜没有说话,也没有半点要付诸行动的意思,依旧用手托着下巴静静看着对方。 黑夜歪了下脑袋,笑得眼睛微微眯起,手指也将衣领扯开得更大了,朝侯涅生再次发出邀请:“大影帝,咬出血都行行,咬几口也随你,反正......别再生气了嘛,我不喜欢你这种生闷气又不理人的样子。” 眼见自己不答应,黑夜大有把衣服都扒了的意思,侯涅生无奈轻叹一口气,终于坐直身体不再继续单手撑着下巴了。 他一手止住黑夜撕扯衣领的动作,另一手则抵在黑夜的后脑勺上将人快速朝自己推来。 侯涅生从来都不是一个温和的人,正相反,过去的他比现在的黑夜更加自我,张扬,高傲又不可一世。 只是这漫长的岁月让他将很多东西都舍弃,变得毫不在意,以至于披上了一层平淡随和的虚假表象,蒙蔽了所有人的眼。 他的强势看似不复,但这只是短暂的麻木,当一切重新变得鲜活,他会一如往昔。 而现在,这是一个他撕开些许表象后、用于惩罚和发泄的吻。 这是黑夜第一次觉得在侯涅生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愤怒,他周身流露的强大气场几乎要将人碾压过去。 黑夜逐渐有种濒死的错觉,恍惚之中思绪如坠深渊,他五指隔着衬衫死死掐住对方的肩膀,似乎想就此嵌入血肉之中,用疼痛迫使这人停下。 在这濒死的错觉要达到极致时,侯涅生终于放开了黑夜。 ”呼.......”黑夜剧烈喘息着,还不等这错觉彻底消退,侯涅生又惩罚似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很疼,但没有见血,没有任何腥甜味散开。 黑夜视线朦着水雾,侯涅生的面容也变得无比模糊,他只知道有双金色的眼睛仍在紧盯着自己。 这可怕的金色在逐渐散去,他听到侯涅生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好了,我消气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下一秒,黑夜感觉有只手在替他轻轻擦去泪水,很温柔,跟刚刚的行为几乎呈现两个极端。 “我是离经叛道了点,但还没有叛到那种奇怪的地步。”侯涅生的声音重新变得随性,温和,落入耳畔时带有明显的笑意,“下次别再想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了,或者.....想了也别直接说出来。” 黑夜任由侯涅生给自己擦去泪水,片刻后,有些疲倦地靠在他肩上,眸底闪过血色,不满地小声嘟囔道:“比如呢?” 侯涅生轻笑一声,随口回道:“杀过几个没脑子的无能皇帝。” 黑夜:“......” 你对离经叛道这个词是不是有点误解。 他又闭目靠在侯涅生身上休息片刻,再睁眼时,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刚直起身子想说什么,就听荧幕里那个粗犷的男声喊道:“儿子,别怕,爸爸来了!” 黑夜仅沉默了短短一瞬,便咬牙骂道:“你看你选的垃圾电影!” “换一个?”侯涅生笑着问。 “不然呢。”黑夜飞速从侯涅生身上下来,抬脚朝点播机器走去,“我暂时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他随便拨动两下,换了个封面十分搞怪的喜剧电影。 几秒钟后,还不等黑夜走回沙发,只听荧幕里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再下一秒,一个男声大喊道:“亲爱的!我终于当爸爸了!” 饶是侯涅生不计较了,也忍不住转头过来,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眼神看向黑夜。 黑夜:“......” 他立马转身背对侯涅生,“意外情况,我再换一个!” 黑夜认认真真挑了五分钟,为杜绝所有意外情况,最后直接选了个国外的恐怖电影。 等他坐回沙发上的时候,侯涅生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腿,“不过来继续躺着了。” 黑夜没有犹豫,重新躺过去,然后再次拿起一撮头发勾在指尖,嘴里也蹦出两个词,“大影帝,头发。” 第35章 岌岌35 侯涅生自然知道黑夜指的是什么。 他将手重新搭在黑夜的肩膀上,缓缓开口:“或许在现代的异能者中,诅咒、控制、厄运、又或者附身,这些异能会分散在不同人的身上,而在古时,这些异能有极大概率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很多异能在使用时都要满足某些必要条件,而想要发动我刚说的这些异能,往往需要目标人物的贴身衣服或身体部位,其中身体部位的概率大一点,而头发则属于最好弄到的身体部位。” “以前人们割发替首不是没有道理,一根完整的头发在某种情况下可以代替完整的身体,象征完整的命格,若是落到有心人手中加以利用,轻则成为傀儡和神志不清,重则逆天改命,祸连宗族。” “或许放在现代,这种事需要好几个异能者且有极高的配合才能完成,甚至基本不可能实现,但在以前,这是仅一个异能者就能做到的事情。” “虽说类似逆天改命和福祸倒转这样的事情,即使真能发动也需要异能者本身付出极大的代价,但这世间千百年来最不缺的是疯子,最不可低估的则是人心,当二者结合到一起,代价还是后果都会变得了无所谓。” 侯涅生顿了顿,“我以前吃过这方面的亏,具体细节记不清了,但不能拔头发是我的潜意识行为。” 他说完见黑夜还在用手指转着自己的头发,“你要实在想拔的话,就拔一根吧。不过你拿到任何地方检测,这根头发都不会告诉你我的实际年龄。” 侯涅生的身体可以说是处于一种非常奇特的定格状态。 换言之,假设定格的时间他身体是三十岁,那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是三十岁的状态,头发肯定也一样。 黑夜本身也没打算真弄根头发去博物馆里装疯子,或者去检测机构里当傻子,只是单纯好奇而已。 现在侯涅生这么一说,他反倒嫌弃地将指尖的那缕头发甩出去,“我才不稀罕了。” 此时,他眼睛盯着荧幕,脑子却在飞速运转,当荧幕中突如其来的大火将房子灼烧时,问:“大影帝,这房子也是这样吗?” 侯涅生沉默一瞬,又很快“嗯”了声,解释道:“这隔绝恶意的能力是古时某位异能者的异能造物,而他的异能因为某些必须的原因,已经彻底分散开来,变成好几个异能者的异能了,这些异能者更加专注于单项能力的发展和突破,即使将这些人重新聚在一起,都不可能再重新造一个出来了。” 黑夜问:“那个异能者没有前世今生吗?” 异能是和灵魂绑定的,如果有前世今生的话,理论上来说还是可以重新造出来的。 “没有。”侯涅生说,“他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他的语气自然且平淡,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黑夜非常不喜欢侯涅生的这种态度,还不等开口说话,后者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移到他的脸颊上,又轻轻蹭了蹭,打算将这个话题就此揭过,“你觉得,现在的异能强吗?” 黑夜没好气得怼道:“不强吗?” 侯涅生没有回答,或者说站在他的角度,这世间没几个比他强的异能。即便有,大概率也如许明渊这般,没有真正觉醒,不知该如何运用。 “也对,毕竟年纪摆在这里,这世上应该已经没有异能者比你强了。”黑夜用余光侯涅生,说话的语气很冲,“大影帝,在你看来,杀死一个现在的异能者,是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就简单呢?” “非要说的话,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侯涅生托着黑夜的脸颊,微微用了几分力道让他不得不正眼看向自己,眼神真挚而柔和,但同样充满疑惑,“为什么你觉得我会瞧不上现代的异能者,甚至还会随意杀死他们呢?” “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误解。”他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问:“不论前尘过往烟云,只凭此年短暂朝暮,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黑夜仔细盯着侯涅生的脸,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似乎真的在无比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良久,黑夜终于眨了下眼睛,“礼貌,疏离,随性,柔和.......如果可以,用完美这个词来形容你并不为过。” 说完他又忍不住笑起来,那笑容极其恶劣,“但这些都是假的,是装给世人看的,而真正的你和上面那些词没有半点关系。” “那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侯涅生问,“目中无人且万般不堪吗?” 黑夜坚定地吐出一个“不”字,说话的语气却更冲了,“我从未那么想过你,我是开玩笑还是说真话,你自己分辨不出来吗?” 侯涅生愣了一瞬,转而笑着说:“生气了?” 黑夜将侯涅生的手打开,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现在还枕在这人腿上,单纯因为这样比直接躺沙发舒服而已。 他重新侧过头去一言不发地看着电影,显然是什么都不想说,让侯涅生自己去想。 侯涅生想了想,问:“因为我拿古今的异能者做比较吗?” 话音落下,黑夜更加生气了,他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开始怀疑侯涅生这人是故意的。 “我没有瞧不上他们的意思,不管对方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我更不会去随意杀死他们。”侯涅生缓缓解释道,“刚刚问你这个问题也是和异能的发展与衍生有关,我......” “我没在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听着侯涅生越说越偏,黑夜终于气得转过头来,“我生气是因为你对待生死的态度,那副无所谓的样子,我非常非常不喜欢。” 侯涅生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在你听来,我完全不在乎生死,但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黑夜打断侯涅生的话,他抬手捏住侯涅生的下巴让这人只能低头看向自己,“大影帝,出生乱世让你见惯了血海尸山,漫长的岁月又让你看淡了生离死别,还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你悉知了异能、甚至是世界的本质。” “于是你彻底看淡死亡,不再珍惜他人,也不再爱惜自己,甚至不停寻求肉体的死亡。毕竟在你看来,肉体的死亡只是换了个容器而已。但对这个灵魂来说不是,每一次新生都伴随不同的家庭与不同的成长环境。” “我杀人无数且手段残忍,虽说都是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但谁知道他们的前世又是否为纯良至善之人呢,而今生变成这般又是否为家庭、环境、苦难所致呢。” 此时的场面无比可笑。 一个今生只活了二十三载的青年,居然在教导另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男人,教导对方何为生死,又该怎待生死。 而男人竟真低头垂眸,看向青年的眼神无比真挚,听得也似乎无比认真。 青年用手捏着男人的下巴,眸中闪过些许血色,态度强势且不容质疑,“以灵魂来说,他们没死依旧活着,但作为容器的肉体毁了,他们便在今生亲友挚爱的记忆里彻底终结。又有哪个亲友挚爱能知道这人没死,只是以血缘为枢纽的肉体烂了,用记忆为桥梁的感情忘了,他们之间也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是存在即为活着,遗忘同样也是死亡。” “因此杀了便是杀了,我不会掩饰这点,更不会解释什么,最多偶尔脑子清醒的时候,在心底念叨一句畜生下辈子就别当人了。” “但即便只是肉体,我也让很多人以遗忘的方式死去,某种意义上来说,我跟被我杀死的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们都是杀人犯,只是我比他们多了几分底线和良知,又甘愿接受此世法律和道德的约束。” “别这么说自己。”侯涅生低声反驳,“你跟他们不一样。” 黑夜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是在你记得一切的情况下看来的。” 荧幕正播放恐怖电影中,小丑装扮的疯子手持电锯大肆杀戮,无数人在尖叫、哀嚎、痛哭。 在那绝望的喊叫中,黑夜的眼眸彻底变成血色,他的声音与话语同样残忍,“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今生没有我的家庭,没有姐姐,我会如被我杀死的人们那般,成为一个违法犯罪且十恶不赦的恶人,我还会比他们更加疯狂和残忍,而刺入你胸口的匕首在第一次也便不会有半分停留。” 黑夜顿了顿,恶劣地笑起来,那笑意比荧幕里的疯子更加可怕,也更加疯狂,“大影帝,你这么稀罕我,面对那样的我,你会怎么做呢?一如现在这般温和纵容,将关于你的一切权利乃至性命都交给我吗?” 他唇瓣微张,伸出一点殷红的舌尖又舔了舔红肿的唇,“说不定那样的我会允许你睡我,然后一边享受你的服务,一边命令你毁灭世界,让所有人跟着我一起去死,那时候你会怎么选呢?” 黑夜在侯涅生开口时食指抵在他唇瓣上,打断了他将说出口的回答,“介于大影帝你的特殊情况,我再给你加两个条件,第一不存在如果,别说我不可能变成那样,第二,我的死亡为灵魂死亡,不可能再有下辈子了。” 他抵在侯涅生唇前的手指轻轻移开,用近乎命令的语气道:“对了,再加一条,你不可以说谎骗我哦。” 这是仙侠影视剧里最常见的问题,也是最残忍的一个问题。 问一个堪称最强的人,天下苍生和灵魂挚爱站在绝对的对立面时,他会选哪一个。 猩红可怖的恶意随着黑夜的话语缓缓四散,仿佛荧幕里死亡时溅射的鲜血喷涌到了现实之中,不祥和绝望的气息笼罩在整个房间里。 “别问我这个问题。”侯涅生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在全力压制着什么,以至于话语在脱口的霎那便散在了空气中,“我的回答有且只有一个,那个答案你知道的,我不想......” “我说了别骗我,但也没让你这么敷衍我。”黑夜再次打断侯涅生的话,松开捏住后者下巴的手,“大影帝,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手缓缓落下,看似仍旧安静枕在侯涅生腿上,但身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变得紧绷,似乎做好了起身抽离的准备。 “即便这人间不需要我,而我纵使心死也绝不背叛它。”侯涅生仿若察觉不到黑夜的紧绷,手悬在他的颈边做了个掐握的动作,“人间为家国,汝方作珍瑰,家国既毁,何以藏珍。” 黑夜其实很清楚侯涅生不会选自己,这是种没来由的直觉,就好像自己以往便问过他这个问题般。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当答案残忍揭晓的这一刻,他的呼吸还是瞬间凝滞。 他想要起身离开,可侯涅生的手几乎贴在了他脖颈上,仿若真的要掐死他一般,又或者只是在阻断了他逃离的动作,让他被迫躺在这里,用本该无比温馨的动作听完极致冰冷的回答。 侯涅生定定地看着黑夜,仿佛进入种奇妙的状态,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黑夜看到他眼眸在逐渐变作纯金色,而与以往不同的是,瞳仁也在变得尖锐细长。 “我愿我的珍瑰于家国中或闪耀夺目或敛藏光华,但绝不允许家国因珍瑰而遭受破坏与毁灭之灾。” 当变化彻底定格之时,这双眼眸已然该是人类有的,属于某种古老而危险的猛兽。用猛兽来形容其实并不准确,这双眼眸冰冷而神圣,没有半点属于人类的温度,却同样半点野兽该有的凶性。 此时的侯涅生似人而非人,似兽且非兽。 这不似人间该有的完美皮囊上,金色的兽类眼眸奇异无比,他的样貌同样极美又长发翩然,但偏生能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个强大的成年男性。 所有的一切都极端相斥,却又在这人身上完美相融。 黑夜看得无比出神,这一瞬间,他想,如果世间真有神明,那定是侯涅生现在这般模样。 侯涅生的手缓缓离开黑夜的脖颈,他的声音柔和含笑,但说出的话语却冰冷无比,仿若天地间最残忍的审判。 “倘若你真是那般模样,我将不再温和,也不会如此纵容你,你的匕首更没有任何机会刺入我胸膛,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你并毫不犹豫杀死你。” “这人间与你,我的选择只会是人间。” 黑夜的心口疼得厉害,似乎过去的他真的站在了人间的对立面,而侯涅生也真的如他所说那般,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 这件事仿佛真的发生过,以至于此刻即便没有了钳制,黑夜也只能安静枕在这里,仿若濒死般,最后再看侯涅生一眼。 是什么呢? 那个时候他的眼里会是什么? 是恋恋不舍?还是绝望不甘呢? “但是.....”侯涅生眼底的金色在缓缓散去,这尖锐的瞳仁亦在变得柔和,他牵起黑夜的手,牵向自己的嘴唇,“我会拔在除你所有爪牙,确认没有后顾之忧了再杀死你,那时的你若能在咽气前拿起匕首刺向我,我愿欣然接受死亡,与你一同魂飞魄散。” 侯涅生的眼眸彻底恢复原样,在黑夜的左手无名指末端落下一吻,“但好在只是如果,你绝不会变成那般模样,而我也不愿你再见我真正的模样。” 黑夜瞳孔振颤着印出侯涅生那含笑的面容,心口依旧疼得厉害。 “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现在的异能如何,真正的我又如何?” 侯涅生含笑的声音仿若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将黑夜濒死的意志重新拉回来。 随着思绪被强行转移,黑夜的心口终于不再那般疼痛,再次看向侯涅生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他直勾勾盯着侯涅生,没去想对方的问题,反而在思考起另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并且越想越歪。 黑夜比侯涅生矮半个头多,却非常喜欢低头俯视后者。 站立时,侯涅生会寻个稍矮的位置,让黑夜勉强高他一头,其他时间,侯涅生则能坐着就坐着,总归是让黑夜不用仰头看他。 这似乎是黑夜刻在灵魂上的习惯,而侯涅生也乐于如此,所以之前从未被察觉。 但当黑夜第一次枕在侯涅生腿上、仰视侯涅生时,他心底竟隐隐有几分不爽,会有把后者拽下来的冲动。 但刚刚,侯涅生回答问题时,除了心痛外,他的这种感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种非常怪异的欣慰感。 具体有多怪异呢。 黑夜轻微皱下眉,吃痛地回味片刻,又过了一会儿,他想到一句非常贴合的话。 吾家有儿,今已长成,为父再见,甚是满意。 而且那一瞬间,如果不是侯涅生正牵着他的手,黑夜觉得自己还能忍痛去拍手叫好。 “你怎么了?”侯涅生见黑夜的表情突然变得怪异,过于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又问:“你不会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吧。” 黑夜瞳孔剧烈骤缩,被心底的想法吓得猛然回过神来。 然而这栋房子能够隔绝恶意,当黑夜不需要再分神压抑那些糟糕的东西时,他强大的精神就变得非常容易放飞出去。 他刚回过神来,可看到侯涅生这张脸又重新恍惚起来,不是亲父子,难不成是......养父子? 第36章 岌岌36 “你......” 话说一半,黑夜突然闭嘴了。 “我以前不会是你爹吧?”这句话已经把侯涅生气得差点将他扔出去,还顺便碾碎了两个玻璃杯。 要是现在再问一句“你是我干儿子不?”,他怀疑...... 黑夜脑袋歪了歪,视线落在仅剩的两个玻璃杯上,玻璃杯碎不碎他不知道,但自己是肯定要被扔出去了。 “我什么?”侯涅生又用唇轻轻蹭着黑夜的手。 黑夜感受到指尖的瘙痒,将视线重新转向侯涅生。 他见过侯涅生了那双如野兽般的瞳孔,感觉对方像是开启了一种全新的形态。 侯涅生直勾勾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愉悦而鲜明,手将他的手牵着,放在唇边轻轻蹭着,这套动作放在人身上着实有几分怪异。 以至于黑夜现在看这人总觉得不太对劲,感觉就跟不是人一样。 渐渐地,黑夜的思绪飘得更远了。 侯涅生喜欢看着自己,喜欢用手蹭着自己,喜欢抱着自己,还喜欢亲自己的手...... 如果把这些事情换到动物身上,假设是一只狗的话,狗会注视喜欢的人,会用爪子扒拉喜欢的人,会时常贴着喜欢的人。 一般情况下,狗喜欢的都是自己的主人,会在主人伸手时舔主人的手,而主人摸狗的时候,狗狗会很开心,变态一点话,摸着摸着发情了也是有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狗不可能比人高。 难不成,他俩......以前搞的是人兽? 想法极其怪异,但用于现在的场景又非常合理。 黑夜:“......” 自己上辈子这么野吗? 侯涅生握着黑夜的手,再次询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他在问这话的时候压根没想到黑夜刚差点都给自己疼到昏厥,然后没过几分钟就能天马行空地想到这些东西。 “你以前......”黑夜犹豫了一会儿,尴尬地问:“是人吗?” 感受到侯涅生逐渐僵硬的身体,黑夜非常自觉地抽回手,立马坐起身子,逃命死地靠在沙发另一侧。 只听侯涅生用一种非常不解的语气喃喃自语:“我以前不是人,难道是畜生吗?” 比起质问黑夜,倒不是说他在问自己,问自己是如何给了黑夜这个奇怪的错觉,让他得出这个奇葩的结论。 突然他听到侯涅生更加疑惑地小声道:“好像.......确实不是人......” 黑夜:“?!” 完了,气到极致给大影帝气傻了。 荧幕里女主藏在一个无人的角落,紧张喘息的同时又接连不断地探头,确认可怕的恶魔小丑没有追过来。 整个房间都异常安静,只剩电影女主怎么压都压不住的心跳声。 电影剧情太过应景,让黑夜第一次将自己成功带入剧情。 不知过了多久,侯涅生终于清醒过来,他的声音和电影里的电锯声一同响起,“是因为眼睛吗?” 电影里的女主吓得瞬间打了个哆嗦,然后将自己缩到了角落最深处。 黑夜则正相反,差点就拔出匕首冲上去了,好在他因为换睡衣,装匕首的弹珠也被放在了屋里。 “嗯,你的眼睛......”黑夜重新坐下来,回想起侯涅生刚刚说的某句话,“那是你真正的模样?” “严格意义上说,我是动物型异能者,但因为身体的问题,我不能再拥有动物的形态,”侯涅生如实回道,“所以不同于常规的动物型异能者,我眼睛完全兽化时就相当于变成动物的形态,而且可能还会有......” “有什么?”黑恶问。 侯涅生眼睛直勾勾盯着黑夜,眸子略带金色,“坐过来。” “坐哪?”黑夜问,“腿上?” “嗯,坐过来。”侯涅生笑着说,“我想抱着你。” 黑夜:“?!” 侯涅生.....有点不对劲! 黑夜犹豫着没有第一时间过去,但察觉侯涅生起身的动作,他还是慢悠悠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跪坐到侯涅生腿上的瞬间,黑夜恶狠狠道:“我警告你,再像刚刚那么亲我,我就真不客气了。” “我现在没打算亲你。”侯涅生用手掐住黑夜的脸,稍稍用了几分力道,“我怕你再胡思乱想,然后语出惊人,哪天真给我气到把房子都烧了。” “我年纪大了,不能经常性受这种刺激,所以我要趁现在,把该说的都一次性说完。” “首先不要乱猜我的真身,那是一种不存在于现代的古老生物,不是什么金毛之类的大型犬科动物。”侯涅生的语气无比认真,“其次,关于我俩以前的关系,不管是亲的,认的,捡的,过继的,续弦的,领养的.......我非常明确地告诉你,我俩不存在任何形式的父子关系。” 黑夜眨了眨眼睛,不等说话,侯涅生又补充道:“强迫的和情趣的也不存在,我没有那么变态。” 黑夜想了想,确认他俩以前真不是父子关系,毕竟后者一下子把所有能促成父子关系的路径都堵死了。 他象征性点点头,又歪着脑袋做了个看起无辜的笑容,试图快点离开,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的侯涅生很不正常。 毕竟没人会用真身这种词来形容自己的动物形态。 “说完了吗,大影帝,说完话的,那我就先——!” 侯涅生一只手臂飞速揽住黑夜的腰,“我可没说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不然我让你坐过来干嘛。” 黑夜的腰肢劲瘦有力,但同样有几分纤细,侯涅生一只手便能轻易揽住,而他也显然没想到侯涅生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诧异的瞬间又错过了最好的逃离时机。 只见侯涅生笑得眼尾都有几分上扬,显得轻佻而魅惑,在昏暗如夜总会的屋子,他说话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而且谁规定,惩罚的方式只能有一种呢。” 他看向黑夜的眼眸在水波荡漾,那水中似乎飘满了粉色桃瓣,而这些桃瓣正在缓缓溢出,将这昏暗的房间变得靡色且暧昧,充满致命的蛊惑,让人无从抗拒。 不得不说,美男计确实是个好东西,而且.....确实有用。 黑夜被侯涅生看得心神恍惚,即便感受到这人的手正将自己的衣物向上掀起也没有移开视线。 他脑子里甚至冒出一个满是粉红泡泡的想法:不就是咬一口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黑夜这么想着,完全忘记了反抗,连本来有些紧绷的腰身都逐渐软下来。 他的视线紧盯着侯涅生,看到这人的唇瓣微微张开,又在不停靠近自己的胸膛,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你......” “侯涅生,我操你妈!你放——唔.......” 黑夜咬牙骂道,“你不是狗也绝对是狗的祖先!谁没事咬这里......唔.......” ...... 无论黑夜怎么挣扎和谩骂,侯涅生都没有松口,他的声音逐渐染上哭腔,还有一丝丝的恳求。 “侯涅生......轻点.......我疼.......” “我疼......” 这句话仿佛开启了某个阀门,侯涅生终于松开牙关不再啃咬,温柔地舔舐起来,和刚刚完全是两个极端。 黑夜有种恍惚间的错觉,胸前的疼痛似乎在逐渐消退。 几秒钟后,他确认那不是错觉,胸前的痛感完全消失了,而疼痛消失之后...... 黑夜咬了咬唇,细微的声音从齿缝间溜出又转瞬即消,终归没有真的叫出声来。 这时,侯涅生终于放开了黑夜,他瘫倒下去,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后腰上靠侯涅生的手臂支撑。 “你明知道什么东西该问,什么东西不该问,为何还非要这般折磨自己呢?” 黑夜听到侯涅生轻声问自己,他含着满眼水雾低头去看对方。 “我当然知道你疼,毕竟我咬这里就是为了让你疼,而且想让你疼得狠一点,但是......” 侯涅生的声音依旧很轻,可其中却压了数不清的情愫,在飘入黑夜耳中时变得无比沉重,瞬间就坠了下去,顺着耳道从肉体坠入到灵魂之中。 他听到侯涅生问:“再疼,疼得过心吗?” 疼不过的,黑夜很清楚这点,因为后者疼在了灵魂上。 而侯涅生远比黑夜更疼,他名为肉体的容器不会更换,于是这人的记忆永不间断,知晓往昔因何苦痛。 黑夜每一次提问都是在给侯涅生递去一把刀,让这人反复凌迟自己,思考该剜下哪块血肉,又是否能递给他;如果不能的话就丢掉,手握着刀静静等待下一次凌迟。 而黑夜若是发狠,将侯涅生逼得太紧了,这人便只能将本该丢掉的血肉与刀一同交过去,让他在得到血肉的同时一并被刀划伤,也便疼得厉害。 黑夜沉默着没有回答侯涅生的问题,眼睫轻颤似乎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他听到侯涅生轻笑一声,又略显无奈地说:“虽然我的大部分过去都很痛苦,但只要你想的话,我并不介意反复回忆,然后找到你想要的答案并想方设法将这个答案告诉你,但是......” “可有些答案无论我怎么改口,当你听到的时候,你一定会疼,还可能会疼得厉害。” “因为以前你不知道这点,所以我也没过多在意,但现在你知道了却依旧如此,甚至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侯涅生的声音听起来严肃,在黑夜朦胧的视线中这人似乎还皱起了眉头,“你对那种疼痛上瘾,换了另一种不见血的方式来自残和发泄,你认为只要不见血我就不会生气,让我拿你无可奈何的同时,你还能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对你来说,这是个一举两得的事情,对吗?” 疑问句,但侯涅生的语气无比肯定。 他又轻笑一声,那笑声如往日般好听,但此刻落入黑夜耳中却显得愠怒,“所以我生气了,而且比以往都要生气,我要惩罚你,要你疼,要你疼得厉害,并亲口说出来。” 某种意义上说,侯涅生这人比黑夜还要斤斤计较和伶牙俐齿,以至于当他较真的时候,黑夜便被怼得无话可说,也被怼得无路可退。 ...... 黑夜第一次不敢看侯涅生,甚至沉默了很久才找到个地方来反驳,他哑声控诉道:“这跟你咬那种地方有关系吗?!” “正常人会咬这种地方吗?你还说自己不是畜生?!” “是,你说我是我就是,行了吧。”侯涅生笑着应下,又抬手抚摸黑夜的脸颊,似乎这件事也就此揭过了。 黑夜顺着侯涅生的动作,将半睁开的眼帘缓缓闭合,眼眶中薄薄的水雾也积到眼角处,似乎要凝聚成新的泪珠并落下。 他闭着眼感受侯涅生的动作,以为这人会如先前那般,用指尖替自己抹去泪水。 谁想下一秒,他的眼角竟触到一个比手指更加温热的东西,那东西还带有些许的湿润和粘腻。 感受着呼在自己额间的鼻息,黑夜立马意识到那是什么。 而此时,伴随轻微的喉咙滚动声,侯涅生已经将他的泪水彻底咽了下去。 黑夜确认侯涅生现在真把自己当动物了,行为都和动物没啥区别了,至少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用这种方式给别人擦眼泪。 眼看侯涅生舔干净一边的眼泪还要再舔去另一边的,黑夜无比嫌弃地将人推开,“别舔了,说你是畜生,你嘴上答应就行了,不用再用实际行动证明了。” 他推开侯涅生又自己用手掌狠狠将另一边的眼泪擦去,“大影帝,你就不嫌脏吗?” “不嫌弃。”侯涅生将黑夜擦泪的那只手牵过来,在他掌上轻轻吻了两下,吻了两下后又张开嘴,用舌尖亲昵地舔了两下。 黑夜在手掌湿润的瞬间打了一个哆嗦,他确认现在的侯涅生非常不对劲,刚要把手抽回来,就被对方死死抓住了。 侯涅生抬眼与他对视,黑夜只觉这人的眸光无比炽热,像要将整个吞下似的,只能眼睁睁看他在自己掌中又落下一吻。 “侯涅生,你疯了?!”黑夜眼睁睁看着侯涅生将他的食指放入嘴里含住,震惊的同时不忘吼道:“侯涅生!你脑子出问题了吗?!真把自己当畜生了啊!” 显然,这句话成功唤醒了侯涅生仅剩不多的理智,他衔含黑夜手指的动作顿住。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黑夜,但依旧没有放开黑夜的手,“动物型异能者如果长期维持动物形态,再变回人类形态时会保留一点......” “这点我知道,会有点不适应或者说是后遗症。”黑夜咬咬牙,不可置信地问:“你现在这样,是所谓的后遗症?” “我跟他们不太一样,我......”似乎有些难以切齿,侯涅生又犹豫了几秒才道:“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从动物形态变回来时,我的认知会出现一点问题,会认为自己是动物修炼成精,可能说话和做事直接一点,但其实还好,影响不算很大,我能控制住的。” 黑夜:“......” 大影帝,你但凡把我手放开再说这话,我都愿意信你。 侯涅生又亲了亲黑夜的手指,“你暂时坐在这里,手也别抽回去,这样的话,影响会稍微小一点,不然我怕......” 侯涅生顿了顿,笑着补充道:“我怕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然后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黑夜:“.......” 他动了两下胳膊,到底没把手抽回来,只能看向侯涅生又眼皮子跳了跳。 他试探性问:“你控制不住的话,会想对我做什么?” 侯涅生蹭着黑夜的手背,说话的语气平淡却因一双过于勾人的眼眸显得放荡起来,“我想抱你、亲你、还想舔你和咬你,当然如果你允许的话,我现在就想和你上床。” 这一瞬间,黑夜的脸飞速红了起来。 看着侯涅生那近乎勾引的眼神,黑夜心底突然“咯噔”一下,这尼玛叫能控制得住?! 侯涅生又笑了笑,轻轻张开口,重新将黑夜的手指含住,用舌尖轻轻舔弄着。 黑夜:“?!” 大影帝,你有动物形态的时候到底都在用动物形态干什么! 为什么变回来之后跟发情了一样! 第37章 岌岌37 动物型异能者可以完全变成动物,但因为动物与人的身体构造和运动方式不同,即使变回人后也可能会留下某些习惯。 管理局有条关于动物型异能者的明文规定,除了战斗等必要情况,绝对不可以变成动物形态。 据说每一个条奇葩规定的背后,都会有一个更加奇葩的故事。 黑夜看到这条规定时也好奇过这件事,索性当场直接问了贝岑烟,后者没讲具体原因,但说了这条规定背后关于双胞胎童年的奇葩故事。 岑憬和岑琛这对双胞胎从小就喜欢抱在睡一起,但因为动作太过亲昵不像兄弟,再加上两人长着同样的脸,他们母亲每次过去看两人时总觉得不适应。 她为了防止两人以后真的长歪了,便开始严厉禁止二人睡在一起。 可惜双胞胎异能觉醒得早,两人几乎是一起觉醒的,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变成动物了。 岑琛也不知道从哪里想的鬼主意,觉得人类形态不可以的话,那动物形态总可以了吧。 他瞒着所有人用过年的大红包定了张超大的宠物窝,比正常的双人床还大,而且加绒加厚加高还有围边,足够一只鹰和一只豹缩在里面睡觉,翻滚和嬉闹也不会摔到外面来。 岑琛干的这件事让贝岑烟差点代替母亲将他打死,如果不是岑憬死命拦住,他当时就该转世投胎了。 因为这件事,母亲认识到了岑琛的决心,纠结一段时间就重新同意双胞胎继续一起睡了。 但岑琛觉得宠物窝不能白白浪费,毕竟他把一多半压岁钱都用上面了,就撒娇让岑憬陪他在里面睡,而且还必须用动物形态。 岑憬自然是由着岑琛乱来的,贝岑烟则见爸妈都不计较,也便懒得再管了。 这件事直接导致双胞胎在思维认知的重要开发时期里基本都是动物形态,以至于十二三岁的时候,两人都差点忘记该如何走路。 岑琛还好一点,毕竟鹰也是用两只爪子站立的,但岑憬就不行了,他走得还没爬得快,而且重心非常不稳,走的歪歪扭扭,摇摇晃晃,跟两三岁的小孩差不多。 那段时间,贝岑烟每日都要在总局和自家之间两头跑;白天在总局训练其他异能者怎么适应动物形态,晚上在家里又完全反过来,训练两个弟弟怎么重新做人。 甚至她还要不定期跑到老宅那边的大山上,在后山徒手抓黑豹和上树逮白鹰,好在双胞胎一般都待在同一棵树的上下两端,找到一个基本上就找到另一个了。 因为不能让普通人知道异能者的存在,所以当老宅的人看到贝岑烟一手一根绳子,分别在两侧牵着鹰和豹这两种危险动物时,都认为她是一位非常厉害的驯兽师。 这一幕还被一位到贝家老宅做客的老者看到了,那老者的地位和贝老爷子差不多并且临近八十大寿。 两个月后,十九岁的贝岑烟被迫以驯兽师的身份参加了老者的八十岁大寿,并让十二岁、动物形态的双胞胎弟弟们表演了跳火圈和丢飞盘。 那次事情后,贝岑烟还被另一家的人看中了,让她明年他家老人过大寿的时候也来表演。 贝岑烟感觉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第二天就对外宣称已经将那两动物送动物园了,拒绝再登台进行任何形式的动物表演,私下则严厉禁止双胞胎变成动物,除非他们彻底学会如何重新做人。 之后,贝岑烟还写了篇长达二十万字的论述和总局控诉动物型异能者长期维持动物形态的危害,而后成功出台了动物型异能者除战斗等必要情况,绝对不可以变成动物形态的这条规定。 虽然这条规定至今都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毕竟当事人岑琛现在还经常变成鹰在晚上飞出去找岑憬。 黑夜也知道这点,只是...... 别人从动物变回来是不会用两腿走路,侯涅生从动物变回来是抱着自己又亲又舔。 他看着侯涅生此刻异常熟络的动作,实在难以猜测这人以前有动物形态的究竟都在做什么,认知出现偏差不说,居然还想睡自己,还他妈说得这么明目张胆! 至于他自己...... 黑夜突然变得不安起来,他以前不会真的玩得超级野吧?! “够了吧。”黑夜忍无可忍地拽起侯涅生的头发,强迫后者停下亲吻的动作与自己对视,“差不多行了,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吗?”侯涅生笑着问。 黑夜咬牙反问道:“不过分吗?” 侯涅生沉默了一会儿,视线逐渐下移,落在黑夜胸前,确切地说是落在他未被啃咬到红肿的另一侧凸起。 黑夜顺着侯涅生的视线望过去,呼吸瞬间重了几分,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你想都不要想!不可能!” 他见侯涅生还不死心,发狠道:“是你自己变成那种形态的,跟我半点关系没有,我现在能同意一直坐在你腿上,还让你抱着我手舔,已经够意思了。” “大影帝,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我刚刚不愿意回答你的问题,不是怕伤你的心,事实上你知道答案的,甚至你也不会允许我选你。”侯涅生抬眼看向黑夜,语气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如果我真的选了你,你可能会当场打电话给管理局,你会将我的身份告诉他们,并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将抓住,然后关押、拷问、甚至想办法杀掉我。” 黑夜一愣,脸上的怒意也少了几分,此刻的侯涅生比起以往可谓相当直白,他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以至于彻底暴露出他很了解黑夜这件事。 侯涅生对他的了解,真的是......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黑夜愿意隐藏侯涅生的秘密,把这人划成自己的所有物,一是为了找到所谓的丢失之物,二是因为那种本能的吸引,他挺喜欢这人待在自己旁边的。 毕竟没人不喜欢好看的东西,但这一切所有的前提都是侯涅生没有实质性的危险。 过去黑夜只知道侯涅生很强,而随着越发深入了解,他确定侯涅生不单单是强了,他担得起最强二字。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异能者,如果想做什么坏事,简直不要太容易。 某种意义上,侯涅生和定时炸弹没有任何区别,而且还是足以毁灭世界的定时炸弹。好在黑夜确定这个炸弹是哑的,绝不会哪天突然爆燃。 可是这一切都建立在黑夜有良知和底线上,黑夜愿意遵守社会规则,长期压抑自我,会如侯涅生所说的利用他,但绝不会让他去违法犯罪。 但如果,下辈子的黑夜真的长歪了,要用侯涅生去毁灭世界呢? 于是,今生的黑夜问出了这个残忍的问题并逼迫侯涅生给出准确的回答。 侯涅生若是选了黑夜,黑夜会当场离开并联系贝岑烟,将侯涅生的一切脱口而出并想方设法在今生杀死他。 “当然,你现在还想那么做的话,我没有任何意见,也不会去阻拦你。”侯涅生定定地看着黑夜,此刻他的言语太过直白,也太过真诚,“我会看着你打电话,听你跟他们说关于我的一切,然后把你抱回到我腿上坐着,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你,坐在这里,然后安静地等他们过来。” “我会如你所愿地接受束缚,什么都可以,但是唯独刚刚那个问题,你千万不要再问了,或者说,你不可以问我任何一个与这人间作比较的问题。” 黑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为什么?” “在过去,有很多针对灵魂的能力,其中有个类似誓言的能力,除非灵魂死亡,否则永远不可违背。”侯涅生顿了顿,似乎在想究竟这件事能不能说。 过了几秒钟,他继续道:“我的灵魂上就有一个这样的誓言,我以前心高气傲,不可一世,有个人担心我日后会成为祸害,便强迫我用灵魂立下了誓言。” “我永远不可背叛人间,任何妄图让我背叛人间者,我必会将其毫不留情地杀死。” “你可以让我选任何东西,但这人间不行,事实上,那个人完全是想多了,这人间即便不爱我,但也曾真切地生养过我,将我的灵魂孕育出来并就成功降生于这人世间,所以无论有没有这个誓言我都不会背叛人间,但因为多了这个誓言......” 侯涅生牵起黑夜的手来回蹭着,直白的言语中多了几丝后怕,“如果我刚刚没控制住,你现在已经死了,知道吗?” “我会.......我不想那样。” 侯涅生突然改口,眼帘低垂下来,第一次让黑夜听到明显的感伤。 “现在的人间很好,几经风雨终于迎来了长久的和平与安宁,我能在这人间好好活着,但是没了你的话,对我来说,它始终还是没意思,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 黑夜怔愣地看向侯涅生,终于明白为什么侯涅生在听到这个问题时会显得不正常了,哪怕全力压制还是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模样。 这誓言作用于灵魂,迫使侯涅生展现真正形态的同时,还在要求他杀死问出问题的黑夜。 但凡侯涅生没控制住,黑夜现在尸体都凉透了,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死的。 某种意义上,侯涅生确实应该很生气,但是...... 黑夜与侯涅生对视一眼,见后者的视线又开始往自己胸上移,将还被掀在胸口上的睡衣飞速拉下,彻底阻隔了侯涅生的视线,“不行!我说了你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侯涅生问。 他的语气听起来竟有一丝委屈,“我都说了让你别问,你还偏要问,我会变成那副形态也都是你的问题,你就不该负责吗?” 黑夜听着这话差点就松口同意了,他刚张开口就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差点又上这人的当了。 妈的,这家伙说话直白就算了,还老是诱惑自己。 黑夜无比确定侯涅生以前有动物形态的时候绝对没干过什么好事,他咬牙切齿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因为你会跟个畜生似的用牙齿咬我,而且还咬得很疼。” “那我不咬,只舔呢?”侯涅生问。 ”我不会弄疼你的。”侯涅生突然抱紧黑夜,头抵在他肩头低声道:“我不会弄疼你的,我不想你疼,我保证我只会让你舒服。” 黑夜:“?!” 大影帝,你以前究竟在用自己的动物形态做什么? 认知错误和说话直白就算了,为什么脑子里都是这种这些带颜色的东西!? 而过去的自己....... 黑夜此刻拒绝想任何关于以前的东西,他现代人的思想不允许自己玩这么野的事情。 “滚!”黑夜脸红得不能再红了,“现在立刻——!” “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不会强迫你的。”侯涅生依旧靠在黑夜肩头,“没有你的允许,我什么都不做的,但至少.......让我抱着你,抱着你就好了。” 黑夜:“.......” 呵,男人。 “但是.....”侯涅生双臂环住黑夜的腰,将人稍稍抱起来,仰视黑夜的同时笑着呢喃道:“真的什么都不可以吗,吻你也不可以吗?” 他一双桃花眼笑得微微眯起,里面荡漾的水波似乎都成了粉色的,直白盯着黑夜的同时那水潭也映着黑夜的面容,他似乎满眼都是自己,让人实在无法拒绝。 黑夜:“!!!” 大影帝,你知道自己撒娇的时候杀伤力多大吗? 黑夜被这样的侯涅生看得出神,事实上,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侯涅生。 侯涅生活得太久了,他的喜怒哀乐都变得无比寡淡,即使是面对被他称为特殊的自己,这人的情绪也被控制得很好,他沉稳而内敛,喜怒哀乐皆是收放自如,以至于他的话真假参杂,让人难以分辨。 但此刻的侯涅生不同,他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这让他的言语和行为都变得直白和坦荡,几乎把所有的真诚和爱意都写在了脸上。 黑夜无需再花心思分辨这人的话是真是假,又有几分真心。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如他所说,将所有选择的权利都交给了自己。 “可以亲我。”黑夜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红着脸小声说:“可以亲我,也可以舔,但是不能咬,我不想.......” “我不会让你疼的。”侯涅生笑着放开黑夜,伸手抚摸着黑夜的脸颊,又仰头吻了上去。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吻,和以往的惩罚和奖励不同,没有任何遮掩和借口,单纯在为了喜欢和爱意而亲吻。 良久,一吻结束。 侯涅生抬手再次将黑夜的衣服掀开。 “唔......” 如侯涅生所说,他不会咬,不会弄疼黑夜,只会让他......舒服。 黑夜的脖颈高高扬起,在昏暗的光影下像是仰首的天鹅,眼眸之中再次泛起薄薄的水雾。 他发出几声细微的呻吟,意识也跟着灼烧起来,理智在逐渐涣散,似乎飞出了体外,飞到遥远的云霄。 真的很舒服,黑夜想。 紧跟着,他脑海中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如果真跟侯涅生睡了,这人肯定不会让自己疼,只会让他舒服。 这想法转瞬即逝,还将黑夜飞入云端的理智也逐渐拉了回来。 侯涅生成熟而稳重,游刃有余又收放有度,只要黑夜答应下来,这人会是世间最完美的恋人,再寻不到第二个替代品,这世间无人可代替他。 但这只是现在的侯涅生而已,过去的他并非如此。 黑夜不知道侯涅生最初的名字和身份,可通过这短暂的相处,还有灵魂上的喜怒哀乐,他能想象这人以前究竟是什么样。 真正的侯涅生肯定和现在的自己很像,可不同的是....... 第38章 岌岌38 “你有心事。”侯涅生突然出声打断黑夜的思绪。 他抬手抵在黑夜的后脑之上将人朝自己推来,又在黑夜的脸颊一侧落下一吻。 他问:“在想什么呢?” “如果你有想问什么的,不要憋在心里,直接问就行了。”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我都会告诉你,但我不能告诉你的,也不要再自虐般刨根究底了。” 侯涅生直白而灼热的话语洒在黑夜的耳畔,弄得黑夜又轻颤了两下眼睫,也让他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由于后遗症造成的认知偏差,比起人类,此时的侯涅生认为自己是某种动物,所以先前才会说出那些奇怪的话来。 这一认知偏差让他的言语和行为都变得直白,毫不掩饰自己长久压抑的感情。 虽说行为比平时出格了很多,但他的言语也同样直白,根本不会去说谎,心里怎么想的他就怎么说出来,黑夜无需再去判断这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某种意义上说,现在是黑夜问问题的最好时机,错过这次机会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 “你的动物形态是什么?”黑夜问。 不等侯涅生回答,黑夜又道:“别直接说,让我先猜一猜。” 让侯涅生直接回答了的话,能套到的东西就太少了。 黑夜仔细思考了一下,那是一种不存在于现代的古老生物,证明在人类的认知里有这种生物,但却无法用任何手段证明该生物的存在性和真实性,比如什么神兽凶兽之类的。 黑夜又想了下,随便说了一个词:“饕餮?” “不是。”侯涅生回道。 黑夜又道:”穷奇?” 侯涅生:“.......” 那么多不存在于现代的生物,为什么非说这些不好的。 “也不是。”侯涅生再次否定。 他笑了笑,眉眼间却多了几分嫌弃和厌恶并且毫不掩饰,“你就不能猜点好的吗?为什么会认为我是那两个杂碎呢?” 黑夜:“?!” 卧槽?! 我随口编的东西还真存在啊,而且听侯涅生的口气好像还认识他们....... 黑夜眼皮子跳了跳,试探性问:“能具体说吗?” “可以。”侯涅生说,“在现代人看来《山海经》或者《聊斋》之类的,里面的生物都是编撰的。但在很久以前,有些却是真实存在过的异能者,即使肉体和灵魂都被消灭了,他们留在人们心中的可怕记忆也不会消失。” “这些记忆在人们的代代相传里逐渐变成了虚构的存在,再加上后世人们的想象,便创造出了各种各种的怪物,把这些东西编织成册就有了现在的各种奇幻生物,所以《山海经》之类的,内容有一部分是假的,来自人们的想象,又有一部分是真的,只不过都被其他异能者彻底消灭了。” 黑夜知道侯涅生口中的彻底消失是灵魂与肉体一同死亡,他问:“为什么要彻底消灭呢?” “他们的异能非常恐怖,如果只是消灭肉体,而让他们的灵魂继续活着,定会在千百年后的某天再次觉醒,有些恶已经根植在灵魂上了,只要觉醒,他们肯定会做出非常可怕的事情,大概率会重复过去的人间地狱。” “我们不想让后人再经历这已经发生过的悲剧,就选择在当时有能力的时候将他们彻底杀死。” 话音落下,黑夜没有第一时间予以回应,因为侯涅生说了一个很重要的词——我们。 他也是消灭那些异能者的其中一员。 仔细想想的话,这件事其实没那么让人惊讶,现在有管理局,以前...... 黑夜下意识摸了下胸口,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便任由自己的思绪继续延伸。 以前有天衡山,但那时已经有了很多关于异兽的传说,那侯涅生的时代应该在更前面...... 再往前无论多少年,人间都是战争不止,硝烟弥漫,民不聊生,饿殍一片,生灵涂炭。 即使有太平安定,也会很快便终结,皇权至上,权利顶天,杀戮和死亡是永远的主旋律。 无论是之前的哪个朝代,都如侯涅生所说,他出生在一个很乱的时代,是踏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 而他和他的朋友们,在那个时代终结了很多十恶不赦的异能者,一如过去的天衡山,现今的管理局。 他们没有留下名字和功绩,那是不可被历史记载之事,然后先后死去,丢下侯涅生一人,他独自记得一切,继续朝前走来,直至走到今天。 “那穷奇和饕餮......所谓的四大凶兽真的都存在吗?”黑夜问,“你,他们又是怎么被杀死的呢?” 黑夜问完后暗暗松了口气,他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和痛楚,这证明自己以前和那些十恶不赦的异能者没有半点关系。 或者说那时候,也就是以前的自己还不认识侯涅生,两人相遇的时间要再稍微晚点。 无论是哪种情况,总归这个发现是好的。 “四大凶兽在那时候都是真实存在的异能者,而穷奇和饕餮我还熟得很呢,毕竟他俩都是我解决掉的。”侯涅生见了黑夜那有些好奇的表情,笑着问:“你看起来很好奇,是好奇我怎么杀死他们的呢,还是单纯好奇以前的异能者是什么样?” “有区别吗?”黑夜反问,“你还记得那么远以前的事情吗?” “记得。”侯涅生轻笑一声,那笑容有几分柔和和缱绻,他垂下眼帘,如数家珍般说道:“那时的一切,我全部记得,我要清楚地记得,永远都不能忘记。” 黑夜愣了下又瞬间反应过来为什么,那是侯涅生的青年时期,是他亲友健在、为数不多的快乐时期,这些记忆是他如今仅剩可用于追忆的东西了。 “突然那么难过做什么,没什么可难过的,生离死别是个人都会面对几次,我只不过比其他人多面对了无数次而已。”侯涅生突然掐着黑夜的脸,让对方直直地看着自己,他眼神真挚如光,“我过去确实看淡过生死,甚至还花了很久的时间去寻求死亡,但我早就不会那样了。” “我知道我珍视的人,珍视我的人,即便肉体死去了,他的灵魂依旧会看着我,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因我的行为而难过和哭泣,所以我比任何人都珍视生命。” “同样的,能让我记住的生离死别一定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即使他魂飞魄散了,肯定也不希望我日后提起他的时候难过和悲伤。” “再说了,造出这个隔离恶意的异能道具的家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死傲娇,总是跟我还挺不对付的,我要是提起他时大哭大悲的话,他怕是魂飞魄散了也要恶心得重新凑起来,然后再想办法骂上我几句。” 侯涅生又牵起黑夜的一只手放到嘴边轻轻吻了下,“所以别不开心了,想点开心的东西,比如你还想听我讲关于穷奇和饕餮的事情吗?” 黑夜点点头,“嗯”了一声。 侯涅生显然知道黑夜很想听,又故意卖了个关子,笑眯眯道:“我杀死他们的方式非常残忍,你确定自己接受得了吗?”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死在我手上的人也大多挺残的,而且......” 恐怖电影中女主的尖锐叫声传来,蕴含无尽的恐惧。 感受到身侧那可怕的红光,黑夜转头望过去,也不知道这部片子是怎么出现在家庭影院中的,血腥程度完全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荧幕中是一片挂了密密麻麻尸体的高达树林,鲜血缓缓滴落,渗在土壤中变成一种诡异而怪诞的图样,还有很多尸体被开膛破肚,体内脏器掉出来,一节节肠子也滑了出来,底端落在地上,根部还连接着身体,仿佛脐带般将濒死人与红黑的土壤母亲连接。 几个没死的人在那里绝望地低声哀嚎,在看见女主的那刻用最后的力气抬眼看过去,然后一双双因死亡定格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女主。 “有电影里这幕血腥吗?”黑夜头也不回地问。 侯涅生笑着回道:“没电影血腥,我没有那么暴力,比起直接折磨,我还是比较杀人诛心。” 黑夜被侯涅生这话勾起了兴趣,他重新转过头来,眼眸突然亮起几抹血色,“快说吧,大影帝,我很想听。” 侯涅生似乎很喜欢黑夜这眼眸里血色微闪的兴奋模样,又用手蹭了蹭黑夜的脸颊,指尖触碰到眼尾又轻抚几下才开始讲述。 “饕餮的兽形跟现在一些史书记载的差不多,但不同时的是,他有两张嘴,用于消化的胃部也是一张很大的嘴。他几乎什么都吃,上下两张嘴抢着吃,凡是被他吃掉的东西都会化作他的能量,为他提供无限生机,这导致他生命力异常顽强,哪怕被削成人棍都死不了。” 黑夜突然有种诡异的直觉,侯涅生肯定把饕餮异能者削成过人棍,不然他不会说这句话。 只听侯涅生继续道:“但是他的人形正相反,敛尽天下之财却也不能填饱肚子,无法吃下任何东西,瘦得只剩皮包骨,因为饥饿,他必须变回兽形来吃东西。” “兽形时,他能吃下东西,但本该用于消化的胃却被另一张嘴代替了,两者结合,导致他无论吃下多少东西都无法填饱肚子,甚至越吃越饿。” “我一开始不知道怎么杀他,索性直接去找他的兽形打了一架试试水。他挺弱的,没打几下就跑了,然后我就找到他并绑了他的人形,想看看在人形能不能杀死,可惜他人形的生命力也强的离谱,削成人棍之后依旧能快速长回来,我想试试这种再生有没有尽头,然后......” 侯涅生顿了顿,说:“我砍了几天几夜,砍下的四肢都堆成山了,结果还是能再长出来,我觉得没意思就没继续砍了,顺便还一把火把堆起来的四肢都给烧了,也就是这个时候,饕餮对自己被烧熟的血肉无比着魔,发疯似地要去吃,跟个蛆一样在朝肉山爬过去。” 黑夜想了一下那副场景,突然笑了出来,他看向侯涅生无比笃定地说:“你把他的肉给他吃了吧。” “嗯,我给他吃了,他也能真的吃下去,而且吃得非常开心的,一个瘦得和竹竿一样的人居然能把半山高的肉全吃了。”侯涅生继续捏着黑夜的脸,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还发现饕餮吃了这些肉后,自愈能力在下降,原本长出一只胳膊只需要半分钟,但吃完后却花了整整一分钟。” “那时候,我就知道该怎么解决他了,我绑了几个很厉害厨子过来,我在那里砍四肢,然后让大厨们轮流给他烧肉吃。持续半年左右,饕餮就吃得只剩个脑袋了,别的地方都长不出来了,可惜就那样了他还活着。” “因为他嘴巴要吃东西,不能动下巴之类的,我就只能把他脑子撬开来,给他烧脑子吃,结果没吃几天,新脑子长不出来了,我就把他脸皮剥下来了。” “我找来的那些厨师都不经吓,到后面都是我给饕餮亲自烧肉的,他因为能吃东西了嘴挑得厉害,一直说我烧得很难吃要别的厨师给他弄,第一次说好吃的是烧脑子,我几天做菜兴致还挺高的,尤其是炒脸皮的时候,还指望他能再夸一句。” 侯涅生的话语中是毫不掩饰的遗憾,“结果炒好之后才发现他已经死了,想想还挺遗憾的,我做饭那么好吃,他居然没吃上。” 黑夜:“.......” 突然觉得,和过去的侯涅生比,自己都能算是个好人了。 不对!! 厨艺,做饭,好吃?! 侯涅生的厨艺是拿人肉练手练出来的! 想到这点黑夜眼睛瞬间瞪大了,恶狠狠地看着侯涅生,有些反胃地控诉道:“你——,大影帝,你给我做饭的时候,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没有。”侯涅生笑着说,眼底的笑意无比鲜明,“而且所有东西都是你买的,你自己买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要还不放心的话,以后我做饭,你在旁边盯着怎么样?” 黑夜沉默了一会儿,在心中决定,最近一段时间都不吃侯涅生做的饭了。 他又看了看侯涅生有明显挑逗意味的笑容,更加坚定了内心想法。 良久,黑夜发现侯涅生只是含笑看着自己,开口催促道:“大影帝,继续啊,穷奇呢?” “介于你刚刚的想法,我现在很不开心,除非.....”侯涅生放开黑夜的手,靠在沙发上一手撑在上方,姿态颇有几分富家公子的轻佻模样,“你过来亲我一口,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说话间,他眸中飞速划过一抹金色,其中含带的锋芒,让这人显得张扬,又带了几分狂傲,再不似平时般内敛和柔和,有了几分他青年时期的模样。 这样的侯涅生鲜活无比,在昏暗的房间里仿若一个天生的发光体,让人见了便再无法移开视线。 黑夜在极近的距离看着此般的侯涅生,呼吸和心跳都慢了一拍。 哪怕只有零星分毫,他也借此窥见了青年时期的侯涅生,窥见到这人真正的模样。 黑夜无比确定,青年时期的侯涅生随性张扬,狂傲出挑,他锋芒毕露,强大恣意到不可一世,仿若世间无人可敌。 他行事风格会让人难以接受,离经叛道到一种孤傲的地步,或许只能用独来形容,会让人错以为他能毁灭人间并付诸行动,于是逼迫他用灵魂立下誓言。 但逼他立下誓言的人算错了,这样一个看似比恶人还恶的青年却偏偏有着些许良知和底线。 虽说那未必是善恶分明,嫉恶如仇,但他付诸行动且坦荡无愧。 那样的侯涅生,青年时期的侯涅生,肯定如此刻这般,会将所有的爱恨都写在了脸上,他光芒万丈,鲜活灵动,可惜...... 可惜那样的侯涅生,今生的黑夜只能在此刻的认知错乱里窥见零星半点。 而过去的自己...... 黑夜一时间对过去的自己又爱又恨。 “不想知道了吗?” 黑夜听到侯涅生笑着问,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试探什么,反问道:“我不亲,你便不会说了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侯涅生将黑夜彻底拉入自己怀中,在他额间亲了下,又无比亲昵地蹭着,“那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大事,你还这么感兴趣,我肯定会说给你听的,刚刚只不过单纯讨个吻而已。” 黑夜听到侯涅生又低声说道:“不想便不想,这种事情,我不会强求你。” 这一刻,黑夜听到自己内心有个如恶魔般的声音在反复低吟:看啊,他都这般直白坦荡都还会让着你,你始终没有见过真正的侯涅生,和过去的自己比,现在的你只是个替身。 他真正爱的和在乎的,只是过去的你而已。 而现在,你只是个替身...... 只一瞬间,黑夜的眼眸变成了血色,眸中流转的杀意近乎有了实质。 第39章 岌岌39 这低吟声越来越大,黑夜的眼眸瞬间变成血色,他挣开侯涅生的怀抱,眉头微皱地盯着对方。 “你怎么突然......” “安静!”黑夜捏着侯涅生的下巴,像是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人对峙,声音显得无比愤怒,“谁说我不亲你的,我不亲你,你打算让谁亲你!” “大影帝,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侯涅生在黑夜亲过来的那刻明白黑夜为何生气了,他眼底的笑意十分鲜明,对于黑夜那近乎发泄和警告的动作无比配合。 也因为这过于顺从的动作,侯涅生的脖颈下方和锁骨上又多了好几个牙印,每个牙印还都见了血,显然是气得不轻。 “牙口挺好。”侯涅生评价一句。 黑夜从侯涅生腿上下来,气得坐到沙发另一侧,刚走一步便被侯涅生重新拽了回来。 被迫重新坐在侯涅生旁边时,黑夜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放开我,我要去旁边坐着,现在不想......” “曾经的我不爱你,在过去我压根不觉得自己有爱这种东西,更别提爱上某个人了。”侯涅生轻声说,“后来,我独自走过了漫长的岁月,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什么是爱,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是爱。” 黑夜一愣,剩余的话瞬间噎在了喉咙里,他的心在一抽一抽地疼,侯涅生没有说谎。 “别因过去的自己而难过和生气,我欠下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侯涅生那含笑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苦涩,“真要难过和生气的话,也该是过去的你难过和生气才对。” 黑夜:“......” 侯涅生确实很了解他,而且知道该怎么哄他。 哪怕这话是假的,他刚刚真的有想扇侯涅生一巴掌的强烈欲望。 甚至,如果不是舍不得这张脸,他已经动手了。 “那你挺......”黑夜将差点脱出口的“贱”噎回去,毕竟这样会连自己一起骂了。 他沉默片刻,道:“你反应真迟钝。” “嗯。”侯涅生笑着应下来,“确实挺迟钝的。” “穷奇。”黑夜抬眼看过去,“大影帝,快点讲吧。” “穷奇从未使用过兽形,所以没人知道她的兽形是什么样,她的人形是个女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红颜祸水,她的能力和感情有关,任何一点对她的好感都会被无限放大,基本上男人只要看一眼就会爱上她,然后心甘情愿地付出,甚至会为了她的一句话心甘情愿送死。” “她异能最可怕的地方还不是这里,只是爱上的话还有些许挣脱的可能,倘若真正交媾,那么便再也没有摆脱的可能了,会彻底成为那女人的傀儡。” “因为这点,她身边有数不清的男人保护她,想要直接通过武力直接杀死她几乎不可能,我当时......” 侯涅生突然沉默下来,黑夜抬眼看过去,瞬间想明白什么,也跟着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用近乎捉奸的口气逼问:“你用美男计?!” 侯涅生点头的幅度小到几乎没有但还是没逃过黑夜的眼睛,他瞬间翻坐到侯涅生身上,又拽着侯涅生的领子将人推倒,肩膀靠在沙发的把手上。 黑夜坐在侯涅生身上,拽着侯涅生的衣领吼道:“你居然用美男计!?” “你怎么敢用美男计的!” “你怎么好意思用美男计的!” “你他妈对我都没用过几次美男计,以前居然对个女人用!” ...... 侯涅生趁着黑夜骂累了的短暂功夫里尝试辩解道:“我觉得我要是色诱你,你肯定把持不住,但这种因为色而产生的欲望不是爱,我不希望你以后因一时冲动而后悔。” 黑夜:“.......” 无法反驳,确实不太能拒绝。 见黑夜的表情不再那么愤怒,侯涅生又笑着问:“这么生气?要不然我以后天天色诱你?” 黑夜冷哼一声,挑了下眉,“你打算怎么诱?” “在你的房间躺在床上只穿浴衣等你,然后衣领开得很大,露到腰腹位置用一根腰带松松垮垮地系着,还要在手脚上绑几个金链子,营造出我是你金丝雀的错觉,让你有种想乱来的冲动,最后我会用眼罩把眼睛盖住,进一步放大你要对我为所欲为的想法。” 黑夜大致想了下那副场景,想到一半他的脸完全烧红了,嘴角的笑容极力下压也没压住。 “要不,我们现在先半实践一下?”侯涅生抬手,一根细长的金链子出现在他手中。 这链子灵蛇般飞速缠在侯涅生的双手手腕上,链子中间松松垮垮地搭在胸前,落在大片裸露的胸膛之上,还有些许部分与项链接壤,金银二色混在一起,象征所有权的黑曜石则静静躺在中间。 温热而白皙的肌肤就此逐渐染上情欲的味道,似乎在告诉另一人,他想做什么都可以,一切都理所应当。 侯涅生抬起手腕,冰冷而细长的金链也随之移动,他捏住链子的中间段又含入口中,而后伸出一点殷红的舌尖勾着金链。 他抬眼看向黑夜,眼帘轻轻开合一下,眸中多了几分水波,似泪水,也似情愫,因为衔含金链的动作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含糊,听起来竟是显得委屈,“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黑夜:“!!!” 卧槽! 黑夜吞了几下口水,面上尽可能保持冷静,心里则在不停地想,如果在一开始侯涅生就这样躺在他床上,自己拒绝的概率有多大。 思考片刻,黑夜艰难地别过脸去并从侯涅生身上下来,坐到沙发另一侧的同时又恋恋不舍地用余光继续打量侯涅生。 拒绝概率为零,当天晚上该办的就都办完了。 一时间黑夜不知道该庆幸侯涅生安分守己,还是该愤怒自己玩得变态。 “感觉如何,拒绝得了吗?”侯涅生坐起来身,手腕上的金链也瞬间消失不见,他笑着问:“以后还打算继续吗?” 黑夜轻咳两声,似乎恼羞成怒了,“说正事,然后呢?” “我只是演戏而已,装作爱上了穷奇,让她以为我很爱很爱他,事实上那个时候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也从未想过自己未来真的会很爱很爱一个人,从现在来看,我当时的演技其实很蹩脚,但穷奇动心了,所以她理所应当地认为我也很爱她。” “她邀请我做爱的时候,甚至带我去了个很美的庭院,只有我们两个,不准任何人跟着,然后......”侯涅生轻笑一声,又朝黑夜伸出手,“过来这边坐,不坐腿上也行,我想靠着你。” 黑夜深吸一口气,将刚刚心底的变态想法彻底压下,坐到了侯涅生旁边,他抬眼看过去,眸中闪过些许血色,“然后呢,你不会真.....” “我没那么无趣,我只有你一个。”侯涅生揽过黑夜的肩膀,想起那时的事情眉眼间多了几分不屑,“我毁了她的身体,用了很多酷刑,留下了数不清的疤痕,还在她身上剥了好几块皮下来,换了个些动物的再重新缝上去。” “我把她困在那个庭院里,喂了用异能做出的强力春药,之后又把那些皮寄给了所有和她睡过彻底无法摆脱她的男人,那些男人都在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接下来就是少儿不宜的一对数不清了。” “穷奇极其爱美,这也是她从不变化兽形的原因,因为嫌自己的兽形很丑,可惜她的人形也变丑了。这副模样还被爱慕者们看见了,一边交媾一边反复说着她好美。” “最开始,穷奇沦陷在性欲中不会有感觉,但随着时间流逝,她清醒过来,那些男人夸赞的话成了凌迟在她身上的一把把刀。” “她当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解除异能,然后解脱,要么继续。” 黑夜:“.......” 你以前会被人强迫立下誓言不是没有道理的。 “还有一点忘说了。”侯涅生补充道,“我还在屋里点了种只对男人有用的助性用的熏香,交媾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而穷奇的话,她比我想得果断很多,本来我以为她会活活累死的。” 黑夜心底突然“咯噔”一下,他会知道这么清楚,难不成...... “我要确保杀死穷奇这件事不会出现任何意外,索性戴个面具在院子里坐了七天,中间进屋换香的时候还会和穷奇说几句话,问她打算再撑多久,顺便再点评一下她的身体有多丑,最后出门的时候再补充一句我不爱她且从未动心。” “她撑了七天,每次都求我杀了她,我让她解除异能然后被这些男人杀死,或者就活生生被上死,反正我是不会脏了我的手的。” 黑夜:“......” 大影帝,杀人诛心都不能形容你了。 黑夜第一次觉得自己称得上良民,难怪之前侯涅生会开导他,说他都是些小儿科,没什么可难过的。 某种意义上说,幸好侯涅生出生在乱世,要是现代的话,怕是枪毙几百次都不为过。 “那后来呢,他们的灵魂你又是怎么杀掉的?”黑夜又问。 侯涅生说过他们是直接彻底抹杀了这些人,但是刚刚都只是针对身体的,全程没有提到灵魂。 “当时有人拥有抹杀灵魂的能力,所以彻底杀掉灵魂不算什么难事,但是......”侯涅生眉头轻皱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穷奇有个爱慕者的异能也和灵魂有关,那个能力让穷奇在死后,她的灵魂成功逃掉了,我之后找过穷奇的灵魂但可惜没找到,再后来......” 侯涅生眸中划过一抹金色,“穷奇的灵魂并没死。” 黑夜:“?!” 他同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穷奇的能力可以操纵无数人感情,让人因为一句话心甘情愿就去死。 而现在侯涅生跟他说穷奇的灵魂没死,换言之,她可能已经换了个容器重新活着,还没知道她会不会重新觉醒了异能。 如果没有的话还好,要是觉醒了的话,那...... 不对! 穷奇很可能已经觉醒了,而且很早以前就觉醒了。 黑夜猛地想起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穷奇能用一句话让人心甘情愿去死,而薛延说过,他的大嫂葛雅为了证明对一个人的爱,自杀过无数次,死前还身上还刻满了那个人的名字 ——谢翊川。 “大影帝。”黑夜的语气因震惊显得不真切,“你说.......”他瞳孔颤了颤,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性别不对,谢翊川是男的。 “嗯?”侯涅生见黑夜迟迟不说话,牵起他的手,“你想问什么?” “人会因为更换容器而改变性别吗?”黑夜问。 “一般情况不会,但肉体毕竟只是容器,而灵魂本身是没有性别的。”侯涅生想了下回道,“但是如果灵魂对初生的性别产生极度厌恶,那在更换容器时更换性别也有可能。” 对不爱自己的男人付出真心并被碾得粉碎。 极度爱美却被心爱的男人毁掉身体,用语言反复凌迟。 被迫和无数男人做爱,真正想做爱的对象却在外面看着。 到死只求心爱的男人杀死自己,结果对方嫌脏。 黑夜:“......” buff叠满,满得不能再满了。 换成他,下辈子也不想当女人了。 黑夜十有八九确认谢翊川以前就是穷奇了。 挺好的,侯涅生找到了穷奇的灵魂,黑夜也确定谢翊川是异能者,还知道了具体能力,堪称两全其美。 但是黑夜怎么想怎么不爽,他抬眼恶狠狠瞪了罪魁祸首一眼,恨不得直接从侯涅生身上刀块肉下来。 “突然问我这个,还一下子这么生气?”侯涅生无视黑夜要刀人的眼神,低头看向他,打趣道:“别紧张,你以前没当过女生,一直都是男生,当然了,就算你是......” “闭嘴!”黑夜忍无可忍地拽了侯涅生的头发,“你看看你以前干的好事!” 在侯涅生吃痛的表情里,黑夜将刚刚的猜测,包括薛延和葛雅等人的事情说了出来,直到说完才放松拉扯侯涅生头发的动作。 他继续用看罪魁祸首的眼神瞪着侯涅生,“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女人啊还是要靠自己。”侯涅生尝试将头发拽出来,可惜当场被黑夜发现并拽得更紧了,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笑着说:“与其指望男人保护,还不如自己努力变强,她但凡把心思放点在变强这件事,也不会撇去能力后弱得跟个蚂蚁没啥区别。” “男人都是只会花言巧语的大猪蹄子,是靠不住的,是不可信的,跟骗子没啥区......嘶——轻点!” 黑夜用力扯住侯涅生的头发,“你不是男人是吧?!” 侯涅生轻叹一口气,“虽然我知道是一个道理,但是比起男人,你用公的这个词的话,我会更有认同感。” 黑夜震惊地松开侯涅生的头发,感觉自己心口憋了股火却发不出来,“你这个状态要持续多久?!” 侯涅生想了下,“短的话十天半个月,长了的话,你得按年算,具体几年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有上千年没有开启过那种形态了。” 黑夜:“......” 穷奇活了,侯涅生疯了,完美地狱开局。 “你这样......能出去见人吗?”黑夜试探道,“控制得了自己吗?” 侯涅生现在认知出现偏差,他以为自己是某种动物变成的人,而动物很少会去掩饰自己的感情,于是他的情感变化非常明显,而且说话和做事也直白。 这种状态和和以往温和随性又淡淡疏离的模样实在是差得太多了,真要出去参加各种活动,十有八九会被人察觉异样。 “为什么不能去见人?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侯涅生反问,“对谁都控制不住,无差别发情的那是最低级的畜生,甚至连畜生都不如,而我不是,我只会对你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黑夜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侯涅生又轻轻蹭了下他,“别紧张,如果谢翊川真是以前的穷奇,那他的灵魂对我肯定有印象,跟他见一面就能确定的事情,到时候.....” “确认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黑夜打断侯涅生的话,“用以前那种方式杀死再次杀死他?” 侯涅生沉默片刻,才肯定地回道:“不会。” 这话比起回答黑夜,听起来更像是在警告自己。 黑夜的直觉告诉他,侯涅生刚刚其实想说的是会。 现在和以前不同,侯涅生要真那么做,触犯的法律可不止是一两条了,黑夜绝对会把他抓去关起来了。 而管理局那边,信息来源是侯涅生,还是他的亲身经历,一件发生在千百年前的事情,黑夜没办法直接上报,那和直接暴露侯涅生没有任何区别。 最重要的是,这只是猜测,还必须等侯涅生确定了才..... 黑夜无比疑惑,他问:“大影帝,你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见过谢翊川?” 谢翊川出道快十年,而且也不是不温不火的人物,两人怎么可能没见过。 侯涅生“嗯”一声,“别说合作了,我俩都没同框过,很多影视庆典,也都不在同一时段。” 他知道黑夜在纠结什么,又轻轻在对方身上蹭了蹭,“不用那么纠结,我马甲挺多的,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管理局都不会对我做什么,等我确定之后你直接跟他们说就行了。” “总局有人不干净。”黑夜有些嫌弃地推开侯涅生,心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他道:“你要是善恶不辨,凡事依我,哪怕不干净,我也会给你送进去,命令你在里面乖乖待着。可你不是,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那么做。” “大影帝,你只能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随意把你交给任何人,但是......” “但是什么?”侯涅生问。 第40章 岌岌40 黑夜沉默了很久,决定将有些话现在就说清楚,不然按照侯涅生现在的状态,动不动勾引一下,谁都可能先控制不住自己。 “我先回答之前的问题,回答你现在的异能如何,真正的你又如何。” 黑夜站起来,站在侯涅生面前,略微低头俯视着对方,眸中微微泛起血色,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在我看来,现在的异能已经很强了。” “有人以人为食,幻化比山高的巨蛇;有人可植苍天大树,致使绿色铺满城镇;有人可以镜子窥他人之苦痛,控人心之极恶;再或者,有人能联通次空间,容纳几层的人间地狱。” “还有那个钱壮,他的异能是血祭,可以通过杀人来获得他人的异能,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傻子,你觉得,他真的很好对付吗?” “并不好对付。”黑夜自问自答,“假如出手的人不是你,钱壮会造成无法想象的伤亡。” “可是,无论生死贫富,无关财权荣辱,即使你没出手,也会有人冲上去,不惜一切代价解决他。” “火龙灼世,燃尽阴霭,且行己善。骤雨天降,冰水霜雾,运筹帷幄。” “黑棘丛生,灵豹穿行。白风乍起,雄鹰展翅。千里寻踪,雪鸽有寄。” “还有很多很多的异能和异能者,但是异能是异能,异能者是异能者,异能的强弱好坏全由异能者的言行善恶而定。” “读心可窥人心而悉人性,但使用者明辨是非又严于律己。安抚能平心神而至新生,使用者亦医者仁心且广助四方。” 黑夜看向侯涅生,眼眸彻底变成血色,“大影帝,不,侯涅生,你走过他人未曾走过的岁月,也肯定见过史书不曾记载的光景。” “或许在你看来,所有的异能者并不强大,即使你从未表现出看不上眼,这仍是既定的事实。可你不止一次和我亲口夸赞过这个时代,夸赞这个时代国泰民安且善恶有终。” “而这个时代,是这些异能者参与建设并拼命守护的,单靠这点,他们称得上强大,而他们异能也在因此变得强大。” “这人间千百年,不缺疯子,不缺傻子,更不缺天骄与智者,缺的是看似疯子的天骄和妄作傻子的智者,还有千千万万,甘愿追随、不被或不可被铭记之人。” “古往今来,继往开来,终会有人以肉身铺路,借灵魂指向。” 黑夜眸中的血色亮得可怕,这是象征恶意的可怕色彩,亦是砥砺人间的鲜活光点,在灰黑的世界与无尽的阴霭中挣扎、痛苦、却永不熄灭。 “曾经的你也是如此,是那看似疯子的天骄和妄作傻子的智者,无论你是否自愿,但你曾兼济天下却不被赞颂,这是既定的事情,而当所有秘密解开时,我也能知道那个被你舍弃的名字与身份。” “我其实能猜到真正的你是什么样。” 黑夜抬手抚住侯涅生的脸,语气听不出是遗憾还是愤怒,“你高傲而强势,张扬又恣意,有仇必报且手段残忍,用现在人的话,你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 “可是你又还有些许良知和底线,不会完全颠倒黑白,然后随意滥杀无辜。” “过去的我肯定是见过那样的你,所以才会连灵魂都被吸引了,深刻地爱上你却又爱而不得。” “但这些,对现在的我不是,我不知道你姓甚名何,又为何让我爱恨不得,而你也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侯涅生。” 黑夜垂下眼帘,他觉得自己的心有几分疼痛,顿了顿才道:“你走过了千年的岁月,敛去锋芒和杀气,变得内敛而柔和,用一个截然不同的心境重新见到我。” “你变得收放有度和游刃有余,你的高傲成了傲娇,强势变为生闷气,有仇必报也成了腹黑的小心机,你会迁就我、照顾我、挑逗我、纵容我......而只要我肯答应,你会是这世间最完美的恋人,无人可超越你,而我也再找不到另一个替代品了。” “事实上,在这一个多月里,你确实让我悸动了无数次,我的灵魂渴望去答应你,但是我却不能如此,这很不公平,对今生的我与白日不公平,对曾经的我们也不公平,对你同样不公平。” 黑夜努力抬起眼,用一双猩红的眼眸直视侯涅生,他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委屈,说出的话又无比理智。 “所以大影帝,你只能是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随意把你交给任何人,但同样的,我也不会把任何人交给你,包括我自己。” “你可以抱我,亲我,甚至是咬,不可否认,我喜欢和你做这些事情,但我无法还做到最后一步,把自己真正交给你。” “我今生有爱我的家人和朋友,他们在意我,爱我,而我亦是如此,靠着他们我才没能真的走上歪路,倘若万物皆有因果,万事皆有始终,那我便不可能接受一个凭空出现的人。” “即使你的一切都在证明你爱我,而我的灵魂也在如此告诉我,依旧不可能,只有等一切揭晓了,我才能真正决定我是否爱你,而如果......” 黑夜没有再说如果什么,他的话已经足够直白了,直白到他自己的心都在疼。 “欸——”侯涅生轻叹口气,把黑夜拉进怀里抱着,又摸着他的脑袋,“不让自己疼两下,你是不好受吗?”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你可以按你所想地利用我,命令我,驱使我,最后抛弃我都可以。”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包括你自己,所以我清楚你在想什么,你从来都不需要纠结这种事,你无需纠结,守着你认为的底线就够了,我会离那条线远远的,绝不轻易靠近。” 侯涅生笑着说:“如果靠近了,你直接把我踹开就行,我自己会滚的。” 黑夜感觉额头又被亲了下,是一个很轻柔,很珍重的吻。 他听到侯涅生继续笑着说:“时间不早了,好好看完电影,然后什么都不要去想,安心地睡觉吧,谢翊川的那件事我会去想办法确认的。” 他的语气太过从容,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去,但不知为何,黑夜的心情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复杂。 片刻后,黑夜重新挑了部电影,毕竟刚刚一直都在说别的事情连看到哪了都不知道。 电影开始后,他如开始时那般枕在侯涅生的腿上,一只手指勾着侯涅生的长发,而侯涅生也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这场电影黑夜没看完就睡了,或许是因为这里没有恶意的干扰,他寻了难得清静,或许是因为枕在这里很舒服,他潜意识放松,又或者..... 侯涅生轻轻抚了下黑夜的脸颊,眼中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将黑夜抱起来,走出影院,走上楼梯,将他抱到房间里,放到床上又盖好被子,最后又给黑夜理了下额角的碎发,这才轻笑一声关门离开。 此时,这场持续三天的阴雨终于是停止了。 雨过天朗,月明星稀,侯涅生推门走到院子里,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冷得有些可怕,微风带着湿冷的水汽吹起长发并浸入躯体。 快入夏了,却如坠深冬,其实他一直在逆行,与盛夏背道而驰,主动朝那深冬走去。 他一如往昔那般疯狂和离经叛道,只是时间让他将这股锋芒掩藏起来,沉淀在心底让人难以察觉罢了。 侯涅生抬眼看向一侧的泳池,他想要冲进去游泳,然后再缠住什么.....他眸子突然变成金色,瞳仁也要变得细长却被强行压了下去。 下一秒,侯涅生手扶着额头,用力摇了摇脑袋,“真是......差点就控制不住了,明明很多话都不能说的,不能......” 他似乎在全力将自己错误的认知拉回正轨,过了一会,他的手臂垂下,抬头望着晴朗无云的夜空,喃喃自语道:“穷奇啊,要把你跟其他的也一同杀掉才行呢,而其他的.......” 侯涅生又回头看了眼别墅,视线定格在某处,似乎在隔着墙壁看什么东西。 那是存放隔绝恶意的异能造物的房间。 侯涅生似乎突然有了某种异常疯狂的想法,他笑起来,眸子亮得可怕,周围的树木无端被风吹起。 “算了,反正没人能再凑起来的。”侯涅生又摇了摇头,用一种自嘲的调侃说:“要是端木知道我想打开它,怕是真能气到想办法活过来,然后跟我大打一架吧。” “明明一次都没打过我,还天天看不惯我,老想着怎么打死我。”侯涅生自言自语,似乎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时光,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张扬,似乎在挑衅那个彻底见不到的人,“你要真能把灵魂凑起来然后来打我,我保证会揍你揍得比以往狠上千百倍。” 说着说着,侯涅生抬脚走到泳池边,看着盛满雨水,宛若深潭的泳池。 他道:“四舍五入,差不多的,偶尔放纵一下,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月光下,他的长发在水中如飘带般开来,游泳的动作流畅而优美,似乎天生属于水那般,一双金色的眼眸藏在水下,不时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带有一股属于野兽的杀气。 似乎这池中待着的不是人,而是某种古老而强大的神秘生物。 水波荡漾起来,最后如海浪般汹涌起来,又转瞬归于平息。 池中之物停止游动,不断下沉,如坠深渊,沉眠黑夜。 ...... 与此同时,汪宇航在自己家里用手机看着谢翊川的节目直播。 这个节目一月两期,开播时间不定,毕竟很多都是飞行嘉宾,直播内容是去一个到两个风景名胜或旅游胜地进行直播,表面上是记录艺人的游玩生活,实际上有谢翊川在,这和直播撕架没啥区别。 四月上旬的那期,在九号晚上结束了,结果可能时间太紧了,姚楠旗下的艺人在获得邀请权时,并没有邀请汪宇航。 而下旬这期是在今晚结束,然而因为有人任务很久没完成,拖到深夜才结束游戏环节,进入到投票总结和邀请阶段。 汪宇航眼睛紧盯着投票,就差自己一头磕进屏幕里了。 几秒钟后,最终结果出来,一位艺人以碾压式超过了姚楠旗下的,而她轻笑着开口,邀请了一位和自己在网上撕得火热的女艺人。 汪宇航又看了眼那明显不对劲的投票数量,气得从沙发上蹦起来,“黑幕!黑幕!明显是黑幕啊!气死咳咳——咳!” 他咳嗽两声又缓了缓,将手机丢到茶几上,踉跄着去浴室洗澡,嘴里还愤怒地嘟囔道:“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亏我还化好妆在这里坐等着,白费我半天力气。” 半小时后,汪宇航洗完澡有些疲倦地躺在床上。 他可没有侯涅生那种强到离谱的身体,平时也就一普通人稍强的水准,神降的代价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一有大动作就要咳嗽几下。 他打开微博看了看,各家混战愈演愈烈,再想到谢翊川那的那档直播节目,只怕有了这次的开头,接下来要彻底演变成某些演员背后大佬的金钱斗争了。 按照现在的发展,姚楠旗下的艺人没几轮就要被淘汰了,真要等那人邀请,汪宇航大概率只能等下辈子了。 而关于时代娱乐的这件事,其实汪宇航帮不帮都无所谓,岑憬从未硬性要求过,反而叮嘱他注意安全,但是......他就是莫名对岑憬感到熟悉,还没来由想要帮他。 汪宇航到底来自天衡山,知道的普通异能者多,他小声嘟囔:“我俩上辈子关系挺好吧。” 他又躺了片刻,然后坐起来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财产,算算一共有多少余额,够不够搞黑幕买投票的。 十分钟后,汪宇航看着自己的余额陷入沉思,说起来,时代娱乐好像很久没他工资了,再加上他还花钱大手大脚。 下山打拼十多年,表面风光无限,一看余额,五万不到。 汪宇航:“......” 搞个屁黑幕啊,再过几天,他饭都吃不起了。 他深吸一口,给允棠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的那刻,汪宇航故作委屈地哭喊起来:“允棠,我没钱了,我要饿死了,棠姐,救救我吧,我......” “天衡山出了点事,我正忙着呢,没空给你打钱。”允棠无情地打断汪宇航,“要钱找那家伙要去,他要不给,随便从他那里搬几个古董卖了,卖了的钱足够你买套别墅的。” “不用留情随便搬,想搬什么搬什么,那家伙要问就说我让搬的。” 说完,允棠毫不留情地挂断了。 汪宇航:“......” 府君真的不会打死我吗? 他纠结片刻,终是迫于现实的压力,给侯涅生发了条短信过去。 【府君,江湖救急,能借钱吗,大额的,这辈子不还的那种。】 信息石沉大海,府君压根没搭理他。 汪宇航心道:完蛋了,成孤儿了,真要饿死了。 他绝望地躺在床上盘算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活,算着算着,他听到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拿起来一看,是侯涅生发了两条信息过来。 第一条,是个地址,就在兴海市内,只不过在老城区江港区那一块儿。 第二条,【钥匙在门口第三块砖下面,里面的东西自己拿去卖钱。】 汪宇航:“??” 这话为什么这么耳熟啊。 他坐起来又小心翼翼问一句:【府君,有不能动的吗?】 侯涅生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泳池旁,一双金色的眼睛紧盯屏幕,片刻后才回道:【没有,随便拿。】 他甩了下身上的水,又拨了下头发,发间的水渍“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而后眸子又闪了闪,全身上下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干燥。 粘黏在一起的头发瞬间分散开来,在月光下散发晶莹的光芒,又如墨色的飘带般缓缓落下。 果然,自己就不该下去游泳,侯涅生想,差点没控制住逗逗汪宇航的想法,逗他说他上辈子的钱也没还,加一起快抵半个小国了。 他又摇了摇头,缓缓呼出几口气,似乎在想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良久,眸中的金色逐渐褪去。 侯涅生现在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他的认知出现些许偏差,认为自己是某种动物,这导致他在行事言语方面都有了不少变化。 以前很多事情,他只会想想,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去做,而现在......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就像黑夜形容的,这样的侯涅生直白而坦荡,他的情绪变得鲜活立体,不再那般游刃有余,也不再内敛柔和,多了几分青年时期的影子。 而青年时期的侯涅生比黑夜想象中还要狂,几分影子便足以天差地别,再加上接下来还要接触一个大概率是穷奇转世的家伙。 侯涅生喃喃自语,似乎在用仅剩的理智在提醒自己:“别冲动,别乱来,保持人设,遵纪守法。” 第41章 岌岌41 二十分钟后,侯涅生自我警示失败,果断给陈荣发了条短信过去。 【这段时间帮我找下谢翊川的行程安排,首映结束给我都行,不用太着急。】 按照侯涅生对陈荣的了解,他十有八九在打游戏,大概率是看不到的,所以也便没着急等回信。 只要确定了行程,然后他找个机会跟谢翊川偶遇就行了,之后的话...... 侯涅生诡异地沉默下来,他发现整个过程最难的事情,居然是如何不去违法犯罪。 他有千万种方法可以搞死穷奇的转世,也即谢翊川,但加上不能违法犯罪这个限制时,居然一个办法都没了。 侯涅生:“.......” 好不爽,好气啊。 又纠结片刻之后,侯涅生摇了摇头,强行忍住把谢翊川绑火车轨道上,或者拴在汽车轮胎上的冲动。 他看了眼时间,一点半出头,时间还早。 因为不着急离开,他又转而纠结起了其他事情。 到底要不要去呢? 侯涅生想了想,最终还是抬脚朝屋里走去,他上到三楼,又悄无声息地进入黑夜的房间。 黑夜的睡姿不算好,侯涅生之前将人抱过来的时候,还是平躺着盖好被子的,现在已经卷着被子翻到一边去了,一半身子露在外面,还有一半裹着被子掖在里面。 他小半张脸也被被子遮住,露出的眉眼之上又垂了几缕碎发下来,让人想要去伸手触碰。 他似乎完全没有设防,睡得无比惬意,呼吸声均匀地传来。 安静的房间中,这细微的声音清晰可闻,明明是世间最平凡的东西,落在侯涅生耳中,却无比珍贵,是千百年都未曾听到的声音。 这呼吸声像是带有魔力的安眠曲,让侯涅生完全无法抵御,他觉得有些困了,想要安静睡一觉,想要搂着这人一起睡。 虽然知道黑夜不会着凉,但侯涅生还是给他将被子重新掖好,确认全身哪里都不露出来后,才躺到他身后的位置。 手臂搭在黑夜身上的时候,侯涅生感觉对方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是被自己的动作惊醒了。 他轻声道:“不给抱的话就出个声,不用强迫自己。” 黑夜没有说话,但他身子逐渐软下来,人朝里面挪了挪,像是在给侯涅生腾出位置。 这张床很大,即使黑夜睡在中间,侯涅生也不会被挤下去,但他还是朝里面挪了下。 侯涅生嘴角扬起的弧度变大,他靠过去隔着被子抱住黑夜,动作的幅度很小几乎只是手臂搭在黑夜的腰身上。 “大影帝,在这里我感受不到恶意,没有那些东西,我不能凭感知来判断靠近我的人究竟是谁,下次记得出个声,不然我可能会坐起来给你来一刀。” 黑夜没有睁开眼,声音也有些困倦,类似细微的呢喃,“可以抱紧一点,跟那天一样,我还......挺喜欢的。” 侯涅生彻底靠过去,手臂也整个伸过去,隔着被子抱紧了黑夜。 “睡吧。” “大影帝,你的兽形......”黑夜似乎真的很困,话没说完便睡着了,均匀的呼吸声代替了剩下几个字。 “黑龙,一条金色眼睛的黑龙,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听力那么好,论五感的综合能力在以前动物型异能者里,我排得上前三。” 侯涅生也不管黑夜还能不能听见,贴在他耳畔不远处低低地说着,“我兽形挺大的,具体多大记不清了,可能比古方镇那条蛇还要大点,但我可没她那么丑,我的兽形可好看了,比现在网上画的那些龙都要好看。” “可惜我没有兽形了,不然肯定会让你见见,你一定会喜欢的。” 侯涅生似乎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轻笑一声,又道:“对了,我兽形时能把自己缩得很小,如果还有的话,我会变得比现在的人形还小点,然后也这样贴着你睡。” “但不同的是,兽形有尾巴,我可以把尾巴缠在你的小腿上,冰冰凉凉的,会很舒服。” “我还挺想那样的,在梦里的时候我经常这样做,可惜......” “可惜没有了,但现在这样也不错。” 侯涅生缓缓闭上眼,手将黑夜揽得更紧了,似乎也沉沉睡了过去。 另一边,以为自家影帝有老婆的陈荣压根不知道影帝压根还没追上,甚至抱着人家睡觉还要隔条被子。 至于陈荣的话,确实如侯涅生说得那般正在打游戏。 可侯涅生没算到的是,陈荣把所有的游戏都打了一遍,手游端游全都没放过,结果没一个是赢的。 他瘫在椅子上,绝望地哀嚎了几声,“我怎么能这么没用啊!” 片刻后,听到接连不断的手机提示音,陈荣重新坐起来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一条是侯涅生发来的,时间不着急,也便索性没回。 剩下的都是一个一起打游戏的发来的,问陈荣打不打游戏。 这人打游戏不算很厉害,陈荣跟他玩有输有赢,而且玩的那款游戏,陈荣刚被虐得很惨。 【不了。】陈荣回道,【我明天飞机,过会就睡了。】 事实上,陈荣是明天下午一点多的飞机,现在压根就不着急睡,再者陈荣也睡不着,但他就是不想跟这人打。 他回绝这人之后,也不知怎么想的,越想越觉得自己就是个废物,上不如老,下不如小,卡在中间一点用没有。 “为什么呢?”陈荣躺到床上,像个咸鱼般平躺着,自言自语道:“非要让我混在这群大佬中间呢,这样衬得我好没用啊,我......” 手机又“叮咚”一声,陈荣一看,是【囚】发来的,【陈哥,打游戏不?】 陈荣“嗖”一下坐起来,【你任务结束了?】 【囚】回道:【嗯,旁边有电脑,想玩啥都行。】 陈荣发了几个战绩截图过去,【这几个,都玩咋样?】 【囚】:【从第一个开始,上号。】 二十分钟后,第一个游戏结束,不出意料的赢了,而且赢得十分轻松。 陈荣带着耳机问:“现在打第二个吗?” 【囚】还没有回话,另一个声音先一步从耳机里传来,“萧问远,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起来了!你不怕.....” “安静。”【囚】,或者说萧问远的声音传来,“陈哥,你等下,我跟先人说点事情。” “哦,好。”陈荣说完,耳机里安静下来。 过了几秒钟,陈荣反应过来什么。 卧槽!我刚刚好像听到那人叫【囚】的名字来着了?! 【囚】叫啥来着? 陈荣:“......” 完了,就记得一个萧了。 另一边,萧问远摘下耳机,将斜在烟灰缸上的烟压灭,转动椅子看向走过来的颜司,道:“你又不是动物型的,反应那么大干嘛?” “我是不是.....咳咳,我不是动物型的不代表我没感觉好吗?”颜司边用手扇风边朝萧问远走来,走到他旁边时,捏着鼻子将手里的啤酒递过去,“小没良心的东西,给,一天到晚的,就没点好习惯。” 他又看了下烟灰缸里还在飘着白烟的烟头,提醒道:“别再抽了啊,你不考虑考虑我,也想想岑少,不然过几天会合了,你俩又要打起来。” “嗯,不抽了,本来就是随手点的,没抽多少。”萧问远打开啤酒喝了一口,“接下来,我喝酒就行了。” 不等颜司回答,他又敲了下自己的耳机罩子,“我打游戏了,双排。” 颜司“切”一声,斜躺到一旁的长沙发上,打开另一个电脑开始查看接下来的任务资料,“一天到晚的,抽烟喝酒,啥时候能彻底戒了呢?” “都戒了是不可能的,酒是你同意的,再者,你要觉得不服的话,来一罐?”萧问远抬手丢了一罐过去。 几秒后,颜司的声音和啤酒一起飞来,“不喝,自己喝去吧,就三罐啊,多了没有。” “还嫌弃上了,当我乐意给你喝啊。”萧问远又喝了口啤酒,将椅子转回去,重新带上耳机打开麦克风,“陈哥,还在不?等挺久的吧。” “没有......”陈荣顿了顿,有些好奇地问:“刚刚那是你室友吗?” “也能说是室友。”萧问远说,“但非要说的话,他是我的搭档,刚是帮我买东西去了。” 陈荣又沉默片刻,说:“【囚】,抽烟是不好的,你那个搭档说挺对的。” “知道,烟已经灭了,而且我没烟瘾,就是偶尔点几根。”萧问远笑着说,“陈哥,刚刚没听到我名字吗?” 陈荣有些尴尬地回道:“太快了,没听清楚。” “那挺好的。”萧问远像是要故意吓人似的,突然笑了下,“陈哥,我是特殊部门的,所以你还是别知道我的名字为好。” 陈荣感觉萧问远是在开玩笑,但还是抖了下,“真没听清,不然我叫你网名干嘛。” 萧问远调侃道:“我知道,陈哥你反应向来都慢半拍。” 陈荣:“......” 感觉他在变相说我没用。 或许是这句话影响到了陈荣,他在玩moba类游戏时心不在焉,让本就不行的操作更加变形,几乎就是个行走的提款机。 匹配的路人队友在陈荣第十次死亡后,忍无可忍地开麦骂人:“你是傻叉吗?还是智障脑瘫!家里少点人是不是!一直在那里死死死的!爹妈几条命啊?!够你这么送!玩个混子还不会躺,活着干嘛?!” 话音落下,萧问远将麦克风切换为全队麦:“喜欢吃屎就别打游戏,骂别人之前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什么垃圾战绩心里没点逼数吗?!” “全场最没资格骂人的就是你,别人孬好还会走路,你他妈双腿一瘸滚都不会,狗都知道抱大腿摇尾巴,你还在那里叫,除了比狗能叫你还会干嘛?!废物垃圾就找个楼丢下去,别在这里恶心你爹!” 陈荣:“......” 我觉得他在变相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那路人队友是三排,随着萧问远的开麦,另外两人也加入了混战,而萧问远一挑三不落下风。 陈荣别说插嘴了,都快听不清他们说的是啥了。 他想:果然啊,【囚】不去当喷子可惜了。 陈荣听不清不代表颜司也不清,异能者的听力很好,而且对喷几人的声音也不小,听得一清二楚的同时还吵得他什么都看不进去了。 颜司眉头皱起,表情变得十分不耐烦。 他站起来朝萧问远走去,拍了下萧问远的肩膀,“麦给我。” 萧问远果断将耳机递过去,同时拿起啤酒准备看好戏。 “都吵不吵啊!骂来骂去,不是你爹就是你妈的!族谱上没人了是吧?!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里没人了?!还是你家口本上就两人啊!” “诶呀,算错了,就两人的话,不是死爹就是死妈,再不济就自己是个畜生上不去户口本。” “小学语文没学好,数学也没学好,就认识那么点字,还不会套公式,随便族谱上捞一个,加个生殖器官再加个动词不会吗?” “你爷鸡巴把你爹射墙上,你个精子都不是的东西,人畜当不成,人鬼半拉吊,我随便骂几句都你们一直在那里叫你妈死了强!” “不会骂人就别骂,老老实实安静点,知道的是在打游戏,不知道的还以为喇叭转世成精了呢,就会那几个词儿,还一直巴巴!”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点,打个游戏那么多话!再敢吵到我看东西,让我听见你们叫,小心我隔着电脑把你们网线断了!” “现在,全部,安静,闭嘴!” 特殊行动组三队,一个打架未必能赢,吵架绝对不输,队员人均国服喷子,队长个个社会大哥。 颜司,这群国服喷子中的顶级存在,在改邪归正后,一般情况不被吵到绝不骂人。 而现在,他被吵到了。 陈荣:“.......” 第一次觉得【囚】还是挺...... “还有你,我说多少次了,主谓宾定状补,族谱里面随便抓个当主语,剩下的围绕生老病死烂滚爬随便抓几个稍微文雅的填。” 颜司将耳机嫌弃地递回去,“反正怎么离谱怎么来,非要用那几个脏字干嘛,不把自己搞禁言不好受是吧,我号多也不是给你这么用的。” 萧问远接过耳机重新戴上并反驳了一句,“骂人主在一个骂字,你这种不带脏字的只能叫阴阳,我这才是......” 颜司视线瞥向电脑线,指尖闪了一点蓝色的细长电弧,“网线,还要吗?” “成交,骂人你是一哥。”萧问远立马改口,“我保证下次少点脏字。” 陈荣:“.......” 为什么这种事还能攀比上。 三个路人:“......” 为什么不把他网线拔了。 其中一个下意识又道:“我操你......” 刚转身走两步的颜司立马回来,手搭在电脑网线上,几萃蓝色的电弧从指尖流去顺着网线消失不见。 几秒钟后,说操你妈的那个人:“?!” 我电脑怎么关机了?! 不对,我网线怎么断了! 陈荣和另外两个人:“???” 他怎么掉线了。 少了一个人,这把游戏不出意料的输了。 输对萧问远来说是件挺稀奇的事情,但他也没过多计较,带着陈荣继续打别的游戏。 一个多小时后,萧问远随口问道:“陈哥,你是有啥心事不?” 陈荣有些尴尬地问:“囚,你咋看出来的?” 萧问远道:“死亡次数比平时翻了个倍。” 陈荣:“......” 萧问远又道:“有心事的话别憋在心里,能说就跟我说说,不能说就别一直去想了。” “也不算什么心事。”陈荣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干什么都不行,要没我老板,别说天天打游戏了,我可能饭都吃不起。” “哪有人三十多岁了,还整天游手好闲,只知道打游戏,却连打游戏都打不好。” 陈荣抿了抿嘴,又叹了口气,“上比不过老板,下比不过你,我感觉自己跟个废物似的,甚至大部分人都比我有用,比我厉害。” 萧问远笑着问:“陈哥,你从哪里看出我很厉害了?” 陈荣道:“打游戏厉害,现实里也厉害,年纪轻轻就去保家卫国,比我......” “陈哥,你怎么不说我抽烟、喝酒、打群架呢,凡事不要只看一面。”萧问远打断陈荣的话,“再说了,你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没用呢,不应该为自己的幸运开心吗?” “世界上没用的人多着了,但谁能像你一样,哪件事都能遇上贵人呢,无需奔波,吃穿不愁,生活安逸,三十多岁了,还跟没进社会似的。” “而且有用、有才能的人也多着了,但真正能出头出名的又有几个呢?大部分都缺了运气不是吗?” “很多时候,运气也是一种本事,而论这种本事,没人比得上你,就这点而言,你绝对是全天下最有用的。” 老大不小了,还被个比自己小一轮的人夸,陈荣不好意思地咳嗽几下,“可是运气这东西,说到底还是虚的东西,没点实际作用。” “你知道运气不好的人是什么样吗?”萧问远问。 第42章 岌岌42 萧问远不知想到什么,语气里多了几分自嘲,“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跟三儿跑了,我妈独自把我拉扯长大,她控制欲强,初中那会把我送到青少年特殊学校去了。” “那学校可不单纯虐待和体罚孩子,还会以欺骗的方式让家长签署某项协议,一旦签了就会光明正大地用孩子进行人体实验。” “那协议我妈也签了。她后来也因为这件事彻底疯了,现在还在精神病院里待着呢。” 陈荣打了个寒颤,猛然意识到【囚】的过去绝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简单。 青年的声音轻佻而有朝气,用略带自嘲的语气讲述着,仿佛那些事从未发生在他身上。 “我在那里待了俩三年,管你想得到的,还是想不到的,我都遭受过,后来那学校事情败露了,由国家出手解决了,我也是那时候被救出来的。” “那时候,我妈疯了,而我十六不到,只能由国家养我,这个养还是半强迫的。” “说好听点,我现在叫保家卫国,说难听点,我只是在想方设法活着而已。” 他笑了笑,事不关己般劝道:“所以啊,陈哥,幸运也是一种本事,这本事顶天大呢。” 陈荣:“.......” 虽说知道是安慰人,但安慰人的方式真独特啊。 陈荣将萧问远凄惨的过去和神秘的身份进行叠加,天马行空的脑洞逐渐放飞。 几分钟后,他用一种无比担忧的语气问:“囚,你是不是不出任务的时候都要被关起来二十四小时监视着?” 萧问远:“?!” 这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 “是不是啊,囚,你说话啊?”陈荣又问,“你网名叫囚是不是也因为这个,你.......” “哈哈哈哈哈!”萧问远忍不住笑出来。 他一口气将整罐啤酒喝完才把笑意压下,哭笑不得道:“陈哥,我自由着呢,不然我能跟人住宾馆里,还跟你打游戏嘛?” “放轻松啦,陈哥,我只是没人养,又不是杀人放火的少年犯,为什么非要把我关起来啊?”萧问远又开了瓶啤酒,“没事别把人想得那么坏,当然,也别想太好就行了。” 不等陈荣说什么,他又道:“陈哥,少想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吧,来,专心打游戏,趁现在多打几把,我明天上午飞机,只能打到六点多。” “来了。”陈荣和萧问远又开了把游戏,匹配的等待时间里,他问:“囚,你要飞哪?” “荆省堰春。”萧问远调侃道,“怎么,陈哥,你以为我要飞盛元吗,不会是在想着怎么跟我线下面基吧?” 陈荣立马摇了摇头,“怎么会呢,我就是随口问一下,但......” 他纠结片刻,实话实说道:“囚,真的不能见面吗?”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萧问远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荣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毕竟对方拍身份证都只露个年纪出来,连名字都不给知道,怎么可能会同意线下见面。 他将麦克风关上,轻叹几口气又嘟囔几句才重新开麦,“囚,来打游戏吧。” 打到早上五点多的时候,陈荣道:“囚,快六点了,今天就打到这里,你赶飞机,我也睡一会儿。” “好。”萧问远说,“好好休息,陈哥。” 他毫不犹豫地退出游戏,摘下耳机的瞬间,就听身后不远处的颜司调侃道:“小没良心的东西,你这么说,真不怕霍队知道了伤心难过啊?” 萧问远道:“实话实说而已,当年我确实这么想的,不过现在,也确实拿他当大哥。” “也对,咱三队的,哪个没这么想过。”颜司也将笔记本关机合上,坐直身子看向萧问远的背影,“再说了,你那朋友也不算稀奇古怪,你的那些话啊,我要是不知道始末的话,也以为你是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危险分子。” 萧问远手拿啤酒罐将椅子转过来,歪了下脑袋,“难道不是吗?” 他朝颜司抬了抬下巴,故意挑衅道:“当初负责看管我的人不就是你嘛,怎么,不记得了?” 颜司想起当年的事情,露出一副十分憋屈的表情咬牙切齿道:“记得,你当年那副死德性我永远不可能忘记。” “记得就好。”萧问远笑笑,吐出四个大字,“手下败将。” 颜司“嗖”一下,手中窜跳着数不清的蓝色电弧,“你再说一遍,小没良心的东西!” 因为被发现了异能者的存在,萧问远说的那个青少年特殊学校是管理局出手解决的。 当时发现的分局判定该异能者的危险等级过高,选择立刻上报总局,而总局派了三队的人过去。 那时候,霍斩兰还是三队队长,颜司也加入了三队,算上另一位异能者,三人一同前往特殊学校进行救援和扫除任务。 任务一开始进行的很顺利,三人很快将学校里的成年人都控制住了,却迟迟没发现异能者的存在,当时颜司通过【电感】发现还有两个人不在这里。 他带领二人过去,就看到一个孩子被绑在电椅上遭受电击,那个孩子就是萧问远,旁边还站了个医生着装的成年人。 颜司不作他想,以为那医生是异能者,立马上去将人放倒并救下了萧问远。 当时没人能想到被划为极端危险的异能者居然不是晕倒的医生,而是一个被绑在电椅上差点就被电死的、十五六岁的萧问远。 颜司刚将萧问远救下来,他就猛地睁开眼、一手抓住自己发动异能。 然后颜司就晕倒过去,另一个异能者因为也和萧问远对视到,一起跟着晕倒了。 没人明白为什么学校里的成年人都听萧问远的话,他们拼死了用肉身攻击仅剩的霍斩兰。 霍斩兰束手束脚的同时,还要提防萧问远的攻击。 那次任务,要不是时间在晚上,月光还极好,霍斩兰能将特殊能力发挥到最大。 他还正巧发现这些人都是萧问远手动操作的。 但凡少了一点要素,半个三队就要被不到十六岁的萧问远团灭了。 最后,霍斩兰变回人形,将萧问远的两条胳膊掰折,按着他的头砸在电椅上逼他做选择。 想活命就解除异能然后归顺管理局,或者当场把他栓回电椅上电死。 萧问远被压在电椅上时突然解除了所有异能,以至于处在极近距离的颜司清楚记得当年的一切。 他毫不犹豫选了第二条路并骂了霍队一句“傻逼玩意”,然后一脚踹开电椅开关,试图把自己和霍队一起电死。 霍斩兰则忍着电流将萧问远砸晕过去,强行帮他选了第一条路, 趁着萧问远昏迷时,霍斩兰将他的胳膊掰回来又不耐烦说:“行了,又是一个问题少年,三队有的忙了。” 陈荣猜得其实没错,因为萧问远在特殊学校的行为,他确实被限制过人身自由。 鉴于他的危险程度,总局还给了他最高级别的待遇,脖子戴禁制颈环,手脚戴镣铐,还有颜司二十四小时看守,连洗澡上厕所都要盯着。 看守人员选择颜司也是有原因的,萧问远在特殊学校受过很多次电击。 在面对电时他会出现本能的恐惧反应,所以只有颜司可以轻易制服他并让他不断妥协和低头。 至于萧问远能成为三队队员这件事,则和三队本身有很大的关系。 特殊行动队最初其实只有一队,其中一小部分队员是早早觉醒了异能的孩子,这些孩子大多都是问题少年。 甚至说难听的点,都是些少年犯,如果无法被总局成功地教育和改造,对他们而言,坐牢都是轻的了。 在特殊行动队重新划分后,这些曾经的问题少年组成了三队。 第一代队长是负责教育他们的前警察金槐,据说年轻时问题也不小,但没人清楚是什么问题。 第二代队长是被贝岑烟在双胞胎童年时期于总局虐大的问题少年霍斩兰。 曾经的霍斩兰问题虽然没萧问远大,但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没有贝岑烟的担保,轻了是关进监狱,重了是处以死刑。 因为亲身经历过,霍斩兰在萧问远被限制人身自由的时间里无数次用自己来担保,这才勉强保下了后者的生命。 而萧问远也没让霍斩兰失望,在颜司的精心伺候和反复电击下,逐渐解下了所有的镣铐,以加入三队的方式重获自由。 特殊行动队的人大多是两两搭档出任务。 颜司一直没有合适的搭档,在萧问远成功进入三队后,两人就从原来的看管关系变成了现在的搭档关系。 至于颜司,他以前同样是问题少年,甚至在打游戏这件事上和萧问远堪称完美适配。 颜司本身不喜欢打游戏,但喜欢看各种电竞比赛,而看比赛的目的则是为了赚钱。 他觉醒异能后,经常设赌局搞黑幕,断职业队员网线或者在比赛时强行卡顿。 为了让自己的知名度变大,还会在各大电竞圈和人对喷,虽说后面学乖了,只有在被吵到时才会骂人,但他在骂人这方面的实力依旧位于三队巅峰。 通过这种方式,颜司能操纵比赛走势和结果,再加上他在网上的放肆言论,成了很多电竞粉心中的概念神,花大价钱找他操纵比赛的越来越多。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不妨碍各大电竞圈的老板找他办事,巅峰时期的颜司有几百个游戏群,手中的各类游戏账号更是多到数不清。 在某次国际赛事上,颜司也这么干了,这件事让他在各大电竞圈的名气达到了巅峰,同时也让他被管理局注意到。 金槐抓到颜司的时候,他还在给某个导演当幕后,暗中操作游戏走向,然后他理所应当地被带回总局。 靠操纵比赛赚来的几个亿财产也全部充公,半个子都没留下。 颜司的改造时间很短,半年多就改掉了所有问题并成功进入三队,仅剩的问题就是执着于让总局把钱还给自己。 虽说颜司没有娶老婆的打算,但还是坚定地说那是他的老婆本,必须还给他。 知道总局会以每月一万工资的方式归还后,颜司又闹了好一阵子,被新上任的三队队长霍斩兰暴打几天后,仅剩的问题也消失不见了。 总得来说,总局三队就是大型的问题少年改造基地。 除了暂且未知的金槐和从小被岑憬盯着的岑琛,里面随便一个拎出来都能写部传奇的问题少年改造史以及辉煌的少年犯罪史。 而现在,两个曾经的问题少年就要打起来了。 萧问远早就不怕电了,但看到颜司抬手放出电弧还是下意识认怂,对方每次用电他、逼他认怂都是这个动作。 他立马改口:“是,我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是个卑鄙小人,利用了你的同情心。” “而你,我的搭档,你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是天底下第一大善人,手下败将这四个字怎么能形容你呢,只有......” 颜司知道萧问远吐不出几句好话,赶在他彻底说完前喊了句“安静”。 萧问远立马闭嘴,并拿起啤酒安静喝了起来。 颜司重新坐回沙发上,想起刚刚的事情再次调侃道:“一有空就跟人家通宵打游戏,见个面怎么了?” “你不见也好歹让我见见吧,让我看看到底是啥样的男狐狸精,能让你为了他有钱不赚,还要倒贴我几百个号进去。” 能觉醒成精神型异能者的记忆力都比较优秀,萧问远也是如此。 他上学时几乎不需要花多少功夫学习,每天看似去学校学习,实则都是去网吧打游戏。 他的游戏天赋也极高,当时还被几个职业看中,但打游戏的事情败露后,即使次次考第一,学校都不管他,还是被母亲强制送进了特殊学校。 在看守期间,他天天和颜司对着干,最后颜司无奈给他找了台电脑让他打游戏去。 而打了几把后,颜司就看出萧问远打得牛逼,虽说不能走歪门邪道了,但他在电竞圈也还是认识不少人。 两个人一个有人脉,一个有实力,商量之后一拍即合,开始了代打赚私钱的和谐看守生活。 颜司重新开始在电竞圈活跃时,有不少老板来找他搞黑幕,他直接说自己被招安了,不能搞这些东西。 那时,颜司只接一两款萧问远玩的游戏,但因为战绩太好,有人来问别的游戏能不能打。 有钱不赚是傻子,反正打号的又不是自己。 颜司来者不拒,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成功将萧问远逼成全能打手。 两人不出意外地又在电竞圈出名了,不到一年,代打赚钱的事情也被总局发现了。 霍斩兰找两人谈话,颜司说要么把他的老婆本还回来,要么就让他俩继续合作赚钱。 那天,霍斩兰无奈同意后者并将两人一起暴打了一顿,而颜司因为死命护住萧问远的手直接被打进了医院。 代打在萧问远跟陈荣打游戏时走了下坡路。 半年后,萧问远彻底不干了,只跟陈荣玩各种双排。 因为陈荣过于垃圾的实力,萧问远每次都会跟人喷起来,次次把自己喷禁言,要不是颜司号多,还真经不起他俩这么玩。 几年算下来,各款游戏,少说禁言过几百个号。 “不要,非要见面干嘛?”萧问远道,“而且他也不是什么男狐狸精,你非要用动物来形容他,不如说是反应慢摆拍,幸运点点满的锦鲤。” “嗯?”颜司挑了挑眉,“有多幸运?” 萧问远回道:“他老板一月给他开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工资,但凡抽奖必是绝品,光靠枪战里抽的枪和匕首就能卖上你百分之一的老婆本。” 颜司:“?!” 不是,我老婆本以前有快十亿啊,百分之一也...... 他轻咳两声,调侃道:“萧问远啊,老实告诉我,你跟人家打游戏不会是为了图人家的幸运值吧?” 萧问远秒速怼道:“我要能图他幸运值,至于封你几百个号?他除了抽奖之外,剩下时间躺在出生点门口都能被人用丢歪了的匕首做掉。” 颜司又沉默了一会儿,萧问远这话,他居然找不到任何一个点来反驳。 最后,他用一种很暧昧的眼神看过去:“你真不是喜欢人家,怕见面了忍不住拐床上去嘛?” “砰”一声,颜司歪头避开萧问远扔来的啤酒罐,继续揶揄:“总局不管这些事情,而我也绝不介意我的搭档是个gay。” “闭嘴!”萧问远将手中这罐啤酒喝完飞速朝颜司丢过去,“我要是gay,你以前天天看我洗澡上厕所的时候,我早把你压墙上上好几次了!” “萧问远!”颜司恼羞成怒地将啤酒罐丢回去,“你那时候还戴颈环呢,再说了小豆丁一个,凭什么能压我,要上也是我上你!” “就凭我现在比你高。”萧问远避开砸来啤酒罐,重新又开了一罐,喝一口后挑衅道:“眼睁睁看一个小豆丁长高,身高超过自己的滋味如何呢?” “零点五都不到的身高差也算身高差?” 颜司抬手露出些许电弧,“少在那里恶心我了,正儿八经问你话呢。不喜欢人家,还有钱不赚去带人双排?害羞得连面基都不好意思面?知道我这几年因为你俩废了多少个号吗?!” “你手上那么多号本来就是拿来当演员的,不用白不用,再说了,谁不好意思了,我只是......” 萧问远喝了口酒,“我们本身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我俩就是一起打游戏的网友而已,真指望打游戏打出感情啊,天底下有几对靠打游戏奔现又真走到一起的?” “而且,我喜不喜欢,在不在意,重要吗?他大我整整一轮,我能不能活到他那个年纪都不好说,非要去见人家干嘛?图我哪天死了,他给我掉的两滴眼泪啊?” 颜司:“......” 你敢不敢对着我那几百个账号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不愧是敢骂霍队傻逼,还试图把人一起电死的家伙,脑子确实不太正常。 他挑了挑眉,“就因为这?” “嗯,反正都是英年早逝的命,喜不喜欢都那样了,而且我不觉得自己喜欢男的,只是觉得看他说话做事都挺有意思的。”萧问远说。 他会在侯涅生的粉丝群里,还是因为他小时候的网吧老板是侯涅生的粉丝。 加粉丝群帮忙助力能给他免一个月的网费,后来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拿不到手机也便没有退群。 等后来,他重新想起这个群打算退掉的时候,又觉得陈荣这人挺有意思的,是一种跟自己过着截然不同生活的人,心境也截然不同的人。 有段时间,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人什么都做不好,却吃穿不愁,生活悠闲,觉得老天真不公平。 再后来,他实在想不通,迈出了试探的第一步。 但现在一切都有些过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生活如意,长命百岁;一个老天不眷,注定早逝。 两者本就没有交集的必要。 萧问远将啤酒一口气喝完又丢到垃圾桶里,他把将电脑装好,拎着包站起来看向颜司,“颜司,走了,有时间关心我私生活,自己咋不去找个对象谈谈呢?” “不去,男的没我好看,女的缺老婆本。”颜司将电脑也装好并站起来,几步走到萧问远旁边拍了下他的肩膀,“再说了,儿子都没成家呢,我这个当爸的哪好意思给你找后妈啊?” 说完,他飞速跑出房间。 “我操你丫的,颜司!”萧问远追在颜司后面骂道,“你他妈怎么好意思的,让我给你当打手,还一分钱不分我,有你这么当爸的?” 颜司逃命还不忘继续刺激萧问远,“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哪次买东西不是我掏钱,手机绑的哪张卡不是我的?!” 颜司跑到电梯口没路跑了,赶来的萧问远将手搭在他肩上,笑得有几分阴沉,“颜司啊,你指的你是那张买完东西只剩八毛钱的卡吗?” 颜司抬手,露出几道蓝色电弧,“要不咱俩各退一步?” 萧问远回道:“要不你电我一下,我打你一拳?” 颜司:“......” 行,真够狠的。 第43章 岌岌43 萧问远到底是没能没打到颜司,而颜司也没电到萧问远,突然到来的电梯成功打断了两人即将开始的互殴行为。 几分钟后,他们去往机场。 不到一小时后,成功起飞,飞往荆省堰春。 同一时间,人格交替后的白日早已醒来,他在别墅里随意走动着,而侯涅生早在交替之前就离开了。 交替时,黑夜呢喃问道:“白日,大影帝在我睡着后说了什么来着?” 因为这充满恶意的世界第一次安静下来,黑夜也真正意义上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死,以至于侯涅生后面说的话半点印象都没有,好在白日听到了能帮他好好回忆一下。 侯涅生说了很多话,而白日则省略了大部分,总结成一句话告诉黑夜。 “兽形是金眼黑龙,很大很漂亮,你肯定会喜欢,他还想变龙用尾巴缠住你的腿,这件事,他梦里做过无数次,现实则还没来得及实践。” 因为这句话,黑夜在交替结束后,还站在城堡里持续不断地骂侯涅生,骂他是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家伙。 即使过了一个多小时,黑夜的骂声依旧没有停止。 然而无论黑夜怎么骂,不管是侯涅生还是白日,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无法听见。 此刻,白日走到二楼推开一个房间的大门,里面堆满了各种充满年份的古董。 这间屋子,黑夜昨天也进来看了,毕竟侯涅生的真实年纪摆在那里,他也没过多惊讶,随便扫几眼就关门离开了。 白日缓步走到一个檀木的柜子前,从最上面拿了个盒子下来。 盒子同样是木制的,上面雕刻着极其精美的花纹,光是看着就知道与周围的其他物件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白日将盒盖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个很漂亮的珠子,不是珍珠,也不是夜明珠,直径和茶碗差不多,表面流转纯白的莹润光泽。 放在木盒中,在木色的衬托下,还能看出这珠子正散发淡淡的光芒。 这是种连阳光都无法掩盖的光芒,倘若白日能明白真正体会到感情,或许会用心安和可靠来形容见到这光芒时的感觉。 可惜他暂时还无法理解,他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隔绝恶意的异能道具。” 体内城堡里的黑夜:“!?” 就是这东西?! 他惊讶片刻后,嘟囔道:“白日啊,你不会想直接拿走吧,虽然大影帝是说过这房子给我了,但这东西吧,四舍五入也算他好友留给他的遗物了。” 好在黑夜想法是完全多余的,白日又看了几眼便把盖子盖上,将盒子放回原位。 从白日的角度来说,这里距离管理局很近,上下班很方便,再者各种生活用具也比他们市中心的高级公寓全很多。 还有这个能帮黑夜隔绝恶意的异能道具,无论如何,常住都是个很好的主意。 这里离兴海分局非常近,也因此白日并不着急离开。 他下楼给自己弄了顿和水煮菜没啥区别的早饭,吃完了又将碗洗好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再说,提早离开的侯涅生。 他回到樊尚工作室旁边的酒店,发现陈荣出乎意料地没有打游戏也没有睡觉,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事情,躺在床上抱着手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在看到侯涅生的时候,陈荣猛地坐起来又环视一圈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无比尴尬道:“影帝啊,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早啊,是......” 陈荣话说一半突然不敢说了,他刚居然在想侯影帝不会是被老婆撵出来了吧,不然下午的飞机,他六点不到就回来干嘛。 想也知道不可能,陈荣在心底嘟囔道,这天下怎么可能有人会忍心拒绝他家老板,单就这张脸都拒绝不了吧。 说起来脸,陈荣又想到了【囚】,除了年纪,身材,声音,他对这人一无所知,最多是又加了个姓萧。 对方明确拒绝面基这件事,态度也显而易见地冷下来。 也是因为这件事,陈荣的心底产生了芥蒂,明明还有时间,他也还是说不打了,输入栏里的那句任务小心更是到现在都没发出去。 本来就是网友而已,他那么上心干嘛。 自己吃穿不愁,但凡少充点在游戏里面,老板给的工资早够他买车买房娶老婆了。 陈荣是没有催婚压力的,二十三年前兴海发生特大自然灾害的时候,他所在的一小片区域只有他一人奇迹般活了下来。 虽说年纪大了,在孤儿院的时候没能等到好人家收养,但也确如萧问远所说,他的人生极其幸运。 那段时期,几乎所有孤儿院都有国家资助的,陈荣吃饱穿暖,顺利读完了初中和高中,又卡及格线考上心仪的大学。 甚至大学时期,他也没有任何科目挂科,四六级平稳低空飘过。 再到大三开始实习,他只是去了趟学长工作的地方,就被现在的大老板,也就是侯涅生一眼相中,开启了比摸鱼更加懒散的咸鱼生活。 要让人知道,一个三十六岁的成年人居然因发不发信息而纠结一个多小时,怕是能给人气死,而且这件事还能在他人生最纠结的几件事里排上号。 至于陈荣最纠结的几件事,今天吃什么东西,今天打什么游戏,今天到底出不出门。 他又躺在床上纠结了两个小时,嘴里嘟囔着把几年的认识经历都重复了好几遍。 网友而已,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吗,陈荣的行为完全到了侯涅生忍不了和不理解的地步。 在此刻认知偏差而的侯涅生看来,不就是给人发个短信呢,有什么可纠结的,嘴里嘟囔几百遍了,想说什么直说不好吗。 学学黑夜,当面直接告诉他,我想起来就看情况,想不起来就这样吧,他近几年里能不能正儿八经抱人睡觉都是个问题。 “陈荣,你......” 侯涅生刚开口,就被陈荣打断了,他用一种很认真的目光过来,道:“老板,你说我去相亲,然后找个老婆结婚怎么样?” 侯涅生更加想不明白了,为什么陈荣能做到纠结半天的和问出口的不是同一件事。 “不怎么样。”侯涅生回道。 因为认知偏差,他还和以往不同地给出了准确的理由,“你的钱全充游戏了,没有老婆本,其次,你怎么确保跟你结婚的女人不是图你的钱?” “再说了,你娶了老婆你能给你老婆做什么,给他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哄他开心又能乐呵挨他巴掌,然后睡觉都要小心翼翼隔张被子,天不亮就能自觉滚出家门?” 说完,侯涅生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而陈荣眨了眨眼睛,又抖了几下,捂着心口似乎呼吸困难。 最后,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道:“影帝,你真的有老婆啊,还天不亮被赶出家门了?!” 侯涅生:“......” 为什么这个时候陈荣能反应这么快。 如果再让他知道自家老板其实还没追到老婆,恐怕形象真就彻底塌了。 “娶老婆这么惨吗?”陈荣似乎完全没察觉侯涅生的性格不同于以往,自言自语地嘟囔道:“影帝长成这样居然都要挨巴掌,真是太可怕了,我要找个老婆不得直接被打烂啊,我还是继续单着吧。” 侯涅生的面色短暂性地沉了下来,似乎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憋屈。 他不知道此时该高兴陈荣没察觉到自己人设出了点问题,还是该生气陈荣居然认为明渊会抽自己巴掌。 开玩笑,明渊最喜欢的就是他这张脸好吗,打哪都不会打脸的。 “那如果换成男的呢?是不是就不会有问题了。”陈荣努力说服自己,又看向侯涅生去询问自家老板的意见,“影帝,你说我要是找个男的,然后我自己当老婆是不是就没问题了?” 侯涅生沉默片刻,道:“陈荣,你有点尊严吧,男人比女人更可怕,不止会骗你钱,还要骗你身子。” 陈荣眨了下眼睛,似乎在消化侯涅生的话。 几秒钟后,他道:“影帝,他有钱,以前坑他太多把了,我实在不好意思,给他转钱他都不要,而且他身材比我好很多,而且别说骗我身子了,他连面不肯跟我见呢。” 侯涅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陈荣,因为他发现自己算在老婆本里的、每个月花大钱、总共养了十几年的锦鲤居然要跟人跑了。 跑了就算了,还是拿着他的钱,主动去倒贴的。 最重要的是,倒贴了,对方竟然还不要。 动物型锦鲤异能者,天生的隐性异能者,唯一高出普通人的就是幸运值,即使不觉醒,靠这个幸运值也足以安然度过一生。 然而锦鲤,锦鲤,除了幸运值还有招财的能力,只不过招财的能力是要花钱养的。 虽说现在陈荣还未真的觉醒,但侯涅生只要跟他坐在一个屋子里,闭着眼随便买股票都能赚钱。 这锦鲤现在没正式觉醒都这样了,等他觉醒之后,幸运值和招财能力都会彻底满点,撇去招财能力不说。 明渊只要抓着他,雷劈下来都能半途拐个弯,堪称行走的人形护身符。 侯涅生想不明白,究竟什么人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拐跑了他要送人的锦鲤,甚至连脸都没露,只是个不知姓名的,一起打游戏的网友。 陈荣见侯涅生迟迟没回答自己,轻声道:“影帝?老板?” 此时,侯涅生正在他漫长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寻找这锦鲤上辈子到底有没有什么深刻的爱恨情仇。 锦鲤这家伙,严格意义上说,跟穷奇,饕餮......这些穷凶极恶的动物型异能者都是同一时代的。 可惜除了运气,他干啥啥不行,最初的侯涅生不杀他也是因为这人真的太废物了,压根不可能用他那超高的幸运做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情来。 有时候,他走路上都能自己把自己绊倒,幸运点都用在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可就是这唯一的幸运,居然能让锦鲤的灵魂受不到半点伤害,完好无损地经历肉身容器的更换,直至走到了现在。 侯涅生的记忆实在太漫长了,如果不是他永远不会忘记青年时期的事情,而陈荣又正好长了张和那时候八成像的脸,他也不可能认出这人会是锦鲤。 锦鲤是天生的隐性异能者,想要真正觉醒却异常困难,必须靠钱砸,而靠陈荣自己本身干啥啥不行的特点,压根也不可能真正觉醒。 但是侯涅生却隐约记得自己见过锦鲤真正觉醒后的样子。 他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了一些关于锦鲤觉醒后的东西。 而那只是一段别人和明渊的对话。 是什么来呢? 侯涅生轻微蹙了下眉,在脑海中回忆起那段久远的对话。 “我那兄弟说,他留了个超级好用的人形道具给我。” “有这锦鲤在,西北永安宁,边境无战乱,可是......他自杀前,那语气分明不是这样的,这所谓人形道具也压根不接受他死了,大哭一场后就彻底变成了锦鲤,然后再也没变回来。” “锦鲤变成兽形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他才没有死呢,他肯定会回来的,他会把变成锦鲤的我从水里捞出来,我就要这样等他回来。” “国师啊,你说,为什么会有人六亲缘浅,爹娘不疼,俗世不容呢?到头来只有死这一条路,甚至黄泉路上都无人给他作伴。” “将军,你这话其实自相矛盾了,既是六亲缘浅,那为何有人愿这般等他,说是俗世不容,可将军你不就容下他了吗?” ........ “我久日听闻国师无父无母,乃天地生养,通万物之灵,晓众生之理,今日得见倒真是如此。” “将军过誉了,那敢问将军,可还有心结未解吗?” “心结已解,但心愿未了,国师啊,既有天地生养,那是不是真有灵魂存在,真有前世今生和转世轮回呢?” “倘若存在,将军想要如何?” “换我来生苦楚,爹娘不爱,俗世厌弃,让他有个家,有个伴,不要......” “将军,若是灵魂存在,那人定能听到你此般言语,你又怎知他愿你这般换他,再者,有些命数,非是常言能改。” “哈——!那便让我来生同他共担这命数,然后遇他,救他,保他,护他,莫让他再死于我眼前了,如果可以,最好......” 最好...... 那将军还说了什么,侯涅生想不起来了,印象里只记得那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家伙,而偏偏明渊还答应了那家伙过分至极的愿望。 他清楚记得明渊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将军,今生若有机会,带锦鲤来趟启神殿吧,这个愿望,我允了。” 启神殿是天衡山最初的名字。 而天衡山是明渊死后快两百年,启神殿从皇权中独立出来时才改的名字。 侯涅生抬眼朝陈荣看去,这锦鲤要是他留给明渊的护身符。 这一瞬间,他想,要不要直接把那人弄死得了,反正锦鲤现在也没真正认识对方,死了就死了。 但这念头也只存在一瞬间。 即使现在因为认知偏差,侯涅生的行为言语会不受控制,有了几分当年的张狂和自傲,但就像黑夜说的,他在千年的岁月间沉淀下来,收敛锋芒,彻底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现在的他是侯涅生,不说生命与否,就凭这个愿望是他的明渊亲口允下的,别说杀了那人了,他还得主动把锦鲤送给那人送过去。 更何况.....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生死两隔,绝望等待的滋味。 在陈荣又一次叫他的时候,侯涅生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可能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吧,不然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呢?” 陈荣压根没意识自己刚纠结的时候已经把萧问远的情况说差不多了,只觉自己老板除了婚姻生活比较可怜,其他方面还是非常厉害的。 【囚】的童年凄惨痛苦,被国家收养后,现在在类似武装部门的地方工作,经常外出执行任务,很可能突然某天就回来不来了。 确实如他家影帝所说,有不得已的理由。 “那我该怎么办呢?”陈荣问。 “明确你的态度,主动迈出那一步,或者.......”侯涅生顿了顿,“如他所愿,万事止步于此。” 自家影帝的语气无比平淡,淡得就像那虚无缥缈的缘分,看不见,摸不着,仅剩的一点声音也在落入陈荣耳畔的霎那散去。 只一瞬间,陈荣就做出了决定,他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侯涅生见陈荣用手指在屏幕上按了一下,果断将那条纠结了几小时的文字了发出去,发完后还不忘笑着说:“多谢影帝开导,我想明白了。” 侯涅生:“.......” 是,你想明白了,但我想不明白了。 得益于侯涅生无可奈何的神级开导,半个多小时后,萧问远在荆省堰春市落地,手机关闭飞行模式的霎那就见到了那句任务小心。 萧问远在看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愣住了,他还以为日后都见不到这句话了呢。 “怎么了?”一旁的颜司问。 “没什么。”萧问远笑着将手机揣回口袋里,快步朝前走去又落下一句“不死心而已。” 颜司和萧问远吃穿住行待一块整八年,有些时候连后者开口要吐哪个脏字都清楚,不等话音消散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立马露出一副十分心痛的表情,下一秒又无奈笑起来,快步跟上去的同时摇了摇头,知道自己的众多游戏账号又要遭祸害了。 第1章 天衡1 颜司和萧问远的目的地并非堰春市,这里只是中转站,真正要去的是堰春周边的某个偏远县城。 那个县城还连通很多说不上名字的野山,野山山沟里的村子才是他们真正要去的地方。 山沟里的村子也是他们负责清剿的最后一个异能者村落,清扫完后配合当地武警将人送到附近省的分局,任务就算彻底结束了。 两人兜兜转转在下午四点多来到小县城,负责配合的武警早就到了,双方打了个招呼又简单介绍后,武警队长贺承天将资料递过来,道:“人正盯着呢,现在带你们过去?” 颜司点头,“嗯,走吧。” 三人走了几步,萧问远补充道:“贺队长,记得开私家车。” “没问题。”贺承天爽快答应,“多大点事啊,不嫌弃的话,开我车过去就行了。” 他不知道二人的具体来历,上头只说是特殊部门的,全力配合就好。 走在前面带路的时候,贺承天用余光打量二人,颜司走路的姿势比较散漫,看起来比萧问远矮了半个头,但他估计二人应该一般高。 二人也都不是壮硕的身材,不过因为穿着衬衫都能看出明显的训练痕迹,单挑的话,队里估计没几个能打过他们,但是就这气质吧....... 贺承天想了个形容词,黑道少爷以及黑道少爷的黑道打手,不说办正事了,他甚至想直接给两人拷起来。 别说他队里压根不可能有这样毫无正形的存在。 但凡在街上看见了,他都要叫两人去局里喝一壶,要不是各种证件证明摆在那里,他压根也不信这俩人会是啥部队的。 可惜....... 配合这俩工作是上头的吩咐,贺承天只能先忍下来了。 二十多分钟后,贺承天用私家车载着俩人来到一个市场附近。 五点多钟,市场附近正是热闹的时候,各种小电驴来来往往,还有很多流动的小吃摊和水果摊挤在街道两侧,汽车根本就不方便进去。 贺承天将车停在这条街入口的地方,坐在驾驶坐上朝前方不远处的水果摊指去,“就是佝着背的那男的,叫吴庆生,三十二岁,户口就是你们说的那村里的。” “这段时间,那村子里都没人出来,这个吴庆生是我们找了好几天才找到的,这两天也一直按你们说的,只是在暗处盯着他,没贸然行动。” 贺承天又朝另外一个方向指去,“那边那几个是我们的人,需要现在动手不?” “不用。”副驾驶上的萧问远说,“贺队长,继续让他们按兵不动就行,什么都不用管。” 说话间,颜司已经推门下车了,关门前,他问:“萧问远,我去了,你有什么想吃的不?” 萧问远回头,“没啥想吃的,你看着买就行,能有的话,就老样子。” 萧问远刚到特殊学校的那两年还只是普通人,成天冷饭馊食,有上顿没下顿,本身又十二三岁,正长身体的年纪,胃也因此出了很严重的毛病,即使后来成了异能者,也还是吃不得辛辣刺激寒凉的。 刚开始看管的那几天,颜司不知道萧问远有胃病。 事实上压根没人能想到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异能者居然会有胃病,结果萧问远不止有,还严重到一种离谱的地步。 当时,萧问远要喝酒,颜司就随便给他买了瓶白的,结果他当晚就给自己喝吐了,吐的还是血。 吐血这件事直接刷新了颜司的认知,毕竟他十六岁的时候,住豪宅,买别墅,手握好几个亿,吃穿用度都给自己往贵了置办,实在难以想象萧问远究竟过的是啥地狱生活,简直比他最惨的时候还惨。 可惜十八岁的颜司已经被强行招安从良了,钱也全部没收充公了,没钱不说,他还多了个作天作地又一身毛病的小祖宗——萧问远。 这小祖宗抽烟喝酒,伶牙俐齿,异能不能用就上嘴咬,再不济,只要是他能拿动的,全部都朝颜司摔过。 这也就算了,毕竟当时的萧问远瘦小无比,看起来最多十岁出头,颜司不用异能,也可以轻松用一只手给人控制住。 然而,这小祖宗还嘴硬挑食,每天喂饭这个不吃那个不吃,非要给自己整吐血了才好受。 那时候,颜司每天都要电这小祖宗百八十次。 电轻了,继续嘴硬;电正好了,能乖半小时;电狠了,直接晕倒,还要颜司给他洗澡和换衣服。 因为萧问远的这个胃病,颜司卖掉了自己仅剩的两套房子,每天用顶级食材好好供着。 然而就这样,萧问远还是不满意,该怎么作就怎么作。 颜司为了防止自己哪天真把人电死,天天洗脑自己,就当是十八岁喜当爹,养了个只小两岁的儿子。 这样的争斗关系持续了快两个月,到萧问远开始重新打游戏才逐渐缓解。 虽说萧问远吐槽颜司不给他一分钱花,但他也清楚,当初大部分赚到的钱都用回了他自己身上,不然他哪能在训练时期身高嘎嘎往上窜,没过两年就超了颜司零点四厘米。 甚至到现在,他的胃病也好了很多,得到颜司的许可,还会有三罐啤酒喝喝。 此时,颜司听了萧问远这话自然知道他什么意思,老样子指的是贵的、热乎的、不辣的、不加蒜的......总而言之,一堆要求。 颜司瞪了萧问远一眼,“现在没地方伺候你,我随便看着买了,有什么吃什么。” 说完,他关上车门快步离开。 驾驶座上的贺承天显然不明白这两人想干嘛,刚和盯梢的人说继续按兵不动,就见颜司径直朝吴庆生走去。 贺承天:“?!” 我操,这黑少爷......不对,这上头派来的特殊部门的人要干嘛? 不等贺承天问坐在副驾驶上的萧问远,颜司究竟要做什么,颜司已经抬手搭在了吴庆生肩膀上。 此时正站在芒果摊前的吴庆生猛然打了个哆嗦,手下意识揣入口袋里,摸着一把折叠水果刀,下定决心只要这人说跟他走一趟就立马拔刀捅过去。 只听颜司吊儿郎当地问:“哥们,这芒果甜不?” 除萧问远外的所有人:“?!” “我.......怎么知道。”吴庆生吓得结巴起来,“还有,你,你能不能放,放开我。” 吴庆生打定主意,只要颜司不放开,他就立刻拔刀。 下一秒,颜司果断放开吴庆生,摆了摆手毫无歉意地说:“抱歉啊,哥们,我不知道这样会吓着你,主要是看你在这站半天了,还以为芒果太甜了,你不知道挑哪个呢?” 颜司这话听起来十分欠打,但配上他的穿着又毫无任何问题。 他穿着十分花哨的酒红色衬衫,衬衫的领子大敞着,开到胸线的位置,领口处还挂着根银饰链条,松松垮垮地吊着,腰上系着黑色腰带,下身是条黑色西装裤裤,脚上穿着类似马丁靴的靴子,裤脚整个收进去,十分方便抬脚踹人。 再说颜司的长相,比起好看,用妖来形容更为合适,再加上他有钱了就从不亏待自己,皮肤养得非常白,以前白到发光,有了萧问远那个小祖宗后才慢慢降到比冷白皮稍次一点的地步。 加上他此刻吊儿郎当的样子,说是那种混黑的、专门来找茬的公子哥没有任何问题,而且还是娇生惯养的那种。 “没.....没有。”吴庆生别过眼去,有点担心这黑少爷会踹自己,“我只是.....在纠结买不买而已。” 说实在的,一旁卖芒果的大娘也点害怕颜司,心底想着一个穷鬼没走,又来个祖宗,她这生意究竟还怎么做啊? 越想她的脸色就越难看,可惜碍于颜司的存在只能憋在心里。 突然,她听到颜司问:“大娘,你芒果怎么样啊,甜不?” “甜。”大娘硬着头皮答道,“都是自家种的,绝对保甜,实在不行我给你挑几个尝尝,不要钱的,就当是送......” “不用,我付钱的。”颜司打断大娘的话,“大娘,你帮我挑两袋子吧。” 大娘继续硬着头皮给颜司装水果,颜司在旁边吩咐道:“给这哥们的这袋可以多装点,另一袋子少装点就行,我儿子嘴挑,估计吃不了多少。” 这话说完,大娘和旁边的吴庆生都愣住了,毕竟颜司怎么看都是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完全不像有儿子的人。 大娘装芒果的动作顿了下,颜司假装察觉不到两人惊讶的表情,环视一圈四周后,又道:“大娘,这里还有什么好吃的,能推荐一下不?正好给我儿子把晚饭也带回去。” “前头最里面那家的烧饼挺不错的,对面走两步的那家煎包也好吃。”大娘似乎发现颜司没有表面那样可怕,略有几分好奇地问:“小伙子,你真有儿子啊?” 听到颜司“嗯”一声,大娘又问:“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怎么就带儿子过来了,老婆呢?” “我没老婆,就一个儿子,平时就又当爹又当妈的,来这边嘛,是来走亲戚的。”颜司说着又问了句多少钱,等大娘称完,他掏出手机付完钱将多的那袋递给吴庆生,“给。” 见吴庆生没有接,颜司将这袋芒果放到芒果车上,口气有几分漫不经心:“哥们啊,有时间在这里纠结,不如去努力赚钱,说实话,你这么大的人了,连几个芒果都舍不得买挺丢人的。” “东西我放这了,要不要随你,反正钱已经帮你付过了,我是建议你拿回去的,自己不吃也给老婆孩子吃,别养不好自己,还养不好别人。” 说完,颜司朝大娘摆摆手,“大娘,多谢了啊,我进去给儿子买饭去了。” 吴庆生确实有个老婆,是被拐来的城里小姑娘,逃不掉了,认命了,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 可惜吴庆生所有钱都用来买这个老婆了,日子一直过得很苦,那小姑娘偶尔会念叨想吃水果,想吃芒果,但他买不起。 最近村里出事了,村长说任何人不得随意外出,吴庆生出来负责买一星期的油盐酱醋,现在还剩了点闲钱,就想买点芒果。 这是最便宜的一家,可惜他还是纠结了好久。 吴庆生视线定格在那袋芒果上,眼看大娘就要拎起袋子将芒果重新倒回去,他抢先一步拎起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驾驶座上的贺承天实在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发展,又看了眼吴庆生远去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就这么放他走了?拍他一下肩膀,然后再给他买袋芒果?” “嗯。”萧问远坐在副座上,视线隔着玻璃随意扫过周围盯梢的人,“不用继续盯着吴庆生了,让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要是他没怀疑颜司,估计今晚就能行动了,然后我们等颜司回来也可以离开了。” 贺承天:“......” 哪个字都能听懂,但为什么组合到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见颜司还不回来,不肯相信这人真的是去买晚饭了,又问:“那颜司人呢?他去干什么了?总不可能.......” “买晚饭。”萧问远回道,“十有八九要买一大堆,等会拿回去,给大家一起分着吃了。” 过了快半小时,颜司才回来,贺承天看到他确如萧问远所说,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颜司两手拎着一堆袋子,推开车门坐进来,关上门后又将手里的袋子一股脑递到前面去,“来,儿子,吃晚饭!” 话音落下,贺承天的心脏都慢了半拍,生怕萧问远会回头打人。 毕竟算是颜司养大的,萧问远的穿衣打扮和颜司几乎完全一样,全身上下就只有衬衫的颜色不同。 萧问远是纯黑色的。 而贺承天会觉得他像黑少爷的黑道打手也是有原因的,和颜司相比,萧问远能正儿八经用英俊帅气来形容,但这个帅气却极具攻击性。 他不笑的时候,感觉能随时掏把刀出来杀人,而笑起来的时候,脸上又满是不屑,总的来说,他全身上下,连跟头发丝都透露着一种老子谁也不服的可怕气场。 跟他坐在车里独处的二十多分钟里,比起同事,贺承天觉得他更像自己要押送的某个不良分子,不单单想给这人把手铐拷上,还怕他做出什么常人难以理解的疯狂举动。 但出乎贺承天意料的是,萧问远并没有打人,只是满脸嫌弃地将所有袋子翻了翻,然后全部丢回了后座,“不吃,要吃你自己吃,没有一个我喜欢吃的,就这样你还想当我爸?” “爱吃不吃,买了快二十种还没你想吃的,怎么不思考思考你自己的问题。”颜司将一堆吃的放到旁边放好,然后掏出一个芒果,问:“芒果呢?” “回去削皮了切块吃。”萧问远回道。 “切。”颜司将芒果丢回袋子里,“没有少爷命,全是少爷病,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了。” “是,我是个小没良心的。”萧问远头也不回道,“看在我主动承认的份上,颜司你......” “不可能。”颜司想也不想地拒绝了,“烟绝对禁止,酒的话昨天刚喝过,这周的份已经没了。” 萧问远沉默了一瞬,讨价还价道:“上周没有,昨天的算上周的。” 颜司勉强让步,“今天不行,等任务彻底结束的。” 萧问远果断答应,“成交。” 贺承天:“......” 到处都是疑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问哪个。 见贺承天迟迟没有开车,颜司觉得不应该啊,萧问远应该说了等他回来就能走了的。 他伸手拍了拍贺承天的肩膀,提醒道:“贺队长,开车走人啦,把大伙都叫回来吃饭休息吧,我晚饭买挺多的,绝对够吃了。” 贺承天又被提醒了一次才驱车离开,一路上听着两人斗嘴愣是没插上嘴。 贺承天本来是想安排两人住在队里凑合一下的,但是颜司说已经订好了酒店,就在附近,回趟警队将吃的送过进去就去酒店了。 这一瞬间,贺承天对上头的吩咐产生了怀疑,这两个人真的是什么特殊部门来出任务的吗? 还住酒店,跟来度假的似的,一点正形没有。 颜司将吃的送到队里时,将买的一堆吃的每样挑出一个留了下来,剩余的全部分给了先一步回来的盯梢人员,然后就飞速去往隔壁酒店了。 此刻的贺承天已经麻木了,定酒店就算了,还是最贵的那种。 站在顶层的豪华套房里,他也从怀疑上头的吩咐变成了质疑,然而到底是忍住了没将心底的想法说出来。 几分钟后,颜司拎着一袋芒果进来,一进来就二话不说去找水果刀了。 颜司去削芒果的时候,萧问远找个枕头过来,然后翘腿坐在沙发上,掏出一个平板在上面飞速调着什么东西。 又过了几分钟,颜司削好芒果回来,萧问远起身改坐到单人沙发上,顺便将枕头丢在刚坐的位置上。 颜司将芒果放到桌上,然后直接躺到长款沙发上,头正好枕在枕头上,嘴里嘟囔道:“萧问远,晚饭想吃什么?” “你不是都拿过来了嘛,我每样尝点就行,吴庆生要是有良心的话,可能今晚就回村了。”萧问远将平板递过去,随手叉起一块芒果放进嘴里,咽下去后嫌弃道:“颜司,你被骗了,这芒果不甜,还有点硬。” 颜司将萧问远调好的地图放大,指尖闪过一点蓝色的电弧,随口问道:“小没良心的东西,有的吃就不错了,另外,万一吴庆生跟你一样怎么办?” 萧问远道:“我还算有点良心的,至少你买的芒果不好吃,我还是吃了的,而吴庆生没良心的话,你给他的那袋芒果就会全部烂掉。” 贺承天站在一侧,心底的疑惑彻底憋不住了,“颜司,萧问远,你俩到底是啥关系啊?又是来干嘛的?!确定是来执行任务的?!” 第2章 天衡2 就两人的关系,在贺承天看来,二人看起来一般大,但说话方式,相处方式着实怪异。 说亲不亲,说远也不远。 更让贺承天想不明白的是,颜司话里话外自称萧问远的爸。 而萧问远虽然一副谁也不服的凶样,却也没有直接否认,总不能真是...... 萧问远和颜司对视一眼,突然都笑了起来。 几秒后,颜司捧着笑疼了的肚子率先回道:“关系挺多的,但贺队长你非要听个准确答复的话,搭档,除了互相看不顺眼,成不了灵魂伴侣,哪方面都绝对适配的搭档。” 萧问远慢悠悠将芒果吃完,靠到沙发上笑得略有几分嫌弃,“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如此。” 贺承天更懵了,而颜司放下平板又看了眼手机,“萧问远,有空的话接几单。” “没空,不接。”萧问远道。 “快点,不然你以后没号双排了,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颜司将自己手机递到萧问远面前。 他重新拿起平板,又道:“自己去对接,随你看着来。” 迫于现实的威胁,萧问远将颜司的手机拿起并翻看起来。 正式接单前,他问:“吴庆生怎么样了?” “看着呢。”颜司看着地图上显示的宾馆名称,道:“一个地方没动,今晚估计是够呛了,还真是个没良心的,可怜了我的芒果啊。” 萧问远笑道:“事实证明,我还是挺有良心的。” 贺承天:“.......” 还是这样,两个人说话都能听懂,但为什么放一起就听不明白了呢?! 眼见贺承天的疑惑越来越明显,整个脸都要拧成问号了。 颜司抬眼望过去,问:“贺队长,你们签过契约没有?就那一张纸的单子,上面可能写东西,也可能就只是一张白纸。” “签过。”贺承天说。 所有参与此次任务的人都事先签过一张纸,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写名字的地方,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现在听颜司提起,他眉头轻微皱了下,“那东西怎么了吗?有问题?” “没问题,那东西算是强制性的保密协议吧,你签了那东西我就能放心说了。”颜司躺在沙发上翘起一条腿,又抬起手臂正对着贺承天,五指之上瞬间缠绕着明显的蓝色电弧。 在贺承天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笑着说:“特殊部门,顾名思义,我们是有特殊能力的人,你可以把这种能力叫做异能,而我的异能和电有关。” “我有一种特殊能力,名叫【电感】,被我用电接触并标记到的人,只要不是相隔成百上千里,去到哪里我都可以知道。” “更重要的是,我的电可以通过被标记的人扩散,逐步形成一个动态感知网,其实说是动态感知网也不全面,毕竟只对活的东西有效。” ”换言之,我只要躺在这里等吴庆生回村,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那村里有多少活人,而这些活人又都站在哪些地方。” 颜司将指尖的电弧收起,将平板转过来朝向贺承天,指着屏幕里地图有标注的一个小宾馆。 “贺队长,这里,就是吴庆生现在的所在位置。” 他将平板重新对转自己,又随意在地图上翻了翻,满不在乎道:“说实话,吴庆生还挺胆小的,我本以为他会被我那番话刺激到,然后用最快速度拎着芒果回村呢。” “这样的话,我今晚就能知道村子的情况,然后......” 颜司的视线转向已经开始打单子的萧问远。 在灯光下,他的笑容多了几分邪性,让人不寒而栗,“我跟我的搭档就能悄无声息地快速解决他们了。” 贺承天站在颜司不远处,觉得这青年无论是语言还是表情都像个无视律法、狂妄至极的疯子。 他强忍住拔枪的欲望又深吸一口气,刚想咬牙说些什么。 只听颜司又笑着说:“放心啦,贺队长,我早就从良了,遵纪守法,安分守己。” “更何况,我说的解决他们也不是杀人,只是单纯将人放倒而已,当然了,一切都要以实际情况而定。” “如果村里的异能者拼死反抗,我们也会考虑是否将人当场击杀。” “不过我可以向贺队长你保证,警队不会出现任何伤亡,村里的普通人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此时,贺承天的认知还处在极大的震惊中,但也并不妨碍他理清现在的局势。 这个世界上存在拥有异能的异能者,这个躺在沙发上,穿着骚气,长相妖艳的青年就是其一,那个村子里也有异能者,那些异能者就是青年需要消灭的目标。 这个过程中,青年唯一能保证的就是不会伤及普通人,而异能者......贺承天暂时无法想象他们的战斗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明白这已是青年能做到的最大保证了,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全......” 不对啊,贺承天猛然反应过来一件事,这青年刚说自己从良了,难不成以前真是罪犯啊?! 贺承天难以想象和接受自己居然要和一些犯罪分子共事。 这一刻,他彻底否定了上头的吩咐,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都不该让这些犯人...... 眼看贺承天就要拿出手铐上来拷自己了,颜司笑着摆摆手,“贺队长,我以前没杀过人,最多就是帮人搞搞黑幕,然后赚了点小钱而已,被招安从良后,这些钱也全都充公了。” 贺承天把即将掏出来的手铐收了回去,当然,这个前提是他不知道颜司说的小钱是好几个亿。 他勉强松了口气觉得颜司还算有救,又转头看向正打游戏的萧问远。 萧问远翘着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手指的动作快得让人难以看清,身体其他部位却无比放松。 他脸上没什么笑意似乎有几分不屑,但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 然而就像贺承天说的,无论笑与不笑,萧问远全身都写满了攻击性。 明明只是打游戏,但贺承天却在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紧张,就像闯关游戏打到最后,即将推开终极boss的所在大门。 这种紧张里还有恐惧和未知,似乎有什么东西就此超出了掌控,让人不知不觉间就被冷汗浸湿了后背。 “贺队长,别一直盯着萧问远看。”颜司漫不经心的声音及时将贺承天拉了回来。 他看着终于清醒过来,后退几步又深吸一口的贺承天,再次出言提醒:“尤其是在萧问远精神集中的时候,尽可能别看他,不然就会发生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贺承天别过眼去,又将手伸向后背摸了摸,那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他深吸一口气,将刚刚的恐惧压下,问:“颜,颜司,萧问远的异能是什么?” “跟精神有关,但严格意义上说也不太算。” 颜司卖了个关子,像是要刻意吓贺承天一般,“跟萧问远打的话,如果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就废了他的手或者胳膊,要是废掉也做不到的话,就背过身去避开他的视线快速跑路。” “要是跑不掉的话,在他拿手碰到你之前想办法......”颜司拖了个很长很长的尾音后将最后的两个字咬得极重,“自杀。” ”颜司,你非要把我形容得这么危险吗?”萧问远忍无可忍地瞪了颜司一眼,“你那些都是什么形容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说什么游戏boss呢?” 颜司满不在乎地怼道:“你以前那种行为和副本boss有区别吗?” 说完,他再次想起当年因为同情心而受暗算的事情,骂道:“小没良心的东西。” “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感谢我当年只是个小没良心的东西。”萧问远重新低头打游戏,赶在颜司回怼前又道:“分比较高,到此为止。” “看在钱的份上放你一马。”颜司说着又看了眼时间,淡淡提醒道:“这把结束记得先吃饭,我买的时候可全是热乎的啊,到时候又犯了记得别赖我头上。” “不赖你。”话音落下,萧问远结束游戏,他放下手机,起身去远处拿吃的。 颜司朝他看了眼,“芒果在厨房里,刀就在旁边,顺便给我削几个过来。” “你公子病也不少啊,颜大少爷。”萧问远拎起装晚饭的袋子朝厨房走去,那背影颇有几分找人干架的气势。 片刻后,削芒果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贺承天:“.......” 他算是看明白,这就俩被迫从良的问题少年,而且一个比一个问题大。 不对,用少年犯来形容更合适,难怪自己哪哪都看不顺眼呢,和自己从根上就压根不对等的存在。 他眉头蹙起,看了眼躺在沙发上无比惬意的颜司,试探道:“你们那个部门里,都是你俩这样有前科的?” 贺承天还是不好意思将少年犯三个字说出口,换了个稍微委婉的。 但颜司显然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回道:“不是,大部分,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挺正派的,但我们队的话基本全是。” “比如?”贺承天又问。 颜司想了想,“脾气和战斗力同样爆表、行为比二哈还抽象的西北狼;极其擅长pua、戴眼镜的斯文败类箱水母;外表天真无邪但一肚子坏水的小恶魔丹顶鹤,宇宙超级无敌......” “停。”贺承天打断颜司的话,“先不管为什么都是动物,光你说的这几个听起来也没多大问题,以前能犯过什么事?” 颜司见萧问远端着盘子过来便立马从沙发上坐起来,“从上到下,连杀八人,传销头目,异教教主,最后那个,因为从小管得严,所以目前没犯过啥事。” “你说岑少?”萧问远将装满芒果的盘子放到桌子上,又拿了个煎包坐回沙发上,咬了一口才道:“他但凡不是管得严,绝对会把岑队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乐此不疲地搞强制爱。” 贺承天:“?!” 岑队?岑少?一个姓的?!! 你们这个特殊部门真的没问题吗? 贺承天倒吸一口凉气,今日不止认知被刷新了,连三观的下限也被刷新了。 这群人,到底凭什么! 不止不用被关起来,还能这样光明正大在外面晃荡。 “你俩呢,你俩问题也不小吧。”贺承天说。 他的语气跟在审问罪犯没啥区别,眼神也带有明显的恶意和不屑,仿佛在看什么垃圾一般。 “不不不。”颜司塞了口芒果快速否认,“跟他们比,我绝对算是良心,就是收钱搞黑幕而已。” 他指着刚吃完包子的萧问远试图转移火力,“但萧问远就不一样了,那地方四舍五入和精神病院没啥区别,他在那精神病院里当终极boss,差点团灭我们半个三队的人。” 余光瞥见贺承天朝自己掏出手铐,还有他那愤怒和厌恶的表情,萧问远眼皮子抬眼不抬,“颜司有没有告诉你,他所谓的收钱,零零散散加起来快十个亿。” 贺承天:“......” 看起来一副手铐不太够啊,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贺队长,你可以拿我们当潜在犯,或者直接当犯人,反正怎么样都行,毕竟那是事实,只是任务在身,手铐的话还是免了吧。”萧问远说。 他在袋子里挑了半天,掰下半块烧饼,然后将袋子朝中间推去,“颜司,我差不多垫垫就行了,你记得把我剩的那半块吃了。” 他叼着烧饼靠在沙发上后,才抬眼看向贺承天,”贺队长,你也过来吃点吧,这两天正式出任务前还得麻烦你跟我们待一起,有什么看不惯的地方你可以直接说出来,但是先提一句,你说了我也不会改的。” 贺承天:“!!” 这他妈的,杀人犯还.....还这么嚣张?!谁给他的胆子的? 上头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要派这样的人过来!? 就因为他们那什么异能?! “切,一会饿了有你好受的。”颜司将袋子递过来把里面的半边烧饼拿出来,又把面前盘里的芒果盘推过去,“打单子的时候记得吃点。” 颜司咬了口烧饼发现贺承天还站在那里。 他无奈耸耸肩,又满不在意地笑起来,“贺队长,咱们这个特殊部门呢,大多数人都根正苗红,走中庸之道,也就我们三队的这几个,野路子出身,离经叛道。” “说难听点的呢,在三队里啊,随便有个亲爹亲妈疼爱的已经算是顶配了。” 在贺承天毫不掩饰的、极度厌恶的目光中,颜司又摆了摆手,“别人的经历我也不好拿来说,就拿我自己来举例吧。” 他侧躺在沙发上边吃烧饼边说:“我一出生就被丢孤儿院了,颜是院长的姓氏,至于司嘛,死的谐音。” “那天要不是院里正好有人出去丢垃圾,正巧发现垃圾桶里还有个我,我早就该死了,所以院长说我命不该绝,用个司当名字就算抵了出生的那场灾了。” “院长对我很好,可惜我八九岁那会,他本性暴露了,经常对我做些出格的事情,这些事情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同意的,但是不同意有用吗?” “没有用,现实没那么多美好的童话故事,那么多次从未有人来救我,而最过分的一次,院长也生气了,他打了我一顿后才把他想做的做了。” “结束的时候他还告诉我,说对我这么好,就是图我长得好看,养好了,养大了,等着有天能真正办了我。” 颜司吃着半边烧饼,说话的语气满不在乎,仿佛压根就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那天,我的腿还给他打折了,他抱我去洗的澡,一边洗还一边警告我,别想着逃跑,屁大点的孩子,没了他能怎么活啊?洗完之后,他还跟我说他给我养得多好啊,白白净净的。” “当时我就不乐意了,他算个什么东西,我离了他难不成还就死路一条了吗。” “腿断的那几个月里,他盯着我怕我和别人乱说话或者直接想不开自杀了。可惜啊我这人想活,而且想活得潇洒,于是我装得很乖,他让干嘛就干嘛,之后等腿好差不多时,他已经完全放下戒备了,我当天夜里就跑了。” ”刚跑出来的时候,我管他犯不犯法,只要给我钱,我啥都干,反正能让我养活自己就行。” “结果实践证明,我不止给自己养活了,还养得贼好,十五六岁那会啊,我手上好几个亿呢,开游艇,住别墅,要多奢侈有多奢侈,可惜没过多久就被抓了,被迫从良,资产充公。” “然后从良还没两年,十八岁那会儿,又摊上了这个小祖宗。”颜司拿手指了指萧问远,“这小没良心的东西啊,我最惨的时候都没他惨。”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有多强呢,子弹打几下,只要不打到致命部位都死不掉,不到一星期就能好,还不会留疤。” “结果呢,萧问远居然有胃病,养到现在整八年了都没完全好,跟他肉搏练手的时候都不能朝肚子上打,给胃打出血了还要我去掏钱治。” “颜司?”萧问远突然插了句嘴。 颜司立马改口,嘴里继续塞了口已经彻底凉了的烧饼,含糊道:“是,钱是一起赚的,所以也是一起掏的,那次我也不该逼你真叫我声爸,并为此大打出手然后没收住手,给你肚子上来了几拳,导致你胃出血进了急诊,你那天没操控我让我扇自己几巴掌还真是我的良心好儿子啊。” “总结,我作死,我低头,我认错,有些事情,放心里就够了,不用真叫出来。” 贺承天即使厌恶至极也下意识朝萧问远看过去,但萧问远正聚精会神打单子,别说再开口了,连个眼神都没给颜司。 居然......默认了这件事。 颜司显然也是知道这点,他咽下最后一口烧饼,又拍了拍手上渣子,“可能在贺队长你看来这些事情挺不可思议的,但这就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前半生都是这么过来的,被抓住了,被迫从良了,现在能遵纪守法已经是顶天了。” “贺队长,这几天呢,让你跟我俩这本该这处死的少年犯待一块儿确实挺为难你的,你要觉得膈应或者恶心呢,就该说说、该提提,不用憋在心里。” “更何况,你瞧不上我俩,我俩也不稀罕你的瞧上,你要觉得不服呢,用我们三队的规矩,谁拳头硬,听谁的。” “我不用异能,也不需要萧问远打配合,你们队里,就这次要配合出任务的,一起全上了都行,大不了给我打个半死,然后搁沙发上躺几天。” “颜司。”萧问远嘴上叫着颜司的名字,却是抬眼看向贺承天。 在俩者目光将彻底接触的瞬间,颜司手抵在萧问远头顶,将他的视线重新按回手机上,“你爸说话没你插嘴的份,老实打单子去,晚点记得再洗个头,我手上都是油,算了,直接洗个澡得了,挺脏的。” 帮贺承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逃过一劫后,颜司站在萧问远身旁,又轻笑一声,“不过就像萧问远说的,你说了,真打了,有些东西我们也不会改的,毕竟野路子出身,离经叛道,我个爸妈都没见过的,为了活命和金钱什么干的玩意,拿什么跟你这样的比呢?” 颜司说着拍了拍手,发现还是拍不干净手上的渣子索性朝洗手间走去。 颜司向来怎么滋润怎么来,能躺着绝不坐着,他的站姿也一向随意,时常给人一种他个头不高还有点羸弱的错觉。 可朝贺承天走来时,颜司却站直了身子,他与萧问远是一般高的,都比贺承天要高了半个头,只是站得懒散,让人会下意识忽略而已。 有一瞬间,贺承天觉得这青年可怕而疯狂,似乎一脚就能轻易把自己踹倒在地,然后用力碾过去。 但下一秒,颜司直接从贺承天旁边经过。 他边走远边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放心,我不喜欢打人,更不喜欢杀人,只是想用实际行动表明一下,我要对你做什么,其实非常容易。” “改邪归正这个词呢,用在我们身上并不合适,但看在我俩跟贺队长你啊,勉强算是殊途同归的份上,这几天就请你多多担待了。” ...... “贺队长,你不用想太多了,刚刚说的那些只是跟你把一切都挑明了而已,我不屑于和任何人卖惨,你可以不服,也可以上拳头,站着不动让你打都成,但是.......” 颜司的声音混着水声从洗手间传来,“别再拿那种看杂碎的眼神看我俩,不是天生坏种,谁想这么活着呢。” 颜司似乎是想给贺承天考虑的时间,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走出来拿条浴袍就又回了洗手间。 “萧问远,我洗个澡,安静打单子。” 第3章 天衡3 贺承天站在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颜司说的这些东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一直都坚信,违法犯罪了,就是坏的,就是恶的。 可是.....换另一种角度想,除非天生坏种,否则谁想主动违反犯罪呢。 不知过了多久,贺承天深吸一口气,挪动几步正面朝向萧问远,腰刚弯下一点,就被萧问远头也不抬地打断了:“贺队长,我不需要、也不接受你的道歉。” “说难听点,你还不配。” 贺承天弯腰的动作僵住了,只听萧问远继续头也不抬道:“但是你必须给颜司道歉,他养了我八年,除非被吵到否则很少说些骂人的词,气急了电我的时候也依旧只会说我是个小没良心的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在没被吵到的情况下,说恶心、玩意、杂碎这些词,结果却是用来说自己的。” “你真的很有能耐呢,贺承天。” 萧问远将手机声音打开并开到了最大,似乎在借此掩盖自己接下来的话语,但那声音冷得可怕,带有极端的攻击性,准确而清晰地刺入贺承天耳中。 “有妈奶,有爸养,无病无灾,一身正气又道貌岸然,多好的命啊,他妈的!我俩但凡随便有样你有的,能让你用这种眼神看?颜司能因为你的几个眼神就这么骂自己?!” “就这样,他刚刚还救了你的命。” “知道吗,人生在世,死活都很容易,而我偏偏擅长让人生不如死。” “贺承天,你应该感谢我从良了,不然,要换以前......” “别说了。”贺承天别过脸去,用一种无比愧疚的声音道:“我没想瞧不上你们,我一开始真不知道这些,我会给他道歉的,我......” “行了,剩下的话跟颜司说吧,我不需要你跟我解释这么多。”萧问远不耐烦道,“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这句话放在这里也是一样的,迟来的道歉比屎还臭,待会无论他想不想闻,你都得给我拉。” “现在安静坐着或者站着,反正干什么都行,不想找死就别拿你那双眼睛看我。” 贺承天被萧问远怼得瞬间闭嘴了,像个犯错事的小孩般,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快半小时后,颜司穿着一身浴袍回来了,没事人一样越过贺承天,重新躺到沙发上打了个呵欠然后拿起平板看了看,嘴里嘟囔道:“还真是一点不动啊。” 他抬眼见贺承天那难看的表情,再想起洗澡时突然听到的游戏音效,忍不住狠狠瞪了萧问远一眼,“萧问远,我让你安静打单子,你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萧问远道,“就说我不需要也不接受他的道歉,然后让他等你来了,给你道歉而已。” 颜司挑了挑眉,又坐直身体,有些正式地看向贺承天,“贺队长,道歉的话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毕竟大多数情况,我俩都是被打服的,虽然这个服也只存在于表面,但有些太正式的话我其实还挺不习惯的。” 颜司刚说完,贺承天就转身面朝颜司,弯腰低头,语气诚恳,“对不起,我知道这些话有些迟了,但是......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有瞧不上你们,也没想让你们揭自己伤疤。” 颜司张了张口,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又沉默了几秒了,才略显无奈道:“贺队长,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这话刚说完没一分钟,萧问远便结束游戏,放下手机,起身留下一句“我去洗澡了”就快步离开了。 “贺队长,那小祖宗已经走了,可以过来放心坐了。”颜司有几分欠打地朝贺承天招招手,“萧问远生气的时候嘴挺臭的,他要是说了什么恶心人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贺承天摇摇头,抬脚走到最远处的沙发上坐下,“他有些话说挺对的。” 颜司摆了摆手,用一副很真诚的口吻道:“贺队长,你要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那我建议你改天去挂个脑科或者耳科,毕竟没出问题的话,没人会觉得骂人或者膈应人的话是对的。” 贺承天:“......” 一个直接骂,一个骂人不带脏字。 就你俩这嘴,想不经常挨打都很难。 说实在的,当贺承天放下有色眼镜后,颜司和萧问远二人压根就没有他想得那般不堪。 一个躺在长沙发上自顾自地刷手机,偶尔翻几下平板监视下吴庆生,另一个翘起二郎腿坐在单人沙发上,头也不抬,手速飞快地打游戏。 大多数时间,两人各自干着手头的事情,谁也不搭理谁,偶尔一方开口说几句了,另一方就会快速怼回去,相互之间连个眼神都不给,只是怼上几回合,然后就重新安静下来。 勉强知道了两人的过去后,这样的相处模式在贺承天看来居然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特殊部门愿意给他们重见天日的机会。 贺承天到底是个普通人,深夜一点多的时候,颜司就强制让他去睡觉了,语气里充满了威胁,要么他自觉去睡觉,要么让萧问远看他一眼,再不济,自己电他几下。 在颜司的威胁下,贺承天被迫去睡觉了。 他早上六点醒来时,发现两人还如先前那般各自干着手头的事情,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与自己睡觉前没有半点变化。 “你们就这样,一晚上没睡?”贺承天问。 颜司“嗯”一声又打了个呵欠,“不过我是差不多了,等外卖到了,拿过来再盯着萧问远吃完就去睡了。” 话音落下,颜司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手机看了眼,一看是外卖电话就起身慢悠悠地朝门口走去。 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 几分钟后,颜司拎着几个精致的外卖包装盒回来了。 他将外卖放到桌子上,有些困倦地拆开包装盒,将其中一份推到萧问远面前,“这已经是我能点到的最贵的了,将就一点吧。” “谁说我挑了?”萧问远回道。 “是,本质上你啥也不挑,有个吃的就成,就是非要嘴硬作死作上那么几下。”颜司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小声嘟囔道:“也就我啊,见不得你那惨兮兮的样子,换是岑少在这里,你要敢摆这脸色啊,打不打架我是不清楚,但顿顿凉水泡馍是肯定的了。” “所以我搭档是你。”萧问远笑着说,“不是岑少,不是任何人。” “是是是,摊上你这没良心的小祖宗是我这辈子的荣幸。”颜司将自己的那份外卖拆开吃了一口,抬眼见贺承天又在那站着了,朝他吊儿郎当地招了招手,“贺队长,来吃饭了,晚饭不吃没啥事,早饭啊,该吃还得吃的,总不能是嫌弃吧。” “没有。”贺承天走过去坐下来开始吃饭,还不等拆完就听颜司笑着问:“萧问远啊,对那锦鲤一口一个哥,说话要多好听有多好听,你说他要知道你对他未来老丈人是这个态度会怎么样?” “关系过了,还有......”萧问远放下手机抬眼看向颜司,“为什么你是老丈人?!” 贺承天吃饭的动作一顿,锦鲤,一口一个哥,未来老丈人.......这些人都是些什么奇怪的关系啊?! “人老板给他开的工资,一个月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彩礼我往少了说顺便再取整抹零,怎么也得八千八百八十八万吧,这要是以前啊,我再给你翻十倍,不就是彩礼嘛,你爸我钱多,可惜啊......” 颜司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惜我现在连最低的都给不起,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下,让我直接免费打包送出去了。” 萧问远沉默了一会儿,又吃了些许颜司点的早饭,才道:“不会发展到那步,你也不用免费把我送出去。” 颜司:“.......” 我这儿子嘴咋那么硬呢。 颜司不满萧问远这臭屁态度,他抬手不等电弧出现,就见萧问远的眼里多了几分挑衅,他道:“颜司,电我也没用,我啥样的人,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颜司腹诽道,是,你的人生信条,老子死不低头,除非对手带电,这电几下还只是表面低头,私底下该啥样还是啥样。 他将手放下来,快速把早饭吃完,打了个呵欠的同时将平板递给萧问远,“我去睡觉了啊,到时候记得叫我。” “嗯。”萧问远说,“去吧。” 颜司离开后,正在吃饭的贺承天瞬间僵住了,知道一些始末后,再让他跟萧问远独处着实有些紧张,担心这人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事实证明,贺承天的担心压根是多余的,萧问远根本就不睬他。 这浑身上下写满攻击性的家伙安静吃完了早饭,将自己和颜司的早饭盒子一同装到垃圾袋里,顺便又找了个充电器过来给平板充上电。 最后,他去颜司睡觉的地方晃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颜司的手机。 他坐回沙发上,对着自己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没过几秒钟就听到了收款的声音。 又过了几分钟,他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安静打单子,正式开始前又提醒贺承天:“随便找点事情分散注意力,别看我。” 贺承天:“.......” 真拽啊,真是欠打。 贺承天深吸一口气,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这是能当副本boss的存在,忍住,打不得也打不过。 下午一点多,颜司醒过来发现吴庆生已经开始移动了,他让萧问远立刻去补一觉,等确认其进村了,动态感知网开始扩散就出发行动。 傍晚快六点时,颜司通过吴庆生身上的标记将其位置在地图上进行比对,确认其已经进入了野山。 晚上八点多,吴庆生的位置不再移动,颜司开始逐渐扩散动态感知网,正巧此时,萧问远换好衣服走过来,他道:“二十分钟后,出发行动。” 干坐了快两天的贺承天立马站起来,跟队里其他成员下达了同样的指令。 然而还未等到二十分钟,躺在沙发上的颜司突然坐起来,看向贺承天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问道:“贺队长,有准备直升机吗?” 贺承天不明白颜司怎么了,点头回道:“是有准备,但按照计划不是......” “立刻行动!”颜司的语气近乎命令,“最快速度带我和萧问远过去!” 说话间,颜司和萧问远已经出门了,两人的步伐很快,贺承天小跑才勉强跟上,他问:“出什么事了?!” 颜司头也不回道:“感知网上的标记在快速消失。” 萧问远补充道:“颜司的感知网只对活人有用。” 补充完毕,贺承天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没用多久直升机就载着三人朝野山飞去了。 半小时后,直升机飞入大山深处,驾驶员道:“队长,太黑了,没有具体位置的话......” “继续往前。”颜司打断对方的话,“三百米左右,然后下降,不用担心降落高度,我们能直接下去。” 驾驶员:“!?” 直接下去! 这怎么下啊? “按他说的做。”贺承天说。 不到一分钟,驾驶员也明白怎么下了,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直接下去。 颜司将舱门打开,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跳了下去,萧问远比他慢一步,因为他抽空把贺承天的对讲机摸走了,跳下去前不忘补充道:“这个暂时征用了,你拿备用的。” 不等贺承天反应过来说些什么,两人早已跳出了机舱。 驾驶员有些绝望地看向贺承天,“队长,他们有降落伞吗?” 贺承天:“.......” 有个屁的降落伞,七八层楼的高度直接跳下去,这两人还能活着吗? 此时,颜司借用电弧形成两张暗蓝色的电网进行落地缓冲,紧接着碰触地面的霎那又朝前翻滚一下,身上连个灰尘都没沾上便安全着陆。 下一秒,萧问远用同样的方式安全落地,但他毕竟不是电元素的异能者,缓冲电网的电弧只能硬扛过去。 站起来的瞬间,他狠狠瞪了颜司一眼,“颜司,你故意的?” “我都电你这么多年了,偶尔用点力不行吗?”颜司怼道,“没时间跟你磨叽,尸体什么的晚点再看,先这边走。” 萧问远边伸展电得有些麻木的肩膀边跟了上去,他问:“留了活口?” “嗯。”颜司回道,“那吴庆生的名字挺好的,感知网里就剩他一个最初的了,哪天我也给你改一个,大难不死,活得长一点。” 萧问远无比嫌弃,“得了吧,要改你自己改。” “开玩笑的,才不给你改呢。”颜司笑着说,“谁知道改到你这会不会跟我一样是个谐音,庆生还谐音轻生呢,多不吉利啊。” “问远挺好的,试问前路,遥问远方,叫你好好活着呢,比什么庆生好多了。” 萧问远沉默下来,这些事别人只是知道个大概,但颜司却是亲身经历过来的。 他其实不到十六那会儿就不想活了。 颜司几人行动那天,是萧问远第一次决定自杀的日子,他操纵医生把自己重新绑回电椅上,开启开关,等待死亡。 可惜他没死成,颜司用【电感】带着霍斩兰找到他,又成功救下了他。 之后被折断双手,按在电椅上的时候,萧问远以为自己能死,谁想都那样了,霍斩兰居然还给他一条活路选。 于是萧问远骂了霍斩兰一句傻逼东西又自己踹开了开关。 那时,萧问远想命令所有人跟自己一起去死,但转念一想,颜司这阻止自己自杀的罪魁祸首也在里面。 傻逼东西,坏他好事,配跟他一块儿上路吗? 当时的他绝对不知道就是这个转念一想,颜司后续又阻止了他成千上百次的自杀。 跟孽缘似的,一个想活,一个想死,两人一个赛一个不服,结局是萧问远认输了,因为前者带电,这个他真扛不住。 刚开始被颜司看管的时候,他一天被电几百次,有一半以上是因为他想不开,在尝试用各种方式进行自杀。 作天作地,挑三拣四,也单纯是在逼颜司放弃自己,只要颜司放弃了,他也就解脱了。 可惜,颜司对活着这件事有执念,连带对萧问远这喜欢想不开的小祖宗也有了执念,硬生生给人养活了不说,还养得很好。 以至于即使现在他不寻死了,依旧会跟颜司挑三拣四的,用对方的话讲,就当养个儿子了,当爸的愿意伺候和管着。 “能活就活,不能活就算。”萧问远的声音从颜司身后传来,“你说多少次,电多少次,我都是这个态度,但是你执念比我深,所以我好好活着。” 颜司头也不回地怼道:“真想把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拍下来然后发给那锦鲤。” “拍就拍呗。”萧问远的口气有几分嚣张,“你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凭什么发给他,” “他家是没网线吗?”颜司威胁道,“有种你就一辈子不跟人双排。” 萧问远:“.......” 忘了这茬了,颜司这家伙能断网线,也能摸网线找人。 第一次颜司没有抬手电人,萧问远主动改口:“不说了,我道歉,我认错,人生态度不变,但目前想活着。” 颜司没有再搭理萧问远,在心底骂道:萧问远,你人是真怂,嘴也是真的硬,真是差点没气死我! 第4章 天衡4 颜司又在村子里绕了几个弯,在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房子前停下来,道:“吴庆生就在这里。” 他伸手推了推门,老旧的木门吱呀叫了几声,可惜从里面拴住了,但靠推是不可能推开的。 自知推不开门后,颜司二话不说直接侧身让开,下一秒,萧问远一脚拽在木门上。 伴随一声碎裂的巨响,无尽的尘埃涌起弥漫在空气中,颜司伸手在鼻尖附近扇着,抬脚朝屋内走去。 这个村子的变故发生得突然,八九点钟的时候,几乎家家都能亮着灯,借由这些灯光,两人落地瞬间就将村里的情况看了个大概。 满地尸体残骸,鲜血和脑髓溅得到处都是,说是屠村也不为过。 一个异能者数量未知的村子,在很短的时间内被人屠杀殆尽,想也知道凶手也是个异能者,而且异能强大,手段残忍。 比起盲目去追人,还不如问问这仅剩的活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且越快越好。 不等烟尘散去,颜司已经穿过院子,进到标记显示的屋子。 这是一个很有年代感的屋子,头顶的灯泡一闪一闪,照亮着大量的米油盐、不会轻易坏掉的食物、还有几具零散碎裂的尸体。 颜司无视那几具尸体,在屋里大致打量一圈,不大的屋子,有没有藏人一眼便能知道。 萧问远则蹲在地上捡起一截断手观察起来。 断面凹凸不平,中间的骨头能明显看出是被暴力碾碎的,还有些许细小的骨渣黏在血肉之上。 他又翻了翻其他几具尸体,零零散散的,都不用比,光看衣服就知道不是同一个人的。 “动物型?”萧问远随口道,“胃口挺大的啊,把半个村的人都吃了,还挺挑食的,这个吃点,那个吃点。” “未必,至少一般动物吃不下一个村的人。”颜司抬手指向一个堆着瓷缸的角落,“那里应该有个地窖,萧问远,把缸搬开。” 萧问远走过去,低头看了眼瓷缸内部,后退几步说了句“离远点。”便用力抬腿踹了上去。 瓷缸碎裂之后,里面的浓黑液体瞬间流了出来,豆类发酵的味道和血腥味混在一起着实不太好闻。 萧问远又踹开瓷缸的底座,彻底露出其下灌满酱料的地窖入口。 他单膝蹲在地上,扣着生锈的粘腻的铁环尝试拉了下,“锁上了,颜司,你来。” “你绝对是故意把缸踢烂的,然后借机报复我。”颜司无比嫌弃地走上前,蹲在地上指尖闪烁着蓝色电弧。 下一秒,他手指轻轻触碰木板,猛烈的电弧瞬间将被酱料渗透的木板电得焦黑。 颜司站起来,嫌弃甩了甩手的同时又一脚将木板踹得粉碎,然后直接跳进了地窖中。 地窖里腐烂发霉的味道很重,没有任何照明物,仅剩的一点光线还是来自颜司上方的老旧灯泡。 霎那间,寒光闪过,颜司侧身避开持刀扑过来的吴庆生,在后者一刀砍空后又一脚踹在其的小腿肚上。 吴庆生吃痛倒地,不等爬起来,颜司走过去一脚将小刀踹远,指尖闪烁非常细微的电弧,弯腰掐在吴庆生的后颈上,在他麻木的瞬间拽着他的领子将人用力甩了上去。 “萧问远,接着。” 地窖上的萧问远接住吴庆生,将人扔在地上,蹲在他旁边,在他脸上直接扇了俩巴掌,“喂,醒醒,赶紧把能说的都说了,别逼我上手段。” 被电麻的吴庆生强行清醒过来,他浑身颤抖着,无比恐惧地看向萧问远,“我......” 这时,颜司从地窖里翻上来,背光站在吴庆生面前俯视着他,白皙的皮肤,妖艳的面容,还有如血般的衬衫,仿佛嗜血索命的恶魔。 吴庆生颤抖得更加厉害,跟个筛子没啥区别。 “你......你......” 突然,他指着颜司有些癫狂地笑起来,“我就说你有问题吧!你果然是异能者!你果然找来了!他们居然不信!他们居然不信我!他们居然敢......” 吴庆生的眼珠子下瞟,看到一截被萧问远随手丢在地上的断手,“啊——!!!!” “啊啊啊——!!”吴庆生害怕得大叫起来,手脚并用无比慌乱地向后爬动,“啊——死——!!!” 吴庆生爬着爬着,手触到被粉碎的地窖入口,“咣当!”一声摔回了地窖里。 “吓傻了?”颜司的语气有几分不可置信。 “嗯。”萧问远补充道,“还是被你吓傻的。” 因为这是事实而无法反驳,颜司“切”一声表示不屑。 不等两人再说什么,吴庆生疯了的叫声从地窖里传来,隔着这个地下洞窟,尖锐刺耳的声音还在反复回荡。 “吵死了!”颜司不耐烦道,“萧问远,不用废话了,直接动手去。” 话音落下,萧问远走两步跳下地窖。 此时吴庆生已经重新摸起了刀子,两手大力挥舞着,似乎在砍什么看不见的人。 萧问远抬眼朝疯了的吴庆生看过去,他眼眸里的光彩逐渐消失,如死人般毫无生机,空洞且麻木,绝望而死寂。 被这双眼睛看了下,吴庆生的眸中也染上同样的死寂,他双臂垂下,刀子“咣当”掉到地上,如行尸走肉般呆站在原地。 萧问远几个大步走到吴庆生旁边,右手搭在他肩膀上又放下来,然后右手食指用几乎看不见的力道轻轻一挑,呆站在原地的吴庆生缓缓动起来,顺着地窖的入口艰难往上爬。 在管理局抓住萧问远的时候,关于他那可怕的异能,天衡山就给出了明确答案。 精神型侵略异能,一个具有绝对攻击性的精神异能,加上他的特殊能力,可铸就这人间千百年最强的精神型异能者。 他的特殊能力名叫【囚笼】,借用肉体和灵魂的关系来说,囚禁灵魂,控制肉身,通过眼眸直视进行囚禁,借由手掌接触远程控制。 这世间只有活人才有灵魂和精神,因此要么先一步自我了断,要么成为行尸走肉。 这是天衡山当时给出的唯一解除手段,当然了,他杀也是可以的,只要肉身死亡就行。 因为这种特殊的攻击能力,时间长了,萧问远的气质也跟着具有了攻击性。 当他精神过于集中时,即使不看他的眼睛,长时间注视他的人也会受到精神攻击,会有种肉体将不受控制脱离的恐惧感。 【囚笼】可以释放一部分的灵魂,这样的话,可以让这个灵魂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身被人控制而无能为力。 如果使用这具肉身全凭操作者的心情,没人知道当【囚笼】完全释放灵魂的时候,肉身会被操纵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 基于这点,当年总局本想直接安乐死萧问远。 然而先不说霍斩兰保不保他,萧问远自己一天就要想方设法自杀几百次。 总局本想就此放任萧问远自杀死去,结果颜司这个看管的偏偏不服,有他这个格外想活的盯着、拦着、管着,萧问远不止没死成,还被养得好好的,并且目前不再想死。 ........ 快一分钟后,吴庆生终于爬了上去。 颜司走过来站在地窖上方,低头与还站在地窖里的萧问远对视一眼,“萧问远,你实力不行了?这么慢。” 萧问远的眼眸已经恢复光彩,他轻笑一声,挑衅道:“吴庆生自己没用,关我什么事?” 颜司看了眼吴庆生,确实不像什么身体强健之人,他又瞪了萧问远一眼,“你还在下面干嘛呢,上来走人了。” 萧问远翻身上来,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率先朝外走去,紧接着吴庆生也抬脚跟上去,步伐和动作与常人无异,只是一双眼睛毫无生机,与那行尸走肉无异。 这是【囚笼】完全囚禁灵魂的状态,没有任何精神和自我,和活着的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颜司快步跟上去,跟萧问远领着吴庆生在村子又简单检查一番后,他道:“感知网里没那屠村的异能者,要么超出范围了,要么就是被发现了,反正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太好办就对了。” 从屠村到颜司二人赶来,最多不会超过两个小时,超出范围意味着对方已经和颜司直线距离相距百里以上。 而如果是后者的话,这证明对方不止能发现颜司的特殊能力,还有办法直接抹去。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足以证明对方的危险程度。 ”另外......”颜司抬脚将一个脸部朝下的半截尸体翻了个面。 正脸朝上的残尸大部分地方都被啃噬殆尽,坑洼不平的脸上只剩一个眼球还吊在眼眶里,绝望而空洞地和颜司来个对视。 颜司笑着说:“先不说异能强不强,单就这残忍程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萧问远也低头看了眼残尸,回道:“其实也不是做不到,只是你不愿做,我不想做。” “是啊。”颜司余光扫过吴庆生,“我不喜欢杀人,而你不屑于杀人,只是会让他们生不如死而已。” 萧问远操纵吴庆生摆了个不屑的表情,表示自己不想再搭理颜司。 颜司也不计较这点,一脚踹开拦路的尸体,走了几步又问:“吴庆生怎么办,送给沈医生?” “不,现在这情况可来不及让沈医生给他慢悠悠地治疗疯病。”萧问远道,“我们去兴海,直接把人送给贝姐。” 颜司挑了下眉,“萧问远,你认真的?” 萧问远“嗯”一声又勾勾手指,完全解除了对吴庆生的控制。 夺回身体控制权的吴庆生立马大叫起来,倒在地上的同时又朝两人张牙舞爪,下一秒,他的双眼重新变得死寂,呆滞地爬起来并安静站着。 萧问远问:“现在呢?” 颜司不再过多犹豫,道:“去兴海,以防万一,我们开车去。” 萧问远刚点了下头,这时他顺来的对讲机突然传来贺承天的声音,“喂!听得见吗?!下面是什么情况?!不对!你们还活着吗!?喂?!” 赶在贺承天继续发问前,颜司将对讲机摸过来,笑着回道:“活着呢,放心,我俩死不了的。” 贺承天又问:“下面什么情况?” “不咋样。”颜司说,“唯一一个活口已经在我们手里了,贺队长,你直接带人进村就行。” 萧问远踢开一截断腿,补充道:“不过,进来的人要做好心理准备,场面比较血腥,接受能力较差的建议直接在外面待着。” 贺承天心道他跟他队里的人又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怎么可能接受不了呢。 二十分钟后,包括贺承天在内,进来的人都或多或少吐了几次。 萧问远拎着吴庆生站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调侃道:“人呢,就是这样的,别人说什么建议都不听,非要自己死倔,我都说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颜司无奈叹了口气,“就是说啊,但凡再吐大点声就能吵到我了。” 他见贺承天终于吐完了且正朝自己走来,在其快要靠近时主动开口,语气也略有几分严肃,“贺队长,介于这次突发状况,收尾工作就全权交给你们了,结束后顺便再麻烦你将具体情报汇报给我,我俩的话,要立刻带这幸存者去一个地方。” “顺便如果可以,再帮我们备辆车吧,路上可能出意外,再也还不了的那种。” 贺承天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无比严肃地说:“这边放心交给我们了,你们赶紧去吧。” 十多分钟后,贺承天分配好清扫和收尾的任务,带颜司和萧问远二人离开。 他在前面带路,却不时打量几下跟在萧问远身后安静走路的吴庆生,总觉得现在吴庆生非常奇怪,尤其那双眼睛,像是死人,没有半点生机。 在上车时,他见吴庆生居然能自己开车门上车,觉得更加怪异了,甚至开始毛骨悚然。 一个村的人都死了,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居然这般毫无波澜。 然而贺承天到底没把心底的疑问问出口。 等双方正式分开前,颜司坐在驾驶座上又摇下车窗。 他朝贺承天露出一个笑容,解释道:“反正你也不能告诉其他人,跟你说了也无妨,你知道人活着但身体不再属于自己,不受自己控制时是什么模样吗?” 贺承天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隔着不透光的车窗玻璃看向后座的吴庆生,猛然想起萧问远说过的一句话: 【人生在世,死活都很容易,而我偏偏擅长让人生不如死。】 颜司很满意贺承天此刻震惊,又或者后怕到极致的模样。 他将车窗摇起来时,又笑着说:“这就是我搭档的异能,所以贺队长啊,下次不要拿有色眼镜看人了,万一我俩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已经在最热闹的大街上脱衣服裸奔了。” 汽车扬长远去,副驾驶坐上的萧问远有些不服地说道:“颜司,我没有那么恶趣味。” “那我当时要没拦着你,你打算控制他做什么呢?”颜司问。 萧问远回道:“让他闭嘴,顺便扇自己几个巴掌,然后双膝跪地,给你磕头道歉。” 颜司:“......” 所以我洗澡的时候,你果然还是没说啥好话。 但毕竟没有真的动手,颜司没有再过多计较,开始安静地开车。 萧问远同样没有说话,他正用手机飞速写着报告,半点细节都没有错过。 整个车内只剩导航中不时传出的机械女音。 早上六点多那会儿,萧问远关于请求兴海分局合作的申请同意了,其中有条明确的规定——一切听从贝岑烟的吩咐,不准擅自行动。 萧问远直接回了个邮件回去,【端木随,我俩是天生不服,不是天生讨打,去兴海不听贝姐的,难不成听你的?】 办公室里的端木随显然没想到萧问远能知道是自己批的文书。 他眉头轻皱一下,又懒得和萧问远计较,只回了一句话:【好好听话,不然你们霍队肯定会借着教育你们的名义跑去兴海,到时候你们三说不定会一起挨打。】 萧问远:“.......\" 谁说别的队里都是好东西了,这端木随就不是啥好东西。 他果断选择不继续和端木随斗嘴了,毕竟这是公开文件,再发下去,整个管理局都会知道半个三队的人要去兴海讨打了。 现在审核批文下来了,按理来说,萧问远应该直接联系贝岑烟,但是......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到兴海分局的上班时间。 为了不讨骂,萧问远选择等九点了再去联系,关掉手机开始靠在副座上小憩起来。 九点出头的时候,颜司主动叫醒萧问远,“九点了,跟贝姐联系吧,还有啊,我累了,换你开车了。” 此时车辆正行驶在高速上,最近的一个服务区还有四十多公里,想要停车下来换人显然是不可能的。 萧问远有些不服气地问:“颜司,我能力是给你这么用吗?” “我都开一晚上了,萧问远,我困了,我要睡觉,交给你了啊。”颜司所答非所问,说完直接闭上了眼,完全不去搭理萧问远。 眼看颜司的手就要从方向盘上掉下来了,萧问远眸中褪去半点光彩。 下一秒,颜司的手重新搭回方向盘上,将开始偏移的车子立马开回正轨。 萧问远囚禁灵魂和操纵身体有两个要求,而这两点,在他跟颜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达成了。 因此,只要萧问远想,他随时都能夺取颜司的身体掌控权。 但萧问远当年都要拉所有人一起自杀了,却因颜司这阻止自己自杀的家伙也在里面,直接嫌晦气把所有人都放了。 在他看来,不是颜司的话,自己早就嗝屁投胎去了,以至于他没有要任何操纵对方身体的欲望。 当然,也有特殊情况,比如颜司自己要求的,就像现在这样。 因为没有囚禁灵魂,颜司只要想,立马就能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他十分享受边自动驾驶边睡觉的感觉,不止没有夺回控制权,还小声嘟囔道:“萧问远,好好开,我真睡了啊。” 萧问远怼道:“要让上面知道你拿我能力这么用,岑少绝对要来打你。” “少来。”颜司回怼道,“他自己的问题也不少,大不了我就向上头举报他夜空飞行,然后咱们整个三队连着整个二队的一起挨打。” 萧问远又怼了句“算你狠啊”,但颜司已经彻底睡着了,甚至他还毫不避讳上方的摄像头。 要哪天有人调取这些监控录像,绝对会被这一幕吓死。 开车的双目紧闭,副座的低头发信息,还有一个安静坐在后座的行尸走肉。 好在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萧问远一心三用,安稳开车开到了颜司醒来。 醒来后的颜司下意识伸了个懒腰,“睡得真......” 萧问远忍无可忍道:“颜司,你他妈在开车!” 刚夺回控制权的颜司:“!!!” 睡太舒服了,忘记这茬了! 他立马将手重新放回方向盘上,阻止了一场险些来临的车祸和二三两队的全员挨打。 小插曲过后,一路再没发生什么意外,两人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到达兴海分局,收到消息的贝岑烟也已经站在分局门口等两人。 一下车,萧问远就随口问道:“贝姐,那小疯子呢?” 在管理局内,单论打架能力的话,将可以事先预判的贝岑烟排除,霍斩兰排第一,主要原因是皮糙肉厚,完全打不动。 剩下的人里面,许明渊的夜晚人格,也即黑夜,和萧问远并列第二。 主要原因是这两人不要命,不怕死,所以没人疯得过。 也因此,只要有机会见面的话,两人肯定会打一架然后去争那个第二。 本就有些不爽的贝岑烟听到萧问远提黑夜,直接怼道:“他不在,跑盛元去了,今天下午就飞走了。” 不等萧问远问为什么,贝岑烟又警告道:“萧问远,你不想讨打的话,就暂时别跟我提他,过来,办正事了。” 颜司看了看先走一步的贝岑烟,又朝萧问远露出个挑衅的笑容,“萧问远啊,这才刚来呢。” 萧问远操纵吴庆生朝颜司踹了一脚,在被颜司轻松避开后,他道:“颜司,你闭嘴,我哪知道那小疯子会惹贝姐生气。” 颜司“切”一声,刚想再说什么。 贝岑烟无比冷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颜司,萧问远,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来干嘛的吗?” 二人:“.......” 他们瞬间安静下来,然后萧问远操纵着吴庆生,跟颜司快步进入兴海分局。 第5章 天衡5 关于许明渊去盛元这件事,只能说是各种因素巧合地叠加在一起,让贝岑烟不得不同意。 首先是许晔舟拿到了两张《遮天盛世》的首映电影票,这两张电影票还不是她买的,是章文韶自己送的。 和光大厦是许家的资产,在傅语凝请剧组一众人在大厦里面吃火锅的时候,她哥哥傅鹏和许晔舟也在那家火锅店里。 毕竟是主打高端的店铺,火锅店的店主认识不少富家年轻人,不说许晔舟算是顶头大老板的女儿,单是一个傅鹏也够让他亲自招待了。 和其他自主创业或留学镀金的富二代不一样,傅鹏大学没毕业就开始接手家里生意。 十多年下来,傅鹏彻底接手了傅氏,傅氏也在他手上稳定发展,成功让他父亲过上了让人羡慕的退休生活,而他也从傅少变成了傅总。 再加上傅语凝预定位置的时候用的是傅鹏的名字,店主来了后就聊起这件事。 得知傅语凝也在后,傅鹏当即和许晔舟一起见了剧组的众人。 章文韶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自己的电影投资人。 他送出两张首映会的电影票,希望二人一定要来捧场,还保证不会让傅鹏失望的。 傅鹏当时说会去,但从包厢出来后就把票给了许晔舟。 许晔舟本来也想转手送人的,可因为主演阵容,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留下来自己去。 她第二天,也就是周二,问了周围一圈玩得好的人,结果不是工作要忙,就是已经约好了行程,没一个能陪她去盛元的。 最后她打电话给许明渊,问能不能请假陪她去盛元看电影,当然,如果不能的话也没关系。 当时接电话的是黑夜。 黑夜本想直接拒绝的,毕竟在盛元的电影又是周五,想也知道是《遮天盛世》,侯涅生肯定会在场。他之前就说自己不会去的,如果去了的话,不和直接打脸没有半点区别吗。 但之前因为紧急任务,黑夜欠了许晔舟一场电影。 他纠结片刻,告诉许晔舟如果能请假的话就去。 周三晚上的时候,人格交替后,黑夜还不等开口请假,火元素弹珠正好被送到兴海并交到了他手上。 黑夜随口问起这弹珠是怎么弄的,贝岑烟就说了崔玉姝的异能,以及唯一的火元素异能者在天衡山。 巧上不能再巧的事情给黑夜撞上了。 他非常机灵地把冯建业的事情说了下,又编了点正当理由。 贝岑烟听了后想着反正没啥事,直接批了他周五周六两天假,让他去天衡山把所有疑问都搞明白。 这件事会暴露全因为许晔舟定的是周四下午的机票。 因为这点,白日周四早上刚上班两个小时就打算走人了,那时贝岑烟已经知道萧问远那边的突发状况了,便要求白日晚几天再走。 被白日直接拒绝后,贝岑烟问了为什么,他直接实话实说,把和许晔舟周五看电影的事情说了。 于是,贝岑烟就知道黑夜假公济私的事情了。 她能同意白日离开,全靠他和黑夜因这姐姐闹出的种种大事,以及萧问远、颜司二人也和黑夜有差不多的毛病。 全是脑子有点不正常的气人玩意。 本来强行留许明渊下来就没多大用,真等晚上,把三个脑子不正常的凑一起,贝岑烟怕自己会被活活气死。 想了一下那副场景,白日当场就被贝岑烟赶出了兴海分局,还让他能多早就多早走。 下午时间一到,他就和许晔舟一起飞盛元去了。 此时,时间来到周五。 五一假期的盛元十分热闹,这里的历史文化悠久,是全国着名的游玩城市,几乎每个景点都挤满了人。 到下午一点时,位于市中心的某个大型影院更是到了人头攒动的地步。 被章文韶打哑谜打了近十天的电影《遮天盛世》将于两点正式首映。 而此时一点多,电影海报已经在线上线下都放出来了。 但因为线下影院的人实在太多了,许晔舟压根就看不到海报上的具体内容,甚至要不是有白日在旁边抓着,她差点都被人流冲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二人终于来到影厅,找到对应的位置坐下来。 “小白,帮我拿一下。”许晔舟将包递给白日,开始整理自己被人群挤到皱巴巴的衣衫。 理好衣服后她又理了几下头发,最后扭头看向白日,问:“小白,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地方没弄好?” 白日看了看,平静答道:“没有。” “那就行。”许晔舟将包拿回来,见白日还未将口罩摘下来,随口道:“小白,你口罩还不摘吗?” 白日摇了摇头,“离开电影院前都不会摘。” 体内的黑夜心道,当然不能摘了,而且千万不能让侯涅生那家伙看见。 他在城堡里又翻了个身,嘟囔道:“也不知道他那认知偏差偏回来没,没有的话,这么多人,可千万别给我整出什么乱子来。” 许晔舟知道白日之前闹上热搜的事情,自家弟弟的相貌顶天好,说不定真有人私下找来过,现在外出戴个口罩也是能理解的。 她不再多问这件事,打开手机在微博上找到电影海报,点开大致看了下。 海报很华丽,皇城宫殿与兵马刀剑为背景,童焕杰、南歌、林杨、傅语凝四人在中下的位置,通过服饰能大概猜出几人的角色。 童焕杰身上穿着兵甲,大概率是将军的角色。 林杨和傅语凝的更好猜,龙袍和凤冠,是小皇帝和皇后。 南歌衣着不算华丽,但看起来轻便且利于行动,似乎是江湖侠客的服饰,头上还包了着头巾,暂时看不出是怎么样的角色。 侯涅生则位于海报的上部,与其他四人最大的不同是他只有一个背影,连个侧脸都没露,长发飘然披散下来,将黑红的衣袍半遮半掩。 或许对别人的角色还有犹豫,但许晔舟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侯涅生演的是钟延,那个差点当了大临朝皇帝、千古独一的摄政王。 “跟我猜得差不多嘛。”许晔舟自言自语道。 刚说完,头顶的灯光暗了下来,电影就要开始了。 许晔舟将手机关上又调了个静音,放入包里后靠在座位上,静静等着电影开始。 一旁的白日也靠在座椅上,黑曜石般的眸子平静地看向屏幕。 几分钟后,电影正式开始了。 或许因为海报里的侯涅生只有背影的缘故,于是章文韶为了满足观众的好奇心,让侯涅生在开场便露脸了。 夜幕之上,残月高挂,其下能看到奢靡的宫廷楼阁。 而侯涅生所饰演的钟延独自站于皇宫花园的湖心亭中,身着黑红的绣金蟒袍,身姿挺立卓越,五官绝色惊为天人,看似柔情的桃花眼里是无尽的阴郁与疯狂,似乎下一秒便将化作风暴卷席世间万物。 他手中似乎还拿了什么东西,镜头拉近,下一秒,火光燃起,信笺在他指尖化为灰烬,“尔非天子?那吾便把这天彻底换了吧。” 摄政王钟延! 只一瞬间,影院中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这个名字,被这一句随性而残忍的话音轻松带入剧情。 随着信笺燃烧成灰,火焰逐渐消失,荧幕也跟着暗了下来。 等荧幕再亮起时已经变成白天了,宽敞的大街上,走着一条很长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十里红妆,热闹非凡。 镜头跟着嫁娶队伍转动,来到了霍家府邸,处处装点着红色,宾朋满座,人们举杯高庆,向一身红衣的童焕杰恭喜道贺。 “恭喜啊,霍小将军,终是抱得逍遥美人归。” “江湖侠女啊,霍小将军你可真是厉害。” “没错,恭喜恭喜,今天必须不醉不归啊!” ....... 因为章文韶强烈要求观众去看大临历史,故而即使没有标明角色,大家也能很好理解。 而在大临历史中,确实有关于霍家的记录。 霍家有子屡建战功,大临建立后,封开国将军,可世享荣华,然其自愿请命,镇西北,守边疆,一生再未都。 这位让霍家就此跨越阶级的霍将军并未在史书中留下具体的名字,据说其死后同样未归皇都,而是葬于西北某地。 现代考古专家曾为找寻其安葬墓穴,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无数次走遍了整个西北,但莫说墓穴了,连衣冠冢和纪念碑都未曾找到,这件事让一部分历史学者就此否认了这位霍将军的存在。 更奇怪的是,在大临历史上,关于武将的记载,只有霍家有明确的记录,但所谓开国将帅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其余的就像是人为强行抹去了一般,再寻不到半点痕迹。 也因此,虽说大临史书中明确指出霍家世代镇守西北边关,从不为皇都守将,但在大部分大临历史的改编剧中,霍都是将军的惯用姓氏,甚至只要姓霍,就知道他肯定是最厉害的将军。 更何况,遮天后期,救驾天子的部队还明确是从西北出发的。 联想电影里众人对童焕杰的称呼——霍小将军,几乎所有观众都明白了童焕杰饰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所有宾客聚集在霍家,为霍小将军的新欢道贺,但所有的热闹与欢乐都因一道声音的响起戛然而止。 “摄政王到——!” 身着蟒纹绣袍的钟延抬脚迈入霍家府邸,他视线扫过众人,将满座客人僵硬的表情尽收入眼底。 “霍小将军,今日新婚,本王自是来道贺的,只不过.......”钟延的语气含笑,但眸光却让人不寒而栗,“诸位似乎不太欢迎本王啊。” “既是如此,本王也便不打扰诸位雅兴了,送上贺礼便自当离开了。” 话音落下,侍从们抬着大量的贺礼进入府中,钟延在旁边覆手而立,似乎当真是来送礼的。 还不等众人,尤其是霍小将军松一口气后,他又从袖中拿出一份信笺,朝众人轻轻晃了下,信笺之上的霍家标记。 他道:“霍老将军,年事已高,圣上仁善,允其归皇都,颐养天年,然西北边疆,异族虎视眈眈,不可无人镇守。” “今逢霍小将军大喜之日,本王代圣上前来送贺,亦为圣上传旨。” “传霍小将军,待三月后,启程西北,代其家父,镇守边疆。” 这一次,别说表情僵硬了,在场众人连呼吸都停止了。 正逢新婚燕尔,却要远赴西北,这一去便要几十载,莫说妻子独守闺房,若无大事,很可能一生都不可再见。 新婚之日下此旨意,钟延当真是残忍啊。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圣上为傀儡,钟延独掌大权,口中圣上不过就是个虚名而已。 “贺礼到,圣旨达,诸位,本王便不在此久留了。”钟延轻飘飘落下一句话转身离开,连一句敷衍的祝福话语都没有留下。 这二月末的初春,本该是大喜之日,但钟延的到来如不合时节的深冬暴雪,他将所有的欢笑、喜悦、温暖、柔情都碾盖下去。 一切都冷得可怕,冷得刺骨,霍家宅邸再无人欢笑。 当夜,霍小将军掀开妻子的头盖。 南歌饰演的妻子柳叶弯眉,明眸皓齿,良辰吉日,觅得良人。 她在头盖被揭开的霎那露出了此生最美满与幸福的笑容,但她看到的却是满面愁容、欢喜不复的丈夫。 “我的妻啊,对不起。”霍小将军流下一滴眼泪,“知道吗,我只可伴你这春三月了。” “陪你沐春雨,与你赏春花,但听不到夏日蝉,观不到秋日菊,更拥不到冬雪眠......” 他的双手颤抖起来,竟是拿不出这小小的红盖头,盖头落回妻子的头发,他哽咽道:“我要去西北了,三月后就走,我们......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他抱着自己的妻子大哭起来,“对不起!我不该娶你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若无嫁娶,她该是自由自在的侠女,走天涯,济山川,但...... 新婚成,盖头揭,她已是霍家妻,而让她甘愿舍弃自由的人却要在不久后离开了,去往遥远的西北,可能再无归期。 她舍了自由,折了羽翼,却在新婚之日被告知她马上连用这一切换取的丈夫都要失去了。 “为什么!”侠女抱紧了自己仅剩三月的丈夫,喊道:“为什么!是不是那该死的钟延!我要去杀了他!我要杀了......” 摄政王的府邸守卫森严,有重兵把守,侠女根本不可能杀掉他。 “我要......杀了他......” 她绝望地垂下手臂,泪水从被头盖盖住的脸上滑落,终是滴落下来。 当电影播放到这一幕的时候,饶是颜值即正义也不管用了,不少人都哭了出来,嘴里骂着:“钟延真是该死啊!” 许晔舟也哭了,她从包里抽了张纸巾开始擦眼泪,边擦边呢喃道:“钟延该死.....影帝不该死......我骂的是钟延,不是影帝.....不是影帝.......” 一旁的白日虽是面无表情,却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杀过昏庸无能的皇帝,特殊原因留下过假名,专门问许明渊会不会看这场电影.......一切都在指向一件事,钟延是侯涅生留在史书中的假名。 体内的黑夜直接坐起来骂道:“侯涅生,这就是你他妈说的用完就丢的假名?!” “又他妈骗我!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不记得了?!” “你何止是记得啊!?你还去温故而知新重演一遍!” “侯涅生!你有病是吗?!自己演自己?回顾自己以前干过什么畜生事吗?!” 突然,黑夜想到侯涅生现在认知偏差的事情,自己真骂他畜生,他说不定还会笑起来。 黑夜:“......” 他重新躺下,又借着白日的视线看向荧幕,十分不解地嘟囔:“你以前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大临亡不亡,关你屁事......”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镜头在霍小将军与侠女仅剩的三月生活与朝堂里钟延的只手遮天中来回切换。 这个时候的钟延独掌大权,高高在上,他的所有拍摄视角都是众人叩拜、仰视他。 他睥睨天下,世间万物尽收眼底,却又无一物可入眼,绝色面容因权势的浸染显得疯狂和暴怒,随口一句无心之语,便能造就人间地狱。 他残忍至极又疯狂至极,但...... 黑夜知道钟延,不,侯涅生那个时候一定冷静得可怕,坚定不移地朝某个目标前进。 但是为什么? 城堡内的黑夜不明白,侯涅生到底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城堡外,面容平静的白日同样在想这个问题,侯涅生虽然疯,但他做事绝不会无缘无故。 找到那个不得已的理由,肯定能揭开这人更多的秘密。 而这秘密.......或许也关于自己。 第6章 天衡6 不知不觉间,电影来到新的转折点。 关于西北边疆守将一事,十多岁的幼年天子,也即林杨饰演的临空,第一次在朝堂上反驳了钟延。 他道:“既是霍老将军自己也不愿归朝,你为何执意要逼他回来,让霍小将军代他守边疆,他才刚是新婚啊,你这样做,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钟延第一次被反驳了,他转头看向上方皇位上的幼年天子,面上明明没有愤怒的表情,但气场却骇人无比,站于他身侧的官员忍不住颤栗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跪倒在地。 “陛下,您还小,话虽在理,却实有不妥,凡事需往长远考虑。”钟延直视幼年天子,一手背在身后,黑红绣金蟒袍看着竟比天子的金色龙袍更加威严气魄。 “臣知道,陛下对臣颇为不满,臣便是再良苦用心,陛下也会恶意揣测,那且再听听其他臣子的意见如何呢?” 话音落下,他眸光扫过朝廷百官,百官无一不下跪磕头,喊道:“请陛下三思啊!” 下一秒,这些官员从各个方面分析让霍老将军继续留在西北的弊端。 最终,没有实权的天子被逼妥协,霍老将军卸甲归朝,派新婚燕尔的霍小将军去往西北,留其新婚妻子于皇都、享皇恩。 那天下朝后,幼年天子便染风寒病重,说是需要静养,暂时不可上朝。 但所有人都知道,钟延生气了,他彻底将皇帝囚于后宫之中,真正掌控了朝堂,说是摄政王,但与天子已然无异。 时间长了,还是有人站出来要见天子,或想扳倒钟延,但这个时候没人斗得过他,更没人能反得了他。 这些人被钟延弄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含冤入狱。 一时间,皇城内血雨腥风,人心惶惶。 这个春三月被深冬暴雪笼罩,越是去往盛夏,就越是冷得可怕,皇权、人心.......世间的一切都在逆行。 人间不暖,人心寒凉,但时间仍在飞速流逝,距离霍小将军去往西北只剩十五天了。 是夜,钟延站于小皇帝的寝殿之外,不稍片刻,傅语凝饰演的皇后走了出来,她是临幽王还在时纳入宫中的妃子,在临空成为小皇帝后,被其立为皇后。 连小皇帝都是钟延选的,那这个他名义上的正宫妻子自当如此。 皇后朝钟延行过一礼,“王爷,很抱歉,让您等久了。” “他睡下了?”钟延问。 “是。”皇后似乎有什么心事,弯腰回答着,迟迟没有起来。 钟延背对着皇后,完全懒得搭理对方。 沉默良久,皇后沉不住气了,她问:“是不是只要再有半月,最多一月,您就能......” “就能什么?”钟延问。 “就能......就能.......”皇后支吾半天,还是没能将那几个说出来。 钟延笑道:“就能彻底废了那小家伙,然后自己当皇帝了?” 皇后瞳孔一颤,刚想跪下说自己不敢这样想,可钟延已经先一步开口了,“怕什么,你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皇后再次沉默良久,再开口时变得无比紧张,“是,我是这般想的,等您当了皇帝,您许我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 “许你的东西不是早就给你了吗?”钟延打断皇后的问话。 一瞬间,皇后的面容煞白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就此碎掉了,心如死灰,她不甘心地呢喃道:“可是......” “本王许你的是后位,自临空登基后,这么多年,你的位置可曾被哪个女人撼动过吗?”钟延回眸看向皇后,声音冷冽,“还是说,你想要的,其实是本王登基后的后位呢?” “不是吗?”皇后绝望地问,“你答应过我的,只要那老东西死了,我会一直是皇后......” “是啊。”钟延说,“即使我登基了,你依旧是皇后,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了,“你也只是个皇后,毕竟这个位置,需要有人来坐着。” 皇后似乎刚从一个深渊中被起来,然后转手就丢入了一个更绝望的深渊。 “为什么?”她的声音哑得可怕。 钟延直白吐出三个字,“你不配。” 电影院里的一众观众:“.......” 尤其是看过那天直播的,都不由心生感慨:太惨了,真是太惨了,戏里比戏外还惨。 体内城堡的黑夜“啧”一声,怎么说呢,他觉得挺爽的。 侯涅生的真实性格很狂,只是现在沉淀下来了而已,而他肯定,电影里那三个字,肯定是现实里的侯涅生想说的。 突然,黑夜听到皇后吼道:“我不配!?那什么人配!?” 皇后似乎心死了,以至于这般不顾形象用嘶吼来质问:“钟延,你忘了这么多年后宫里的事都是谁在帮你吗!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但凡有点良心你就不该这样对我!” “你可以这般对我!这般.......负我......” 黑夜:“??” 嘶,剧情有点眼熟啊。 不管这段是章文韶编的,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但侯涅生毕竟是有前科的存在。 黑夜再次坐起来,气得眼眸猩红,杀意瞬间卷席整个宫殿,咬牙切齿的声音恨不得将侯涅生当场撕了:“侯涅生!你他妈美男计用上瘾了?!” “当年不过是你远远望一眼,就自我沦陷了,本王要的只是个棋子,剩下的都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电影里,钟延用很冷的声音回道:“本王既未曾倾心,又何来负你这一说。” “再者......”钟延抬眼望向无边的夜空,冷冽的眸中里多种莫名的死寂,“你不配,谁也不配,此世间暂无人可配。” “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毕竟这个位置,只要是个女的,其实谁来都可以。”他说着又看了眼皇后,看向皇后的眼神像在看个死人,阔步离开前又留下两个字。 “皇后。” 黑夜的骂声突然就止住了,他的心还有一点点疼,像有把刀缓缓剜了上去。 无论他有多少个前世,至少在侯涅生当钟延的时期,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于是对侯涅生而言,此世间便暂无人可配了。 黑夜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不去想奇怪的东西,他无比烦躁地说:“自作多情,还一天到晚骗我!真当我稀罕你吗?!” 电影还在继续,十五天的时间眨眼而过,花甲之年的霍老将军回都颐养天年,而新婚三月的霍小将军启程远赴西北。 此事之后,钟延彻底把自己放在了那个不属于他的位置上,与真正的皇帝只差登基一事。 不出七日,他以临空的名义颁诏书。 【孤自知薄命,无颜再担大临江山,此日初夏传此昭,甘让此位,立钟延为新皇,于仲夏吉日正式行登基大典。】 那日,所有人要疯了,大临天下马上就要江山易主,被迫改朝换代了。 而他们也明白为何钟延执意要霍老将军归都,而霍小将军去往西北,家父与妻子在朝为质,霍小将军虽有救世之能,但.......他敢吗? 他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大临易主,然后余生为他人守边疆。 那夜,惊雷划过灰暗的天穹,夏日的第一场暴雨来了。 世间万物都冷得可怕,这是场如暴雪般寒凉的雨,带不来任何仲夏将至的喜悦, 霍家宅邸,年过花甲的霍老将军坐于书房中。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而后他提笔,在纸上写了封无比沉重的家书,字里行间,都在诉说着忠孝两难全。 写到最后,他将毛笔摔下,咬破指尖,用年迈但仍旧滚热的血,缓缓写下几个血字——吾儿,救大临。 不稍片刻,已为霍家妻的侠女进入书房,接过霍老将军递来的家书,又跪地磕了个响头,字字泣血,“此行西北,无论生死,家书定到,仲夏前夕,登基前夜,援兵必至。” 镜头再转,侠女换上海报上那身装扮,趁夜离开霍府。 在这关键时期,皇城处处是重兵把守,侠女历经万难逃了出去,即使近邻西北,身后依旧有人在追杀。 事在人为,天地可证,侠女终究到达西北之地。 在狂风席卷黄沙过来时,她给披上早已准备好的头巾,策马朝着霍家军营奔去。 剧情发展到这里,一切都朝着历史的正轨前进。 西北发兵,救临于危,此行万民响应,每当霍小将军率兵临城,皆是城门大开,放兵马穿行。 最后,在仲夏的登基前夜,霍小将军率军兵临皇都,随着城头之上的一声令下,皇都城门同时不攻自开,救临大军朝着皇宫前去。 皇宫内,钟延站在后宫凤殿之中,冷声问皇后:“小皇帝在哪?” “被我藏起来了。”皇后笑着回道。 “嗯?”钟延的表情似乎有几分不屑,时至今日依旧不觉死期将至。 皇后见到这人如今依旧是这般胜券在握的模样,她瞪着对方,厉声威胁道:“钟延,他们杀过来了,小皇帝是你唯一的筹码了!” “他现在在我手上!只有我知道他在哪!把我想要的给我!否则你不可能在今夜找到小皇帝!今夜你必死无疑!” 钟延静静看着逐渐陷入疯魔的皇后,而他眼中的疯狂竟在逐渐消退,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完美的棋子。 皇后彻底疯了,她从凤位上站起来,痛哭流涕地朝钟延吼道:“钟延!给我啊!你不给我我想要的,我也不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你照样不配。”钟延淡淡回道。 他的眼神从电影开始就冷得可怕,脸上的笑容也无比疯狂,但这一刻,这些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平静地注视着绝望到疯魔的皇后,而后嘴角稍稍扬起。 这是一个很浅,很淡,近乎虚无的笑容,却直接所有人都看愣了。 影院的所有观众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露出这般笑容,明明是死境,他为何看起来无比满意。 荧幕中,钟延转身离开,轻飘飘的话语传入所有人耳中,“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了。” 没人明白为什么了,和他们相比,许明渊勉强能明白些许。 钟延就是侯涅生,他要的就是这个死局,谋划二十多年就是要以钟延身份的这般死去,然后用这个死局换取某样东西。 但是他们想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侯涅生不仅不能靠异能得到,还必须在史书中留下这个千古独一的身份,总不可能真是为了大临朝吧。 电影迎来最高潮,宣政殿中,钟延独自一人坐在皇位上,他手中拿着一樽酒,静静摇晃片刻,而后仰头毫不犹豫地将樽中酒一饮而尽。 饮尽后,他将酒樽随意丢下,靠坐在龙椅上,平静地看着霍小将军身着满是鲜血的铠甲走入殿中。 霍小将军手持长剑,剑身还在滴血,在地上划过时,血渗了一路。 他站在大殿中央,抬头看向钟延,眼里是无尽的怒火,“钟延,你该死了。” “是该死了。”钟延笑着说,“只可惜,你来迟了一步。” 话音落下,霍小将军瞳孔震颤着将剑丢下,他以为自己来迟了,小皇帝已经死了,可下一秒,钟延竟是缓缓闭上眼,而后无力地瘫倒在龙椅上。 再下一秒,皇后掐着小皇帝走来,“钟延!我要你......” 霍小将军看到还活着的小皇帝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明白钟延说的来迟一步是什么意思。 钟延死了,死在了他历经谋算后,要改朝换代的登基前夜。 皇宫里烧着大火,两方兵马还在厮杀,大殿中三人的脸上皆是不可思议,没人愿意相信钟延就这么死了,没人想得明白为什么。 而唯一知道答案的那个,已经下地狱离开了。 皇后松开掐住小皇帝的手,“咣当”一声跪了下来,殿外的大火越烧越猛,漫天的火光似乎要将这无边的黑夜彻底点燃。 无数人杀入殿中,他们同样看到了已经死去的钟延,还有一侧那安然无事的小皇帝。 在这喧闹声中,霍小将军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但他率先一步朝小皇帝跪下,喊道:“陛下,谋逆者已死,请陛下收回成命,重归龙位。”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在久经十多年后,再一次真正朝大临的天子跪拜,这夜的火烧至天明,与晨曦接壤,黑夜与阴霭散去。 烈火的余烬温暖了皇都的每一寸角落,这场逆反时节的隆冬暴雪终究是散去了,人间万物历尽极度寒冷的春三月,在仲夏的那日重新焕发生机。 万物回温,翠意盎然,人面桃花,皆是笑颜,这精心筹备的登基大典依旧如期举行了,登的是大临正统的皇。 林杨饰演的小皇帝身着龙袍站于大殿之上,他曾经有过一次登基大典,但那次的极为极为敷衍,只是为了让他有个皇帝的名称而已。 这一次,极致繁琐,礼毕天授,沉重而华贵的龙袍压在他肩上真正有了实感,他俯视所有大临的臣子,在万民脸上看到他们应有的模样。 听着那齐声比天高的“吾皇万岁”,小皇帝的眼眶湿润起来,在一滴清泪落下的同时抬头仰望天空。 空,有空虚徒然之意,亦可指广阔天空。 而现在,临空走过十多年的空虚徒然,终于见到了广阔天空,属于他,属于大临的天空。 电影的基调就此变得欢快起来,几十载光阴在镜头的反复切换间飞速流逝,大赦天下,论功行赏,重用贤臣....... 小皇帝从少年,走向青年、中年,再到暮年,过完了他那励精图治,仁善治国的一生岁月。 林传薪扮演的暮年临空一脸慈爱地看向自己的继承人临衡,放心地大临皇位交给他。 又是一年仲夏,临衡登基,登基之时,一如当年那般,翠意盎然,皆是笑颜。 新帝登基后,第一个上元佳节,曾经的那条迎亲大道上挤满了人。 花灯,夜宴,嬉闹,街坊邻里,无处不是福乐安康,家国太平,大临就此迎来了第二个盛世。 电影彻底进入尾声,许晔舟抽泣两下,明明是合家欢乐的大团圆结局,她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心酸和压抑,想放声大哭却又无法哭出来。 影院中的大部分人也有这般感受,而这感受都是从钟延露出那个满意笑容时出现的。 确实如章文韶所说,这是一个颠覆以往的历史改编电影,摄政王钟延依旧是个大反派,但他不又不单单是个反派。 所有人的心底都出现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钟延是在救大临,他想要得到的就是今日这般盛世太平。 第7章 天衡7 其实有一少部分历史学家推测钟延是在用极端方式拯救大临,毕竟史书里他的行为有太多矛盾的地方了。 首先,钟延是新科状元,正常来说,他入朝为官的第一想法应该当忠臣,然后努力改变临幽王的想法。 为何这条路,他试都不试就直接放弃,一入朝就坚定地成为佞臣,就要成为摄政王,并用不到十年的时间不择手段达成这一目标。 其次,钟延手段残忍,喜好杀人,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不介意屠灭满门,连临幽王都是被他逼死的,这样一个人该是天下无人不敢杀的。 但是遮天后期,所有站出来反对钟延的人,都只是被他关入天牢,这些人在临安王大赦天下后被释放出来,都是后来史书中有名的忠良贤臣,钟延到底有什么理由不杀他们。 再者,临安王也非常矛盾,他曾经是傀儡皇帝,是一个被困于深宫中的幼儿,还是无名宫女所生。 这样的出生背景和成长环境是如何让他能在重新登基后快速治国、明辨是非、重用贤臣呢? 即便是因为幼年的痛苦经历,临空也应该只能做到善待子民,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几十年里将大临的统治拉回来,甚至走向太平盛世。 他在位时期推出政策和改革,无一不令现在的史学家感叹。 临安王临空的贤良仁善与治国才能,纵观整个历史都是少有的,而这些东西真的是他治国后想出来的吗? 当时历史学者们就肯定,临空肯定有老师进行传道授业,而且他的老师才是真正有治国之能的那个。 但遮天时期,临空长期被困于后宫之中,能见的人只有几个,除了曾是状元的钟延,谁能教他这些,后宫妃子吗? 最后,登基前夜时,钟延的死也是一个未解之谜。 正史中小皇帝确实是被皇后藏了起来,而钟延也是没了临空当筹码才会必死无疑。 可钟延既然能掌控后宫,连皇后都是他的棋子,怎么可能找不到小皇帝。 而他若真想挟天子来登基,皇后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藏起小皇帝呢? 除非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登基称帝。 上述推测皆带有个人主观意愿,毕竟谁也不是钟延,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也因此,钟延是在救大临的这个推论一直被否定。 直到二十多年前的一篇学术论文问世,其中的一条有力佐证,才让其他历史学者慢慢认可了这一推论。 这条有力佐证就是大临朝的历史本身。 大临从建朝开始,历代君王皆是贤能治国,如此这般才在第一百三十年迎来第一个盛世。 这个盛世被临幽王用不到五年的时间终结,大临也差点毁在他手上。 如果钟延真是如临幽王一般的人,为何在他死后,再到临安王继位和传位太子临衡,用了不过四十年,大临就再一次迎来盛世? 当时皇权刚刚稳固,堪称外忧内患的临朝,即使真是临空自己有绝世的治国之才,国库里哪来的钱?土地哪里来的粮食? 他如何用不到四十年的时间就抵过了曾经一百四十年的积累。 除非有人能替临空提前积攒了这些东西。 钟延杀人敛财,无恶不作,与其站为一道的必将是恶人贼子,而敢于反抗他的人,定当忠孝纯良,一心为临。 他用遮天案的二十年时间将大临的忠佞二臣划得泾渭分明,再加上敛下的巨额私产,所有的一切都在未来谋划。 而临空只要等着其死后,将曾和钟延站于一队的人处死,将被关押的贤臣放出来,大临一切便能重新走向正轨。 虽说那篇论文得到了很多学者的认可,但关于钟延是在救大临的这个推论还是只有少部分人相信。 毕竟没人是钟延,他凭什么愿意这般救大临,不说本身是必死的结局,死后还背了一千年的骂名。 最重要的是,这人如何确保自己算无遗策,保证他生前死后一切都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他不可能保证的,哪怕这人多智近乎妖也不可能,除非他压根就不是人,乃在世仙神,可预知未来通晓古今。 因此,虽说钟延被洗白很过多次,但关于他的影视剧,肯定还是绝对而纯粹的恶人形象。 影视剧播出后,两党也会就此展开争辩和论述。 可惜认为钟延是好人的始终是极少部分,他们从来都吵不赢。 而现在,电影《遮天盛世》播出了。 这是第一部不将钟延当作纯粹恶人的电影。 就像章文韶说的,这是一部颠覆以往的电影,是那极少部分人的胜利。 最重要的是,侯涅生饰演的钟延实在太过深入人心了。 现在看着荧幕里的太平盛世和这热闹的上元佳节,无论是哪个党派的,他们心底都生出无限的遗憾。 遗憾钟延看不到自己渴望见到的这般盛世了。 而此时,荧幕中年迈的霍小将军和侠女互相搀扶走在热闹的大街上。 见到周围的欢乐场景,他们脸上也露出和蔼与慈祥的笑容。 一个小孩从侠女旁边跑过,险些要跌倒时,侠女及时将他搀扶住,“慢点。” “谢谢奶奶。”小孩朝侠女挥挥手,跑向远方的人群。 镜头同样跟着小孩的背影奔向人群,而那人群之中一道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长发飘然,但黑金蟒袍不复,只是一袭简单不过再简单的白衣。 只一个熟悉的背影,无人知晓那是否为曾经的钟延,他又是否见到这个盛世。 在其他观众看来,这只是章文韶专门留下的一个彩蛋,是不是年迈的钟延全凭大家猜测。 彩蛋过后,影厅的灯光亮起,包括导演章文韶在内,几位主演穿着简单的现代衣物陆续登台,荧幕内的《遮天盛世》的爱恨纠葛就此落下帷幕。 这只是一场改编电影,戏里戏外,无人会错认。 而千年前属于遮天案的,属于钟延的,真正的故事自当无人知晓。 除了许明渊,谁都这般认为。 白日平静地坐在座位上,目光越过朝舞台拥挤奔的人群直直地落在侯涅生身上。 体内城堡里的黑夜同样如此,视线紧盯着侯涅生,眸色鲜红,眉头紧皱,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那个白衣的古装背影,他们实在太熟悉了,在碎片式的记忆中曾见过无数次。 现在,他们在现实里真正见到这背影,那些碎片式的零散记忆终于就此连接起来了。 当时那个让人撕心裂肺的梦境,他们都不认为是假的,也正因如此,侯涅生才要极力否认梦境的真实性。 这是将一切都串起来的、至关重要的一环。 侯涅生最后一次自杀时进入了某个山洞,而他在古老神庙里得到碎片记忆里,他穿越了漫长而黑暗的隧道。 微弱的光影下,那明显是某个不知名的山洞,他洞中见到了一具躺在冰棺中的白骨,之后记忆就被强行中断。 中断后那女声莫名其妙的话语,石像被打碎后侯涅生掩饰不住的惊讶,还有......在进入神庙,侯涅生那诡异虔诚的行为。 黑夜确定那个女声的主人和侯涅生绝对是认识的,她很可能就是侯涅生过去的友人。 侯涅生笃定对方会伤害自己,所以在不可言说的情况下用实际行动告诉对方自己的态度。 那个女人也在黑夜昏迷后和侯涅生用特殊的方式进行交流,让白日无法察觉的同时又强行中断了碎片记忆。 因为侯涅生就是那具白骨,他不允许他们知道,或者说,他不允许他们在那个时候知道这件事。 想到这里,黑夜忍不住骂道:“侯涅生!你他妈的!当个影帝演技全用我身上了是吧!“ 可惜现在不是晚上,黑夜无论怎么骂,侯涅生都不可能听见,他发泄般怒骂一句后又重新坐下来,继续整理这段时间的一切。 如侯涅生所说,他成功却被救了回来,而后呢,他又经历了什么呢? 既然假身份钟延是大临朝的人,那么答案有且只有一个,大临建朝时成立的官方异能者组织——天衡山。 侯涅生是天衡山的人。 历经千年时间,想都不用想,他肯定就是天衡山所谓的主事人,所以在古方镇时,贝岑烟才能轻易拿到关于蛊笼异能者的资料且内容这般齐全。 一切都是侯涅生那家伙首肯的,至于他在大临时期的身份嘛。 国师和神使,总归是其中一个。 最后,汪宇航也来自天衡山,而且一开始就跟侯涅生出现在古方镇里。 想到这点,黑夜直接气得面目狰狞起来。 他丫的,之前在古方镇的时候,自己还让侯涅生看着汪宇航。 看你大爷的看,这俩人压根就是一伙的! 还有界桥村,汪宇航会出现八楼,被血祭异能者钱壮疯狂追赶,绝对也和侯涅生脱不了关系。 黑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侯涅生干了什么,自己让他去解决钱壮,然后他又推给了汪宇航,结果下楼去捡漏换班的时候被自己正好撞见了,难怪当时侯涅生的脸色那么难看呢。 而汪宇航,一个能被侯涅生派去解决钱壮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他绝对也是个异能者,这厮还敢骗他说自己是被撵下山的普通人。 普通你大爷的普通人!! 岑憬那时候没能测出汪宇航是异能者,十有八九是他异能比较特殊,说不定就是能在普通人和异能者来回切换的那种。 反正都有侯涅生这种大杂烩了,有个能切换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两个人,演技可以啊! “汪宇航!你怎么也没拿个影帝来玩玩呢!?” 还在城堡内的黑夜无可奈何地瞪着外面舞台上的侯涅生,骂道:“操你丫的,侯涅生!汪宇航!等我出来你俩死定了!” “他妈的!混娱乐圈混得演技可以啊,那么多次,老子居然都没察觉到你俩有问题!” “侯涅生,你有本事就把时间永远停在白天,不然等我出来,你跟汪宇航,我保证一个一个地收拾。” ...... 外面的白日比持续骂人的黑夜平静很多,毕竟他压根就不知道愤怒是啥,只是平静地继续看着侯涅生。 前排的人很多,没过一会儿就到了互动和提问环节。 果不其然,就钟延的形象问题,一个男生朝章文韶问道:“章导,这就是你说的颠覆以往吗?” “是啊,这就是我想说的。”章文韶接过话筒,呼出一口气,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长,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听我慢慢讲。” 他脸上的笑容无比自信,目光环视台下所有的观众,似乎等这一刻很久了。 “我大学是学历史的,那时候虽说有人推测钟延是在用另一个方式救大临,但认可的人实在太少了,而我毕业论文写的就是钟延,也就是当年用整个大临朝历史来佐证的那篇。” 话音落下,不少观众都是一愣,毕竟就是那篇论文让支持这一观点的人不再是极少数。 台下一个女声喊道:“章导,你太帅了!” 一句话炸开,不少人都在为章导欢呼和鼓掌,台下掌声雷动,抛弃电影本身,章文韶的执念也便值得这掌声。 二十多年前,写了篇为钟延正名的论文,让更多人支持这一观点,而后跨专业成为导演,用二十多年的时间成为圈内知名导演,成名后又拍了第一个钟延不是纯粹反派的电影,用的还是顶级豪华的阵容。 单就这二十多年的经历,章文韶就值得这片掌声。 听到这篇掌声,彼时四十多岁的章文韶笑得像个还未大学毕业的青年人。 他在掌声停止后,又不好意思道:“谢谢大家的掌声,但说实在的,当年因为那篇论文我还和导师大吵一架,差点就延毕了。” “不过啊。”章文韶眼眶有些湿润,用略显酸涩的语气道:“史书是活人书写的,除非亲身经历,否则谁知道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钟延,谁也不是,我只能通过史书来猜测和推断他是怎么样的人,没人知道当年的钟延到底是怎么想的,而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历史解读。” “在我能看到的史书中,钟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是绝对的坏人,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好人。” 在一众观众的掌声再次响起时,身体城堡内的黑夜怼道:“呵,你话筒往旁边一递,钟延本人能亲自回答你呢。” 掌声再一次停止时,章文韶又深吸一口气,道:“总而言之,《遮天盛世》不会是我的最后一部电影,我之后还会继续拍摄其他电影,但《遮天盛世》一定是我最渴望成功和认可的电影。” “放心吧,章导,我们绝对认可你。”台下有人喊道。 紧接着,又有人道:“章导,这部电影真的超级棒,拍摄的时候一定下了很多功夫吧,还一直保密到现在,现在电影出来了,可以给我讲讲了吧。” “是啊。”有人附和道,“章导,你说说呗,全员演技在线,肯定花了很多心思吧,拍的时候哪部分最难啊。” 章文韶想了下,回道:“其实拍摄过程并不算难,之后的拍摄花絮也会陆续放出来的,真要说难的话,其实还是选角这件事。” “钟延这人真的是老天都偏爱他,生了个状元的才华,又有着探花郎的美貌,连史书都说,若不是才华当朝无人可越,他绝对要被放在榜三探花的位置上。” “但是啊,这样一个人,别说画像了,连详细的外貌记载都没有,只有一句绝色尔非人间有。” “我在拍摄之前,把以往所有演过钟延角色的演员都看了一遍,总觉得还是配不上这句话,最后啊,放眼整个娱乐圈,真的只剩一个人可以出演这个角色了。” 章文韶说着看向侯涅生,有些无奈地笑笑,“关于钟延这个角色啊,我花了快三年的时间来求侯影帝,让影帝同意出演钟延这件事啊,才是最难的。” “侯影帝,以前肯定也有导演请求你出演过钟延吧,为什么偏偏就这次答应了呢。”台下的人立马问道。 侯涅生从章文韶手中接过话筒,淡淡回道:“因为关于钟延这个人,我和章导的看法是一样的,所以我便答应出演了。” 城堡内的黑夜:“.......” 这算什么,来自钟延本人的肯定吗。 而且不知为何,黑夜总觉得此时的侯涅生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突然,在他看到侯涅生眉头想要皱起又强行压下时终于明白为什么眼熟了。 这不就和自己出任务时,和白日交替后,在人前强装冷漠的样子一模一样吗,一肚子不服气又偏偏不能真发出来。 显然,几天时间,大影帝的认知偏差还没偏回来,甚至还可能更偏了。 然而这就算了,好巧不巧地,一个观众朝侯涅生问道:“侯影帝,你觉得钟延和皇后真的没有任何感情吗?” 这一瞬间,黑夜心底就三个字 ——完蛋了! 第8章 天衡8 不等侯涅生回答,章文韶又打趣道:“其实啊,我一开始也想让钟延和皇后有感情戏的,不然皇后为什么会这般帮钟延。” “结果呢,侯影帝直接否定了二人的感情戏,而且那段寝殿外的词也是侯影帝想的。” “一开始我还觉得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戏,但真演了后才发现,确实啊,没人配得上他。” 章文韶说着又看向侯涅生,代替全场观众问道:“影帝啊,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这个研究钟延几十年的人都要了解他,借此机会,能不能说说你对钟延这个人是什么看法呢?” 黑夜:“......” 问钟延本人他对自己是什么看法。 丫的,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而且他喜欢屁的女人啊,上个喜欢他且付出真心的女人,已经被折磨得这辈子都不做女人了。 “钟延从入朝为官开始就目标明确,为此他不择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在他看来所有人都是棋子和工具。” 侯涅生没有如黑夜所想地控制不住,他用维持人设的平淡语气回道:“你为爱上一个工具,又或者是一个棋子吗?” 侯涅生的语气很平淡,但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戏外的他与钟延重合,就像是钟延本人站在这里。 他又道:“再者,他所行之事、所图之物皆是不可言说,连他心思都不可猜透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他身边呢?” “遮天时期,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生死离合皆是,他既把天下玩弄于掌中,那这天下又怎么会有人配得上他,所以在那个世间无人可配。” 话音落下,现场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因为侯涅生形容的钟延太狂了,但他偏偏又饰演了钟延,而且演得深入人心。 不知过了多久,台下才有个观众问:“侯影帝,你不觉得这样的钟延太狂了吗,他真的能做到这么变态的事情吗?” 体内城堡内,黑夜刚落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你们就不能换个问题问吗?! 再问几句,黑夜怕现在这个认知偏差的侯涅生会直接喊一句老子就是钟延!! 好在,侯涅生到底是控制住了,他看向问问题的观众回道:“谁知道呢,反正各有各的解读,在我看来,他就是这般的。” 黑夜:“.......” 大影帝啊,咱要不还是别说了吧。 侯涅生的回答在他人看来没有任何问题,毕竟都过去一千多年了,现在的他们也只能根据史书推测而已。 关于钟延的问题很快揭过,互动环节还在继续。 但是,就像侯涅生亲口承认的,他以钟延身份所行之事、所图之物皆是不可言说。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值得侯涅生这般做? 许明渊明确那东西绝对不是大临王朝的统治,否则以侯涅生的能耐就不会有大临之后的那么多朝代了。 因为许晔舟不想自己衣服又被弄乱,所以在互动环节,她和白日都安静坐在后面当个听众,偶尔还会自言自语吐槽几句。 这些吐槽的话,白日一律没有回应,他在思考着这一切,但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似乎自己也成了无法看透侯涅生心思,配不上他的那些人。 他的视线落在侯涅生身上,在接触到后者脖颈上的黑曜石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不悦和愤怒。 这股恶向的感情实在太过明显了,身旁的许晔舟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一瞬间,她居然觉得坐在自己旁边的小黑,而且是被惹怒了、生气了的小黑。 可现在,明明是白天啊。 “小白?”许晔舟扭头望向白日,但白日已然恢复了冷漠与平静。 刚刚的一切,似乎只是个错觉。 突然,在前方的人群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将许晔舟的注意力重新拉回电影上。 “章导,史书里明确指出是临太祖的开国旧部救驾天子,而且领头将帅还是因为女性,为什么到了电影中要专门换成男性的霍将军,你是否有重男轻女或者厌女等思想呢?!” “没有。”章文韶不做思考,甚至都没去找问问题的人,立马回答道:“因为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饰演那位女性将军的演员。” “我不想毁了这个角色,在正史中太祖旧部救驾之后,只求临安王可以让他们从此卸甲归田,归隐山林,再不参与任何皇室争斗。” “我翻遍了所有的史书,哪怕是野史都没能找到关于这所谓旧部的记载,事实上,关于大临武将的记载也非常少,明确记载的只有一个霍家。” “我只能在此基础上进行揣测,或许那旧部和缺少记载的将军一样,是世间少有的奇能异士。” “我无法想象可以率领他们的女性会是怎般巾帼风采,而在圈内,我同样想不出哪个女性演员可以演出那般英姿飒爽,与其找个演员来毁了这位女将军,那我宁可将她从我的剧本中删除。” 尖锐的问题被章文韶轻松化解,掌声竟也跟着再次响起来。 而章导的一席话也让白日茅塞顿开,他终于想明白侯涅生当年以钟延身份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章文韶的话提醒了他一件事情,天衡山是临朝开国皇帝,临太祖下令设立的。 这证明那个时期,异能者根本就不是秘密。 天衡山是公家的异能者组织,但在过去时代里,公家不是国家,而是皇权,就像关于蛊笼异能者资料里提到的国师。 有国才能为国师,天衡山是临太祖建立的,为大临和大临皇帝服务的异能者组织。 在某段记忆碎片里,他曾称某个姓氏叫薄奚的人为将军,那位将军说以后共事的日子还长着呢。 薄奚将军是大临朝代的人,而现在找不到半点关于他的历史。 还有他以后会跟天衡山的国师共事,这表明临朝不被记载的将军都是异能者,所谓的旧部也即天衡山。 这些不被记载的将军在临朝建立后,加入临太祖的异能者组织——天衡山,很可能,这些人在临太祖的命令下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清理为祸人间的其他异能者。 也因此,大临才会花了一百多年才迎来第一个盛世。 可既然在以前,异能者不是秘密,又为何要被专门抹去呢? 为大临皇帝服务的天衡山,又是如何从大临皇族中脱离,历经漫长的千年岁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呢? 此时,他终于明白侯涅生当年必须在历史中留下的名字是什么了。 为什么临幽王用五年就得以让大临积累百年才得到的盛世就此终结,又逐步走向衰败了。 因为异能者的存在,天衡山当时肯定被逼迫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们当时是临朝皇帝的人,必须听命于作为皇帝的临幽王。 如果任由临幽王继续下去,改朝换代是其一,天衡山也必将会在改朝换代后被毁灭和取代。 侯涅生以钟延身份入朝为官,谋的不是大临江山,更不是临朝延续,而是大临皇帝的皇恩。 天衡山是临朝皇帝建立的,那么想要脱离出来,也必须由临朝皇帝应允。 他谋尽天下,逼得大临险些改朝换代,用钟延这个身份背负千年骂名,是要天衡山挟救临皇恩,让皇帝允他们自由,让天衡山得以在漫长的朝代更迭中存活至今。 而因为天衡山的脱离,关于异能者的历史也被正史中逐渐抹去。 此后,天衡山不享皇恩,不承皇命,独立于世,不会受到半点朝代更迭的影响。 从始至终,遮天案就是侯涅生为名正言顺保下天衡山而设下的局。 而因为大临王朝的延续,即使在未来有人探讨这段历史,也只会以为钟延要的是大临盛世。 “疯子,真他妈是疯子。”城堡内的黑夜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呢喃道,“这是正常人能想到的手段吗?!” 这一瞬间,黑夜真的很让时间来到晚上,然后把侯涅生按在地上暴打一顿,再扯着他的头发质问他,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可惜现在还是白天,掌管身体的是白日。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跟许晔舟等到互动环节彻底结束,而后平静地离开了。 此时,舞台上的侯涅生目光扫过拥挤着离开的人潮,视线紧紧落在白日的背影上。 以他对明渊的了解,对方肯定知道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了。 或许白日不会说什么,但等到晚上,黑夜出来...... 侯涅生眉头皱起来,用近乎虚无的声音低语道:“阮暮云啊,阮暮云啊,你可真是......害死我了。” 等彻底从影院里出来,侯涅生直接跟章导几人告别。 章导问要干什么的时候,他硬生生把到嘴边的等死两个字,改成了有事,而且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确实非常重要,但凡没有阮暮云的插手,明渊后续就不可能做那个关于他过去的梦。 这样的话,即使看见了《遮天盛世》这部电影,也不会发现什么问题。 结果呢,现在他的几个马甲一次性全掉光了。 先不说他当年用钟延这个身份做了什么,就凭他和汪宇航这两个同样来自天衡山的,有在明渊面前飙戏嫌疑这点,已经足够他被黑夜拿刀捅上几百下了。 侯涅生独自回到酒店,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 但他从下午五点等到夜晚十点多,交替时间早就过了,黑夜别说电话了,连关于他的念想都没有。 这不正常啊,侯涅生想。 他记得当时白日身边还有个女生,那个女生估计就是他的姐姐了。 侯涅生想,即使两人吃饭逛街再怎么玩,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也该到酒店休息了吧。 突然,侯涅生想起黑夜是有汪宇航联系方式的,他到现在都没找自己,绝对是拿汪宇航开刀去了。 与此同时,远在兴海自家别墅内的汪宇航正面临人生中最大的危机。 不到一分钟前,他刚准备拿着换到的巨款搞黑幕,谁黑夜就打电话过来了。 接起电话后,只听黑夜用一种恨不得将他撕了的语气道:“可以啊,汪宇航,演技这么好,怎么没跟侯涅生一样,拿个影帝玩玩呢?” 当时汪宇航的心底就“咯噔”一声,有种天要塌下来的可怕预感。 瞬间,他背后的冷汗就出来,还不等硬着头皮说什么,黑夜又道:“侯涅生,那活了几千年、还不拿自己当人的、老不死又满口谎言的畜生家伙,是你们天衡山的主事人吧。” “咣当”一声,汪宇航觉得天塌下来了,而且听许明渊对府君那长得不能再长的前缀,他确定这天是没有半点补的必要了。 他吞了下口水,心脏也跳得飞快,强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不知.....” ”呵。”黑夜冷笑一声,打断汪宇航的话,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道:“汪宇航,你是异能者,而且实力很强,异能也非常特殊,可以做到在普通人和异能者两种状态中进行切换。” 话音落下,汪宇航瞳孔地震,只觉“轰隆”一声,地也整个陷了下去。 天崩地陷,不过如此。 只听黑夜又道:“如果管理局知道有个能来回切换状态的强大异能者在外面自由活动,你说会怎么样呢?” 黑夜顿了顿,笑着威胁道:“我要是再来点阴谋论的话,你就算来自天衡山也没用了吧。” “你说是吗?汪宇航。” 汪宇航:“.......” 府君,对不起了,咱们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你想问......”汪宇航刚说三个字,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 府君:【汪宇航,什么都不准说!】 电话那头,黑夜含笑声音再次传来,“汪宇航啊,想明白就好,那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听到没有。” 府君:【电话信号不好,直接说听不见,然后挂掉,速度!】 黑夜问:“侯涅生是哪个?国师还是神使。” 府君:【随便编个称呼,哪个都不是。】 黑夜催促道:“汪宇航,快点回答,还有,你别想骗我说不是,然后再随便编个称呼来骗我!” 汪宇航:“......” 首先,神使和国师是啥? 其次,我就一吃瓜的,你俩吵架,非要把我夹中间吗? 如果两边都不能得罪的话,那就两边都得罪得好了,然后放他俩自己掐去吧。 汪宇航沉默片刻,选择实话实说:“神使和国师是什么?” 电话那头的黑夜不可置信道:“你是天衡山的人,你不知道?!” 汪宇航咬牙道:“你也说了是人,我是天衡山的人,不是天衡山的历史书成精!我哪知道那些早一千多年前的事情啊!”? 超远距离偷听的侯涅生:“......” 忘了,现在的汪宇航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东西。 黑夜有些尴尬笑了下,又问:“那我换一个问题,你的异能是什么?” 府君:【别告诉他神降的事,随便编一个。】 黑夜恶狠狠地威胁道:“汪宇航,你要敢随便编一个骗我,你试试?!” 如果不告诉许明渊自己的异能是神降,那么汪宇航编出来的异能必须有很强的战斗能力,其次还要有能在普通人和异能者间来回切换的特殊型。 他自己已经是特殊型中的特殊型了,上哪再去编个更特殊的啊。 汪宇航心道这拿头编啊,我真编不出来。 因为汪宇航沉默良久没有回答,黑夜咬牙切齿道:“汪宇航?!” 府君:【快点,随便编一个。】 “我受不了了!” 终于,被逼到极致的汪宇航忍无可忍吼道:“我只是想近距离吃个瓜而已,我有什么错啊?!你俩吵架把我夹在中间当个出气筒干嘛?!” “一个打语音,一个发信息,一个让我说,一个让我不说,是个人都要疯的好吗?!” “我是个人啊!不是你俩的对线工具,更不是你俩奇怪y的一环?!” “你俩直接对线不好吗?非要来我这里拐个弯吗?!” 黑夜:“?!” 嘶,侯涅生,不当人之后,你是彻底放飞自我了是吧。 侯涅生:“.......” 汪宇航,我真是白养你养这么大,白给你这么多钱了。 “让你家主子现在滚过来!”黑夜在电话里吼道。 侯涅生的信息紧跟着过来,【让他把地址发我。】 汪宇航:“??” 合着我骂了半天,你俩理都不理是吧。 反正该得罪的已经得罪完了,汪宇航彻底摆烂了。 他直接坐到沙发上,一脸无所谓道:“反正都这样了,电话挂了,你们自己对线吧。“ “别祸害我这个夹缝里的了,说句公道话,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还来使都算不上呢。” 下一秒,电话那头的黑夜察觉汪宇航果断挂掉了电话。 再下一秒,黑夜给侯涅生发了个短信,【过来!】 几秒钟后,黑夜感知到自己的房间里多了一个无法被恶意侵蚀的人影。 他转过身来,就见侯涅生坐在单人沙发上,脸上的笑容又几分张扬,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抬眼与黑夜四目相对,笑着说道:“我来了,你问吧。” 黑夜眸色瞬间变得鲜红起来,恨不得当场将侯涅生按地上踹俩脚。 这你妈是骗完人后,来道歉该有的态度吗?! 第9章 天衡9 黑夜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将侯涅生拽到地上打一顿的冲动。 他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这家伙现在脑子不太正常,他不能跟自以为动物成精的家伙讲太多道理,或者计较太多。 黑夜一屁股坐到床上,翘起二郎腿,双臂环抱,恶狠狠地瞪着侯涅生,命令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能告诉我的直接说不能说,反正不允许骗我,听到没有!” 见到侯涅生轻轻点头表示明白后,黑夜正式发问,开启了一问一答交流模式。 “你是天衡山的主事人。” “最初一百年不是,之后一直是。” “在以前,异能者是人人皆知的存在。” “是。” “大临时期的天衡山是效忠于大临皇族的。” “是。” “钟延是你的假身份。” “是。” “目的是为了让天衡山脱离大临皇室独立存在。” “是。” “异能者的存在后来会成为秘密也是你那时候干的。” “是。” “大临时期......”黑夜问到一半突然改口,“临幽王到底做了什么?” 黑夜又问一遍,“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不惜用这种极端手段,也必须让天衡山脱离出来。” 侯涅生沉默片刻,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临烨建立临朝后,以天授神允之名,创立启神殿,假奉天命,实行皇昭,有开朝建都之功的一些异能者将帅也由此加入启神殿。” “此后近百年,启神殿奉临烨与后几代皇帝之命,解决所有为祸一方的异能者,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人间一统。” 无需过多解释,黑夜知道那个启神殿就是天衡山最初的名字,而他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心底涌出一种说不明情愫。 黑夜知道这里他的灵魂在予以回应,还不等他分辨出这到底是种什么感情,只听侯涅生又道:“之后大临盛世到来,在那个时期,无数异能者以加入启神殿为荣,但是......临泉却为一己私欲,将启神殿推到了所有异能者的对立面。” 临泉,是临幽王的名字,黑夜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侯涅生说的是谁,毕竟这人连皇帝都杀不知几个了,直呼个皇帝大名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而侯涅生回想起那段阴暗的岁月,眸光变得尖锐起来,竟是表现出明显的憎恨。 是的,黑夜确定是憎恨。 即使侯涅生认知偏差后情绪波动变得明显起来,他也从未有过恨这一类的感情。 这是黑夜第一次在侯涅生身上感受到这般强烈的恶意,哪怕感知内这人仍旧是一片空白也无法掩藏的恨。 黑夜感觉,时隔千年,侯涅生肯定还想掘了临幽王的坟墓,再将人...... 不对,历史有记载,临幽王的身后事都是钟延搞的,以侯涅生的真实性格,指不定临泉的骨灰当时就被扬了呢。 侯涅生冷声道:“临泉此人荒淫无度,还妄寻长生,与天地同寿。他登基后,命启神殿为他找寻永生之法。” “大临之内,凡是他觉得能力和长生有关的异能者都会被抓起来,然后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 “启神殿听令于临朝皇帝,我们不得不从;如若不从,启神殿会被皇族禁军铲除,但从了,也便成了所有异能者的公敌。” “你以为临泉凭什么五年就能让盛世终结,因为那五年,全是双方异能者在为活命而殊死搏杀。” 想到当时的黑暗场景,侯涅生用一种自嘲的口气道:“当时我是想反的,别说皇族禁军中有异能者,只要我想,整个大临的异能者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但是那般之后呢?” 话音一转,他道:“不说此后千百年,启神殿都将背负弑君之名,连带曾经的功名荣光都将化为乌有,我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是总有人会在乎。” “而随我谋反的人,他们肉身死后,又当如何面对同样早已死去的先辈呢?” 侯涅生的语气变得平淡,但其中却饱含无数难言的欢喜,似乎从不后悔用那般极端的手段达成目的。 “所以我用了另一种极端的方式,让启神殿可以从大临皇权中脱离出来。”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夜,转而笑起来,那笑容有几分张扬和嚣张,但偏偏这人就资本这般如此。 “启神殿因大临初代帝王而生,离开也当帝王后代应允。所幸我的计划成功了,二十年的时间并没有白费。” 侯涅生笑着说:“在临空那小家伙正式统治大临的三年后,启神殿得了他的应允,脱离大临,不受皇命,亦不享皇恩。” “此后,大临启神殿不复,以人间岁月为期,守天地太平之衡,正式更名天衡山,我们不再是属于任何朝代或任何人的工具了。” 黑夜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他现在却半点怒意都没了。 听完侯涅生的讲述,这一刻,他再听到启神殿三个字的时候,居然有几分想哭。 那说不明的情愫终于得到了明确的答案。 他的灵魂在感叹原来他的家还在啊,并为之喜悦到渴望落泪。 黑夜强行压下那这股情愫,而后别过脸去,在自己的眼角抹了几下。 “哭了?”侯涅生笑着问。 “才没有呢。”黑夜将还未落下的眼泪彻底抹去,重新转过脸来瞪着侯涅生,咬牙道:“我还没问完呢,别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老实交代,你自己演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在临空统治后,关于异能者的记载才逐渐被抹去,但难保有所遗落,因此我需要后人在研究这段历史的时候,有个争议足够大的目标来吸引他们,让有些可能本就为异能者的历史学者也无法察觉当年的真相。” 侯涅生如实答道:“就像今日这般,提起临空,所有人都只会想到钟延,探讨他到底是不是在用极端手段救大临,而非求了另一样东西。” “如果不是你对我的了解够多,还知道天衡山的存在,你也不可能想到遮天案的真正目的。” 黑夜心道,确实如此,可能除了自己,哪怕异能者再次成为人人皆知的存在,也无人会察觉遮天案的真正目的。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侯涅生又问。 在黑夜开口前,他又补充道:“我跟汪宇航不是一路的,不是我俩当你面演戏,是他当我俩面演戏。” “他以前都不叫汪宇航,是他自己偷偷跟过来的,我压根就不知道这事,严格意义上说,我也是受害者。” 黑夜:“......” 你不说这茬,我都忘了好吧。 “那之后呢?”黑夜问,“你什么时候认出他的。” 侯涅生沉默片刻,在扯谎和实话实说间,选择了后者。 他道:“古方镇,你让我盯着他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然后撤离时彻底确定的。” “哦?”黑夜腹诽道古方镇认出来了,那之后界桥村还不是你俩一起演戏框我,而且还把半个管理局的人都框住了。 他朝侯涅生挑了挑眉,没好气道:“继续,既然认出来了,那界桥村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侯涅生:“......” 如果我说真的还是巧合,你信吗? 他道:“钱程和贾德义是合作关系,我走的是钱程那边的路子,而汪宇航的话,他大概率是被贾德义坑过去的,我俩不是一路,纯属半路上撞见了。” 黑夜显然不信侯涅生这话,又道:“那之后,汪宇航去八楼干嘛,我记得我是让你去解决钱壮的吧。” 侯涅生沉默片刻,依旧是选择实话实说,“我转手交给他了,结果下楼去顶班的时候跟你撞上了,再然后,你就都知道了。” “他的异能是什么?”黑夜问。 “不能说。”侯涅生道。 一切有关神和祂的字样,现在都还不能让明渊知道。 话音落下,黑夜明白汪宇航为什么会破防大骂了,侯涅生肯定让他随便他编一个异能来骗自己,然后他编不出来就破防了。 “那......”黑夜还想再问什么,突然身后的门铃响了起来。 霎那间,黑夜就僵住了,他隔着门都听到许晔舟说话的声音了,“小黑,你睡了吗?” 黑夜急忙站起来,然后拽着侯涅生的衣领,命令道:“大影帝,晚点再跟你计较你谎话连篇的事情,现在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从十三楼跳下去也行。” 侯涅生:“?!”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但黑夜可不打算和侯涅生过多解释,撂下这句话就转身去给许晔舟开门了,赶在他开门的前夕,侯涅生快步走进洗手间,然后将门反锁起来。 黑夜用余光大致扫了眼,确认自己都无法隔着洗手间的门看到侯涅生后才给许晔舟开了门。 二人坐到沙发上后,黑夜笑着问:“我亲爱的姐姐,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啦。”许晔舟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猫咪睡裙回道,“我给你发短信然后你没回,就专门来问一下,以为你有什什么事呢。” 正常情况,黑夜都三四点才睡。 现在十一点多钟,许晔舟发短信没回的话,来问一声也说得过去,毕竟黑夜这趟是专门请假陪她过来的。 “我没事,刚刚在洗澡,没看手机而已。”黑夜笑着说,“你想问我什么?” “我确定一下,你明天早上要去隔壁市,对吧。”许晔舟说。 黑夜一开始跟许晔舟说的就是只能陪她看电影的周五一天,之后要去隔壁市办事。 至于现在的话,他面不改色地说了句“是的”,心里却在怒骂侯涅生。 他还去个鬼的天衡山啊,天衡山主事人还在他房间里待着呢,在不扯谎的情况下,问他不比去问赵玄之有用啊。 “姐,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黑夜问。 “没有。”许晔舟摇摇头,回道:“我就是再确认一下,你明天去工作的话,我就自己去找个好久没联系的朋友了,然后跟她聚一聚,玩几天就回去了。” “朋友?”黑夜反问道,“姐,你在盛元这边认识人?” “没有啦,是我大学时期,一个比我大好几岁的学姐,不过我毕业之后就没联系了。”许晔舟说,“要不是下午电影,我发朋友圈她给我点了赞,然后问我是不是在盛元,我都不知道她居然搬盛元来了。” “那就行,反正姐你在这边有人陪就行,我明天去隔壁市忙完,应该当天就回去了。”黑夜想了想又道,“这几天放假人多,姐你记得自己......” “停停停——!”许晔舟用手比了个停止的手势,道:“到底谁比谁大啊,小黑,能不能别把我说得跟小孩似的。” 许晔舟故作生气道:“总而言之呢,你就不用担心我了,明天要工作的话,就赶紧休息去,听到没有?!” ”是,我亲爱的姐姐,我保证马上就去休息。”黑夜说完送许晔舟出门,探头确认对方进了房间才将门关上。 侯涅生倚靠在厕所门框上,语气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你要去天衡山?” 黑夜狠狠瞪了侯涅生一眼,怼道:“有你在这里,我还去干嘛?” 他抬脚朝屋内走去,“过来,我有点事情要问你。” 等侯涅生重新坐回沙发上,他又道:“大影帝,你好好回答我,然后之前骗我的那么多事情,就勉强揭过了。” 侯涅生象征性点了下头,笑着问:“只要是能回答的,我保证都会如实回答,所以问之前,可以过来抱一下吗?” 不等黑夜同意,侯涅生又得寸进尺地问:“如果可以的话,能接下来一直抱着你么?” 黑夜:“.......” 大影帝这样,好不习惯啊。 而且,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已经不生气了呢? 黑夜沉默片刻,然后摸出自己被扔到一边的手机,瞪着侯涅生威胁道:“抱的话,今晚你想都不要想,我最多给你点杯奶茶。” “加糖加奶油,你不同意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侯涅生轻笑一声,回道:“两杯,外加一个蛋糕。” 黑夜不假思索地同意,立马下单了两杯奶茶和一份蛋糕。 点完后,他将手机重新丢回床上,问:“你知道赵玄之以前在碾石村的事情吗?” 侯涅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那段时期来天衡山祈愿的人很多,赵玄之见不得人世间这般苦难就下山救济行善去了,一去就去了二十多年,中间发生过什么,他回来后也没跟我细说。” 黑夜将冯建业年少时在碾石村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侯涅生,讲完后,他问:“赵玄之为什么执意要带那个女孩离开?” 本来他这一趟要搞明白的事情应该挺多的,但看了场电影又知道了侯涅生和天衡山的渊源,一多半的疑问都没了。 比如为什么赵玄之早几十年前就能提起他,天衡山为什么愿意给他无偿提供武器......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侯涅生无意间提到的,或者示意天衡山的人去做的。 不等侯涅生回答,黑夜又问:“还有为什么神庙那里也有嫉妒之影?不对,那些应该只是单纯的人面蛇吧,不是什么异能。” “另外......”黑夜看向侯涅生,语气无比笃定,“你和那尊古老的女性石像,是认识的,对吧。” 侯涅生沉默良久,似乎是在纠结说不说,又或者是在思考从何说起。 黑夜难得地没有催促,甚至还没摆什么脸色。 直到他手机外卖送达的声音响起,同一时间,侯涅生开口答道:“是,而且你问的这些问题,本质上来说都是同一件事情。” 他无视黑夜那想杀人的目光中,笑着说:“外卖到了,快去拿吧,然后我边喝边说。” “大影帝,你真是.......”黑夜咬咬牙,忍住要骂侯涅生畜生的冲动,毕竟后者极大概率会笑容灿烂地应下这个称呼。 他眼眸鲜红,憋了一肚子火气,却不得不起身去拿外卖。 几分钟后,黑夜拿着外卖回来,忍无可忍地放到侯涅生面前的桌上,“外卖来了,赶紧说吧。” 侯涅生拿出一杯奶茶,插上吸管喝了口,露出一副满意的微笑后才缓缓开口:“我说过异能是不断衍生发展的,理论上来说某个异能者可以使用由自己异能衍生出的所有异能。” “但事实上,这个理论本身就是个极其特殊的能力,想要获得这个能力则需要满足某个更加严苛的条件。” 黑夜没问条件是什么,侯涅生不直说,只可能是现在还不能告诉自己。 他问:“那石像也是?” 侯涅生“嗯”一声,“这个衍生是可以主动开始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赋予普通人自己的某个能力,将普通人从此变成异能者。” ”但因为异能是与灵魂绑定在一起的,也因此除非是必死的局面,否则没人会这么做。” “她的名字叫阮暮云,特殊型梦魇异能者,叫虚妄也行,能力是通过梦境行走于一切时间,预知梦、或前世今生这类的梦境,都属于她的能力范围。” “一旦入梦,她也可以借此知晓一个灵魂层面的所有记忆,所以在记忆方面,她的能力堪称最强。” “但是,也只是记忆而已。”侯涅生顿了顿,又道:“当时,还有其他人拥有梦境类的异能,入梦食灵,被吃掉灵魂的人,不止无法醒来,还会永远遭受噩梦的侵袭。” 黑夜猛然想起自己在神庙远古记忆中看到的那句话。 【吾愿以身入梦,献于虚妄,行过去未来,驱百恶千祟,佑众生安泰,护黎民安眠。】 难不成...... 只听侯涅生用平淡的语气道:“她跟那异能者同归于尽了,肉身定格石化,灵魂困于梦境,她永远地活着,但也永远死了。” “那石像开裂是因为......”侯涅生知道黑夜要问什么,不等他问完就回道:“是的,她把自己异能的一部分赋予了摘下她眼纱的女孩。” “作为代价,她的灵魂空缺一块,能力也失去了平衡,让被限制的恶意泄了出去,而那个女孩也在获得异能的同时死去了。” “她被毒蛇虫蚁撕咬而死,死亡的过程极其痛苦,也因此她以为阮暮云是在害她,她的痛苦和恨意与周围的恶意产生共鸣,加上赋予异能时的能量波动,最终形成了一种可怕的异能造物——恐惧之影,也就是人面蛇。” “恐惧之影?”黑夜重复一遍,问:“不是嫉妒之影吗?” “叫什么都行。”侯涅生拆开蛋糕,用叉子挖下一角放入口中,“不可读诗书,困于深闺阁,缠足三寸莲,细若拂柳腰.......所有的一切都对她们如此不公,哪怕现在也会仅仅因为是女孩就要立刻死去。” “时至今日,女性的身份依旧会让她们人生充满阴影,所有的努力和天赋都会因此被轻易否定和染上猜疑。” “这是只属于她们的阴影,也因此人面蛇都是雌性,她们会被所有负面情绪吸引,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吃掉产生情绪的人。” “如果这人侥幸活下来,又恰巧是女性的话,会极大概率成为异能者,也就是嫉妒之影异能者。” “这个异能这是只属于女性的异能,是她们因千百年封建糟粕残害而产生的异能,但既然存在本身就为迫害,获得异能的女性又怎么会安康呢?” “随着异能的使用,这些女性会逐渐成为新的人面蛇。” 话音落下,古方镇里蒋欣雯的怪异变化终于有了解释,而赵玄之执意带走那个被咬的女孩则是因为..... 看到黑夜那过于震惊的表情,侯涅生又喝了口奶茶,笑着说道:“赵玄之想救她,可惜啊,命运就是如此不公,她的生路被她的生父亲手斩断了。” ”根据之后碾石村发生的事情来看,那个女孩肯定成了嫉妒之影异能者,或许现在,五六十年的时间过去,她已经成为一条新的人面蛇了吧。” 此时,黑夜也理解在离开神庙后,他问侯涅生恶意何时会消失,他会那般回答了。 一个只为迫害而存在的异能和异能造物都存在了一千多年,更何况是虚无缥缈的恶意呢。 他的回答并不是敷衍,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 一时之间,黑夜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抬眼看向侯涅生,视线又在片刻后越过这过分嚣张的家伙,透过窗户看向这灰暗而绚烂的人间。 第10章 天衡10 车水马龙,熙攘喧嚣,这个五一假期的夜晚无比热闹,但总有些地方无法热闹起来,也总有些岗位需要人来坚守。 盛元市某个远离热闹市区的监狱内,执勤人员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再抬头就见一人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他拿着警棍站起来大喊道。 这人穿了一身宽松的衣服,墨镜,口罩,兜帽.....相貌被完全遮挡,只能从身材和身高勉强分辨出女性的性别。 更为怪异的是,她的右手还戴了个冬天才能用到的厚重手套。 “来报仇。”女生开口道,“不想死的话,就把门打开,然后滚出去。” 执勤人员怎么可能听对方的,当即拿起棍子朝女生打去。 女生果断摘下手套,右手轻松握住握住,下一秒,铁质的棍子竟是直接断裂开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非常诡异的咀嚼声。 执勤人员因恐惧将剩余的半截铁棍丢到地上,似乎是吓傻了般,呆愣地站在原地。 那女生的右手掌中居然有张满是尖牙的大嘴,利齿尖锐染着鲜血,齿缝间还缠着几缕暗红色的肉丝。 伴随难以忍受的腐臭味道,女生毫不犹豫地将右手伸向早已吓傻的执勤人员。 “啊——!” 下一秒,一具脸部表皮被啃咬殆尽,血肉模糊的尸体倒在地上,里面的脑浆混着鲜血流了一地。 女生看都不看尸体一眼,抬脚朝监狱内部走去。 她将手放在铁门上,啃噬声传来,眨眼间,铁门就被掌中的大嘴消灭干净。 伴随警报声响起,女生继续朝前监狱深处走去,她背后是一具倒地的尸体,而尸体上方的角落,还有个很小的摄像头。 摄像头红点亮起,将这一幕完整记录下来。 可惜也只是记录下来,一场无差别的屠杀就此展开。 女生没放过监狱里的任何人,她像是杀疯了般,右手的大嘴如黑洞般越变越大,不少人别说残肢断腿了,直接被整个吃了下去。 惨叫声回荡到监狱的每一寸角落,直到鲜血溅满纯白的空间,直至无人生还...... 女生站在鲜血淋漓,残尸堆积的监狱中沉默地低下头。 片刻后,她掏出手套戴在变回原本大小的右手上,又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时间在缓缓流逝,当时间来到凌晨快两点时,兴海分局的审讯室内—— “除了那些惨叫声和类似咀嚼的声音,你还.......” “啊——!” 不等贝岑烟问完,对面的吴庆生大叫着挣扎起来。 因为双手被绑住,只能来回摇晃起来,力道之大连加重的椅子都跟着抖了几下。 “别再问了!!啊——!我.......” 站在贝岑烟身后的萧问远指尖不可见地勾了勾,吴庆生眼眸变得空洞,尖锐的叫声立马消失不见,吵闹的审讯室瞬间安静下来。 靠在墙边的颜司捂了捂耳朵,“吵死了,都多少次了啊。” “不知道,反正已经一天一夜了,三十次打底。”萧问远说着看向贝岑烟,“贝姐,刚有看到什么吗?” 贝岑烟回道:“老样子,满地的尸体,还有颜司的脸。” 他们已经审讯吴庆生审了一天多时间了,介于这人差不多已经疯了,只能通过问问题的方式让他强行回忆,然后贝岑烟再用读心和场景回溯来查找线索。 中间一旦吴庆生控制不住发疯了,萧问远就会通过【囚笼】将人强行关起来。 如此反复下来,一天一夜,得到的线索却少得可怜,甚至还有一多半的时间,吴庆生脑子里全都是颜司的脸。 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颜司给的那袋芒果。 大致经过就是,因为这袋芒果,吴庆生心里有了戒备,于是晚回村一天,村里的异能者因为这点而训斥吴庆生,骂他是瞎担心。 吴庆生当时就颜司的奇特行为辩解了几下,结果被异能者打了一顿,最后还将他锁到地窖中进行惩罚。 为了防止他出来,还专门搬了个缸将地窖出口堵住。 谁想就是这一行为,让吴庆生成了唯一的活口,在经历那场屠村悲剧后,他再次见到颜司,自然而然也就崩溃了。 提起颜司的脸,萧问远朝当事人颜司笑着调侃道:“颜司,以后还送芒果吗?还说我是个小没良心的吗?” “关我那袋芒果什么事啊。”颜司回怼道,“谁能想到这年,居然有人仗着自己是异能者就在村子里当山大王,还关押囚禁呢,当现在是以前封建社会啊?” “当自己是什么天选之子,神兵转世啊,没多少能耐,还全用在包装自己上了。” “一点用的没有,花架子都是夸他们的了,两个小时都拖不住,白费我那一大袋芒果了,早知道要给这种货色吃,还不如拿去喂狗呢。” 萧问远眉头皱起,“颜司,你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颜司朝萧问远挑了挑眉,“是,拿回来给我儿子吃行了吧,一天俩个,够吃半个月呢。” 他说着又看向吴庆生,“这人也是的,我好心给他一袋芒果,怎么就不领情呢,早点拎着芒果回家不就完了吗?” 萧问远回道:“是啊,瞧你那袋芒果给人吓的,现在脑子里还是你的脸呢?” 颜司“切”一声,“谁知道他这么不经吓,一袋芒果而已,早知道当初还不如不良心发现呢。” 萧问远问:“你确定你当时是良心发现?” 颜司反问:“你当我是你啊?小没良心的......” “颜司,萧问远,你们俩给我安静点。”贝岑烟忍无可忍道。 二人瞬间闭嘴,片刻后,萧问远随口道:“贝姐,要不直接......” “不行。”贝岑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本身就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用了也得不到什么东西。” “对啊。”颜司应和道,“对方手段残忍,实力强劲,性别未知,年纪未知,最多就是胃口比较大,能一次吃下半个村的人。” 他打了个呵欠,懒散的模样就差搬个床过来躺着了,“这家伙脑子总共就这么点线索,已经翻来覆去很多遍了,说句难听点的,他已经没用了。” 一切似乎就此陷入了僵局。 这时,萧问远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刚一接通电话就听到霍斩兰急促的声音,“萧问远,你跟颜司,现在在贝姐那里是吧,快点,把手机给贝姐,出大事了!!” 霍斩兰的嗓音极大,隔着手机审讯室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说话。 而被霍斩兰点名的贝岑烟:“......”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送走了许明渊,结果来了个霍斩兰。 她叹了口气,连伸手要手机的欲望都没有,道:“直接说吧,我在的,能听得见。” 电话那头,霍斩兰道:“贝姐,你赶紧开电脑,我们组长发了个视频文件过去,里面的东西很可能跟你们现在在查的东西有关,尤其是萧问远和颜司,让他俩立马去确认!” “快点,盛元这边出大事了!” 毕竟是自己打到大的,贝岑烟知道霍斩兰此人虽然行为二哈一点,但该办正事的时候却半点不马虎。 更何况,他强调了两遍出大事了。 因为审问吴庆生压根用不到电脑来记录,贝岑烟二话不说站起来,离开审讯室快步朝二楼办公室走去。 她身后萧问远和颜司也立马跟了上来。 以防万一,吴庆生也被操纵着跟了上来,可惜他的身体素质太差,立马被甩在了非常后面的位置。 不过半分钟,贝岑烟打开电脑,她的官网账号上,珺省分局负责人已经发了一个视频过来,她毫不犹豫将视频点开来。 里面的内容正是盛元某监狱里黑衣女生的杀人视频,她毫不遮掩自己的杀人手段,右手掌中的那张血盆大口也被摄像头完美地录了下来。 萧问远和颜司站在贝岑烟身后,同样看到了这视频里的内容。 当他们看到黑衣女生用掌中的嘴巴吃掉执勤人员的脸。 在尸体倒地的瞬间,这张险些被啃食殆尽又血肉模糊的脸隔着监控视频映入眼帘。 这死状,他们再熟悉不过了。 二人对视一眼,立马明白霍斩兰为何执意要他们快点看视频了。 萧问远率先开口,“霍队,应该是同一个人,地址在哪?” 颜司紧跟着问:“她说来报仇,现在状况如何了?” 霍斩兰回道:“还能如何,全死了,管他好的坏的,一个没剩!” 话音落下,饶是经历过无数残忍的场面,三人的呼吸还是慢了半拍。 电话那头,警车的鸣笛声,还有各种人嘈杂的交谈声.......喇叭里珺省分局负责人稳定秩序的声音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确实,出大事了! 一个异能者,先是屠村,再是屠监狱,后者还是发生在市区里。 最可怕的事情是,现在正逢五一假期,盛元的人多到可怕,按照她的报仇方法,谁能知道她会杀多少人。 电话那头,霍斩兰又喊道:“妈的!那边的,别拍了!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是吧!” “霍队,具体地址,我跟颜司立刻过去。”萧问远道,“她身上之前有过颜司的标记,只要她还在盛元,就肯定能找到。” 几乎同时,颜司已经订好了机票,“贝姐,我俩走了啊。” “嗯。”贝岑烟点头,赶在电话挂断前,又道:“霍斩兰,许明渊也在盛元,把他叫过去支援,以对方这杀人数量,他找人只用看一眼就行了。” 虽然不明白贝岑烟为什么这么说,但霍斩兰直接说了声“好的”便挂断电话,转而联系此刻正好是黑夜人格的许明渊。 此刻,颜司和萧问远也快步出门离开了。 好不容易来到二楼的吴庆生被萧问远一个勾手定在原定,他的声音也从远处传来:“贝姐,人我直接定着了,不想让他死的话,记得每天打营养液。” 与此同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黑夜正想着还有哪些问题需要侯涅生来解答。 而侯涅生坐在沙发上也不催促黑夜,他一口奶茶配一口蛋糕,模样无比悠闲,他喝完了第一杯奶茶,刚插上第二杯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侯涅生随手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个社会新闻,已经上热搜头条了,标题非常醒目。 【无差别寻仇!盛元某监狱全员惨死,无一幸免!】 侯涅生刚点进去,还不等他仔细翻看,别说新闻内容了,连这条热搜都消失不见了。 黑夜收到的则是贝岑烟转发过来的视频,还附带一句话,【许明渊,以最快速度将人找到。】 他刚点开视频还不等看几秒,霍斩兰的电话也紧跟着打来了。 接听后,电话那头十分嘈杂,伴随而来的还有各种叫喊声,霍斩兰的声音穿过一切混乱准确传入黑夜耳中:“许明渊,贝姐跟你说了吗?” 黑夜开的免提,将视频里的内容无声看完后,回道:“嗯,这段视频是?!” “有个异能者在寻仇,就在盛元这边,她把整个监狱的人都杀了,一个活口没留,颜司能找到人,但是最快要明天中午才到,贝姐说你也有办法找人。” 不等黑夜答应,霍斩兰又道:“地址发你了,现场很乱,我现在来不及跟你多说,抓紧时间赶过来。” 挂断之后,侯涅生想起刚刚看到的新闻,提醒道:“有人把这件事发出去了,虽说已经被删了,但上了热搜,肯定被不少人看见了。” 他又喝了口奶茶,随口道:“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啊,什么东西都敢往外发,五一假期,盛元这么多人,无论是真是假,造成恐慌是肯定的了。” 黑夜:“.......” 大影帝,你的口气比看热闹也差不了多少。 黑夜眸中闪过血色,他将视频暂停到某处,然后走到侯涅生面前,指着视频里女生手掌中的大嘴,问道:“大影帝,她这异能是怎么回事,你别告诉我,那是什么饕餮之类的可怕异能?!” 无怪黑夜多想,侯涅生曾说过饕餮有两张嘴,而现在这黑衣女生的手中也有张大嘴。 “不是。”侯涅生很肯定地答道,“类似的异能我知道好几个,需要到现场才能进一步确定。” 他抬眼看向黑夜,用一种很认真的口吻道:“我跟你一起去。” 黑夜一愣,转而惊得眸中的血色都褪去不少。 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道:“大影帝,你疯了?!你跟我去现场?你就不怕......” “用天衡山的名义就行。”侯涅生打断黑夜的话,“我回去交代一声,你等我几分钟,无论是我知道的哪种异能,那个女生都非常危险。” “确认她的异能是其一,其次,管理局也需要天衡山的人来提供资料,而且时间紧迫,他们等不及走正规途径。” 侯涅生的话有理有据,而且说起对异能的了解恐怕没人比得过他。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发生在市区,还是假期时段、人流众多的市区。 他们要用最快速度找到人,根本来不及走正规途径等天衡山的人慢慢查资料然后送过来。 “大影帝,你尽快。”黑夜用导航搜了下霍斩兰发来的地址,市区边缘,距离这里非常非常远。 侯涅生也看到了那非常遥远的距离,道:“不用打车,等我回来,我直接带你过去。” 话音落下,他当着黑夜的面消失不见了。 黑夜:“.......” 确实,有大影帝在,距离完全不是问题。 天衡山半山腰上,住宿区域中间的院落内,允棠正在和柏幼与赵玄之商量着怎么快速弥补暴雨带来的一系列问题。 不说经济和游客损失,单是这场雨只覆盖天衡山这点,他们也必须快点找出个合理的说辞,不然时间长了,管理局那边指不定会有人来问。 三人正商量着,坐在允棠对面的柏幼和赵玄之突然瞪大双眼。 不等允棠问怎么了,就听赵玄之道:“府君,您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是.......” 剩下的话他没说,如非特殊情况,侯涅生是不会使用异能的。 哪怕当年教汪宇航使用神降,也是抽空坐飞机和打车回来的,现在他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用了瞬移之类的。 这只说明一件事,出大事了,而且是非常大的事。 “侯涅生?!”允棠猛地站起来。 她回头的功夫,侯涅生已经转身朝院落深处某个屋子走去。 侯涅生头也不回,边走边道:“盛元有异能者闹事,事情挺严重的,新闻上热搜了,虽说被删但你们上网一看就知道了。” 允棠没有追上去问具体的,快步走到柏幼旁边,跟赵玄之一同看了起来。 那天热搜已经被删了,但不少人截图,柏幼一搜就搜到了,几乎人人都在问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有人制造恐慌还是什么。 可如果是假的话,官方为什么要删除呢? 几人简单看了下新闻的功夫,侯涅生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手中还拿了个很长的金丝飘带。 允棠见了他这身打扮,眉头皱起来,冷声问道:“酆元?套这个身份,你要做什么?” “以天衡山的名义跟管理局合作。”侯涅生道,“我亲自去。” 话音落下,三人皆是一愣。 管理局的珺省分局就在盛元,就算事情真如新闻上那般严重,柏幼或者赵玄之去就行了。 再不济允棠前去也行,总归不该是侯涅生出手,而且套的还是酆元的马甲。 侯涅生从不以天衡府君的名义出山,真有他必需出手的情况也会套上各种马甲。 千百年下来这些马甲该伤的伤,该死的死,总而言之,用完就丢。 一套衣服和装扮对应一个马甲,而现在这套装扮的名字叫作酆元。 以人设来说的话,跟赵玄之类似,都是玄乎玄妙的道士,只不过非常高冷就对了。 最重要是的,酆元是少数上报给管理局的马甲,而且是没有大事不出山的人设。 侯涅生无视三人略显惊讶的目光,语气平淡,语速略有几分急促,“特殊情况,所以我亲自去。” “管理局那边没人问起最好,有人问的话,就说是看到新闻了,事态严重,事发突然,决定派人过去帮忙。” 允棠一听特殊情况四个字就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她直接拿起桌上的茶杯朝侯涅生砸去,无比气愤道:“侯涅生!你他妈敢以权谋私!” “谋了又怎么样,再者除了我,你也不行,没人能在几乎不用异能的情况下,将伤亡的可能性降到最小。” 侯涅生说着就消失在原地,茶杯失去了要打的目标,“啪嗒”一下砸在木窗上又掉到地上变得四分五裂。 “气死我了!”允棠瞪着侯涅生消失的地方,恨不得隔空将人给撕了。 侯涅生说的是事实,漫长的人生岁月摆在那里,现今没有任何人比他了解异能这东西。 但允棠还是不服,这家伙协助调查是假,想跟人光明正大地黏一块儿才是真的。 黏在一块儿就算了,要知道酆元这个马甲算是他真实性格和神使身份的结合体。 允棠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侯涅生打的什么狗屁心思。 除了不能露脸,他能光明正大地跟人粘一起,用接近真实的自我出现在世人眼前。 可去他妈的吧!! 第11章 天衡11 眨眼间,侯涅生已经回到酒店房间内,黑夜看了他这身打扮,眼皮子跳了跳,问:“大影帝,你这身打扮是?” 侯涅生笑着回道:“套个马甲而已,胡弄玄虚,营造神秘感的那种。” “以前管理局还没成立时,如有必要情况,我经常用这个身份代表天衡山下山。” 黑夜:“??” 这也行啊? 侯涅生的年纪摆在这里,黑夜怀疑他没有几百个也差不多了。 但是...... 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黑夜这么想着,略带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侯涅生。 只见这人伸手插入自己的发丝间,十指拨弄着,飞速将披散的长发高高扎起,最后又用金丝飘带缠绕着固定起来。 绑好头发后,他捞出一个白色的3d口罩戴上。 将耳侧垂下的几缕长发理好后,他又掏出手机给章文韶打了个电话,开口直奔主题:“章导,我这边事情有点严重,短时间无法抽身。” 隔着电话,黑夜听到章导问:“侯影帝啊,你这.....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侯涅生道,“有人来家门口闹事了,闹得还挺大的,我这个主事的必须管一下。” 电话那头章导沉默了好久,毕竟今晚侯涅生就说有大事要忙,现在知道还是家事后,只能无奈同意了。 一旁的黑夜则更加好奇地打量着侯涅生。 他不是没见过侯涅生扎头发的样子,但这样高高束起的还是第一次。 怎么说呢,丑是肯定不会丑的,毕竟皮相摆在这里,但配上他此时的些许张扬和傲气,竟是完全颠覆了以往的形象。 饶是黑夜知道此人就是侯涅生,但还是无法第一时间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等电话挂断后,黑夜问:“大影帝,有没有人说过,你把头发这样扎起来后看起来特别狂,特别欠打呢。” “有,所以我几乎不这样扎头发。”侯涅生笑着朝黑夜伸出手,“过来抓着我,不然我无法带你一起过去。” 事发突然,侯涅生肯定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黑夜没有多想,起身走到他旁边,将手搭在他掌中, 霎那间,侯涅生将黑夜的手紧紧握住。 同一时间,黑夜抬眼看向侯涅生,这人的眼眸瞬间变成了金色。 下一秒,房间里的二人消失不见。 再下一秒,二人出现在事发现场一公里外的偏僻道路上。 侯涅生放开黑夜的手,道:“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 “嗯。”黑夜回道。 他也没指望侯涅生能直接带自己到现场,要是两个人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那才是真的解释不清了。 黑夜抬脚快步朝前走去,“走了,大影帝。” 他们的脚程很快,在快到的时候,黑夜猛地想起什么,他道:“大影帝,待会关于我俩一起来的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说?” 侯涅生笑着回道:“简单,咱俩路上碰见了,然后就顺道一起过来了。” 黑夜又道:“那名字呢?” 侯涅生回道:“酆元。” 黑夜一愣,一时间没想明白是哪两个字,“哪两个字?” 侯涅生回道:“酆都城的酆,中元节的元。” 两个字都不怎么吉利,黑夜想问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常用马甲起这种鬼名字。 突然他想起侯涅生的手机解锁密码 ——0。 大临于七二三年建立,而中元节在七月半。 “那是......” 不等黑夜说完,侯涅生就笑着答道:“没错,那是我重归人间的日子,此后的七月半也算作我的生日了。” 说实话,以鬼节的日期来当生日还真是不吉利,可偏偏落到侯涅生身上便是这般合适。 黑夜还想说什么,但前方尤晓气急叫骂的声音传来,已经要到目的地了。 他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越来越嘈杂的裹挟着他的声音传入侯涅生耳中。 ”快点跟上,酆元。” 在黑夜和侯涅生赶来的路上,监狱这边才堪堪稳住秩序。 而这个五一假期,绝对是盛元分局成立以来最糟糕的一个假期了,而且没有之一。 连囚犯带看守,整个监狱的人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某个寻仇的异能者屠杀殆尽。 别说能不能从现场的一堆恐怖残尸里找到有用线索,光这群什么都敢写的记者就已经够麻烦了。 监狱被屠这件事情是先上报到警局,警局高层知道管理局的存在,这才急忙联系了珺省分局。 因事态严重,出警队伍声势浩大。 而恰巧盛元这两天狗仔和记者都非常多,直接跟到了现场还把照片拍了下来。 等分局负责人牧怀琴发现的时候,这条新闻都已经上热搜,早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见了。 好在霍斩兰反应快,将所有偷拍的人抓到一起,又强制他们将已经发出去的照片和新闻都删掉了。 此时,这群人正抱头蹲在一起,相机等一系列可用于拍照的设备都被搜出来丢在一边。 尤晓领着卫简站在他们旁边拿着手机飞速翻阅着网上的评论。 看着恐慌舆论愈演愈烈,他无比气愤地朝这些人喊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敢的啊!什么东西都往外发!这是能发的东西吗?!” “还专门取个那种标题!你们是不怕死还是觉得死得人少了!?” 不远处的牧怀琴正跟刑警队的人检查现场,里面残尸堆积,骨血横飞的残忍程度已经超越常人的接受范围了,别说警队的小伙子们了,就是几位专业的法医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凡是进去里面的,无论进了多少次,每隔几分钟总要出来吐一次。 刑警大队长宗策见到这副场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牧组长,真是辛苦你们了,我这边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到底差了点。” “不辛苦,而且确实已经超出常人的心理承受上限了。”牧怀琴抬眼看向几个呕吐又重新进去的年轻人,道:“真是为难这些孩子了。” 刚说完,她就听到尤晓的喊声,立即转身问道:“尤晓,现在网上是什么情况?” 尤晓压着怒火道:“还能怎么样,吵起来了呗,一部分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一部分在那里讨说法,最后还有少部分极端分子在那里说死得真好。” 卫简面无表情地站在尤晓旁边,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抬手轻轻拽了下后者的袖子,像是想说别再生气了。 卫简自加入珺省分局以来,除非尤晓开口否则根本不会自己有所动作,而现在......他主动拽了尤晓两下。 尤晓冷了一瞬,而后轻叹一口气,勉强挤出些许笑容,“卫简,我没事的,只是看不惯某些人幸灾乐祸的态度罢了。” “看不惯也没用。”霍斩兰的声音从监狱内传来。 他拖着一批清理好的无用尸块朝外走来,随手丢到一旁后又拍了拍手上的污渍,“嘴跟手都长别人身上,你还能管住全天下人不成吗?” 话音落下,不等其余几人说什么,霍斩兰的眉头微微蹙起,黄褐色的眼眸里凶性毕露,视线越过所有人朝远处望去,“有人来了。” 其余几人皆是一愣,随后同样戒备地朝远处望去,连宗策都没例外。 来这里前,宗策的顶头上司让他和队里的人签下某个什么都没写的协议并且凡事听从牧怀琴的安排。 而牧怀琴则反复强调,遇到突发情况,直接听从霍斩兰的指挥。 而现在,连人影都没看到,霍斩兰便说有人过来了。 这个时候,什么人会过来呢? 片刻后,除了宗策,几个异能者率先看清了来人。 前方的青年五官英俊而出挑,一双眼眸在夜间璀璨若星辰,然其中流转的光泽又染着些许血色,显得危险和神秘,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同时却又生生止步。 他与这偏僻之所的老旧小道和疏枝矮草格格不入,仿佛凭空出现般,将周围本就灰暗的景色衬得更加黯淡。 霍斩兰几人是认识许明渊的,黑夜人格当然也不例外,但在他出现后,几人的戒备依旧没有消除反而更重了。 因为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的个子比许明渊高了半个头多,一身纯白色的盘扣中山装,衣衫宽松,其上还有浅金色的锦绣,随着走路的动作这锦绣还会发散淡淡的光芒。 他脸上戴着白色口罩,露出一双很美的桃花眼,但眼眸冰冷无比,仿佛山巅冷雪,只看一眼便可让人如坠冰窟。 明明是男人,却还有一头不合时代的长发,这长发被用金丝发带高高束起,浓墨般的发丝混着金丝发带在夜风吹过时微微拂起。 他给人的感觉很冷,且极具傲气,那是一种极端的孤傲,仿佛不似这人世间该有的存在,但跟在许明渊身后时又偏偏完美地融入了这人间。 他们从荒芜与破败的老旧小道走来,走向熙攘炽热又血腥残忍的犯罪现场。 二人走进监狱后,在入口不远处停下脚步。 尤晓离他二人最近,他听到这跟在许明渊身后的神秘男子用冷如山巅雪的声音开口说道:“天衡山,酆元。” 五个字说完,别说其他人了,即使在碎片记忆中听到过侯涅生这般声音的黑夜都愣住了, 恍惚之间,竟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而其他人,霍斩兰率先反应过来,他盯着侯涅生冷声问道:“天衡山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虽说天衡山和珺省分局相邻,但前者从不插手任何异能者犯罪事件,哪怕珺省分局要寻求其帮助也要走官方的正规申请途径。 虽说手续麻烦,但毕竟是个邻居关系,珺省分局的人比其他分局的更加了解天衡山的人。 就像此次这般,虽说这是天衡山第一次主动派人过来,还是头一次,但只听名字他们也知道这人是谁。 酆元,在上报给管理局的天衡山异能者名单内,具体异能未知,且没有大事绝不出山。 经霍斩兰这么一提,牧怀琴也回过神来。 她看向侯涅生,语气温和但态度同样强硬,“天衡山向来不插手这些事情,为何这次会专门派人过来,而且你如何证明自己是天衡山的酆元?” “是啊。”霍斩兰杀气腾腾地跟着补充道,“天衡山对管理局公开的异能者中只说有个叫酆元的,但可没有照片啊。” “你说你叫酆元,至少拿出点实质性的证据出来。” 尤晓也道:“而且,许明渊,你怎么会跟天衡山的人一起过来?” 黑夜:“......” 天崩开局,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非常自觉朝尤晓旁边移动几步,和即将成为众矢之的、套上酆元马甲的侯涅生划清界限,主动解释道:“我俩是路上碰见,他说他是天衡山的,然后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同一时间,牧怀琴已经拨打了天衡山那边的电话。 不等电话接通,她就听侯涅生说道:“事发突然且事态严重,这件事情已经闹上新闻热搜了,你们管理局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而无论是申请异能资料还是直接前来援助,走正规途径最浪费的就是时间,所以天衡山主动派人过来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话里话外,这人全然不说如何证明自己是天衡山那个名叫酆元的人,但偏偏他说的又都是事实,在场无人能去反驳。 倘若真的走正规途径,整理好线索,进行渠道申请,再等天衡山的人进行查找与核对,这杀了无数人只为报仇的异能者还不知道已经跑到哪里去了,又无从得知她还会再杀多少人。 更何况,假期时段,盛元市里的人多得可怕,四舍五入,那异能者有数不清的人质。 这时电话接通了,未等牧怀琴开口,电话那头的允棠抢先一步直言道:“牧组长,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酆元那家伙已经到了是吧。” “他很好认的,头发扎高高的,十有八九还会带个口罩,反正拽得跟个大冰块,看起来特别欠打的就是了。” 话音落下,众人的视线全部落在侯涅生身上,头发扎高,戴着口罩,拽得极其欠打。 包括黑夜在内的众人:“......” 行了,不用继续确认了,就是这家伙了。 只听允棠又道:“那家伙可能说话和做事会让你们觉得非常不爽,但放眼整个天衡山,确实找不到另一个比他更可靠的人了,不然也不会只有大事才让他出山。” “再者......”允棠顿了顿,语气间有了几分怒意,“都有人明目张胆来我们家门口闹事了,我们再不派人出手管一下,未免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吧。” 黑夜:“......” 说辞都一样,不愧是一个地方的。 允棠说完这几句话就直接挂断电话了,以侯涅生假公济私的行为,她没把这人马甲扒干净已经非常够意思了。 通话结束,霍斩兰沉默片刻,十分不爽地接受事实并转身朝监狱内走去,“跟我进来吧。” 此时,几个小伙子又快步从监狱里走出来,走到一边飞速干呕起来。 霍斩兰扭头用余光打量侯涅生,“场面比较血腥,你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别一进去就被吓吐了。” 听到这话,黑夜忍不住看了侯涅生一眼,说实话,他更怕大影帝会变出个锅来,然后表演如何烹饪人肉。 见两人已经走去了,牧怀琴看向黑夜,道:“你叫许明渊是吧,贝组长告诉霍斩兰你有办法找人。” “要找人的话,即使是异能,你也需要去现场看看吧,现在不进去吗?” 黑夜说了句“我这就去”也快步走进去,毕竟他总不能告诉这位初次见面的珺省分局负责人,自己找人就是真的单纯看一眼吧。 等黑夜也快步进了监狱,牧怀琴又道:“尤晓,你跟卫简继续看着这些人,顺便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接近这里,网络舆论的话,就拜托宗队长你们了。” 宗策点了点头,“放心,队里有人在看着呢。” “那就好。”牧怀琴说完也跟着走进了监狱内部。 第12章 天衡12 这是天衡山第一次主动派人出手,这个叫酆元的人,不说异能如何,就凭本身气场和无大事不下山这点就足够让人震惊了。 而霍斩兰又恰巧领地意识极强,指不定进去了俩人就会打起来。 此时,黑夜已经追上了霍斩兰和侯涅生。 一路上几乎都是被啃食到不成人样的尸体,鲜血和骨碎溅得到处都是,铁锈味发散在空中裹挟着无尽的恶意冲入黑夜的鼻腔,他的眼眸彻底呈现血色。 他环视一圈,警队和法医的人大部分都在拍照取样,还有少部份人在取样完成后负责清理清理血腥的现场。 没过多久,这些人都会停下来,然后生理性地干呕几下。 按照这个杀人数量,那个异能者身上的恶意会比常人高上几百倍,在黑夜的感知里和行走的电灯泡没有任何区别,确实只用看上一眼就能找到了。 但是......并没有。 黑夜又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周围有侯涅生的人形空白,霍斩兰的极度不爽,警队人的强装镇定,更远处还有各种烦杂的恶意,独独没有他要找的那个。 他的感知范围很广,不然也不会在界桥村时就能感受到相隔很远很远的远古神庙。 ”监控。”侯涅生走到一半,突然说道:“带我去看监控录像。” 霍斩兰回头,语气不爽地回道:“那人包得比你还严实,你就是把监控看上八百遍,也不能看到她的脸的。” “没要看她的脸。”侯涅生道,“我通过她的杀人过程来确定她的异能。” 霍斩兰从看到酆元的第一眼就极度不爽,毕竟这是管理局的事情,而对方一个天衡山的人却要来横插一脚,对他来说这和让对方主动入侵自己的领地没有任何区别。 但偏偏这人说的还是事实,霍斩兰忍住想打人的欲望,道:“行,跟我来吧。” 他抬脚继续朝前走去,然后在下一个路口拐了个弯,又绕了几圈后,带着两人来到监控室。 事发当时监控室内也有值班人员,不然也不可能在第一时间联系外界,可惜,他们终究是难逃惨死的厄运。 此时监控室内的尸体已经被搬出去了,但椅子和桌面上还残留着大片鲜血和脑髓。 霍斩兰无视这些东西,手在电脑上操作片刻,将事发后监狱内所有的视频都调出来,然后给侯涅生让了个位置。 在侯涅生看监控的时候,霍斩兰走到黑夜旁边,低声问道:“许明渊,你不觉得这人特别欠打吗?” 黑夜在心里回道欠打是真的,但你打不过也是真的。 不等黑夜回答,霍斩兰又道:“要不趁现在没人,咱俩一起上,把他按地上打一顿?” 别说侯涅生听力本就超乎常人,这点距离普通异能者也能听得见,他的余光瞬间就落在了黑夜身上。 明明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但黑夜就是知道侯涅生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还很期待自己的回答,没有半点身为始作俑者的愧疚。 黑夜:“.......” 要不就同意了吧,反正最后真正挨打的只会是霍斩兰一个。 危急时刻,牧怀琴及时到来,让霍斩兰在逃过被暴打的命运。 她站在监控上门口,视线略过明显在谋划什么的霍斩兰,定格在侯涅生身上,“酆元,你能看出什么吗?” 侯涅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牧怀琴,他飞速看完监控又用旁边的电脑调出狱囚的名单。 将名单也全部看完后,他眼帘低垂似乎是在沉思什么,片刻后,他说了句“差不多了”就起身离开了监控室。 饶是黑夜足够了解侯涅生,也不明白他现在想做什么,更别说霍斩兰和牧怀琴了,三人只能跟他身后,一同在监狱里来回绕圈。 不知过了多久,等侯涅生将监狱的每个角落都看完后,他又走出监狱,走到堆在外面的那批碎尸附近。 把这批尸体也看完后,他道:“恶型吞噬异能,一个和血祭类似的异能,本质都是掠夺他人的一切,区别是吞噬靠第二张嘴吃人来掠夺,而血祭则靠亲手杀人。” “其次,血祭异能者会本能追逐鲜血,难以自控地残杀流血的活物,直至周围没有活物或没有流血之物才会停止杀戮。” “吞噬异能者也有类似的特点,一旦开始吞噬便无法停止,直到一定范围内只剩其一个活物。” 在场几人都不是傻子,立马明白为何那女生最开始要说那句话了,也为何整个监狱的人都会被杀了。 以监狱地界为限,除非监狱内只剩吞噬异能者本身,否则就算她想,也根本无法停下来。 但是...... 黑夜不明白侯涅生为何会提到钱壮,他这人说话做事不可能没有理由,二者间绝对有什么关联。 不等黑夜开口发问,侯涅生就给出了答案,他道:“虽说全部都要杀,但她的报仇目标其实非常明确,监狱里面残尸很多,却没有一具是属于界桥村那些人的。” 众人反应过来的瞬间,侯涅生又道:“恶型异能的攻击性远超其他异能,但一个本身就为害人而存在的异能,使用者自当也会受其迫害。” “就像血祭异能者必将天生残缺那般,敢于吞噬一切的人,定是她已经先被吞噬了一切,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自然也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意外和偶然足以改变人的一生,迟来的救赎和希望则一文不值,受害人从此变成了加害人。” 他看向牧怀琴,眸光平静而冰冷,说话的语气平淡且不容置疑,“去查跟界桥村事件相关的受害者。” 不等牧怀琴开口,霍斩兰反问道:“先不说你如何知道界桥村事件的,我可以明确告知你,跟界桥村事件相关的受害人数量非常之多,查起来需要耗费大量时间,你如何保证自己的推断绝对正确?” “还是说......”霍斩兰瞪着侯涅生,语气依旧是这般不爽,“这是你使用异能得出来的结果呢?” 黑夜:“.......” 不说他跟受害人们在同家医院躺了半个月。 管理局能在界桥村把人一网打尽,还有他一半的功劳呢。 侯涅生没有说话,他沉默地盯着霍斩兰看了几秒,竟是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些许关于后者的东西。 难怪自己跟这家伙看不对眼呢,侯涅生想,原来是他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狼崽子。 一瞬间,空气里的温度降了不少,让黑夜有种可怕的错觉。 错以为认知偏差的侯涅生忍受不住霍斩兰的挑衅,要将人按在地上暴打一顿了。 虽说霍斩兰把对侯涅生的不爽摆在了明面上,所说之话也是明摆着针对人,但严格意义上说,他问的问题也的确是事实。 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侯涅生化名的酆元不止不能避开这个问题,还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要么明确解释他是如何推出来的,要么就是告知众人他的异能是什么。 反正无论哪条路,披着酆元马甲的侯涅生都要暴露点东西出来。 “不算是异能。” 当听到侯涅生开口解释时,黑夜终于松了口气。 他在心底感慨,虽然大影帝现在不当人了,但好在他还愿意守人的规矩。 只听侯涅生平静地解释道:“灵魂被装入名为肉体的载具成为鲜活的生命,生命与生命之间相互际遇、碰撞、纠缠.......生命的一切行进轨迹都可以看作一根无形的纺线。” “你也可以把这根线称作命运,而我可以看见一些纺线间纠缠和碰撞的节点。” “刚刚的一切可以说是我推断出来的,也能说是我直接看见的,单说这些事情你可能不信,毕竟虚无缥缈的东西向来难以拿出实物来佐证。” “不过,硬说的话,我也不是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证明,你本身就算是最好的证明。” 侯涅生看向霍斩兰,眼眸逐渐变成金色,像阳光般耀眼,也如黄金般冰冷,是一种纯粹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色泽。 他道:“小狼崽子,你救下他了吗?” 话音落下,霍斩兰的呼吸顿时加重起来,明明没说是谁,但他偏偏有了答案。 他压下灵魂深处浮现的酸涩与激动,又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依旧是不爽,但却没再否认侯涅生的话,“组长,酆元的话可信。” 霍斩兰的态度在一瞬差了十万八千里,众人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而侯涅生又抬手指向黑夜,道:“牧组长,这个人就暂时交给我了,他跟界桥村的纠缠很深,跟我一起去查受害人的身份会方便很多。” 黑夜:“??” 这都能扯到我?! 在霍斩兰几人看来,侯涅生压根就不知道许明渊参与解决了界桥村。 因此,霍斩兰虽说不爽这叫酆元的人,但还是朝前走两步,没有半点犹豫地将黑夜推向对方,道:“许明渊,赶紧跟这家伙去查。” “我的话......”霍斩兰又道,“关押界桥村女囚的那个监狱,我会立刻赶过去,等那什么吞噬异能者过来,组长,你派一队人跟我过去,即刻进行疏散工作。” 牧怀琴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个安排确实没有半点问题。 她沉思片刻后,回道:“好,我马上就联系,现场这边,我和宗队长会负责的。” “尤晓,你跟卫简把这些偷拍的人带回分局,然后按照程序办事,顺便让局内其他人也一起帮忙,尽快确认那个吞噬异能者的身份。” 关于这个安排,没人有异议。 临走前,侯涅生又想起了什么,他看向霍斩兰,冷漠地提醒道:“小狼崽子,吞噬和血祭一样,可以获得其他异能者的能力。如果不能第一时间砍下她的右手,就立刻离开监狱范围,保证自己活下来。” 这话就差直白告诉霍斩兰,感觉打不过就立马跑,千万不要死磕,且不说打不打得过,单说霍斩兰的脾气他就不可能逃跑。 “为什么?”霍斩兰皱着眉头反问道,“你觉得我打不过她?” 听了霍斩兰这话,侯涅生真的很想直接将这小狼崽子按地上打一顿。 如果知道这看不顺眼的狼崽子在这里,就该换另一个不在名单上的下来了,别的不说,至少打人这件事比较方便。 可惜现在,碍于酆元的人设,侯涅生只能继续冷漠地回道:“你我都不知道她已经通过吞噬获得了多少种异能,而一旦让她得到【孤狼】,后续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像是故意恐吓一般,侯涅生的声音变得极冷,“麻烦到足以让天衡府君亲自出手。” 黑夜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天衡府君才是大影帝在天衡山的真正身份。 “天衡府君?”霍斩兰问,“他是你们天衡山的主事人?很厉害吗?” “除非对方有灭世之能,否则府君不可下山出手,而你......” 侯涅生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你的能力若是被拿走,吞噬异能者的危险程度将直线攀升,足以达到让府君亲临的地步。” “那你呢?”霍斩兰继续好奇地问道,“酆元,你不是也没有大事不下山吗?” 侯涅生沉默片刻,再次回道:“你非要说的话,我算是府君的侍从,下山也是听从府君的意思。” “而我下山,可直接代表整个天衡山,代表府君,我的话,即是天衡山的意思。” 黑夜:“......” 我自己是自己的侍从。 我自己可代表我自己。 大影帝,你在天衡山到底有多少马甲啊,就不怕哪天全撞一起吗? 不等霍斩兰再说什么,侯涅生又道:“小狼崽子,你无需再挑衅我,是与不是,你心里早有定义。” “更何况,天衡山该是如何,该当如何,你的灵魂更是早就予以回应了。” 哪怕隔着口罩,众人都能看到侯涅生的唇瓣在上下开合,分明说了什么,但偏偏这几个字是什么又无人听见。 他们只能看到霍斩兰站在原地,本该凶恶的眼神变得空洞,他如着魔般怔愣起来。 片刻后,他像是猛然清醒过来般,用力甩了甩头,而后抬脚朝监狱大门走去。 和侯涅生擦肩而过的霎那,他的声音低沉又满是挑衅:“天衡府君的侍从?那我还真想见一见你们府君呐,看看什么样的人能教出这么欠扁的家伙。” 站在侯涅生旁边,将霍斩兰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黑夜:“......” 不,真的,千万别见面了。 刚刚还是猜测,但现在黑夜百分百确定,大影帝和以前的霍斩兰绝对有什么过节,而且是刻在灵魂上,装都不屑于装的那种。 真要正式见面了,可不得天下大乱啊。 侯涅生无视霍斩兰的挑衅转身离开,他走路的速度非常快,像是等不及离开这里般。 等黑夜小跑着追上去后,就听侯涅生用一种极其不爽的语气自言自语道:“小狼崽子,别给我逮到机会,不然我非把你皮扒下来做个狼皮地毯铺门口。” 黑夜:“?!”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问题的。 大影帝,你的认知偏差什么时候能偏回来啊!!! 第13章 天衡13 侯涅生口中的【孤狼】是霍斩兰的特殊能力,但整个珺省分局的人别说见霍斩兰使用了,连【孤狼】的具体能力都不清楚,只单纯知道一个名字罢了。 而现在,属于天衡山的酆元不止知道【孤狼】,甚至清楚【孤狼】的具体能力,并为此专门提醒霍斩兰打不过逃跑也可以,务必要确保【孤狼】不被人得到。 对于霍斩兰的特殊能力,在场的众人越发好奇,非常想知道【孤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唯二知道的两个人都已经先行离开了,他们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继续进行手头的工作。 “还真是恐怖的能力啊。”牧怀琴望向几人远去的方向,“难怪会说放眼整个天衡山,再找不到另一个比他更可靠的了,这跟全知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吧。” 她感慨的语气中带有明显的震撼,又或者后怕,到底是有千年底蕴和传承的异能者组织,阅历、实力、还是对异能的了解......管理局的一切都在他们面前显得薄弱, 这个酆元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但就这样,他还是天衡府君的侍从。 牧怀琴用很轻的声音问:“天衡府君,该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尤晓听到她的疑问,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低头继续忙于手头的工作。 别说他人了,连现在对侯涅生有足够了解的黑夜也不清楚这点,刚刚的一系列事情下来,他同样憋了一肚子的疑惑。 等到彻底走远,确认无人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后,黑夜才趁着等出租车的功夫,小声问道:“大影帝,你还有那种稀奇古怪的、跟命运有关的玄乎异能吗?” 确实是玄乎的异能,命运的轨迹看不见且摸不到、没人知道初见、际遇、苦难、重逢......世间所有生命的碰撞究竟是偶然还是注定。 夜晚的思绪总是容易发散,在又一辆汽车从他们身前经过和驶向远方时,黑夜的思绪也跟着跑远了。 他想侯涅生真能看见命运轨迹的话,这人该是什么样的呢? 哪怕是看见,侯涅生也能将虚无缥缈的期待化作心知肚明的等候,然后漫长无期的孤独岁月也便有了尽头。 不等黑夜的思绪继续发散,侯涅生平淡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有类似的,但我没用,刚刚的话,全是忽悠他们的。” 黑夜:“??” 我都接受现实了,结果你跟我说你是忽悠人的?! 黑夜眼睛瞪大,瞳孔也跟着颤了颤,嘴巴微张着,显然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这副模样被侯涅生看在眼中,于是他轻笑起来,存了几分挑逗的心思,“我不忽悠他们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直接摘下口罩,告诉他们界桥村事发时我也在现场,而且......” 黑夜恶狠狠地瞪了侯涅生一眼,后者乖乖将剩余的话咽回腹中。 他们又等了片刻,眼见出租车还没有到来的迹象,黑夜随口提议道:“大影帝,要不我们分开行动?你去确认那吞噬异能者的真实身份,放我先去找人?” 侯涅生没有用异能,但却能说得那么笃定,十有八九已经有人选了,与其跟他一同去珺省分局查资料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现在就分开行动,让黑夜直接找人。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侯涅生资料还没查完,他就已经先找到人了。 “你找不到她的。”侯涅生道,“跟饕餮的两张嘴是一个道理,吞噬异能者杀人也靠第二张嘴,异能者本身的恶意和罪孽不会有丝毫增加,你哪怕跟她擦肩而过也不会有所察觉的。” 这么一说,黑夜瞬间反应过来了,“所以,你才要把我拽来一起找资料?” 有些话侯涅生不能明说,所以才要用极其玄乎的方式将黑夜带走。 不然真让黑夜留在那,他估计真会白费一晚上的时间跑遍整个盛元,然后去找那个吞噬异能者。 正巧此时,出租车到来,停在路边朝两人按了按喇叭,黑夜和侯涅生先后上车,都坐到了后座上。 去往珺省分局的路上,黑夜心底的疑惑依旧是不少,比如大影帝能跟以前的霍斩兰有什么仇呢,连小狼崽子这种外号都出来了。 可惜碍于司机的存在,他还不好直接问出口。 快下车时,黑夜实在憋不住了,他戳了戳侯涅生的肩膀,贴在对方耳边小声问道:“大影帝,你跟以前的霍斩兰到底有什么仇啊?” 侯涅生扭头看向黑夜,黑夜的眼眸亮得可怕,眸中闪过星点的血色,嘴角也忍不住地扬起,就差把八卦两个字直接写在脸上了。 “不算仇,单纯互相看不爽而已。”侯涅生顿了顿,看向黑夜的眼眸中也多了几分明显的笑意,“你非要问到底是哪里看不爽的话,家养的和野生的,两者间难免会有些不对付。” 黑夜一愣,一时之间居然没反应过来侯涅生话里的深意。 然而还不等他想明白,侯涅生又道:“总而言之呢,过去的他跟现在一样,是个不知天高地厚,还喜欢不停挑衅我的小狼崽子,你想听的话,下车了我和你具体说说。” 话说到这里,黑夜已经明白侯涅生是如何框住别人的了。 说点云里雾里的,然后眼睛变个色,再通过对以前霍斩兰的了解,揭对方几个黑历史,借用霍斩兰的特殊反应让众人确信侯涅生的话。 只能说,但凡没有霍斩兰,侯涅生都不可能忽悠得这么轻松。 几分钟后,出租车在珺省分局附近停下,这里距离珺省分局还有一小段距离,但外部车辆禁止通行,所以二人只能徒步走过去。 下车后,黑夜彻底憋不住了,将问题一股脑地抛出来,“大影帝,【孤狼】是霍斩兰的特殊能力吧,那个特殊能力很厉害吗?还是有什么特殊性?” 如果不厉害,或者没什么特殊性的话,侯涅生就不可能专门提醒霍斩兰,甚至还强行忍下对方的挑衅。 “【孤狼】和其他需要主动开启的特殊能力不同,那是一个永不停歇的被动能力。”侯涅生如实回道,“是一个只针对自身的单体增幅被动,每满足一个条件,自身都会得到巨幅增强。” 侯涅生又思索片刻,在黑夜好奇的目光中将那几个条件也一同说了出来,“一共三个条件,夜晚,满月,孤立无援。” 话音落下,黑夜可算明白侯涅生为何要霍斩兰必须活下来了。 吞噬异能者本身就是一个人,某种意义上说,她已经满足了孤立无援这个条件。 且不说她的行凶时间都在晚上,月初之后月亮也会逐渐变圆,还会逐渐满足剩下两个条件。 哪怕这个孤立无援指的是人数,因为吞噬异能者一旦开始杀戮就无法停止的特点,周围人数也肯定会飞速减少,最后只剩吞噬异能者本身。 换言之,霍斩兰的特殊能力【孤狼】和吞噬异能者从哪方面都完美适配。 一旦让她得到【孤狼】这个单体增幅能力,她的威胁程度绝对会如侯涅生所说巨幅上升。 “那霍斩兰呢?”黑夜问,“以前他也很强吧?” 说句难听点的,能让侯涅生印象深刻,针锋相对后还成功活下来的,本身就已经很不一般了。 刚问完,黑夜又想起异能是和灵魂绑定的,而这个吞噬却可以得到别人的异能,某种意义上说,吞噬应该也是作用于灵魂的异能。 他又问道:“大影帝,那些被吞噬夺走异能的人会怎么样?灵魂出现空缺吗?” 侯涅生沉默片刻,先回答了黑夜的第二个问题,“吞噬异能的话,被夺走异能的人相当于重新变回了普通人,如果下辈子有机会或许会重新觉醒出其他截然不同的异能。” “因此比起空缺,用变化这个词来形容其实更为合适。” “那吞噬异能者呢?”黑夜继续问道,“那些被夺走的异能会跟她到下辈子吗?” “不会。”侯涅生回答道,“随着她今生肉体的死亡,这些被夺走并储存在第二张嘴中的异能也会一同消失。” “至于霍斩兰的话......”侯涅生顿了顿,卖关子似的,在黑夜好奇的目光中回道:“他以前确实很强,曾靠着一己之力,单枪匹马守了西北边疆近百年。” 或许是刚看完《遮天盛世》的缘故,听完侯涅生的话,黑夜下意识想到某些关于大临的东西,以至于他惊得呼吸都慢了半拍。 实在不怪他多想,姓霍还守西北.......大临时期,那位真实性存疑的霍姓将军。 看到黑夜那再次险些惊掉下巴的表情,侯涅生显然知道黑夜联想到了什么。 他眼眸泛起些许笑意,肯定了黑夜的猜想,“就是你想的那个。” “哈?”黑夜眼底的血色都吓得褪去了,“你......你认真的?!” “百分百认真。”侯涅生眼眸含笑,继续解释道:“本来霍家的历史我也是打算抹去的,但是开国时期的将帅基本都是异能者,我不可能一个不留,而霍家其余人相比,是最适合在历史上留名的。” “毕竟除去一个霍斩兰,霍家再没出过异能者了,只要淡化霍斩兰的存在,以他们为主部,再加上其他零散的部族,就足够撑起大临的武将历史了。” 黑夜确定侯涅生这话没有说谎,毕竟碎片记忆里那位姓氏为薄奚的将军就是最好的佐证。 更重要的是,不说侯涅生当年是如何完成这一壮举的,单就他的这些想法和行为就已经疯到一种黑夜难以想象的地步了。 为了让天衡山脱离大临并永绝后患,侯涅生编造出钟延这个马甲并联合天衡山的人以此发动遮天案。 而后更将所有关于异能者的历史抹去,为了补齐那些历史的空缺...... 侯涅生,或者说天衡山的人又编出了多少个如钟延那般的马甲呢? 肯定多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如果这般设想,大临史书记载的武将又还有几人是真实存在的呢? 一瞬间,黑夜只觉脊背发凉,要让现代的历史学家知道这些东西,这些人肯定会直接疯掉的。 而做出这一切的侯涅生..... 黑夜第一次不知该如何面对侯涅生,他轻声呢喃道:“值得吗?” “对我来说值得,对他们来说亦是值得的。” 侯涅生的情绪波动很淡,在外人面前几近虚无,披着一层温和而疏离的伪装,在许明渊面前才会出现波动,变得鲜活起来,唯一一次特例是在提起临泉时,表现出明显的憎恶。 而现在有了第二个特例,在说起天衡山时,侯涅生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缱绻情深,以至于这轻飘飘的话语落在黑夜耳中时竟是那般催人泪下。 他说:“肉体终将腐朽,唯有灵魂永存,这是我们以灵魂择定的家,是我千百年来唯一认定的家。” 他转头抬眼看向远方,黑夜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那里其实除了高楼大厦和灰黑又绚烂的天幕什么也看不见,但黑夜的直觉告诉他,那是天衡山的所在方向。 侯涅生眸中闪过一丝纯金的色泽,黑夜听到他用一种冷而坚定的语气说道:“无论过去多久,他们终会归家,哪怕又将离去也好,我必须要让天衡山永存于世。” 黑夜没问侯涅生如何确保能让天衡山永存于世,因为这句话再次触动了他内心。 似乎在他的灵魂深处,天衡山便是侯涅生说的这般分量,不然为何,他又会升起这些莫名的情愫,莫名地想哭了呢。 黑夜强行压下那渴望流出的热泪,快步朝珺省分局走去,“快走了,还要办正事呢。” 牧怀琴应该已经和局内的人交代过了,等黑夜和侯涅生真正进入珺省分局后,没花几分钟就得到了一间空的办公室供他们查资料。 在这些人问要不要帮忙时,侯涅生直接冷漠地拒绝了。 此刻,办公室的大门关闭后,也便只剩黑夜和侯涅生二人了。 早在坐车来的路上,黑夜就联系了沈书尔,让她快点将界桥村的受害人名单和治疗详情发来。 在等沈书尔将资料整理好并发过来的时间里,侯涅生坐在办公椅上用电脑翻找管理局录入的受害人档案。 因为头顶有监控,两人非常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各自做着手头的工作。 很快,沈书尔那边的资料就整理好发来了。 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一些恢复情况较好且受伤不重的受害者都已经成功回家了。 将两份名单进行对照之后,黑夜开始打电话给已经离开回家的受害人,通过询问对方是否安好的借口来确认其现状。 不少电话打过去后都是受害人家属接通的,告知没什么问题后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打了快一个小时的询问电话,依旧没有得到黑夜想要的结果。 这时,侯涅生指着一个名字,道:“这个,应该就是她。” 黑夜抬眼看过去,这个人是界桥村救出来的,但刚救出来没多久就求着沈书尔让她离开。 沈书尔当时同意了这女生的请求,人还是委托罗毅送走的,上面还明确标注了送往的地址——兴海市仁安医院。 如果真要选个合适的,这个提前离开的确实最符合侯涅生的猜测。 但是..... 黑夜掏出手机给罗毅打了个电话,只要后者用一下特殊能力【送信】,立马就能确认这人是不是他们要找的吞噬异能者。 铃声响了几下后,罗毅接通电话,“许明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找岑队有什么事吗?” 不等黑夜说话,罗毅又道:“岑队的话现在没空,他被岑少拉出去玩了,今晚是肯定不会接电话了。” 黑夜轻咳一声,回道:“没事,我找你的,你现在没什么事要忙吧。” “没事。”罗毅说,“但是我不能走得太远,不然光江旭一个人在那边打掩护可能不太够。” 黑夜:“??” 终于明白为什么霍斩兰说成功把两人分开的时,罗毅的表情那么难看了。 分开是不可能分开的,全靠两队队员打掩护。 这件事到现在没被发现,罗毅跟江旭真是功不可没啊。 还不等黑夜切入正题,电话那头又传来几声高亢的鸡鸣声。 为了以防万一,罗毅和江旭都有第二个专门用于打掩护的手机,一旦双胞胎离开就会持续通话到两人回来,方便随时对口供。 而此时,被颜司形容为小恶魔的江旭正站在不知名的野山中。 他对着两个刚逮到的野鸡有模有样地教育道:“你俩,按照我刚刚说的好好练,反正都是禽类,说不定真能练出鹰啸来。” 江旭说着又模仿鹰的声音叫一句,“就这样,记住了吗?” 两只野鸡咯咯叫两声,顺便点点头,似乎真明白了江旭的意思。 其中一只更是学着江旭的声音叫了两次,可惜叫出来的声音还是“咯咯咯”。 江旭仿佛听不见般,拍手鼓励道:“对对对,就是这样。” 野鸡听了江旭的夸奖,直接挺起了了脖子,又高兴地叫了几声。 江旭笑着说:“对,就这样,到时候要有人来问,我就说岑少变鹰了,暂时不想说人话。” 他跟两只野鸡的对话透过电话完整传入黑夜和罗毅的耳中。 黑夜:“......” 白鹰变山鸡,这不是打掩护不太够,是压根直接露陷吧。 罗毅,真是辛苦你了。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罗毅见黑夜迟迟没有说话索性主动问道。 “罗毅,你还记得自己在横开市曾送过一个女生回兴海吗?”黑夜说。 他怕罗毅想不起来,又补充道:“一个非要嚷着离开的女生,最后的地址还是你写的,兴海的仁安医院。” “记得。”罗毅回道,“出什么事了吗?” “你能找到那个女生吗?”黑夜道,“确认一下她的位置,然后立刻告诉我。” “好。”罗毅道,“你等我一下。” 第14章 天衡14 罗毅之前送李凡香回去的时候就已经用过【送信】了,现在再用起来十分容易。 只不过碍于使用次数的限制,第二次就无法看到详细画面了,但好在黑夜要的也只是具体位置而已。 片刻后,罗毅用完自己的特殊能力【送信】,但这次却没有得到半点反馈。 他愣了一下,不信邪般又用了几次,直到把七次都用完了,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罗毅?”时间等得太长了,黑夜出声询问:“罗毅,找到了吗?” “我找不到她。”罗毅的语气满是疑惑,“我确定她还活着,因为信件成功送出去了,但是送达之后却后却得不到路径反馈。” 他顿了顿,又道:“信笺像是送到了什么奇怪,不可通过现实的常规手段到达。” 罗毅的特殊能力【送信】,可以说是给一个身份信息明确的人送去一封看不见的信笺。 送达之后,路径会反馈给罗毅自身,也就了所谓的追踪路径;如果信笺不能送达,要么是目标信息错误,要么就是目标已经死亡。 而现在罗毅明确信笺送达了,本该反馈出来的路径却迟迟没有显示。 也因此,他只能猜测对方处在一个不能用常规手段到达的地方。 罗毅说完,黑夜也陷入了沉思,一旁边的侯涅生听力惊人,自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用冷漠的声音回道:“右手。” 两个字,黑夜瞬间明白为什么罗毅找不到人了,跟吞噬异能者无法于自身叠加的恶意是一个道理。 另一边的罗毅没想到黑夜旁边居然还有一个人,也语气更加疑惑了,“许明渊,你旁边......” “罗毅,多谢了。”黑夜打断罗毅的话,“你继续忙吧,我这边还有事情。” 不给罗毅任何刨根问底的机会,黑夜单方面挂断电话,而和江旭保持通话的手机里还在持续传来鸡鸣。 罗毅:“......” 算了,管不了他那边了。 “基本可以确定了。”黑夜说,“但是.....” “还有疑惑就再亲自去核对下。”侯涅生关上电脑,说了句“走吧”飞速起身出门。 黑夜没有犹豫,将资料随手丢在一边,也抬脚跟了出去。 二人彻底离开分局范围后,黑夜又一次想起侯涅生对天衡山那执着且疯狂的态度,而他自己.....他的灵魂深处也有同样的触动。 他抬手抵在自己胸口中,似乎在借此感受灵魂的回应。 片刻后,他问:“大影帝,以前的天、启神殿是什么样的地方?” “一个很热闹,很快乐的地方。”侯涅生好像也陷入了回忆,语气里有几分如数家珍的感觉,“那里永远不缺烟火气和嬉闹声,当然你理解为永远有人在斗嘴和打架也行,但无论何时,那里都会留有人在,等着沾染雪雨尘霜的归途者。” 黑夜又问:“除了你,曾经的我,还有曾经的霍斩兰,还有哪些人,他们也像我们这般吗?” 黑夜话没说全,但侯涅生理解他的意思,他在问曾经启神殿的人是不是也如他和霍斩兰这般,有了今生。 “或许吧。”侯涅生的答案模棱两可,“至于霍斩兰......” 提起这小狼崽子,他的语气夹杂着些许不爽,“你为什么觉得小狼崽子是启神殿的人?” 黑夜反问道:“他以前不是吗?” “是,也不是,四舍五入算半个吧。”侯涅生道,“但具体的原因还不能告诉你。” “其他人呢?”黑夜又问。 见侯涅生不答,他沉默片刻,又吐出两个字,“薄奚。” 侯涅生依旧没有回答,他似乎不想跟黑夜说起启神殿的事情,于是黑夜继续说道:“国师与神使。” 他看向侯涅生用笃定的语气道:“神使,对吧,你曾经的称号。” 侯涅生彻底沉默下来,他不想让现在的明渊接触和了解关于神的字样,否则也不会禁止汪宇航说出异能神降的事情了。 现在的天衡山还好,若是说起过去的启神殿,几乎所有的一切都跟神有关,如果让黑夜了解更多的话...... “以前的人呐,就喜欢故弄玄虚,搞这些神啊鬼的,净是些有的没的东西。” 黑夜见四下无人,扯住侯涅生的一缕长发,指尖勾着玩弄,言语间还有几分轻佻,“启神殿也是这样吧,毕竟要假借神的名义来办人事,肯定所有的东西都跟神有关,对吧。” 侯涅生迫于无奈终究是应了一声,黑夜满意地笑起来,“我就知道是这样,装神弄鬼的,不会你们那时候还编出一个神,又真有很多人信吧。” 只听黑夜用种满不在乎的口吻道:“大影帝,你要是现在能告诉我呢,你就告诉我,不能告诉我的话,就等我慢慢想起来。” “反正我是不信鬼神这种东西的,忽悠人的玩意罢了,真要有神,还要人做什么,努力做什么,直接跪地上求神垂怜不就好了。” 侯涅生知道黑夜这话没有开玩笑,他是真的压根不信鬼神这类东西。 甚至因为异能的存在,即使有常理难以解释的事情,他也直接认定是因为自己不了解对方的异能。 侯涅生:“......” 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他又沉默片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后,道:“启神殿下设两种职位,文官为神宣,武将为神司,为了加强启神殿的信仰与权威,所有人对外皆以司职与代号相称。” “薄奚的代号是什么?”黑夜好奇地问,“然后其他人的代号呢?” 侯涅生最后说的那句以司职代号相称,无论真假,都在表明他不可能将这些人的真名告诉黑夜,故而黑夜也没有刻意刁难,毕竟能让大影帝吐出几句真话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了。 “薄奚为神司碧虚,跟他同一时期的还有月白、客蝶、橙霄、列缺、乌墨、断肠、琉璃、双污.....变更为天衡山后,依旧还有很多新人加入,但他们不会再拥有代号。” 黑夜清楚地知道侯涅生没骗自己,自己的灵魂都在予以回应,那些人应该也是自己曾经生命里很重要的人,于是他的灵魂记住他们,侯涅生每说一个代号,他的脑海中都会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但也只是身影而已,什么都无法分辨出来。 黑夜:“......” 难怪不肯直接告诉我名字,只说代号自己都能模糊想起点什么,要是说了真名,指不定自己当场想起来了。 黑夜不信邪地在脑中回忆那些一闪而过的虚影,试图以此抓到更多的东西,可惜那影子实在模糊了,别说分辨男女了,连个轮廓也算不上。 片刻后,他无奈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立马转移了话题,“大影帝,你对霍斩兰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联想到自己的情况,他又随口猜测道:“霍斩兰也有一个执念很深的人,对吗?” 侯涅生“嗯”一声,道:“你想知道具体的吗?” “想,也不想。”黑夜略有深意地看了侯涅生一眼。 像是在报复对方刚刚刻意隐瞒自己的行为,黑夜眸中闪过一丝血色,漫不经心地说道:“大临开国时期的事情,你知道的,我肯定也知道,就像那些你只肯告诉我代号的人一样,迟早有天我会自己想起来的。” “所以,不需要大影帝你专门讲给我听。” 听到这话,侯涅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跟启神殿没有多少关系,而是他真的不知道多少关于过去霍斩兰的事情,毕竟他可没功夫去花心思了解一个跟自己不对眼的小狼崽子。 ”但是啊......”话音一转,黑夜又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他道:“大影帝,看霍斩兰刚刚的反应那人肯定救下来了。” “俩人以前是啥关系啊?你给我透个底呗,顺带如果可以的话,你知道那人现在是谁不?” 前世的八卦因为知道所以自己慢慢想,反正想不起来,会有人给他透底。 今生的八卦,直接要个明确答案,然后暗暗吃瓜。 瞬间明白黑夜是怎么想的侯涅生:“.......” 那我是啥,行走的人形八卦书刊? 有时间关心别人的,就不能先解决一下自己的吗? 虽说侯涅生不满黑夜将自己当作八卦书刊,但他向来不会让对方扫兴,只不过......这小狼崽子的事情他还真要好好想想了,刚刚想起来的全是关于他俩如何看不对眼的,然后背着明渊打架肉搏的事情。 侯涅生又在记忆的长河里翻了好久才找到更多关于霍斩兰的东西。 良久,他道:“霍斩兰年少之时有个结义兄弟,西北边疆也是他那人收复的,在临朝建立前夕那人将西北交予霍斩兰,就当场自杀了。” “也因此,建都后,霍斩兰受封赏而不愿入启神殿,重新回到西北,一生都守在那里。” “至于那人现在是谁.....”侯涅生顿了顿,“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是管理局里的就对了。” 黑夜心道管理局里那么多人,说了等于白说。 “不过想知道也容易,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话音一转,侯涅生道:“毕竟那人以前的老婆现在在我手里,你要想知道的话,把.......嘶——轻......轻点......” 不等侯涅生说完,黑夜扯住侯涅生一小撮头发并使劲往下一拽,“侯涅生!你反天了?!敢背着我绑了别人在身边!” “你听我解释。”侯涅生一边吃痛一边试图将头发拽出来,“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想也知道我就是单纯把人放身边盯着而已。” “至于那人老婆的话,其实你也勉强算认识,我们先松手行不行。” 趁着黑夜思考的功夫,侯涅生飞速拽出头发,重新理好发带的同时也说出了答案。 “陈荣,他就是。” 因为陈荣的奇葩脑洞,黑夜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他不假思索地问:“陈荣?他不是你经纪人吗?他也是异能者?” “是。”侯涅生道,“他能成为我经纪人也是因为那个异能,不过他比较特殊,是天生的隐性异能者,现在的话,除了我你,没人知道他也是异能者。” 能让侯涅生不惜想办法留在身边的,异能绝对非常特殊,黑夜好奇道:“陈荣的异能是什么?” “动物型锦鲤,招财进宝且幸运值满点。”侯涅生害怕黑夜又扯自己头发,悄无声息地放慢脚步,逐渐落下了黑夜身后的位置。 想到陈荣现在的幸运值,侯涅生又玩笑道:“你要是缺钱了,我就把他借你几天。你跟他待在一个屋里,然后随便买几张彩票或者股票,反正靠点运气的东西,只要买了就都能赚钱。” 黑夜:“......” 大影帝,你的钱都是这么来的吧。 不对,你把霍斩兰兄弟的老婆绑过来当赚钱工具,他和他兄弟知道吗。 见黑夜似乎非常感兴趣,侯涅生便将陈荣的事又详细说了说。 说着说着,他们终于找到一个无人且偏僻的地方。 彻底走进一个无人的昏暗小道里后,侯涅生适时中止话题,又朝黑夜伸出手,“手给我。” 关于吞噬异能者的身份黑夜还是存有疑惑,也因此要去兴海的仁安医院最后确认一下。 现在是突发的紧急状况,根本不可能让他们悠闲地坐飞机来回,所以离开珺省分局后,二人就都在默契地寻找偏僻无人的地方。 现在,侯涅生朝自己伸出手,黑夜自然也不会拒绝。 两人手接触到的下一秒,他们便出现在了兴海仁安医院附近。 这是医院附近的一个垃圾场,一侧的路灯在晨曦下显得黯淡,但飞舞在空中的苍蝇和飞虫却异常明显,还有垃圾散发在空气中的味道也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别说抬眼不远处就能看到仁安医院的立牌,黑夜已经臭得连黎明到来都顾不上了。 他无比嫌弃地捏着鼻子说道:“大影帝,你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地方嘛?!” 侯涅生虽然戴了口罩,但他的嗅觉比一般异能者还要灵敏无数倍。 口罩这点阻隔有和没有其实是一样,他臭得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强忍恶臭道:“这里是离医院最近的,没人还没有监控的地方了。” 说完,他就忍受不了这恶臭了,飞速撂下一句“赶紧走吧”然后快步朝医院方向走去。 黑夜也捏着鼻子,紧跟着飞速逃离这个恶臭的地方。 黎明时分的医院早已人来人来,橘红色的温和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点燃他们奔波一夜的疲惫躯体,体内的神经百骸都随着太阳的温度逐渐热了起来,只剩一颗心脏“扑通”跳动的同时又在悬空欲坠。 聚散分合,生死离别,人之常态。 但少有人愿意轻易接受这个常态,于是总有人在与死亡抗争,寻以一线生机,渴望留在这人间的时间可以再长一点。 一路上来往车辆不绝,还有身着病号服的人们或搀扶,或卧坐,亦或者独自前行,总归这是个过于热闹的地方,虽然大家都希望这里能冷清一点。 几分钟后,二人穿过人群,正式迈进仁安医院的大门。 无论是黑夜,还是侯涅生,都和天生的发光体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后者现在还是种一看就很玄虚的高人打扮。 虽说侯涅生已经极大限度地压低了气场和存在感,但在医院这种每日皆是生老病死的地方,无论怎般他都绝对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从进入医院开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侯涅生身上,但好在碍于他高冷而疏离的气场,没有人真的上前打扰。 黑夜走到医院柜台,对柜台里的护士问道:“你好,请问李凡香是在这里就医吗?” “李凡香?”护士念叨一遍,又小声道:“好像是有点印象。” 她说了句“稍等”立马查阅起来。 片刻后,护士回答道:“李凡香的父亲曾在这里就医但.....” 后面排队的病人催促道:“问东西能不能去别的地方问啊,这里正排队呢!” 毕竟是旅游高峰期,人多了之后也难免会出现意外,在黑夜和侯涅生后面确实还排了不少人。 护士显然也知道这点,她起身伸手朝里给黑夜指了条路,“你一直往里面走,然后上七楼找顾在川顾医生,他是李凡香父亲的主刀医生,知道的东西肯定比我多。” 说完,她又立马坐下给刚刚叫唤的病人道了个歉,“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走吧。”黑夜转身离开,朝楼梯间走去。 第15章 天衡15 不说医院柜台,连三个电梯门口都挤满了人,黑夜才没有闲心跟人挤在一起。 且不说要多浪费多长时间,交替时间马上也要到了这点,走楼梯正好还能把要和白日说的都说完。 上到五楼的时候,黑夜停下脚步,他道:“白日,最快速度把李凡香的一切都调查清楚,顺便......” 他回头望了一眼侯涅生,后者站在台阶上与他四目相对。 那双桃花眼冰冷得没有半点情绪,但他就是从其中读出了一种桀骜不驯的张扬与叛逆,还有压抑在灵魂骨血里的疯狂和残忍。 黑夜笑起来,眸中闪过的血色中带有明显的挑衅意味,“白日,你以后也别盯着我了,某人现在的状态可比我更容易违法犯罪。” 侯涅生担心这里有摄像头的存在,用维持人设的冷漠语调回应黑夜的挑衅,“我只是想想而已,不会轻易去实践的,再者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去违法犯罪,更何况,我......” “我知道了。”交替完成,白日掌管身体,他的眼眸明亮却平静无波,看向侯涅生面无表情道:“别说实践,口头说说也不行,毕竟你前科太多了。” 因为白日的这句话,侯涅生冰冷的表情都险些绷不住了,连语气都变得快起来,“在以前我做的那些事不算犯法,而建国之后,法律变更了,我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白日冲侯涅生眨了下眼睛,冷漠地回了三个字:“界桥村。” 侯涅生:“.......” 得,这件事他还真没得洗。 “走了。”白日抬脚继续上楼,“还有事情要查。” 侯涅生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开始回忆自己建国后还犯了那些事情,有没有把证据处理干净。 几秒钟,侯涅生确信自己只做过界桥村那一件事情,本质上还不算违法犯罪,最多是忽悠和欺骗了钱程那个咸猪手的死胖子。 然而就是这唯一的一件事给明渊逮住了。 此时,侯涅生有点后悔去横开市的时候没把锦鲤也忽悠过去了,说不定锦鲤去了,他就不会被发现了。 “酆元?” 因为侯涅生迟迟没有跟上来,白日的声音从楼道上方传来。 “来了。”侯涅生快步走上七楼。 等他到达的时候,白日已经站在写有顾在川门牌的诊室前敲门了。 这一层是脑科,来往的病患其实不算多,在白日打量四周的片刻功夫里,诊室大门被打开,一位戴眼镜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他身着白大褂,一侧用夹子固定了写有顾在川三个字的身份名牌,而白大褂里面是件有些褶皱的浅色衬衫。 顾在川看起来莫约三十多岁,但因为眼角几道浅淡的细纹,实际年龄可能还要再大上不少,长相上有种独属于富家公子的傲气,气质则如手术刀般冰冷,还有种凡事都泾渭分明的错觉,给人的第一眼就是不好说话的样子。 他似乎一夜未睡,在头顶刺眼的白光照耀下,无框眼镜将其眼窝下的黑眼圈毫无保留地映出来。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顾在川站在门口,视线越过白日看向侯涅生,“医院讲究严谨和科学,遵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暂时不需要神棍来揽活救人。” 侯涅生没有说话,白日则上前一步稍稍挡住顾在川的视线,平静地回道:“他不是神棍,也不是来揽活的,我们是来询问关于李凡香的事情的,楼下的护士告诉我,你是她父亲的主刀医生。” 李凡香父母的事情顾在川记忆犹新,此刻白日一提他就想起来了。 但他却没在第一时间告诉二人,冷漠的眼底还多了几分戒备,冷淡地反问道:“你们不是李凡香的家属吧?” 见到白日点头,他又道:“不是家属的话,我有义务保证患者的隐私情况,所以还请你拿出相关的调查证明或身份证明。” 白日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在照片里翻了翻,最后翻出一张警察证的照片,然后放大了给顾在川看。 之前周泽锦有任务需要特殊证件,黑夜跟他过去一起弄假证件时,忽悠着工作人员帮他也弄一份的。 虽说事后没过几天就被贝岑烟发现然后没收了,但是黑夜还是用以防万一的借口,拍了几张照片存在手机里。 当时的黑夜绝对没想到这张照片真能在某天派上用场。 只听白日平静地解释道:“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带证件,只有这张照片可以用于证明我的身份,李凡香现在卷入了一个非常棘手的案件,所以还请顾医生能通融一下。” 城堡内的黑夜和白日身后的侯涅生:“?!” 上一秒刚警告过我俩,下一秒就自己开始忽悠人了?! 白日,你变了。 顾在川盯着照片看了几秒,又看了看白日这张英俊至极又有些精英范的面容,最终选择相信他的说辞,他将诊室大门打开,转身进屋,“跟我进来吧。” 进屋前,侯涅生破天荒地用非常细微的声音道:“你这不算是撒谎吗?” 白日也用同样小的声音回道:“我不给他看的话,他肯定会拒绝,然后我还是要去弄相关的假证件的,而黑夜说了要最快速度,所以我不算撒谎,只是省略了中间的几步而已。” 他抬脚进了诊室,无比平静地在顾在川对面坐了下来,别说撒谎后的紧张感了,连呼吸都没有错乱分毫。 还在诊室外的侯涅生见到这一幕,诡异地沉默一秒。 不知为何,他居然觉得白日的话很有道理,以后跟人诡辩似乎又有新的思路了。 白日轻声唤了一句“酆元”,侯涅生将心底的恶意想法抛出脑后,快步走进诊室。 因为诊室内只有一张椅子,侯涅生便走到白日身后静静站着,大有当个雕塑兼保镖的意思。 顾在川翻找片刻,拿出了关于李凡香父亲的治疗档案递给白日,“李凡香父母经历了车祸后,母亲刘向芳在救护车来医院的路上就去世了,父亲李建成的脑部损伤严重,虽然手术成功了,但转入重症监护室后总计下达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最后一次。”顾在川指着档案上的日期说道,“也就是四月六号那晚的,他再次进了急救室,可惜,没能抢救过来。” 白日没有回话安静地翻看着档案,侯涅生站在他身后,因为视角问题,这般站着有些东西会看不清楚,他索性一手撑着桌子,稍稍侧头一同看着档案,但看着看着,侯涅生的视线稍稍上移,分了一半的心神到白日身上。 这副皮囊生得极好,连骨相都是完美的,怕是电脑建模都刻不出这般的好模样,可这模样精致而冰冷,嘴角平缓得没有任何弧度,空洞到容不下半点情感。 很久以前白日和黑夜两个人格就分开了,而很久以前的白日也是会笑的,于是看着这样的白日,他逐渐恍惚起来,脑海里闪过那些遥远而珍贵的回忆。 片刻后,他回收心神,垂眸间视线又不知落到哪里,而后重新看向白日手中的治疗档案。 侯涅生的视线变化极其隐晦,顾在川哪怕一直看着他们也没有察觉到。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在白日将档案翻页后,起身去将自己诊室的门锁住,然后重新坐回位置上,“不管你们是私下调查还是受人委托,别的不说,正义感倒是挺强的,也不怕得罪什么大人物。” 白日头也不抬地继续翻看资料,侯涅生则稍稍抬头,用冷漠的声音问:“怎么说?” 刚刚的话明显属于闲谈,也因此白日完全没有回应。 撇去白日不谈,顾在川其实不喜欢故弄玄虚打扮的侯涅生,再加上后者束发之后有些张扬的气场,着实有些看不顺眼。 下一秒,他转而又想,现在的年轻人嘛,喜欢奇装异服不是什么稀罕事,再加上初入社会,没经过现实的打磨,有几分盛气凌人倒也正常。 再下一秒,顾在川不再计较侯涅生不符合常规的打扮,“车祸是蓄意人为的,豪车超跑,还专门遮了车牌。何蕊报过几次警,但警察那边一拖再拖,始终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那场车祸没出现在热搜或社会新闻上,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估计是彻底查不出结果了。” 说起和李凡香相关的事情,白日主动开口,他问:“何蕊是谁?” “你们不知道?”顾在川略显诧异地反问。 侯涅生立即回怼道:“我们在查李凡香的事情,要是什么都知道了还会来医院吗?” 顾在川低头沉默起来,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教育这个态度极差还穿着非主流的年轻人。 片刻后,他再次选择不计较,如实回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李建成的所有医疗费用都是何蕊交的。” “三月三十日凌晨,急救那天缴完费后,李凡香就再没有出现过,之后李建成一直是何蕊在照顾,连他的死亡通知书都是何蕊签的。” 顾在川说完,侯涅生和白日同时将事情脉络理清楚了。 在第一次交完费后,或许因为金钱问题,李凡香选择回家取钱,然后路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终被人拐到界桥村。 即使被岑憬等人解救后,她在第一时间就回到兴海,可一天的时间之差,她最终还是错过了与父亲的最后一面。 白日又问:“顾医生,你知道何蕊现在在哪吗?” “不知道。”顾在川说,“我是医生,不是监护人,哪里知道那么多别人家的事情。” 侯涅生反问:“那是你的病人,你就这么不关心吗?” “你也说了,他是我的病人,我是他的医生。”顾在川忍无可忍地冷声怼道。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态度明显冷了起来,无框眼镜反射出眼眸里冰冷的光芒,“难不成作为医生,我不止要负责病人的治疗工作,还要承担他们的各种后续责任吗?” “我没那么好心,更没有什么善心。”顾在川又道,“这世界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也有不分青红皂白的恶意,谁知道你好心帮了的病人内里是人是鬼。” “你们也是一样。”顾在川又抬眼打量二人,不说长相和穿着,但就这种超乎于世的奇特气质,也能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至少家世是就非常人能够达到的。 尤其是侯涅生,不合时代的穿着和长发就差把自己很牛逼这几个字写脸上了,让人无论年纪多大,但凡是带点脾气的,都想将他按地上打一顿。 可顾在川到底过了用拳头打人的年纪了,于是他用一种略带嘲讽的语气说教起来,“年轻人,我劝你们一个道理,有些事情,该放就放,该丢就丢,不是学了一点本事,见了几分世面,就什么事都能轻易解决了。” “一腔热血和满心仁善于这个现实的世界并无太多用处,到头来且不说功名荣光,还很有可能因此白白丢了性命。” 白日感知不到情绪,虽说察觉不到顾在川话语中的讽刺,但只听这些文字也明白顾在川在警告他们放手,不要多管别人的闲事。 不等白日回话,侯涅生不悦地抬头朝顾在川摆在桌上的相框看去。 下一秒,顾在川抬手将照片卡在桌面上,用实际行动表明这张照片不是他们该看的。 虽说时间短暂,但侯涅生也非常人,照片里的内容他已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张以某着名医科大学的大门入口和校名牌为背景的双人合照。 一个年轻人笑容灿烂地对镜头比着剪刀手,虽说戴了副眼镜,但五官已经彻底张开了,能明显看出是青年时期的顾在川。 照片里的顾在川莫说现在泾渭分明的冰冷气质,甚至脸上还带有刚跟人打完架的淤青,额角也破了一点皮,用创口贴贴着又没有完全盖住。 顾在川旁边还有一个男人揽着他的肩膀,男人身着白大褂,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莫约三十来岁,笑得和善而慈善。 男人没有看向镜头,而是垂眸看向顾在川,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欣慰,但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无奈,似乎在说怎么又打架了呢。 联想顾在川刚刚说的那些话,侯涅生瞬间就猜到了这人发生过什么,才有了这般天差地别的转变,他的语气冰冷大但挑衅意味十足,“医患纠纷?” 顾在川不悦地反问道:“你们是来调查李凡香的,还是来调查我的?” “我对你的事情没兴趣,刚刚的问题也只是在回敬你而已。”侯涅生道。 他的语气冰冷而平淡,视线则逐渐落回白日身上,“倘若人人皆是明哲保身,社会将太平难安,百姓也会善恶不辨,正是你所厌弃的一腔热血和真挚良善,此世间才有宁静祥和。” “在你看来,这些人或许是傻子和痴儿,但没有他们不可见光的地方殊死前行,哪来你现在坐在阳光下的泾渭分明呢?” 侯涅生的一席话,让顾在川沉默下来,不知是在纠结,还是想随意搪塞,总归憔悴的面容算不上好看。 良久,他才重新看向两人,语气却没有刚刚那般冰冷,“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李建成死后没多久,四月七日那天,李凡香来医院了,要是运气好,医院的监控录像应该拍到她了。” “谢谢。”白日将李建场的档案资料翻完起身离开,打算去调监控看一看。 因为刚刚顾在川将门锁起来了,所以现在白日和侯涅生要离开,他还必须起身给两人开门。 他快步走到门前,将诊室的门重新打开,站在一侧静静看着两人离开。 似乎是侯涅生的话让顾在川有几分触动,他在侯涅生抬脚迈出门时,淡淡提醒道:“年轻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时候气焰还是不要太甚为好。” “不说栽不栽跟头,一山更比一山高,哪天真得罪了什么脾气不好的顶尖大人物,你这辈子就毁了。” 白日也听到了顾在川的话,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他没什么别的意思,单纯怕侯涅生控制不住自己直接动手。 城堡里的黑夜同样摸了把汗:“......” 顾医生呐,你面前这位就是那脾气不好的顶尖大人物。 甚至这世上大概率已经没有比他更高的山了。 这不是天花板级别,而是天穹级别的了。 你要不,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侯涅生沉默片刻,终究是没有如黑白意料中那般的动手,只不过他同样没给顾在川什么好脸色。 只听他冷声说道:“相较之下,你才是那个年轻人,伶牙俐齿的小家伙,这句话你还是留给你自己吧,别哪天怎么死了都不知道。” 顾在川:“?!” 怎么看到都是我年纪比较大吧! 不等顾在川深究侯涅生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将他的注意力分散过去,“顾医生呐,顾医生呐,顾医生在吗?” 被点名的顾在川轻微皱了下眉头,略显不耐烦地小声道:“又来了。” 第16章 天衡16 不远处,一个上了年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朝顾在川的诊室走来。 白日没有被无关紧要的插曲分散注意力,他继续抬脚朝前走去,又平静地提醒道:“酆元,我们走吧。” 侯涅生应了一声立马走出来,顾在川也无奈跟着走了出来。 这老太太的外孙好几年前出了意外,虽说勉强保住了性命,但也因此成了植物人,离不开人照顾的同时,还需要投入不少钱财。 因为这件事情,这老太太的女婿没过多久就选择她女儿离婚了。 离婚过去一两年之后,老太太本就年岁不小了,精神也便越发不正常起来,以至于每过一两天,她都要独自跑来七楼找顾在川,问一句“顾医生,她的外孙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发展到现在,这件事情已经变成一天来一次。 七楼的其他医护和病患显然也注意到这老太太了,但众人基本都只是象征性看一眼也就没有再过多注意了。 毕竟一天一次的剧情,一共也就那么几句话,是个人都会听习惯的。 只见这老太太如往常般走向顾在川,一边走着一边叫着“顾医生”。 此时,其余众人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发展了,老太太会走到顾在川旁边,拽着他的衣袖颤抖着问:“我外孙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因为楼梯间在走道中段,所以白日和侯涅生迎着老太太走来,这似乎只是个擦肩而过的小插曲。 但老太太却在距离顾在川还有一小段路的时候停了下来,一双苍老而清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朝自己走来侯涅生。 老太太的视线太过直白,侯涅生想忽视都难,对视的瞬间,他眸光微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竟是像要逃离般,明显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只听这老太太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问道:“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外孙他.......他还会醒来吗?” 没人明白为什么这重复了几百次的剧情会在今日发生变化,而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老太太的女儿应该马上就会追来了。 连两三秒都没过,远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诶,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妈,你怎么又乱跑了。”只见一个面容有些疲倦的中年女人喘息着跑过来。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母亲突然不纠缠顾医生了,反而堵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但显然比起询问缘由,道歉这件事情则更为重要。 她拽住老太太的手将人扶稳,又立马朝侯涅生弯腰道歉,“不好意思啊,真的不好意思,我妈她年纪大了,神智不清,总喜欢逮着人乱说话。” 城堡里的黑夜:“......” 不,某种意义上说,这老太太才是最清醒的那个。 “他会醒来吗?”老太太盯着侯涅生,再一次问道:“您能告诉我,我外孙还会醒来吗?” 老太太这般执拗的提问,让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侯涅生身上,但他只是平静地站在这里,没有打算要回答老太太的意思。 因为侯涅生的穿着,大部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还有几分探究的意思,似乎在好奇一个搞玄学的,为什么出现在讲科学的医院里。 而其中有些人还真就好奇侯涅生该如何回答,万一真有几分本事呢。 毕竟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态,伤痛残疾残亦身之常祸,医院里总是充满这般的悲欢离合。 当一纸薄薄的诊断书宣告一切时,难免有人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命运与鬼神之说。 果不其然,他们看到老太太不死心地就差跪下了,真挚而卑微地恳求道:“只要能让我外孙醒来,无论让我付出什么,我都可以......” “妈,小池肯定会醒来的,你别老说这些有的没的,多不吉利啊。”中年女人打断老人的话,搀扶着她就要将人强行拽走,心底也将侯涅生当成骗子和神棍一类没良心的东西了。 老太太被中年妇女拽着,却执拗地回头看着侯涅生,她的眼眶凹陷又满是皱纹,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但其中的眼眸却真挚而明亮,似乎还有几滴泪水将要落下。 “岁聿云暮,阳和启蛰,葳蕤繁祉,延彼遐龄。” 侯涅生平淡的声音清晰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中年妇女显然是愣住了,以至于松开搀扶老太太的胳膊,让人重新走到了侯涅生面前。 “您说什么?”老太太不可置信地问。 侯涅生垂眸看向老人,眸光之中泛着浅到不可察觉的金色。 他用略显柔和的语气说:“他会在年末的那场初雪醒来,此祸之后再无病痛,乃家庭美满且福寿绵长之人。” 在医院这个地方,少有人愿意相信鬼神之说,在场的大多数人也只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但当他们真听到侯涅生的回答时,居然不带半点疑惑地相信了他的说辞。 那寄于虚无缥缈的命运与鬼神之说的请求,第一次得到了明确的回应。 短短几秒钟,所有人再次打量起侯涅生,医院中有人反应过来,走上前去想让侯涅生立马离开,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可对方一身锦绣金丝勾勒的飘然白衣,如墨般的长发高高竖起,连那垂下的发带都是浅金色的,带有几分不容尘世的清冷与高贵。 于是,想要驱赶的人都停下了脚步,心底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说不定这真是个高人呢? 侯涅生无视他人,继续用略显温和的语气说道:“此举本是不合规矩,然心诚所愿,力竭而求,那便自当应允,更无需付出任何代价。” “只不过,当他醒来之后,还请诸位于上元前夕,来天衡山中殿还愿。” 当天衡山三个字出现时,似乎侯涅生一切不合时代的扮相与行为都有了合理解释,因为他来自世间祈愿最灵的地方。 那是世间唯一无法用科学手段来解释的地方,良善当应,心诚则允。 几乎每天都有人上山,不求大富大贵的天降横财,只愿无病无灾的阖家幸福。 一枚小小的平安符,原只是寄托和象征,但这一刻,虚无缥缈的祈愿得了回应,轰然落地,于这人世间掀起层层激荡。 老太太打转在沧桑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那泪水因岁月而浑浊,却也因灵魂而清澈。 中年妇女想再次说服自己面前这人是个骗子,但又完全无法做到了。 万一真的会就此醒来呢,在今年年末的那场初雪之时,她已经经历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苦等与挣扎,早就不差再多这几个月了。 眼见老太太将要跪下,侯涅生道:“万事即讲缘字,又何来跪拜一说。” 他的眸光微冷,环视过一圈周围的人后,又重新看向老太太,道:“今生缘起,今生缘灭,待到愿成,勿忘还愿。”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朝楼梯间走去,甚至连个眼色都没有留给白日,仿佛二人只是陌生人一般。 顾在川看到白日平静地抬脚跟上去了,疑惑地问:“这就是你说的不是神棍?” 白日停下脚步,顾在川又道:“天衡山的传闻我也听过,说那是世间许愿最灵的地方,总不能正规的神棍就不算神棍了吧?” 城堡里的黑夜顶着一双血色眼眸怼道:“他哪是什么神棍啊,人千百年前还是神使呢!” 也不知道侯涅生是突发奇想、还是单纯有病。 总而言之,黑夜已经做好了自己要再上热搜的准备,好在现在是白日,组长骂了怕是也没多大用。 只不过....... 黑夜眸中的血色红到可怕,其内流转的风暴几乎化有实质,似乎下一秒就能卷席整个城堡大殿,愤怒的话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侯涅生,你他妈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又是凭什么敢这么做的啊!” 所有人,别说管理局了,连黑夜自己都忽略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世间庙宇神寺千千万,凭什么只有天衡山的诚心祈愿能得到必然回应呢? 异能的种类千奇百怪,这种回应祈愿的能力又何尝不是一种异能呢? 而在天衡山上,又是何人能有这般改变他人命运的异能呢? 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侯涅生。 他是天衡山的主事人,走过无尽漫长的岁月,还有他亲口承认的,自己有与命运相关的异能。 倘若能看见他人命运纺线的这件事侯涅生没有说谎,那他那关于命运的能力,肯定就是拨动纺线,改变这些虚无缥缈之物的行进轨迹。 于是日久天长,天衡山成了世间许愿最灵的,甚至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只需祈愿者灵魂的诚与善。 可是做出这一切的侯涅生压根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否则当年就不会出现钟延这个马甲了,甚至他本身还有毁天灭地的嫌疑。 此举背后的目的...... 黑夜先前还疑惑侯涅生如何保证天衡山永存于世,他就是用这般疯狂的手段保证的。 不说之后会不会再有乱世,只要天衡山的祈愿一直灵验,在这太平年代,它会在公众心底占有一席崇高的地位,成为众生的某种精神寄托。 如此一来就没有任何人或任何组织动得了天衡山了,即使是代表国家的管理局也不行。 在这个舆论爆炸,真假难辨的时代下,撇去异能者本身的战斗力不谈,管理局若是真对天衡山出手,立马就会站在公众的对立面,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如同侯涅生所说,天衡山守天地太平之衡,而这太平天地亦是保护天衡山最好的筹码。 黑夜现在真的很想出去,然后把侯涅生按在地上打一顿,然后再撬开他的脑壳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疯狂二字。 但是现在是白天,而白日不会这么做,哪怕他想明白了一切,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最多是像现在这样,在去往保安室且四下无人的楼道上,面容平静地跟在侯涅生身后,淡淡问道:“为什么?” 侯涅生知道白日问的是什么,他在问让天衡山永存于世的方法有千万种,为什么偏偏要用最极端的这种。 不说侯涅生本身可怕的战斗力,单就他这种近乎造神的行为,一旦被发现了,管理局真可能会将异能者的事情公诸于世,然后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侯涅生。 他的这种极端行为在保护天衡山的同时,也将他自己推到了一个极端位置上。 于平凡百姓而言,他是极善的,但于管理局而言,他又是极恶的。 这两者间的极端善恶,甚至还可以进行转换,倘若真到了暴露的那天,侯涅生最少要面对一方人的极端恶意。 而侯涅生显然也知道这点,他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说:“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原因,但我必须用这种方式,而且我不会停止,更不会改变,直至我身陨魂消的那一刻。” 不说侯涅生早已活了成百上千年,是近乎永生不死的存在,白日也根本想象不到有什么东西能让他走到身陨魂消的地步。 他沉默地跟在侯涅生身后,冷漠无波的眼眸久久定格在这人的背影上。 白色的衣衫随着侯涅生的走动微微摇摆,金色锦绣在楼道间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高高束起的长发同样沐浴了阳光,柔顺而纤长的墨色发丝镀上柔和的外衣,似乎世间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沐浴阳光。 然而这温暖只浮于表面,他的周身气场依旧是冷的。 温暖与冰冷,两种极端的温度在他身上完美相融,矛盾至极又和谐至极。 侯涅生似乎无论哪里都充斥着极端与矛盾,平静而稳重的躯体下包裹着的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疯狂与绝决。 既然不能回答为什么用这种极端方式,白日也便不再追问,转而又问:“刚刚又是为什么?” 侯涅生虽然疯,但并非没有理智,不然以他的真实性格早就天下大乱了。 可刚刚的那个行为,不说他暴露了自己关于命运的强大异能,还间接让白日明白他如何让天衡山永存于世的。 最重要的是,不说医院里的人当时怎么看,这件事肯定会不断发酵,带上天衡山的标签后,管理局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侯涅生沉默片刻,回道:“那人缘至且心诚,我不可不允其愿,只能被迫顺势而为,我没想把你扯进来,更不是有心那么做的。” 他终于停下脚步,站在阳光照不到的楼层入口,回头仰视着上方沐浴在阳光下的白日。 冰冷的眸子彻底消融,这双桃花眼里水光流转,春潭情深只差溢出来了,是只属于一个人的眼神。 “对不起。”侯涅生轻声呢喃道,“真的很对不起,明渊。” 白日不理解侯涅生的想法,他行事作风完全把自己放在善与恶的极端处,那么多事情他都无所谓,但偏偏这么一件不是关于他的小事,他又这般低头道歉。 事实上别说白日了,连城堡内的黑夜都没想到会有现在这般发展。 侯涅生对他服软是一码事,但道歉又是另一码事了,尤其是以对方这种不可一世的傲然性格,基本上就不存在道歉的理念。 但现在,侯涅生却在道歉,而且不止一遍地道歉,只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了自己。 其实这件事他该早察觉到了,侯涅生对待老人提问时的不对劲反应,还有之后如陌生人般的离开行为...... 他猛然有个可怕的猜测,就像刻在灵魂上的那个誓言一般,侯涅生的强大超乎想象,受到的制约也同样难以想象。 白日也想到了这点,他感知不到情绪,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侯涅生来说是特殊的,特殊到因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就这般道歉。 白日其实不在乎这件事会掀起怎样的风波,又会不会牵扯到自己,毕竟喜怒哀乐与他无关,但是...... 他垂眸看向侯涅生,视线落在后者的颈间,似乎在隔着白色绣金的衣领看着什么。 不知为何,他没有感觉到愤怒,反而有几分渴望落泪的感觉,这种感觉应该是悲伤,仿佛他自己做错了什么。 下一秒,他道:“你不用道歉,我没有那么脆弱,更不在乎这件事对我来带什么影响。” 他抬脚迈下台阶,温暖而明媚的阳光从他衣衫、脖颈、面容......最后从发梢间离去。 失去阳光照耀的阶梯显得机械而冰冷,但白日从不在乎这些东西,他的世界苍白而空洞,秩序和法则编织和铸就了他。 内心的荒芜大地时至今年才偶尔会落下几滴甘霖,而那甘霖亦有来处。 他平静地朝侯涅生走来,平静地说:“走吧,还有事情要忙。” 第17章 天衡17 走到侯涅生身旁时,白日又抬手触在后者颈间,隔着纯白的衣衫,他的指腹准确抹过一个微微凸起的圆形物件,是用于装饰禁制颈环的黑曜石。 虽说知道禁制颈环对侯涅生完全没用,但谁都没想将这东西摘下来,白日是不在乎,黑夜是拿它当标记,那侯涅生呢..... “就是这个吧。”白日语调平静,指尖划过后不给侯涅生任何反应的机会,越过怔愣住的后者继续向下走去。 侯涅生怔愣一瞬就立马反应过来白日是什么意思,他“嗯”了一声,跟在白日身后快步下楼。 而城堡里的黑夜:“?!” 我们不是一个频道上的吗? 为什么现在就我听不懂了? 四舍五入,我自己不懂我自己?! 又过了几秒,黑夜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惊得直接”卧槽”一声,“不可能吧!?” 他眉头蹙起,在脑海中飞速回忆和侯涅生初见的场景。 把大影帝飙戏装弱的这件事撇去,看到自己拿出手链时,他的反应......身体紧绷,笑的还有几分无奈,而之后那些碎片式的记忆也随之出现。 侯涅生这人演技超高,不只是仅剩不多的良心,全部的心眼子也全都用在了自己身上,而能让这大影帝都惊讶到绷不住表情的绝对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事实摆在眼前,黑夜只能无奈接受现实,自己和白日找了那么久的东西就是这黑曜石。 黑曜石在侯涅生手上,然后他通过某种方式转交到了许明渊母亲那里,最后又成功交给了许明渊。 结果这至关重要的黑曜石还不等发挥作用,就被黑夜重新塞到侯涅生脖子上当个装饰品戴着了。 而当时的侯涅生还偏偏什么都不能说,一边要演戏装无知和娇弱,一边还要想方设法往自己身边靠,顺便还要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 黑夜:“.......” 想想都崩溃。 大影帝能撑那么久没被发现真是无愧他影帝的称号了。 白日和侯涅生走出医院大楼,去往保安室的路上,后者开口问道:“现在知道了,需要拿回去吗?” “不需要。”白日道。 他停下脚步又稍稍回头,眸光接触到侯涅生的颈间。 不知是又感知到什么情感,白日的眼睫轻颤两下,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 他们走在不算宽敞的道路上,阳光穿过清澈的云海照到白日身上,俊朗至极的面容上披了层浅金色的纱,黑曜石般的眼眸泛着如金砂的耀眼色泽。 温暖与柔和第一次在白日身上得到具象化,那是种令人心驰神往的温度。 哪怕侯涅生在千百年前曾见过无数次,可再见之时依旧是愣住了,甚至伪装在眼底的冰雪也即将消融。 他听到白日说:“永远都不要放手。” 那语气如先前那般平静,但却不再冰冷。 说完,白日继续朝前走去,因为没有主语,这句话也便对谁都可以,于是就变得隐晦而暧昧。 听到这话侯涅生该是开心的,但他却偏偏没有开口回应,只是浅笑着又沉默无声地看白日走向远方。 当距离远到白日要回头唤他的时候,他又快步跟上去,站在白日稍后一点的位置。 等二人终于走到保安室门口时,贝岑烟的电话打来了,“许明渊!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这才过了几天!几天啊!又给我跑上热搜去了!” “不说网上现在闹成什么样了,你不应该在盛元帮忙找人吗?!怎么又回跑兴海来了!?” “白日!你最好现在就给我个解释!如果是黑夜忽悠你的,就把他忽悠的话原封不动地背给我听!” 无辜躺枪的黑夜:“?!” 关我什么事啊! 这也能算到我头上吗? 白日面容平静,没有丝毫犯错后的焦躁不安,静静思考着该如何编个理由搪塞过去。 他不可能将真相直接告诉贝岑烟,但编造理由这种事情,于他来说还是有些许困难的,更何况贝岑烟也不是一个好忽悠的人。 片刻后,侯涅生率先开口:“还有人在讨论监狱的事情吗?” 这声音听起来不算冷,如山巅融雪般顺着电话流入贝岑烟耳畔,她之前已经和牧怀琴联系过了,自然知道许明渊旁边还有一人 ——来自天衡山,无大事不下山的酆元。 事实上,上热搜的也是这个酆元,白日只是顺带的,但凡不是白日长得好看,可能就直接被忽略过去了。 但即便是顺带他也还被曝到网上了,而舆论是把无形的利刃,谁知道再发展下去会不会对许明渊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不等贝岑烟回答,只听酆元继续说道:“如果不能阻止坏事的发生,就立刻让一件好事发生。” “舆论也是如此,既然无法掩盖负面的新闻,那就放出一个更加正向的,然后加以引导,将前者彻底的影响盖过去。” 贝岑烟沉默片刻,道:“许明渊,把电话给你旁边的那个家伙。” “给。”白日将手机递给侯涅生,“组长叫你听电话。” 侯涅生接过电话的一瞬间,贝岑烟就冷声质问起来,“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你就不能用别的什么新闻吗?!或者提前通知一下也行啊!” “不说舆论导向问题,还有那老人家会怎么样,要是被某些有异心的异能者看到的话,那些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你想过没有啊!” “你是天衡山的人,平时搁山上躲着不接触外界,不会有人敢去动你,但是许明渊呢!你想过他未来会因此遭遇什么危险没有!” “你那自以为是的行为完全是在把我的组员往火坑里推!” 贝岑烟的声音越发愤怒,“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我告诉你,我管你背后是天衡山,还是什么其他东西,大不了一换一,拉你下地狱去给.....”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侯涅生打断贝岑烟的话,语气坚定而真挚,“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 按理来说,贝岑烟应该继续回怼侯涅生才对,但她有种说不上来的直觉,那人说的话是真的。 精神型异能者的直觉往往都挺准的,但贝岑烟的脸色却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她怀疑自己这两天是不是加班太累了,然后脑子出问题了,不然怎么会冒出这种奇怪的念头呢? 不等贝岑烟想明白缘由,只听侯涅生语气平淡地吩咐道:“去警局调取李凡香的相关资料,尤其是车祸的部分,不用管真假,把资料弄来就行,顺便再弄个搜查许可证明出来。” 他抬眼看向保安室的大门,又道:“证明的话,最好现在就弄,不然保安室很可能不给我们看监控。” “还有李凡香的父亲李建成,他的资料我们也需要,尤其是死后葬在哪里,这点也比较关键。” “另外,还有一个叫何蕊的女生,她的信息最好也查一下。” 侯涅生又补充道:“上述几人的名字,木子李,平凡的凡,香烟的香,建成是......”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东西!”贝岑烟忍无可忍地怼道,“先不说你把我的组员拐走了,我是你们天衡山的人吗?!我凭什么按你的吩咐办事!” 侯涅生无视贝岑烟的话,继续补充道:“何蕊的话,单人旁的何,花蕊的蕊。” “最后.....”侯涅生顿了顿,道:“你心里清楚,现在不是跟我口头争个高下的好时机,所以不要纠结我来自哪里,你又从属哪边。” “快去吧,脾气暴躁的毛丫头,我们已经在保安室门口等着了,所以尽快办好。” 说完,侯涅生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贝岑烟:“?!” 这人为什么能这么欠扁,昨晚霍斩兰是怎么忍下来,为什么没直接咬死他啊!! 然而气归气,对方说的也确实是事实,而且按照白日事无巨细的汇报方式,等汇报完估计天都要黑了。 贝岑烟呼了一口气,飞快地进行调查工作,手指在键盘上快得都要敲出残影了。 几分钟后,白日手机又“叮咚”一声,他拿起来看了眼,是贝岑烟发来的调查许可证明。 白日推开保安室的门,抬脚走了进去,“走吧,许可证明已经发来了。” 侯涅生似乎知道贝岑烟的效率极高,毫不惊讶地抬脚跟上去。 快十分钟后,二人如愿地坐在屏幕前,观看从三月二十九日晚上开始的监控录像。 十六个分屏用八倍速快速播放着,虽说也是效率极高,但因为要看到四月七号晚上,还是要花费不少时间。 好在何蕊的行动轨迹简单,也算勉强给二人减少了些许的麻烦。 而在他们看监控的时候,远在盛元某酒店里的许烨舟推开房门准备离开。 她站在走廊上,正好看到负责清扫的阿姨站在自家弟弟的房间门口。 许烨舟想着反正要帮许明渊退房,顺便去房间里再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下什么东西也好。 她走过去跟阿姨大致说了下,对方自然是点头同意了。 不到一分钟后,她们一起推开许明渊的酒店房门。 走进去后,她们看到还未收拾的行李,搭在沙发上的换洗衣物,还有放在沙发前桌上的两杯奶茶与吃剩的蛋糕。 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已经走了的模样。 清扫阿姨问:“这还需要打扫吗?” 许烨舟:“......” 我也不太清楚,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而且许烨舟非常清楚小黑是不吃蛋糕的,奶茶的话......她走到桌前,拿起奶茶看了眼上面的标签 ——【加糖,加奶油】。 是一般人难以接受的甜腻,绝对不可能是小黑会喝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她之前十一点多进来时还没有这些东西。 许烨舟顿时震惊起来,连手上的小包都差点掉地上了,心想他弟弟这是背着自己谈女朋友了? 但仔细想想也不对啊,哪家女朋友会凌晨在造访? 许晔舟没往稀奇古怪的地方想,因为除了极其亲密的人,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人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小黑的房间,甚至还喝奶茶,吃蛋糕。 小黑对私人空间看得极重,但凡未经允许踏入他私人空间的都会被打得很惨,连家政保姆都不行,敏感到哪怕睡着了都能立刻睁眼醒来的地步。 所以除了女朋友,许烨舟实在想不到第二种可能了。 还不等她从震惊中缓过来并试图接受这个可能,保洁阿姨站在桌前,有些为难地问:“姑娘啊,这房间还要打扫吗?” “把桌子收了吧。”许烨舟说,“房间暂时先不退了。” 小黑走得挺匆忙的,估计是像上次一样,有什么突发情况,至于那可能是女朋友的姑娘...... 许晔舟站在沙发一侧,静静看着保洁阿姨将奶茶和蛋糕收走,她看着干净整洁的桌面,还是无法接受自家弟弟可能有女朋友的这件事。 不说这女朋友性格如何,单说相貌,得是什么样的长相才能配得上她家弟弟? 因为现在是白天,而小白是不会说谎的,只要许烨舟问了就肯定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但她强行忍住了这个冲动,毕竟许明渊走得匆忙,肯定是有什么要事。 再说了,不管小黑存了什么心思,但能让小白看上并同意的,绝对是个性格极好且没有任何污点的女生。 哪怕未来这女朋友真见了爸妈,爸妈也是十有八九能直接同意。 许烨舟站在房间里幻想一番那副场景,她叹了口气,嘴里嘟囔道:“我是不是也要提前备个大红包呢?” 另一边的白日和侯涅生压根不知道许烨舟已经给俩人假设好了见家长的流程,甚至侯涅生还多了个根正苗红的女朋友马甲。 他们正目不转睛地观看监控,直到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才终于看完所有的监控,将何蕊与李凡香的行动轨迹拼凑起来了。 三月三十日凌晨,李凡香说回家取钱后就没有再回来,李建成就一直由何蕊照顾。 几天时间里,何蕊一直在医院和外界两头奔波,照顾李建成、请求警方调查、不断找人借钱。 然而世事弄人,四月六号的晚上,李建成再次进入了急诊室,当晚凌晨死亡通知书就下来了。 第二天,也即四月七号,失踪多时的李凡香终于伤痕累累地回到医院,但她终究迟了一步。 在监控里,侯涅生和白日看到,李凡香跪在地上抱着何蕊大哭,她的右手掌中已然开出一道细浅的裂口。 “是她。”侯涅生道。 二人得到想要的结果立马动身离开医院,路上还将贝岑烟发来的调查资料也看了下。 李凡香出生于江省迁州市附近的县城,为独生子女且父母关系和谐,经济方面属于普通家庭。 贝岑烟给的资料很全面,大小事迹都有,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这本该是个非常幸福的家庭。 而现在,父母过世不在,女儿成了异能者,又进行惨无人道的复仇行为。 至于车祸的资料,侯涅生只是看了第一张就不再看了,他道:“真假参半的东西,看了也毫无意义。” 白日点点头,又切换到何蕊的资料低头看去。 何蕊跟李凡香不同,是兴海本地人。 她于二十三年前的特大自然灾害失去双亲,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跟李凡香的关系非常好,说是他们家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也不为过。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这般想要将人救活。 等二人彻底走出医院后,侯涅生问:“吞噬异能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了,回盛元,还是继续查下去。” 有侯涅生在这里,他们要去哪里都很方便,眨眼间的事情罢了,只需要白日做出选择就够了。 回盛元是直接去抓李凡香,而继续查下去则是寻找躲在李凡香背后的人。 李凡香的背景非常简单,即使想要复仇也不会采用这种极端方式,而且她如何找到那深山里的村子,又如何确定界桥村的人在哪个监狱里,说她身后没人指导是压根不可能的。 因为李凡香的异能过于恐怖而且属于突发情况,白日思考片刻打算先回盛元抓人,等人抓到了再去找幕后之人也不迟。 “回......” 他刚开口发出一个音,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 第18章 天衡18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接通之后,电话那头立马说道:“许明渊,我是颜司,你跟那什么酆元现在人在哪里?我过去......” “我们在兴海。”白日回道。 颜司:“??” 我俩刚从兴海过来,你俩又怎么又跑回兴海去了。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语速飞快,“先不管你们去兴海干什么,我跟萧问远上午就到盛元了,已经把能跑的地方全跑完了,压根找不到那什么吞噬异能者。” “我刚跟霍队联系了,女子监狱那边已经疏散完成,他会继续在那边守着,本来是想让我们几人先会合,然后一起找人的......” 剩下的话颜司没说,毕竟一晚上的功夫,许明渊二人已经跑回兴海去了,现在这样还会合个屁啊。 “电话给我。”侯涅生朝白日伸出手。 白日将电话交给侯涅生,后者道:“因为右手的第二张嘴,吞噬异能者的身体结构不同于常人,任何标记和追踪类的能力都对她没有效果,哪怕成功标记上了也会很快消失不见。” “而她的身份我们刚已经确认了,马上就发过去,你们直接找人就行了。” 不等颜司开口答应,侯涅生又道:“你们负责找人,我们这边会继续往下查,她背后大概率有人指点。” 说完,侯涅生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颜司:“......” 终于明白霍队为什么让自己一定要骂他几句了,这发号施令的语气确实挺让人不爽的。 没过多久,白日将李凡香的资料发过来,颜司先是发了一份给萧问远然后才翻看起来。 花费几分钟将资料看完,萧问远随口问道:“颜司,我们怎么找人?” 颜司的【电感】无法发挥作用,最快的找人方式直接报废了,且不说盛元市本身有多大又有多少人,现在正逢节假日,是旅游高峰期,基本到处都是人。 哪怕知道了吞噬异能者的长相,要从人山人海里将她找出来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跟大海捞针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怎么找?”颜司抬眼看向萧问远,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当然是由你来.....” 萧问远瞬间明白颜司打了什么鬼主意,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两根烟。”颜司贿赂道,“只要不当着霍队面抽,哪怕他嫌味道冲了要揍你,我也担着。” 萧问远冷笑一声,在心底不屑道我岂是两根烟就可以贿赂的。 贿赂没有效果,颜司转而威胁道:“账号,网线,二选一,选吧。” 萧问远:“.......” 他脸色阴了一秒,咬牙回道:“我选择用两根烟打发自己去找人。” 颜司笑着说:“这就对了嘛,一开始就这么说不就好了吗。” 傍晚五点多钟,盛元市出现了不少打扮奇怪的人。 这些人着装很朴素,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还戴着鸭舌帽等可以遮住半张脸的帽子。 之所谓说打扮奇怪,则是在这个阳光不刺眼的时间段,这些人都带了一双墨镜遮住双眼。 其中一人站在红绿灯路口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个不注意被身旁经过的人撞了下肩膀。 他踉跄几步,墨镜也歪了起来,下一秒他急忙抬手将墨镜扶正,又小声说了句“抱歉”。 他戴在右耳的蓝牙耳机里,萧问远的声音传来,“以防万一,墨镜带好。” 那人轻微地点点头,等到绿灯亮起时,抬脚顺着斑马线快步朝前走去,然后漫无目的地在街道间来回游荡。 盛元分局内,萧问远正坐在两台电脑前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同时右手还握着鼠标来回移动,左手也飞速敲击着键盘。 两台电脑,一台显示的是盛元市地图,上面标有几十个个红点。 另一台则同样是地图,只不过更为精细,而萧问远正将这个地图来回放大和缩小,标上一个又一个记号。 不时,他还会抬头看几眼上方大屏幕上的实时监控。 他眸中呈现淡淡的死寂,在屏幕的白光下显得更加骇人,带有攻击性的精神力也随着散发出来。 一旁倚靠在墙上的颜司一直抬头看着监控,似乎察觉到什么,扭头看向身后的工作人员,提醒道:“这边交给我们就可以了,快出去吧,别在这里继续盯着看着,再看下去会出事的。” 工作人员打了个寒战又抬手抹了下额角的冷汗,才开门走出去,关门时,他又道:“二位,有情况随时记得叫我。” 等人走后,萧问远又切换几次地图,语气听起来有几分窝火,“颜司,我上辈子绝对是欠你的,这种不当人的找人办法也只有你能想出来。” 如果不能直接定位,那就换种方式找人,让萧问远先对分局可用人员使用【囚笼】,然后再让颜司对这些人使用【电感】标记。 每到一个新地方,【电感】的标记会飞速扩散,形成一个动态感知网,而网上标记显示又立马消失的人就是李凡香。 一旦发现李凡香,就会由萧问远远程使用【囚笼】,跟上去的同时最大限度保证人员安全。 也因此这些人必须带着墨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要远程上号了。 为了防止特殊情况,上方的大屏幕上分屏显示这个地方的实时监控,颜司会一直负责盯着。 而萧问远则对盛元市的地图进行细致化标记,确保每一个角落都不会遗落。 这种方式和地毯式搜索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坏处就是比较费脑子。 当然,费的肯定是萧问远的脑子。 颜司继续抬头盯着实时监控,随口回道:“当然,不然哪能这辈子让我给你又当爹又当妈的。” 不等萧问远继续回怼,颜司又道:“抓紧找人吧,盛元的面积可不小呢。” “你也知道盛元不小啊!”萧问远咬着牙,眸中的光彩又退去些许,“再这么玩下去,我脑子哪天迟早会炸掉。” “知道了,知道了。”颜司理了下耳畔的碎发,语气无比敷衍,“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大不了哪天你想见那锦鲤了,我直接帮你线下找人还不行吗?” 萧问远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我俩只是网友。” 颜司:“......” 嘶,我这嘴硬的臭儿子。 但凡不是在工作,我非得电你几下。 在颜司和萧问远压榨脑力找人的同时,白日和侯涅生已经到达江省迁州市了。 二人在离开医院后,飞速跑完了李凡香的住所和公司,连何蕊去的几个借钱的地方都没有放过,可惜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线索。 她们公司那边的人说何蕊关系好的、有可能借钱的人都问了一遍,说之后还钱但却突然失踪了怎么都不能联系上。 孤儿院的院长则告诉二人,何蕊确实来找过自己借钱,但是因为现在国家福利减少,孤儿院的孩子数量增加,他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借给何蕊。 何蕊来了几次他都是拒绝,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李凡香惨无人道的复仇行为,还有何蕊的离奇失踪,二者肯定存在某种联系。 因此,白日和侯涅生在兴海调查无果后就去了李凡香的老家。 贝岑烟给出的调查资料也显示,李凡香的父母就葬在迁州市附近的墓园里。 他们先去了李凡香和其父母的住所,那个承载三人几十年回忆的家在一个月前被以超低价卖了出去,此时里面早已换了人入住。 住户告诉他们,自己是从房产中介买的房子,压根就不认识上一任房主。 在关门前夕,白日抬眼看向屋内,飞速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 之后,他们又敲响隔壁几家的房门,问起李凡香一家的事情,这些邻居在提起这家人的时候脸上都露着笑容,嘴里念叨着是个幸福的一家三口。 紧接着,他们又去到房产公司,找到给李凡香压低房价的中介,中介没想自己只是压低价格居然就会让人上门来调查。 这中介吓得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下子全说了,最后还将李凡香当时签下的合同也交了出去。 合同上附有几张房子的照片,白日大致看了下,刚刚的房屋陈设能看出原本的模样,但终归不是原本的样子了。 这个遮风挡雨,承载回忆的家终究因为一场人为的车祸支离破碎。 走出中介公司后,白日抬眼看向侯涅生的颈间,轻声问道:“这本是个很幸福的家庭,她当时一定很绝望吧。” “不清楚。”侯涅生如实回道,“毕竟别说幸福的家庭了,我以前连个家都没有。” “那天衡山呢?”白日问,“那里的生活幸福吗?” “我其实不太懂幸福的定义和界限。”侯涅生说,“在那里,不说拉帮结派,大多数人只要碰到一起,然后聊起来,肯定会演变成斗嘴和吵架。比起切磋,我们互殴的次数更多,但谁都打不过我,不过也没人真的下死手就是了。” 白日点点头,黑曜石的能力褪去,他感知到的情感重新消失不见,只是平静地说道:“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吧。” 侯涅生没有直白回答,但伴随落日的余晖,一道很轻很轻的笑声飘入白日耳畔。 因为接近傍晚时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行人,侯涅生完全找不到无人的地方使用瞬移。 他又查了下导航,发现墓园园区离这里只有几公里,算不上远,以二人的脚程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索性就直接走过去。 或许是又说起关于天衡山的话题,再加上黑夜还没问完就被这次的突发事件打断了。 去往墓园的途中,白日主动开口,问:“当年脱离的时候也不容易吧?” 白日说话向来简单,饶是侯涅生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两秒,才道:“其实也不算难,可以说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白日道:“但你说花了三年才成功脱离。” 被白日这么一提,城堡里的黑夜也猛然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明明当年的启神殿已经获得救驾皇恩了,只要他们想,马上就能脱离出来,为什么还要专门等到三年后呢? 侯涅生沉默片刻,如实回道:“肉体更替有长短不一的时间间隔,这会导致灵魂的记忆出现隔断。而被阮暮云赋予异能的那人,她的肉体更替不再需要时间间隔,于她而言死亡即为新生,也因此她的记忆永不间断。” 这就是特殊型轮回异能,某种意义上说,她是除我之外,另一位接近永生的异能者。” 话音落下,白日没来由地想到先前章导口中所说的率领旧部的无名女将,不等他开口,只听侯涅生又道:“但轮回有个非常可怕的弊端,她肉体的寿命只有二十四年,也就是她获得异能时的年岁。” “只不过.....”话音一转,侯涅生平淡的语气里多了些许笑意,“只要用好了,这个弊端也会成为绝对的优势。” 他的语气重新恢复平淡,缓缓解释道:“当年天衡山想要成功脱离,必须让大临处于太平时段,不需要我们继续当大临皇帝的刀,所以我以钟延的身份摄政的同时为临空铺垫好了所有基础,只需要等他真正掌权后,有人将这些东西告诉他,大临王朝就能逐渐走回正轨。” “轮回异能者就是负责告诉临空的人,三年的时间里,对临空而言,她成了亦师亦母,于是年少的临空起了贪念,他想要轮回异能者继续留在他这边,也就是让天衡山继续为他,为大临效命。” “但我说过,只要用好了,轮回的弊端会成为绝对优势。轮回异能者在肉身将死的那一天于正殿之上,请求临空允启神殿自由,不再效忠皇室,并在临空要开口拒绝时自刎于大殿之上、百官眼前。” “她死前还告诉临空,我命归大临,此举有违皇命,当是以死谢罪,只望陛下成全吾等后辈,允他等自由。” 太阳与地平线相交,赤红的余晖将侯涅生的眼眸映成了血色,是种渲染了疯狂和残忍的可怕色泽。 侯涅生说:“那一刻,忠孝、仁义、皇威......所有的条条框框都将临空逼到了绝路,无论他想不想,他都只剩同意这一个选择了。”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说出话语却比隆冬暴雪还要可怕,极寒刺骨,冷渗灵魂。 不说旁人知晓后会如何,饶是黑夜都惊得连心跳都慢了半拍,这压根就不是正常疯子能想出来的手段。 也就这短短一瞬间,交替开始了。 黑夜站在城堡入口处,用略带血色的眼眸看向白日,问:“你有什么看法吗?” “对于一件已经过去一千多年的事情,我的看法毫无意义。”白日平静地说道,“不说他的手段如何,这个结果应该也是我们想要的吧。” 大多数时候,黑夜可以通过恶意感知来确定某些东西。 但白日不行,他只能根据手头的线索进行推测,而因为内心的空洞,不是所需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去思考。 可一旦思考,他得出来的答案百分之九十九是肯定句的正确答案,但现在他的语气里多了应该的字样,似乎连他也不确定了,在寻求一个肯定的答复。 黑夜当即设想一下,天衡山、也就是过去的启神殿不在了,他会怎么样呢? 只一瞬间,血色占据黑夜的整个瞳孔,愤怒、绝望.....各种阴暗的情绪充斥在他脑中,好似他将漂泊无依,再无归途。 无关善恶,无论对错,人生一旅,远离来处,追寻去处,来去皆无则若浮萍飘落。 他心底荡起层层名为眷恋的涟漪,似乎知了来处也有了去处,在人间的一隅就此长留。 明明还在交替的长道上,他耳畔却幻听似的,听到一声声遥远的呼唤,在唤他归来,唤他归家。 黑夜第一次这般渴望去往一个地方。 明明是从未去过的陌生之所,灵魂却又那般熟悉和眷恋,熟悉到交替结束后,他眼底的血色立马退去,哪怕跨越千里,目光也准确看向天衡山的位置。 老树、夜灯、天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却如释重负般笑起来。 在笑容里还夹杂一丝恶意,只听他低声自语道:“白日,换做是我也会那般去做。” 侯涅生不太明白黑夜此时的想法,但他同样朝天衡山的方向望去,他知晓明渊的能力又觉醒了一点,天衡山大概率也因此又出了什么异变。 此时的天衡山还未到歇业时间,不少游客还在半山的中殿祈福和游玩,又或者买个极具古韵的平安符。 “啊!”突然,一个游客女孩惊呼起来,她指着远处的山林,不可置信道:“快看呐。” 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朝山林望去,初夏时节的密林葳蕤繁茂、翠色如玉,而早已凋落的春花竟是又一次在枝头绽放开来。 眨眼间就完成了抽芽、生长、乃至盛开的全过程。 漫山遍野的春花五颜六色,它们在月下摇曳,在风中欢舞,似乎是喜悦,又或者是兴奋,但总归是过分的美好和惬意。 又一阵清凉的夜风吹过,春花带来温和与淡雅的香气,在轻柔如纱的月光下落满天衡山的每一寸角落,充满了眷恋与渴望。 所有人都看呆了,被这奇异而美好的景象深深吸引,再无暇顾及他物。 只有一个人例外。 允棠气冲冲跑到后山,确保无一人听到后,掏出手机大喊道:“侯涅生!你他妈又说了什么或者干了什么啊!?天衡山开花了!跟发春似的整座山都开花了!” “能不能管好你那欠抽的嘴和手!有点自制力行吗!别人家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这种事情再他妈有一次,老娘给你马甲全扒了!!!” 第19章 天衡19 太阳彻底跌落地平线以下,村间的车道两侧亮着微黄的灯光,飞蛾扇动着翅膀,深色的阴影印在不算平整的水泥路上,显得更加斑驳。 夜风吹动树梢,“沙沙”的声响应给这初夏的夜晚带来些许凉意。 只不过因山道尽头便是墓园的关系,这从上方吹来的风带来的是寒意,让人们觉得这夜晚充满了不祥。 于是,两侧的农家早早将房门紧闭。 久久凝望后的黑夜终于将视线转回来,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没有第一时间朝上走去。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向侯涅生,冷淡地吩咐道:“大影帝,你先上去,我打个电话过会就来。” 侯涅生没有说话,如黑夜吩咐般地安静地朝山上走去。 片刻后,黑夜确认看不到侯涅生的身影后,才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半天后,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慈祥且温和的女声,时云舒说:“明渊,有什么事吗?” 似乎是为了确定什么东西,黑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时云舒,只听她又温柔地问一遍:“明渊,是你吗?是出什么事了吗?” 黑夜眼睫轻颤两下,终于开口回道:“妈,我有点事情想问你,过年时你送了我一个手链,那手链你还有印象吗?” 听到时云舒“嗯”了一声,黑夜又道:“我听说那个手链是你求来保平安的,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求来的?” “天衡山啊。”时云舒将这三个字脱口而出,连声音都带上了笑意,“这世上还有比天衡山更灵的地方吗,你一开始还跟我说别信这些,现在怎么又主动问起来了,是不是那保平安的手链真帮到你了?” “是帮到我了。”黑夜说,“妈,你能告诉我,你求平安符那天的具体经过吗?” 时云舒犹豫片刻,才道:“明渊啊,你先答应我,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 黑夜不假思索道:“妈,我答应你,你快说吧。” “我去的那天是除夕,山上的游客非常多,热闹到了人挤人的地步,不过呢,因为我每年都去给你求平安,所以那里的员工都认识我。” “我还有个专门的负责人,是个叫允棠的女孩,快十年前,她才五六岁那么大,我也算看着她一年一年长大,跟晔舟一样,是个懂事贴心的小姑娘,现在啊,也是个要成年的大姑娘了。” “她领我进了中殿,跟往年一样去祈福,结束后我问她平安符是在哪里买,她听后就领我朝里面走,把我带到上山路前交给了另一个人。” 时云舒是专门教文学的大学老师,而且非常受学生欢迎。 她说话时柔声细语,如江南春雨般温柔清润,让人忍不住静下心来,用词也不会故意文邹邹的,讲故事般让人听了就会沉浸在其中。 她一边回忆一边柔声说道:“明渊啊,说来你别不信,那天衡山上或许真的有仙人存在。” “领我上山顶的那个人,长发如墨,身着白袍,白袍上面还有浅金色的绣纹,在红色的灯笼下荡漾着很漂亮的光芒。” “那天晚上的风很大,可上山途中和到达山顶时,那寒风却和春风一样,吹在身上是暖的,虽然那人戴了一副面具,但我能看见,他的眼睛是金色的。” “风吹动他的长发和衣摆时,我脑海里只有八个字,遗世独立,飘然于尘,所谓仙人真的不过如此了。” “他将那手链交给我,让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说这手链有你需要的一切,会保佑你平安顺遂,万事皆宜,最后还叮嘱我不要将自己上过山顶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时云舒细细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想那人既然知道我是为你求的,那么肯定也会同意我将这件事告诉你。” 良久,时云舒没有等到黑夜的回话,道:“明渊,你可能觉得我在迷信,但有些时候人需要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当作信仰和寄托,这会让我们的内心安定和踏实,支撑我们继续活下去。” 黑夜:“......” 真的很想告诉妈,那不是什么仙人,而是个狗屁疯子。 不过也多亏这个电话黑夜彻底确定了某些事情,他压下把侯涅生马甲拆穿的恶劣想法,回道:“妈,我没说不信,那东西对我来说确实很有用。” 当然,黑夜没说这有用的东西,他还没正儿八经用上就塞某人脖子上当个装饰品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时云舒笑起来,“你应该还有工作要忙吧,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了。” 挂断电话前,时云舒又柔声道:“明渊,我的孩子,祝你平安。” 下一秒,电话挂断,黑夜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深吸一口气后低语道:“原来,真的不是错觉啊。” 除去许晔舟,黑夜对这个家没有任何归属感,哪怕他的父母都是非常好的人,他们间的牵绊似乎也只有血缘而已。 除此以外,不说灵魂,连内心的共鸣都无法激起。 不像天衡山,光听到它的前身名叫启神殿,自己就已是忍不住要哭了。 黑夜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能彻底亲近许晔舟,却无法同等对待他们此世肉体的共同父母。 这件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在此时越发怪异起来,像根刺入他心头的刺,从前只是挂在表皮,但现在,这针彻底扎了进来,让他不得不在意。 侯涅生大概率知道答案,但那家伙十有八九会回答不能说。 黑夜甩了甩头,烦躁得眼眸再次呈现出血色。 过了一会儿,黑夜想,管他呢,反正时机到了,他肯定会知道的。 他将心头的烦躁一步步压下,快步走上山,没过多久就来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墓园。 这个墓园有些偏,地段也不是很好,连安保的大门都不怎么专业,黑夜甚至不用找隐蔽角落翻墙,直接大摇大摆走进去就行了。 黑夜从未来过墓园这样的地方,哪怕很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这个话题对他来说仍旧是遥远而不可及的。 不说异能者本身会比普通人有更长的寿命。 黑夜对这人世间没有遗憾、也没有期待,所以他享受生活,只要不是必须情况就鲜少委屈自己,尤其是物质方面。 倘若哪天真到了必死的结局,他也能欣然接受,某种意义上说,他也能就此摆脱纷杂恶意的骚扰了。 但是......当他看到站在墓碑前、低头垂眸的侯涅生时,那种欣然赴死的想法就猛然消失不见。 这里的灯光昏暗无比,老树的繁茂枝叶显得深邃而幽暗,伴随阴冷而沉重的夜风将死亡的气息渲染在墓园的每一个角落。 侯涅生站在墓园的中心处,现实里的一身白衣,感知里的人形空白。 他是这里最亮的色彩,但也最空洞,最冰冷的色彩。 绝望的灰色、死亡的浓黑......世间万物、包括那纷杂的恶意同样充斥在他周身,数不清的色彩包裹着他,但他却染不上半分。 于是,他曾无数次渴望死亡,又不得如愿地活下去,一直活下来,活到了今日。 谓天地同寿,日月同辉,然天地易改,日月轮转。 斗转星移间,万事万物皆有变数,皆有始终,只有面前这人再无变数,有始无终。 他淌过最漫长的岁月河流,登顶最高寒的力量山巅。 他可俯视万物众生,强大到可以坐拥所有、却偏偏一无所有,连个同沐风雨,共待朝暮的人都没有。 一瞬间,黑夜对这人间起了贪念,甚至贪婪到想要永远地活下去。 哪怕一辈子都想不起来那什么该死的过往记忆也好,只要自己能长久地活下去就够了。 不过几秒,这种贪婪又变成让他脊背发寒的后怕。 黑夜想,侯涅生等了多久才等到自己呢? 他是如何独自走过漫长岁月的呢? 他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必将到来的死亡呢? 不远处,侯涅生察觉到黑夜迟迟没有过来,刚一转过身来,黑夜的瞳孔就轻颤两下,久远的碎片记忆再次涌来,他看到那熟悉的白色背影背朝自己站在前方。 黑夜知道这是大临时期的侯涅生,他看到夕阳将天边的云彩烧得火红,把侯涅生的衣衫都染成了橘色,影子也在同样霞红的草坪上无限延伸。 而他面前还有一块墓碑,但碑铭正好被挡住,黑夜完全看不到上面写了什么,只听那时的自己温和地问:“你生气了?” 记忆碎片里的侯涅生显然很生气,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愠怒:“列缺明显是在跟那小狼崽子斗嘴,你为何要真的同意?” 过去的他反问:“你对死亡是怎么看的?” “他人命中注定之事,而我永不可得之物。”过去的侯涅生回道。 “所以我说过为你赋名但不予字号,朝代不可束你,世人不当留你,我也是一样,世间万物于你而言皆是过客,你注定将一个人向前走去。” 过去的他用温和的语气缓缓说道:“那人死去了,但他的亲友挚爱仍旧记得他,甚至不惜用灵魂换他来生不再苦楚,所以啊,他死去了,也仍旧活着,活在至要之人的记忆中。” “不是存在即为死亡,遗忘同样也是死亡。” “因此我想在自己肉身腐朽、灵魂消散之前,告诉你何为死亡,怎么面对死亡,又该如何独自走下去。” 黑夜看到过去的侯涅生明显僵住了。 夕阳的光芒彻底消散,冰冷又惨淡的月光包裹在他身上,他身体僵硬得可怕,如同被冰封一般,冷得窒息,冷得绝望。 黑夜听过去的自己继续说道:“学会面对,逐渐接受,慢慢释然,最后铭记,让我、让所有你觉得重要的人在你的记忆长河中永生。” 过去的侯涅生回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做到的,你若敢死,我就......” “那就当是我的命令吧。” 过去的他打断侯涅生的话,这般说道:“命你如我现在这般,良善当许,心诚则允,身愿身还,魂祈魂归,然后在众生的祈愿和善意中走下去,等待故人归来和离去,直至你身陨魂消的那一刻。” 过去的侯涅生没有答应,过去的他又道:“乖,听话,这是命令。” 良久,过去的侯涅生说道:“......遵命。” 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沉重到从钟延的遮天案,到抹去异能者的存在,他保下了启神殿,更名天衡山,再到跨越千年的今日,天衡山成为众生的一种信仰和寄托。 此刻,黑夜才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侯涅生已经面对过一次了。 在过去的自己死后,侯涅生遵循这个残忍无期的命令,永不停歇地走过漫长岁月,然后重新等到了自己。 当碎片散去,黑夜仍旧怔愣地站在原地。 一时之间他又一次不知该如何面对侯涅生,毕竟造成今日这极端局面,将后者推向极端处境的,正是过去的自己。 过去的他到底为何这么做,而侯涅生又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 黑夜想象不到,也不敢去细想。 侯涅生见黑夜依旧站在原地,视线在墓园里环视一圈,最后重新落在黑夜身上,他问:“你想起了什么?” 对视良久,黑夜不答反问:“大影帝,那件事如果现在的我让你停下来,你会停下吗?” 几乎是瞬间,侯涅生就明白了黑夜在想什么,他肯定地回道:“不会。我说过,会持续到我身陨魂消的那一刻。” 不等黑夜说什么,侯涅生又道:“我不知道你想起了多少,但这件事早已不算是命令,历经千年,我自己也有必须这般下去的理由,而那个理由与当年的你是同样的,所以不要在现在这个时段过多去追问。” 黑夜又沉默了很久,才不再追问这件事情,转而问道:“刚刚有什么发现吗?” “墓园太老了,没有任何监控设施,也没有守墓人的存在。”侯涅生抬手指向前方,“这个就是李凡香父母合葬的坟墓。” 黑夜走过去,站在侯涅生旁边,低头看向墓碑,墓碑上写着李凡香父母的名字,前方还放着几束已经枯萎凋零的花束,还有个元宝造型的石盆,里面还有些许燃尽烧纸纸灰。 黑夜蹲下来伸手在石盆里摸了下,里面积了些许的水,混着纸灰一起黏在他的指尖,“大影帝,你有办法确定这边最近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吗?” 侯涅生稍稍抬手,指尖凝出一滴清水,下一秒,水滴挥散到空中,化作虚无,他回道:“一个星期前这样。” 说完,侯涅生又弯腰将干枯的花束拿起来,直起腰身的短暂功夫里,这干枯的鲜花恢复生机,重新绽放开来,成了这灰暗墓园里最鲜亮的色彩。 侯涅生手捧花束,视线落在黑夜的背影上,淡淡说道:“这花的时间也差不多,同一时间送来的。” 他将这束重新绽放的花束放在墓碑前,道:“你们也很难过吧,想要继续陪在那女孩身边,可惜世事无常,灾祸难料。” 他的语气很轻,似乎在同长眠此地、阴阳相隔的那对中年夫妻说话,“父母在天之灵,见到自己的女儿犯下这般罪孽,你们该是在难过和痛哭吧。” 侯涅生这话让黑夜着实愣住了,他在心底感慨,原来大影帝还是挺有良心的啊。 感慨不过两秒,只听侯涅生又轻笑着说道:“你们当是不希望自己女儿这般做的,那且看在我主动祭拜的份上,应该不介意我用掘墓的方式来把你们女儿吸引过来吧。” 黑夜:“?!” 啥,掘墓?! “大影帝,你要干什么?!”黑夜猛然回头瞪着侯涅生。 侯涅生回道:“很简单的道理,找不到李凡香,就让李凡香来找我们,我把她父母的坟掘了,然后写个新闻,买点水军,上个热搜,只要往大了闹,她就肯定会过来的,我们只要守株待兔就够了。” 他看向黑夜的眼眸也没什么波动,说话的语气也和家常便饭似的。 不等黑夜开口反驳,侯涅生又道:“掘墓挖坟这事,还是以前你带我干的,不止连花都不给,还干了很多次。” 黑夜诡异地沉默片刻,而后回怼道:“我不管!我没想起就不算!反正这个方法不行!” 虽说侯涅生这个办法极端败坏,但确实是个有效的办法,黑夜望了望二老的墓碑,又转头看向侯涅生,道:“现代社会挖坟违法,白日不会让我俩这么干的。” 潜在意思,要是没有小白在,我其实也挺想这么做的。 提起白日,二人对视一眼,意见瞬间达成统一。 侯涅生光速改口:“开个玩笑而已,千万别当真,走吧,去找路上的那几户人家问问。” 说完,他跟要撇清关系似的,飞速转身,快步离开。 黑夜也立马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污渍,快速追上去的同时,嘴里小声嘟囔道:“白日,我俩什么都没干啊,就嘴上说着玩而已。” 第20章 天衡20 盛元是座文化古城,这里的风景名胜,文化古迹数不胜数,每年都会吸引无数游客前来游玩,每逢节假日更是到了人山人海的地步。 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除了风景和古迹,这里的监狱同样很多,包括异能者监狱在内,一共有四所监狱。 三所普通监狱,一所是关押界桥村男性村民的偏远监狱,关押的都是罪行相对来说较为普通的男性,一所在市区,里面关押各种涉嫌盗墓和偷窃文物等,有点特殊手艺的男性罪犯。 最后一所,就是女子监狱,位置不算偏僻,不过远离各种游玩景点,在这个五一假期也不会出现拥挤的人潮,基本只有上下班或是买菜的时间点才会有经过。 而现在,因为吞噬异能者的突发事件,别说女子监狱附近的街道,连监狱里面,囚犯、警卫、还有养的几条大狗在内,只要是活的已经全部被疏散撤离了。 方圆一公里,只剩霍斩兰一人翘腿坐在女子监狱阳台边缘。 城市的夜晚霓虹灿烂,将月亮清冷的光辉彻底掩盖,甚至连残缺的身影也难以仰头看见。 可偏偏在这女子监狱内,月光无垠地洒在,照在阳台边缘的霍斩兰身上,变得孤独苍白,冷冽寒凉。 夜风吹过,霍斩兰微长的头发空中摇摆。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眼间黄褐色的眼眸里满是独属于野兽的凶性,在月光下泛着月牙形的冷白光晕,让人光看着就能到双腿发颤的地步。 片刻后,他忍着不远处飘来的令人作呕的酒精味,没好气道:“醉酒就老实回家呆着,非要出来乱晃做什么。” 说完,他重新低头翻看网上关于监狱事件的舆论情况。 确实如酆元所说,已经没什么人关注这件事了,几乎都在讨论天衡山祈福的事情。 这确实是件好事,只不过......酆元的行事作风也的确让人想骂。 霍斩兰刚想随口骂几句,一开口就猛然站起来,黄褐色的眼眸变更凶狠起来,低头隔墙看向监狱的入口。 有生人的味道,充满血腥气不说,还是凭空出现的,就在监狱入口的登记处。 “还真来了啊。”霍斩兰将手机揣到口袋里,又轻嗅几下,抬脚在阳台上走了几步。 当他走到阳台正中间时,月光没有了树木的遮挡,毫无保留地照在他身上,黄褐色的眼眸也变得更加尖锐,似乎下一秒便会撕咬而上。 他停下脚步,又抬起手,道:“真是令人作呕的味道啊。” 与此同时,包裹掩饰的李凡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暴露了。 她疑惑地走在女子监狱内部,一时间没想明白,怎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她要找到界桥村的人,然后将她们全部...... 乍然间,李凡香听到上方传来的猛烈声响,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等到天花板将落下时,她才猛然后退,避开掉落的巨石后,将戴在右手的手套摘下,尖牙污秽的巨口正对前方。 霍斩兰碎石堆积的土坡之上,月光顺着上方的缺口照下来,冷冽的光芒将野兽的凶性放到最大,这双眼睛只是看过去,就让李凡香下意识后退几步。 她听到这人用很冷的声音道:“束手就擒,或者就地正法。” 李凡香没有说话,右手的嘴巴开合几下牙齿,在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里,四周的桌椅快速砸向霍斩兰。 桌椅砸过去的瞬间,李凡香也飞速冲过去,这人跟她以前杀过的异能者不一样,至少强度就不在一个等级。 只要杀了他,自己离报仇就更近一步! 然而李凡香还未靠近,霍斩兰竟然已经站到她旁边,当握住她右手手腕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没看清这人是怎么过来的。 下一秒,霍斩兰手腕一转,伴随“咔嚓”的清脆声响,李凡香痛苦地叫了出来,右手的大嘴也嘶吼起来,声音着实刺耳。 霍斩兰皱起眉头,刚想将李凡香的右手扯下时,后者突然消失不见,自己掌中还出现一股剧痛。 霍斩兰低头看过去,看到自己掌中刺了根蝎子的尾针,针尖呈现深紫色,一看就知道带有可怕的剧毒。 短短一瞬间,毒素顺着针尖往他体内蔓延,手掌也开始变得青紫。 如酆元说的那般,这吞噬异能者已经吞了不少异能了,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得一样的下场。 “恶心人的小手段。”霍斩兰将蝎子尾针拔下,手掌也覆盖一层厚厚的狼毛。 几秒钟后,几滴深紫色的毒液从他掌中流出,他又甩了甩手,毒液彻底流干净后,覆盖掌中的狼毛退去,掌心之中的孔洞也已消失不见。 当毒液滴落的声音停止后,周围安静得可怕,似乎除了霍斩兰再没有第二个活物了。 “跑了?”霍斩兰自言自语着,又抬脚在监狱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他猛然侧身,像是在避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而后抬脚朝上空用力踢去。 接触的瞬间,霍斩兰觉得自己像是踢到了钢板,硬得可怕,完全不是人类躯体该有的感觉。 于是,他怕一下不够,还不等脚落地站稳,又用力补了一拳。 前方的牢门发出“咣当”的剧烈声响,上方的钢管几乎全部被撞弯过去。 霍斩兰抬眼看过去,听到落地的闷哼声时,他又低头看向空白的地面,道:“隐身,还是别的什么能力?” “我看不见你,但并不妨碍我打你,现在立刻......” 霍斩兰话没说完又做了个歪头的动作,听着耳畔尖锐物划过空气的声音,他随口道:“毒针?” 看向不远处仍旧不愿显形的李凡香,霍斩兰冷笑着挑衅道:“小丫头,不是有了异能就天下无敌了。” “异能终究只是辅佐,强不强大全靠你自身,你不会以为自己堆了几十个异能在身上就能打过我了吧?” “说好听点,你是个大杂烩,说难听点,就是乱炖而已,可能连狗都不屑于吃的玩意。” 话音落下,霍斩兰眉头不悦地皱起,他刚刚有种很奇怪的念头,似乎还真有个异能是大杂烩且自己打不过的家伙。 切,怎么可能。 霍斩兰将这一念头抛出脑后,视线继续盯着刚刚的地方。 而后他又轻微转动下视线,盯着依旧是看不见的李凡香,道:“小丫头,要不是你身体硬得和钢板一样,你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吗?” 李凡香没有出声回应霍斩兰,反而是她的右手发出几道细微的咀嚼声。 下一秒,监狱里的各种物件再次飞起并快速砸向霍斩兰。 “冥顽不化!”霍斩兰随即迎了上去。 【孤狼】的增幅有多强呢,单就速度而言,已经到了肉眼难以捕捉的地方。 这种极短距离的闪躲看起来和瞬移没什么区别。 而西北狼本身就灵敏的嗅觉和听力,被巨幅增强后,更是敏锐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他避开各种物件的同时抬手朝空中掐去。 下一秒,他五指屈起并不断用力收紧,伴随痛苦的挣扎声,他道:“你这钢板一样的身体还真是难对付啊。” 说完,他五指更加用力地收紧,剧烈的疼痛下,李凡香的身影逐步显形。 她挣扎着晃动躯体,用力抬起右手朝霍斩兰伸去,还不等靠近就被对方用另一手再次抓住手腕。 而后,霍斩兰将李凡香摔在地上,尖锐的碎石砸在她背上直接碎成了粉末。 霍斩兰心想这身体还真是坚硬啊。 换作其他人,不说普通人,哪怕是异能者,第一次被抓住的时候就该被扯下手腕了。 但是呢,李凡香却硬生生扛了好几次。 看到这人右手上的大嘴还在反复开合着,霍斩兰露出厌恶的表情,且毫不犹豫地抬脚踩还上去。 眼看就要彻底碾上去了,霍斩兰瞳孔一颤,快速改变动作,眨眼间就远离了李凡香身边。 轰隆的巨响传来,整个天花板都塌了下来,泥沙混合碎石掀起猛烈的尘埃。 霍斩兰抬手用力一挥,圆润的指甲尖端变得细长而锋利,如刀锋轻易般劈开了烟尘。 转瞬之间,烟尘散去,李凡香的所在位置已经堆满了碎石,成了一个接近天花板高度的小山坡。 霍斩兰沉默着,眼底的凶性逐渐退去,转而化作一种极度不爽的愤怒。 夜晚的霍斩兰嗅觉极其敏锐,天花板砸下的瞬间李凡香的气味就消失不见了,想也知道是逃跑不见了。 再加上她本身是凭空出现的,用碎石打掩护再瞬间逃跑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妈的!” 霍斩兰发泄般抬手用力一挥,不远处的铁门应声而断,“咣当咣当”地摔在地上。 片刻后,他尖锐的指甲回缩,恢复成人类该有的模样,又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后,霍斩兰直言道:“你们肯定没找到人吧。” 电话那头的颜司打了个哈欠,毫不客气地怼道:“霍队,你是闲得无聊没事干,过来刺激我俩积极工作的吗?” 不等霍斩兰回答,颜司又道:“还是锈了几十年的脑子终于灵光了,忍不住跑过来找我秀秀智商?” “智商这种东西的话,你还是......” 霍斩兰忍无可忍地吼道:“颜司,你把嘴闭上,我怎么知道的?那人刚从我这边跑走了!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电话那头的颜司沉默片刻,回道:“霍队,一段时间没见,怎么实力大减啊,连个小姑娘都打不过了。” “你说的那小姑娘会瞬移,会隐身,会御物,还长着两张嘴,浑身带毒针,钢筋铁骨到胳膊扯都扯不下来。”霍斩兰怒道,“你要觉得自己厉害,你来打?!” 颜司再次沉默片刻,十分敷衍地夸奖道:“霍队牛逼,实力不减当.....” 霍斩兰打断颜司的话语,继续吼道:“现在立刻去问酆元那个欠打的玩意,搞清楚这都是些什么异能!” “然后呢?”这次开口的是萧问远。 靠着霍斩兰极大的嗓门,萧问远想听不见都难,他道:“我们已经把整个盛元都搜遍了也没找到李凡香,现在的话,还要继续找吗?” 霍斩兰回道:“找,哪怕是钢筋铁骨她也伤得不轻,重点关注各大医院。” 刚说完,他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小门诊也不要放过。” 萧问远将要出口的“好”字咽回去,冷声提醒道:“霍队,我是脑子比较好的人,而不是al机器人,你知道算上小门诊整个盛元一共有多个医院吗?!” “不知道。”霍斩兰回道,”反正不是我负责找人。” 萧问远抢过手机,怼道:“谁说你不能找人了!” “你变成狼,然后身上抹点白色,伪装个哈士奇,趴地上找人,那速度绝对比我俩快!” “滚你丫的!萧问远!老子是狼!不是狗!”霍斩兰吼完一句,单方面挂断电话。 倚靠在墙上的颜司直接被吵得捂住耳朵,他眉头皱起,十分不悦地说道:“还说自己不是狗,哪家狼会这么吵啊!” “行了,管他是狼是狗,赶紧干活去。”萧问远将手机丢给颜司,道:“你去打电话问人,我继续找人。” 眼看手机就要落到地上,颜司指尖勾了勾,蓝色的电弧快速伸出并包裹住手机,而后像弹簧一样缩了回来。 颜司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迅速给许明渊拨去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黑夜略带挑衅的声音响起:“什么事,是压根找不到人?还是找到了人结果发现自己打不过?” 颜司:“......” 忘记现在是晚上了,黑夜这家伙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去。 “喂?!”一直没听见颜司说话,黑夜又“喂”了几声。 颜司忍住怼人的冲动,道:“叫酆元接电话,有点事要问他。” “那你等一下。”黑夜说。 就在颜司疑惑为什么要等一下的时候,只听电话那头的黑夜道:“阿姨,他现在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你儿子这亲事呢,他也说了,缘分未到,三十那年,定将娶个屁股大、好生养的老婆进门,你就放心吧。” “再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你现在再缠着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你说对不?” “而且,大妈你看啊,这等机缘放外面少说也要几万块一次呢,现在几句话就给你换来了,这换别人早嫉妒死了,人啊,必须要学会知足。” 电话那头的颜司:“......” 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发展啊?! 片刻后,在黑夜的连哄带骗以及威胁下,侯涅生终于得以脱身。 他接过电话,道:“找我什么事?” 颜司心底的疑惑实在憋不住了,他反问道:“你能先告诉我,你们俩刚刚在干什么吗?” 侯涅生淡淡回道:“装神棍,忽悠村口大妈,骗情报。” 他又补充道:“那大妈的儿子我要没算错的话,应该只能活到二十九。” 话多如颜司也瞬间被噎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两人的行为。 甚至,他还分不清黑夜和这个酆元,两个人到底谁更能忽悠,反正总归都缺了点良心。 不知今晚第几次沉默片刻后,颜司整理好情绪,将李凡香的情况如实告知侯涅生,道:“你能搞清楚那都是些什么异能吗?” “毒针是蝎子,隐身的话应该也是动物型的,变色龙之类的能力,不然纯粹的特殊型隐身是难以被察觉的。” “控制东西的能力应该是御物,但类似的还有很多,反正都差不多,而瞬移的话......” 侯涅生话说一半停了下来,毕竟瞬移异能者尤晓还活好好的,而另一个会瞬移的就是自己。 按理来说,李凡香根本就不可能得到瞬移这个异能,除非..... “瞬移的话怎么样?说话啊!”电话那头的颜司追问道。 侯涅生又沉默片刻,问道:“你们一直没找到李凡香,对吧?”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颜司无奈回道:“是啊,我跟萧问远把盛元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人,结果她直接就出现在监狱那边了。” “我有个猜测需要证实一下。”侯涅生说,“你们先继续找人,但大概率是找不到的,要实在不信邪的话,把那小狼崽子当狗用也行。” 说完,侯涅生也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再次被挂电话的颜司:“......” 萧问远也听到了侯涅生的话,找到知音一般,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笑着说道:“我就说吧,霍队这狼,必要时刻当狗用也不是不行。” 颜司轻飘飘问道:“萧问远,这话你敢当霍队面说吗?” 萧问远眸中闪过些许死寂,“你要愿意牺牲自己的话,我.....” 颜司抬手,指尖闪烁些许电弧,“闭嘴,小没良心的东西,抓紧工作去。” 萧问远乖乖闭嘴,转过身去,安静地敲击键盘。 另一边,黑夜忽悠完大妈,站在侯涅生旁边,问:“大影帝,你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钱状的尸体在哪里吗?”侯涅生问。 黑夜想了一下,“应该被运到珺省分局了,他的尸体有什么问题吗?” 侯涅生道:“要是我推测没错的话,他的尸体应该少了一块。” 他低头看着手机,手机屏幕还在亮着,显示着与颜司的通话记录,同黑夜对视一眼后,他将手机塞回到黑夜手里,“给,你的手机你打。” 两秒钟后,黑夜切身实际地体会到什么叫现世报,只听电话那头颜司阴阳怪气道:“这么快就确定好了?效率高是好事,但有没有人说过男人还是不太快的好,你俩这有连一分钟没有啊?行不行啊?” “还是说.....”颜司顿了顿又道,“你俩不会还需要我帮忙吧。” 黑夜:“......” 哪句话听着都很正常,怎么连起来就不对劲了呢。 几分钟后,颜司听完黑夜的话,回道:“得,等我几分钟,我去问问。” 第21章 天衡21 如果说兴海分局占地广阔,装修豪华,设备齐全是全靠贝家有钱,那珺省分局也能做到这般则全靠总局的偏爱,毕竟隔壁市就是天衡山了,怎么样都不能输了阵仗。 这个阵仗有多大呢,总局直接斥巨资修了座古城来当珺省分局,不看内部的现代化产品,光从外部来看和其他的文化古迹相比也毫不逊色,而且功能也非常齐全,齐全到从生到死都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简称连产房和火化炉都有。 此时,工作人员领着颜司来到火化炉这边,指着墙壁上的两坛骨灰说道:“那个就是。” 电话那头,黑夜问:“怎么样,你看见尸体了吗?” 颜司望着两坛骨灰盒子,眼皮子挑了挑,道:“你们要找那尸体干什么?骨灰行不,两大坛呢,挫骨扬灰都够扬好一阵子。” 侯涅生:“......” 能把血祭异能者的尸体烧成灰,你们的火化炉也挺厉害的。 正巧此时,火化炉的工作人员走过来,他看颜司也在望着钱壮的骨灰盒,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这玩意块头大不说身体比钢板还硬,从运过来那天就开始烧,烧了我整整一个月,一个月啊,差点没给我炉子崩了,也就昨天才刚烧好装盒。” “身体比钢板还硬?”颜司小声重复一遍。 为了以防万一,他把界桥村的卷宗也翻看过一遍,这个血祭能者的尸体就是在界桥村,而这个吞噬异能者李凡香同样是界桥村的受害人。 更重要的是,卷宗还详细记载了血祭异能者的能力,明确告知这人得到了空间异能,而空间异能者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做到瞬间移动,酆元又专门让他过来找尸体。 难不成...... 颜司问:“你怀疑李凡香得到了血祭异能?” “嗯。”侯涅生回道:“猜测而已,异能只有类似没有重复,如果不是空间异能,我实在想不到她还能从哪里得到类似瞬移的能力。” “再加上钢筋铁骨的身体强化,那也是血祭异能者独有的能力。” “你不说只要死后这些被夺得的异能就会消失不见吗?”黑夜插嘴问道,“怎么钱壮都死了,还能被李凡香夺走能力?” “夺取方式不同。”侯涅生回答道,“血祭靠的是身体本身,也因此死后他所得到的能力不会在第一时间消失,而吞噬因为需要靠第二张嘴,所以发动异能时,也是由第二张嘴进行控制。” “什么叫由第二嘴控制?”颜司随口开玩笑道,“怎么,那张嘴还能代替人了不成?” “确实是这样。”侯涅生说。 话音落下,颜司和黑夜都愣住了,后者毕竟了解得多点,再加上刚知道嫉妒之影的来历,很快就从惊讶里反应过来。 侯涅生与黑夜对视一眼,主动解释道:“恶型异能的本质是恶,手段残忍,力量强横,提升迅速都只是这类异能的表象而已,真正的恶是不分彼此的。” “恶型异能者在拥有恶型异能时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们必将因自己的异能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吞噬异能者.....”颜司话说一半就止住了,酆元刚已经说过,她会被第二张嘴控制。 侯涅生平静地将属于吞噬异能者的结局说了出来,“砍下她的右手,否则包括思想、身体.....她的一切都将被第二张嘴夺走,成为第二张嘴的傀儡。” “你说得倒容易。”颜司回道,“霍队都扯不下来的胳膊,换谁来都估计都够呛。” 正说着,颜司这边又打了一通电话过来,他看了一眼,见到是霍斩兰的电话,便道:“先这样吧,霍队打电话过来了,有什么新的进展再联系你们。” 接通霍队的电话后,颜司一边离开火化炉的房间,一边捂着耳朵道:“停,霍队,你先别吵吵,再叫也是那几句话,我这边有重大进展,所以让我先说。” 电话那头声音如喇叭的霍斩兰立马停止说话,安静地听颜司说他刚得出来的结论,当说完要把李凡香右手砍下时,他极其不爽道:“说得倒容易,那家伙怎么不自己来扯试试?!” 颜司:“......” 彼此间不爽成这样,你俩上辈子是有仇吗。 再说另一边,黑夜和侯涅生边下山边商量着对策。 刚刚二人忽悠村中大妈其实也没得到什么有用情报,总的来说,上方就是墓地,不少人晚上都早早地归家锁门,毕竟谁都不知道那些鬼神之说是不是真的。 最近一段时间,确实经常有人来祭拜,具体是哪天晚上大妈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知道有人在墓园大哭大叫,哭了整整一夜不说,早上有人上去时,发现地上还有血呢。 虽说没过几天就因为大雨将血迹给冲刷干净了,但当时的场景着实骇人,也因此才家家户户都早早把门关了起来。 黑夜随口问道:“大影帝,你觉得那天磕头祭拜的人是李凡香还是何蕊?” 侯涅生思考片刻,回答道:“李凡香的话,时间有点对不上,十多天的时间,她身体不可能强化到小狼崽子都打不坏的地步,至于何蕊.....” 侯涅生顿了顿,又道:“我只能说幕后之人要利用李凡香,还让何蕊能自由活动,这绝对是个败笔。” 黑夜想到侯涅生那比反派更反派的手段,试探性问道:“那换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侯涅生如实回道:“要看我打算怎么使用李凡香了,单纯用她杀人给管理局造成麻烦的话,直接把何蕊杀了就行,毕竟她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复仇。” “要想加快李凡香被第二张嘴吞噬的进程,就将何蕊丢到她杀人范围内,让她亲手杀了何蕊,指不定当场就精神崩溃,然后被第二张嘴支配了。” “反正只要把何蕊控制起来,再给李凡香加点洗脑的话术,无论是她本身,还是第二张嘴都挺好掌控的,是把不错的杀人工......” 黑夜抬手隔着口罩捂住侯涅生的嘴巴,“大影帝,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可能要把你当做李凡香的幕后之人了。” 侯涅生沉默片刻,握着黑夜的手腕,将他的手拿开,回道:“你想太多了,我还不屑于这么低级的事情。” 黑夜腹诽道:是啊,这跟你比可不就是小巫见大巫嘛。 侯涅生察觉四下无人,索性没放开黑夜的手腕,甚至手指还下滑几分主动牵住了后者的手。 在黑夜恶狠狠地瞪着侯涅生,示意他松手时,他笑着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李凡香现在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状态,盛元那边还迟迟找不到她,自己这边的话,跑了一天也没找到半点关于幕后之人的线索。 好不容易有点线索,钱壮的尸体还已经被烧干净了。 钱壮...... 片刻后,黑夜道:“我们去界桥村看一眼。” “好。”侯涅生将黑夜的手拉紧,下一秒,这条偏僻无人的小道上再无任何人,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眨眼间,他们来到界桥村,确切地说是极乐之地的四楼楼顶,在清冷的月光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斑驳而荒芜,说是满目狼藉也毫不夸张。 而他们不远处就是钱壮从高空跌下后溅射血迹,黑夜低头看过去,疑问句但语气十分笃定:“钱壮,不是摔死的吧。” 获得血祭异能的李凡香在短时间内都能将身体变得这般坚硬,那钱壮的身体强度只会更高,一两百米的高度是肯定摔不死的。 不等侯涅生回答,黑夜又问:“大影帝,动手的是你,还是汪宇航?” 二者间有本质的区别,如果是汪宇航解决的,那他的实力绝对比黑夜预估的还要强不少。 侯涅生回道:“是我。” 答案没有超过黑夜预料,或许汪宇航也能解决掉钱壮,但绝对做不到这般迅速和完美。 “大影帝,你的限制是什么?”黑夜半蹲在地上看着早已干涸的血迹,“之前那些话不全是框霍斩兰的吧。” “不算没框他。”侯涅生如实回道,“我不可随意插手凡间之事的,理由的话,暂时不能告诉你。” 黑夜没有过多追问,毕竟他刻在灵魂上的誓言就已经是个典型例子了。 侯涅生身上的秘密似乎都连成一片且有迹可循,挖出一角就能刨出剩余的,但偏偏他的生命太过漫长,这些纷杂缭乱的线索变得断断续续,难以连成一条直线。 黑夜有种很怪异的感觉,他们之间离得很近,近得只剩前世记忆的薄纱,又得离很远,远到下一秒就将永远失去。 他眉头蹙起,眼眸猩红,心底的烦躁和恶意在不停渗出,仿佛在说这是他的东西,他都没放手,侯涅生要自己滚到哪去。 黑夜的恶意实在太过明显,但因为正好背对侯涅生,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能凭借感知来判断,“你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因为大影帝你真的非常惹人生气,没缘由的那种。 然而有证据的事情侯涅生有时候都不会承认,何况这种没来由的感觉,黑夜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几块早已腐烂的细小尸块上,“大影帝,你觉得那人是从哪里拿到的尸块呢?” “是这里?还是......”黑夜扭头抬眼看向侯涅生,血色眼眸中的杀意与恶仍在外泄,“从珺省分局里面呢?” 如果是前者,那表明对方只是界桥村的幕后主使,也就是蛊动钱程等人建立极乐之地的人,倘若是后者,那对方已然渗入管理局内部了,而且处在很高的位置上。 黑夜的愤怒和恶意似乎有了解释,侯涅生淡淡回道:“没什么区别,李凡香知道去哪里寻仇,这本就表明对方在机关内,只是哪个部门的区别罢了。” 此话一针见血,黑夜站起来又拍了拍手,“这可就不好办了,基本算是查不到了。” 各部门的清扫和整治刚过去没多久,这要是又说里面有不干净的人,怕是哪方的脸都挂不住,更何况还是管理局内部的人,这个部门本就足够特殊,中央能允许一次由管理局发起整治,绝对不会在短期内允许第二次。 只怕真的报上去,也会有心人想办法被瞒下去。 再者,他就是一分局的员工,真出事了有组长贝岑烟扛着,如果贝岑烟也扛不住了...... 黑夜视线再次落在侯涅生身上,大不了直接带兴海分局投奔天衡山得了,找大影帝罩着得了,反正四舍五入,那也是他自己家。 侯涅生没想黑夜已经将剧情发展到这步,而关于卧底、内奸之类的事情,他实在见的太多了,语气也便稀松平常,“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总要分点心思出来窝里横,甚至窝里横的时候,心思还超出寻常地缜密。” 黑夜:“......” 完全没办法反驳。 二人沉默地对视起来,似乎都在思考现在该怎么办。 良久,黑夜心底的烦躁也终于消散,眼眸里的血色也淡了下来,“大影帝,李凡香的事,如果到了必要时刻,你能出手吗?” “不然我为什么要跟过来?”侯涅生轻笑着说,“如果真到了所有人都无法解决的地步,即使本不能,我也会如你所愿地亲自出手。” 明明李凡香人都还未找到,但得到侯涅生的肯定回答,黑夜竟然有种万事无忧的心安之感。 他笑了起来,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月下泛起璀璨生辉的光泽,“那你就不怕自己的马甲暴露吗?” 侯涅生继续笑着回道:“动手的是酆元,凭什么扯到我身上,大不了就让这个马甲以死谢罪了,反正明面上人都死了,还能再追究什么?” 话音落下,黑夜眸中泛起血色的涟漪,一瞬间卷席了所有,竟是连天空都在狂风呼啸,惊雷轰然而下,映照出黑夜苍白而愤怒的面容。 “侯涅生,你敢!” 黑夜知道侯涅生的肉体恢复力强横到什么地步,足以致常人死亡的伤口,他顷刻间就能愈合,他说大不了以死谢罪,就是真的要以酆元的身份死一次,就像......过去的钟延那般。 还有其他的呢..... 黑夜想到大临历史真真假假的武将,侯涅生到底是如过去那般从不爱惜自己。 “不敢。”侯涅生眼帘低垂,第一次心虚到不敢与黑夜对视,“我保证不会发展到那般地步的,我向你保证,明渊。” 在狂风停止的霎那,黑夜又道:“还有呢?!” 侯涅生知道黑夜愤怒的原因,他低声回应道:“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随意伤害自己。” 黑夜又挑了挑眉,“就这?” “无论何时,在你看见或看不见的地方,都不会了。”侯涅生朝黑夜伸出手,岔开话题般问道:“现在我们回珺省分局吗?” “不回。”黑夜快步走到坑洞的位置。 他站在坑洞前,回头用血色的眼眸看向侯涅生,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恶意,“来都来了,以防万一再查一遍为好。”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跳下坑洞。 而当黑夜身影消失的瞬间,侯涅生眼眸彻底变成纯金色,还是兽类的尖锐竖瞳,下一秒,他将口罩摘下,抬手抹去正巧从唇角溢出的鲜血。 正巧此时,黑夜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大影帝,你在磨蹭什么,还不快点下来。” 侯涅生没有动,眸底的金色如风暴般闪烁着,喉结又“咕咚”一下,才将口罩重新戴好,而后眼底的金色也在逐渐退去。 “没什么,这就来。”他声音如常,抬脚朝坑洞走去,然后又听到黑夜不知是愤怒还是调侃的声音。 “几千年下来,大影帝,你什么都学会了,为什么就是学不会自爱呢?是你心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是单纯觉得自己不怕疼呢?” “因为没人教、没人管、无所谓、也不在乎。”侯涅生理好口罩,话语和身影一同落在坑洞中。 黑夜直觉侯涅生有点不对劲却哪哪都抓不出毛病,转身朝前走的同时又问:“以前的我就没有这般盯着你吗?” “很久以前,我们还未相识的时候。”侯涅生跟在黑夜身后,平静地揭开更为久远的伤疤,“我若是过得不好,身上带点渗紫的淤青和见血的伤口,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只要不动脸,衣衫下血肉怎么伤都不会被不知情的外人察觉,有人借此心安,有人凭此快意,还有人以此玩笑,总归那些人舒心了,我也便能清静一点。” 黑夜没反应过来这个很久以前究竟有多久,但脑海里却逐渐浮现一个瘦弱且满身伤痕的孩童身影。 这应该是侯涅生的童年时期,不然黑夜实在难以想象长大后变强大的侯涅生会这般委曲求全。 “那后来呢?”黑夜问,“那些人,你报复回去了,对吗?” “没有。”侯涅生回答道,“我只不过放任他们自生自灭罢了,而当时的国君为求我出手,下令把那些人全部处死了,从始至终我都未报复过他们,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他的语气平淡,淡得无根无萍,断舍来去,再无始终。 “你......”黑夜想说什么。 侯涅生似乎是说谎了,不然为什么他脑海中会闪过陌生而熟悉的画面,无数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一双眼眸上。 眼眸之上覆盖着血污,瞳孔之中映照着尸山血海。 这一双充满不甘,愤怒,仇恨的眼睛..... 黑夜眯起眼睛,似乎想要以此看清脑海中的画面。 “尘归尘,土归土,都是些千百年前的事,无论是谁,再纠结起来都毫无意义。” 思绪被侯涅生的话语打断,即将看清的画面再次一闪而过。 侯涅生走至黑夜身旁,抬手在他脸颊一侧轻轻拂过,瘙痒一般又轻触即逝,“凡事朝前看,朝前走,当下也好,不要执着于过往。” 束起的长发随着侯涅生的行走,黑夜身旁游动划过,他的视线顺着墨发,落在侯涅生的背影上。 更奇怪了,黑夜想。 但他又说不出哪里奇怪,视野里的人形空白越走越远,他快步跟上去,并将这无缘由的怪异感压下,归结到自己还未想起的往昔记忆里。 黑夜再次烦躁起来,挑刺般朝前喊道:“大影帝,你走那么快干嘛?走慢点!” “知道了。”侯涅生停下脚步,等着黑夜追赶上来,并推开不远处的一扇房门。 第22章 天衡22 深夜的盛元热闹非凡,很多对外开放的游玩古城成了灯火辉煌的不夜天城,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大街小巷或藏在犄角旮旯的烧烤小吃摊都坐满人。 可夜幕之下,明亮而喧嚣的夜灯总有照不到地方,不可明说的定时炸弹是悬在盛元分局众人头顶的一把刀。 此时,霍斩兰正带人清扫满是狼藉的女子监狱,珺省分局的后勤人员边搬砖边吐槽:“霍队,你下次就不能动静小点吗?打架就打架,不要每次都把场地拆了行吗?” “你意见很大?”霍斩兰问。 因为李凡香跑了,他的心情很糟糕,说话的语气也变得十分呛人。 但后勤人员显然是习惯了霍斩兰的说话方式,事实上,现在珺省分局能有这么庞大的后勤工作人员,全是霍斩兰个人的功劳。 他放下砖块,指向头顶的大空洞,“我没意见,但天花板的意见很大。” 一个开挖掘机的也跟着控诉,“说真的,施工队一星期都拆不成这样,而霍队你,只需要一晚上,不对,一小时就够了。” “怎么说话的呢。”负责损失评估的人拿着纸笔头也不抬道,“没有霍队,你钱包里哪来的那么多钱?” 珺省分局工资最高的就是后勤部门了,跟个临时施工队似的,霍斩兰出完任务就要跟在后头,拆东墙补西墙,甚至很多时候,还要直接拆了重建。 众人:“.......” 有道理,实在太有道理了。 而另一边,一天多时间下来,偏远地区的男子监狱早已清扫完成,牧怀琴收队回了盛元分局,开始编写档案卷宗,不时还要接几个电话,负责协调各部门的工作。 尤晓和卫简将试图拱火的无良记者与媒体押到警队后,就留在了那里,跟警队队长宗策一同继续监管网络舆论。 毕竟总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想把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监狱事件重新煽起来,一旦发现这些恐慌言论,网警就会立刻删除,一天下来,已经不知道封多少号了。 尤晓跟着盯了整整一天,不时还要用瞬移在盛元分局和警局间来回跑,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加班了,靠在卫简旁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同一时间,还在珺省分局的颜司也同样打了个呵欠,跟尤晓不同,他单纯是无聊到打呵欠的。 平时在外面执行各种高危任务的人,陡然间负责这种找人的工作难免有些无趣,而偏偏他跟萧问远两个人找了一天多都还没找到人,这说出去怕是得被三队的其他人笑死了。 只见颜司打了个哈欠,继续抬头看着监控,嘴里嘟囔道:“萧问远啊,她要是宁愿疼死也不出来该怎么办呢?” 回应颜司的是萧问远反复敲击键盘和按动鼠标的声音。 因为李凡香可能得到了空间异能,结合界桥村的案件卷宗,颜司推测她估计是躲在了次空间里面,这才逃过了自己和萧问远的地毯式搜索。 不过钢筋铁骨不代表不会受伤,霍斩兰既然明确表示李凡香受伤,让二人监控重点放在了医疗诊所上,他们当然也照做了。 大小医院,包括小门诊全部被覆盖在监视范围内,连已经关门下班的都没有例外。 不知过了多久,颜司又一次无聊得想打呵欠了,还不等打完,他猛地站直身子,指尖闪烁极其微量的电弧并拍在萧问远的肩膀上,“萧问远,走,出现了!” 同一时间,萧问远推开椅子起身,顺手抽了个平板带着,一边调试一边快步跟在颜司身后。 以总局三队来说,萧问远的飙车技术绝对排得上第一,从珺省分局开车出来,再到案发现场一共就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 等他们赶到附近时,一家小型门诊前面已经围着一圈人了。 萧问远将车停在不远处,颜司开门飞速下车,他快步走到门诊门口。 此时的诊所门口已经围起了警戒线,看热闹的人群扎堆站在警戒线前,还有不少人在伸手朝里面指指点点。 颜司一手挡开人群,走到最前方在翻过警戒线的同时打量着门诊内部的情况。 门诊内,摆放药品的柜台无比整齐,看不出任何遭受破坏的样子,透过玻璃窗还能看到里屋零散几个打吊水的病人,他们表情有疑惑有好奇,但看得出并未受到什么惊吓,而通道上有一个房间的大门敞开,门口还散落了不少药品。 有个很年轻的小护士坐在大堂等候用的椅子上,她红着眼眶,双手局促地合在一起,张口支吾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连串的话来。 她旁边还坐了个同样年轻的警察,似乎是刚正式入职没多久的模样,正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小护士。 另一个年长的警察,见到颜司翻越警戒线进来,立马朝他走来,“干什么的,这边......” 颜司掏出证件怼在年长的警察面前,用微冷的声音道:“特殊情况,根据上头指令,这件案子现在由我们接手了。” 年长的警察沉默着没有第一时间让步,他先是盯着颜司的证件,试图寻找到一丝违和感,但偏偏找不到任何作假的痕迹。 看完证件后,他又来回打量着颜司本身,内心嘀咕道这人看着也不像是干警察的啊。 这时,年长警察的手机响了起来,接听后,电话那头的宗策说道:“张叔,人应该已经到你那边了,这是上面的命令,案件由他们的人负责接手。” 关于男子监狱的事情,外界的舆论虽然已经被压下了,但警局内部还是多多知道些内幕的,比如监狱无人生还,凶手手段残忍,而警局还会和某个特殊部门的人合作。 现在被宗策这么一说,被宗策叫做张叔的年长警察也立马反应过来了,说了句“辛苦你们了。”又给颜司让出身位。 “没事。”颜司抬脚朝受到惊吓的小护士走去。 一会儿的功夫,年纪较轻的小警察还坐在小护士旁边不停地安慰她,“小姑娘,没事的,你已经安全了,慢慢说,不着急,不着急.....” 眼看小姑娘又抽了张纸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着就要出来了,小警察更加慌张地安慰道:“别....别哭啊.......”那紧张的模样怕是能跟小护士一起哭出来。 颜司走过去,屈膝蹲在小护士面前,又抽了两张纸巾放在手中并缓缓送入小护士的视线中,“想哭就哭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里没人会笑话你,你已经很坚强了。” 小护士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用纸巾抹了几下眼角,又抽泣两声,哽咽道:“可.....可是......” 颜司看向小护士,露出一个让人心安的笑容,语气平和而沉稳,“她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把人平安救回来的。” “所以大哭一场,然后冷静下来,告诉我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小护士定定地看着颜司,“我......” 刚开口说一个字,她听到门口围观人群指指点点的声音。 他们在说些什么呢? 说怎么就这家门诊出事;说她娇生惯养,受不得惊吓;说她故作矫情,浪费警察时间...... 这声音越来越大,大到时间禁止,空间错位,血液逆流,她如十恶不赦的罪犯,站在赤裸的审判台上被名为言语的刀刃残忍凌迟。 莫说这小护士,连颜司都忍受不了这看热闹的指点声了,他眉头皱起,不耐烦地“切”一声,刚站起来还不等开口,萧问远的骂声先一步传来。 “他妈的,吵不吵啊!不会安静点吗?!” 萧问远手拿一沓空白的纸张快步走过来,翻过警戒线后,正好挡在颜司前面,他略带杀意的目光在众人身上环视一圈,冷声道:“别人吃你们家大米了,还是喝你们家水了,一直在这里说些有的没动东西,要不会说话就闭嘴!” “都没妈,没老婆,没女儿吗!长得人模人样,嘴巴里却说不出来几句人话来,非要等什么事情都发生在自己头上了才好受是吧!才能有点良心和脑子是吗?!” 他看到有人掏出手机想要拍照,甚至手还一个劲往旁边伸,立马恶狠狠地朝那人瞪去,“你拍一个试试?!敢把人曝光到网上,我保证你会比我身后的人先一步火爆全网,让你体会下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 萧问远的声音不大,但却极具攻击性,吓得围观群众直接退后好几步。 有些精神弱竟是露出痛苦的表情,一边抬手扶额一边摇晃身体,还有几个胆小的当场就溜了,生怕萧问远再说什么,或者动手打人,毕竟他看着就是不好惹且会随便打人的模样。 他手臂环抱站在门口,眉头微蹙地看着围观群众陆陆续续离开。 眼见还有几个厚脸皮的不打算离开,萧问远又道:“还想看热闹啊?!想看热闹就滚广场上去,指不定还能在逮到自家老头的再续桃花。” 一个大妈显然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她指着萧问远骂道:“臭小子,你们怎么说话和办事的!我告诉你,你这是辱骂民众,最好现在就给我道歉,不然小心我去你们部门举报你!” 萧问远挑眉看向对方,不屑地说道:“人命关天的案子,你说我上头是先去处分我,还是先来警告你,说不定还会以妨碍公务,拖延办案的罪名请大妈你去局子里喝一壶呢,怎么样,要去警局里坐坐吗?” 萧问远懒得和这些成天没事干就爱凑热闹的人扯嘴皮子,他将警戒线的杆子往里面一扯,又抬起手臂将卷帘门拉下。 在与外界彻底隔绝的瞬间,他又道:“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闲得没事干就去相亲网上挂个牌子!” 说完,“咣当”一声,卷帘门砸在地上,又向上回缩些许,露出一小细长的缝隙,让这明亮而安静的一隅之地与灰暗而嘈杂的外界相通。 “接着。”萧问远递给颜司三张空白纸,然后径直朝里面打吊水的地方走去。 等他彻底进屋后,年轻警察小声嘟囔道:“好凶啊......” “那是我搭档,他平时不凶的,只不过对付某些欺软怕硬的人,必须凶一点才行。”颜司走到药品柜台前,翻找半天终于摸出几支笔。 他走到年长警察面前,将什么都没写的禁制契约递过去,“警官,流程需要,麻烦签个字。” 年长警察没有多问,接过纸笔,在禁制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当颜司又走向年轻警察时,他才问道:“现在,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里屋的萧问远先一步回道:“等宗策过来,你们听他的吩咐,现在的话,什么都不干也行。” 话音落下,颜司朝年长警察笑笑,打了个圆场道:“别听他乱说,怎么可能没事干,你进去帮他一起让人签字就行,他那臭脾气,外加摆了个臭脸,指不定要给人吓成什么样。” 说完,颜司隔着玻璃窗对萧问远做了个抬手的动作,示意他不准再说话了。 萧问远瞪了颜司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等年长警察进屋后,颜司让年轻警察也签下禁制契约,又吩咐他再倒一杯温水过来,然后重新蹲在小护士的面前,略显无奈地笑笑:“刚刚,是不是又吓着你了?” 小护士抽泣两声,明明还在不停掉眼泪,却偏偏又笑起来,完全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她又拿纸巾擦了擦眼睛和鼻子,而后将纸巾攥在手心,不停地用力收紧,纠结片刻后,她看着颜司小声问:“你.....你会相信我说的吗?” “信。”颜司抬起手,指尖跃起蓝色的电弧,笑着说:“你可以放心把看到的都说出来。” 在小护士惊讶到瞪大的双眸中,颜司又适时站起来,接过年轻警察递过来的温水,道:“谢了,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你站在门口等警队的人过来吗?” “保证完成任务。”年轻警察点点头,快步朝门口走去,然后蹲在地上将手搭在卷帘门上,开始用力往上搬。 一分钟后,年轻警察大汗淋漓,吃奶劲都用上了,卷帘门纹丝未动。 他倒在地上喘息道:“这门怎么推不开啊,不会坏......” “那个......”小护士指了指一侧墙壁上的开关,小声道:“这是自动门,有开关的。” 年轻警察:“?!” 他坐在地上,看了看一侧的电动开关,又猛地回头看了看萧问远,“......牛逼啊。” 半分钟后,在卷帘门缓缓上升的噪声中,小护士握着温水纸杯,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道:“不久前,有个一身黑,戴口罩的女生来买药,走路跌跌撞撞的,一条腿几乎抬不起起来。” “她还有一只手戴了很厚的手套,而且脖子上还有道很深的掐痕。”小护士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害怕得又吞了几下口水才道:“那掐痕真的很恐怖,整个都陷下去了,似乎脖子都要断了。” “朱奶奶当时刚给人打完针出来,以为那女生遭到了家暴,问要不要报警,那女生拒绝后,奶奶又想给她看看伤,然后就扶着她进屋去了,走之前还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报警。” “再然后,奶奶让我拿药进去,那女生,那女生......”小护士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突然掐着奶奶的脖子,又摘下手套,那手上居然还有一张嘴,朝我着吼了两下后,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她行为挺割裂的,一会同意包扎,一会又挟持医生。”萧问远拿着一沓签好名字的禁制契约走出来,“再说,她都有空间异能了,随便找个已经下班锁门的药店,进去偷一堆都比现在这样来的方便和快捷。” 他与颜司对视一眼,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第二张嘴。” 刚说完,颜司又自言自语道:“这速度不会太快了吗?” 哪怕恶型异能会伤及自身,但李凡香从觉醒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倘若现在就开始被第二张嘴操纵了,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但如果没有被操纵的话,李凡香在这门诊中的割裂行为又无法解释了。 颜司眉头轻皱起来,实在想不出来所以然来。 第23章 天衡23 颜司和萧问远又讨论了半个多小时,等宗策带人来负责善后,交接完毕后就先后离开了门诊。 他们先是和霍斩兰交流一番,定了个地点见面后商讨具体的对策后,才再次拨打了许明渊的电话。 与此同时,黑夜和侯涅生已经将极乐之地又检查了一遍。 不出意料地,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他刚打算跟侯涅生说回去吧,然后颜司的电话就打来了,将情报互通之后,黑夜道:“知道了,我们就在附近,应该很快就能赶回去。” 挂断电话后,他又瞪了侯涅生一眼,“大影帝,我们要赶紧回去了,颜司说李凡香的行为存在割裂感,那应该就是被第二张嘴操控的迹象,而且她刚还挟持了一个年纪不小的女医生。” 他主动朝侯涅生伸出手,“大影帝,带我回去。” 侯涅生牵住黑夜的手,眸中闪烁些许金色,转瞬之间便消失在原地。 由于盛元市的突发事件,几乎到处都有摄像头和便装警察,侯涅生只能带黑夜瞬移到一个非常偏僻的位置,偏僻到连打车都到加很多钱才会有司机来的地步。 二人站在荒郊野岭等了半小时才等到出租车过来,等开入市区时,已经能感受到朦胧的橙光了。 黎明要来了。 另一边,定好集合点后,颜司和萧问远是最先到达的。 因为霍斩兰挂电话前还说了一嘴,集合点那边要有早饭的话,记得帮他买点,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差点就要饿死了。 他们定的集合点很好找,就位于女子监狱和门诊的折中点,这里正好是繁华地段,酒店、饭店、超市......几乎什么都不缺。 不过碍于黎明时分,除了提供住宿的酒店,没几家开门的。 好在不远处有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说实话,因为忙于监控和找人,颜司已经忘记自己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连带萧问远也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萧问远这小祖宗的胃可娇贵着呢,指不定马上就又要犯毛病了,索性拉着萧问远一起去买点吃的。 拖着不情不愿的萧问远站在便利店门口时,颜司问:“萧问远,你吃什么?” 萧问远站在门口,笑着吐出一个字:“烟。” 颜司:“......” 什么时候抽不好,非在霍队来之前抽,这不是诚心惹事吗?! 见颜司没有要买烟的意思,萧问远又挑衅道:“颜司,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行,给你买,一天到晚的,非要去成心找打。”颜司走进便利店,片刻后又走出来,朝萧问远丢了包烟和打火机过去,“两根,赶紧抽,抽完直接全扔了,不然你就等着真挨揍吧。” 说完,他就继续进到便利店里买早饭了。 萧问远接过烟和打火机,将打火机直接装进口袋里,又拆开烟盒,拿了根烟出来叼着,似乎没有要点燃的意思。 他靠在墙上,侧目朝便利店里面望去,借着玻璃门看颜司和柜台店员交流的身影,正巧此时有人进店,伴随自动门的开合,他也听清了对话的内容。 大致是说热的早点现在有什么,还有包子,最好是纯肉的,加热柜台能热多少热多少,他全买了而且可以等。 萧问远收回视线,叼着烟含糊地嘀咕道:“买那多肉包子干嘛,贿赂霍队啊,他可不比我好糊弄......” 他又咬了几下烟嘴,眉头轻微蹙下,而后眼帘不自觉地垂下,看起来有些困倦却又只能强忍着打起精神,极具攻击性的气质里也就此掺杂了几分散漫。 他确实是累了,昼夜不停地使用异能,把整个盛元都翻了几遍来找人,到了连地图都背下来的地步,哪怕是精神型的也有点撑不住了。 于是,萧问远的眼帘垂得更低了,处于一种半寐半醒的状态,但他的警惕性又极高,只要有半点风吹草动靠近自己,就会立刻抬眼看过去。 然而打量的视线没有声音,精神过于疲倦的萧问远并未察觉到对面的星级酒店里有人正在看自己。 那是一道无比好奇的视线,却又小心翼翼的,像胆小的鱼儿藏在水面下,偶尔探出一下脑袋又立马缩回水下。 星级酒店的二楼就餐区,自助早餐在傅大小姐的砸钱下,提前一小时就开始了,明明只有几个人,却比以往更加豪华和丰盛。 章文韶拿了些典型的中式早餐面点,看到另一边琳琅满目又极致精美的西点后,轻轻摇了摇头,“不愧是资本家,都是些有钱人的精致主义。” 他端着盘子走到靠窗的餐桌前坐下来,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陈荣,存了一点侥幸地问:“你联系上侯影帝了?他......” “联系不上,一般这种情况,只能等老板主动联系我。”陈荣摇了摇头,“而且老板都提前打过招呼了,你把他手机打爆了他也不会回的。” 章文韶:“......” 你怎么知道我给影帝发了几百条信息,结果没一个回信呢。 事实上,侯涅生无视消息、玩失踪的能力整个娱乐圈都有目共睹,只要他想,没人能联系到他。 章文韶亲身验证不知多少次后,只能无奈换个方向继续打听,总归是不死心放侯涅生不参加后续的电影活动,“那你知道侯影帝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陈荣再次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祖籍是哪里人?” “不知道,但常住的就是兴海的那套房子,章导你以前也去过。” “那他家庭状况呢?父母是干什么,有关系比较好的亲戚吗?” “不知道。” “年纪呢?”章文韶不可置信道,“他真实年纪你总该知道了吧?!” 出道至今,侯涅生的容貌从未变过,也因此他的真实年纪也经常被人议论和猜测。 陈荣再次摇摇头,吐出那熟悉的三个字,“不知道。” 终于,章文韶忍无可忍地发出灵魂质问:“关于侯影帝,陈荣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啊?!” 陈荣沉默片刻,飞速回顾这十几年来的经纪人生涯,道:“跟你差不多,但联系人方面比你容易点。” 章文韶:“......” 见过不少花瓶艺人,但头一次见花瓶经纪人。 他气愤地塞了两口花卷,噎得又一口气喝了整杯豆浆,最后喘了两口气,才道:“那就按照之前说好的,等影帝忙完了,联系你了,你就立马告诉我,然后我再安排或者改行程,可以吧。” 这是侯涅生那晚打完电话消失后,章文韶紧急定下的安排,除了五一假期当天的盛元首映会,他们还有其他几个热门城市要跑,所以只能几人先去走行程,然后等侯涅生忙完了再过来汇合。 可如果侯涅生这个人气主演一旦长时间缺席,电影热度难免会下降,章文韶心有不甘才会这般询问。 陈荣对这个安排倒是无所谓,反正这酒店里电脑什么都有,而且自家老板走得匆忙,行李之类的都没带走,他索性直接把房间又续了半个月,就当是换个地方继续摆烂打游戏了。 他现在对人生已经看得很开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可以当个咸鱼十几年如一日地随意摆烂。 现在会出现在用餐区,纯粹是因为章文韶等人今天上午的飞机,吃过早饭他们就要去机场转战其他城市了,他被迫下来听章导再唠叨和强调几句,顺便吃顿豪华早饭,然后就可以回房间仰头睡大觉了。 本来被章文韶强制拖下来的时候,陈荣还不情愿,毕竟他刚通宵打完游戏且战绩惨烈,但现在..... 陈荣心不在焉地听着章文韶人到中年的碎碎念,低着头故作困倦,又时不时朝玻璃窗外看两眼,看向对面便利店门口的青年。 青年黑衬衫,黑裤子,连鞋子都是黑色的,又因为俯视的关系,让他本就优渥的身材比例变得更加完美,英俊的五官也显得越发端正和出挑,还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眼皮上,搭配略显疲倦的神情,将眉眼间的攻击性弱化,不再那般尖锐和锋芒毕露。 在黎明越发璀璨的辉光中,青年冷峻的面容也越发柔和,纯黑的衣衫也染上朝气与生机,困倦和警惕的假寐都变得睡眼惺忪,只剩他叼在唇齿间未点燃的香烟透露着桀骜与叛逆。 明明就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他在娱乐圈里也不是没见过帅哥的,但陈荣就是忍不住多看几眼,而且看得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一样。 好在那每当有人经过都会抬眼的青年没有发现自己,但偷瞄的次数多了,章文韶却发现了,“陈荣,你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陈荣被章文韶的声音惊得差点跳起来。 章文韶又喝了口温热的豆浆,视线不觉得往陈荣刚偷瞄的地方斜去,于是也看到了对面便利店门口的青年。 “刚刚就是在看那个人啊。”他收回视线,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用专业的眼光点评一番,“小伙子挺帅的,身材也挺好,就是看着有点凶,感觉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而且......” 章文韶怕看错了,又眯眯眼定睛看过去,“抽烟可不是个好习惯,不说脾气怎么样,你要收了他当艺人的话,戒烟是个麻烦事。” 侯涅生要开工作室的事在圈内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陈荣之前在网上也因为这事闹出过笑话,章文韶以为他又有了招人的心思才会这般调侃,谁想陈荣低低地回了句“他没抽烟,只是叼着而已。” 像是在帮对方辩解似的。 章文韶敏锐地发现不对劲,“你跟对面那小帅哥认识?” “不认识。”陈荣回道。 章文韶追问起来,“那你帮个陌生人解释什么啊?” “我.......”陈荣又小心翼翼地看过去,“我就是觉得好奇,想多看他几眼而已。” 章文韶眉毛一挑,立马坐到陈荣旁边,动作快得不像一个四十出头的人,然而还不等说什么,便利店里又出来个很好看的青年,手里还拎着两大袋塞满满的肉包子。 这好看青年的衣着和黑衬衫青年的很是类似,仅是衬衫的颜色换成了红色而已。 章文韶刚猜两人是不是认识,他就看到黑衬衫的帅气青年将一直叼在嘴边的烟丢到垃圾桶里,和红衬衫的好看青年嬉笑打闹般说着什么,又在后者抬手后,略显不情愿地接过一个包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章文韶趁陈荣不注意,揽过他的肩膀,吓得陈荣差点又跳起来,“章导,你干什么,差点吓死我了。” 章文韶不答反问:“那红衬衫的青年好看吗?” 陈荣回答道:“好看。” 章文韶又问:“那你想多看他几眼吗?” 陈荣摇了摇头,如实回答:“不.....不想。” “这就对了嘛,我一听就是这种情况,你说你多大年纪了,怎么这都不懂呢,当花瓶也不能这么花瓶啊。”章文韶用一副过来人老大哥的口吻道,“你这种情况啊,只能用四个字来概括。” “一见钟情。” 四个字,陈荣的脸瞬间烧红了,狡辩般别扭地回道:“章导,你......我......欸,咱俩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 “年纪大怎么了,从古至今,老牛吃嫩草的人少了?”章文韶视线偷摸扫过远处喝咖啡的傅语凝,“一些有钱人家里,那二十岁出头,小几上位的年轻老婆难不成是摆设啊?” “章.....”陈荣依旧是红着脸,“章导,我又不是有钱人。” “你老板是啊。”章文韶故意将声音压低,“你真当你家老板,侯影帝他没背景,没后台吗,我告诉你咱们圈内就属他关系最硬了,凡是想帮着自家小艺人挖他后台的老板啊,该掰的掰,该散的散,那句怎么说来着。“ 章文韶停顿三秒钟,“对,我想起来了,惹了他啊,就等着天凉王破吧。” “可是.....” 章文韶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以前还有人开玩笑说,侯影帝后台是两道通吃的黑老大,这不是纯搞笑吗?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黑老大那种东西,但不管怎么说,肯定稍微沾点就对了。” “这......这跟我......” “我话说难听点,你不介意吧。”都把话题绕到侯涅生身上了,陈荣又是他的经纪人,怎么着章文韶都要象征性问两句。 陈荣终于说了句完整的话,“不介意,章导,你说吧。” “这种背景长大的人啊,心一般都挺狠的,做事也绝,而且极其善于伪装,表面一个样,背地里又是一个样,那人设的反差,差得比圈子里的某些人都大。”章文韶继续低声说道,“当然我说的是一般啊,总有几个特例的,你可别到时候找你家影帝乱嚼舌根哈。” 陈荣心想自家老板要真有这种背景,也绝对是特例的那个,毕竟是要负责洗衣做饭,还会被老婆大清早赶出家门的人。 他又眨了几下眼睛,还是难以将自家老板和章文韶说的形象联系到一起,再加上被勾肩搭背久了也感觉不舒服,忍不住问道:“章导,你绕来绕去,到底想说什么?” 章文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我想说......” “章导,你吃好了吗,差不多该准备走了。”林传薪牵着还在打哈欠的林杨走来,又看了下手表,温声说道:“再迟的话,路上可能就要堵了。” 因为侯涅生有事离开,本来出席完首映会就打算带儿子一起离开的林传薪被章文韶劝留了下来,帮着他们一起跑完剩下的行程。 章文韶扭头应了声,“林影帝啊,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来。” 林传薪显然猜到二人要说悄悄话,应了一声便牵着林杨缓步离开,走前还不忘提醒道:“章导,记得注意时间。” 等人走远后,章文韶低声飞速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老板有钱有背景,还跟个大善人似的把你养成个咸鱼,你放着那么粗的大腿不抱是傻吗?有什么需求就该说说,该求求了,估计没什么他搞不定的东西。” “而且一见钟情后往往就是一定终身,当年的温影后就是被人一见钟情然后搞到手了,现在都年过半百了,还在那里甜甜蜜蜜,如胶似漆,整天微博上秀恩爱发狗粮。”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章文韶抬头瞄了眼对面的便利店,“趁人没走,主动出击,别三十多岁人了,还单纯地跟个没进社会的大学生似的。” 他说完,立马起身抓了个花卷塞嘴里,然后飞速朝就餐区出口跑去。 短短几秒间,座位上就只剩陈荣一人了,他还维持被勾肩搭背的姿势,呆呆地消化章文韶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坐好,再一次小心翼翼朝窗外看去。 第24章 天衡24 两个青年还站在便利店门口,黑衬衫青年已经吃完了包子,代替红衬衫青年拎着两大袋包子,红衬衫青年则拿手机低头发信息。 他们还不时说着什么,显然是关系很好的模样,不说动手动脚,脸上的表情皆是鲜活而有神采,是青年人该有的模样。 没有任何理由,陈荣就是知道对面的黑衬衫青年是【囚】,而且第一眼就知道了,于是反复小心而好奇地看过去。 可惜也只是看过去而已。 他不可能像章导说得那样,直接下楼跑过去跟对方攀谈。 因为【囚】不想见他,倘若没有老板先前的开导,他们之间可能已经连网友都不是了,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去见面呢? 恰好陈荣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烦恼这种东西永远不可能长时间在他心底停留,于是他又看了几眼,然后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起身缓步离开。 几分钟后,陈荣端着一盘吃的风风火火地跑回来,重新坐回座位上,继续悄咪咪地看过去。 刚刚光顾着看【囚】了,差点就饿死他了。 陈荣塞了口小面包,腮帮变得鼓鼓的,又时不时扭头看向对面,【囚】似乎在等人,和他的搭档一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囚】也确实骗自己,跟他说得一样,行动自由,不受监禁,可他似乎是忙了很久,肯定通宵了几夜才会困成那样,以至于靠在墙边都能阖着眼皮休息。 但他和自己聊天时又不太一样,他的脾气好像也有点差,跟打游戏喷人时差不多,让他的搭档经常说着说着就抬起手来,一副像是要打人的模样。 过去只存在于想象里表情、动作、乃至容颜都走进了现实。 陈荣小口塞了一点香蕉布朗尼,甜的,非常甜,而且入口即化,但抿过之后除了甜味,什么都没留下。 他舔了舔唇,又忍不住塞了一口,继而由衷地感慨自己还真是......出奇的幸运啊。 他依旧看得小心翼翼,但不知不觉间,就餐区的人多了起来,而他盘子里的早饭也吃完了。 他撑得厉害,终于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借口了。 陈荣拍了拍手,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起身时又最后一次朝对面看去。 碰巧【囚】等的人也到了,那是一个个头很高男人,肌肉有些壮硕,头发微长还有些凌乱,眉眼间带了几分不爽或者不耐烦。 三人见了面,一副要吵起来动手的模样,但最终没有动手,甚至也没有吵起来,似乎就是这般吵闹的相处模式。 陈荣松了口气,打算彻底离开,但高个头的男人却突然抬眼看过来,黄褐色的眼眸凶得厉害,显然是因为自己盯着他们看而生气。 本就是偷看的锦鲤果然被吓到了,他逃跑似的飞速离开。 便利店门口,颜司察觉霍斩兰的动作,问:“霍队,怎么了?” 因为萧问远身上的浅淡烟味,霍斩兰不爽 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他收回视线,像教官一样训斥起来,“你们俩,现在警惕性都这么差了吗?!这里站这么久就没察觉到对面有人在看自己?” “用脑过度,提不起精神。”萧问远有些困倦地回道,“霍队,不是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能二十四小时精力充沛,随时做好拆家打架的准备。” 霍斩兰眉头一挑,就差举起拳头了,“萧问远,你要我重新跟你算一下,你刚抽烟的事吗?” “你有证据吗?”萧问远的语气十分敷衍,“刚旁边站了个人,那人抽的烟,我顺带闻点不行吗?”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了,颜司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包子堵在霍斩兰嘴里,“霍队,吃饭,两袋子都是你的,再说了,看就看呗,长得好看还不让人看了啊。” 塞完包子后,他维持着抬手的动作,无声警告萧问远。 果不其然,萧问远也乖乖闭嘴了,但他看向对面的星级酒店,视线落在霍斩兰刚瞪人的位置上。 看到空荡荡的座位时,他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烦躁,以至于朝颜司挑衅般问道:“颜司,许明渊还没到吗?” 饶是颜司也乍一下不懂这小祖宗又犯什么病了,冷声回道:“我怎么知道,你要嫌困,就去对面酒店开个房睡觉去,我掏钱,总套行不?” 萧问远立马拒绝,“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颜司也被气到了,“真想让那锦鲤看看你的真实嘴脸。” 提到陈荣,萧问远更加烦躁了,“颜司,闭嘴。” 这是颜司第一次搞不懂萧问远到底怎么了,怼了句“莫名其妙”也再懒得说什么,又掏出手机给许明渊发了条短信问他到哪了。 太阳早就彻底升起了,交替过后的白日快速回了两字,【堵车。】 他按下锁屏键,安静坐在座位上,没有半点堵车的焦躁,静静看着前方一动不动的车海。 侯涅生也同样如此,一言不发又眸光平静地坐在白日旁边,就是时不时看向窗外的视线会落在白日身上。 两人都很安静,最不耐烦的反而是开车的司机,他怼着方向盘,骂骂咧咧,“这群人是不是有病啊,哪有人为玩景点早上五点出门排队啊!” “妈的,操,堵死我了!” “十分钟了!给我动一动啊!” ...... 得益于旅游高峰期,人人都想早点玩,都不想排长队,都早早出门的共通思想,许明渊和侯涅生在出租车里堵了一个多小时。 要不是还剩两公里时,两人主动下车步行,估计还要再堵上一个小时。 霍斩兰本就看侯涅生不爽,见到他们走来时,更是手上拿着两透明塑料袋,眼神凶恶无比,那架势像恨不得将塑料袋当麻袋用,然后套侯涅生头上,给他光天化日下直接暴打一顿。 最后是白日挡在侯涅生面前,颜司将霍斩兰手上的塑料袋收走,以防万一直接电成了粉末,一切才得以终止。 曾经颜司以为自己和萧问远已经算看不对眼的半个冤家了,直到今天,他看到霍队和这个酆元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看不对眼的冤家。 他们彼此间不爽成什么样呢,无论对错,反正总要呛对方几句,不能打起来归不能打起来,但火药味永远弥漫在两人中间。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狼崽子和装神弄鬼的家养小宠物,这两个称呼,颜司一路上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问白日,“你不怕他俩打起来?”然后得到一句肯定答复的“酆元不会。” 颜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问白日,好像是潜意识行为,打心底里认定白日能管住酆元。 到最后,反而是萧问远忍受不了颜司老妈子似的行为,将人拽到离白日三人稍远的位置,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见,指着霍斩兰低声道:“你觉得霍队这种状态像什么?” “像什么?”颜司反问。 萧问远道:“猛兽领地受到另一个猛兽的侵犯和威胁,但不能直接打一架决出高下,只能龇牙咧嘴,朝对方凶巴巴,象征性地吼两句。” 有些动物型异能者领地意识确实挺强的,而且彼此间一个对眼就知道对方是动物型的,霍斩兰和岑琛就是这类的典型。 颜司还记得霍队和双胞胎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霍斩兰和岑琛话都没说就打了起来,拉都拉不住的那种,打到最后两人还全变成了动物形态,等贝岑烟赶过来时,二人已经弄得满地是狼毛和白羽了。 那天,颜司看到双胞胎连着霍队,三人一起挨了顿打。 岑憬会挨打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只是明面上没出手而已,背地里一直偷摸用黑棘帮弟弟使坏。 挨打结束后,岑憬也被迫变成动物形态拔了一堆短毛下来,然后混着岑琛的白羽做了个马甲穿在霍斩兰身上。 同样的,霍斩兰的狼毛也做了两件马甲穿在双胞胎身上,因为需要做两件,他毛都要被剃秃了,好几个月的时间都是打死不变狼形。 双胞胎和霍斩兰就这这样穿着有对方气味的马甲,套了整整三个月才接受彼此要处在同一地盘的事实。 那时的事情颜司印象深刻,现在被萧问远一提点就恍然大悟,好像还真是这样啊。 他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侯涅生身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萧问远,你觉得这酆元是什么动物啊?” 萧问远视线也落到侯涅生身上,“能让霍队凶成这样,肯定是什么大型.......” 不等说完,前面的二人又掐嘴架掐了起来,他和颜司看到那酆元掐着掐着在白日一个眼神后,不动神色地往旁边移了分毫,正好站在白日稍后的位置,借由白日遮住了霍斩兰极度不爽的视线。 酆元的动作幅度非常小,要不是二人站在后方视线又正好落在他身上根本无法察觉他的小动作。 萧问远脸色怪异地低声道:“大型家养小宠物。” 形容很怪异,但又十分贴切。 一个猛兽类动物型异能者,跟另一个猛兽类异能者掐嘴架到要打起来的地步,然后被人用眼神就轻易止住,还装作若无其事,躲到那人的身后去。 看霍斩兰怒气冲冲的样子,对方躲到人身后的表情绝对是挑衅居多。 但比起挑衅和惹事,这个酆元的行为更像是在挑逗和玩乐,似乎隔了很久才发现一样好玩的东西。 某种意义上说,霍斩兰骂得也没错,穿着不合时宜,还喜欢故弄玄虚的家养小宠物。 于是颜司也跟着小声嘀咕:“霍队骂得还挺有道理的。” 偏偏怪也就怪在这里,想把猛兽变成家养小宠物是需要长期驯服的,哪怕是猛兽类的动物型异能者也不例外,但......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酆元跟许明渊也才认识没几天,总不能是被晚上那个人格打服了吧。 萧问远难以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颜司却疑惑片刻就释然了,接受良好到像已经习惯了似的。 他走着走着,还不忘调侃道:“萧问远啊,你说许明渊要不是贝姐那边的人,霍队怕是早就动手了吧。” 萧问远沉默片刻,反问道:“你觉得霍队和酆元谁强?” 这是个好问题,颜司却下意识答道:“酆元。” 两字说完,二人都沉默了。 良久,萧问远道:“颜司,霍队知道你对他这么没信心吗?” 颜司反驳道:“不,我对霍队有百分百的信心。再说了,咱俩的队长,过命的交情,管他是强是弱,精神支持绝对到位。哪怕真打起来了,帮忙耍点小阴招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颜司顿了顿,“我说我刚刚的回答,纯粹是出于直觉,你信吗?” “有没有可能,我才是精神型的。”萧问远有些疲倦,怼人的话语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你那直觉,有时候还不如没有呢,左右两条道,二分之一的概率你都能选错。” 颜司有一定的路痴属性,具体表现在不怎么会看地图这点上,脑子里的感知网常和地图对不上号,以至于每次用平板地图都是萧问远调试好了再给他。 他“切”一声,语气略显不服,“行,不是直觉,就当我下意识感觉行了吧。” “都差不多的东西。”萧问远道,“不过你好像对天衡山的滤镜有点大啊。” “有吗?”颜司挑眉反问。 “有。”萧问远刚想具体列几条出来,前方霍斩兰的怼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你确定你这故弄玄虚的东西没搞错?千万别是胡诌八扯的,这背后关乎了一条人命!” 侯涅生站于白日身侧,拿着碎裂了一个镜片的老花眼镜,淡淡回道:“要是生辰八字没错,这东西的主人也没错,那我的确算的没问题。” 被劫走的医生是个大问题,而李凡香又大概率躲在次空间里,根本无法通过常规途径找到人,讨论起这件事的时候,侯涅生要了女医生的生辰八字,然后又要了女医生的贴身物品。 这些东西早就被警局的人带走当证物了,几人也便刚从警局出来,走在半路上,侯涅生拿着眼镜卜卦似的低语呢喃,净说些几人听不懂的东西,等颜司和萧问远悄无声息落到后面时,他也得出了结论 ——女医生没事,活好好的,而且能活到八十岁。 没有任何根据,也没用任何异能,全靠侯涅生手拿眼镜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霍斩兰就是不想怼人也不得不怼,听到侯涅生的回答便再次怼道:“你确定你这没有根据的东西真的能信?!” “当然,我还能算你的呢,别说今生了,前世也能给你算明白。”侯涅生眼皮子抬眼不抬,口中下意识低语两句,“都挺惨的,前世你要啥没啥,自己孤独终老不说,还得免费给别人养老婆,今生的话,小时候爹妈不疼,遭人厌弃,生活苦楚,流离失所,往后.....” 在霍斩兰越发凶恶的目光中,侯涅生顿了顿,改口问道:“还要我继续再说吗?” 撇去前世,霍斩兰今生十六岁以前的故事就被侯涅生用十六个字简单概括了,而颜司和萧问远也知道他以前的事情,眼下他这故弄玄虚的法子似乎也由不得众人不信了。 “故弄玄虚。”霍斩兰烦躁地快步朝前走去,“勉强信你一回,赶紧走了,先回分局商量具体对策。” 他的脚步极快,不一会儿就将其余人都甩在了后面,在街道堵车的滴鸣中,连他们的说话声都变得有些模糊,但听到问话的声音和内容时,他陡然停下了脚步。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萧问远道,“别光说些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往后呢,往后他会怎么样?” “要还是很糟糕呢?”侯涅生问。 萧问远答道:“能算就能改,老天不给改就自己改。” 回答非常嚣张,但侯涅生却没有什么怒意,目光在萧问远和颜司身上飞速扫过,又看了眼前方只剩影子的霍斩兰,最后他抬眼看向明媚灿烂的太阳,淡淡回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最糟的日子,你们已经熬过去了。” 几人皆是一愣,似乎在诧异这酆元怎么一下子说话变好听了呢? 或许是错觉,他们好像还从酆元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一丝笑意。 笑意很淡却发自内心,生于灵魂,引人共鸣。 白日看着侯涅生,视线落于他颈间,黑曜石般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烁一瞬。 此时侯涅生有点不一样,他好像很开心...… 应该是这种感情。 白日没来由地这般觉得,但他又想不明白为什么。 其余三人也皆是不明缘由,这酆元除了故弄玄虚,性格也飘忽不定,着实让人搞不懂。 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想法,他拿着眼镜在手中把玩般晃动两下,显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催促的语调也不急不慌,甚至还有几分开玩笑的意思。 “几位都走快点吧,赶紧商讨出个对策来,我只是算到人能活到八十,但活着的方式有很多种,缺胳膊少腿也算一种。” 除白日外的三人:“......” 莫名其妙的家养小动物。 第25章 天衡25 得益于侯涅生恐吓般的催促方式,几人用最快速度赶到盛元分局,跟牧怀琴一起商量着对策。 侯涅生的大杂烩异能里并没有空间能力,也因此他能从次空间内部强行破开,却无法从外部强行进去,除非像在延山私人会馆时一样,处在极近距离下他才能感受到次空间,从而确定极乐之地的存在。 但即便是发现了,侯涅生也必须遵守次空间的进入规则。 换言之,只要李凡香一直躲在次空间里面,侯涅生都拿她一点办法没有,更何况是现在在座的其他人。 牧怀琴站在白板面前负责书写方案,而其余几人坐在方桌的四边,一人一派,谁也不帮,说一个方案,另外两人就快速否定。 至于为什么是两人,则因为侯涅生全程听得较多,但没怎么开口参加讨论,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白日坐在他旁边,二是他想不通李凡香身后之人的目的。 且不说对方为什么没有控制住何蕊,李凡香的复仇路线也让侯涅生摸不着头绪。 对方不会以为几十天速成,靠杀人数量和夺取异能堆积起来的吞噬异能者,就能比得过管理局内在前线搏杀又几经生死的异能者吧? 甚至李凡香还比侯涅生预估的要弱了好几倍,要不是有靠血祭异能而获得的强悍身体,怕是当场就被霍斩兰解决掉了。 如果是要让第二张嘴反向操纵李凡香,那压根就不需要专门在市区犯罪,把她暴露到跑到管理局眼皮子底下。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突然,颜司看向两人,“许明渊,你和酆元就没什么想法吗?” 颜司的提议基本都有些坑队友的成分在里面,于是每次刚说完就被霍斩兰和萧问远直接拒绝掉。 在被否定不知道多少次后,颜司终于忍无可忍地将问题抛向侯涅生和许明渊。 他胳膊撑在桌子上就没放下来过,长久间散漫慵懒的眼皮也抬了上去,因着困倦和白炽灯的照射,眼尾尖尖还染了点点红。 明明是咬牙切齿的愤怒模样,却无端给人一种被欺负后迫切找人撑腰的错觉。 但无人在意颜司这零丁的错觉,他们目光都落到坐在桌子一边的侯涅生和许明渊身上。 实际上,侯涅生和许明渊确实没怎么参加过讨论,一个只有问到关于异能的问题才会开口解答,另一个直接全程当个旁听,总归都是没发表过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在其余几人的目光下,侯涅生眸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彩,只听他淡淡开口:“想法挺有意思的,有一定的可行性。” 话音落下,连颜司自己都愣住了,他只是随口一问转移下火力而已,没想这酆元居然还真的回答他了,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还在站在自己这边的。 搞不懂,完全搞不懂,莫名其妙的家养小宠物。 “至于我的话......”侯涅生平淡的话语将几人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没什么想法,事实上,只要李凡香继续躲在次空间里,多完美的作战计划都没有执行的可能,而且我想不明白李凡香背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众人的讨论重心被成功转移,但没过多久就再次陷入僵局。 良久,牧怀琴问:“酆元,你能算人生死命数,就不能......” 不等牧怀琴说完,侯涅生先一步回道:“生死是定数,而活着是变数,变数是算不出明确答案的。” 霍斩兰又象征性怼道:“你不是能看到什么命运的轨迹吗?看看那李凡香的不就知道答案了?” 侯涅生同样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小狼崽子,你也说了是看,人都不在这里,我拿什么看?” 萧问远插嘴道:“反正你俩都是动物型的,嗅觉应该都挺好的,要不就当比赛了,看谁能先找......” “萧问远,你找打是吧?”霍斩兰用眼神剜了萧问远一刀。 侯涅生第一次认同了霍斩兰的话,“成天想不开的做作刺猬,果然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弄死自己。” “做作刺猬?”颜司小声念叨一遍,又抬着手,朝萧问远挑衅地看了一眼·,“形容还挺贴切的,是吧,小没良心的东西。” 萧问远愤怒地踹了下地板,“贴切个大头鬼,都他妈讨论正事去!” 霍斩兰也炸毛了,“萧问远,你大爷的,是你先挑的事!” 颜司胳膊离开桌子,他的椅子带滚轮,直接坐在椅子上往后滑去,贴在墙角后又打了个哈欠,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侯涅生则将手伸出来,卡着众人的视觉死角将桌子提前按住,没什么别的意思,单纯是白日这次坐的位置离桌角较近。 不远处的牧怀琴:“......” 她无奈摇摇头又过度心累地感叹,怎么又开始了。 某种意义上说,贝岑烟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三队里面基本都是刺头,一旦将人聚到了一块,他们说着说着就能吵起来。 虽说不至于发展成打群架,但掀桌子和踹椅子却是肯定的。 他们商量了几小时,商量到了中午,对策没商量出来不说,已经换了三个会议室,坏了三张桌子和五个椅子,再这么继续下去,这个会议室怕是也要毁了。 不出所料,霍斩兰已经做出掀桌子的动作,眨眼间手就要碰到桌子了。 突然,“砰”一声,会议室的房门先一步被大力推开了,尤晓焦急大喊道:“组长!出大事了!” 会议室里,众人一齐朝尤晓看去,表情还各不相同,牧怀琴是看救星的表情,白日和侯涅生是面无表情,颜司则略显遗憾,剩余两个又满脸不爽。 尤晓的慌张瞬间定格在脸上,片刻之后才结结巴巴道:“要.....要不,你们继......继续?” 牧怀琴率先开口,她如释重负地说道:“尤晓,出什么事了。” “李.....李凡香联络警局了!” 几乎是刚说完,会议室立马回归原样,几人再没有半点要掀桌子和看热闹的架势,霍斩兰率先开口,声音也冷得可怕,“说吧,李凡香想用人质交换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饶是情况紧急,尤晓的语气还是有些诧异。 “除了用人质换取自我利益,还有别的可能吗?”萧问远跷起二郎腿,“她想要什么,医疗,活路,还是别的什么,总不会想用人质换界桥村那些女人的命吧?” 颜司紧跟着道:“哪怕被第二张嘴控制也不至于这么异想天开吧,用一个人的命换......” “不是一个人。”尤晓打断颜司的话,再一次被几人略带攻击性的目光集火后,他紧张地吞了两下水口才道:“是......是悦澜国际六层以上,所有人的命。” 牧怀琴手中的笔掉到地上,“啪嗒”一声,在极静的会议室里掀起惊涛骇浪。 “她的诉求呢?”侯涅生抢先开口,声音如他和众人初见般冷傲,冷得有些空灵,但却让尤晓立刻冷静下来。 “三小时,她要界桥村余下的所有村民。” 回答不出众人所料,可尤晓又深吸一口气,语气无比凝重,“包括苗翠芹、毕文山那些在界桥村事件里抓获的异能者。” 在众人夹杂杀意的骇人目光中,尤晓又打了个激灵才继续说道:“李凡香说她只给我们三小时的时间,在此期间她随便我们可以采取行动,但是要是惹火了她,让她不小心用右手伤了什么人的话,结局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无怪尤晓这般紧张,除了牧怀琴,在场没一个是好惹的,甚至脾气一个比一个差,某种意义上和他们处在同一空间里,比出外勤的压力还要大。 因为李凡香过于嚣张的威胁,众人沉默着一言不发,脸色也是愈发难看。 片刻之后,侯涅生率先打破沉默的僵局,“搞了半天原来要的是这个啊。” 他的语气没有半点该有的严肃,反而是种久逢知己的兴奋。 众人听他用类似过来人的口吻点评道:“挺有意思的想法,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吞噬异能还有这种用法呢。” 众人:“?!” 你这种奇怪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霍斩兰挑眉不耐烦道:“故弄玄虚,要说就快点说!” 萧问远身子朝颜司的斜去,小声道:“颜司,天衡山也收不良分子吗?” “不知道,我又不是天衡山的,我哪知道这种事情。”颜司同样低声回道,“但看样子估计是的,而且酆元的前科似乎还不小。” 白日手指轻轻戳了下侯涅生的手肘,淡淡开口:“酆元。” 被警告后,侯涅生的语气重回平淡,“吞噬可以夺取其他异能者的异能并由第二张嘴来操纵和使用,换个思路想,李凡香本身不就是个存储异能的容器吗?” “不说其他类型的异能如何,恶型血祭异能,特殊型空间异能,还有恶型镜像异能,每一个都是极度危险的存在。” “让李凡香以复仇之名,成为各种异能的集合体,而且因为成长经历和第二张嘴的存在,她会是个非常强大的打手和存储工具。” “剥离,置换,抽取。” 侯涅生摊开手,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着残忍而冰冷的可怕假设。 “随便找到其中一个异能者加以利用,都能用李凡香第二张嘴所存储的异能创作出一支强大的异能者军团,这不比让普通人历经生死觉醒成异能者,再一步步变强来得快多了?” 没人知道侯涅生是如何通过人质威胁这一步又接连想到后面这么多步的。 且不管这个猜测是真是假,李凡香的事情一旦处理不好,不说异能者的存在有概率暴露于世,管理局还很可能面对一支强大而危险的异能者军团。 真要这样,说是天下大乱也不为过。 明明是万分凶险的局面,霍斩兰却笑了起来,黄褐色的眼眸因为兴奋而亮得可怕,“有意思,只不过做梦也要有个限度吧。” 萧问远也低低地笑起来,积压起来的倦意也在此刻一扫而空,“说实话,我还期待见到那样的一个异能者军团的。” 谁不喜欢自己手底下的傀儡强大无比呢? 颜司用指尖敲了敲桌子,随口道:“我们这发言是不是有点太反派了啊?” 牧怀琴和尤晓:“......” 原来你们还知道这点啊。 牧怀琴来不及纠结这几人到底是如何直接肯定酆元的猜测的,反正有个霍斩兰,她早该习惯这些人脑子里不时蹦出来的疯狂想法了。 她适时轻咳一声打断众人越发危险的思想,又道:“尤晓。” “哦哦。”尤晓立刻反应过来,他差点就忘自己是来干嘛的了,当即补充道:“组长,宗队长已经带人去悦澜国际,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我们......” “我们现在也过去。”牧怀琴道,“尤晓,以防万一,你先带我过去和宗队长汇合。” 尤晓点了点头,抬脚朝牧怀琴的方向走了两步。 在两人只差一截手臂的距离时,尤晓停了下来,和牧怀琴同时消失不见。 侯涅生:“......”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身体城堡内的黑夜:“??” 尤晓不是瞬移异能者吗?! 为什么他带人瞬移不需要身体接触啊?! 黑夜瞬间反应过来什么,坐起来大声骂道:“操你妈的!侯涅生!你又在那里骗我!亏得我还那么信你!” 侯涅生估摸黑夜现在肯定在骂自己,但好在现在是白日掌控身体,而白日不会在意这些小....... 白日视线落在侯涅生颈间,停顿片刻后,便抬眼直勾勾地盯着侯涅生。 人是有欲望的,而随着欲望被不断满足,人只会变得越发贪婪。 白日也不例外,当干涸荒芜的内心世界淋过了甘雨,他越发渴望知晓和体会曾经只活跃于书本文字上的各种感情。 与侯涅生四目相对之后,白日唇瓣轻轻开合,无声地咬了几个字。 咬字时他应该是笑着的,哪怕弧度很小也让他唇瓣弯曲的弧度变得流畅鲜活,鲜活到让头顶的白炽灯都染上了温暖,成了暖色的阳光。 侯涅生是懂唇语的,他看到白日说 ——小骗子。 一瞬间他便知晓白日明白了自己小心思的。 对方在意也在乎,但同样乐意放纵。 侯涅生笑了起来,是戴了口罩都无法遮掩的无声笑意,眼眸明艳,眼尾上扬,似乎欢喜得厉害。 “二位......”颜司站在门口,像是早已习惯般,接受良好地提醒道:“虽然看对眼了是好事,但看在紧急任务的份上,就别继续深情对视了呗。” 侯涅生:“......” 真是一如既往地煞风景。 第26章 天衡26 虽说侯涅生有瞬移异能,但他压根不可能当这么多人面使用,只能跟着白日还有颜司挤在后排座上,好在车子足够宽敞,完全不会显得拥挤。 飙车技术最好的萧问远负责开车,而个子最高的霍斩兰则坐在副驾驶座上,又开了个急转弯后,他忍无可忍道:“萧问远!你敢不敢开得稳一点!” 正午时分的盛元堵得厉害,而萧问远差不多将盛元地图都背下来了,在现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他直接看都不看大路,尽找那些七拐八拐的小道走。 速度快是快,但就是人晕得厉害,再加上霍斩兰已经濒临晕车的边缘了。 萧问远没有说话,用猛踩油门和猛转方向盘的实际行动告诉霍斩兰——不能。 后座上颜司也没有闲着,他用手机登陆了管理局的内网,任务公告的置顶第一条就是牧怀琴刚发的关于李凡香的紧急事件,但该任务还处在审核状态。 没有总局的行动批文,其他分局还好说,但别的部门就不会轻易配合任务了。 颜司又刷新了几次手机界面,“切”一声,略显烦躁地说:“总局那边是怎么想的,都标了是紧急事件,还在审核上磨磨唧唧的。” 霍斩兰忍着想吐的欲望,回道:“正常,现在总局换了董睿安当局长,一群人什么正事都不干,就在那里想着捞钱和搞两派对立,说不定原来的审核员都给换成某个一点用都没有的关系户了。” “审核员是不可能换的。”萧问远边打方向盘边道,“端木随那家伙不可能让这种重要位置被一群没用的垃圾随意顶替的,有人敢换,他就敢动手,大不了再来一次。” 总局的特殊行动队还没有分成三个队伍的时候,只有一个总队队长,而分成三队后,这个总队队长也默认由一队队长担任。 换言之,端木随或许不是最强的队长,但一定是权力最大的队长。 再加上端木家本身的背景,端木随在总局可以说是权力最大的异能者了,在很多关于异能者的调配上,他的权力甚至大过了总局局长董睿安。 例如一开始,霍斩兰下放兴海分局不成被改到珠省分局时,他要求必须下放分局必须离总局近点,总局高层却驳回了他的想法。 双方僵持之际,是端木随将他改到了珺省分局,而且还是几句话完事的那种。 在董睿安上位后,很多位置被无用之人顶替,但一些关乎异能者生死的文职位置依旧无人敢动,直到去年年底异能者心理评测顾问的位置被人强行换掉,换成了一个空有文凭的年轻人,还是一看就是靠背景进来的那种。 当时颜司和萧问远正好回到总局,也便见识到了端木随的雷霆手段。 不说刚塞进来的心理评测顾问被强行换掉了,连他的后台,还有一系列琐碎的小职位也全被换掉了,只要是和异能者相关的职位,都禁止任何夹杂私人背景的家伙加入。 那件事情说成总局的一场大洗牌也不为过,让总局过年时的气氛都无比低沉。 虽说因为端木随一人独挑整个总局高层的行为,直接导致局内普通人和异能者对立的局面彻底恶化,但没几个异能者在乎这点小事,而且有三队的一群刺头在,对方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 虽说颜司不明白大家同为异能者怎么端木随的权利就这么大,但他只要想起那时的场面还觉得畅快和过瘾,“道理是个道理,但是......” 他又刷新两下界面,下面牧怀琴和其他一些在线的异能者外勤也在问这种紧急情况为什么还在审核。 颜司看着还停在审核的任务界面,无奈道:“还没同意呢,这也太慢了吧。” “手机借我用下。”侯涅生朝颜司伸出手。 颜司嘟囔一句“干嘛”就将手机递给侯涅生了。 只见侯涅生手指在颜司手机上点了两下,似乎发了什么东西出去,而后就将手机还了回去。 侯涅生完全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颜司接过手机就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停在管理局的私人聊天界面,聊天对象正是他们刚谈论的端木随,聊天内容只有一句话。 【任务公告第一条立刻同意。】 也不知道侯涅生是怎么打出来的,这句话后面还跟了个颜司看不懂的类似龙形的图样。 信息发出去一分钟左右,颜司又刷新了一次官网,任务界面赫然变成了同意状态,紧接着各部门的调动文书也跟着批了下来。 效率快到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步,能做到这种事的只可能是端木随,而且是他绕过总局一些高层亲自下的批文。 “你认识端木随?”颜司不可思议地问。 不等侯涅生回答,他又故作玩笑地说道:“酆元,你面子挺大啊,端木随那家伙都能被你使唤动。”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管理局总局特殊行动队一队队长,还是权力如此之大的队长,居然会听天衡山的话。 车内的气氛一瞬间冷了起来,连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有种风暴将起的可怕危机感。 侯涅生像是察觉不到般淡淡说道:“端木一脉世代忠于天衡山,忠于天衡府君,而端木随也是端木家内少数由府君亲自教养的存在。” 亲自教养肯定是假的,毕竟侯涅生光教汪宇航一个就要累死了,但教养过确实是真的。 从端木家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后,侯涅生有四五年的时间都在端木家和天衡山之间来回跑。 其中在端木家的时间偏多,他要负责教育突然担负重任的端木随,还要时不时回天衡山去教育还处在自以为小说主角认知里的汪宇航,顺带处理这小子闯下的幺蛾子。 因为侯涅生这种近乎表态的行为,端木随成了端木家近百年来权力最大的异能者,毕竟背后站着他们的顶头上司。 而现在,侯涅生的言外之意表明了总局特殊行动队一队队长端木随,乃至管理局内所有姓端木的都是天衡山的人。 沉默片刻后,霍斩兰冷声问道:“这种事你随随便便就说出来,不怕我们上报给总局高层吗?” “你们不会。”侯涅生的语气无比笃定。 白日知晓总局不干净的事情,是本就站在侯涅生这边的人。 霍斩兰三人虽说是隶属总局的异能者,但从新局长董睿安上位后,总局里普通人和异能者的两派斗争便越来越明显了。 岑修文作为唯一一个站在异能者派别的普通人副局,能够在现在这种局面还能坐稳副局的位置,就是靠着大部分异能者的支持,再加上端木家的存在这才勉强维持了高层间的平衡。 霍斩兰三人亦是如此,他们和双胞胎、贝岑烟站于统一战线,这种搅混水的事情,尤其是破坏己方阵营和谐的事情,他们压根就不可能去做。 但不会上报总局是一码事,被当面戳穿又是另一码事,霍斩兰不屑地说道:“怎么这次就不故弄玄虚了?” 侯涅生懒得搭理这晕车都不忘挑衅的小狼崽子,继续说道:“最开始管理局和天衡山签订的条款里就有关于端木家的事情,端木家是管理局了解异能的领路人,同样也是管理局的监督者。他们不会身居高位,但必须担以要位,尤其是和异能者相关的职位。” “说通俗点,府君一开始就不觉得管理局会善待异能者,尤其是一些有前科劣迹或能力过于强大的异能者,所以端木家进入管理局是为了最大程度上保证异能者的权利,甚至是基本的生命安全。” 霍斩兰几人没说话,毕竟三人都符合有前科劣迹和能力过于强大的这两个条件,而当年他们的审判团里也确实有端木家的人,担任的还是主审的位置。 若是再往前推一点,少年犯的改造制度也是端木家提出来的,再到往后三队的成立,端木家的人占了大部分的功劳。 霍斩兰几人沉默着不再言语,兜兜转转,要是没有端木家的存在,他们可能早就转世投胎了。 也难怪端木随有这么大的权利,他背后站着的端木家来自天衡山,而他本身是天衡府君亲自教养的存在。 某种意义上说,端木随和这个酆元一样,是可以直接代表天衡府君的存在。 颜司的视线不自觉往侯涅生那边望去,他总觉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良久之后,颜司率先打破沉默的僵局,他问:“你们那府君,既然不放心管理局的做派,为什么还非要让管理局存在呢?” 天衡山早于管理局一千多年,只要他们想,完全可以在管理局成立之前就将其取而代之,自己去做那个代表官方的异能者组织。 “天衡山不归朝野,不奉皇命,承天命而忠太平,不会再成为任何一个国度或王朝的象征。”侯涅生淡淡回道,“再者不是什么人都配入天衡山的。” 萧问远问:“这是你们府君原话?” 侯涅生回道:“原话。” 萧问远又一次猛打方向盘后,笑着说道:“挺嚣张的,不过这作风我还挺喜欢的。” 副驾驶的霍斩兰再次干呕一声,忍无可忍道:“喜欢你大爷的!萧问远!老实开你的车去!” 怼完萧问远,霍斩兰又道:“你们那府君怎么什么都不归,什么也不管,又凡事还要插一脚。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世代效忠这一套啊?” “还有兴海那医院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你们那府君究竟想干什么?!鬼神论,搞信徒,香火供奉,创立神教,自诩为神?!” 不等侯涅生回答,霍斩兰又道:“我警告你,你最好好好回答,上一个搞异教当教主的,现在已经在三队里当动物翻译了。” “府君没有那心思。”侯涅生淡淡回道,“去留由心,生死随己,天命不允君自夺,他只是守着一个永远回不去的故土,等待故人归来和离开的疯子罢了。” 话音落下,白日的视线不自觉朝侯涅生瞥去,落在他颈间时,心弦也跟着颤了颤。 似乎是疼了,但白日无法更加细致地分辨出来,总归是种夹杂了疼痛的不舒服的感情。 他抿了抿唇,沉默地收回了视线。 霍斩兰和颜司也没再说话,仿佛痛感会传染一般,前者干呕的声音消失不见,而后者则低头看着侯涅生发给端木随的龙形纹样,心底总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萧问远一时间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全都沉默下来了。 精神型异能者记忆力好得出奇,萧问远突然发现每次和酆元接触时,霍斩兰和颜司都有几分不对劲,提到天衡府君的时候也是如此。 而这个酆元对外宣称是天衡府君的侍从,可以直接代表府君的意思。 萧问远分了一丝心神借着观后镜打量起了侯涅生。 酆元...… 天衡府君...... 当精神力过于集中时,萧问远的攻击力开始外泄。 外泄的一瞬间,隔着观后镜,他与侯涅生的视线对上了。 对方明明没有说话,萧问远却听到对方的声音,他说:【小刺猬,记得暂时保密,届时有大礼送你。】 萧问远:“!!” 他猛地一脚急刹车。 这一次连颜司都忍不住了,脑子里刚有点思绪全给这急刹车撞角上给撞没了,他吼道:“萧问远!你到底要干嘛?!” 萧问远压下心思的可怕发现,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没事,前面突然有狗跑过来。” 他重新踩下油门,继续朝悦澜国际的方向驶去。 而侯涅生警告过后则侧目看向窗外,整个人仿佛入定般一动不动。 白日抬眼朝侯涅生一眼,刚刚侯涅生似乎偷摸用异能做了什么。 与此同时,侯涅生口中被迫担负重任的端木随正坐在审核员端木浔的电脑桌前,飞速敲击键盘书写着什么。 端木浔和崔玉姝一言不发地站在他身后,直到他敲下回车键,写完最后一份调动文书。 崔玉姝率先开口:“阿随,你不是去吃饭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端木随看着端木浔不问反答:“为什么一个紧急任务,你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来审批。” “我......”端木浔一时语塞。 崔玉姝帮端木浔解释道:“阿随,是我的问题,因为里面涉及了太多危险的异能者罪犯,一旦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建议小浔去找董局再汇报一下。” “人命关天。”端木随说,“他董睿安的命令抵得过千百条人命吗?” 崔玉姝低下头,饱含歉意地说:“抱歉,阿随,是我考虑不周。” “无事。”端木随滑动鼠标的滚轮,再次翻看牧怀琴发来的这份紧急任务,“其实你也没做错,这种类型的突发事件确实是第一次见,给董睿安汇报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低头看了眼事件,“玉姝,你先去吃饭吧,我跟小浔马上就过去。” 崔玉姝看了端木随一眼,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好。” 等崔玉姝关门离开了,端木浔悄咪咪道:“表哥,你突然跑回来,不会是那边来什么吩咐了吧。” 端木随点头,“嗯,府君的命令,让我赶紧把审核给同意了,我要没猜错的话,珺省分局的这个紧急任务,府君应该也在。” “啊?”端木浔惊得嘴巴都变成了o型,眼睛在电脑屏幕上来回乱窜,“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不清楚,走吧,先去吃饭。”端木随起身,转身离开的同时又道:“还有,你别老跟玉姝说家里的事情。” 端木随口中的家事是指端木家的事情,严格算起来,端木家存在时间比天衡山还要长。 即便只有当代家主和当代异能者可以知晓更为久远的异能者历史,但家庭环境摆在这里,耳濡目染下,端木家的孩子知道的东西总归比一般的异能者要多。 端木浔有些不服地嘟囔道:“怎么就不能说了,她还勉强算是咱俩小姨呢,辈分都高了整一倍。” “她不姓端木了,更没有端木家的血。”端木随的语气有些冷,“当年如果不是二爷以死相逼,再加上惊动了府君,你觉得她能活下来吗?” 作为一个世代传承的异能者家族,端木家是个守旧且严厉的家族,因为历史悠久,他们还有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家法与家规。 这套家规与家法是古时的治家之法,并不符合现代法律和价值观,而按照家法,崔玉姝本该在七岁那年被处死。 端木浔被端木随的语气吓到,冷不丁打了个寒颤,“那,表哥你还跟她走那么近?” “我不是守旧古板的人,但族内有的是这种人,谁知道时隔多年,他们会不会再对玉姝做些什么。”端木随道,“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我们不是他们的器物或工具,没理由承受独属于他们的喜怒哀乐。” “有谁.....”端木浔话说一半突然改口,“可是,表哥你现在能这般罩着她,几年以后呢?” 端木随沉默片刻,回道:“所以我说了,别跟玉姝走得太近。” 这个话题显然是触及了端木随的霉头,端木浔明显感觉自家表哥气得厉害,连关门的力道都大了几分。 他轻叹一口气,低头看着电脑上关于李凡香的紧急案件申请,但恍惚之间却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无奈地呢喃道:“如果我再早出生一年就好了,不要一年,几个月也好啊......” 第27章 天衡27 小插曲过后,萧问远的飙车技术依旧给力,众人用最快速度赶到了悦澜国际。 因为一路上地各种急转弯和急刹车,车子刚停下来霍斩兰就立马开门下车,一手撑着车盖忍无可忍地干呕两下。 但凡再来一下,他都能把早饭的包子全吐出来了。 其余几人倒是接受良好,似乎没有半点晕车的迹象,但侯涅生的眉头轻微皱了几下,像是在强行压制什么。 片刻之后,他低语道:“这做作刺猬的车技真烂。” 将他话听得一清二楚的众人:“......” 搞半天,原来你也晕车了啊。 刚下车的萧问远:“......” 天衡府君也会晕车? 此时,宗策和先一步到达的牧怀琴与尤晓也走过来与几人汇合。 说来也是奇怪,李凡香说她挟持了悦澜国际六楼以上的的人当人质,但宗策带人赶到后却发现这里一片安定,甚至因为节假日还超乎往常地热闹。 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着分局的过来,可尤晓与牧怀琴也没看任何问题。 如果是晚上或者偏僻地段还好说,悦澜国际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再加上现在还是白天,哪怕李凡香的威胁电话说可以任由他们行动,但谁敢随便行动呢? 稍有不慎,轻了是舆论压力和暴露异能者的存在,重了的话,成百上千的生命都将在今日死去。 这里的氛围实在太过和谐了,完全不像绑匪挟持大量人质后该有的模样。 霍斩兰干呕几下后,甩了下脑袋,当即进入状态,“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太正常了,我们刚派人跟着人潮进了商场,一开始还好,但上到六楼之后就彻底联系不上了。”牧怀琴的语气有几分无奈,“从他们的汇报来看,一至五楼没有任何异常,但六楼往上......就不得而知了。” 就目前而言,除了李凡香的一通电话和无法联系六层以上这两点,悦澜国际的一切都看起来无比正常。 因为无法和悦澜国际六层以上的人进行沟通,没人知道六层以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换做以往这种挟持人质的事件在颜司几人看来都是小问题。 可光天化日之下,异能者的身份和吞噬异能者的特性反倒让众人束手束脚起来。 连霍斩兰都扯不坏的身体,其他人就更没有保证了,他们无法用那么多的性命去赌。 尤晓破罐子破摔道:“要不干脆让我先上去看看什么情况呗。” 这种事情,尤晓不是第一次做了,很多时候,都是他先瞬移进去探查情况,偷摸探查好了情况然后再商量具体对策。 至少在霍斩兰这个一人赶上整个拆家队的家伙来之前一直是这样。 唯一一次意外就是在救卫简的那次任务上,他不巧被人发现了,后面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是卫简被成功救出来,还觉醒成了异能者。 可惜不知道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卫简觉醒后出现了类似自闭症的症状且只听尤晓一人的话。 迫于无奈之下,一个好好的富家小少爷只能以自闭症的名头被迫加入珺省分局,跟尤晓时时刻刻绑定在了一起。 撇去卫简的那次意外,尤晓的任务生涯还是非常顺利的,换句话说,打架他未必在行,但逃命绝对是第一名。 用瞬移上去,哪怕情况不对,尤晓也能瞬间逃脱,除了有被人看到的概率,几乎是最好的选择了。 从霍斩兰下放到珺省分局后,这个任务流程就被抛到角落去了,牧怀琴差点都忘了好几年前他们是怎么出任务的了。 被尤晓这么一点,她刚想点头答应,侯涅生却先一步抢先开口:“别上去。” 他抬眼盯着悦澜国际的六层位置,眼眸里泛起冰冷的金色光芒,“六层以上的大楼是假的。” 一语激起千层浪,但侯涅生的话又太过让人难以理解,一栋完整的大楼就摆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一半是真的,另一半是假的呢? 情况紧急,霍斩兰也不再针对侯涅生了,何况他没错过对方眸中闪过的金色,这喜欢故弄玄虚的家伙一定是又看到了什么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霍斩兰挑眉问道:“具体说说?” “空间异能。”侯涅生道,“现在我们看到的六层以上的部分只是用异能伪造出来的假象,真正的应该已经被搬到次空间了。” “进入方式,我要没猜错的话.....” 侯涅生话说一半突然止住。 白日心有灵犀般将剩下的话补全,“电梯,五层和六层之间的电梯已经全被李凡香做成次空间的连接通道了。再加上,她还有制造假象的能力,哪怕站在扶梯上普通人也不会有所察觉。” 因为李凡香,管理局所有人都把界桥村的案卷看了一遍,也是知晓极乐之地与外界的联通方式,现在白日一提便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一起。 众人一致默认了这个猜测。 “那现在怎么办?”宗策问。 他前天才知道异能的存在,现在碰到异能者犯罪只能束手无策地和三岁小孩差不多。 颜司和霍斩兰几人对视一眼,三人相处时间到底是久,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颜司率先开口:“直接派人进去抓她,我有办法构建一条私人的通讯线路,只要我还在外面且活好好的,线路就不可能断掉。” 最适合进去抓人的霍斩兰则往后退了一步,开口前视线还不怀好意地飞速扫过侯涅生,“没人能确保李凡香在商场里面而且她见过我的脸,找人这种事不适合我,以往万一我需要留在外面。” 他视线又朝尤晓瞟去,“尤晓也是,他也必须留在外面。” 萧问远沉默片刻,“找人这事我不擅长,而且应该没有哪个异能者愿意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别人来掌控吧。” 要对付异能者,而且还是杂糅了很多异能的恶型异能者,萧问远如果要进去抓人,肯定要操纵几个异能者带进去当打手的。 因此萧问远也被排除在外,宗策一个普通人直接不在考虑范围内,还有一个牧怀琴也不适合上去抓人。 虽说分局负责人虽然也会经过正统训练,但除了刊省分局负责人张弘远和兴海分局负责人贝岑烟,少有真正上外勤一线的。 牧怀琴就是这类型的负责人,再者她本身也不具备找人的能力。 于是和霍斩兰同为动物型异能者的酆元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不说他嗅觉如何,单说他对异能的了解程度和无大事不下山这两点,就足以证明他的强大。 更何况,萧问远还知晓了这人天衡府君的身份,虽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隐藏身份下山,还跟个小宠物似的贴在许明渊边上。 但总归这人足够强大,放他进去准没错。 可说到底,酆元是天衡山的人,管理局不可能彻底相信一个外人,他们必须派一个管理局的人进去。 这个人选不做他想地落在了许明渊身上。 而颜司也适时提议:“酆元,你跟许明渊上去吧,我建议你们最好换个造型。” 他打量着侯涅生这套明显不合时代的着装,道:“尤其是你,酆元,你这身衣服实在是太显眼了,隔了几十米都能注意到。” 霍斩兰也道:“而且你刚上过娱乐热搜,以防不必要的情况,确实该换个造型。” 宗策不太明白天衡山在异能者间的分量,只是觉得这酆元不太好惹,但眼下霍斩兰几人都这么说了,他也便随口提议道:“两个人的话,装情侣的话是最不惹人注意的,还可以随机应变,吵个架就能分头行动了。” 颜司显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眼睛都亮了,“正好酆元是长头发,假发都省了。” 因被宗策插嘴而没来得及说话的萧问远:“......” 我们一开始不是只打算让人露个脸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女装了。 让天衡府君穿女装...... 萧问远已经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顺带还朝侯涅生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说“别看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侯涅生:“......” 就说小狼崽子刚看他的眼神怎么不怀好意呢,搞半天是他们彻底起疑了,想法子要摘他的口罩,要看他的脸呢。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发展成穿女装呢? 片刻功夫,尤晓和牧怀琴也把视线转移到披了酆元马甲的侯涅生身上,说不好奇酆元的长相是肯定不可能的。 单就一双桃花眼来看,长得绝对不丑,再者酆元的头发也确实方便,扮女人可以省去假发套。 牧怀琴见侯涅生沉默地站在原地,试探道:“要不我们就稍微牺牲一下?” 霍斩兰跟着说道:“人命关天,家养小宠物,现在不是你害羞的时候。” 事已成定局,萧问远直接补刀,“女装而已,又不是直接当女人,你怕什么?” 说实在的,他也很好奇这天衡府君到底长什么样。 侯涅生:“......” 穿女装和在一群人面前穿女装还是有区别的。 他想也不想地拒绝,“我不.....” 颜司当即插嘴道:“你们都逼酆元做什么,看不出来人家不愿意吗?” “再说了,你们还没问许明渊的意见呢。”他嘴上这么说,视线却落在了白日身上,散漫的笑容里尽是不怀好意,“许明渊,你怎么看?” 都没给侯涅生阻止的机会,白日平淡地说:“我没问题。” 一个没问题了,现在只剩下另一个了。 颜司再次将问题丢给侯涅生,故作疑惑地问:“对了,酆元,你刚想说什么来着?” 侯涅生:“......” 这散漫无边的坏心眼小狐狸。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当白日视线瞥过来时,侯涅生无奈地彻底坐实了家养小宠物的称号。 只听他话音一转,十分顺畅地改口道:“我说,我不去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府君的命令。” 众人:“......” 知道真相的萧问远:“......” 自己命令自己是吗? 确实挺疯的,至少一般人玩不来。 赶在某个有心人要上来扒他口罩前,侯涅生后退一步,平静地说:“我自己动手就好,等我几分钟。” 转身离开前,他又道:“你们把要用的东西准备好,顺便将苗翠芹等人带过来当备用方案。” 他脚步快到要生风了,又给来不及反应的众人留下一句,“别磨蹭了,时间不等人。” 正午的阳光下,众人皆是惊得只能呆站着,连话都不会说了。 差一点就能摘下侯涅生口罩的颜司最先反应过来,他再一次接受良好地嘟囔道:“我怎么感觉那个酆元好像挺开心啊?” 一句话,众人惊得再次沉默下来。 萧问远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很快又重新闭上了。 管他呢,天衡府君都没意见,他还是继续当个吃瓜群众吧。 六七分钟后,众人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霍斩兰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那小宠物不会是到商场里慢慢悠悠挑衣服去了吧?!现在哪有给他搞这些!” 颜司回道:“他不会.....” 被霍斩兰炸药般的眼神一瞥后,颜司识相地补充了一个“吧”字,成功将肯定句变成了疑问句。 又过了两三分钟,白日似有所感地抬眼看过去,众人也先后看了过去。 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在朝他们走来,浓墨般的发长编成了麻花辫垂在胸前,鬓角又垂了几缕发丝下来,搭配额间的碎发显得温婉而柔和。 “她”的五官很漂亮,是端庄且大气的长相,气质也优雅无比,像是倾尽财力和心血培养的氏族大小姐。 “她”穿着衬衫领的长裙,外面套着一件针织开衫,脖颈、手腕、手指还带了些许首饰,尤其手腕上的翠玉手镯,衬得肌肤白皙透亮。 “她”的眼角还点了一滴泪痣,像是被神明吻过的记号,将所有的偏爱都给了“她”,这才造就了此般完美的人儿,远看是赏心悦目,近看又惊为天人。 随着“她”不停走来,还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像是刚从盛开的桃花林里走过,花的香气里还夹杂树木与花草的自然与清新。 白日面容平静地抬脚朝这人走去,颜司这才不可置信道:“酆元?!” 侯涅生站在稍远的地方同几人对视,开口的嗓音也如这扮相般温婉动听,“是我,你们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 有没有疑问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侯涅生任由众人继续震惊地打量自己。 因为白天商场的人非常多,侯涅生为了杜绝任何联想到自己本身的可能性,将五官彻底修饰成了女性模样。 除了一双不变的桃花眼和无法更改的身高,他现在的模样和原本再无半点相似之处。 无人知晓侯涅生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换皮的,但换皮换得可谓非常成功,莫说联想到侯涅生本人了,众人已经开始怀疑他的真实性别了。 果不其然,霍斩兰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侯涅生,“你不会本来就是女的吧?” 侯涅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温婉端庄的气质也一扫而空,冷得比隆冬暴雪还可怕。 “要不我俩现在去厕所里面掏出来比比?” 众人:“......” 行了,确认他性别为男了。 颜司盯着侯涅生的脸又看了几秒钟,彻底确认自己这辈子绝对没见过这人。 他压下心底未得解答的疑惑,烦躁地“切”一声,握着蓝牙耳机的指尖迸出蓝色电弧,电弧在阳光下如灵蛇般有了生机,灵巧地钻入耳机插口中并消失不见。 “接着。”颜司将耳机丢给二人,“线路已经弄好了,戴耳朵上就行,要不放心的话就到先一个人上去试试。” “不用。”侯涅生接过耳机直接戴在了耳上,白日也同样如此。 耳机戴好后,霍斩兰又丢了两个证物袋过来,一个里面是沾满污渍的手套,另一个则放了几个浑圆的弹珠,正是禁制颈环。 侯涅生将装弹珠的袋子递给白日,自己又提起装手套的袋子看了看,而后嫌弃地丢还给霍斩兰,“一股子血腥味和狗毛味。” 霍斩兰凶恶地瞪了侯涅生一眼,“你他妈说谁是狗呢!” 侯涅生没再搭理霍斩兰,转身同白日一起离开,去往看似热闹繁华却暗藏危机的国际商场。 颜司看着两人的背影,随口道:“别说啊,这么一看,两人居然还真挺般配的。” 众人:“......” 颜司也懒得自讨没趣,将其余耳机分配下去。 进入商场后,赶在颜司的线路还没有彻底联通前,侯涅生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为什么?” 白日平静地回道:“骗子的惩罚。” 侯涅生又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容不知是无奈还别的什么,但飘入白日耳中时让他下意识侧目朝侯涅生望去。 下一秒,白日朝侯涅生的方向移动两步,两人间的距离变得很近,是手指一动便能触到彼此的距离。 此时电梯正好打开了,在拥挤人潮间,侯涅生和白日挤入电梯。 去六楼的人实在太多了,这时候谁也不顾上你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上电梯才是要紧事,他们被堵在电梯的一角,像情侣般贴在一起,只要抬起手这便成能成为一个拥抱。 白日朝侯涅生看去,四目相对之后又无声咬了几个字 ——【也是奖励。】 第28章 天衡28 盛元市的文化古城和风景名胜很多,娱乐购物场所同样不少,有些还是仿古式建筑,卖古装和国风饰品的,纯现代化的购物娱乐场所也有。 悦澜国际就是其一,因为里面大多都是国民品牌,价格亲民适中,所以算是盛元市客流量最大的购物娱乐场所,现在又正逢五一假期,里面的人只会比以往更多。 与大多数商场的布局类似,悦澜国际一到五楼是购物场所,六楼和七楼则是各类餐厅,而现在正是午饭的用餐高峰期,几乎每个店门口都摆着一排板凳,又坐满了整一排的人。 七楼的一家珠式餐厅内,许晔舟坐在里桌靠墙的位置上。 她托腮看向不远处的玻璃墙壁,见到外面大排长龙的模样,不免有几分庆幸,“还好来得早,不然排队都排不过来。” 她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十二点零九分,早就超过约定的时间了,小声念叨起来:“真慢啊,怎么还不来呢。”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自己。 梁兮妍边走边道:“舟舟,不好意思啊,我迟到这么久。” 她盘着头发、眼角还生着细纹,似乎来得很匆忙,盘起的头发有些缭乱,一撮头发扎眼般顶了出来,让人从前面看去时,在肉色皮肤的对比下能看到明显的一束黑。 梁兮妍还牵着一个莫约四五岁、戴着口罩的小男孩,走到许烨舟面前时,她又弯下腰,对小男孩笑着说道:“一帆,这是许烨舟,许姐姐。” 许烨舟赶忙摆手,“不用不用,叫阿姨就好了。” 虽说年纪相差了十岁,但许烨舟刚上大学时,梁兮妍正好读博,两人也勉强算是大学同学,哪怕许烨舟打扮得粉嫩可爱也确实该叫阿姨。 梁兮妍也立马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笑笑,“诶,真的是,舟舟,你瞧我现在这脑子.......” “怎么会呢?”许烨舟适时岔开话题,从座位上拿出一个大盒子递给一帆,“给,一帆小朋友,这是阿姨送你的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 本来两人约的是昨天见面,但恰好小男孩昨天有点低烧,梁兮妍又抽不开身只能推迟一天,于是许烨舟闲着也是闲着就专门去给孩子买了个礼物。 此时,梁兮妍看了下一帆抱在手中的超大玩具,又见到自己孩子抱紧盒子的开心模样,拒绝的话实在有些说不出口,只能略显尴尬地问:“舟舟,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许烨舟心底有些纳闷,但没有直接表现出来,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没事的,学姐,毕竟是第一次见孩子嘛,见面礼肯定是要贵重点的。” 一帆显然是很喜欢这个玩具,抱着盒子用力点着头,“谢谢舟舟阿姨。” “不客气,一帆小朋友真有礼貌。”许烨舟轻轻摸着一帆的小脑袋,“感冒好点了吗?还有没有难受的地方。” “没有了。”一帆大声道。 结果他刚说完就咳嗽一声,许烨舟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到这副场景,梁兮妍无奈笑笑,坐下之后又将一帆抱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 许烨舟按铃叫来服务员,等二人安置好,服务员也来了,她将菜单推到梁兮妍面前,“学姐,给,你来点菜吧。” “不用。”梁兮妍推拒,“舟舟,你先点,点你想吃的就好。” “没事。”许烨舟将菜单推到二人面前,对一帆笑着道:“一帆,来,看看有什么想吃什么的,今天舟舟阿姨请客。” 按理来说,梁兮妍邀请许晔舟出来,怎么也该是梁兮妍请客,但她却只是再次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继续推拒的意思。 许烨舟心下的疑惑更重了,再看到对方点菜时有些拘谨的模样,她假借看手机的动作细细打量了起自己的这位大学学姐。 梁兮妍的衣服干净却算不上新,款式也有些旧了,以前常戴在身上的首饰也全都消失不见,脸上还出现了细纹,完全不像一个富太太该有的模样。 等点完餐后,许烨舟放下手机,依旧没有提起心底的疑惑,又看了下菜单适当添了点后便和梁兮妍聊起大学时代的事情。 话题被许烨舟带起,两人越聊越起劲,一帆也偶尔会好奇地问几个问题,然后惹得两人笑声不止。 正巧此时,服务员将餐食送来,梁兮妍给陈一帆夹了个虾饺放在盘子里,“一帆乖,先自己慢慢吃,妈妈和你舟舟阿姨继续聊会儿天。” 梁兮妍又和许烨舟重新聊起来,问起许烨舟的近况,后者也是有说有笑地回答。 “打扰一下,这边给你上下餐。”盘子碰撞桌面的声音接二连三传来,服务员站在桌前对几人鞠躬,“这边餐齐了,祝您用餐愉快。” 看着一桌精致而丰盛的餐点,梁兮妍突然就愣住了,竟是觉得几分陌生,曾几何时她也.......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许烨舟没错过梁兮妍恍惚的神情,故作随意地问:“对了,学姐,小简呢?怎么没把他也一起带来?” 她稍稍仰头思考了一会儿,“算算年纪,小简应该上高中了吧,已经从小绅士变成大绅士了吧?” 梁兮妍读大学时就结婚了,对象是个富二代,在盛元这边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是中上游水平。 据说两人当时谈得轰轰烈烈,再加上大四时梁兮妍怀孕了,也便早早结婚,生了孩子。 等许烨舟十八岁上大学认识梁兮妍时,她孩子都五岁了,偶尔假期时便会带孩子出来给大家见一见。 久而久之,许烨舟也认识了梁兮妍的孩子。 她现在还记得那是个可爱水灵,又非常有礼貌的男孩,跟个小绅士似的。 “我......”梁兮妍叹了口气,不出许烨舟所料地答道:“舟舟,我已经跟卫承昱离婚了。” “那一帆是?”许烨舟看向一帆。 “他是我跟我再婚对象的孩子。”梁兮妍揽过一帆的肩膀,“他姓陈,大名就叫陈一帆。” 许烨舟抿了抿嘴,光看梁兮妍现在的穿着就知道她现在的丈夫肯定和卫承昱比不了,至少经济条件方面是肯定比不了的。 而梁兮妍的第一个孩子十有八九是离婚时被男方争过去了。 许烨舟又看了下陈一帆,这孩子莫约四五岁,再算算小简的年纪,基本是自己大学毕业没多久梁兮妍就和卫承昱离婚了。 想到记忆里绅士般的小男孩,许烨舟又道:“那小简现在呢,卫承昱让你见孩子吗?” 许烨舟没见过卫承昱本人,只是大学聊天时听人提过,知道对方性格不错,现在见到梁兮妍这般模样又让她有几分怀疑。 果不其然,梁兮妍摇了摇头,但下一秒她又道:“卫承昱也不怎么能见到小简,我们离婚的原因,归根结底也是小简的问题。” 许烨舟一时间想不明白其中的经由,只能疑惑地“啊”一声。 “小简......”梁兮妍纠结片刻才缓缓开口,“小简十岁时被绑架了,虽然成功救了回来,但从那以后他的精神却出问题了,医生检查后说是自闭症,但症状又不完全一样。” “他不会说话,不再自主行动,完全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只对特定的一个人有反应。” “特定的一个人?”许烨舟又问。 “算是警察吧,反正说是他救了小简,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什么保密部门的人。小简现在就是由他们来照顾,各种手续都挺麻烦的,要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跟卫承昱都见不到他。” 梁兮妍又叹了口气,“卫承昱他妈觉得是我害了小简,逼我们离了婚,之后没多久卫承昱就再娶了。” 有钱人家也就这么点事,再加上以前两人恋爱和结婚时也在学校里搞得十分高调,以至于隔了几届都还流传着卫家的八卦。 卫承昱的母亲是典型的刻薄而守旧的恶婆婆,要不是当年偷偷查过,知道梁兮妍怀的是男孩且卫承昱当时又爱得热烈,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结婚。 而当至关重要的卫简出事后,两人离婚多少也有这恶婆婆的手笔。 “那你现在.....” 不等许晔舟问完,梁兮妍便鼻尖一酸,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酸涩起来,“卫承昱还算不错,估计也是觉得亏欠我吧,离婚后他给我分了一笔钱,本来这钱够我生活的,但是.....但是......” “妈妈,你怎么了?”陈一帆抬头,一双纯真又懵懂的眼睛望向梁兮妍,里面有疑惑还有关心,他看了看两人丝毫没动的筷子,问:“是东西不好吃吗?为什么妈妈不吃,舟舟阿姨也不吃呢?” 因为感冒还未完全好,陈一帆说话时还带了点点鼻音,短句子还好,说起长句子时听起来就有了几分委屈。 “很好吃的,真的很好吃,妈妈,舟舟阿姨.....” “好吃的,妈妈现在就吃。”梁兮妍摸了摸陈一帆的脑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但她食不知味,只是象征性吃了几口。 许烨舟也动了几筷子,心里想着梁兮妍的事情。 又过了一阵,她听到梁兮妍说:“我老公在相亲时把自己包装得很好,可实际上他的房子、车子都是借的,这件事情是等我结婚后才知道的,而那时候我也.....” 梁兮妍视线落在陈一帆身上,没有再说下去。 许烨舟放下筷子,伸手理了下头发和衣领,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梁兮妍,嘴角依旧挂着甜甜的笑容。 良久,梁兮妍彻底坐不住了,“舟舟,看在我们以前关系那么好的份上,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 最后几个字,梁兮妍说得很小声,说完更是低下头去完全不敢直视许烨舟的眼睛。 片刻后,许烨舟问:“学姐,你要多少?” 梁兮妍低头低声回道:“八.....八十万。” 许烨舟又问:“做什么用的?” “给......我老公做生意,他跟人成立了公司,现在启动资金还差点,只要有这八十万,他就可以......” 梁兮妍低着头只觉许烨舟的目光越发灼热,把自己心底所有的阴暗想法都揭到了阳光下,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 许烨舟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梁兮妍,但她嘴角的笑容不再甜美,显得疏离和冷淡,还抽空拿手机跟人发了几条信息。 连续发了几条都没发出去,许晔舟索性也懒得找人去查了,直接将手机放到了桌上。 听到手机放下的声音,梁兮妍再一次坐不住了,她抬头看向许烨舟,红着眼眶恳求道:“舟舟,你就帮我这一次吧,就这一次,好不好?你不缺这点钱的不是吗?” “八十万,可能连你一个月买衣服的花销都不够,但这笔钱却足以改变我现在的生活,而且我不是不还你,等我老公创业成功了,我肯定会还你的。” 她见许烨舟没动,又在自己磨损的皮包里翻了翻,找出纸笔递到许烨舟面前,“舟舟,我们写字据,立个欠条,我保证会还的,实在不行你就当是投资好吗?我保证一定会把本金还你的。” “不用了,没必要。”许烨舟道。 她的语气很冷,仿佛两人间只是个陌生人。 “为什么?!”梁兮妍将笔和纸攥在手里,白纸逐渐皱成一团,再看向许烨舟的眼里有不甘、愤怒、还有嫉妒...... “许烨舟,你又不缺钱,凭什么不能借我点,我说了我不会不还,你为什么就非要这么死心眼呢,都马上三十的人了还装可爱扮嫩,你装什么清高,装什么圣母呢!?” “妈妈?”陈一帆抬头望向有些陌生的妈妈,他不理解梁兮妍的话,只是本能觉得妈妈越来越可怕了。 梁兮妍也僵住了,连扭头看陈一帆的勇气都没有,反是许烨舟开口安慰,“没事的,一帆小朋友。” 她起身走到陈一帆旁边,摸着他的脑袋,语气甜美而柔和,“妈妈在教训阿姨呢,说阿姨都一把年纪了还喜欢装嫩。” “没有的。”陈一帆眨了眨眼睛,“舟舟阿姨很可爱,我也很想叫舟舟姐姐。” “那这样好不好?一帆答应姐姐一件事,以后就可以一直叫舟舟姐姐了。”许烨舟笑着说,“从现在开始捂着耳朵,直到姐姐重新站起来才可以把手拿开,怎么样?可以做到吗?” “可以的,我保证做到。”陈一帆开心得立马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梁兮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了什么,她全身都冷得可怕,冰雕似的彻底僵在那里。 直到许烨舟重新坐下,她才尴尬地说:“舟舟,我不是......” “用不着跟我道歉。”许晔舟打断梁兮妍的卖惨,“你老实告诉我,当年离婚,卫承昱到底给了你多少东西。” 如果关于陈一帆父亲的事情梁兮妍没有撒谎,男方的婚前行为绝对是在装富二代来钓富婆,而且为了飞上枝头变凤凰,装得还不是一般的豪气。 当时的梁兮妍既然能被看上,那卫承昱便绝不止是给了一笔钱那么简单。 假的富少碰上假的富婆,都以为对方是有钱人,都想要孩子来绑住对方,在他们的不约而同下,女方顺理成章地怀上了陈一帆。 现在想来,梁兮妍和卫承昱在一起时,恋爱得无比高调,孩子也是婚前怀上的。 换种方法想,这何尝不是一种绑婚行为? 而先后因绑婚而诞生的这两个孩子,许烨舟很难相信梁兮妍爱过他们。 或许梁兮妍口中的恶婆婆根本只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本质而已。 但梁兮妍的高调行为让全校师生都成了她和卫承昱的见证者,再加上婚前怀孕。 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以结婚的方式来收场。 可悲,可叹,又可哀。 可悲梁兮妍读了那么多书,却将心思全部用在了歪道上。 可叹梁兮妍算计成功了,真的当上了富太太。 可哀梁兮妍实在太过贪心,反倒变得一无所有。 许烨舟沉默不语地看着梁兮妍。 十九岁的她看不透梁兮妍,但二十九岁的许烨舟将自己大学学姐看得明明白白。 她们间的一切欢乐回忆都是梁兮妍的算计。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自己看在往日情分的份上慷慨地帮她一次。 感情虚妄终是比不过金钱现实,何况她们的开始就存了算计。 真是.....太恶心了。 第29章 天衡29 许晔舟越发觉得恶心,恶心到和梁兮妍坐在一张桌上也觉得反胃想吐,看向对方的眼神也越发愤怒。 梁兮妍还想辩解什么,但刚和许晔舟的视线对上,她便知道对方已经彻底看破她的谎言了,只能如实回道:“三百万,一套学区内的独栋小别墅,还有一辆奔驰suv。” 许晔舟的语气冷得连陌生人都不如,语调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卫承昱何止是还算不错啊,他是恋爱脑还是大圣人啊,连你再婚、再有孩子的可能都想到了,安心自己过日子不好吗?干嘛非要想不开继续钓个有钱人?没想到再钓钓了个假的吧。” 心底最阴暗的心思被彻底戳破了,梁兮妍呆坐在原地,彻底失去了直视许晔舟的勇气,只听对方更加愤怒地质问道:“而且三百万,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你存银行里每个月吃利息都够养你一辈子了,可你却短短几年就糟蹋得一点不剩了,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有一多半的原因在你自己身上。” “我只是想......”梁兮妍落下几滴眼泪,连声音也哽咽起来:“舟舟,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真的.....真的只是一个小忙而已。” “我给过你机会,梁兮妍,而且给了很多次。”许烨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不知是在遗憾,还是在失望,“离婚、找工作、托关系......我想了挺多种可能,结果没想到你就是最单纯的要钱。” ”钱我也能给,如果是为了你自己,别说八十万,一百八十万我都可以直接给你,不需要任何欠条也不需要你偿还,只希望你能脱离现在的苦海。” “但是呢......”许烨舟轻叹一口气,“你要钱却是为了给一个男人,还是欺诈骗婚、害你至此的男人。不说他那公司是真是假,卫承昱已经投了三百万的水漂进去,证明了他的无用和无能,我为什么还犯傻再投八十万进去。” “这八十万我拿去做慈善,全买卫生巾都够放满盛元所有的公共女厕了,送到山村里更是不知道能帮助多少青春期的女孩,我凭什么要去白白丢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许烨舟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失望,当着梁兮妍的面拿起手机给自己的助理发了条语音信息。 “小琦,一百万,全买卫生巾,然后联系爱心机构的人,全部捐给山区的女孩子,另外记得找人后续跟进。” 不知什么原因,消息还是发不出去,一直处于转圈的状态。 许烨舟没表露半点情绪,直接拎包起身,又最后看了梁兮妍一眼,“有钱方式有很多,可你偏偏选择了最无用的一条,把所有的身家都赌在了男人身上。” “真要说的话,你这辈子最聪明的事情就是傍上了卫承昱,而你最愚蠢的事情,就是希望再傍上一个卫承昱。” 陈一帆见到许烨舟站起,因为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便开心地笑起来,甜甜地叫声了“舟舟姐姐。” “真棒,姐姐还有点事要忙,就先走了,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见。”许烨舟摸了摸陈一帆的脑袋,与他挥手告别的同时也最后叫了一次梁兮妍,“你读了那么多书,应该没有一本是教你怎么依附男人的,所以,醒醒吧,学姐。” 又过了片刻,许烨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账我会去结的,你带一帆好好吃吧,还有以后再想打苦情牌就别拉上小孩了,他没你想的那般什么都不懂,更不是你捆绑他人的工具,至少不是捆绑我的工具。” 许烨舟到柜台结完账时,店里的扫码付款也不能用了,要不是她习惯带点现金出来,差点就付不了账了。 收下一堆零钱后,许晔舟快步走出餐厅,因为手机迟迟没有信号,她烦躁得踩着圆头小皮鞋在地上走出一连串“啪嗒”的清脆声响。 下一秒,这烦躁的声响就被嬉闹的人群淹没,还不等走到电梯,她就看到几台电梯前都堵了一堆人。 烦躁的心情变得更烦了,在被旁边的人不小心撞了一下后,许晔舟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爆发了,扭头发泄般说道:“怎么会有这种......” 话说一半,许晔舟突然就没了声音,她的视线正对扶梯,而上面正好站着她突然消失不见的弟弟。 心中的怒火瞬间卸了大半,转而化作无尽的疑惑,小白来商场干什么? 下一秒,许烨舟视线往旁边一瞥,疑惑直接变成了震惊。 只见她弟弟旁边还站了一个异常好看的女生,除了个子太高了这点,单就外貌长相来说挑不出任何毛病。 甚至光站在一起就觉得很般配。 关于自家弟弟有女朋友这件事被亲眼证实,许烨舟震惊地呢喃:“我勒个乖乖啊。” 眼看两人就要上到七楼了,许烨舟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朝最近的巷子跑去。 等两人彻底上到七楼,经过许晔舟躲藏的小巷后,她又急忙探出头来,挤在人堆里悄悄跟了上去。 因为知道自家弟弟的感官超乎常人,许晔舟特意躲在很远的地方,用手机的相机功能放大后来认真观察着弟弟的女朋友。 女生身着衬衫领的浅色长裙,长裙垂至小腿位置,与下方米色的长靴相接,将腿部肌肤覆盖。 她领口的扣子扣起,紧贴着修长白皙的脖颈,又套了一件很薄的咖色针织开衫,一头浓墨般的长发编成了麻花辫垂在胸前,搭配上精致的五官、温婉的笑容,还有优雅的气质,哪怕身量有些过高也足够吸引人。 她身侧,小白的着装就简单很多了,只是普通款的白衬衫和休闲裤,但端正又英俊的五官实在过于优越,尤其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只要见了就让人移不开眼。 许明渊周身还带着许晔舟熟悉的疏离和冷漠,但这恰与高个女生的优雅和温婉完美相融,似乎再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彼此了。 “长相完美,气质优雅,仪态端庄,只是......”许烨舟盯着手机屏幕细细点评道,“比小白高了快半个头,这也太高了吧,快到一米九了吧。” 眼看两人又跑远了,她匆匆忙忙跟上,又换了个角落,借由人群遮挡,继续观察着二人并将注意力放在了女生佩戴的首饰上。 她眯着眼睛恨不得连放大镜都用上了,片刻后,她小声嘀咕道:“都是些大牌啊,从气质着装来看应该是她自己的首饰,只是我怎么从来没听过她呢?” 趁着两人在前方转身的刹那,许烨舟抓拍了一张女生侧颜的照片并给自己的助理发了过去,刚想说让小琦问问查查这女生情况,这才想起手机现在处于一种完全没信号的状态。 “烦死了,怎么到现在还发不出去啊,垃圾手机,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 她嘟囔片刻再一抬眼发现自家弟弟已经领着女朋友走远了,“诶呀,管他呢,先跟上再说。” 许烨舟再一次匆匆忙忙追上去,再一次算好距离,隔着老远打量着他们。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殊不知前方的二人早就已经发现她了。 侯涅生轻笑着低语:“有个小尾巴一直跟着我们。” 耳机那头的众人:“!!” 什么? 李凡香这是主动找上来了?! 紧张的氛围连一秒钟都没持续,只听白日淡淡回道:“是我姐姐。” 耳机那头的众人:“??” 许明渊,你姐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要偷偷摸摸地跟着你啊! 侯涅生沉默一瞬,而后不动声色地同白日拉开几分距离,他们依旧并肩同行但却不再显得那般亲密。 白日察觉侯涅生的动作,他稍稍扭头,视线落在对方的颈间。 侯涅生将黑曜石项链又添了一点装饰戴在了外面,连项链也延长了不少,除了中间坠下的黑曜石,跟先前的项链再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可谓细致到了极点。 白日眼睫轻颤两下,主动朝侯涅生移动两步,重新恢复亲密距离的同时,旁若无人地牵起他的手。 侯涅生愣了一下后才屈起手指回握住白日的手,“不介意吗?” 白日平静地说回道:“介意的从来都不是你本身。” 他扭头,视线落在不远处影城的海报上。 《遮天盛世》自放映后就爆了,连电影海报都放在最外面c位的位置,白日视线轻轻一晃便能看见了。 侯涅生寻着白日的视线望过去,见到的刹那便明白了什么,像是解开心结一般,眸里浮动喜悦而柔和的光芒,像是落满春花的浅潭,荡漾无边的春水,旖旎又浪漫。 “这样啊。” 连他的话语里都含着笑意。 远处的许烨舟震惊到呼吸都慢了半拍,“我勒个乖乖,小白这是开窍了?!” 白日轻轻“嗯”一声,肯定侯涅生的想法,而后者又用指尖勾了勾白日的手掌,像是在描摹什么字样。 良久之后,白日的视线再落到黑曜石项链时,平静而冷淡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甚至脸颊还泛起浅淡的红晕。 白日低声道:“别闹了。” 往日平静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地呵斥,亦或着是害羞。 不等侯涅生再说什么,蓝牙耳机里一道极其煞风景的声音传来:“你们是假扮情侣,不是真情侣,能不能别这么腻歪了,快点的,家养小宠物,赶紧去找人!” 地下停车场内,萧问远搭在珺省分局人员肩膀上的手一顿,连眼底的死寂都褪去不少。 霍斩兰的嗓门不小,震得侯涅生耳朵都疼,他冷声低语道:“你最好把嘴闭上,小狼崽子,你知道那手套上的味道有多杂吗?这里又有多少人吗?我分辨起来也是要时间的。” 萧问远:“......” 算了,还是继续当吃瓜群众吧。 死寂和空洞再一次攀上萧问远的眼眸,他带上另一条私人线路的蓝牙耳机,指尖对着耳机又敲了敲,“情况不对,大叫一声就好。” 众人点头表示明白,而后朝着悦澜国际的入口处前进,萧问远则转身朝一辆小型冷货运输车走去。 运输车旁,颜司守卫般靠在冷藏集装箱的位置,见到萧问远走来,他顺手拉开车门,借着昏暗的灯光瞥了眼里面的东西后,随口提醒道:“萧问远,你悠着点啊,我可不保证这里不会有人来。” 萧问远踏入集装箱,“说不定完全用不到他们。” 集装箱内,苗翠芹几人戴着禁制颈环和手铐脚铐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因为全部被限制成普通人的身体素质,一个月的时间完全不够几人的伤势恢复,伤势最重的范开和毕文山更是在鬼门关前爬了几次。 只有肩伤的苗翠芹也因为黑夜的恐吓行为变得精神失常,见到有人进来后立马朝角落里缩了缩,生怕对方注意到自己。 但她手脚都被束缚着,挪动的动作着实有些滑稽,还不小心撞上失去两只眼睛的毕文山。 毕文山倒在地上,不说爬起来了,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无助地来回扭头,“怎......怎么了?!” 被压倒的范开眼神凶恶地看向萧问远,他脸上泛着焦黑,头发也似触电般地炸了开来。 范云浩不比范开,是欺软怕硬的典型,和萧问远只是目光接壤就直接吓得缩了起来,完全不敢再多看一眼。 萧问远道:“被电几次了?怎么还这么不老实。” 车外的颜司回道:“也没几次,还没用多少力道,怕电晕了不好办事。” 范开又瞪了萧问远一眼,还不忘冲颜司吼道:“妈的,骚包玩意,有种解了老子身上这些东西,老子跟你单——咳咳!” 萧问远一脚踹在范开身上,还专门踹在他未好的刀口上,当时的周泽锦完全没有留手,以至于范开身上都是可怕的贯穿伤,多来一下都会当场毙命的地步。 范开疼得当场缩成一团却咬牙没有发出声音,而萧问远又半蹲下来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头与自己对视。 与这双死寂灰暗的眸子对上,范开的脑子疼得厉害,手指紧握在一起,掌心不断渗出鲜血,而后他终是忍不住痛苦地叫了出来。 “啊——!” 下一秒,范开紧握的手指松开,痛苦的叫声也消失不见,他眼神空洞地看着萧问远,再没有半点生机。 萧问远松开手,范开瘫软地摔在地上,而后他以一种扭曲而诡异的动作爬起来,面朝车门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在颜司察觉声响扭头的瞬间,范开又“咣当”一声,朝颜司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萧问远站起来,眸底的死寂还未完全退散,他俯视着剩余三人,“你们呢?乖乖听话,还是嘴硬反抗。” 几秒钟后,范云浩和苗翠芹也成了萧问远的可操纵傀儡,只剩一个毕文山了。 萧问远沉默地看着毕文山空荡荡的眼眶,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许明渊当初为什么不给他留一只眼睛?” 颜司将几人身上的镣铐解开,“要不晚上了,你自己问问?” 最后,硬件不行的毕文山被萧问远敲晕过去并嫌弃地丢到了车厢角落,他拍拍手,刚想说自己这边准备好了,耳机那头便传来无数谩骂的声音。 霍斩兰的声音紧跟着传来,“你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白日和侯涅生上到六楼搜查一圈没找到李凡香后,就坐扶梯上到了七楼。 此时,二人刚刚走到电梯附近,而电梯入口处,已经聚了不少人在那里,这些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互相谩骂着为什么出不去了,还有人居然找来东西要把电梯门强行撬开。 白日面无表情地看着闹剧般的人群,“我们刚到电梯附近,七楼已经有人发现电梯无法离开了。” “二位,麻烦你们抓紧找人。”牧怀琴又看了眼时间,提醒道:“只剩两小时零十几分钟了。” 被提醒过后,白日淡淡道:“酆元。” 侯涅生不动声色地轻嗅两下,“这边走。” 许烨舟跟在后面稍远的位置,见两人走走停停,迟迟没有要进店吃饭的意思,心底升起一阵疑惑,“小白他们这是要干嘛?总不可能就在那里瞎逛啊?” 第30章 天衡30 事实上,白日和侯涅生真不是瞎逛,单纯是在循着李凡香的运动轨迹走动而已。 也不知道李凡香是怎么做到的,整个六层都有她的味道,两人无奈将六层绕了一整圈后,没发现其踪迹后才坐着扶梯上了七楼。 他们领着许晔舟这个小尾巴又循着李凡香的运动轨迹走了几分钟,走到了一个奶茶铺子附近。 前方全是火锅烧烤之类的店铺,侯涅生被迫停下脚步,“她的味道被冲淡了,我需要一点时间。” 白日轻轻点了下头,眸光移向侯涅生颈间的黑曜石,然后又看向不远处的奶茶店。 他松开侯涅生的手,抬脚朝奶茶店走去,“你等我一下。” 耳机那头,颜司不知道二人那边又发生了什么,随口问道:“话说啊,你俩,我这耳机,你们试都没试就直接带着进去了,就不担心我的异能不管用啊?” 白日站在奶茶店铺前,平静地说:“无碍,我信你。” 侯涅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颜司是在试探自己,他开始思考自己要不要稍微收敛一点,最近好像仗着认知偏差,言行举止都有些太放肆了。 过了十秒钟左右,颜司继续追问:“酆元,问你话呢,你是单纯狂妄自大到不在乎,还是觉得我这人靠得住可信呢?” 侯涅生看到白日捧了一杯奶茶朝自己走过来,标签在岔开的手指间清晰可见——【加糖,加奶油】。 他嘴角的笑容突然变得明显,眸光闪烁璀璨的光芒,连眼下随意点上的泪痣都变得明艳起来。 侯涅生知道有些话不该在现在说出来说,但故人相逢,往昔岁月与今时重叠,他难免忆起那段鲜活又回不去的日子。 管他呢,侯涅生想,说都说了,还计较那么多干嘛。 在白日将奶茶递过来时,侯涅生用自己的原声低语道:“二者参半,后者更多。” 他咬着奶茶的吸管又无声说了两字,白日看不明,颜司也听不清。 下一秒,他又轻嗅两下,在各种辛辣刺激充满现代风情的味道里找到了属于李凡香味道。 那味道带有浓重的血腥气,并随着时间变得腐臭起来。 侯涅生再次用柔和的女声说:“找到了,这边走。” 他们继续朝前走去,许烨舟依旧悄咪咪跟在两人后方。 因为远离的电梯口和扶梯,再加上注意力全在白日身上,许烨舟完全没察觉七层的异状。 她匆忙朝奶茶店跑去,对店员问道:“你好,请问你还记得刚刚那小帅哥点的是什么奶茶吗?” 白日的相貌足够将所有人都衬托得黯淡无光,再加上时间没过多久,店员对他确实还有印象,他道:“黑糖波波牛乳茶,还专门加了两份奶油在里面。“ “谢谢了。”许烨舟彻底认定了侯涅生女朋友的身份,又随便点了杯奶茶而后匆匆追上去。 但此时走道上的人变得更多了,而且越发拥挤,吵闹声也跟着大了起来。 等许烨舟挤过拥挤人潮,面前的道路哪还有两人的影子。 她捧着刚买的奶茶,呆愣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道:“人呢,我这就跟丢了?” 穿过火锅店等地方,属于李凡香地血腥腐烂的气味变得越发清晰,侯涅生加快脚步领着白日来到楼梯间的入口。 他道:“这里的味道最浓了。” 白日轻轻推开门,或许是长久没有使用,大门打开的瞬间发出“吱呀”一声又带起了些许尘埃。 他探出半边身子朝楼道口望去,下方是回旋的楼梯,而上方还有一截不长的楼梯,通向一个封闭的大门。 “天台?”白日道。 侯涅生也看了过去,“应该是。” 白日视线继续落在连通天台的大门上,“在次空间里,天台是什么样的?” 侯涅生看向天台大门,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金色,“千万别掉下去。” 因为还有他人在另一边听他们说话,侯涅生不能将话说得太直白,但白日经历过极乐之地的次空间崩塌,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侯涅生的意思。 天台外部没有遮挡,一旦掉下去就和掉下次空间一个道理,会四分五裂地出现在世界各地。 虽说侯涅生可以毁掉这个次空间,但是眼下的情况很明显不允许他这么做,不说毁掉之后里空间坍塌,里面的人受到怎样的冲击,光是晌午城市中心凭空出现两层楼这件事就已经足够震撼了。 到时候,可不是许明渊几人写几份报告,再挨几个处分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当然侯涅生不出手的前提是白日安然无事,倘若像黑夜上次那样不怕死地跳下去,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空间毁掉,到时候事情就难以收场了。 白日点了下头,表示明白侯涅生话里的深意,又道:“先救人。” 楼梯口的大门彻底关上,侯涅生环视四周见没有摄像头后,手中燃起火焰将奶茶纸杯瞬间烧成灰烬,细小的灰尘在空中散落殆尽。 他甩了甩手,将指尖的灰尘撇尽,“走吧。” “拿着。”白日将装有弑神的弹珠丢给侯涅生,“这个,你用吧。” 侯涅生曾说过他不能随意插手凡间事,白日不知晓他对上李凡香后自身要付出什么代价,以防万一还是少动用异能为好。 侯涅生接过弹珠,指尖一转,弹珠在他指尖化作尖锐的匕首。 漆黑的匕身与他白皙的指节无比相称,中间的鲜红血线缓缓流转,散发危险的晶莹色泽,像是盘在指尖的赤蛇,灵动而鲜活。 这手和匕首无比般配,像是握了很多年一般,连手指转动匕首的动作都流畅到一种赏心悦目的地步。 但侯涅生只是象征性转了几下匕首便其重新交给白日,“我不需要这个。” 递到白日手中的刹那,匕首上的血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不再那般鲜活。 白日低头看着被重新递回来的匕首,没有再试图将匕首交给侯涅生。 因为视线聚焦在匕首上,城堡内的黑夜也见到了匕首,更没错过匕首上的血线变化,这匕首好似有灵性,每次交到侯涅生手上时血线跟兴奋似的,亮得可怕。 有火元素弹珠的前科摆在这里,黑夜翘着腿嘟囔道:“这血线亮得啊和蹦迪一样,大影帝,你这嘴就不能吐出几句真话吗?” 突然,黑夜听到外界传来颜司的声音,“一到五楼这边已经在强行疏散人群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找到李凡香没有?” 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悦澜国际也不是个办法,颜司几人只能用最粗暴的方式强行疏散人群。 具体有多粗暴呢,直接把火警警报弄响,然后弄出一大堆黑烟,这种情况下,想不疏散人群都不行。 有着萧问远当后援保证的分局人员也已经进入悦澜国际,开始逐层疏散人群了。 这个方法哪哪都好,就是悦澜国际要暂时挨网友骂一段时间,但这属于管理局公关部门的工作范围,最多扯到牧怀琴,跟颜司几个负责执行的没有半点关系。 颜司打了个哈欠,不依不饶地问:“问你们话呢?七楼那边怎么样了?” 侯涅生的五感极好,片刻之后便分辨出外面的状况,回道:“外面的情况不对,电梯口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血腥味挺重的,按理来说只是出不去而已,不应该发展成这样。” 他顿了顿,又道:“要不想闹出人命的话,我的建议是立刻派人上来处理下,越快越好。” 似乎是为了印证侯涅生的话,广播播报声透过门缝缓缓传来,“请各位游客不要惊慌,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解决电梯故障问题,相信很快就会修理完毕,请各位游客不要争吵,不要拥挤,更不要......” “故障个屁!你家电梯故障连网都不能用了吗?!别他妈磨磨唧唧的,赶紧给老子个合理解释,老子要出去,而且再也不会来你们这个鬼地方了。” ..... 广播里的打骂与劝架声像是点燃炸弹的星火,六七层的情况急转直下,拥挤而慌乱的人群变得更加慌乱了,不说侯涅生了,连白日都能听到那可怕的声音了。 透过耳机,霍斩兰几人也听到细微的混乱声响,楼上的情况只怕比酆元说得更加糟糕了。 萧问远眉头轻皱一下,赶在其他人开口前,拉开车门快速下车,“颜司,你跟霍队他们守在楼下,楼上那里我去管。” 城堡的黑夜透过躯体也听到了这混乱的声音,他猛然坐起来,“该死的,怎么一下子就乱成这样了,姐姐不会有危险吧?!白日你......” 黑夜话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该说什么,直接丢下侯涅生去找他姐姐? 于理性上来说,这话没有任何问题,侯涅生一个活了上千年、称得上最强的异能者,但凡不是受限严重,不方便使用异能,李凡香的事情够不上任何威胁。 但感性上来说,这问题类似于女朋友和老母亲掉水里,你选择救哪一个。 一瞬间,黑夜又回想起一些被他下意识忽略的细节。 似乎每次黑夜回避两人的关系,将侯涅生藏着掖着时,他总会有沉默一下,像是落寞一般。 有能力归有能力,但总归人心是肉长的,哪怕不在乎了、哪怕理应如此,也是会疼的,于是侯涅生在知道是许晔舟跟着他们时,主动避让开来。 黑夜沉默地坐在城堡里,侯涅生平静的话语透过白日的身躯传来。 他道:“外面的情况很搞糟,以防万一,你先去找你姐姐吧,然后去跟萧问远汇合,这边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侯涅生的话落在外人耳中没有任何问题,甚至理应如此。 白日似乎也是如此,他什么都没说,快步转身离开,快速拉开大门。 他头也不回,在急速的“吱呀”一声后,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就只剩侯涅生一人了。 理应如此的事情不知为何在侯涅生的心底掀起一丝涟漪,他眸光暗闪,压下心底莫名的躁动,故作平静地转身上楼,踏上最后几节阶梯。 通往天台大门是上锁的,铁锁坑坑洼洼的、像吃剩一半的垃圾被随意丢在角落一侧。 他将手搭在门把上,眉头轻皱一下,心底的躁动在难以控制地扩大了。 这状态不对劲...... 侯涅生抬手,指尖触在蓝牙耳机上,浅金色的电弧顺着指尖覆盖其上,如灵蛇般飞速钻入耳机里。 将与许明渊等人的语音连线暂时屏蔽后,侯涅生轻轻下压门把,推门走了出去。 而另一边,刚下车的萧问远则被颜司叫住了,后者拉开车门,探出身子追问道:“萧问远,你又不是医生,上去了有什么用,而且你跑那次空间里面去了,集装箱里的那几个家伙怎么办?” 萧问远停下脚步,他知道颜司这是起疑了,毕竟他压根就不会主动揽活。 可是不揽活怎么办呢,那天衡府君还在上面,最好的选择就是由他上去。 虽然对方是说不信管理局才让端木家的人负责监督,可话里话外真正保下的却是三队这类人。 还有天衡府君对颜司和霍队的态度,以及那吵吵闹闹的相处模式,根本就不是陌生人之间该有的。 最重要的是,天衡府君说过他在等待故人归来和离开。 萧问远极大程度怀疑,这个故人指的便是颜司和霍斩兰,许明渊十有八九也是,不然天衡府君凭什么放过看破他马甲的自己。 死人都会暴露秘密,更何况是活人,这种事换做萧问远自己肯定会想办法让对方永久性闭嘴,最好尸体也无法留下。 但天衡府君只是轻飘飘说一句,让他帮忙暂时保守秘密。 暂时保守秘密..... 这天衡府君不介意颜司他们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不过现在不行而已。 不管原因是什么,但一切都表明天衡府君对颜司他们没有恶意,光冲这一点,萧问远也必须帮他暂时保守秘密。 而上去支援这件事,但就能力方面最合适的也是他,大不了先将所有人都关起来。 可惜,颜司实在太了解他了,只一瞬间就能发现不对劲。 萧问远停下脚步,回道:“没医生又怎么样,大不了我先把人全关起来,至于其他几个家伙,直接带上去当个打手呗。” 突然,私人通讯的蓝牙耳机里传来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一群连异能都用不了还重伤未愈的异能者,拿什么上去给你当打手。” 下一秒,沈书尔掐着尤晓的肩膀,像挟持俘虏般走到萧问远面前,本该戴在他耳朵上的耳机也被沈书尔抢去戴在了自己耳上,另一手还拎了个很大的医药箱。 “好了,医生来了,带我一起上去吧。”沈书尔道,“别想拒绝我,当时就是我让李凡香提前离开了。我也说过了,她出事,我负责,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不给萧问远和颜司推辞的机会,沈书尔放开尤晓又拉开集装箱的大门,抬脚跨了上去。 颜司下车快步走到集装箱前,探头说道:“沈医生,咱们要不再商量一下?” 计划被进一步打断的萧问远站在后面略显烦躁地瞥了尤晓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能不能再弱一点。 尤晓不明白萧问远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低着头小声辩解道:“意外情况,真的是意外情况。” 车厢内,沈书尔没有理睬颜司,清脆的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萧问远当即感受到什么,问:“沈医生,他们禁制颈环的权限在你这?” “是啊,许明渊他们走前,将权限转交给我了。”沈书尔回道,“以普通人的身体状态他们早该死几百回了,我需要随机调节他们的身体强度,才能确保他们活下来。” 像是想起什么,她又道:“你们这些人下次打架就不能下手轻点吗?要么就直接弄死,要么就完好无损,老是半死不活地丢过来,知道这要给我添多少麻烦吗?” 颜司瞟了眼晕在角落里、眼眶空空的毕文山,“沈医生,这话你应该和许明渊说,一般情况,我和萧问远都是无伤解决问题。” “许明渊还算好的,至少伤都在明面上。”沈书尔道,“周泽锦才是下手最黑的那个。” “周泽锦?”颜司回忆片刻,又道:“那小子不该是最好说话的吗?单纯得和小孩似的。” 沈书尔回道:“范开身上有十一道避开致命点的贯穿伤,范云浩有七道,他们的全身血管都被寒气永久性侵蚀,哪怕完全调回异能者的身体素质也不可能消除,到死都要受此折磨。” “另外,萧问远操控范家两人的时候小心点,一旦使用全力,血液流速过快,寒气散开,他们会立刻爆体而亡。” 颜司:“......” 真黑啊,我收回单纯这两个字。 沈书尔走下集装箱,拎着医药箱走到萧问远前面,“走吧,时间不等人。” 萧问远毫不心虚地和颜司对视一眼,快步跟上沈书尔,集装箱里的范开几人也僵硬地走出来,踉跄着跟了上去。 颜司“切”一声,道:“尤晓,你去霍队那边吧,这里有我呢。” 他转身重新走回车上坐着。 尤晓:“......” 他们这是怎么了? 总觉得颜司好像也生气了。 第31章 天衡31 在萧问远几人去往悦澜国际六层时,上面已经彻底乱了起来,常规手段无效后,有些人已经开始用疯狂手段下楼了,还有些人将怒火集中到了商场的工作人员身上。 本来热闹和谐的餐厅也跟着乱成一锅粥,女人抱着年幼的孩子躲在角落或呆坐在原地,孩子眼里有不解、疑惑、恐惧......最后哇地一声哭起来,青年人也惊慌失措起来,掏出手机却想起这东西没用了。 人们想办法,人们试图冷静,然后人们摔东西,人们破口大骂......像世界末日般,人们在拼命挣扎,却又无可奈何,慌乱的情绪如病毒瘟疫般蔓延开来。 电梯口拥挤推搡的人群终是踩踏到一起,痛苦的呼救声淹没在更加疯狂和暴力的叫骂声中。 鲜血在流淌,生命在流逝,鲜红色的滚热液体粘在人们的鞋底,印满本是洁白的地板,深浅不一地交叠在一起,开出一朵朵狰狞刺目的死亡之花。 许晔舟端着奶茶站在原地,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好好的商场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她靠到稍微安全一点的墙边,试图冷静下来,但脑子里总有根神经在跳,让她焦虑,让她烦躁.... 许晔舟轻轻皱眉,表情变得不悦起来,在远处传来的叫骂声中,她忍无可忍地抬手要将奶茶摔在地上。 突然,她的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有病啊!谁——” 回头的瞬间,许晔舟看到了早已不见踪影的白日,与这双平静的眼眸对视后,她又听到小白平静地说:“姐姐,冷静下来,什么都不要想。” “小......小白?”许晔舟脑子里躁动的神经突然停了下来,她眨了下眼睛,似乎不明白刚发生了什么,脸上也写满了疑惑二字,“我刚刚是怎么了,还有,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任务结束后,这里所有人肯定是要签署禁制契约的,哪怕白日不如实告知,许晔舟也终究是牵扯进异能者案件中了。 但他不打算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说:“姐姐,我在出任务,这里非常危险。” 彻底冷静下来的许晔舟发现周围的躁乱发生得诡异而突然,哪怕无法联网、无法出去,也不该乱成这个样子。 回想起那天小黑突然更改行程,许晔舟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她抿了抿唇,担忧道:“那小白你现在——欸!” 白日察觉许晔舟明白现在的情况,当即拉着她快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许晔舟连跑带赶地勉强跟在白日身后,“小白你要带我去哪啊?!” “去广播室。”白日道,“我会把那里的动乱解决掉,然后姐姐你把门锁好,待在里面等着救援的人过来。”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语速却快极了。 许晔舟踉跄着跟在白日身后,竟是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一丝焦急。 明明白日依旧平静和冷漠,但许烨舟却觉得他有点不一样。 小白在着急...... 同一时间,萧问远和沈书尔也终于快到六层了。 三台电梯都被堵在七层下不来了,因为担心楼梯口也变成这样,二人直接选择走扶梯上去。 五层与六层接壤的扶梯与其他几层相比运行得无比缓慢,他们快步走在像是跨越时空般,运行到半途的时候,眼前景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静的四周突然吵闹起来,人人都跟疯了一样,拥挤、推搡、打骂......入目与入耳皆是绝望和疯狂。 更远的上空,广播里也是哀嚎不止,这声音扩散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反复刺痛着人们的神经,让人心生绝望,让人感染疯狂,让人脑子里躁动的神经越发躁动。 这里比想象中更糟,已经乱得和世界末日没啥区别了。 “让我下去!” “起来啊!他妈的滚!” “滚一边去!老子要下去!” “要死了!要死了!要......” ...... 上方的扶梯口被人彻底堵死了,一张张狰狞恐惧的脸堆积在那里,张牙舞爪地想要挤出来。 萧问远快速往上跨几层阶梯,眼眸里覆盖深沉无光的死寂。 对视片刻,前方堆叠起来的人群停止挣扎。 下一秒,范开跑上去,将堆得和小山似的人群推到后方,萧问远也快步走了上去。 “萧问远,你慢着点。”沈书尔眉头皱了皱,立马拔下一根头发缠绕在自己指尖,自言自语道:“冷静下来,千万别胡思乱想。” 头发彻底缠绕完成后,她扶着耳机道:“有人在用精神型异能,不要有任何躁动情绪,否则这情绪会被无限放大。” 回应沈书尔的是接二连三的倒地声,萧问远率先登上六层,缓步走向骚动的人群。 除了范开,范云浩和苗翠芹也被他操纵着先于沈书尔登上六楼,将瘫软在地上的人们拖到一边,一排排地摆放好。 萧问远又朝前走了几步,手在几个高大壮硕的人身上拍了下,操纵这些也去帮忙拖人后,才道:“沈医生,担心你自己就好了,除了你,这里无人会被放大情绪。” 至少就刚刚的对话看来,天衡府君和许明渊都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像是为了肯定萧问远的话,不等沈书尔彻底上到六层,上空的广播声也停了下来。 白日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广播室在七楼最右侧的拐角,这里的人我已经全弄晕绑起来了,其中有三人受伤较重,你们最好快点上来。” 一个精神型的强到不受影响,还有一个干脆直接没情绪。 沈书尔:“......”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沈书尔拎着医药箱登上六层,她看到浑身是伤的人们被一排排整整齐齐地排列好,浑浊死寂的眼球还正对自己。 沈书尔眼皮子跳了跳,“萧问远,你就不能换个方法摆吗?要不是知道他们还活着,我都还以为自己进大型停尸房了。” 萧问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样检查伤口比较方便,打架的我会负责解决,其他的女人和孩子就交给你了,沈医生。” 放眼望去全是尸体样半死不活的人,还有不少女人孩子躲在餐厅里,透过玻璃窗无助而惊恐地看向沈书尔,哭闹声回荡在空气里,刺得人头皮发麻。 不说怎么哄小孩了,光是包扎伤口都不是个小工程啊。 她轻叹口气,忍着穿透耳膜的哭声,拎着医药箱走到第一排挺尸前,边缓步朝前走边细细打量这些人的伤情,较轻的直接忽略,严重的便会走到其旁边,蹲下来进行消毒和包扎。 她刚包扎了几个人,耳机里又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精神型异能敏感,可以将任何一类的微小情绪无限放大,用在这种人多的场景确实挺合适的。” 萧问远去往七楼的脚步不由加快起来,“酆元,你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侯涅生刚刚就到天台入口了,按理来说应该早就见到李凡香了,但从萧问远出发开始算起直到现在,他消失了近三分钟,这中间绝对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时,侯涅生才真正登上天台,见到了站在天台边缘的李凡香。 两人中间相距一个操场还大的距离,李凡香看着侯涅生,神情无比戒备。 她通过吞噬异能获得过不少动物型异能,五感得到进一步加强,一两百米的距离也足够她看清来人。 这女人衣着得体,面容姣好,整体看上去温婉而优雅,但周身气场却冷得可怕。 “她”像是刚从尸山血海里走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也随着她的出现扑面而来。 极大的反差下,这女人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疯魔而残忍。 “她”渴望见血,渴望杀戮,处在疯狂和暴怒的边缘,但开口言语时又平静而柔和。 李凡香听到她继续用那平和的语气说道:“没什么,又多爬了几层楼而已,这边情况挺复杂的,你们暂时不要过来为好,这边我应该还撑得住。” 李凡香确定对方被敏感异能影响到了,而且影响极大,可“她”的行为依旧理性而克制。 这女人不好惹。 比昨夜女子监狱的男人还不好惹。 在浓厚的血腥味的刺激下,李凡香的右手大嘴发出“咔咔”的声响。 这声音刺耳又狰狞,似乎在说快疯吧,快失控吧。 精神型敏感异能进一步加强..... 此时的广播室几十米开外,因为侯涅生的话,白日奔向楼梯口的脚步进一步加快。 侯涅生的状态不对劲,他先前分明就是寻了个正当理由将自己支开自己,哪怕没有许烨舟他也会寻别的理由。 上面的情况绝对比想象中要危险,甚至危险到必须让白日离开的地步。 侯涅生他还不方便使用异能,那现在..... 奔跑途中,几个人扭打在一起,控制不住地朝白日这边冲来。 白日奔跑的动作一顿,他侧身避开来又飞速朝几人后颈打去,片刻间几人全部被放倒在地。 走道上人们依旧扭打在一起,叫喊、谩骂、哭泣声混在一起。 或许是近日感受到情感多了,白日心底深处,某种几乎忽略不计的感情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他第一次在没有黑曜石联通的情况下感受到了烦躁和焦虑。 想要.....想要去找侯涅生。 不然的话,那疯子......那疯子又会不顾惜自己了。 ...... 白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但长久以往的理性告诉他,他必须将这逐渐放大的情绪抛到脑后。 可他难以做到,这敏感的情绪如瘟疫般传染了他,在他体内飞速滋长和蔓延。 干涸的内心荒漠在不停涌入潮水,像洪水决堤般翻涌奔腾,反复掀起惊涛骇浪,连晴朗无云的天空都暗了几分。 躺在身体城堡的黑夜也发现了白日的异动,纯黑的墙壁在淡去,“白日?” 他站起来,快步跑向闭锁的交替大门,“白日,你怎么......” “轰然”一声,身后传来可怕的巨响。 黑夜扭头朝后望去,那声音是二楼通道传来的。 通道之上,那看不见的门似乎是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猛烈的狂风自上方吹来,将黑夜的发丝扬起,猩红的血色也在一瞬占满眼眸。 他抬手挡在额前,试图朝前走去,但下一秒却脱力般倒在地上,眼眸的血色也淡去几分。 几乎是同时,白日本该平静无波的眼眸搅动起波涛,纯粹的黑曜石染上浅淡的血色。 血色在缓慢加深,风暴在逐渐酝酿,白日的眉头皱成一线,像是渴求发泄般,他抬手重重敲在一侧的墙壁上。 力道之大让墙砖整个碎裂,破碎的细小砖块嵌入血肉,鲜血顺着白日的腕骨浸湿袖口,纯白的衣衫开出殷红滚热的花,刺目而扎眼。 刚抬脚朝李凡香走去的侯涅生嗅到属于白日的血腥气。 他猛地停下脚步,不等分辨出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脖颈上的黑曜石竟是“咔嚓”一声,碎开一道细小的裂痕。 侯涅生的瞳孔急剧收缩,“明渊......” 不知为何,侯涅生的耳机收讯效果极差,颜司和霍斩兰几个在悦澜国际外面的人都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但二者本能般察觉到不对劲,颜司先一步追问道:“酆元,你那边出什么事了?!” 霍斩兰紧跟着道:“喂,小宠物?你不会打不过吧?!” 踩在通往七楼扶梯上的萧问远当即加快脚步,他听清对方说的了。 那天衡府君在叫许明渊的名字,再加上对方毫不掩饰对对许明渊的亲近,萧问远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许明渊出事了! 最不该受这敏感异能影响的人被影响了! “别担心,我马上就到!”萧问远用最快速度跑上七楼。 前方扭打在一起的挡路人群在与他视线接壤后,接二连三地瘫倒在地上,像是小山一样堆在一起,萧问远顾不及操控什么人当傀儡来搬运他们,直接越过了他们。 外面的颜司几人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萧问远一语双关,真正要回答的人是上方的天衡府君。 天台上,侯涅生站在入口处,头顶本该明媚的阳光被次空间的灰暗代替,扭曲的不规则曲线杂糅在一起,张牙舞爪着,像是恶魔的低语盘旋在他周身。 密集尖锐的声音也不停刺入他耳膜,叫嚣着让他毁了什么东西。 去找明渊,要赶紧去找明渊。 快点,直接把李凡香杀了,眨眼间的事情罢了。 一群无关紧要的人而已,死就死了,管他们做什么。 动手,直接动手吧 ....... 李凡香站在天台的边缘处,身后没有任何遮挡物,稍有不慎便会被次空间碾碎。 她仍旧警惕地盯着侯涅生,显然是不明白这人为何还没因敏感异能而失去理智。 她抬脚往左边移动一步,右手上满是尖牙的大嘴发出“咔咔”的声音,敏感异能再次扩散,幅度继续增强。 “咔嚓”一声,侯涅生挂在颈间的黑曜石又裂开了一道细痕。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垂着眼帘似陷入跌入了无边的躁动深渊。 烦死了,怎么和和苍蝇一样吵个不停。 想杀人,想把他们都杀了,只留我跟明渊两个人。 这么畏手畏脚,顾及他人做什么,完全不像自己了。 动手啊,只不过一点点代价而已,又不是给不起。 动手,现在就动手...... ...... “吵死了。”侯涅生道。 浅金色的电弧再次覆盖在蓝牙耳机上,单方面屏蔽其他人后,他又道:“他不喜欢这声音,你还是赶紧闭嘴吧。” 一瞬间,侯涅生的眼眸化做纯金色,连瞳仁也变得尖锐细长,像处在盛怒之中的猛兽,即将暴起扑杀。 他朝李凡香看去,视线准确落在她右手的第二张嘴上,冷声道:“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个不停,给我安静下来!” 灰暗的次空间被金色的风暴席卷,扭曲杂乱的不规则曲线停止蠕动,浑浊杂乱的世界陡然安静下来。 似乎还有一股看不见的狂风刮来,天台边缘的李凡香踉跄几步。 她右手的大嘴痛苦地叫了几声,一颗尖锐的牙齿裂开,碎在低空无端化成了粉末。 尖齿碎裂之后,但黑曜石上细微的开裂声依旧没有停止,侯涅生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的暴魇消失不见,转而露出几分无奈。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可谁叫你在乎他们呢......” 他纯金色的兽瞳里浮现出一种不属于猛兽的柔善,像是拨开层层阴云的第一缕阳光,温暖柔和却强势得不容分说。 他又喃喃低语几句,这语调似龙吟,神秘绵长,古老悠远,带有一种不属于凡尘的神圣。 片刻之后,侯涅生的眼眸黯淡下来,不知为何他的脸上也失了几分血色,白皙的莹润色泽变成病态苍白。 但他仿若没事人一般,饶有闲心地伸手理了理刚刚因无形风暴而凌乱了的麻花辫。 整理到耳侧的时候,嵌在蓝牙耳机里的浅金色电弧跑出来,消失在侯涅生指尖。 被侯涅生第二次暂时切断的通讯连线回归,颜司几人的声音接二连三传来,其中因为距离问题,萧问远的声音最为清晰,“酆元,你解决她了?!” 不等侯涅生回答,本该平复的黑曜石居然又裂开一道细痕,白日沙哑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其实我是在乎的。” 白日似乎想起了某个糟糕的回忆,以至于他陷入了可怕的混乱中,再一次哑声低语道:“别再那么做了,我在乎的,我一直都是在乎的。” 侯涅生显然知道白日指的是什么,理好麻花辫重新垂在胸前,在朝李凡香走去时低声回道:“我知道......” 第32章 天衡32 天衡山,一个被民众评为【一生必去的八个地方】的知名旅游景点。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游客爆满。 第二天,因为侯涅生在兴海仁安医院的行为而被强行推上热搜。 再加上这事发生在早上,经过一上午的酝酿,来天衡山的游客比第一天翻了近一倍,平安符之类的东西不到中午就被抢空了。 有黄牛借此机会哄抬高价,将原本十五一个平安符居然炒到了五百的天价,允棠知道后,将他们强行踢下了山。 但就是在平安符售空的情况下,当日下午天衡山的游客只增不减,再加上对外只开放到半山,半山中殿、登山山路、各处景点全都挤满了人,到了人头攒动,寸步难行的地步。 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是冲着披了酆元马甲的侯涅生来的,求问能不能请高人给他们算算,价格开得一个比一个离谱。 甚至还有一些奇葩网红,求问能不能和这个高人来张合照。 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允棠气愤又无可奈何地用玄乎理由推拒了一下午,从网络到山间公告牌也全部贴上了关于此事的公告,这才堪堪解决了酆元马甲的遗留问题。 但也只是没人再提侯涅生的事而已。 当晚的天衡山依旧游客爆满,漫山遍野的植物就在众目睽睽下反季节盛开了。 介于这种完全无法遮掩的情况,允棠彻底摆烂了。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当是神迹都行,她已经懒得再解释了。 也因为这盛放的花林,直到当夜凌晨,游客才全部恋恋不舍地离开天衡山。 第三天,天衡山停止对外营业,禁止任何游客上山,什么时候柏幼将树木调回正常状态了,再什么时候再对外开放。 以柏幼的能力还无法做到将全山的植物直接操控回正常状态。 她只能一片树林,一片树林地慢慢来,而且因为禁止赵玄之使用火元素异能,还必须有一群人跟在柏幼身后负责清扫花瓣。 经过近十二小时的努力后,柏幼跟众人勉强恢复了天衡山五分之一的树木。 此时,第三日的正午,他们正在半山中殿附近的桃花林清扫盛开的桃花。 盛开的桃花林里,柏幼一边朝前走一边控制周边的桃树。 随着她的走动,树枝上葳蕤茂盛的桃花飞速凋零。 无数粉色的花瓣在半空缓缓飘落,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如染了颜色的落雪,看上去仿若人间仙境般,绝美至极。 然而没一个人觉得这景色美好,他们拿着扫把和簸箕跟在柏幼身后,头也不抬地拼命清扫着这些花瓣。 后面的山道上,各种各样的花瓣已经装十几个麻袋了,然后废物利用,做成香包、香囊、香水之类的东西。 连允棠自己也不例外,跟着众人一起拿着扫把埋头扫着花瓣。 扫着扫着,她迅速往旁边挪动两步,一道粗壮的枝干正好落在她脚边,差一点就砸在她头上。 柏幼已经持续十二小时不停歇地使用异能了,允棠以为是她太累了,索性抬头朝前方喊道:“柏幼,累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光着写我们都还要再扫一阵子,总归是那家伙管不住嘴脚惹的祸,用不着你太拼命。” 话音落下,桃花林的树木在大范围枯萎,柏幼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还透露出一丝无措,“不是我做的,是......”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檀急促的龙吟声从山顶传来。 山顶藏书阁又又又出事了! 允棠将扫把朝旁边一求,忍无可忍道:“侯涅生!我去你妈的!你就不能消停一——!” 她话还没说完,四周枯萎的树木又逐渐恢复生机,翠色重新攀上枝头。 转瞬之间,这山林枝繁叶茂,葳蕤生香,小檀的龙吟声也不再急促。 它继续吟叫着,听起来似乎还很开心。 允棠立马反应过来,是侯涅生留在山顶藏书阁的东西发挥作用了。 那么多次异动,可算是有一次发挥作用了,可是..... “可算是停了,差点吓死我了。” “是府君出手了吗?” “你傻啊,不是府君出手,难不成是你啊?” “早知道府君厉害,没想到这么厉害。” “是啊,花也全没了,终于能休息了。” ..... 不同于其他人松了口气的轻松模样,允棠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少女的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和庆幸,眉毛皱得拧成一线,如临大敌一般,凝重而严肃。 侯涅生留下那东西发挥作用就意味明渊出事了,而且还是恶相发展,否则以他那性子肯定会放任不管。 就像昨日满山花开时一样,开就开了,管其他人怎么想呢,反正有人会善后的。 不等允棠细想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守在山顶的小檀持续传来欢跃的龙吟声。 “小檀?”允棠扭头朝山顶藏书阁的方向望去。 小檀显然是开心到了极点,透过树木间的缝隙,允棠隐约能看到它渴望腾飞却又堪堪止住的火红龙身。 小檀的心智和十五六岁青少年差不多,听懂人言不说,平时绝不会做出这般可能暴露自己的行为。 而从生出灵智至今,只有一样东西能让它开心成这般模样。 允棠的瞳孔颤动起来,惊得连声音都发颤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侯涅生,你怎么连那些东西都用上了?” 与此同时,悦澜国际七层的萧问远似乎发现了什么超乎常理认知的事情,以至于奔跑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六层上,正在给人包扎的沈书尔也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可置信道:“消失了,而且......” 她低头看着手头正包扎的伤口。 伤口依旧在流血,但上面的污渍和脓肿在肉眼可见地消失。 她现在只需包扎起来就好了,完全省去了消毒的步骤,工作瞬间减去一半。 在沈书尔消化眼前的神奇变化时,刺痛耳膜的哭闹声也在逐渐停止。 彻底安静下来后,终于缓过神来的沈书尔抬头朝四周的餐厅望去。 隔着几扇玻璃墙,她看到人们惊慌恐惧的表情定格在脸上,似乎还未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咿呀~咿呀~”婴孩的笑声打破了沉静。 一个被女人紧抱着怀中的婴儿笑了起来,他抬起藕节般的手臂向上挥舞,小小的五指也在反复握紧和张开,似乎在抓取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不经意间,他的手碰到女人的额头,女人低头与婴儿对视,脑子里一直叫嚣跳动的神经终于平静下来。 ”咿呀~”婴儿又笑了笑,手轻轻碰着女人的额头。 对视良久,女人被婴儿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幕同样在七楼的很多地方发生,珠式餐厅里中,缩在角落里的陈一帆拽了拽梁兮妍的衣角,“妈妈,好安静,好温暖的感觉。” 梁兮妍不明白陈一帆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躁动的心神终于安静下来,似乎还有种说不明的东西包裹着自己。 温暖,柔和,纯粹......让她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好像是这样......”梁兮妍喃喃道。 引发这场末日般暴动的敏感异能终于停止了。 想也知道是谁做的,萧问远道:“酆元,你解决她了?!” 听到萧问远的话,颜司和霍斩兰几人也追问起里面的情况,可侯涅生却没有出声回答,萧问远来不及细想,继续往广播室的方向奔去。 白日先前就走出广播室几十米的距离,不过两三秒,萧问远就看到了白日的身影,对方一手撑墙,另一手扶额,脑袋无力地垂着,似乎痛苦到极点,也狼狈到极点。 萧问远不作他想,加快速度朝白日跑去。 明明这让人烦躁的敏感异能已经停止了,可白日还是无法将脑中的想法抛去。 他低下脑袋,连直起身子平视前方的力气都没了,第一次显得狼狈和无措,脑内叫嚣的想法也越发膨胀。 要去找侯涅生,要见到他,要看着他...... 那疯子从不顾惜自己,哪怕只剩一口气也无所谓。 他从小就是这样,从来都学不会爱惜自己。 定格永生的躯体不是给他反复寻死用的。 ...... 本是空洞平静的脑海里波涛翻涌,白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伴随而来的还有无数模糊又熟悉的画面。 那画面皆是一闪而过,让白日抓不到半点痕迹不说,似乎还在快速黯淡下来,脑内翻涌的风浪波涛在缓缓归于平息。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轻柔地、缓缓抚慰白日的心神,也在淡化他将要忆起的往昔。 不可以! 白日眼眸里,浅淡的血色又加深些许,仿若突破了桎梏,将要淡化的模糊记忆就此定格,浑浊的画面拨云见日般清晰可辨。 碎片样的记忆映入脑海,他看到了一个黑衣束发的青年。 青年随性坐在野植茂密的山岩上,他的容貌美到雌雄莫辨的地步,可偏生眉眼凌厉,锋芒毕露,像是出鞘染血的匕首,张扬到了极点,也狂傲到了极致。 那青年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可他侧目望去,任由呼啸的山风带着他的衣袖与发丝在半空中狂舞,而后不屑地笑了起来。 他俯瞰人间的眼眸中有难以言说的疯狂和残忍,以至周围的空气都染着浓重的血腥气,浓重到让人压抑而窒息的地步。 明明笑得畅快肆意,可白日就是知道青年受伤了,受了很严重的伤。 下一秒,这记忆里的青年眉头突然皱了下,他撩起右臂的衣袖露出其下伤口。 那是不知什么动物的齿痕,咬得很深,还扯下了不少血肉,能隐约看见其下的森然白骨,周边的本是完好的血肉也变得漆黑腐败,显然是有什么可怕的剧毒正顺着伤口在青年体内蔓延。 再下一秒,青年的左手凭空变出一把匕首,他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将右臂上带毒的血肉剜去。 纯黑的匕首锋利无比,只一下便将腐烂的血肉剜下,匕身的血线在污血的流淌中变得更加鲜红。 腐肉离体的瞬间,细密的黑色鳞片覆盖在青年右边的手腕和大臂之上,中间狰狞的伤口处灼起猛烈的火焰。 血肉在烈火中疯长,将裸露的臂骨遮盖,不等覆盖完全,新生的血肉呈现带毒的黑色。 青年再次抬手,将带毒的血肉剜去。 ...... 不知过了多少次,新长的血肉终于不再呈现黑色,青年收回匕首,任由它们在火中生长。 片刻之间,青年凹陷的右臂恢复如初,白皙光洁到像是从未受伤过。 他活动几下右臂,而后一个抬腿,侧过身子跨坐在山岩上,问:“看到现在也不说话,你在想什么呢?”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你不该现在去找他,他要是再咬深一点,毒素渗入骨中,你还打算把整只手都砍了吗?” 这声音一如那碎片记忆中温和,可又像长辈般带了几分说教的意味。 很显然,这是比临朝国师更为久远的记忆,久远到这记忆里的侯涅生还是青年姿态,是与今日截然不同的模样。 身体城堡里,黑夜无力地躺在地上,额间渗着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眸的血色也淡了很多。 明明虚弱到极点,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当脑海里跟着浮现这画面时,黑夜却笑了起来,松了口气道:“原来真正的你是这副模样啊,确实......挺嚣张,挺......欠打的。” 他有些庆幸地呢喃道:“我这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啊,侯涅生。” 这被强行定格的记忆还在继续,青年时期的侯涅生回道:“可我赢了,不是吗?” “赢了又如何,他死,你伤,我说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最是愚蠢,你这又是何.....” “这就够了不是吗?”青年侯涅生打断了他的话,“凡事皆有利弊,万物皆有取舍,重伤可愈,断肢能接,可命呢,没了就是没了,永远不存在起死回生的可能。” “至少现在,我没见过任何起死回生的能力。” “他死,我活,结局已定,这就够了。” “这能力不是给你这么用的,而且你并非无痛无觉之人,又不比儿时那般受限于人,为何就不能学会爱惜自己?” “有必须吗?”青年侯涅生反问,“是疼是痛反正是我自己受着,我能受的住不就行了。” “......” “从小就是这样,你老置喙那么多做什么,某些人家的小娘子都没你管得多,你不觉得你操的心太多了吗?” “......” “何况连我自己都不在乎的东西,你在乎那么多做什么,目的达到不就够了吗?” “......” “再说了这天下数不清的人都巴不得我赶紧去死,哪天真扛不住死了,也算随了他们的愿了。” “......” “所以啊,我顾及那么多做什么,如果挨上一刀可以获得我想要的,那我不介意去阴曹地府门前走上几遭。” “......” “你怎么不说话了?”青年侯涅生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笑容变得吊儿郎儿起来,“你明着劝我那么多次都失败了,不会现在正想要不要哄骗我说你在乎这些有的没的东西,然后让我往后全都用弯弯绕绕的方子来解决问题吧?” “......” “问你话呢?”青年侯涅生追问道,“你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肯定是这样想的,白日想。 他无力地拉拢着脑袋,却听到久远的自己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话语,平静而残忍,让人支离破碎。 “不会,我谋人间,你图力量,你我之间利益相交,泾渭分明。”过去的他道,“于我而言,只要你活着不死就够了,至于你是疼是痛还是别的什么,我无需在乎。” “那就好。”青年侯涅生笑着回道,“正好哪天我撑不住了,让你换个听话点、可以任你摆布的棋子。” ...... 记忆戛然而止,白日疲倦又狼狈地站在原地,他不明白过去的自己为何要说出这般违心的话语。 肯定是违心的,不然为何现在的他会疼得厉害,仿佛跨越千年的感同身受。 他魔怔般,反复低语:“我其实是在乎的......” 萧问远赶到白日旁边,“许明渊,你......” 白日哑声道:“别再那么做了,我在乎的,我一直都是在乎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萧问远要是反应不过来许明渊这话是对谁说的,他的脑子也算白长了。 果不其然,天衡府君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我知道......” 第33章 天衡33 侯涅生平静地走在天台,幻象之下的一切陷阱形如虚设,他的步伐平稳,看似缓慢却走得极快,几息间便已走过一半路程。 他边走边道:“很有意思的构想,我收回先前对你的评价,你比我想象中要强了不少,而且天赋也很高,居然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进行这样细致入微的异能操纵。” 因为右手的第二张嘴受伤了,连带李凡香现在也不好受。 在侯涅生逼近时,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右手的大嘴似乎也害怕了,“咔咔”的叫声惊慌又急促。 侯涅生稍稍侧身,像是在避开什么东西,而后他抬起手,对着前方轻轻敲一下。 破碎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前方的虚空之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就此碎掉了。 侯涅生继续朝前走,走到距离李凡香十米的地方停下来,“我不杀你,所以趁着现在时间充裕,我们好好谈谈吧。” 李凡香站在天台边缘,缺了一颗牙的右手大嘴朝下方一侧的半空伸去。 “我劝你最好别那么做。” 李凡香伸手的动作一顿,只听侯涅生道:“我能看得见那里有什么,而且你心里清楚,你不可能打过我,垂死挣扎又是何必呢?” 悦澜国际外的众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嘲讽度真的拉满了。 李凡香的手顿在半空没有继续前进,侯涅生又道:“把这里的幻象解除了,正好你要复仇的对象也都在下面,离他们近一点,然后我们敞开来慢慢谈。” 见李凡香没有要解除幻象的意思,侯涅生的语气冷了下来,“自己解,或者你想再被拔掉一颗牙。” 李凡香右手的大嘴被吓得“咔咔”几声,当场解除了二人周围的幻象。 幻象解除的瞬间,侯涅生前方的平地化作深坑,空荡荡的四周也变得危机四伏,只有李凡香所在的一小片地方算得上安全。 她后方还有一个过腰的水泥墙作为倚靠,被挟走的女医生靠在墙边昏迷不醒,而右手大嘴的尖锐牙齿和医生之间只差半个手臂的距离。 次空间里根本不是只有悦澜国际的两层楼,天台门又连接了另一个布满陷阱的危楼。 十几层楼,每一层都是危机四伏,在幻象的遮掩下成了十死无生的绝路。 李凡香低头,借由深坑朝下方布满陷阱的危楼望去,每一层楼的陷阱都被暴力破坏了,其中负责伏击的人也全部死亡。 每一个人死状都无比惨烈,像十大酷刑的现实书写,残肢、碎肉、断骨......鲜血溅满楼层墙壁的大半区域。 在她的斜下方还有一座用头颅堆积的山坡。 恐惧而绝望的惊悚表情定格在这些人的脸上,其上未干涸的鲜血在缓缓流淌,凸出的眼球正对李凡香,死不瞑目。 人间地狱都不比这危楼间的景色来得骇人。 “呕——!” 饶是做出屠村之举的李凡香也承受不住这般景象。 她生理性地干呕起来,干呕间隙里瞥向侯涅生的眼中满是惊恐,已然在看个可怕到极点的怪物。 这个怪物故作惊讶地说:“这就吓到了?” 不等李凡香干呕结束,她脚下的危楼陡然震动起来。 墙壁在破碎,地板在下陷,大块的碎片脱离危楼主体逐渐崩塌,在次空间的扭曲线条中快速碎裂,化作粉尘,彻底消散..... 见到眼前这副情景,李凡香吓得双腿发软,借着身后的水泥墙倚靠才勉强站住。 在危楼的消散间,她听那可怕的怪物柔声说道:“没关系,更无需害怕,把这些碍眼的东西清理干净就好了。” 危楼在肉眼可见地消散,脚下粗糙的泥板崩塌又重聚变得平整光滑;眼前的危机四伏被泥沙、砖块......各类闲置物件堆积。 这才是悦澜国际真正的天台。 而那座精心设计的危楼与其内惨状各异的尸体皆是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李凡香倚靠在墙壁上,她与侯涅生之间依旧只隔十米距离,但又有如天堑,是永不可跨过的距离,不说反抗了,她连逃跑的心思都没了。 “失......失败了......”李凡香的声音发颤。 这个次空间是她造的,其内的一切都由她掌控,她一侧的耳朵上同样也戴了耳机和外界进行沟通。 听到李凡香极度恐惧的话,耳机那头的人问:“失败了?不应该呀,按理来说应该一网打尽了才对。” 那人又问:“来的是谁,霍斩兰?” 这是个很悠闲的女声,完全没因计划失败而懊恼,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道:“不对,霍斩兰还没强到这种地步,更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人瞒着总局偷偷过去帮忙了?” “不.....不是管理局的人。”李凡香颤抖地说,“她不在......不在您给我的名单里。” 耳机那头的人又问:“不是管理局的?对方长什么样?” 李凡香颤抖着没有回话,她已经连与侯涅生对视的勇气都没了。 “反正挺好看的就对了。”侯涅生代替李凡香回道。 他的手再次贴在耳机上,金色电弧短暂阻隔了通讯,接下来的一些事情,还是暂时别让明渊他们知道为好。 明确知道管理局的内部高层出现问题,除了让明渊他们增添烦恼,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倒不如之后让端木随暗中调查。 通讯单线屏蔽后,侯涅生问:“很失望吧,一网打尽的计划失败了。” 耳机那头的人不知道李凡香具体发生了什么,只道:“十米的极限距离能听到我说话,动物型,还是本体型的呢? “应该是动物型,没听过哪个本体型的异能者能打过恶型的,还把人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到底是临时训练的异能者,能力够了,但心性还是不够,出现一点计划之外的情况就给吓傻了。” …… 那人嘟囔一阵才回答侯涅生的问题,“也不算失望啦,毕竟就是临时起意而已,那些没用的异能者闲着也是闲着,每年还要花我一大笔钱养着,正好借此机会顺手解决掉。” “而且我也不算完全失败啦,至少麻烦和影响实打实地造成了不是吗?” 那人知道侯涅生能听见自己说话,语气突然变得愉悦,“其实除了这栋大楼,我还给你们准备了别的惊喜。” 那人饶有兴趣地问:“不出意外的话,外面应该又乱起来了,你猜如果处理不好,这次事情会死多少人呢?管理局又该如何收场呢?” 他刚说完没几秒,侯涅生这边耳机里的声音就乱了起来,嘈杂谩骂的人声刺得厉害,霍斩兰和宗策几人的声音也杂七杂八地传来。 脑子刚因敏感异能吵得厉害,侯涅生不想让耳朵继续遭罪了,尤其是听到那小狼崽子的大喊大叫。 他将信号全部屏蔽后,道:“旁人生死与我何干,纵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再者管理局如何收场是管理局的事,说到底也就是一群自以为是的人类聚集起来,打着为你好的名号,替他人擅作主张罢了。” “呀呀呀~”耳机那头的人回道,“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比我还像个反派呢?” “不过这样的话,也就好办了。“那人又道,“李凡香,不用听他闲扯了,直接动手杀了他吧,他现在也就剩点虚架子而已,没多少反抗能力的。” 李凡香沉默着没有动手,甚至连抬头直视侯涅生的勇气也没有,反倒是她的右手大嘴被耳机那头的人说动了。 它“咔咔”几声显得跃跃欲试,大有要复仇的意思。 没听到该有的打斗声,耳机那头的人笑着解释道:“除去管理局,真正厉害的异能者都在天衡山上,再加上地处盛元,只可能是这些异能者出手了,而且能把你吓成这样的,肯定厉害到反噬和异化的地步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这意味着什么吗?” 李凡香依旧没有动手,那人喋喋不休地说着:“判断一个动物型异能者有没有达到这种地步,最好的方法就是看他在不在乎人类的死活,排去本身就冷血无情的可能,不在乎就证明到了这种地步。” “能闯过我精心设计的危楼并站到你面前,他肯定已经到达极限了,这人不是想跟你谈谈,而是只能跟你谈谈,不然有那实力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他现在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动手,斩断次空间的联系,把他带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然后杀了他,夺了他的能力,这样你就离复仇更进一步了。” “知道吗,吞了一个天衡山的异能者,这意味着你将有能力光明正大地走到管理局的监狱里去杀人。” ..... 李凡香还是没动,但右手大嘴却激动得厉害,竟是操纵着右臂主动抬起,尖锐的利齿对准侯涅生,犬吠般“咔咔咔”地叫着。 堆积在天台的杂物从四面八方朝侯涅生袭来,还有无数尖锐的毒蝎尾针藏在其中,这毒针经过一晚竟也变得更加厉害,深紫色的毒素挥发出来,将空气都染成了可怕的紫色。 侯涅生平静地站在原地,眼眸变成纯金色。 只一瞬间,袭向他的所有物件止在半空,无法再前进分毫。 下一秒,停在半空的万物整齐地快速砸在地上,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大力碾过,眨眼间便化作了碎屑粉末。 天台平地上无风自起,碎屑粉末散在次空间的扭曲线条中,连半点尘埃都没能留下。 右手大嘴还在“咔咔”地不停叫着,大有不信邪要倾尽全力的意思,又叫了几声后,头顶的扭曲线条纠缠在一起极速变化。 在裂开一道缝后,数不清的山岩巨石自裂缝中砸下来。 在“轰隆轰隆”的巨响中,裂缝越开越大,天破一般,滚滚浊水紧跟着袭来,推动巨石更猛烈地砸下。 天台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裂缝自侯涅生脚下出现,呈现闪电状纹路飞速扩散。 “聒噪。”侯涅生的眼瞳再次变得尖锐细长,金色的烈火与狂风迎向上空,脚下崩坏的地面也停止开裂。 风暴如若刀刃碎开巨石,裹挟着碎石反复翻滚,炽热的金火与翻涌的浊水猛烈碰撞,蒸腾的浊色烟气迸炸开来,伴随“劈里啪啦”的声响瞬间扩散至整个次空间。 金色的光影在浊气里不停闪烁,若隐若现的奇妙色泽宛若腾飞的巨龙在云间游动。 狂风在呼啸,巨石在碰撞,烈火在燃烧,浊水在沸腾.......猛烈的自然之声彼此碰撞,在迷蒙的水汽烟云间,化作冗长而低沉的龙吟。 这龙吟神秘而古老,神圣又威严,震撼天地,震慑人心。 次空间的扭曲线条停止蠕动,裂开的天缝缓慢收缩,巨石在狂风间碾作尘埃,浊水于烈火中蒸腾化汽。 浊气包裹着尘埃在狂风和烈火间蜕变,当最后的一丝浊色退散,灰色黯淡的次空间被无尽的金色笼罩。 伴随最后一声似有似无的龙吟传来,狂风渐止,烈火逐消,而后金色的尘埃如星辰般散落开来,缓慢又柔和地落在天台每一寸土地上。 开裂的土地在缓缓闭合,浅色的密集裂缝被快速抹去。 当金尘彻底落地,金光完全褪色,黯淡而扭曲的次空间线条重新笼罩四面八方,天台地面完整如初,侯涅生也依旧站于李凡香十米开外,而李凡香也定定地靠在边缘的墙壁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这地面变得平整光洁,堆积的杂物消失不见,侯涅生的衣摆乱了几分,还有李凡香的右臂无力垂下,掌中的大嘴正朝侯涅生却再不敢叫唤了。 这嘴上的几圈尖牙大部分都消失不见,只剩几颗零零散散地挂在上面,摇摇晃晃,将掉未掉。 侯涅生垂眸,视线落在右手大嘴上,问:“还想再掉几颗牙?” 右手大嘴连发出声音都不敢,操纵本该属于李凡香的身体,将右臂整个甩到背后藏了起来,力道之大让李凡香也因为惯性而摔倒在地上。 倒地的瞬间,李凡香的耳机里再次传来声音,“没打过啊,那你比我想象中厉害很多了,对你们天衡山的评级还可以再提高不少啊。” 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继续煽动道:“李凡香,经过刚刚一战,你面前这家伙肯定彻底成强弩之末的花架子了,你不要怕,起来再试一次,我保管这次肯定能成功。” 察觉李凡香右臂的细微动作,侯涅生眉毛轻轻一挑,又“嗯?”了一声。 李凡香右臂的动作一顿,转而飞速往里缩去,乍看之下像是整个右臂都消失不见了。 见右手大嘴没有要再动手的意思,侯涅生也暂时懒得计较,道:“你有时间洗脑一个天真的女孩,煽动一张没脑子的大嘴,怎么不自己亲自过来跟我过两招呢?” 不等对方回话,侯涅生又道:“差点忘了,你只是一个躲在幕后、连声音也要用假声的胆小鬼罢了。” 侯涅生自己就会用假声,听了几次后,自然知道对方的声音是真是假。 果不其然,耳机那头的人被激怒了,那人用假声骂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用的就不是假声吗?!自恋的臭屁男人!该死的女装变态!” 侯涅生:“!!” 他抬手想将李凡香的耳机夺过来,用这东西当媒介给对方一点教训。 突然,他听到很远的地方有脚步在靠近,立马改变了主意。 他停止抬手向前的动作,转而整理起自己的衣衫并抬脚朝李凡香走去。 耳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听到了侯涅生走来的脚步声,低声咒骂一句,又道:“没用的东西,自生自灭去吧。” 说完这句话,耳机那边彻底没了声音,李凡香已然成了没用的弃子。 第34章 天衡34 幕后之人的行为没超出侯涅生预料,他平静地走到李凡香身前又蹲在她面前,捏住她的右手手腕随意地抬起来。 李凡香意识到侯涅生要做什么,哪怕有因血祭异能而过度强化的躯体,她也近乎本能地认定这无法拦住侯涅生。 于是,她看向侯涅生的目光从恐惧变成了绝望,随着手臂被强行抬起,她拼命摇头并挣扎起来,“不.....不要.....求求你......” 右手的大嘴也“咔咔”叫起来,大力扭动手腕,歪斜着试图朝侯涅生咬去。 “咔嚓——” 李凡香的手腕像塑料般被轻易捏碎,软塌塌地像条死了的蛇,只能无力地耷拉着,她和大嘴同时痛苦地叫了起来。 “真吵。”侯涅生眸中闪过一抹冰冷的金色。 转瞬之间,李凡香的右手指尖开始快速消散,大嘴垂死挣扎般急促地“咔咔”叫起来,而后叫声骤然停止。 侯涅生手指轻轻一松,李凡香的手臂无力地砸在地上,她的整个右手都不见了,不说流血了,连伤口都没有留下,仿佛她一出生就没有过右手。 侯涅生手掌摊开,接住大嘴消散后留下的几颗尖牙。 因为大嘴和李凡香的尖叫声,那脚步声更近了,速度也更快了。 侯涅生低头朝李凡香看去,眼神冰冷而残忍,像在看个必死之人。 他飞速低语几句,还在痛苦喊叫的李凡香突然就停住了,看向侯涅生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下一秒,侯涅生凭空变出一把锋利的冰制匕首。 他挥舞着匕首,毫不犹豫地将李凡香的右手手腕又砍下一小节。 霎那间,鲜血顺着李凡香手腕的切口流出,快速浸湿她周边的地面,连衣服上也渗了红。 本该吃痛继续出来的李凡香却咬着牙,将这声音死死卡在喉咙里化作了低低的呜咽声。 侯涅生用匕首挑起被切下的一小节腕骨,寒冰封住腕骨节段,“咔嚓”几声飞速碎成粉末,半点痕迹都未留下。 他又抬手隔空一点,金色的古老咒文瞬间缠绕在后者脖颈上,而后融入肌肤化作虚无。 做完这一切后,侯涅生又对着李凡香低语几句。 不等李凡香反应过来,侯涅生起身站立,在他彻底站直的一瞬间,白日推开天台大门。 李凡香下意识朝白日望去,视线定格在对方还未包扎的右手上。 转瞬之间,她的表情从不可置信,变成震惊,最后变成了深深的绝望定格在脸上,断腕处还在缓缓流出鲜血。 她似乎撑不住了,在白日跑过来时彻底昏死过去。 侯涅生抬手附在耳侧的碎发上,借由整理头发的动作将耳机上金色电弧回收。 外面的骚乱还未停止,当耳机信号重新连通后,侯涅生再次听到谩骂不止的嘈杂人声,霍斩兰几人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侯涅生转身看向白日,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平静地说:“该拔除的已经拔掉了,上面彻底安全了,派人上来吧。” 白日快步跑到侯涅生旁边,却又直接忽略了后者,蹲在李凡香旁边。 等他确认李凡香只是昏过去,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后才堪堪松了口气。 以白日和侯涅生现在的距离,耳机那边的说话内容他是能听见的,霍斩兰几人问得大差不差,总归是在问他解决李凡香了吗? 不等侯涅生再一次开口,颜司有些尖锐的问话声传来:“然后呢,你解决掉了李凡香又怎么样,这个次空间要怎么解决,你们又该怎么出来?” 有空间异能的李凡香已经因为被砍掉右手而失去了空间异能,不说里面的人该如何出来,根据界桥村的卷宗来看,这次空间还有坍塌和破碎的风险。 这极不稳定的次空间才是牵连无数人性命的定时炸弹。 忽略掉颜司莫名变坏的心情,其他人刚开心没多久的心情转而变得沉重起来。 然而沉重的心情也没能持续多久,侯涅生回道:“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下山前府君自是教过我解决之法。” 霍斩兰呛道:“你不说你们府君不可插手世俗之事吗?怎么又能教你解决之法?” 侯涅生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他插手了吗,嘴皮子动两下也算插手?” 萧问远:“.....” 插没插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侯涅生又低头看了眼白日的背影,平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落寞,语气却没有任何变化,“放心吧,最多半个小时,这个次空间就会消失了。” 白日扭头看向侯涅生,无声说了一句话,【把通讯屏蔽。】 一次还好,但侯涅生屏蔽通讯的次数多了,白日察觉到是肯定的。 而现在白日主动这么说,他肯定有事要单独和自己说,而且大概率和强行想起的记忆有关。 侯涅生其实不想听白日接下来的话,但事已至此,总归是要面对的。 他沉默着抬手让金色电弧覆盖在耳机上,而后手臂无力地垂下,像是等待批评教育的犯错孩童。 “好了,他们现在听不到我们说话的。” 屠了一整栋危楼的疯子和怪物在此刻感到忐忑和紧张。 事发突然,他不知道白日想起了哪段记忆,更不知道白日会因此说些什么。 他只明白白日想起的大概率是他青年时期的糟糕回忆,以至于让白日警告自己后又匆匆赶来,只为确保他未对对方痛下杀手。 他其实知道白日在担心什么,这人在担心自己下手太狠,做事太绝,将一个被操控着误入歧途的女孩残忍杀害。 他察觉到白日站起来,他知道白日在看自己,而后他听到白日有些庆幸地说:“还好你没有直接下死手,不然按照管理局现在的行事风格肯定到天衡山去索要你。” “说轻了他们会将你放在眼皮子底下关押和囚禁,说重了,很可能会想法设法地除去你。” 侯涅生的身子一僵,只听白日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在乎后续处理,甚至不介意用酆元这个马甲死上一遭,但是我在乎,不说你昨夜刚向我保证过什么,我从很久以前就......” 白日本该如黑曜石的眼眸浮现一抹浅淡的血色,现在哪怕没有黑曜石作为连接,他也能感知到情绪和感情,甚至比连接时感知得还要更为明显。 于是,从前能轻松说出口的话语,在此刻变得难以切齿起来。 他犹豫片刻,终究是直言道:“我不明白曾经的我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但那不是我的本心,哪怕跨越了漫长的岁月,想起来后我依旧会为此而感到难受和压抑。” 白日抬手附在侯涅生的侧脸上,又道:“侯涅生,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在乎你,从很久以前就在乎你了,我在乎你是疼是痛,在乎你的感受心情,在乎和你相关的一切。” 侯涅生眼睫轻轻颤了下,将整个脑袋的重量都压在白日的掌中,又似动物一般,轻轻蹭了蹭。 一瞬间,白日有点庆幸自己能感知到情绪,感受到侯涅生的心安和欢喜。 感知着侯涅生的情绪,这人似乎真像霍斩兰形容的那样,是他的家养小宠物,会被他轻易地安抚好。 突然,白日感觉自己的手上传来轻微的瘙痒。 他看过去,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竟是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转瞬之间,伤口消失不见,白日下意识勾了勾手指。 或许是认知偏差还未恢复,侯涅生很喜欢这般类似抚慰的动作,在白日指尖来回轻轻地抚摸两下时,嘴角竟是扬了起来。 他露出笑容锋芒不复,柔和而温暖,眼底也逐渐染上这笑意,眸中荡漾起层层涟漪。 侯涅生抬手附在白日的手背上,将自己的五指扣在白日的五指指缝间,轻声道:“我说了,我知道的......” “只不过那年你有苦难言,只能口是心非;而我年少狂傲,只把真心践踏。” 侯涅生牵过白日的手,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你无需内疚,更无需自责,有错之人从来都不是你,更何况有些痛楚,是我该受的罚。” “明渊,做你该做的,做你应做的,做你想做的,是非对错,赏罚因果,万事万物,有我便可无忧。” 白日的心弦振颤不止,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而且跳得厉害。 他顶着暂时难以平复的心情,有些无奈地笑起来。 话里话外,侯涅生知错认错,也错而知悔,但他又错而不改,悔而不忏,甚至这悔也是悔在让自己担忧和自责。 可偏偏自己又当真对这人一点法子没有,过往前尘,曾经的他亦有推波助澜之责。 好在岁月前行,侯涅生仍似往昔却不复往昔,白日强硬的态度无奈软了几分,又道:“你要真觉得自己该有惩罚,就凡事少点极端和疯狂。” 不等侯涅生回答,他补充道:“我在乎你,你也保证过。” 有侯涅生青年时期的片段记忆,还有侯涅生曾经的种种行为,这似乎成了白日的一个心结。 “不会,我向你保证。” 话语简洁,但语气无比真挚。 侯涅生又重复一遍,“我再一次向你保证。” 白日似乎是信了,他将手抽回来,再一次蹲下身去查看李凡香的情况。 李凡香的情况说糟也不糟,虽然侯涅生断去她一只手,流出的鲜血看起来也无比骇人,可她也只是刺激过去昏了过去,出血量看着吓人却远不到致命的地步,手腕的切面也是直接了断,没有任何犹豫。 乍看之下,侯涅生似乎真的只是在用砍掉右手的方式救李凡香,但..... 白日没错过李凡香见到自己时的眼神,那眼里有震惊,有恐惧,还有绝望。 侯涅生肯定还对李凡香做了什么,只不过他赶在自己来之前把一切都处理干净了,而且以他的手段和心性,只怕是李凡香醒来也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 白日无奈地扭头看向侯涅生,眼眸里有几分斥责的意味,但侯涅生却轻笑着与白日对视,仿佛在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因为耳机信号没有完全屏蔽,对视间,白日又听到霍斩兰那边在问侯涅生什么时候能将次空间解决。 说起这点,白日也问:“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次空间?” 侯涅生摊开手,露出放在掌中的几颗尖牙,“这是我除去第二张嘴时刻意留下的,通过吞噬夺来的异能就储存在里面,借用这些残留的牙齿,哪怕我本没有空间异能,也可以暂时使用。” “这不会对你造成任何负面影响?”白日又问。 “不......”侯涅生刚开口,白日又道:“跟我说实话。” 侯涅生:“......” 能感知情绪的白日,比黑夜还不好糊弄。 他改口道:“一点点而已,没多大影响。” 侯涅生口中的一点点绝不是常人认知里的一点点,但眼下除了他,还真没人能解决次空间的问题。 白日有种说不上的憋屈感,他站起来想说什么,“侯涅生,你......” “放心,我心里有数,答应你的事也定会做到。”侯涅生打断白日的话。 他搀住白日的手,又贴在唇边轻轻蹭了下,“明渊,你先带李凡香和这人质进去吧,待会天台上可能会有些乱。” 他余光扫过李凡香断腕处的伤口,又道:“正好她也需要包扎,不是吗?” 又来,白日想,侯涅生明摆着在支开自己,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一手扶着李凡香,另一手扶着女医生,似是赌气般,离开的步伐果断,连头都不带回的。 侯涅生静静望着白日离开的背影,直到白日彻底离开天台才将视线移到别处。 移开后,他柔和的眼神变得无比冷冽,冷到能将万物瞬间冰封。 操控李凡香的幕后之人比自己预想中要懂得多,连异化和反噬都知道了,这些可是藏在天衡山的山顶藏书阁里,只有极少数人才能知道的东西。 侯涅生低语:“是谁泄露出去的呢?” 他眸中杀意迸溅出来,五指一握,手中的尖牙瞬间被碾碎。 尖牙碎屑在他指缝间流出,次空间的扭曲线条缓慢蠕动。 在空间的震颤中,侯涅生的眼眸再次被金色覆盖,低语声也像极了猛兽暴怒的咆哮。 山雨欲来,风暴将起。 “让人安逸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是时候该清理门户了......” 突然,他垂眸朝布满细小裂痕的黑曜石看去,眼眸里的寒凉褪去逐渐软了下来,改口道:“算了,没多少时间了,这点小事就顺其自然,让明渊他们自己解决吧。” 第35章 天衡35 两个女生的重量对身为异能者的白日来说不算大,他扶着两人走到七楼,被萧问远操纵的范开等人就主动将人接过。 悦澜国际六七层的慌乱和暴动早在敏感异能停止时就彻底结束了。 有些清醒过来的人也在自发组织救援,和先前截然相反,这里变得秩序井然,稳定到一种离谱的地步。 再加上李凡香被解决,等在五层通往六层扶梯口待命的救援人员也已赶了上来,一部分人在给伤员包扎伤口,一部分在广播室用广播说明情况,还有一部分在拿着禁制契约给人签名。 沈书尔得到消息,和救援人员交代几句就抽身从六楼赶了过来。 她拿出禁制颈环给李凡香戴上,因为不知何时才能出去,怕李凡香出现意外,禁制幅度便没调太大,又从医药箱里拿出酒精之类的,开始给李凡香先简单处理下伤口。 握起李凡香的右手手腕时,看到整齐的切面,还有不翼而飞的右手时,沈书尔又低低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早知道就不该放你离开.....” 靠在一旁墙壁上、悠闲操控傀儡的萧问远随口道:“走哪条路或许不是自己选的,但怎么走却是自己选的,你是放她离开,不是让她复仇,是生是死,早在她平安回到兴海那一刻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沈书尔手上动作不停,脸上却露出些许不悦,“萧问远,你觉得你这话说的对吗?” 萧问远反问:“那李凡香杀那多人,她这事做的对吗?” 同为精神型异能者,萧问远的精神攻击力对沈书尔来说不似对常人那般严重,他垂下眼皮稍稍抬起,分了点目光给沈书尔,“我的话在你看来错了,她的事在我们看来也错了,我们各有各的对错论说,你可以不认同我,也可以反驳我,但你无法改变我,我也不能影响你,有些话既然说不通,便是多说无益,各凭己定。” 说完,萧问远重新垂下眼皮,吝啬地不愿再多给沈书尔任何目光。 明明是在开导人,但说出的话着实难听,沈书尔可算明白为什么三队的人天天都在斗嘴打架了,但她不是三队的人,也不是总局的心理顾问了,也就懒得和萧问远计较,继续低头给李凡香处理伤口。 包扎间隙,牧怀琴的声音从耳机那头传来,“还有多久才能放人出来?” 沈书尔回道:“最快十分钟左右,到时候我们会先放妇女儿童下去。” “好。”牧怀琴看向被人潮堵得死死的悦澜国际大门,补充道:“尽快,再这么僵持下去,怕是又要打起来了。” 不到二十分钟前,网上突然出现一个投票问题,而且不知为何,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有近十万人进行了投票。 【如果要用一群杀人犯的命来换一群普通民众的命,你们会换吗?】 【换】 【不换】 投票结果呈现一边倒的状态,选【换】的人数比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如果光只是投票还好,评论区的留言更是让人细思恐极。 你那东东不错:【我草,这个提问出现得也太巧了吧,我妹现在正好联系不上了。】 滚圆柚子:【说真的,我朋友也联系不上了,我们刚刚还聊好好得来着。】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挺离谱的,但我哥们也突然失联了,他向来手机不离身,信息秒回的啊!】 霸总778:【对了,你们还记得前几天盛元这边某个监狱被屠的新闻嘛?】 贪财好色纯自在:【那不是假的吗?】 <?)))><<:【你傻吗,照片什么都有,如果是假的,官方删了干什么啊?】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什么天衡山的新闻出现得也太巧了,跟炒作一样。】 fuc~:【对对对,指不定就是要把这件事压下来的炒作,反正我爸妈背着我偷偷去了悦澜国际,现在电话全都打不通了。】 ll:【悦澜国际?我去,我闺蜜也在那里,现在同样联系不上了。】 葱姜碎:【@盛元公安,这是什么情况啊,能不能出来给个准确话啊!】 李易安:【这投票越看越感觉不像是玩笑话,细思恐极啊!!!@盛元公安】 .......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又或者含带刻意引导的成分,在众多网友的七嘴八舌下, 竟是将真相都拼凑得八九不离十。 发展到现在,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内,几乎所有网友都在@盛元公安,让他们现在就给个说法。 激动的网友不在少数,还有一部分盛元本地的已经付诸行动奔向悦澜国际了。 火灾本身就是假的,再加上投票事件的酝酿,原本被疏散的群众和后赶来的人一起堵在了悦澜国际门口。 要不是霍斩兰及时拦住要闯进去的人,现在六七层怕是又要乱成一锅粥了。 不少试图闯进去的人都被霍斩兰一脚踹回去,只能堵在警戒线外面眼神凶恶地瞪着霍斩兰。 因为黄褐色的眼眸异于常人,再加上人多,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霍斩兰戴了副黑色墨镜,保镖一样站在门口,身后侧边一点,还站着被颜司赶过来,然后没来及跑路的尤晓。 哪怕没有野兽的眼眸,霍斩兰的身量和气场也足够震慑他人。 于是便形成了现在一对无数的诡异对峙局面,无数人敢骂,敢怒,敢挤,就是不敢再跨过警戒线试图闯进去。 也就是因为这点,侯涅生嫌吵,彻底切断了双方的通讯连线。 哪怕此时,李凡香已经没了威胁,连次空间的隐患也要被解除了,霍斩兰依旧守在门口和无数人对峙。 到底是多对一,时间长了,难免有人再升起强行闯入的心思。 察觉有人想闯进去,霍斩兰抬脚往门口走了几步,刚有要拎个出头鸟然后杀鸡儆猴的打算。 突然,他头顶传来“轰隆”一声的巨响。 将要动手的人群被这巨响打乱步伐,下意识抬头朝上看去。 巨响之后,上方的大楼没有任何异常,不说砸下什么东西,连墙皮和玻璃都没掉下一块。 尤晓也抬头望了望,趁着其他人还没反应过去,悄咪咪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霍斩兰继续盯着激愤的人群,头也不抬,低声回道:“次空间被解除了吧。” 同一时间,六七层的不少人也被巨响吓到了。 萧问远操纵傀儡的动作顿了下,不确定道:“这就结束了?” 这声音实在太大了,沈书尔担忧道:“动静太大了,外面没问题吧?” 牧怀琴盯着悦澜国际大楼五六的连接处,肯定地回道:“除了一声巨响,外面没出现任何异常状况。” 得了准确的回话,沈书尔飞速给李凡香包扎好,然后又交代几句,飞速起身协调其他的地方的救援工作,外界的舆论问题还是要快点解决为好。 次空间的问题无伤大雅地解决了,派进来支援的人也越来越多。 比沈书尔预估的十分钟还要少两分钟,未受实质伤害并签定好禁制契约的妇女儿童便在救助人员的陪同下走出悦澜国际的大楼。 第一批人朝大门走来时,霍斩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当即往一侧让了让,将被挡在身后的大门完全暴露出来。 即将暴动的人群看到完好无损的妇女孩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因投票而衍生出的可怕猜想也得以停止。 这似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而悦澜国际斜对面的咖啡馆二楼窗口处,一个大波浪长发、穿着时尚,又化了浓妆的‘女人’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女人’按动几下鼠标刷新笔记本的界面,又滑动几下鼠标滚轮,飞速翻看投票下的评论内容。 果不其然,舆论风向已经扭转了,对盛元公安的控诉和压力也停止了。 “叮咚” “叮咚” “叮咚” ...... 电脑后台不停传来私信声,‘女人’点开后台私信看去,是先前几个发出引导作用评论的账户被人私信了。 ‘女人’大致翻看了一下,嘟囔道:“都是一群墙头草啊,风往哪吹,就往哪飘,一点脑子都不带。” 几个账号还在继续被人私信,‘女人’懒得理会这些喜欢马后炮的人,再来刻意酝酿而起舆论风暴也在逐渐平息,已经没有再看的必要了。 ‘女人’将笔记本直接关机,又掏出手机发了条语音信息出去,“都趁乱撤了吧,没必要继续留在那了。” 片刻之后,悦澜国际的大门口,随着人潮不断朝前涌动,有几人被推挤到最后方,但却没继续朝前挤去,而是悄无声息地离开。 ‘女人’拎着笔记本走出咖啡厅,又驱车飞速离开悦澜国际周边。 开过好几道路,‘她’才借着等红绿灯的功夫,拨了通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后,‘她’道:“老板,计划失败了,天......” 电话那头的男人打断她的话,道:“跟我说话别用这些假模假样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一顿,再开口时竟成了清澈的男性嗓音,“老板,天衡山的人插手了,实力完全碾压吞噬,对他们的实力评估可能还需要再提高不少,需不需要提前.....” “不需要。”电话那头的男人肯定道,“我说了,找到吞噬本就是意外之喜,反正已经把那些自以为是的垃圾处理掉了,吞噬丢了就丢了吧,当务之急是找到剥离,知道吗,而且越快越好。” “不过......”话音一转,男人又道:“最近天衡山是有点嚣张了,有机会的话就给他们找点麻烦也行。” 男人似乎想起什么,再次提醒道:“不要刻意去找天衡山的麻烦,被抓到把柄的话接下来就不好办了。” ‘女人’踩下油门,道:“知道了,老板。” 电话挂断后,‘女人’一边开车一边嘴里嘟囔个不停。 为了确保异能夺取计划的万无一失,他精心设计了一栋机关楼,还放了很多从小培养、以备不时之需的异能者。 结果呢,因为天衡山的人介入,计划失败不说,还搭了数不清的异能者进去,说不在意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想到对方那嚣张的态度,‘女人’就恨得咬牙切齿,“千万别让我逮到机会,不然我......” 突然,‘女人’的手机又响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之人,接起电话,恶狠狠道:“有话快放,而且你最好有要紧事找我!” 也不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女人’眼底的恨意一扫而空,转而重新笑起来,配上艳丽的妆容像是正在吐信的毒蛇,阴冷带毒,让人不寒而栗。 他一字一句道:“既然他主动来找死,那就他了吧,而且越狠越好,最好让他身败名裂,永无翻身的可能,然后借此挑起管理局和天衡山的矛盾。” ..... 悦澜国际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堆积在门口的人群开始遵从安排被缓缓疏散,拥挤的人潮逐渐变得松散,六七层上越来越多的人被安全送离,极少数伤势过重的也在次空间解除后送医治疗了。 被挟持的女医生也醒了过来,当场录完口供并确认没有受伤后就被护送着离开了。 还在昏迷的李凡香披了张毯子靠在萧问远旁边,而萧问远则继续操纵着范开几人当苦力干活。 要萧问远亲自干活是绝对不可能的,反正禁制颈环已经解了,这点运动量对范开几个异能者来说连热身都不够,索性该用就用了,只是..... 先前为确保安全,不少人都被萧问远使用过【囚笼】,这些人分布在悦澜国际内部的各个地方进行救援任务,说是他的眼线布满整个悦澜国际也不为过,可这些人都没见到颜司上来。 萧问远又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除了几条弹窗广告就什么都没了,颜司没发任何信息过来。 现在内外情况稳定,不会再发生任何意外,按照颜司的性格,他应该早就联系自己了,或直接上来电自己几下,总归是要逼问自己到底瞒了什么东西。 萧问远内心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有一点不对劲..... 另一边,侯涅生站在悦澜国际天台的边缘,垂眸朝下方看去。 回归真实空间后,晌午的阳光正好,将他的墨发衬得更加光亮,刻意修饰的柔和五官显得温婉。 下方人群熙攘、人声嘈杂,上方又宁静平和,静得只有侯涅生一人。 盛满阳光热度的风吹过,他的发丝和衣摆被轻轻扬起,竟是有了种岁月静好的假象。 但好景不长,随着脚步声越发清晰,这假象被轻易打破了。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乍听之下,像是没睡醒般。 “大的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就来解决些小问题吧。” 颜司缓步走上最后一节台阶,手搭在门把手上,深蓝色的电弧瞬间窜满整个楼道阶梯,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锁死了任何人进来的可能。 他轻轻带上门把手,声音依旧散漫随性,“说说吧,你都对那小没良心的做了什么?” 第36章 天衡36 侯涅生转过身,轻笑着看向颜司,答道:“我什么都没做。” 颜司抬起手,指尖跃动着深蓝色的电弧,“那解释清楚你跟那小没良心的东西到底瞒了我什么。” 侯涅生笑着反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颜司显然不信侯涅生的回答,他“切”一声,戴在侯涅生耳侧的蓝牙耳机瞬间迸溅出蓝色的电弧。 蓝色电弧与侯涅生覆盖在上面的金色电弧像是抢夺地盘般,激烈碰撞,彼此纠缠。 突然,蓝色电弧变成红色,将金色电弧整个吞噬,而后瞬间将耳机电成漆黑的粉末。 颜司指尖闪烁的电弧也变成赤红色,看向侯涅生的眼眸在阳光的折射下也呈现电弧的赤色。 颜司的电弧有两种颜色,蓝电柔和,攻击性不算高,而红电刚猛,攻击性极高,莫说普通人了,弱一点的异能者也会一击毙命。 但偏偏颜司惜命又渴望久活,连带出任务都不会杀人,于是他从未用过红电,甚至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异能居然还有第二种状态。 赤红的电弧在光下逐渐扩散,他一字一句道:“你说呢,天衡——府君。” 后捏生故作惊讶道:“这就被发现了啊。” “别装了,你压根就没想过隐瞒。”颜司又指了下自己戴在耳上的耳机,“还有啊,一次就算了,你屏蔽这么多次,我想察觉不到都难。” 后捏生收起脸上的惊讶,问:“那你为什么肯定我是天衡府君呢?” 颜司道:“且不说你对异能的了解程度,又是解决吞噬异能者,又是解决次空间和幻象的,连和我一样的电元素异能都有,听霍队说,你好像还能看到什么命运轨迹,这么一看,你未免强得离谱过头了吧。” “如果到你这种程度都还只是天衡府君的侍从,那我想象不出天衡府君该强成什么样,顺带还要感慨一句这老天还真是不公平,偏心也偏得有点太没边了吧。” “所以啊,我宁愿相信你就是天衡府君本人。” 颜司突然有些庆幸地笑起来,“现在看来,还真是。” 后捏生显然知道颜司刚刚是诈自己,只见他眸中覆盖浅淡的金色,似是威胁道:“都猜到我是谁了,还急匆匆上来找我,又刻意点破我的身份,就不担心我杀人灭口吗?” 颜司将周身的红色电弧齐齐解除,无所谓道:“你杀啊,反正我只要打个响指,我的遗书就能瞬间发到许明渊的手机上,上面可明确写着杀死我的人就是你。” 这已经是实打实的威胁了,可侯涅生却笑了起来,道:“你就是不这么做,我也不会杀你的,散漫无边的坏心眼小狐狸。” 颜司第一次有种被人戏弄的羞耻感,向来只有他戏弄别人的份,他咬牙切齿道:“我不管你和许明渊是什么关系,也不在乎你想做什么,但把萧问远的事情解释清楚,不然我......” “没什么事情,我只是让他暂时保密而已。”侯涅生直言道。 颜司话说一半突然就卡住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彻底反应过来,“保密什么?” 侯涅生回道:“保密我是天衡府君这件事。” 颜司又是一愣,不可置信道:“他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侯涅生继续回道:“开车来的路上,急刹车的时候。” 颜司更疑惑了,“那他二话不说,主动揽活,抢着上来帮忙是为了什么?!” “应该是怕你们上来了,我会担心暴露而束手束脚的吧。”侯涅生看向颜司,不确定道:“总不能是觉得我会打不过了,然后需要他来救场吧。” 颜司:“.......” 合着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呗。 “但是为什么?”颜司问。 最关键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垂下手臂,再次问道:“萧问远,为什么会帮你保密?“ 侯涅生回道:“可能是因为我说会送他一份大礼吧。” 颜司怼了句“自恋”,也不知道是骂谁的,总归不再继续追问这个事了。 他将锁在大门和楼道上的电弧也彻底解除,倚靠在门上重新恢复了散漫悠闲的模样,半阖着眼帘又犹豫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抬眼朝侯涅生看去,“跟你商量个事呗。” 不给侯涅生拒绝的机会,颜司又道:“不管你和许明渊是什么关系,你俩的事我绝对保密,而你实话告诉我,你遮着脸是不是因为我们认识啊?又或者你对我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异能?” 颜司其实更偏向前者,猜到这酆元就是天衡府君后,他想想都有些不可思议,自己一直和天衡府君斗嘴,甚至还借着许明渊来怂恿天对方穿女装,打算继而扯下对方遮脸的口罩。 哪怕因为许明渊,酆元选择爱屋及乌,也及不到自己这里,更何况这酆元还强得离谱,四舍五入,他和戏弄顶底大佬有什么区别。 而霍队...... 颜司拒绝继续想下去,反正霍队已经不知骂多少句家养小宠物了。 种种情况结合到一起,他想说这天衡府君不是自己认识的人都不可能。 “不是异能,但是......”侯涅生反问,“我稀罕你保密吗?” 颜司改口道:“那我绝对不泄密。” 侯涅生沉默片刻,道:”认识,但也不认识。“ “不行,你这说了等于没说。”颜司不依不饶道,“给个准确答案,别说这么玄乎。” 侯涅生道:“有些话是不能轻易捅破的。” 颜司回道:“那你玄乎得具体点。” 侯涅生:“......” 谁告诉我怎么具体地玄乎点。 二人又僵持片刻,侯涅生道:“如果有天,你想变强,就到天衡山来。” 颜司随口道:“你们包培训的啊?” 侯涅生:“......” 妈的,真想这小狐狸的嘴给缝上。 显然颜司也知道自己嘴快了,他飞速改口认错:“抱歉,嘴快了,你继续。” 侯涅生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颜司错以为他是在盘算怎么搞死自己时才缓缓开口,“人生一旅,无非是离来处和寻归途,而你的来处与归途皆在天衡山。” 明明如自己所愿,玄乎得具体点了,但却给颜司彻底搞糊涂了。 他沉默着试图用常规思维来解读,片刻后,随口试探道:“我是你们天衡山上某个人的私生子啊?” 不等侯涅生给出答案,颜司又兴致缺缺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吧,丢了就是丢了,反正我没天衡山也照样活得舒服滋润,你们犯不着隔了二十多年又专门来认我,不止没必要,还挺膈应人的。” “你跟天衡山上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但凡有敢生不管养的,都无需我出手,山上自会有人去宰了他们的。”侯涅生朝颜司走来,边走边补充道:“当然了,这个宰就是字面意思,所以你无需担心这个问题。” 颜司愣了愣,一时间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别的可能,“那......” 见颜司还打算刨根问底,侯涅生道:“别再多想了,非要我给句准话的话,那就记住你并非无根无萍之人,天衡山永远站在你身后,出了任何事,自有天衡山罩你、保你。” 颜司彻底沉默了,还沉默了好一阵子。 假设一下,独自在外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突然有个很牛逼的组织跑过来说你是我罩的,说这话的还是牛逼组织里最牛逼的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要懵逼好一阵子,指不定还要将对方当傻子看。 可一切似乎早有预兆,至少端木家在管理局的所作所为来看,这话他颜司不信也得信。 于是,坏心眼的小狐狸欣然接受并心生坏水,他故意和这天衡府君唱起反调,像是存了心思要试探对方的底线。 “那我要是做坏事呢?”颜司问,“比如杀人放火,谋财害命。” 侯涅生回道:“不说你会不会这么做,但你若事出有因且问心无愧,天衡山保你,但也当惩你。” 翻译过来,管他什么理由,你就是该死,也是天衡山来杀你,别人不行。 颜司:“......” 还是算了吧,这到时候逃都逃不了。 颜司难得笑得尴尬起来,“倒也不至于这样,我就是开个玩笑,毕竟我这人挺惜命的,只不过......” 话音一转,颜司又道:“这种伤天害理、和八竿子打不到一撇的事你都管了,也管点现实一点的俗事吧。” 侯涅生脚步一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颜司笑眯眯道:“不瞒你说,我和萧问远的关系有点特殊,四舍五入,我是他爸,而他又嘴硬,有个暂时只承认是网友的对象。这个对象吧,有个人傻钱多的好心人当老板,每个月给他开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当工资,这要是哪天在一起了,这彩礼钱你能不能帮我担......” 最后一点颜司愣是不敢说下去了,因为他不明白这天衡府君怎么一下子突然生气了。 总不能是没钱吧,颜司心道,不应该啊。 他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这天衡府君就是自己口中人傻钱多的好心老板,而自己不止当面骂了他,还要他帮忙出彩礼钱。 侯涅生硬是忍住要把颜司撕了的冲动,几乎是咬着牙说道:“等那做作刺猬开窍了再谈这件事。” 想到萧问远的嘴硬程度,颜司又无奈叹了口气,“你也说了是做作刺猬,靠他自己说不定一辈子都不开窍,反正你都这么玄乎了,要不给我不要你担彩礼,直接帮他俩绑个红线得了,最好绑......” 话说一半,颜司飞速起身,麻溜开门,让道的同时还顺便给侯涅生鞠了个躬,“开个玩笑,慢走不送,一路走好。” 见侯涅生什么都没说,缓步走进楼梯间,颜司堪堪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这天衡府君为什么会生气,但真要动起手来,他绝对会比贝姐和霍队打得更狠,有些话还是暂时省省吧 然而还不等颜司松了口气,侯涅生的声音从楼梯间里不紧不慢飘来,“七楼这个门,进去后右转两米处,小刺猬在那里。” 这个距离,萧问远可能听不到酆元说了什么,但颜司的话,他绝对能听一清二楚。 瞬间反应过来这点的颜司:“?!” 那小没良心的东西,居然敢偷听!!! 与此同时,萧问远也听到了侯涅生的话,当即准备抬脚跑路。 突然,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只听侯涅生淡淡道:“小刺猬,还不跑吗?” 萧问远:“!!” 卧槽,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转眼间,萧问远没了影,而侯涅生又抬脚往旁边移了几步步。 下一秒,“砰!”一声,门被大力砸到他旁边一厘米处,颜司飞速追出去,顺带不忘用电弧将门重新关上。 身为罪魁祸首的侯涅生一脸平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愧疚感不说,甚至还饶有闲心地根据两人闹出的动静,来猜测颜司什么能追上萧问远。 听起来还挺激烈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两人已经追逃到五楼去了。 侯涅生又抬手算了算,估摸着两人应该...... 突然,他掐算的动作一顿,脸上平静的表情也难以维系了。 有时候,听力太好真不是什么好事,隔了这么远都能听见别人说话,听见明渊的姐姐和明渊谈及自己。 许晔舟本就是和许明渊一起来的盛元,现在又卷进这等超乎寻常的大事,再加上和许明渊的亲姐弟关系,比他人还要多一层手续,想先行离开也不可能。 她等着也是等着,索性就找了个地方帮忙,顺带多问点关于自家弟弟工作上的事。 但无奈禁止契约签得太早了,她想问一嘴关于异能者的事情都不行,最后兜兜转转,转到了沈书尔旁边,这才能提起相关话题。 她帮着沈书尔进行简单的包扎工作,也了解了一些异能者的基本常识。 有被绑在手术床上险些开颅的前科在,沈书尔拒绝过多谈及关于许明渊的事情并建议许晔舟自己去问。 于是,等到疏散工作彻底进入收尾阶段,许晔舟也得空找到许明渊问起他工作的事,以往不能提起的事情全被一一解答。 回答到最后,该问的都问完了,许晔舟自然而然地想起和白日一起来这里出任务的女生。 介于她惊奇发现小白有了少许情绪波动的事,问话的语气也跟着委婉起来,“你跟刚刚那个个子高高的、很漂亮的女生,是任务搭档,对吗?” 白日回道:“这次任务是的。” “这样啊。”许晔舟其实有些失落,毕竟那女生和小白真的很配,真是女朋友也自己百分百赞成。 失落不过一秒,只听白日又道:“但我们的关系是真的。” 许晔舟一愣,“什么关系?” 白日道:“就是姐姐你想的那种。” “真的?!”许晔舟又是一喜,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她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平时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 名字叫侯涅生。 年纪未知,起步一千三。 平时喜欢想方设法粘着自己。 喜欢吃甜的,越甜越好。 ...... 白日在心底默默回答许晔舟的问题。 他突然反应过来一个关键性问题,解释道:“姐姐,他是男的。” 许晔舟“啊?”了一声,眨了好几下眼睛都没能消化白日的话。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结结巴巴道:“男,男的?那他刚,刚是男,男扮女,女装?” 白日点点头,如实回答:“任务需要,迫不得已。” 许晔舟:“......” 好消息,弟弟有女朋友了。 坏消息,女朋友是装的,是男朋友才对。 第37章 天衡37 许晔舟嘴巴张着,却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后她缓缓低下头,似乎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许晔舟轻叹一口气,问:“你,你跟小黑,你们确定吗?” 白日不假思索地回道:“确定,而且只会是他。” 许晔舟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伸了个懒腰,故作轻松道:“算了,都为我弟弟穿女装了,四舍五入,就当是女朋友了。” “只不过......”话音一转,许晔舟伸完懒腰,看向白日认真道:“有机会的话,让我和你女,不对,男朋友正式见一面,没问题吧?” 不等白日回答,她又补充道:“其实见不见面都行啦,反正我也不是为了示威什么的,我只是想见见他,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男生,然后告诉他,我接受并承认你们的关系,也愿意祝福你们。” 城堡里的黑夜:“......” 知道吗,姐,你前天才在电影院见过他。 但说都说了,又不是什么犯法的事,白日肯定会同意的,黑夜想大不了被许晔舟用毛绒玩具砸一晚上,让她消消气得了。 果不其然,他听到白日回道:“可以,他会同意的。” 可谁想下一秒,白日又道:“等这件事彻底忙完,然后晚上找个时间。” 晚上?!! 黑夜猛地窜起来,骂道:“白日!你他妈的!凭什么是晚上!” “晚上啊。”许晔舟重复一遍,想起小黑的审美,她小声嘟囔道:“能给小黑看上,肯定是个超级漂亮的男生,扮成女生都好看成这样,本相肯定更加惊艳,说不定比影帝还好看,毕竟他连影帝都嫌.....” 许晔舟嘟囔的声音里有种毫不掩饰的期待。 另一边,一直偷听的侯涅生则忍不住笑了起来,低语道:“确实是挺值得期待的。“ 这显然是个意外之喜,让侯涅生喜到完全将追逐战的两人彻底抛到脑后,开始盘算着该准备什么礼物。 与此同时,颜司终于在一楼楼梯间的角落逮到了萧问远,他手按着萧问远的肩膀,蓝色电弧在萧问远衣衫上来回游走。 颜司电着萧问远,气不打一出来,“小没良心的,谁让你自以为是,擅作主张的!胆儿肥了是吧,太久没挨电了是吧?!有事敢瞒着我就算了,居然还敢偷听!” “妈的!颜司!换做是你,你瞒不瞒啊?!”萧问远咬着牙,同样是不服气,“有问题,你直接来问我不行吗?!我他妈的等了你半天,谁知道你居然直接去找那家伙,明知道他很危险,还......” “你还敢顶嘴?!”颜司怼道,“你也不想想我是谁?!啊?!我会傻了吧唧地去送死吗?!” 不等萧问远回话,颜司又加大一点力道,逼问道:“赶紧告诉我,小没良心的,你都偷听了多少!” 事实上,萧问远还真没偷听多少,就是从天衡府君说犯事了有天衡山保开始的,也不知道颜司是怎么想到,居然能绕着绕到他身上,还绕出了彩礼钱。 于是萧问远硬扛着电弧,道:“没听多少.....” 颜司继续逼问:“没多少是多少!” 萧问远实在受不了了,讨价还价起来:“你放开我,我再说!” 二人又僵持片刻,颜司也算把这几年萧问远欠下的电给一次性电完了,才勉为其难地松开手,他又甩了甩手,道:“快点,说吧。” 萧问远靠在墙壁上,艰难活动着差点被彻底电麻的身子,“不多,就彩礼那段。” 颜司:“......” 怪尴尬的,就听了最不该听的一段。 不过片刻,萧问远的身子彻底活动开了,他又道:“你没事操我那么多心干嘛,有时间操心我这种事,你还不如关心关心你.....\" 颜司刚放下的手重新抬起,忍无可忍地打断萧问远,“萧问远,你真是一刻不顶嘴,不挨电就心里不舒服!” 还不等他手搭在萧问远身上,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让两人一起愣住了。 “你们好像聊得很开心啊?” 霍斩兰阔步走到楼梯间入口,将墨镜摘下露出黄褐色的眼眸,又眉毛一挑,道:“都聊了什么,也跟我说说呗。” 二人身子猛地一僵,颜司率先收回手,“我们什么都没说,就单纯萧问远他嘴欠,我电他几下而已,话说,霍队,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你又找我俩有什么事吗?” 霍斩兰依旧堵着门,“彻底结束了,疏散人群这种事不用我来负责,还有,我也不是来找你们的,单纯是你们的声音太大,我想注意不到都难。” 二人刚打算松一口气,霍斩兰又道:“只不过,来都来了,把你俩知道的都说说呗。” 颜司和萧问远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眼里皆是满满地推拒,仿佛在说“你说,我不可能说的。” 霍斩兰等了片刻,眼见两人谁都不打算说,他“砰”一声把门关门,直言道:“酆元是天衡府君,多大点的事,你们在推什么推?” 萧问远和颜司:“?!”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颜司反应迅速,顶着真惊讶的表情,故作惊讶道:“霍队,你说的是真的?!他不是侍......” “别装了。”霍斩兰直接拆穿颜司假得不能再假的谎言,“你早知道了,刚还不怕死地去找了他。” 颜司:“......” 能不能别说这件事了,怪丢人的。 事已成定局,萧问远也懒得装了,问:“霍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霍斩兰答道:“本来是猜测,然后听到你们说话就彻底确定了。” 萧问远:“......” 这群动物型的,耳朵非要那么好吗? 二人又互相尴尬了几秒钟,颜司才道:“霍队,你是怎么猜到的?” 颜司会确定这件事,还是单纯因为侯涅生屏蔽通讯的次数太多了,再加上萧问远的反常行为,这才让他发现了端倪。 霍斩兰反问:“你觉得真有人会让一个见谁都要怼两句,说话一知半解,还拽到超级欠打的家伙来代表自己出面,代表自家门面形象吗?” 萧问远当即回道:“金队。” 话音落下,颜司立马往楼梯上跑了几步。 他还未跑到安全距离,“轰”一声,萧问远堪堪避开霍斩兰打来的拳头,余光扫过墙面凹下的地方,又道:“霍队,你这可不是怼两句这么简单了啊?” 三队的第一任队长是金槐,而他在下放刊省分局前选择了霍斩兰继任三队队长,而霍斩兰也让三队的黑社会刺头形象深入总局所有人的心,而岑琛也不妨多让,总归三队是再回不到曾经的良好形象了。 某种意义上,萧问远这话还真没错,但事实归事实,说出来又是另一码事。 颜司倚靠在台阶中段的墙壁上,打了个呵欠,懒懒散散地提醒道:“霍队,要打的话我建议你上楼上打,一楼不在事故范围内,损坏了是要我们自己赔的。” 霍斩兰也知道这点,他收回手又抬眼朝颜司看去,问:“你跟那家伙刚刚谈了什么?” 反正天衡府君本人都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颜司索性把刚刚的一切都说了。 说完,颜司不忘总结一遍,“总的来说,那天衡府君能罩能保,管杀管埋,牛逼哄哄的,就是不管钱,这解决不了关键问题的靠山,不靠也罢。” 见霍斩兰似乎在沉思什么,颜司又道:“差不多就是这样,霍队,你要发表什么意见和看法吗?” 霍斩兰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目前没有。” “那天衡府君有问题?”萧问远问。 “没有。”霍斩兰道。 虽说不想承认,但酆元比他强了不是一点半点,而且天衡山首领的身份摆在这里,霍斩兰觉得这要换成自己,行事作风肯定比那小宠物还能更嚣张。 于是,霍斩兰想起他的种种行为,又补充道:“最多是比较欠收拾而已。” 刚说完,霍斩兰的手机响了起来。 在信号恢复后,颜司就彻底解除了私人通讯,霍斩兰掏出手机,见是牧怀琴打来的,便道:“牧组长的电话,估计又出什么事了,我先过去了,关于那家养小宠物的事,等找个机会好好聊。” 差不多又过了一个小时,悦澜国际的事件才彻底收尾完成。 在此之间,许晔舟本来想和女装的侯涅生聊两句,在被白日拒绝几次后,只能跟着沈书尔和颜司几人先一步去了珺省分局。 而侯涅生和白日则跟最后一批救援人员走出来,以防万一,他们走的是地下停车场。 刚下到地下停车场,二人就被牧怀琴拦住了,更确切地说,拦的是披了酆元马甲的侯涅生。 牧怀琴委婉开口:“酆元,我知道你已经很累了,但是可以再帮一个小忙吗,几句话的事情。” 白日问:“牧组长,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边走边说吧。”牧怀琴领着两人朝停车的地方走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刚刚......” 牧怀琴三言两句将事情大致说了下。 梁兮妍带陈一帆离开时,正好和尤晓撞见了。 最初要将卫简交给珺省分局照顾时,梁兮妍和尤晓是见过的。 而尤晓也是好心,见到梁兮妍后,随口问了句要不要见见卫简,谁想梁兮妍却压根不想见卫简。 两人也不知又说了什么,居然直接吵了起来,本来离开的其他人也凑上来看热闹,于是牧怀琴迫于无奈又将霍斩兰叫回来,半恐吓着将人逐渐散走。 说着说着,牧怀琴停下脚步,指着前面道:“我是想请你看看卫简现在这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前方的车门大开着,卫简坐在里面,而尤晓就靠在他旁边,衣服灰扑扑的明显是被教育过了。 教育者也显而易见,霍斩兰倚靠在车身,见到几人过来,轻轻敲了下车身,“尤晓,人来了。” 见尤晓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霍斩兰又道:“不是你自己吵着嚷着要看看的吗,人已经喊过来了,你确定要临时闹别扭吗?” 尤晓踉跄着下车,依旧是不服气,“谁闹别扭了,那女人的态度真差,说得都是些什么话啊。” 霍斩兰回道:“再难听,也是别人的家事,要管也改由卫简他爸来管,轮不到你来管。” “所以我才气啊。”尤晓又怼了句,才对卫简道:“卫简,来,我们先下车。” “慢点。”他扶着卫简,见侯涅生也走了过来,站在卫简身前,道:“我就是想知道,卫简现在是什么情况,除了我,他对任何人都没反应,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有办法解决吗,能解决的话要多长时间才能解决......” 说了半天,尤晓才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差点忘了,卫简的异能是.....” “特殊型附体异能。”侯涅生忽略尤晓惊奇的目光,问:“他觉醒异能时,年纪应该还很小吧?” 尤晓回道:“十岁觉醒的。” 侯涅生又问:“觉醒时的情景你知道吗?” 尤晓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时卫简被一个异能者绑架,然后我进去探查情况,本来我能将卫简直接救出来的,但不知怎么就被发现了,再然后我也不清楚了,一点印象都没了。” 反正结果就是卫简觉醒异能并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没反应了,所以.....” 尤晓的声音越发没底,“你知道原因吗?” 侯涅生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要是没推断错的话,他应该是年纪小,不会用,外加事发突然,导致自我意识没有完全收回来,有一部分在你身上。” 尤晓“啊?”了一声,显然没搞懂侯涅生的话。 侯涅生解释道:“用科学的话术来解释,附体就是把自己的意识放到别人身上,暂时顶替对方的意识来操纵身体,连意志都被顶替了,凭什么记得被顶替时发生的事。只不过卫简会放不会收,又或者收得不完全,有一部分意识还在你身上,也就导致了他只会对你有反应。” 尤晓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有办法解决吗?” 侯涅生只回了一个字——“教”。 “教?”尤晓下意识问,“教什么?” 霍斩兰怀疑尤晓是刚刚被自己锤傻了,实在看不下去了,也帮着解释起来:“教他使用异能,把没收回来的自我意识收回来。” 他又看向侯涅生,“家养小宠物,怎么教?” 侯涅生回怼道:“小狼崽子,你说得倒容易,我又不会附体,哪知道该怎么教,实在不行就找个有类似能力的,让那人教去。” 刚怼完霍斩兰,他又对白日好声好气道:“手机借我用下。” 态度差已经毫不掩饰了,再见到白日二话不问将手机递给侯涅生,霍斩兰不爽道:“你自己没有手机吗?” 侯涅生边打字边回怼:“有,但没带,又不是借你的,你意见那么大做什么。” 此时,刚将车开到珺省分局、还没来得及下车的萧问远只觉心里毛毛的,“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颜司开门下车,“预感挺对的,我这人记仇,你这一个月都没有账号双排了。” 萧问远:“??” 他刚要开始讨价还价,想说实在不行电几下也行,总之别用这个威胁他。 还不等开口,萧问远的手机响了几声,他掏出来一看,是许明渊发来的短信,但..... 只大致看了一眼,萧问远就冲颜司喊道:“颜司,不好的预感来了,上车,干活。” 颜司完全没有要上车的意思,甚至还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不......” 萧问远补充道:“酆元叫的。” 颜司咬着牙一副要发火的模样,却又不情不愿地抬脚上了车。 关上车门后,他不耐烦道:“说事,他叫干嘛?” 萧问远发动油门,“定位霍队的位置。” 怕颜司问原因,他又将自己的手机丢给颜司,“原因的话,你自己看短信。” 另一边,尤晓虽然还没想到谁能来教卫简,但也算有了解决之法。 他高高兴兴地和侯涅生几人告别,让卫简上车,又载着因和家养小宠物斗嘴且碍于其仗势欺人而极度不爽的霍斩兰先一步驱车回珺省分局。 路上,尤晓的心情极好,丝毫不介意被霍斩兰教育了一顿,道:“等卫简恢复了,我非要领着他去给那女人见见,然后气死她。” 霍斩兰心头窝着火没地方发泄,忍不住泼了盆凉水,“再然后,让卫简看清他母亲不爱他的真面目吗?” 生气归生气,但气不上脑子,他和尤晓共事了好几年,再加上耳目极佳,稍微一想就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尤晓一愣,反问:“这样不好吗?” “不清楚。”霍斩兰道,“反正那小宠物说话一知半解,还真假混杂,你最好只拿他的话当个建议来听。” 尤晓又是一愣,只听霍斩兰解释道:“卫简的意识在你身上存在两种可能,第一种他的意识清醒着并且并在逐渐成长,第二种,意识沉睡了,一直停留在刚觉醒的那一刻。” “如果是第一种还好办,但第二种的话,你觉得一个十岁且记忆停在母亲很爱自己的孩子突然变成十六岁了,又被迫知晓母亲不爱自己,甚至再婚有了新的孩子,这合适吗?” 尤晓过于激动的心情彻底冷了下来,他问:“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霍斩兰道:“让不让卫简恢复是你决定的,但能不能恢复,恢复后又做什么,该由卫简自己决定。” 刚说完,霍斩兰猛地想到什么,那小宠物刚说的话分明就是话里有话,他...... 饶是霍斩兰见过很多大场面也被这个猜测震惊到了,他压下心底的震撼,悄无声息地用余光扫过坐在后座的卫简。 卫简呆呆地坐在尤晓正后方,一动不动且面无表情,眼神呆滞而空洞。 除了身量变高了点,五官张开了点,他和霍斩兰第一次来珺省分局时见到的别无二致。 以往霍斩兰一直将卫简当个孩子来看,但如果猜测被证实的话,这小孩可不是一般的恐怖。 那小宠物十有八九是猜到了这个可能性,专门说得一知半解,又故意气自己上车的。 突然,尤晓猛打方向盘,将车子驶向与珺省分局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一瞬间,猜想不需要验证就被证实了。 霍斩兰破口骂道:“酆元你他妈!居然敢算计我!” 第38章 天衡38 侯涅生的话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但只要稍微一想就会发现其中存在一个致命性的问题。 异能者觉醒后,压根就不存在不会用的问题,最多是适应性的问题。 就拿霍斩兰自己来说,他不到十岁就觉醒了异能,觉醒后就能在狼型和人型间自由切换,但狼型时要如何进行各种常规动作则需要自己来重新学习。 霍斩兰年少时,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变成狼,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溜达和晒太阳,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彻底适应狼型了。 霍斩兰可不觉得自己是天赋异禀,岑憬那几个动物型的也都是这样,江旭更是天生的动物型异能者,在人话都不会说的年纪,就先会变成丹顶鹤去到处飞了。 这他妈存在屁的不会用的可能。 只要看穿了这点,酆元的话就很好理解了。 他说卫简自我意识没有收回来,不会使用异能还需要找个有类似异能的人来教他。 酆元连自己的特殊能力【孤狼】都知道,霍斩兰不信他会不清楚萧问远的异能是什么。 异能类似,发动异能的状态也会类似。 卫简这双空洞死寂的眼眸,和萧问远使用异能时何其相像,他一直在使用附体异能。 虽说不知道卫简一直在对谁使用附体,但从酆元专门强调卫简的意识在尤晓身上没收回来这点来看,附体对象绝对有尤晓。 当时,卫简和尤晓站得极近,只要酆元拆穿卫简,他会立刻借用尤晓的瞬移异能逃走,所以那该死的家养小宠物才专门把自己坑上车。 他他妈的是在指望自己一对二,然后再把人全带回去! 还有尤晓,只要尤晓被卫简附体,当年绑架案的所有疑点就全解开了,再加上酆元刻意提及的年纪和觉醒细节。 卫简极可能在更早以前就觉醒了异能。 歹徒本就是被卫简附体操控的,继而才能在尤晓藏匿行踪救人时立刻赶过来,之后卫简则借由附体让尤晓失去意识并顺理成章被救出。 没人会怀疑一个十岁的孩子能策划一场牵动异能者的绑架案,更没人想到这个孩子本身就是一个异能者。 被救出来后,卫简只要装出现在这副模样,尤晓他们肯定带他去检查,届时,他就能以异能者的身份还有自身的特殊情况和尤晓时刻绑定。 他绑定在珺省分局内部,再加上自身的特殊情况,所有人说话都不会避开他,而他还可以随时操控尤晓,借用尤晓的局内账号掌控大部分情况。 卫简他妈的就是天选内奸! 车速越来越猛,前方已经能看到过江大桥的影子了,霍斩兰不用脑子想都知道卫简要做什么,他刚要解开安全带,就听一道陌生的男声从后方传来。 “我水性不怎么样,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开车坠河,我们先谈谈如何呢?” 话音落下,车速在逐渐放缓,卫简侧目朝霍斩兰看看。 霍斩兰也扭头朝后望去,他看到一双没什么光彩的空洞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和萧问远使用异能时的眼睛还真有几分相似,光是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而卫简又用这副模样浅浅地笑起来,十分礼貌地问:“可以谈一谈吗?霍斩兰哥哥。” 霍斩兰害怕倒是不害怕,就是觉得卫简顶着和萧问远类似的眼睛又亲切地叫自己哥哥,实在是膈应得厉害。 他一手抵在门把上,手肘也卡在车窗边缘,做好随时跳车的准备,毕竟他的水性也不太好。 他瞪着卫简,怒道:“当内奸当得好玩吗?!” 卫简脸上依旧挂着浅笑,缓缓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内奸。” 霍斩兰脸上愤怒的表情僵了下,而后更加凶狠地瞪着卫简,问:“你觉得你这话我信吗?” 卫简继续笑着回道:“我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这么多年了,真要是什么内奸的话,珺省分局早该沦陷了。” 这话听上去还真有几分道理,再来卫简觉醒异能时还不到十岁,霍斩兰还真不信有人会放心让个几岁的孩子进管理局当卧底。 再来如果一个几岁的孩子能心思缜密到这种地步,藏了这么多年,还盗了这么多情报都没露出破绽,那他们这些成年人也不用活了,找个豆腐撞死算了。 霍斩兰勉强信了一点,他又问:“你的目的呢?” “你刚刚已经说出来了。”卫简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他平静地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我的母亲不爱我了,对她而言,我只是一个......” “我管你对你妈来说是什么,我没心情听你讲你那些悲情的童年故事,谁小时候还没点糟心事啊,就你特殊是吧。”霍斩兰打断卫简,忍无可忍道:“卫简,让尤晓把车停下来,别逼我真对你动手。” 卫简往后一倚,背靠到座位上,缓缓闭上眼睛,似是在闭目养神,“现在不想听的话,就请稍微冷静一下,然后再听我说吧。” 霍斩兰意识到卫简想做什么,刚拉开车门还不等跳车,尤晓猛转方向盘,借由惯性将霍斩兰跳车的动作打断,而后又将油门直接踩到底。 眨眼间,汽车冲出护栏,飞跃至长河上空。 卫简不急不缓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只在河对岸等你三分钟,加油了,霍斩兰哥......” 话未说完,他和尤晓瞬间从车内消失不见,霍斩兰抓人的顿时扑了个空。 下一刻,车子急速下坠,霍斩兰毫不犹豫地跳车,“酆元,别让老子逮到机会弄死你!” 与此同时,通过电流信号来定位霍斩兰位置的颜司愣了下,他又看了下萧问远调好的平板地图,才道:“萧问远,霍队他真掉河里了。” 萧问远踩下油门,立刻加速,“他不会直接淹死吧?” 颜司回道:“应该不会,最起码狗刨,不对,狼刨他还是会的。” 又拐过了两个路口后,颜司道:“前方左拐后直接上桥,运气好的话,应该能看见他在河里游泳的狼狈样。” 另一边,坐在汽车后排的侯涅生似乎也知道霍斩兰坠河了,开口吩咐道:“再开三个红绿灯,然后右转上桥,最好再联系下宗策,让他找人把桥封住。” 侯涅生说的路线和去珺省分局的路截然相反,再加上莫名其妙的吩咐,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牧怀琴不禁问道:“酆元,是出什么事了吗?” 开口回答的是白日,“牧组长,卫简有问题,他的特殊症状是装的。” 牧怀琴心下一惊,立刻去联系宗策的同时又想不明白白日是怎么知道的。 白日能感知到牧怀琴的疑惑,距离右拐,还有一小段时间,便和对方简单解释了一下。 牧怀琴和宗策打完电话,又扭头不可置信地朝酆元看去,“你知道卫简有问题,还故意让霍斩兰上车,你就不担心霍斩兰出事吗?!” 侯涅生没有半点坑了霍斩兰的愧疚感,淡淡道:“小狼崽子要是没气傻的话,肯定已经反应过来了,而且卫简又没做什么坏事,就由着他......” “这还不算坏事吗?”牧怀琴打断侯涅生,“他骗了整个管理局,再加上尤晓的个人权限,你知道他会往外面泄露多少资料和情报吗,你居然说由着他?!” “你们自己的疏漏和懈怠与我何干,又如何在此刻质问与我,我是你们管理局的什么人吗?”侯涅生的语气变得有些冷,“再者卫简一没杀人,二没当内奸,只是单纯想让自己父母离婚,顺便报复不爱他的母亲而已,我为什么不由着他?” 牧怀琴被侯涅生冷冽的话语一呛,瞬间冷静下来,又思考片刻,才不确定道:“你说卫简做这些是......为了报复梁兮妍?!” 尤晓和梁兮妍吵架才刚过去一个小时,牧怀琴似乎又想到什么,问:“卫简早知道梁兮妍不爱他这件事了?” 侯涅生回道:“是的,按理来说,一个生活条件优渥的富家孩子是不该小小年纪觉醒异能的。” 异能觉醒有两种原因,机缘巧合与生死难关。 机缘巧合更多指的是天生异能者,而生死难关的话,按照卫家的生活条件,卫简是不可能出危险的。 而当年珺省分局要代为照顾卫简时,卫家的人都说卫简是梁兮妍手把手照顾的,几乎从不交给别人,难不成...... 牧怀琴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声音也有些颤抖:“你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有母亲会虐待自己的孩子。” “我可没说是虐待。”侯涅生淡淡回道,“在以前妃嫔会借诞下皇子来巩固地位,用培养皇子来争宠争权,谁规定到了现在,这个方法就不能用了呢?” 但侯涅生也懒得再说更多,道:“还有什么疑惑的话,等见到卫简,让他自己说吧。” 牧怀琴一愣,反问道:“他不是跑了吗?” 卫简带着尤晓,事情败露后,指不定已经借着瞬移逃到不知名的什么地方去了。 侯涅生回道:“那小孩很聪明,他知道自己跑不掉,所以不会尝试逃跑的。” 牧怀琴被侯涅生搞蒙了,“他不会逃跑,那我们赶过去做什么?” 侯涅生憋笑着回了四个字,“看落水狗。” 牧怀琴:“.......” 此时,被侯涅生笃定不会逃跑的卫简正站在河岸边的浅滩上,被附体操控的尤晓则呆呆地站在他旁边。 不远处,跨河大桥的正中心护栏处有一个巨大坑洞,坑洞旁边还站了不少人,这些人无一不是低头往下看,似乎正寻找着坠落而下的车辆。 警方的动作很快,卫简站在河边能隐约听见警笛的声音,还有桥中央人群的讨论声。 不一会儿,喇叭声传来,大致再说,这条跨河大桥因为坠河事故暂时封闭,闲杂人等立刻离开。 在上方开始疏散人群时,肇事凶手卫简依旧平静地站在浅滩上。 他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用手慢慢理着尤晓微卷的头发,将翘的地方往下压去,将凹的地方往上拨弄,稀疏的地方又从密集的地方拎几根放过去...... 将一根过于凸起的卷毛整理好后,卫简的目光朝河岸一处看去,微笑着说:“霍斩兰哥哥,你超时了。” 气泡“咕嘟咕嘟”地涌上河面,片刻之后,霍斩兰浑身湿漉漉地走到岸上,看向卫简的眼神恨不得直接当场将人撕了。 卫简似乎察觉不到霍斩兰眼底的杀意,又笑着问:“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冷静你大爷的冷静!”霍斩兰骂道,“要打就打,要跑就跑,小小年纪的,你在这恶心谁呢?!” 卫简摇了摇头,又双手举到脑袋两侧,”我打不过你,也不可能跑掉,所以刚刚也只是想让你稍微冷静下而已,现在我投降,我愿意回去乖乖接受惩罚。” 这小鬼上一秒说不会开车坠河,没过一分钟反悔坠河了。 霍斩兰压根就不信卫简的话,但凡不是顾及对方会用尤晓来逃跑,他早就动手把这小鬼按地上打一顿了。 现在听到卫简这话,霍斩兰冷声问道:“惩罚?卫简,你做的这些事足够你死上好几遭了,让你回去受死,你也乖乖受着吗?” “嗯。”卫简肯定地说,“我可以乖乖受死,怎么死都无所谓。” 卫简现在这模样,霍斩兰实在是太熟悉了,整就一个脑子极度不正常的问题儿童,不怕死不想活的,和萧问远十六岁时几乎一模一样。 霍斩兰现在严重怀疑,他们这种好死不死的赖活心理和自身异能有极大关系,不然怎么异能类似了,连脑子都出同一个问题。 想到萧问远十几岁时的气人模样,霍斩兰又怼道:“你知道知道什么是死吗,就在那里死啊活的,一副无所谓的臭屁样。” “我知道。”卫简回道,“五岁那年就知道了,甚至......” 卫简顿了顿,又道:“如果没在七岁时觉醒这个异能,我早就死了。” 他看着霍斩兰,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微笑,但这微笑却无比阴郁,没有半点属于少年人的朝气和阳光,“我知道死亡是什么,也知道濒死的感觉是怎么样的,因此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霍斩兰哥哥。” 他的语调平淡温和,语速也不急不缓,显然这说话方式是专门训练过的,于是少年的青葱嗓音落在他人耳中时显得优雅得体。 这优雅的少年又道:“我不怕死,更愿意用死亡作为惩罚,只不过请看在我乖乖束手就擒的份上,答应我两件还算微不足道的小事。” 卫简似乎默认霍斩兰同意了自己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不要让尤晓知道我一直在骗他,然后想办法收养陈一帆。” 霍斩兰:“......” 这脑子不正常的小鬼,是在给自己交代遗言吗。 他骂人话还不等说出口,又改口问道:“陈一帆是谁?” “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卫简回答道,“我不觉得我死后,梁兮妍会好好待他,所以拜托......” 突然,卫简脸上笑容僵住,转而轻微蹙眉,露出一副吃痛的样子。 同一时间,“噗通”一声,卫简身后的河里似乎落了什么东西,水花高高溅起,在阳光下闪烁着浅蓝色的光弧。 这些水花砸在卫简身上,他踉跄几步,跌跌撞撞地眼看就要摔倒了。 卫简瞬间想明什么,他将眼眸里的光彩淡去,奋力朝尤晓看去,又喃喃说了什么。 下一秒,卫简没什么光彩的眼眸又盖上一层深深的死寂。 他“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瞳孔着正对午后的刺眼阳光,没有焦距,也没有生机,像是死去多时一般。 霍斩兰毫不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他转身朝身后不远处望去,“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颜司打着哈欠,顺着河岸堤坝的台阶缓步走下来,道:“看落水狗,不,落水狼。” 在霍斩兰冲过去要打颜司的片刻功夫里,萧问远则从另一侧跳下来,不紧不慢地走到卫简旁边,又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下,而后指尖以一种不可观的幅度动了动,但卫简却没有如他预料般地站起来。 萧问远又试着拍了几下,确定没用后,朝远处喊道:“霍队,这个卫简,我能困不能控,你过来把他扛回去吧。” 不等霍斩兰怼人,萧问远又在尤晓身上试了试,又道:“尤晓也不行,你辛苦辛苦,扛两个吧。” 霍斩兰松开颜司,又瞪了萧问远一眼,“你们两个,到底是过来干嘛的?!” 颜司活动着差点被掐断的手腕,“酆元发短信过来说卫简的毛病是装的,而且这小孩脑子估计也有点问题,可能要把你丢河里当落.....啊不,让我和萧问远赶紧过来找你,顺便把人带回去。” 他无视霍斩兰要打人的凶恶眼神,指了指卫简:“所以呢,霍队,卫简这小孩有什么问题吗?” 说起这个,霍斩兰更气了,他扭头怒视萧问远,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和萧问远以前一个毛病。” 萧问远刚想怼说“他能有什么毛病”,只见颜司打了个呵欠,慢悠悠道:“哦,想不开来这寻死觅活,跳河自杀来的。” 萧问远:“......” 自杀非要专门找条河吗? 几人又扯了几句,但谁都不想干抗人的活,直到侯涅生所坐的车也开来了,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侯涅生下了车,视线落在全身湿漉漉的霍斩兰身上,略显惊讶道:“呦,小狼崽子居然没淹死。” 第39章 天衡39 牧怀琴在珺省分局的审讯室里审过很多人,但审自己人还是第一次。 房间的正中心,卫简脖戴禁制颈环,且因为有和萧问远类似的前科问题,手铐脚铐也给一并安排上了。 然而和萧问远以前不同的是,卫简的表情却平静淡然,他的坐姿也挺直端正,双手合十静静地搭在膝盖上,双脚齐平地踩在地上,仿佛他才是负责审讯的人。 见牧怀琴迟迟没有问话,卫简又轻轻笑起来,“牧组长,别紧张,想问什么就问吧。” 牧怀琴:“......” 隔着审讯室窗口观望的众人:“......” 颜司忍不住用手肘抵了下萧问远,道:“同样是犯事后寻死觅活的人,连出事的年纪都一样,萧问远,看看你,再看看人家,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萧问远将颜司的手肘推开,“这是什么值得攀比的事吗?” 颜司眸子一转,嘟囔道:“好像也是,只不过.....” “别只不过了,颜司你十五六岁的时候也好不到哪去。”霍斩兰插嘴道,“全都闭嘴,老老实实安静听着。” 审讯室里,牧怀琴叹了口气,才道:“卫简,你从头开始讲吧,什么时候觉醒的异能,为什么要策划这些事,报复梁兮妍又是什么意思。” 卫简微笑着看向牧怀琴,不时垂下几次眼帘,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讲述。 片刻后,他将双手搭在桌上合十放好,才缓缓开口:“梁兮妍用父亲的爱、尚在腹中的我、还有学校的众说纷纭成功嫁进卫家,做了豪门阔太太,但是她和奶奶的关系却非常差,哪怕嫁入卫家又成功诞下我也没有丝毫改善。“ ”事实上,爷爷也不满意梁兮妍这个儿媳妇,父亲虽然是独子,但爷爷却不是,所以父亲还有很多堂兄弟,介于这种情况,梁兮妍阔太太的位置坐得并不稳,她需要想办法巩固自己的地位,而没什么比培养一个听话且优秀的继承人更合适了。” 卫简面容清俊,体态端正,说话时语调适中,咬字清晰,目光也卡在一个舒适的距离,让人即便被注视着也不会引起反感。 明明是温和平静的目光,但牧怀琴却觉得压抑沉闷,她听卫简继续平和地讲述。 “她意识到了这点并对我进行极度苛刻的教育,我不能休息,没有娱乐,必须日复一日完成她交给我的学习任务,无法完成的话,我还会受到惩罚,例如饿肚子,关黑屋,锁阳台等。” “我五岁时,因为受不了这些学习任务而向父亲告状,结果被她关了两天两夜,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死亡,我不明白这种感觉代表什么,但我很害怕并不愿再体会,于是我拼了命地完成她给我布置的任务,并如她所愿地将优秀完美的一面展露出来。” “之后,爷爷奶奶愿意对她笑言相向,父亲不会夹在其中而举步维艰,她周边的其他人也是,羡慕、恭维、讨教......人人都羡慕她嫁了个富贵人家又生了个优秀儿子,也会夸赞我礼貌,懂事,还有聪明。” “她尝到了甜头,我的学习任务变得更重了,在七岁时到了根本无法完成的地步,那一年我再次体会到死亡并就此觉醒了这个异能。” 话音落下,牧怀琴在得到卫简准确答案的同时,心下还有种可怕的震撼,卫简的情况和酆元说得几乎一字不差。 无论酆元是看出来的,还是推出来的,真的恐怖到一种极端的境地了。 牧怀琴止住要回头的冲动,问:“之后呢,你开始用异能报复了梁兮妍吗?” 不说旁人,本身就是异能者尤晓,还成天在一群异能者眼皮子底下晃悠,他被附体了这么多年都无人可察觉,这足以证明卫简对自己异能的运用把控已经到了一种细致入微的地步。 他要对梁兮妍做什么,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事实似乎不是牧怀琴想的那样,卫简摇了摇头,道:“我本没有报复的打算,毕竟无论她待我如何,她是我的母亲,我坚信她是爱我的,她的初衷定是为我好的。” “可直到我附在她身上时,听到了她和别人聊天,听她亲口说她不爱我,说我只是她的工具,那时我才决定要报复她。” 卫简的话语依旧平缓而柔和,但牧怀琴却偏偏听出了少年心底的绝望。 她听到这少年说:“那一刻,她依旧是梁兮妍,但却不再是我的母亲,她只是一个好几次险些将我逼死的恶人。” 虽说当时的卫简决定要报复梁兮妍,但他只是个孩子,再加上现代人的思想观念摆在这里,他从未想过做什么杀人犯法的事情,只是偶尔让梁兮妍在外人面前出糗和失态而已。 可是无论梁兮妍如何,得益于她的过分教育,年幼的卫简在卫家一众孩子里脱颖而出,成了他人愤恨嫉妒的存在,由此发生了十岁时的绑架案。 当时绑架卫简的异能者已经因多次用异能绑架勒索赎金而被珺省分局盯上了。 只是那异能者没想到他这次绑架的孩子居然也是个异能者,以至于轻敌大意被卫简反向控制了。 重新说起绑架案的时候,卫简不知是想到什么,脸上的微笑有几分松动。 他沉默了一会儿,重新稳住微笑,才道:“我控制绑匪后,本来想直接报警自救,但在另一边的意识却听到梁兮妍跟人说犯不着用我来威胁她,她能培养出第一个,就能培养出第二个。” “听到这话,我真正心死了,甚至想解除对绑匪的控制,然后激怒他,让他杀了我,以此来报复梁兮妍,但尤晓却瞬间出现在我旁边,我意识到这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人有特殊能力,也想到了该如何用另一种兵不血刃的方式报复梁兮妍。” ...... 站在审讯室外的颜司边听边点评道:“挺好的,比小没良心的当年让人在学校门口脱衣服裸奔强。” 霍斩兰补充道:“差不了多少,卫简做这事的时候比萧问远还小几岁。” 颜司一听,感概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迫把良从啊。” 萧问远:“......” 真想给你俩直接关起来。 虽说挺想骂人的,但萧问远终究是没开口反驳两人,毕竟卫简做的事跟他比起来确实是小儿科,小儿科到不会让任何人发现异常。 卫简通过假装类似自闭症的特殊症状把自己和尤晓绑定在一起,成功脱离了梁兮妍的掌控,而后通过让梁兮妍一次次失态出糗将婆媳战争彻底点燃。 在点燃婆媳战争的同时,卫简还在一点点改变卫承昱的思想,让卫承昱最终选择和梁兮妍离婚。 但听到卫简讲他操控梁兮妍二婚时,颜司越听越觉得离谱,他忍不住问:“都是三十多的人了,恋爱脑都不至于离谱成这样,就没人觉得不对劲吗?” 白日淡淡道:“酆元。” 侯涅生解释道:“身随心动,没了意识和思想,再好的身体都只是一具空壳。我也说了附体附的是思想,思想和意识被改变了,又怎么可能察觉出不对劲。” 霍斩兰反问起来:“你还说了思想被附体顶替时还会不记得期间发生的事呢,我看尤晓除了卫简被绑架时的事情,别的事都记得挺清楚的,小宠物,你说话就不能全说真话吗?” 侯涅生回怼道:“附体可以改变和操纵思想,但谁规定必须完全顶替操纵的,偶尔影响一下也是可以的,难不成你会吃饭了就要一直吃还只吃一样东西吗?” 不等二人掐起来,卫简的自述已经到最后阶段了。 颜司看着有些熟悉的一幕,叹了口气又顺带摇了摇头,“萧问远,他真就是你年少时的文明版啊。” 萧问远眼皮子跳了跳,“什么叫文明版?” 颜司抬手,透过玻璃窗指向坐姿端正且面带微笑的卫简,“喏,同样是要死不活的,人家卫简怎么没像你那样作天作地,看,多听话,多乖啊。” 几人又在外面站了快半小时,里面的牧怀琴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有些崩溃地说:“卫简,你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小年纪,也不知道跟谁学的,非要用这种想不开的方式解决问题。” 牧怀琴在分局负责人是脾气最好的一个,说话做事也都比较柔和。 霍斩兰来珺省分局这几年,从未见牧怀琴发过火,他道:“卫简也是可以啊,软硬不吃,我第一次见牧组长发火。” 赶在颜司开口前,萧问远先一步朝颜司看去,颜司“切”一声,道:“我收回刚刚的评价行了吧,作天作地还是挺好的,至少不会把文明人给逼疯了。” 无论牧怀琴怎么劝,卫简似乎就认定等死这一条路了,只是微笑着反复重复“我拒绝”这三个字,又或者重复之前在河岸浅滩上对霍斩兰交代的遗言。 几人在外面观望了一阵子,现在别说牧怀琴了,连颜司都要被卫简的态度给逼疯了,边揉着耳朵边道:“颠来倒去就这两句话,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卫简,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别摆出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牧怀琴气到摔门而出,她走到霍斩兰几人旁边,无奈道:“该说的都说了,我是劝不动了,先让他好好静静吧,或者你们有谁有办法就再进去跟他谈谈、说说。” 牧怀琴揉了下额头,察觉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掏出来看了眼,又道:“沈医生说李凡香醒了,我先去了。” 她显然是被气急了,撂下一句“走的时候记得把审讯室的门锁死”,头也不带回地飞速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霍斩兰几人都站在原地,没有要进去和卫简谈话的意思,又或者不知该如何谈。 卫简犯的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和他们几人曾经的光辉事迹比,当真的就是小儿科了。 但因为钱壮尸体,牧怀琴等人都猜到局内现在不干净了,至少珺省分局是肯定不干净了,而卫简犯的事和本身异能都太适合当这个不干净的人了。 事情败露后,牧怀琴和霍斩兰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他当内奸了。 可偏偏卫简不是,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复梁兮妍,他的报复也如他所说兵不血刃,只是让梁兮妍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落魄。 最后还有陈一帆的问题,卫简一点点改变了梁兮妍的思想,让她真正做到了母亲的职责,对这个孩子倾尽了母爱。 甚至卫简在他自以为的遗言里反复强调,务必在他死后收养陈一帆,附体一旦解除,梁兮妍必然不会再爱陈一帆。 如此种种这般累加下来,卫简的所作所为确实让人愤怒,却远远达不到该判死刑的地步,然而他自己就是一根筋地要去寻死。 虽说当年萧问远也折腾着要寻死,可他身边有颜司紧盯,上面有霍斩兰担保,更上面还有背靠天衡山的端木家顶着,于是萧问远无论想不想,他只能活下来。 可是卫简没有,在这种特殊时段下,只要他不想活,摆在面前的真就只有死这一条路了。 几人在审讯室的玻璃窗前不知站了多久,最后颜司率先开口打破沉寂,“萧问远,都是同样的毛病,要不你这病友进去和卫简交流一下心得?” 萧问远反问道:“就不能是你进去电他吗,问一次,电一次,一天电上个百八十次,说不定电着电着就被迫想开了。” 说起当年的那些事,颜司气不打一处来,怼道:“小没良心的,原来你也知道自己那时候多气人啊,一天电你百八十次都是少的了!” 他抬起手,明晃晃地威胁道:“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 萧问远态度坚决,“不去,我自己都没准备长活,你让我去劝卫简,你信不信......” 颜司指尖蹦出蓝色的电弧,瞪着萧问远,“萧问远,你再说一句试试?” 萧问远当即将没说完的话憋回去,然后乖乖闭嘴,顺带往后退几步,斜靠在后面的走道上,全然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片刻后,他察觉颜司有要进去劝人的意思才重新开口,“颜司,你不用去进去劝,卫简打心底就没想死。” 颜司的脚步一顿,霍斩兰也问:“萧问远?” 萧问远解释道:“一个铁了心要死的人是不会有任何诉求的,而且自杀的法子多了去了,哪怕被人二十四小时盯着,想死也依旧容易。” 他透过玻璃窗看着审讯室中央坐得端正的卫简,又大致看了下审讯室的内部结构,“就这屋子,光我能想到的法子就不下十种,真不想活了,逮着这种一个人待着的机会,早该动......” 见到颜司指尖的蓝色电弧,萧问远改口道:“反正那小鬼就是知道没人会真让他去死,在这里闹脾气用自杀威胁人呢,等什么时候给他的两个条件办好了,什么时候他就不想死了。” 他的语气里夹了几分不服气,“犯了错还不想担责任,我当年都没这种好事,他又凭什么有,想得到挺美,放里面继续关着吧。” 萧问远到底是正儿八经实践过,过来人的黑历史和话语极具参考性,颜司又指了下卫简,随口道:“那我们现在就真放他在里面耗着啊。” 不等有人发表意见,他又道:“万一他比萧问远还倔呢,真要帮他把烂摊子全收拾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白日平淡的声音传来,“酆元。” 白日的意思简单明了,让侯涅生去开导卫简,总归事情是侯涅生点破的。 侯涅生似乎也有这个打算,在白日唤了一声后,直接抬脚朝一旁的审讯室大门走去。 他手搭在门把上,顿了一下才推门进去。 颜司突然感受到什么,懒散的眼皮子都掀了上去,下一秒,他无可奈何又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不用藏着掖着了,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酆元把这一段的监控监听全给屏蔽了。” 他的语气很差,毕竟没人知道酆元也会用电,而他一个明确记录在案的电元素异能就摆在这里,真要哪天出什么事,要查这段监控,都不用多想,肯定会认定是颜司做的。 想到以后可能要写的几千字处分检讨,颜司又不耐烦地低声补充道:“声音尽可能小点,不然我这扰乱纪律的黑锅是铁定要背了。” 话音一转,他又道:“不过你们要乐意帮我写检讨,那想说多大声都行。” 霍斩兰听了这话,刚张开的嘴巴立马就闭上了。 第40章 天衡40 侯涅生推门走进审讯室,本来低着头的卫简听到动静抬头望去。 他似乎没想过酆元会过来和他谈,衣衫下的躯体不觉得地绷起来,但为了稳住自己,他挺直的腰背变得更挺了。 侯涅生无视卫简的小动作,径直走到审讯员的位置上坐下。 坐下后,他看向卫简,直言道:“恨我吗?” 如果没有侯涅生,哪怕今天梁兮妍和尤晓撞见并吵架了,卫简的事情也不会败露,可偏偏侯涅生在这里,这人不止委婉拆穿了他,还设计让霍斩兰坐上车,断绝了他要逃跑的可能。 照理来说,卫简该是恨的,但他却微笑着摇头,道:“不恨。” 反正已经将监听监视都屏蔽了,侯涅生索性继续直言道:“卫简,你无需伪装和强迫自己,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哪怕不想坐得端正了,躺在地上仰天冲天花板哭丧着脸也可以,恨或不恨,也当是如此。” 卫简合十的手指轻微颤了下,但他却依旧面带微笑,坐得端正,道:“不恨,早晚的事罢了。” 侯涅生也不纠结这点,又换了个问题:“那后悔吗?” 卫简反问:“您指的是什么?” 卫简用了尊称,酆元和霍斩兰几人说闹归说闹,但在他看来,无论是实力还是阅历,这人都该用尊称的。 侯涅生回道:“试探我。” 他显然是不止在对卫简一人解释,重复道:“在监狱那晚,你不用附体试探我,我还真不会注意到你。” 侯涅生察觉卫简的特殊症状是装的时,第一反应也当对方是什么刻意插进来的卧底。 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都天下第一了,少时也没牛逼到这种地步,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再者他也不觉得有哪个反叛会自负到把内奸这种重要任务交给一个孩子。 后面他又借着忽悠小狼崽子的功夫顺带反向探查了一下卫简。 总的来说,无关紧要,也无伤大雅,甚至以侯涅生的思想观念来说,还是报复得太轻了。 再者,这事和天衡山也扯不上关系,他索性直接放任不管了。 谁想到头来,他不看见也得看见,要是小孩真因自己而出什么心理郁结,明渊可能不会真跟自己置气,但绝对会在意。 也因此,哪怕白日不说,侯涅生也会进来开导卫简。 这小孩的问题也简单,童年阴影摆在这里,真话卡在喉咙里不敢说,忧虑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也害怕可能要面对的严苛惩罚。 于是,卫简说话、做事都会兜弯子和装腔作势,不说真话且谎言顺畅,又或者真假参半,让人摸不着头绪。 果不其然,侯涅生看卫简又一次摇了摇头,听他答道:“不后悔,这是我的习惯,只要见到陌生的异能者,我都会去试探,然后借此判断他们的实力强弱。” 卫简显然是害怕和紧张的,卡在舒适距离的目光在不自觉收缩,“您很强,强到我无法想象的地步,所以在明知道尤晓的问话极有可能会暴露我时,我还是不敢轻易改变尤晓的思想,可是您却.....” 侯涅生将卫简剩下的话飞速补完,“可你没想到我既没当场拆穿你,也没打算放你离开,路上你见小狼崽子反应过来索性直接不装了,打算玩一圈又恐吓他几句,就回来乖乖等死,是吗?” 卫简沉默片刻,不问反答:“您是帮牧组长来劝我的吗?” 侯涅生:“......” 现在的小孩,说几句真话就这么难吗。 自己小时候成长环境比他压抑成百上千倍,长大之后不也该说什么说什么嘛。 侯涅生心下有了底,回道:“不是,我不劝你,我帮你。” 卫简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想不明白侯涅生是什么意思,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要能明白就没我什么事了,侯涅生心下这么想着,嘴上又道:“换个说法,我是来问你问题的。” 他将桌子轻轻朝前推了下,背往椅子上懒散倚靠,双臂交替着环抱在胸前,又顺带翘起了二郎腿。 最后,他稍稍昂首,用微冷的目光俯视着卫简。 刚回到珺省分局,侯涅生就将女装换了下来,虽说没换回白袍金丝的那一套,但他白衬衫,白口罩,将长发高高束起后略显凌厉的眉眼又被金边眼镜进一步扩大。 他这副模样光是坐在审讯室里就已经压迫感十足了,再加上散漫又傲气的动作和近乎审视的目光,几乎没人能扛住这种可怕的心理压力。 审讯室外,霍斩兰眉头皱起,略有些不悦道:“这家养小宠物发什么神经啊?” 颜司扒着眼对着玻璃窗又看了看,道:“发什么神经我不知道,但我确定卫简这小屁孩,似乎要被吓哭了。” 白日也少有地没能弄懂侯涅生想问什么。 突然,他们看到侯涅生抬起手,冲卫简竖了个一。 他道:“第一个问题,我既然都选择放任不管了,为什么又突然要戳穿你。” 众人:“......” 除了你自己,这搁谁能知道啊。 这种主观性的问题除了问问题的人没人能知道答案,卫简显然也明白这点,他低下头选择避而不答。 侯涅生见卫简不想答,道:“问问题归问问题,但有对就有错,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错了也没关系,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学校老师,非逼你交一份让我满意的满分答卷。” 过了半分钟左右,卫简不确定道:“在悦澜国际时,我好几次动手改变了梁兮妍的想法,您发现了,觉得我太过分了,不能放任我继续下去,所以才戳穿我的。” 侯涅生心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不明摆着瞎说嘛。 但明面上他却平静地回道:“我没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眼看卫简准备继续避而不答,侯涅生随口编了个错误解释,“理由很简单,尤晓问我了,而他是被你控制的。” 卫简的身子一僵,他想说不是的,他没有控制尤晓,连尤晓的想法都没有改变,那些全部都是尤晓自己的想法,他....... 侯涅生不给卫简解释的机会,快速抛出下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无论你是不是内奸,小狼崽子都会顾忌尤晓而不真正和你动手,你为什么非要开车坠河?” 主观方变成卫简,这该是一个很好答的问题,但卫简却犹豫一秒,才答道:“他不愿跟我谈。” 侯涅生得到答案没多说什么,继续给出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你死了就不能让梁兮妍继续抚养陈一帆?” 关于这个问题,卫简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 在侯涅生问出来后,他平静地答道:“我小时候,梁兮妍带我见的每个人都说我聪明伶俐,也说我有一个好母亲,肯定会平安幸福地长大,但事实却截然相反,我的母亲不爱自己,而我也不是平安幸福地长大。” “梁兮妍已经养出了一个卫简,而这世上不该再出现第二个卫简。” “我给我虽未谋面的弟弟编织了一场美梦,让他在我曾奢望的母爱与关怀里长大。” “他的童年该至纯至简,他的人生该一帆风顺,所以这个美梦不能因我的死亡而中断。” 好不容易说了一半真心话,侯涅生难得夸奖一句,“回答得挺好。” 不给卫简反应的机会,他又道:“最后一个问题,且不管是不是遗言,陈一帆的事情我理解了,但尤晓呢?为什么不能把你骗他的这件事告诉他,哪怕你死了也不行。” 侯涅生的问题问得卫简措手不及,他假装察觉不到后者逐渐急促的呼吸声,随意地自问自答起来。 “用习惯了舍不得丢?毕竟贴身照顾了自己这么久,想来一月好几万的保姆都没他好用吧,或者看上的瞬移异能了,指望他不明真相在你要被死刑的那天来救你,或者.....觉得他很适合照顾人,把他瞒在鼓里,让他帮你照顾陈一帆?” “阴谋论一点的其实也有,附体到底附的是意识和思想,不会是因为尤晓被你附体的时间最久,你打算占据他的思想,把自己......” “不是.....”卫简低着头,腰弯了几分,端正的姿态沾染上一丝狼狈。 侯涅生听他哑声道:“不是.....不是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是为什么?”侯涅生追问。 “我......我......”卫简“我我我”地卡了半天。 就侯涅生以为他能说半点真心话时,这小鬼憋了出一句“您知道的”出来。 侯涅生:“......” 我知道有什么用啊。 我是你嘴替啊,能替你去和那群小不死的古板解释和辩论啊。 侯涅生心下想骂人,又无奈故作平静地反问:“无论我知道不知道,只要你不给我个准话,我如何确定我想的就是正确答案?” 卫简低着头不说话,大有就此沉默下去的打算,侯涅生也不催促,甚至也不看卫简了,仰着头将眼皮阖上,竟是闭目养神起来。 过了约半小时,侯涅生的声音率先打破审讯室的寂静,“你非要认定我的猜测就是正确答案,那就我来说。” 侯涅生睁开眼重新看向卫简,道:“你明知我放任默许了你的行为,却又不改变尤晓的思想和行为,是因为你自己也不想再装下去了。” 卫简的身体僵了下,似乎想抬头朝侯涅生看去但又强行止住了。 侯涅生重复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卫简,是你自己先不想再装下去了,我才去点破的。” 卫简又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道:“我不可能永远装下去,所以我想就此停止,但......” 卫简憋出半句话就又没了声,侯涅生紧追不舍地补充道:“但你不想面对现实也不想谎言被戳破,于是拿自杀来威胁别人去帮你维持谎言,但谎言总有被戳破的一天,不是死了就能逃避的。” “再来,我明确地告诉你,除了关心你的人,没人在乎你是死是活,拿我来说,你现在要想上吊自杀,我能当场给你变根绳子出来,然后帮你系天花板上,再坐在这里看你蹬腿上吊。” “但我真给了,你真会去做吗?” 不给卫简任何回答的机会,侯涅生又道:“你要真想用自杀来威胁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那就来点实际的,只要你现在死了,你的两个要求我会替你完成,我保证他们到死的那天都不会知道真相。” 玻璃窗外,颜司手指侯涅生,眼看萧问远,问:“小没良心的,他不会真给卫简逼......” 前科惯犯萧问远肯定道:“不会,他求生意志强着呢。” 说完,他又补充道:“要是换我以前那会儿,已经让酆元给我变绳子了。” 颜司:“......” 这种事很值得补充吗? 如萧问远所说,卫简没有半点动作,但也拒绝开口回答或反驳侯涅生。 终于他似乎想明了什么,刚开口还不等发出一个音节,侯涅生冷声道:“想好了再说,卫简,我不在乎你的死活,更没那么多闲心耗在无聊的事上,我说的完成只是单纯把尤晓关押囚禁致死,再让陈一帆的父母意外双亡,把他丢到孤儿院去,让他......” “不要!”卫简猛地抬头看向侯涅生。 他喊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重新下头去,低声道:“您......您不会那么做的。” “不,我会。”侯涅生肯定地答道。 似乎觉得卫简不信,侯涅生又冷声道:“不说我会如何对他们,我现在还能光明正大地杀了你,然后大摇大摆离开。莫说管理局了,放眼天下,我若不想,便无人能判我有罪,更无人敢令我受惩。” 他问:“对我来说,随手杀几个人的事而已,卫简,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 玻璃窗外,颜司随口道:“天衡山让这种人当老大真的没问题吗?” 霍斩兰忍住要冲进去打人的冲动,道:“管他有没有问题,这话又是真是假,这小宠物非要在别家的地盘上这么嚣张吗?” 白日沉默片刻,道:“酆元在告诉卫简,敢说敢认,敢做敢当,错了就是错了,自己的过错自己补,没有任何人能代替。” 卫简剧烈喘息起来,他有数不清的话想说,有数不清的理由来反驳对方,可这数不清的话语尽数卡在胸腔里,无论他怎么张口,咽喉颤动着却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突然,他又听侯涅生一改残忍,轻笑着问:“你看,我答应你了,可这处理过程当真是你想要的吗?” 卫简低声回道:“不.....不是。” 侯涅生看向卫简,淡淡道:“你清楚不是,归根到底,你是你,我是我,无论我怎般心知肚明,我所述再多、再真终归只是猜测和臆想,你想要的东西只能由你自己去拿取,想说的话也是,能代表你的永远只有你自己。” “可你用错误手段达成目的,用欺骗隐瞒获得关心,是非对错,赏罚爱恨,万事万物未必等价但永远等衡,你避不开也躲不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侯涅生顿了顿,又道:“我不想和你继续兜圈子了,卫简,从现在开始,直面你的内心,把你的真正想法说出来。” 这一次,卫简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道:“我不想死,我......我......” 侯涅生:“......” 得,扯了一圈还是没多大用。 侯涅生无奈地继续当嘴替,“一句话的事,你不想死,你在乎尤晓对你的态度,你不希望陈一帆重复你的悲剧,可你又不想面对,想在还能挽回的时候,让我们替你收拾这个烂摊子。” 卫简无比僵硬地点了点头,他封锁的内心似乎撬开了一个小口,用很低的声音补充道:“除了绑架和刚刚,我从来没改变过尤晓的思想,所以我不希望他因为梁兮妍的事情生气,我想......“ ”想什么?”侯涅生问。 卫简窘迫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他被严实地锁在桌子上,一动就撞了几下桌角,最后他只能继续面对侯涅生。 他抿了抿唇,很害羞地说:“我想告诉他我知道梁兮妍的这些事,但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所以我不.......不想再装了。” 侯涅生又问:“事情本不用发展到这步,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卫简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不敢说,然后就......” 说着说着,卫简又没了声了。 侯涅生继续补充,“不敢说,然后就一直拖着,一拖拖了六年,要没这次拿我当跳板的契机,你打算什么时候说。” 卫简回答不上来,没有这次契机他可能永远找不到时机来说。 他又沉默片刻,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您觉得还有弥补的可能吗?” 侯涅生反问:“为什么没有弥补的可能?” 卫简似乎被打开了话匣子,他继续低声问:“我这个错误在您看来不大吗?” 不等侯涅生回答,卫简又自言自语道:“我撒了一个很大的谎,骗了很多很多人,我还毁了我爸妈的婚姻,毁了梁兮妍,她在你们看来总归是我的母亲,不是吗?” 侯涅生回道:“她不拿当儿子,你就不用她当母亲。” “至于你这个错误的话......”侯涅生想了下,才道:“要不能弥补的话,你已经被送走了,这里没人想你死,也知道你不想死,但差的只是你的一句肯定。” 卫简抿了抿嘴,又问:“那如果换您,在天衡山的话,您会怎么罚我?” 问完,他又喃喃地补充道:“您嘴上这么说,但天衡山这么正派的地方,肯定会罚得很重吧......” 侯涅生:“.......” 我是什么很正派的人吗? 第41章 天衡41 侯涅生自知自己不是个正派的人,甚至一般反派也还形容不了他,毕竟他听完卫简的报复手段后第一反应是这小孩善良过头了吧。 因此在卫简问侯涅生会如何罚他时,侯涅生还真回答不上来。 且不说这件事在侯涅生看来连鸡毛蒜皮都称不上,若真是在天衡山上还让他来罚,他可能会反向地罚卫简去报复得更狠一点。 但终究这是管理局的事,侯涅生开导开导就算了,不可能实质去插手,再来有明渊盯着他,他也不敢说这些话。 于是他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下,才道:“一般情况,我不插手教育和赏罚方面的事,但真要我来决定的话,我会让当事人自己来罚你,打你也好,骂你也罢,这些都是你该受的。” 卫简又抿了抿嘴,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侯涅生将眼镜摘下朝桌子上一丢,起身走到卫简旁边,指尖在手铐上轻轻一捏,又捏起一块碎片朝脚铐中间弹去。 “啪嗒”一声,卫简的脚铐也碎了。 卫简显然不明白侯涅生的用意,他抬头疑惑地看向侯涅生。 侯涅生道:“我进来时就说过你想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你无需坐得端正,更无需强颜欢笑,旁人可以改变你,影响你,但无法决定你,你无需在乎我和他人的目光,累了就不用强撑着。” 失去束缚后,卫简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慢慢伸开腿,最后他趴到桌上,一副疲倦到极点,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似乎解下了一个很重的包袱,疲倦地喃喃自语:“可是很难啊,不可能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也不可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有些事就是无法说出口,而且很多时候,说了也没用......” 侯涅生回道:“确实不可能不在乎所有人的目光,但在乎你重视的人的目光就够了,而有些话说了可能没用,但不说就永远没用,心知肚明却也心生怯意,那只会放任误会加深,任由错误变大,直到彻底无法挽回。” 卫简沉默起来,他手腕卡在桌边,手腕垂下轻轻晃着。 过了一会儿,他问:“那现在我说出来了,还来得及吧。” 卫简的心理郁结比侯涅生想得更重,他开导到现在,已经懒得思考卫简问的究竟是什么,道:“人都没死一个,哪有什么来不及的。” “可是.....” 侯涅生有些不耐烦了,打断卫简的话,“没有可是,你这最多是骗你爸妈离婚,给自己找了个贴身保姆的同时顺带诱导你妈二婚二胎,和外面那几个压根没有半点可比性,他们不也照样错完了,弥补完了,然后活蹦乱跳吗。” 玻璃窗外,除去白日的三人:“......” 总结很到位,但为什么要扯上我们。 卫简又静静趴了一会儿,才道:“您.....在天衡山长大的孩子应该都很阳光,很幸福吧。” 侯涅生问:“为什么这么说?” 卫简又犹豫起来,侯涅生道:“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卫简别扭地转过脸去,背过侯涅生露出一个有些遗憾的笑容,“您很强,很厉害,还很开明,被您教导过的孩子肯定不会像我这样。” 侯涅生:“......”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给了卫简这种错觉,却少见地解释起来:“开明倒算不上,我单纯年纪大了,凡事看得比较开,至于教孩子的话,有人说我脑子有问题,所以一般情况,我是不被允许教小孩的。” 卫简好奇地问:“为什么?” 侯涅生答道:“天衡山的主流教育思想是律法框架之下自由成长,这点我认同但不完全赞成。” “框架律法都是人定,而很多时候你无法完全遵从这个框架,不得不去打破这个桎梏,但只要你清楚这点且问心无愧,那就去做,做完了若这件事是在当下律法之下为错,那就施以惩戒。” “总得来说,敢做,敢认,敢担,敢受,是非对错当由己定,赏罚爱恨亦是己承。” 卫简似乎还想问什么,但侯涅生却没有再想聊的意思,他转身朝审讯室的大门走去。 走到一半,他又顺手把放在桌上的眼镜重新摸到鼻梁上戴着,“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错了就是错了,敢错敢认,等彻底错过了,无可挽回时再想回头认错,这才是最难的。” 他推门开,又道:“好好想想吧,人生还长着呢,犯错挨打都是小事,别等打你的人都不在了才想着去张嘴。” 侯涅生出来后,将审讯室的门锁死,颜司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语气里透着一丝绝望,“三个多小时,他是铁了心让我背锅写检讨啊。” 霍斩兰怼道:“闭嘴,我他妈给还他坑掉河里了呢。” 目前为止还算相安无事的萧问远则不发表看法,只是越发觉得这天衡府君的大礼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总归算是开导完了,侯涅生门也锁了,几人再在这里站着也不是法子,几乎都默契地选择离开了。 路上,他们刚走没多久就见到了忙完的牧怀琴,互相交代完后,白日问了嘴许晔舟在哪儿,就先和几人分头离开了。 侯涅生本来想跟过去,然后在远处站着不进去也行,但却被白日给拒绝了,又被叮嘱几句后,他恶狠狠地瞪了眼霍斩兰,然后不情不愿地分开了。 而等牧怀琴推门进入审讯室时,卫简依旧在桌子上趴着。 他犹豫半天,在牧怀琴再一次问话时,终于是决定改口了。 牧怀琴不知道是谁把卫简开导成功了,只是感慨这最艰难的一步可算是过去了。 她给卫简暂时解开禁制颈环,让他解除对众人的附体效果,并按照流程将受其影响的卫承昱和梁兮妍带来,连陈一帆也没有例外。 在珺省分局的车去接人的路上,尤晓也恢复过来并知道了实情,拦都拦不住地去将卫简打一顿,而后者因为侯涅生的一番话,一点还手的意思都没有。 尤晓边打还边骂,发出的噪声异常大,霍斩兰几人还碰巧没走远,他隔了老远都能听见,随口道:“酆元,你说怎么惩罚他的那番话是故意的吧。” 侯涅生回道:“不算,只不过屁大点的小孩就拿死啊活的威胁人,长大以后还了得,打一打也挺好的,而且有人愿意打他,他应该还挺开心的。” 颜司打了个呵欠,道:“总结,嘴硬,欠打,作死,该的。” 没走多久,到了一个转角处时,颜司伸了个懒腰,道:“现在应该没有我什么事了吧,没有了的话,我出去找个酒店补觉去了啊。” 颜司和萧问远本就是来支援的,严格意义上说还真没他们俩什么事。 霍斩兰却反问道:“珺省分局这么大住不下你们?” 颜司的语气理所应当,“床太小了,没有大沙发,没有大浴缸,没有......” 霍斩兰不耐烦道:“滚滚滚,赶紧滚远点。” 颜司得令,立马拉着萧问远转身走人,连句再见都懒得说。 二人走后,现在霍斩兰和侯涅生单独走在珺省分局的走廊上,可偏偏总是掐嘴架到要打起来的人,别说打架了,连再开口说话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沉默无声地走着。 珺省分局很大,再加上设定成古城楼阁的造型,里面的弯弯绕绕很多,和迷宫差不多。 霍斩兰领着侯涅生拐过好几条道,离开中央的主殿又走了一会儿,最后来到一个四处无人的偏僻之地。 这里有亭子、假山、流水,各种各样的绿植,一侧还有个不算高的楼阁,但因为场地宽敞,这些物件组合在一起营造良好氛围的同时还完全不显得拥挤,甚至中间又空出好大一块场地用于活动。 这里似乎是专门为霍斩兰设计的,地面和一些不少假山上都有明显的抓痕,很多假山因此碎裂而坍塌,大小不一的石块随意散在地上,又轻易将绿植压弯。 此时太阳早已落下,夜幕笼罩天际,星星的微弱光芒被城市的辉煌夜景遮盖,只剩一轮残月的月孤零零地挂在那儿,清冷的月光如纱般轻易破碎,在半空便逐渐消散不见。 但当霍斩兰走到场地中央时,这破碎的冷白轻纱被重新拼凑起来,披落在他身上变得冷冽寒凉。 突然,霍斩兰抬手朝侯涅生攻去,侯涅生似乎早有预料,避开的瞬间也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二人动作快得几乎只剩残影,却又打得有来有回,几个呼吸间已是数不清过了多少招。 最后,侯涅生似乎不想打了,他在霍斩兰再次挥拳过来时,直接反手从里抵住后者的手腕。 可霍斩兰偏偏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停顿的霎那,他五指张开,属于人类的指甲变得尖锐细长,在月光下竟比刀匕要来得更加锐利。 下一秒,霍斩兰将利爪收起,又挑衅地笑起来,“躲不过?” 话音落下,侯涅生眼镜框和口罩中间的裸露皮肤上出现一道不短的划口,划口不深却又有无比细小的血珠缓缓渗出。 侯涅生回道:“懒得躲。” 一句话的功夫,伤口消失不见。 霍斩兰显然没想到侯涅生的愈合能力这么强,他继续挑衅道:“早知道就划深点了。” 侯涅生冷声怼道:“别得寸进尺。” 霍斩兰毫不示弱地怼回去:“小宠物!是你他妈先坑的我!” 侯涅生用力甩开霍斩兰的胳膊,又抬腿朝其下盘踹去。 在霍斩兰退出一步距离后,侯涅生甩动着手腕,“小狼崽子,你不会真以为仗着晚上就能打过我了吧。” 虽然不愿承认,但霍斩兰知道动起真格来,自己绝不是酆元的对手,可若是光这样肉搏切磋,酆元是个非常好的对手。 别的不说,至少酆元是第一个能让他在【孤狼】增幅全满后,放开力道随意对打的人。 于是,听到酆元要适可而止的话,霍斩兰又不乐意了,他道:“小宠物,你兽形是什么,变成兽形再来一架。” 侯涅生不想和霍斩兰继续纠缠,如实道:“打不了,我没有兽形。” 霍斩兰一愣,怼道:“小宠物,你他妈逗我玩呢?!” 侯涅生拒绝过多解释,摊了摊手,“我的情况有点特殊,反正再也变不了了。” 霍斩兰依旧是不信,“你确定不是太丑了,不敢让我见?” 侯涅生被气到了,眼睛瞬间覆盖纯金色,瞳仁也变得尖锐,“狼崽子,你说谁丑呢?!” 哪怕穿女装且时间紧迫,酆元也把自己弄得惊艳动人,之后在珺省分局换衣服还顺手摸了个金边眼镜戴着,霍斩兰确信酆元这人超级自恋且极度爱美。 而且一般情况,动物型异能者,除非是很小型且没什么攻击性的动物,否则没几个不愿意变换兽形的。 可现在酆元被霍斩兰直白说丑了还不展示兽形,只是愤怒地变幻了眼睛,即使不可思议,霍斩兰也不得不相信这人真的没有兽形。 但不信归不信,霍斩兰还是挺好奇的,他盯着侯涅生饱含杀意又冰冷璀璨的金色兽瞳看了几秒,道:“蛇?” 侯涅生不可能告诉霍斩兰自己的兽形是龙,再者他就算说了后者也大概率不信,他骂了句“哈士奇”转身扭头就走。 没走两步,巨大的西北狼堵住了出路,西北狼呲着牙,身子微微拱起,黄褐色的眼瞳恶狠狠地盯着侯涅生,似乎下一秒就会扑杀而起。 愤怒的话语从西北狼的齿缝间挤出,“你他妈说谁是狗呢,小宠物。” 是龙被扭曲成蛇,没有兽形还要看别人变兽形,偏偏还不能真动手给这狼崽子的皮扒了,侯涅生忍无可忍地骂道:“滚!” 霍斩兰倒没有真逼对方动手的意思,他重新变回人形,却仍旧没有让步,“你这就算跟我打完了?” 侯涅生不耐烦道:“不是明渊要求,我一下都不跟你打。” 不说侯涅生一开始借着霍斩兰忽悠人,卫简的事他也实实在在坑了霍斩兰,再加上下车时那句没淹死,差点当场就打起来了。 而能感知到些许情感的白日自然知道霍斩兰很不爽,于是就让侯涅生跟他打一架。 反正白日知道侯涅生是绝对不会输的,至于霍斩兰能不能出气报仇就全看他自己了。 但在和霍斩兰打架这件事,侯涅生却是非常抗拒的,因为他已经和上辈子的霍斩兰打过不知多少次架了,而且次次都是在晚上。 前面十几次单纯是动物型异能者谁也不服谁在抢地盘,打到后面,虽说他也有一定的目的性,但那狼崽子却实实在在拿他当趁手陪练了。 不出侯涅生预料,只是打了不到一分钟,这小狼崽子就省略前面争地盘的十几次,再次拿他当趁手陪练了。 然而打就打了,这辈子的小狼崽子实力还不比当年,侯涅生没兴趣陪他在这里耗着。 听到趁手陪练要走,小狼崽子十分不爽地反问道:“活动那两下子就算打完了?你敷衍谁呢?” 小狼崽子又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 侯涅生打断霍斩兰的话,绕步继续朝前走去,“谁闲着了,我要去找明渊去。” 霍斩兰在后面不依不饶道:“我骂你真是家养小宠物你还真当自己是啊,搁这着急回去贴主人啊?” 侯涅生甚至都懒得反驳了,冷声回了个“是”。 霍斩兰:“??” 奇了怪了。 这人时时刻刻跟他掐嘴架,巴不得当场和他打起来,可真能打起来了,反而又不想打了。 霍斩兰纳闷地跟上去,随口猜测道:“跟我打两下,也算插手世俗事?” 侯涅生回道:“不算,单纯不想。” 霍斩兰:“......” 回答得也太直接了吧。 他又追了几步,还不等再说什么,就听对方不耐烦道:“找到明渊之前,你问我答,能答的我都答。” 这话约等于什么呢,找你要口袋里的两粒芝麻,而你不乐意并反手将身后一卡车的西瓜给丢了过来,这种行为已经不是赔本买卖四个字可以概括的了。 霍斩兰脚步一顿,不敢相信这人为了不和自己打架能开出这种离谱条件,他不信邪地问:“你认真的?” 侯涅生继续不耐烦地回道:“认真的,问你真想知道的,别问那些有的没的,有些事我不能做,有些话我也不能说。” 霍斩兰沉默了一下,而后快步跟上去,“酆元不是你真名吧。” 侯涅生回道:“不是,但真名还不便告知。” 霍斩兰又问:“我是你口中的什么故人?” 侯涅生又回道:“你算半个。” 霍斩兰眉毛一挑,“你他妈,买菜呢,半个是怎么算的?!” 侯涅生怼道:“算也不算,约等于半个,剩下的无可告知。” ..... 仗着动物型异能者极其优越的听力,两人的声音都压得极低,哪怕即将进入监听范围也不可能被记录,又这般来回对答好几次后。 霍斩兰可算明白这人为什么愿意做这种极端的赔本买卖了,因为他丢给自己的全是缺斤少两的烂西瓜,每次回答不是一知半解就是无可奉告。 走着走着,侯涅生在一个岔口突然朝右侧拐去。 珺省分局错综复杂,本来一直是霍斩兰走在稍前一点带路,他见酆元突然转向,停下来用正常声量道:“家属接待室不在那边。” 侯涅生回道:“但明渊在这边。” 他无视霍斩兰继续朝前走去,“李凡香的病房,带我过去。” 这语气要多自然有多自然,仿佛霍斩兰是旅游工作处的导游。 霍斩兰:“.......” 这人真他妈...... 从这里去医疗部可比去家属接待室少了一半多的路程,相对的,霍斩兰问问题的时间也少了一半,他顾不上和酆元掐嘴架,快步跟了上去,赶紧能多问几个是几个。 同一时间,交替完成的黑夜站在李凡香的病床前,笑着问:“说说吧,在天台上,那家伙都做了什么?” 不等李凡香说话,黑夜又道:“你知道我说的那家伙指谁对吧。” 李凡香僵硬地点了点头,“我......” “你怕他。”黑夜打断李凡香。 下一秒,他又改口道:“不对,你怕的是我。” 李凡香的身子更僵了,黑夜感知到这人负面情绪的变化,知道自己说中了。 他眼眸瞬间变成了红色,这红色不再那般浓郁鲜红,却仍旧锋芒流转。 “李凡香,你都没见过我为什么要怕我呢,所以......告诉我,那家伙都做了些什么。” 第42章 天衡42 李凡香沉默而恐惧地看着黑夜。 病床的薄被下,她的右腕下空空荡荡,短短几小时不足以让她接受失去右手的事实,同样也不足以让她忘记断手斩腕的痛苦。 那可怕而极致的痛苦渗入灵魂,连带看黑夜的眼神都是恐惧和绝望的。 黑夜见李凡香不答,又问:“说啊,那家伙做了什么,总不可能真的只是打败你又放过你,然后救你一命砍了你的右手吧。” 李凡香瞳孔一颤,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她只是沉默地低头。 不,不是的,那人放过自己是真的,但砍掉右手却不是为了救她,而是因为眼前这人。 她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黑夜白皙无瑕的右手上。 那人在除去她的右手和砍去她的手腕后分别说了一段话。 除去右手后,那人说:“我替你把那恶心东西除了,哪怕以后再成为异能者,你也不会和吞噬扯上关系,只不过光这样有点假,作为报答,接下来记得忍住别叫。” 而砍去手腕后,那人又说:“对了,我其实有办法让你在不失去右手的情况下摆脱吞噬,可因为你和你该死的吞噬异能,他想起了糟糕的回忆,他的手也受伤流血了,所以我要收你点代价,不多,也就一只手加一次断腕之痛而已。” 黑夜迟迟等不到李凡香的回答,再一次问:“不说吗?” 李凡香张了张嘴,却仍旧没有发出声音。 不,她是想的说,可一旦说起这些事,她的喉咙就疼得厉害,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捏着她的脖子,越是想说窒息感就越重。 这时,沈书尔推门走进来,“许明渊,你在这里做什么?” 黑夜回头,笑道:“没什么,问她点事情而已。” “不用费劲了,很多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就是不说,牧组长已经问一下午了,另外......”沈书尔将手中的医疗报告翻看一遍,“李凡香的身体状态回归到普通人的状态了。” 黑夜一愣,“你的意思是?” 沈书尔关上门,又将报告本随手丢给黑夜,在黑夜翻看时,又道:“虽然不可思议,但各项数据都表明,李凡香现在就是一个普通人。” 按理来说,李凡香失去右手,是失去了吞噬的表现形态,哪怕因此连通过血祭获得的强化躯体也没了,身体素质也应该是退回异能者的常规水准,而不是变成普通人的状态。 突然,黑夜想起异能是根植在灵魂上的,李凡香会变回普通人就意味着吞噬异能被从她灵魂上给剔除了。 侯涅生不单是砍去了李凡香的右手,而是让她直接从根源处失去了吞噬异能。 可以剔除异能的异能,还是直接对灵魂动手...... 换做黑夜是侯涅生,也不可能让人知道的,李凡香不是不想说,更不是不敢说,她是压根就说不了。 短短几息间,黑夜想明这点,他将报告扔到床头柜上,又低头朝李凡香被褥下本该是右手的地方望去。 看着那不自然下陷的地方,黑夜沉默片刻,问:“你恨那家伙吗?” 李凡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见状,黑夜道:“看样子你很清楚他做了什么,那你就该明白,你唯一的一条生路是他给的,从此以后,好自为之吧。” 李凡香猛地抬头看向黑夜,显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黑夜没有要过多解释的意思,朝沈书尔挥了挥手,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沈医生,你继续忙吧,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沈书尔:“......” 谁能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侯涅生已经离李凡香的病房很近了,他自然是听到黑夜的话,低声自语道:“我可没有那么好心,就是单纯记仇而已。” 话说一半突然被打岔,霍斩兰怼道:“小宠物,你嘟囔什么呢?!” “没事。”侯涅生道,“问话结束了。” 霍斩兰眉毛一挑,“哪里结束了,还没到......” 话没说完,霍斩兰就没声了,因为他看到许明渊正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走来。 霍斩兰:“......” 妈的,被耍了。 黑夜耳目不似这两个动物型的这般好,自然不知道他们先前来的路上说了什么,只当是两人打完了。 他停下脚步,象征性打量两人几下,而后调侃道:“居然连衣服都没脏,这仇也不是很大嘛?” 说起这事,霍斩兰就来气,告状一般道:“这小宠物就没想跟我打,不到一分钟就认输跑路了。” 侯涅生纠正道:“不是认输,是怕再打下去,我收不住手给你打残废了。” 霍斩兰怼道:“你他妈......” “洋娃娃在哪里呀在哪里,洋娃娃在哪里呀在哪里,洋娃娃呀快来接电话......” 骂到一半,黑夜的手机传出属于许晔舟的专属铃声。 他忽略霍斩兰僵住的面部表情,说了句“我姐的电话”又神色如常地接起电话,“我在呢,嗯,没事我这边忙完了,你说......” 片刻后,黑夜点头,“嗯好,放心吧,亲爱的姐姐,别着急,我这就过去了。” 挂断电话的瞬间,黑夜看向侯涅生,又侧目朝上空的摄像头晃了晃。 侯涅生心领神会地将监控监听屏蔽掉,就是不知道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黑夜冷声威胁道:“其他事我先不计较了,卫简的烂摊子去给我收拾了,不然......” 黑夜的视线朝侯涅生的头发移去。 侯涅生:“......” 我就知道。 他当场秒怂,“我去,我保证收拾干净。” 见侯涅生答应了,黑夜又看向霍斩兰,笑嘻嘻道:“麻烦带个路呗。” 霍斩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宠物的地位真低啊。 珺省分局极大,且弯弯绕绕也够多,好在有霍斩兰带路,几乎没用多少时间,就到了家属接待区。 还没彻底走到事发现场,刚进入对外的接待区域几人就都能听到吵闹声了。 “我不管!我不接受调解更不接受他的道歉,我不可能原谅他!” “他稀罕你原谅呢?!是你该先给他道歉!” “我凭什么给他道歉!他是我生的,是我儿子,我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早知道有今天,当年搁阳台上怎么没冻死他这个白眼狼?!” “你再骂一句试试?!你配当妈吗?!有你这样的妈吗!自作自受,你就是活该!” “尤晓,你冷......” “组长你让开!我冷静?!我冷静什么冷静?我凭什么冷静!我告诉你,你就是闹破天了,你的要求我们都不可能?!” “你们凭什么不答应?!我离婚都是因为这白眼狼,你.....” “你对他好点,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你咎由自取的事情,凭什么让我们买单?” ...... 尤晓指着一个屋子的大门,冲梁兮妍喊道:“你有本事就别跟我叫,你进去叫啊!你前夫就在里面!只要他答应,我出钱出场子给你们操办婚礼!” 苛待卫简的事情曝光,哪怕没有这个附体的影响异能,卫承昱也不可能再娶梁兮妍进门。 梁兮妍显然也知道这点,她甚至连朝屋里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尤晓抓住梁兮妍一瞬的溃败,继续骂道:“你去啊!人就在屋里,你去啊?!你倒是去啊!你敢吗?!你配吗?!” 梁兮妍心虚地朝后退一步,心一横继续咬牙骂道:“明知道不可能就别逮着这点说事!说到底我离婚还是卫简那白眼狼干的!你们现在是他监护人!?把他这些年给我造成的损失都一一赔给我!” “一千万,你们最起码赔我一千万!还有车子、房子、精神损失......” 尤晓被梁兮妍的话惊到了,不她说完就用更高的嗓门怼道:“你的脸呢?!掉地上给狗吃了吗?!怎么好意思说这话!” ..... 两人吵得你来我往,不分上下,牧怀琴又是出名的好脾气,刚被尤晓推到一边后就彻底插不上嘴。 她更后面,许晔舟挡在卫简前面,手死死捂住陈一帆的耳朵,尽可能不让他听到自己母亲的骂声。 而随着骂声越来越大,许晔舟低头朝陈一帆看去,见到陈一帆难看到要哭的表情,她捂住耳朵的力道加大,又柔声道:“一帆,没事,舟舟姐姐在的。” 说完,她又抬头看向被强行挡在后面、早已比自己高了的卫简,用温和的语气道:“你也是,小简,你不用怕她。” 卫简刚被尤晓打了很久,全身上下的衣服都皱巴巴的,带有各种各样的泥印子,脸上也是各种淤青。 而他又低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乍看之下倒也真是可怜兮兮的。 或许是侯涅生下午的那番话有用,在听到许晔舟这般安慰时,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对不起。” 许晔舟一愣,不明白卫简为什么道歉。 只听卫简低声解释道:“梁兮妍会骂你是我做的,我怕你会心软答应她,所以.....” “没事。”许晔舟干脆回道,“小简你不用道歉,她就算不骂我,我也不会借钱给她。” 许晔舟彻底知晓了梁兮妍的所作所为,对她厌恶到极点的同时也越发心疼卫简。 她见卫简还是面露愧疚,又道:“不用怕,我不计较这事,倒是你,小简,要是小时候你把这事给我说了,我保证我当场就会救你出来,还会让梁兮妍付出代价,又何须又后面这么多糟心事。” 卫简低声回答:“我说过一次,但没用。”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无数了,总归她不敢打死你,也总归有一次是有用的。”许晔舟回道,“现在也是,你说出来了,我知道了,然后我帮你。” 听到许晔舟这话,卫简沉默了一下,才问:“你不觉得我做错了吗?” “你肯定是做错了啊。”许晔舟不假思索道,“但是......” 话音一转,她又道:“错归错,也理归理,梁兮妍有错在先,你就是再错你也先是被迫害的那个,再者大事撇开不论,在很多小事面前我帮亲不帮理。” 许晔舟不是异能者,前面又站了好几个人,直到黑夜彻底出现在走廊的一侧才模糊看到他的影子。 因为捂着陈一帆的耳朵,她实在分不出手指过去,便用手肘戳了戳卫简的胳膊,然后下巴朝黑夜那边点了点,“小简,别怕了,我弟来了,他晚上打架贼厉害,还典型的帮亲不帮理,我让他帮你教训梁兮妍来的。” 然而黑夜没有按照许晔舟预料的那样直接加入战局,直接在远处停了下来。 一会儿的功夫,梁兮妍和尤晓的吵架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声音分贝也高得离谱,平日里吵吵嚷嚷的霍斩兰都受不了,道:“早知道就让颜司先别走了,吵架这种事他擅长,一个顶十个不带输的。” 他捂了捂耳朵,又后退一步,完全没有要上前制止的意思。 黑夜也同样没这想法,他眼神示意侯涅生,顺带又用手肘蹭了侯涅生一下。 侯涅生抬脚缓步朝前走去,随着他的不断靠近,尤晓的骂声渐小,牧怀琴露出惊讶的表情,更后面的卫简也愣住了。 他们显然没想过会是酆元来处理这烂摊子。 梁兮妍背对着侯涅生,又吵到了气头上,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尤晓突然不骂了,她以为是尤晓骂不过了,刚打算乘胜追击,还不等吐出一个音,就听到一个很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聒噪。” 梁兮妍只觉这声音刺得遍体生寒,焦躁的情绪瞬间冷了下来,她缓缓转头看向来人。 来人一身工作装的衬衫西裤,因着宽肩窄腰又比例完美的极好身材,和冷傲出尘的气质,硬是将这普通的衣服穿出了模特走时尚t台的感觉。 这人还长发高高束起,戴了副金丝眼镜,虽说不知道为什么戴了口罩,但加上些许露出的白皙皮肤,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又享尽奢华,极大概率是这什么管理局领导阶层的人。 再从尤晓几人的反应推断,梁兮妍更加确信这人是他们的顶头上司。 她问:“你是来主持公道的吗?” 侯涅生淡淡回道:“不算,我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卫简做的事可不就是烂摊子吗,梁兮妍想,换了个说法而已,一样的。 梁兮妍这么想,但牧怀琴几个稍微知点内情的可不这么想。 他们都听到许晔舟打电话叫许明渊来,现在许明渊到了,可真正过来的却是酆元。 想也知道,这酆元是被许明渊叫来给卫简撑腰的。 他说收拾烂摊子,四舍五入,不就是收拾梁兮妍吗。 然而“烂摊子”本人却想不明白这点,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又拽了拽凌乱的衣衫,一改刚刚的泼妇相,道:“刚刚让您见笑了,可算也有人来主持公道了,您看赔偿的话.....” 侯涅生淡淡回道:“钱可以给,婚可以结。” 话音落下,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梁兮妍笑起来,捧着手一副恭维到极点的样子,“您真是......” “但是......”话音一转,侯涅生冷声道:“我给了,你又有命要吗?” 梁兮妍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下一秒,她因恭维而捧起合十的手放了下来,脸也极速拉了下来。 再下一秒,她一手叉腰,另一手朝侯涅生指去,大有继续当泼妇嚷嚷着骂人的意思。 不等指向侯涅生的手彻底抬起,“咣当”一声,梁兮妍无比狼狈地摔到地上。 她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怎么都爬不起来,面露青紫,表情也越发狰狞,一副喘不过气要窒息的模样。 挣扎中,她听对方继续冷声道:“钱还是命,选吧。” 第43章 天衡43 在这窒息感达到极致的瞬间,压在梁兮妍身上的可怕力道消失了。 梁兮妍趴倒地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身上下的衣衫都被因挣扎和濒死而渗出的冷汗浸湿,她彻底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而且全身也冷得可怕,像在深冬的阳台被关了一夜。 她大口喘息着,喘了好久,直到身体回暖,气息缓缓顺畅,她才问:“你.....你什么.....意思......” 侯涅生淡淡回道:“我说了,我是来收拾烂摊子的,至于公道,大事面前我尚且随心所欲、想帮谁帮谁,何况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似乎怕梁兮妍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侯涅生又补充道:“说得再明白点,你就是那个烂摊子。” 因为卫简的所作所为,梁兮妍已经知道异能者的事了,也知道自己趴地上的狼狈样子都是拜面前这人所赐。 于是,她奋力抬眼看向侯涅生,咬牙道:“卫简把我害成今天这样,你就是偏袒也......也不能这样偏袒。” “害成什么样?”侯涅生反问,“你是缺胳膊少腿了?还是少肾缺肝了?活好好地就没了点钱而已,这就叫害惨了?” 侯涅生又道:“万事万物讲求因果,你若当初好好待他,如何有后续这般遭遇,况且没有卫简的暗中影响,你最后还是要落得这个结局。” “说到底,你咎由自取的结果,关旁人何事。” “我......”梁兮妍憋了半天,又道:“那我还是卫简他妈,我让他做什么,他就该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侯涅生回道:”他不认,那你便不是。” 众人:“......” 这已经不是偏袒了,是压根不讲理。 眼看梁兮妍还打算说什么,侯涅生则懒得和她废话了,直言道:“你该感谢卫简不是我的手下,不然就你做过的这些事,你连趴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来的路上就已经出意外被车撞死了,放你条活路就赶紧收着,钱这东西你有命要,没命花。” 梁兮妍显然没想到有人能嚣张无礼到这种地步,她气急了想爬起来叫骂,可偏偏四肢被莫名压死死的。 下一秒,她察觉刚刚那股可怕的窒息感又在逐渐袭来。 寒冷也是,她的四肢已经没有知觉了,不管这人敢不敢杀她,但折磨她却是真敢的。 她不想再体会那种感觉了! 赶在窒息到彻底说不出话前,梁兮妍绝望地喊道:“我要命!放我走!求你了!放我走!我什么都不要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侯涅生冷漠地看了梁兮妍一眼。 梁兮妍爬起来也不顾上狼狈和丢人,三步两摔跤地跑开了。 直到她离开这层楼,侯涅生冷冽的气场才稍稍消减。 牧怀琴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对酆元的处理方式感到不满,这梁兮妍没得到想要的东西,还在管理局被这般羞辱,酆元这般处理,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她问:“酆元,你这样会不会......” “没那么多麻烦事,她今晚就会死于车祸。”侯涅生侧身让了条笔直而宽敞的走道,淡淡道:“我说过我能算命的定数,牧组长,现在随便一个人过去都能将她救下来。” 明明让开了一条道,但却偏偏无人开口,更无人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里屋的一道声音打破了僵局,“全都不去拦她,全都偏向了小简,这位先生,你这公道主持得也不怎么样啊。” “都说公道自在人心,但人心本就是偏的,我又恰巧偏得厉害,主持的公道自当也是偏得厉害。”侯涅生抬脚朝里屋走去,而后静静看向坐在桌前的卫承昱,问:“你呢,卫先生,你的心偏谁?” 珺省分局的家属接待室单间豪华,场地开阔,等侯涅生彻底走进去后,几乎所有人都堵在了门口,连黑夜也不例外。 侯涅生这收拾烂摊子的方式一般人还真想不到,直接把摊子掀毁了,不就不用收拾了吗。 而现在掀完一个摊子,他来掀另一个了。 不管梁兮妍的事侯涅生用没用异能,他对卫承昱的这话差直说:你想不想死吧,不想死就照我说的做。 很显然其他人也知道这点,许晔舟扶着陈一帆窜到黑夜旁边,低声道:“小黑,虽然你把你们顶头上司找来了,而且上司偏心员工是好事,但是.....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也有点过于极端了吧。” 除陈一帆的众人:“.......” 他确实是上司,但不是管理局的上司。 然而现在没人顾得上和许晔舟解释,毕竟卫承昱的回答关系到这人掀不掀第二个摊子。 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卫承昱都绝对是卫简的亲生父亲,又或者卫简彻底长大成年就会他这般模样,气质更加温和,坐姿不说端正却也绝不懒散,看人目光没有任何侵略性,随和而舒适,连唇角扬起的弧度也恰当好处。 也因此,卫承昱说话比卫简更会兜圈子和装腔作势。 他与侯涅生对视,微笑着反问道:“我若说我偏我前妻,你该如何呢?” 侯涅生回道:“我乐意接受聪明人的选择,还可以放你去救梁兮妍,而且可以百分百救下她。” 卫承昱没有动,他轻轻摇了摇头,又将视线越过侯涅生朝后方不敢彻底露头的卫简看去。 卫简对卫承昱这个父亲的记忆其实很少,印象最深的也是五岁时向卫承昱求救,然后因此被梁兮妍关了两天。 于是视线接壤片刻,卫简先一步将头彻底缩了回去,不愿再与卫承昱对视。 卫承昱缓缓收回视线,又道:“因为和梁兮妍的婚姻,父亲给我施加了极大的压力,所以他的童年我没能来得参与多少,全权交给了梁兮妍,谁想......”, “推脱责任的话就免了,漠视或旁观,总归是你的置之不理推动成今日的局面。”侯涅生打断卫承昱略显伤感的讲述,道:“你该感谢你儿子足够心善,不然换我有他那异能,卫家破产,梁兮妍难产,这两个都算是最轻的了。” 许晔舟又低声吐槽:“小黑,你上司也太危险了吧,你这管理局平时真的不会因此惹事吗?” 除陈一帆的众人:“......” 管理局不会惹事,因为他是天衡山的。 听到侯涅生这话,卫承昱没有丝毫尴尬,他面不改色道:“可能在我看来,小简只是让我看清了梁兮妍的真面目,让我不爱她又和她离了婚,可你们又这般兴师动众,想来在管理局这边,他应是犯了很大的错。” 卫承昱记性不差,知道牧怀琴是当年处理卫简绑架案的人,他略微朝牧怀琴看了眼,又道:“当年出事后,小简的一切都交给了这位牧组长,甚至在法律上我跟小简也是只剩血缘的陌生人了。” 最后,他看向侯涅生,温和而坚定地说:“这位先生,我没打算推卸责任,绕了一大圈,也只是想知道若我今日再想心偏小简,该如何偏才能帮到他、保下他。” 或许是被迫来收拾烂摊子,再加上卫承昱兜圈子的态度,侯涅生的态度很差,说话也有些冷嘲热讽。 他道:“法律上没爹,娘今晚要死,四舍五入卫简没爹没妈、父母双亡,符合天衡山的收养条件,而在天衡山他犯的事压根就不需要罚的。” “换言之,迟来的父爱毫无意义,他不需要你,而你也什么都不用做了。” 乍一下听到另一个名字,还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景点名字,趴门的许晔舟诧异地扭头看向黑夜,“小黑,这关天衡山什么事?” 黑夜低声回答:“姐,他不是管理局的上司,而是天衡山的。” 许晔舟:“??” 不说许晔舟,卫承昱也愣了半拍,反应过来后,略带疑惑地问:“这位先生,你不是他们的上司?” 侯涅生回道:“不是,但卫简的事只要我想,我就能做主。” 卫承昱的节奏被这突如其来的小变故打断了,他又低头稍微思考了一阵,才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让小简自己选择。” 问题突然被抛给卫简,而卫简偏偏不知该如何回答,当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酆元行事嚣张又极其护短,他真去了天衡山,所有的过错就都免了,但同样他和珺省分局就再没有关系了。 可若是留下,按照管理局的处理方式,他便是罪不至死也要接受好一段时间的惩罚。 而他,他想...... 在场没人着急催促卫简,过了好一会儿,他们听到这陷入两难的少年低声回道:“我想......留下......” 侯涅生故作没听清,问:“留下?留在哪里?” 卫简又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般低声回道:“谢谢您的好意,我想留在分局,留在这里.....” 得到卫简的答案,卫承昱率先开口:“我尊重小简的选择,可能关于你们这个部门的事情,我插不上手,但如有需要,还请尽管开口。” 想来卫承昱这话只是客套的场面话,但侯涅生是谁啊,他真能毫不客气地开口。 他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中央地段的悦澜国际,因为突发事件必须闭门歇业一季度,这件事就拜托卫先生去谈了。” 众人:“......” 还真是不客气啊,直接狮子大开口了。 卫承昱也没想到这人真敢说,他尴尬地笑了下,而后略显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去谈的。” 说完,卫承昱也知道自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他主动起身,不急不慢地朝屋外走去,“接下来我就不继续打扰各位了,梁兮妍今晚若真出事了,她的后事我会想办法处理的,你们无需担心。” 他缓缓走去家属接待室的大门,对堵在门口的众人微微颔首,视线又在卫简身上停了一秒才彻底转身离开。 卫承昱走后,侯涅生一言不发地站在接待室里。 连黑夜都猜不透他这时候在想什么,别说其他人了,最后还是霍斩兰的声音打散了即将酝酿而成的死寂。 “酆元,你就这么放心地让卫承昱离开了?” 侯涅生淡淡反问:“你想听实话,还是虚话。” 霍斩兰不客气地怼道:“问的都是废话,想也知道肯定是实话。” 侯涅生回道:“我没算错的话,卫承昱命里只会有卫简一个孩子,他应该也隐隐发现了这点,而他不愿将自己拼命抢来的家业都拱手送人,所以只要还来得及挽回卫简,他愿意舍掉一些没必要的东西。” 见小狼崽子半信半疑的样子,侯涅生又道:“卫承昱此人讲求中庸,什么都想要,也什么都想要好的,但万事万物等衡不等价,两全其美的事只有相对,他看似什么都有,但实则又什么都没有。” “因此他看得很明白,无论他想不想,梁兮妍和卫简的事上,他都只能坚定地选求一个。” 某种意义上说,侯涅生真的挺适合当神棍忽悠人,明明都是些虚到没边的东西,但偏偏还就是有人信。 而且加上天衡山buff的加持,许晔舟还信得厉害,再想起梁兮妍的事,她又于心不忍地低声问:“请问梁兮妍真的会.....” “我说了万事万物等衡不等价,她要过度的钱便要失了性命。”侯涅生朝接待室大门走去,边走边道:“有得便有失,有赏亦有罚,有生当有死......有因也有果,此般即是因果。” 侯涅生走出接待室,视线淡淡扫过被许晔舟护着的陈一帆,又落在卫简身上,而后什么都没说地转身离开。 卫简不明所以,其他人也不明所以,黑夜眸中血色一闪,心有灵犀般腹诽道这大影帝十有八九又要忽悠人了。 果不其然,侯涅生平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有赏有罚,管理局怎么罚是管理局的事,而我的话要赏你,赏你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皆是至纯至简,一帆风顺。” 卫简的瞳孔颤了颤,似乎是难以消化对方话语里的重磅消息。 片刻后,他又下意识低头看了陈一帆一眼,明明已经透过梁兮妍见了无数次。 可这却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地见面,卫简犹豫起来,“可是.....” 侯涅生的声音从更远处传来,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变得神圣飘渺。 “有时候,孩童反而比成人知晓更多。” 侯涅生彻底离开了。 剩下几人却又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谁都不知该如何说话。 许晔舟看了看卫简,又看了看陈一帆,最后她看向空荡荡的走廊,呢喃地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谁听懂了,能好心翻译一下吗?” 听懂了的黑夜:“......” 忽悠人就不能忽悠得明白点吗?! 除了我,他们都没听懂啊!! 霍斩兰扯了句“搞不懂”又眼神朝黑夜瞟了瞟,言下之意,赶紧翻译。 黑夜:“??” 我是什么御用翻译吗? 他和霍斩兰又眼神缠斗片刻,连牧怀琴几人也用眼神看过来时,终是无奈败下阵来充当了翻译,“酆元说卫简的事管理局不会严惩,而且梁兮妍不在了,卫简想不养陈一帆都不行,而陈一帆的话......” 黑夜又想了想,才不确定道:“他可能知道卫简的存在。” 众人:“?!” 许晔舟将一直捂着陈一帆耳朵的手拿开,在小包里快速翻了翻找出个手帕来,然后她蹲下来用手帕给陈一帆擦了擦有些红的眼眶。 感受到许晔舟的动作,陈一帆下意识睁开眼,他视线又转了一圈,最后发现只剩许晔舟一个认识的人后,将视线重新落在许晔舟身上,声音也有些害怕:“舟舟姐姐.....” 许晔舟柔声说了几句“别怕”,给陈一帆擦干净脸后,又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等陈一帆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后,她伸手指着卫简,问:“一帆,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一帆顺着许晔舟手指的方向朝卫简望去。 卫简长得很像卫承昱,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没有半点像梁兮妍的地方,陈一帆又是梁兮妍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于是,这同母异父的兄弟二人,光看长相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许晔舟见陈一帆不答,又柔声问了一遍,“一帆,你知道这个哥哥是谁吗?” 陈一帆直勾勾地盯着卫简,又歪了歪脑袋,但迟迟没有说话,显然是不认识卫简的。 不说旁人,连黑夜都以为侯涅生这次忽悠错了。 突然,陈一帆疑惑不解的声音传来,“妈......妈妈?” 众人:“??” 第44章 天衡44 卫简是谁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陈一帆的理解范围。 这明明是个陌生人,但给他的感觉又无比熟悉,像极了今夜之前的妈妈。 众目睽睽下,陈一帆主动又小心翼翼地拽了下卫简的袖子,问:“哥哥,你和妈妈的感觉一模一样吗,可为什么又和妈妈长得不一样呢?” 众人:“......” 行吧,还真说中了。 陈一帆还真认识卫简,就是认识的方式有点奇怪。 许晔舟显然是第一次见侯涅生忽悠人,外加天衡山的buff加持,她无比震惊地说:“我勒个乖乖,真有这么神的啊。” 震惊不过一分钟,许晔舟蹲得腿有点麻了,踉跄着要站起来。 黑夜见状过来扶住许晔舟,“姐姐,你慢点。” 许晔舟站起来活动两下,又扭头附在黑夜耳边低声问:“小黑,你们这管理局和天衡山的关系怎么样啊。” 黑夜反问:“姐,你有什么事吗?” “二叔弄的那次相亲黄了后,爸不知怎么回事也开始催婚了。”许晔舟道,“刚刚那位算命算那么准,要关系好也有路子的话,你拜托他给我算算呗,最好直接告诉我,我什么时候能结婚,也好省得爸继续瞎折腾了。” 黑夜沉默片刻,回道:“姐,那家伙嘴里没几句真话,你最好.......” 话说一半,黑夜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立马改口道:“我亲爱的姐姐,我还有点事要忙,这件事我们晚点再说。” 说完,黑夜又朝霍斩兰使了个眼色,不等许晔舟答应下来,就一溜烟跑走了。 霍斩兰的动物本能告诉他,这许明渊的眼神绝对没暗示什么好事。 起初,许晔舟还不明白小黑的异常反应是为什么。 一分钟后,她猛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自己打电话叫小黑来撑腰,小黑来是来了,但却是一起跟来的另一个人来解决。 此人为男,说话玄乎,小黑却能听懂,而且其他人明摆着不敢惹他,小黑却直接称说那家伙。 刚刚,小黑话说一半又突然改口,然后跑了只能是...... 那人是自家弟弟先前那男扮女装的男朋友!! 许晔舟震惊地“啊”一声,显然反应过后被这件事给惊到了。 牧怀琴被许晔舟的声音吸引过来,问:“许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因为过于震惊而造成的失态,许晔舟先尴尬笑了一下,才问:“牧组长,我想知道我弟弟和.....” “牧组长,你先去忙卫简他们的事吧。”霍斩兰突然插嘴道,“这边我来就行了。” 不等牧怀琴答应,霍斩兰又道:“反正手续已经办差不多,该说的也都说了,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注意事项,去找许明渊的路上,我再给她简单说一下。” 牧怀琴想说你这急躁的性格真不会给人小姑娘吓到吗,但大事过去了,尤晓又还在气头,拳打脚踢的声音已经再次传来了。 还有一个对现状完全不明的陈一帆,确实是这边更需要自己。 牧怀琴无奈地点头答应,又不忘提醒道:“你说话注意点,别吓到人家。” 说完,牧怀琴牵起陈一帆的手,连笑带哄又柔声细语地领着他朝走廊更深处走去。 谁想牧怀琴刚走,霍斩兰就压低了一点分贝,道:“过来,这边走。” 他刚刚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再见到许晔舟的反应时哪来有什么不明白的啊。 这两人尼玛搁那搞地下情,然后现在全都跑了,把自己撇下来打掩护呢! 于是他这五个字,音量不大,但态度着实不咋地,甚至也不管许晔舟有没有跟过来,说完就转身自顾自地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许晔舟不明白这人态度怎么这么差,但偏偏对方个子高不说,黄褐色的眼瞳也凶得厉害,实在不像好脾气、好惹的人。 此时,牧怀琴也走了,许晔舟望了望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但却怯生生地什么都不敢说。 好在霍斩兰虽然因两人撇下自己打掩护的事感到不爽,但也没打算真的迁怒许晔舟。 他刻意放慢脚步,没让许晔舟被远远落在后面。 走了段路等火气消了点后,在快到一个路口拐角时,霍斩兰解释道:“稍微聪明点,前面左上角,抬头看一下。” 许晔舟愣了下,又稍稍抬眼往上看去,只见岔口上方挂着一个木雕造型的摄像头,摄像头的红灯亮着,镜头也正明晃晃地对准自己。 许晔舟秒懂霍斩兰的意思,“哦哦”两声表示知道了。 珺省分局实在是太大了,许晔舟穿的小皮鞋也不适合长时间走路,走了片刻后,她就有些累了,想开口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出口啊。 霍斩兰先一步停下来,问:“你是要去找许明渊,还是直接出去。” 许晔舟想都没想地答道:“去找小黑吧。” “这边走。”霍斩兰扭头朝另一侧走去。 许晔舟跟在霍斩兰身后,走了一两分钟就离开了分局主楼,又见这人在古色古韵的街道上目标明确地走着,显然是知道小黑去了哪里。 许晔舟想,小黑也没说自己要去哪啊,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刚知道世界上有异能这种东西,许晔舟难免有些好奇,她犹豫片刻,还是试探性地问:“你是怎么知道小黑在哪的啊?” 霍斩兰如实回道:“闻到的,我嗅觉比较好,尤其是晚上。” 许晔舟“哦”一声,见霍斩兰不似外表那般凶,又问:“这么远都能闻到啊,那小黑现在在哪?” 霍斩兰想了下,回道:“再往前面走一段路,有个风景比较好的休息区,他应该在那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酆元,也在那里。” 本想说要不慢点走的许晔舟顿时加快脚步,立马超过了在前面的带路的霍斩兰,兴奋道:“真的?!那必须快点过去。” 反正是二人坑自己在先,霍斩兰当即加快脚步带许晔舟过去。 他半点不担心两人会被许晔舟撞见,毕竟那小宠物五感比自己还强,指不定现在察觉到他们过来已经要跑路了。 另一边,侯涅生也确是察觉到霍斩兰正带许晔舟加急朝这边赶过来,他笑道:“小狼崽子气不过,正带你姐姐过来呢。” 黑夜又扯住侯涅生的长发,眸色泛红地威胁道:“那你还不快点说,别继续兜圈子了。“ 反正有颜司来背锅,侯涅生过来时就把这里的监听监控给屏蔽了,二人也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黑夜追问的事也很简单,梁兮妍的事他到底用没用异能。 梁兮妍身死确实是收拾卫简这烂摊子最方便快捷的方式,甚至从各方面来讲都可以是永诀后患。 黑夜不在乎梁兮妍是死是活,不说车祸了,哪怕立马血溅三尺也无所谓,但这个死因绝不能是侯涅生用异能搞的,否则迟早有天会被局内的有心人发现,继而以此和天衡山爆发矛盾。 见侯涅生还是眼眸含笑地望着他,大有就是不说的意思,黑夜的手开始稍稍用力,催促道:“你快点说。” 侯涅生笑着回道:“我说了我这人偏心偏得厉害,除了你,这世间无人值我破例。” 黑夜想起侯涅生是不会随便使用异能的,换句话说,这人只会因自己去使用异能,他因自己而帮卫简收拾烂摊子已经是极限了,绝不会因卫简而用异能杀梁兮妍,那梁兮妍真是...... 黑夜想明的片刻功夫里,侯涅生已是借机将头发给揪了出来,又道:“所以她梁兮妍还不配我出手,她今夜会死单纯是因果将至,命里有此劫罢了。” “那你非说那么玄虚干嘛!?”黑夜又问。 侯涅生继续笑着回道:“不这么说,你怎么追过来找我呢。” 黑夜又是一愣,侯涅生则趁机靠过来,将口罩的一侧摘了下来,唇瓣贴在黑夜耳畔,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和你姐姐见面的事,你不愿便作罢,凡事过错推给我即可。” “无需顾忌,我当听你,也一切依你。” “另外......” 伴随炽热的吐息,侯涅生的低语清晰传入黑夜的耳畔,又轻易地缠上心弦,扣动心门。 他又听到这人轻笑着说:“他们快到了,以防万一我就先走了,决定好了或者有事发生,记得随时找我。” 下一秒,许晔舟激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显然是马上就要到了,而侯涅生则瞬间消失不见。 又过了几秒钟,黑夜反应过来侯涅生这家伙就是故意拖这么久的。 他咬牙切齿起来,耳侧的燥热因这人算计好的偷跑行为在飞速消散,等许晔舟真正赶来时,连耳朵尖都冷了下来,不剩半点绯红。 许晔舟见只有黑夜一人在这,不可置信地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才无奈接受现实,语气更是毫不掩饰的失落,“怎么就小黑你一个啊。” 黑夜咬了咬牙,故作平静地回道:“他有事要忙,早就已经走了。” 许晔舟还想再说什么,黑夜见霍斩兰顶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悠悠哉哉走来,立马岔开话题,“姐姐,你怎么和霍斩兰一起过来了。” 霍斩兰的脚步一顿,心道大事不妙,只见许晔舟指向自己,又不假思索道:“他刚问我是直接回去还是来找你,我说来找你,他就带我过来了。” 黑夜和霍斩兰对视一眼,前者暗含愤怒,后者丝毫不让。 下一秒,他们达成统一。 没错,全是那偷跑了的家伙的问题。 许晔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不等彻底想明白,她又被黑夜忽悠着,与霍斩兰一同朝珺省分局的大门走去。 仗着许晔舟不是异能者,而霍斩兰有耳目远超一般异能者,走路途中,黑夜用极低的声音问:“让他给你当一天陪练,随你打,如何?” 声音飘入霍斩兰耳中,他眼睛一亮,而后瞬间想明白这是小宠物不知道干了什么给许明渊得罪了,现在要直接摆明面上来训他了。 有陪练是很好,只不过全天的话..... 霍斩兰沉默一瞬,低声回答:“半天,我只要晚上。” 黑夜和许晔舟说完一句话后,唇瓣轻微动了动,直接当场拒绝,“不行,光晚上就只给一小时。” 霍斩兰讨价还价,“不可能,太短了,三小时。” 黑夜直接选择对半砍,“一个半小时。” 霍斩兰继续讨价还价,“两小时。” 黑夜怒了,“半小时。” 霍斩兰:“......” 砍价是你这么砍的吗?! ...... 当夜凌晨一点多,站在天衡山山顶的侯涅生收到了两条信息。 他瞬移回后就摘了金丝眼镜,头发也披散开来,顺带嫌珺省分局的衬衫不舒服又换回了自己常穿的,连前天不知道仍哪去的手机也已经找到且充满电放在了口袋里。 因为不确定黑夜会有什么安排,他也没着急回复已经发了成百上千条信息的章文韶。 现在,侯涅生听到短信声,即便大概率是章文韶睡前习惯性发的,也还是掏出手机看了眼。 这信息的确是黑夜发来的,但内容却不是侯涅生想要的。 【抽个晚上给霍斩兰当一个半小时陪练,时间、地点你来定。】 下面一条则是黑夜推过来的、霍斩兰的微信名片。 五月的山顶气温还不算高,再加上凌晨时分,不时还会有夜风吹过。 此时,夜风轻轻吹起侯涅生的长发,将他的轻笑声吹去,淡在了深夜寂静的无边夜幕里,他自言自语道:“这是气我丢下他独自跑路了啊,脾气依旧是不小......” 守在不远处山顶藏书阁门口的小檀本来好好趴着趴,听到侯涅生的说话声后则立马抬起头,藏书阁也不守了,将飞行高度压在只是龙爪离地的程度,快速朝侯涅生飞来。 如果说这天衡山上有谁最想见到侯涅生,绝对非小檀莫属。 它见到侯涅生比见到自己真主人、亲奶爸的赵玄之还要激动,激动到就差翻肚皮躺地上求摸摸了。 然而侯涅生自持是有家室的人,即便不是人也不行,他不可能去摸小檀肚皮的。 小檀在灵智只有幼儿时期的时候,经常因为这事撒泼打滚且赖在地上不吃不吃,侯涅生又偏偏冷眼旁观,搞得山上不少人都以为他是小檀什么不负责任的渣爹。 后来等小檀的灵智开化到少儿阶段,它才理解侯涅生为什么不摸他,于是学会了贴贴、蹭蹭、晃尾巴等一系列不算过分的亲昵行为。 再到现在,灵智到了十五六岁的少年阶段,小檀彻底学会了克制和保持距离。 它稳稳停在侯涅生身后半截手臂的距离,绝不触碰侯涅生半点的同时又歪过脖子,低下脑袋,去看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小檀是识字的,也自然看懂了手机上黑夜发来的内容,于是它发出几声微弱的龙吟。 连赵玄之都需要通过语气和肢体动作才猜测小檀龙吟的意思,侯涅生则不需要,他直接就能听懂,于是他沉默片刻,轻笑着回道:“你觉得我在难过?” 小檀又叫了几声,侯涅生肯定地答道:“没有,他单纯是在气我撇下他提前跑路这件事而已。” 小檀继续叫着,侯涅生回道:“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懂了,有时候......” 话没说完,黑夜又发了两条短信过来。 【卫简、李凡香、还有悦澜国际处理工作,以防万一,我要跟着忙一段时间,出什么意外情况的话,我会联系你的,到时候记得帮忙。】 【至于和我姐姐见面这事,我刚跟她商量了一下。】 黑夜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话框断断续续地显示着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侯涅生并不着急,只是低头静静看着手机,小檀也不例外,靠在他身侧,龙首威严,却歪着脑袋,不时眨动两下眼睛,活像个懵懂好奇的少年人。 然而还不等黑夜将信息发来,另一通电话先打了进来,小檀“嗯哼”一声,也不管来电之人是谁,唇间吐出丁点星火以表示不满。 “别闹,他找我一般都是要紧事。”侯涅生说着当即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呼啸的风声裹挟着微冷的男声传来,“府君,我猜您应该有事吩咐我,现在您可以放心说了。” 侯涅生不答反问:“你现在在哪,风也太大了吧,端木随。” “平燕、信樽塔塔尖。”端木随回道。 第45章 天衡45 平燕有很多可谓耸入云间的摩天大厦和观览建筑,信樽塔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座逐渐向上收缩的柱形塔,在近百米高空还有一个椭圆的观赏台,而后越往上便越发细长,到塔尖时便只剩一个勉强站脚方寸之地,稍有不慎便会跌落个粉身碎骨的悲惨下场。 莫说这地方压根就不会放人上去,就是放了,又有什么人敢上去,什么人能上去。 “这倒确实是个可以随意说话的好地方。”侯涅生随口夸了句,又问:“总局是怎么随便放你出来的?” 总局和最大的异能者改造监狱连在一起,周边又重新开发建设,弄了不少旅游景点,以防万一,必须有个特殊行动队的队长驻守在总局,而因为端木家和天衡山的关系,这个驻守队长基本固定是端木随了。 无边灰暗的夜幕之下,端木随迎着呼啸的狂风稳稳站立于塔尖,又垂眸俯瞰着下方璀璨夺目的万家灯火。 他道:“岑憬他们回总局了,我让他们先顶我几天,又寻了个正当理由回端木家整治了一些人才出来,他们现在便是想去当叛徒和总局的某些人告密也没这个胆子了。” 冷冽的夜风将他平淡的声音沉得寒凉无比,他又道:“府君,您是要我将总局里的钉子都拔掉吗?” 端木随在七八岁时接受侯涅生的教导,而那时候又是孩童树立道德三观的重要时期,所以端木随的行事作风与侯涅生有一点相似,虽说没有完全做绝,但也到了让大部分人心生畏惧的可怕地步。 再来,端木随也足够聪明,府君今日突然要求他通过一项任务审核,这审核还是紧急任务的,本不该拖这么久。 端木随想说这局内没进什么脏东西都不行。 而严格意义上,他又是天衡山的人,所以这些话,还是找个绝对不可能有人偷听的地方再说比较好。 他听电话那头,侯涅生淡淡回道:“这件事我不强求,只问你想不想。” 府君从小教导过他,万事不强求,无人可以逼他,愿就是愿,不愿就是不愿,无需顾虑身份地位,直言便可。 端木随沉默片刻,裹挟在风里的声音竟是夹了一丝笑意,“挺想的,府君,抓老鼠这种事应该会很有意思,至少比跟家里那些老古板勾心斗角有意思多了。” “想做就放手去做吧。”侯涅生道。 得到准确回复后,端木随又道:“我明白了,府君,接下来就不继续打扰您了。” 说完,端木随主动挂断电话,呼啸又刺耳的狂风瞬间停止,还不等侯涅生将手机放下,“叮咚叮咚”的短信声接二连三传来。 他一看是黑夜又发了两条信息过来。 【算了,打不出来,太麻烦了。】 【赶紧过来,我跟你当面说。】 侯涅生将手机的两条短信展示给小檀看了看,笑着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小檀低吟几声,似乎是在不服气,又或者是知道侯涅生要走了而在撒娇挽留。 侯涅生笑着回答:“我说了你还小,有些事等你再长大一点就会懂了。” 眼看小檀似乎还想和自己争论,侯涅生抬手,指尖凝出纯金的火焰。 这火焰从星点逐渐变成足球大小的火球,像是哄小孩一样,侯涅生将火球朝后方丢弃,“快去吧。” 显然小檀非常喜欢侯涅生给的这个金色火球,它低吟一声表示妥协,又甩了甩尾巴,飞速追着火球远去。 侯涅生站在原地,随手将被山风吹乱的长发理了理,这才瞬间消失不见。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出现在黑夜先前居住的酒店房间的沙发上,黑夜则捧着手机,姿势随意地坐在床上,除了一侧桌子上消失的奶茶和蛋糕,这和前天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 侯涅生虽说没有这种恍惚感,但还是朝空荡荡的桌子看去。 他想,果然,还是放两杯奶茶比较好。 “要不.....” “不可能。” 黑夜不等侯涅生说自己想干什么就直接拒绝了。 他见侯涅生还在用眼神询问为什么,又道:“那天走的时候,桌子没收,姐姐第二天进屋看到奶茶和蛋糕这种我压根就不吃的东西事,就百分百确定我有女朋友了,所以今晚是绝对不可能的,老是坐着,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 侯涅生故作无奈道:“可是我还没晚饭呢。” 黑夜回怼道:“你需要吃东西吗?” 侯涅生顿了一下,又换了个思路,问:“那你想吃夜宵吗,你点外卖我请客,然后顺带捎两杯奶茶过来。” 黑夜:“......” 这两者有区别吗? 黑夜嘴上说着拒绝,但还是掏出手机点了两杯奶茶和一个份蛋糕过来,但由于时间实在太晚,寻常店家早就已经下班了。 于是,这个蛋糕黑夜是花了大价钱的。 有钱归有钱,黑夜还是有些肉疼,觉得一个小蛋糕凭什么这么贵,随口嘟囔道:“你这蛋糕,我可花了大价钱的。” 侯涅生耳目极佳,当场掏出手机,给黑夜发了两个超大额的转账。 黑夜毫不客气地收下红包,心头的那丁点肉疼瞬间消失不见,还十分开心地给自己也点了个超豪华夜宵。 仗着资金充裕,他又给商家和骑手也发了个不小的红包,于是本该一个多小时的外卖,只用半个小时出头就送来了。 等侯涅生慢悠悠拆开包装袋,插入吸管,满意地喝了口奶茶,黑夜嘴里塞着豪华夜宵,含糊道:“大影帝,你已经猜到为什么我不想让姐姐知道你了吧。” 侯涅生心满意足地回道:“她是我的粉丝,对吧。” 说起这件事,黑夜就纳闷了。 侯涅生,一个寿命几近永恒,实力天下第一,资产富可敌国的天衡山府君。 他干点什么不好,搁山上装仙人算命忽悠人也好啊,为什么非要来娱乐圈当这个影帝呢?! 黑夜忍不住问:“你说说你,你干什么不好,非要进这个娱乐圈当什么影帝呢?” 他像是发牢骚一般,也不用侯涅生回答,自己边吃边念叨起来:“我姐小时候看你第一部电影就粉上你了,从此以后一部都没落下过,还次次是去电影院看的,有时候还要包好几场请全班全校看,说是你的头号大粉丝也不为过。” ”甚至我姐姐少女怀春时期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后和你结婚,好在十八岁那儿想开了,没再继续吵着嚷着要进娱乐圈和你一起拍戏,不然我都不敢想象发展到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要让她知道她弟弟把她曾经着魔的偶像影帝搞到手了,先不说她会不会用一堆娃娃砸死我,还可能会误以为是我抓了你什么把柄来威胁你,然后大义灭亲,把我给收拾了自顾自地还你个公道。” “你要只是闲无聊想证明你演技呢,那大影帝我告诉我,你的演技不需要证明,随便装一装,嘴皮子再忽悠两下,想不信你都难。” “今天晚上也是,我姐姐现在被忽悠得拿你当天衡山上避世不出的绝顶高人呢,说你工作忙,事情多,让我不要惹事,不要烦你,更不要拿捏不清自己,计较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凡事多体谅体谅你。” “一晚上她嘴就没停过,全是让我多体谅体谅你,见面的事也说全部依你,你要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抽不出时间见面吃饭也行,反正她现在绝对百分百放心。” ..... 黑夜想起许晔舟好奇和念叨了一晚上侯涅生的事就来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侯涅生才是她弟弟呢。 他越说越气,越说眼眸越红,最后“啪”一下,他一手拍在桌上,又宣泄似地将装弑神的弹珠朝侯涅生丢去,“你说说你,你弄的这些事不就是成心气我的嘛,真是气死我了!” 侯涅生将弹珠稳稳接住,他也算是看明白了,黑夜想当面商量是假,当面骂他才是真的。 反正已经在白日面前展示过了,侯涅生索性也不藏了,指尖捏着弹珠轻轻一转,弹珠变作匕首被他稳稳地卡在指尖。 他走到黑夜旁边半跪下来,将匕首捧在手中,献宝一般笑着说:“那我现在任你宰割如何?” 黑夜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侯涅生一眼,将匕首拿起来重新变成弹珠,随意地丢在桌上,而后他五指张开插入侯涅生的发丝间,又五指并起,稍稍往上用力。 侯涅生顺着黑夜的力道逐渐仰起头,一双桃花眼始终含笑,倒真如他所说地任由宰割,乖顺得就是个家养小宠物。 黑夜眼眸里的血色流淌着缓缓凝实,虽说不似先前那般艳丽猩红,但依旧因兴奋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且过分的事情,恶劣地问:“大影帝,你说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被我姐姐见到了,她会怎么想?” 侯涅生眼眸里泛着层层似春水的涟漪,看着黑夜,像是将这人映在了春潭中。 他直勾勾地看着黑夜,不假思索地答道:“她怎么想是她的事,而我只在乎你怎么想,所以万事依你。” 黑夜对这个答案很满意,而且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哪怕只是一丝不愉快的记忆碎片,但黑夜依旧见到了青年时期的侯涅生,见到了真正的侯涅生。 此人狂傲嚣张,狠厉决绝,行事极端,他是个连自己都不在乎的疯子,又何谈在乎他人。 这些东西从未因千年的岁月而改变,钟延的遮天案是,天衡山的永存亦是,这人永远把自己置于一个极端的位置。 然而时至今日,无论千年间他们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人愿因他的一句话在乎而收敛,而且只有他一人的话管用。 这种毫不掩饰的极端偏护异常危险,发展到最可怕的地步,侯涅生现在对他有多乖顺,日后哪天反悔了,对他就能有多残忍, 可黑夜还偏偏就喜欢这种极端,他要的也是这种极端,他的东西就该这样,只听他的,只在乎他一个。 黑夜无比满意地笑起来,道:“大影帝,把嘴张开。” 侯涅生乖乖听话,将嘴微微张开。 黑夜弯腰倾身,又偏过头去主动吻了上去,抓拿侯涅生发丝的五指也缓缓松开来、化作了轻抚。 说来也是怪异,侯涅生此人当是极其强势的,可偏偏大部分时间都顺了自己。 很多时候连亲吻这种事也是,这人乐得退让,乐得顺从。 或许是这人此刻太过乖顺,黑夜心底被姐姐叮嘱和唠叨了一晚的烦躁彻底消去。 然而温和这种事向来不适合黑夜,于是他在侯涅生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撕下小小的一块皮肉,闻了、也尝了鲜血的腥甜才满意地退开。 他插在侯涅生发丝间的手也退了出来,明明很是满意,又故作挑剔道:“这么甜的东西,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喝下去的。” 侯涅生本是无需吃食,但又极其喜欢自己投喂,而且还只吃甜的。 黑夜是真的想不明白侯涅生是怎么喝下全糖再加糖、还放大量奶油的奶茶的。 这玩意究竟有多甜呢,甜到侯涅生只是喝了几口唇齿间就都是甜味,而且混合着大量奶油,实在是甜腻过度了。 黑夜完全无法想象这奶茶本身该甜成什么样了,抱怨似嘟囔道:“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吃甜的呢。” 侯涅生笑着回道:“秘密。” 黑夜挑了挑眉,赶在侯涅生起身时捞住他一缕头发攥着,大有你不说我就要扯了的意思。 侯涅生笑着改口道:“你会想起来的。” 黑夜要扯头发的动作一顿,转而勾在指尖转着玩起来,边玩边道:“姐姐过两天要回兴海处理些事,正好我也要忙一段时间,等都忙差不多,她再和我商量具体的见面时间,然后地点你来定。” “大影帝,我姐现在对你有好几层滤镜,而且还不知道滤镜滤的都是同一个人,到知道真见面了,她疯不疯我不清楚,但对我出手是肯定的,所以你最好......” 很显然黑夜对见面这件事十分忐忑,勾着头发的手往下扯了下,“你最好找个人少的、保密性强的、隔音好的、有包间的、包间里还不要有过多装饰物的地方,知道了吗?!” 见侯涅生倾着身子点了点头,黑夜才勉强松开手,顺带又补充道:“对了,我姐不挑嘴,而且还挺喜欢吃甜度正常的甜点。” 侯涅生回道:“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他又舔了下唇角刻意压着没愈合的血口,笑着问:“现在还生气吗?” 黑夜没错过侯涅生舔唇的动作,总觉得自己回答生气还是不生气都太妙。 果不其然,侯涅生将自己本就没完全扣起的衬衫扣子又解开几颗,然后扯了下大开的衣领,露出完整的脖颈和半边的锁骨,“生气的话,要再咬几口吗?” 黑夜:“.......” 我就知道会这样。 第46章 天衡46 虽说黑夜面上表露出不情愿,但侯涅生这人的皮相当真是太过顶尖了,远看就已经到了惊为天人,见者难以忘怀的地步。 而近看之下,肤白貌美这四个字用在他身上都有些拉低他的档次了。 他的肤白是一种类似玉器的白,像被精心打磨过般光洁润泽,白皙得恰到好处,不会过分夺目却也足够吸引人。 但在白衬衫和如墨长发的极端色差下,这恰到好处的白皙反而变得不上不下起来,干净得让人想在上面添点血色,就像给无瑕的玉器刻上裂痕。 不会再完美,但反而更加动人。 于是,黑夜只是盯着这人的脖子象征性看了两眼,还真就不可避免地心动了。 但有被陈荣看到的前车之鉴,黑夜还是故作矜持地问了一嘴,“大影帝,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出事那晚,黑夜亲眼见侯涅生和章文韶打电话说自己有要紧事,想也知道这人还有电影的后续宣传要忙。 侯涅生明天要直接去找章文韶,黑夜要留印子就必须掂量掂量了,毕竟这人是会压着不会印子愈合的,成千上万人的大场子会不会有人正巧就注意到了。 就在黑夜想着要多咬几口,然后让侯涅生直接愈合时,只听侯涅生淡淡回道:“没什么事,跟悦澜国际的老总交代点事。” 黑夜:“?!” 悦澜国际,老总,交代点事。 明明就是几个简单的词,单拎出来都没有任何问题,怎么一起出现,他就听不懂了呢。 黑夜被这回答惊到了,当即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那商场你的啊?” 侯涅生笑着回道:“不是,但我是悦澜从未露脸的最大股东,而且那老总能彻底发家走到今天,全靠我刚开始的投资,所以我的话他不听也得听。” 翻译过来,商场不是我的,但商场老总听我的。 黑夜又缓了几秒,才问:“你打算吩咐那老总什么?” 侯涅生回道:“那就要看卫陈昱的态度了。” 直白说起来就是卫承昱态度差,我就不同意,然后想法子刁难他。 黑夜:“......” 突然有一点心疼卫承昱了。 但卫承昱怎么样到底不关黑夜的事,他消化完这个令人惊讶的事实后,象征性提醒道:“别太过火,卫简的事还要靠......” 话说一半,黑夜想明什么,瞬间改口道:“所以你才说要看卫承昱的态度。” 侯涅生自然明白黑夜指的是什么,道:“你不是说了吗,要我把烂摊子处理干净。” 黑夜沉默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时间,才道:“明天姐姐上午十一点的飞机,而我要送她去机场,然后直接去珺省分局,但在她敲响我房门之前,你都可以待在这里。” 十一点的飞机,就是走得再早也肯定是等天亮了再走,黑夜这话四舍五入就是直接邀请侯涅生留下过夜。 然而还不等侯涅生因此开心起来,黑夜又道:“别高兴得太早,记得把你的奶茶喝完,蛋糕吃了,然后走的时候把垃圾处理干净一起带走。” 他说着站起来,指了下自己只吃了一半的豪华外卖,“这个记得也带走。” “刚刚全想着怎么跟你说见面这件事,澡都没洗,你自己好好坐沙发上喝奶茶吧。”黑夜慢悠悠走到浴室门口,关门前又想起什么,道:“不对,不能坐沙发上,你先拿着奶茶先去外面待着。” 说完,他“砰”一声关上了浴室的大门。 侯涅生:“......” 他洗澡时是要干什么不想让自己听见的奇怪事情吗? 侯涅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捧着奶茶到个远一点的地方待着,毕竟他怕自己因偷听再被黑夜一气之下当场撵走。 这一远直接远到了天衡山山顶,他拿了杯奶茶站在山顶藏书阁前,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和小檀唠嗑,而且唠嗑的内容十句里有十一句都在说明渊。 说着说着,侯涅生有点忘记时间了,到最后还是黑夜连天台都翻上去找过且确认没人后,生气到打电话骂他喊回去的。 因为这点小插曲,黑夜当面骂了侯涅生十几分钟,又在后者脖子上啃了好几个差点要将肉都撕下的牙印后,才气鼓鼓地躺到床上。 他裹着被子扭到床的一边,背对着侯涅生,无比生气道:“我补觉去了,自己滚沙发上坐着。” 侯涅生低头看着大床上给自己空出的半边位置,笑着转身朝沙发上走去。 黑夜听到侯涅生离开的脚步声,明知这人是故意的,却还是气不过地坐起来扭头骂道:“侯涅生,你他妈的,赶紧滚回来!” 话音落下,黑夜只是躺倒的功夫,侯涅生一气呵成地完成了锁门、关灯、上床这三个步骤,甚至还把手隔着被子准确搭在了他的腰上。 黑夜裹着被子,心道这也太快了吧。 下一秒,侯涅生的低语声在他身后传来,“消消气,都已经连着跑了几天了,快睡吧。” “就才两三天而已。”黑夜小声嘟囔一句却还是很快地睡去。 他睡的不是很死,一来是能感知到外界的恶意,二来现在天亮得早,睡不了多久就要交替了,而交替时,他肯定会醒来。 但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呢喃道:“你脖子上那石头,到底是......” “快睡吧,等睡醒了,我再告诉你。”侯涅生用很轻的声音回道。 黎明时分,交替的通道再一次打开,但本该逐渐变作纯黑的城堡却多了些许白色,通道也短了不少,比以往的距离少了一半。 行走途中,黑夜看到白日眼眸里闪过很淡的血色。 白日也不再那般面无表情,冲黑夜很浅很浅地笑了下。 这点变化在昨晚交替时,他们就已经彼此确认过的东西。 而现在,因为道路变短了,黑夜飞速道:“别老被那家伙忽悠,还有记得把项链的事问清楚。” 有了一点感情的白日比黑夜还难忽悠,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又道:“可以的。” 黑夜眼睛一亮,什么都没说,第一次主动地快步奔向城堡。 在大门彻底关起来的瞬间,他朝通往二楼的楼梯奔去,跑到一半又主动停下,伸手朝前摸去。 有扇无形的大门挡在这里,黑夜的手贴着上面无法前进分毫。 贴着贴着,突然一下子,他的手成功穿了过去。 这无形大门裂开了,而且裂得不小,黑夜整个手臂都穿了过去。 一开始黑夜以为只有他在城堡里时会这样,但白日刚确定了,这个裂缝他在时也有。 已知这裂缝是昨天白日出事后出现的,出事的原因是强行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 而出现裂缝后,白日又长久性拥有了些许感情。 这些都足以证明这无形大门之后的二楼,有曾经的、所谓上一世的记忆,只要上去了,他就能想起来。 黑夜的手臂又伸在裂缝里来回移动着,片刻后,他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这裂缝细长,最宽的地方也只有两个手臂多点,黑夜就是把自己饿瘦成干了,也完全不可能过去。 接下来就只有一个摆在眼前的办法了——侯涅生。 自己从未跟他说过交替的存在,想来那家伙也不可能知道裂缝的存在,只要想办法搞清黑曜石的原理,然后想办法再来几次,或者让其直接碎掉。 黑夜可没看漏那黑曜石上的裂痕,这些裂痕同样是白日出事后才出现的。 黑曜石和这无形大门存在绝对的关联性,黑曜石毁了,大门也就毁了。 确认暂时没办法通过后,黑夜静静站在楼梯上,无比期待着从侯涅生口中听到关于黑曜石的事。 与此同时,白日彻底掌控身体,即使没有情感,他也未与人做过这般亲密的举动,更何况现在他有了情感,抱着自己的人又是侯涅生。 哪怕隔了条被子,白日的心跳还是快了不少,身子也下意识轻微动了几下。 侯涅生在白日动弹第一下时就察觉了,他将胳膊抬起来,低声道:“不自在吗,现在好点吧。” 说话间,白日察觉到侯涅生要起身的意思,低声回答:“只是不适应而已,你不用起来。” 侯涅生重新躺了下来。 白日沉默片刻,又道:“手也可以搭过来。” 侯涅生将胳膊轻轻搭过来,察觉白日没有半点不适应后,他才将胳膊彻底搭下来,低声道:“再睡一会儿吧,到时候我会叫你的。” 过了好一会儿,侯涅生察觉白日没有真正睡着,低声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白日问:“那个黑曜石到底是什么?” “一个专门为你而做的异能造物。”侯涅生回道,“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这东西存在,我想你直接就想起一切,然后名正言顺地拥抱、亲吻你、占有你。” 侯涅生的话太过直白了,让拥有些许感情的白日瞬间红了脸,还不等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这人继续低低地说着。 “所以不要试图毁掉这东西来破除屏障,更不要想办法强行刺激自己来扩大裂缝。” 白日愣了愣,体内城堡里的黑夜也愣住了。 一时间,他真怀疑这侯涅生有什么神算子的异能,不然怎么还没正式尝试就被发现了呢。 白日到底不擅长说谎,他如实道:“这就被你发现了啊。” 侯涅生回道:“因为我了解你,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他将手轻轻覆在白日的眼睛上,低声道:“有些事物,你缺的只是时间而已,让它顺其自然就好,别想那多了,快睡吧。” 酒店房间的窗帘不是很厚,黎明的橙光刺了进来,让原本黑暗的房间变得半明半昧,而现在侯涅生的手覆上来,白日的视野重归黑暗。 他眨了几下眼睛,而后真的又重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日听到侯涅生在叫自己,醒来后,听到侯涅生又道:“快八点了,起来吧,你姐姐七点不到的时候就已经起来捣腾自己了。” 白日缓缓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开始刷牙洗脸,而侯涅生则开始收拾昨天吃剩一半的垃圾。 十几分钟后,白日收拾完毕,侯涅生也将所有的垃圾都收拾好了,翘着腿静静坐在沙发上。 侯涅生似乎算准了时间,白日刚准备去和他再说些什么,门铃声适时响起,许晔舟的声音也从外面传来。 “小白,你好了吗,该准备走了啊。” 侯涅生起身,拎起放在旁边的垃圾袋,看向白日笑了笑,“敲门了,我也该走了。” “先等一下。”白日快步走过来,“之前你调戏我的事其实可以实现一下。” 侯涅生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白日指的是之前在悦澜国际,他当时仗着白日偶尔能有点感情,就稍微皮了一下,在白日手上写的那几个字。 他写的是【想抱你,还想亲你】。 一眨眼的功夫,白日走到侯涅生身前,道:“低头。” 侯涅生乖乖低头,下一秒,他感觉自己额头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温热的感觉蜻蜓点水般转瞬即逝,又听白日在耳边温和地说:“别玩得太过火。” 再下一秒,白日已然转身离开朝着房间大门走去。 开门的霎那,侯涅生拎着垃圾消失不见。 有了上次的前科,许晔舟在白日晚开门后,直接认定他房间里有人,急匆匆跑进来。 然而侯涅生早就瞬移走了,甚至连半个外卖的垃圾碎屑都没留下。 于是,许晔舟在房间里望了望又是什么都没发现,她扭头不可置信地问:“小白,真的就你一个人?” 白日沉默了一下,肯定道:“就我一个人。” 此时的许晔舟压根还不相信有人能瞬移且小白会说谎。 二者结合下来,她只当是自己多想了,丝毫不嫌尴尬地扭头就走,走了两步还不忘催促起来,“小白,快走了,再晚点要是路上堵车就糟了。” 白日应了一声,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上许晔舟。 即使不堵车,机场和珺省分局也并不顺路,差不多快一小时,白日才开车到达珺省分局。 牧怀琴几人几乎一夜没睡,商讨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李凡香的事情好说,目前除了白日,无人知晓异能是绑定于灵魂的,因此等李凡香的伤再好点,就会被送往总部的异能者改造。 卫简的话,他本身的行为算不上恶劣,麻烦的则是欺骗珺省分局的众人,稍微把口供证词什么改改,完全就是个背锅的极佳人选。 白日听他们又商讨了到了中午,才决定采纳霍斩兰的离谱法子。 第47章 天衡47 霍斩兰曾隶属于总局,对总局的一些弯弯绕绕最清楚不过,而且大部分的普通人高层总是喜欢小事吹大,大事扯夸张,巴不得抓住任何一丁点的机会来训斥异能者。 卫简的事真要上报到总局,这些人能吹着吹着,吹到比萧问远当年还可怕的地步,所以他的应对方法也十分干脆。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咱们珺省分局的事,关总局什么事,直接关起门来不上报,自家人随便处置一下得了呗。 当年霍斩兰还是三队队长的时候就是这么处理问题的,反正他什么都不见,队里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等被发现了再随便打几下,敷衍式地解决问题。 这个法子,牧怀琴本来心里有些没底,但又被霍斩兰一句当事人都不计较了,咱们还计较什么呢。 当事人确实是不计较了,一个想计较的不能计较了,另一个不管想不想计较但肯定不敢计较。 这个想计较的梁兮妍也真如酆元昨晚说的,死于一场车祸。 这场车祸还因为种种离谱的要素还在中午上了今日的新闻头条。 大致就是说,有对夫妻大半夜在闹离婚而大吵起来。 吵着吵着,男的脑子一热把家里仅剩不多的现金资产给丢下楼了,反应过来后和女的下楼去抢。 抢夺途中两人再次打了起来,女的被男的从一个小道口推出去,正巧有辆电动三轮车开过来,女的直接被撞了一下,朝一边倒去。 本来三轮车撞一下是压根撞不死人的,但女的倒地时后脑撞在了一块不大的石头上,当场晕倒爬不起来了。 三轮车当场吓跑了,男的把地上钱捡了捡也跑了,等早上有人发现女的,她身子都凉了。 尸体送到警局,法医检查说要是当时将女的送医急救压根就死不了人。 不说其他人看到这则新闻是怎么想的,哪怕是知道梁兮妍将死的珺省分局也觉得离谱,毕竟没人想到这车祸里的车指的是电动三轮车。 了解侯涅生的白日也确定这压根不可能是他干的,太磨叽了而且太麻烦了,这人真要动手杀人,说是车祸肯定就是直白的车祸。 虽说这新闻上头条后还引发了不小的恐婚浪潮,但本身和珺省分局扯不上什么关系,甚至众人还要感谢这个离谱新闻,让牧怀琴走了点关系,顺利且轻松地将陈一帆的抚养权给拿了过来。 而五六岁的陈一帆虽然明白卫简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但由于后者从他出生时就长期附体梁兮妍,于是他对卫简的称呼经常在哥哥和妈妈之间来回切换。 至于卫承昱,侯涅生见他要偏袒卫简的决心还挺坚定的,再加上白日专门提醒过,也就没让悦澜国际的老总过多刁难他,只是让他不大不小地出了点血而已。 最后关于卫简的惩罚问题,这件事众人也商量了好几天才得出明确结果。 在知晓卫简的附体异能附的是思想且尤晓为第二大受害人后,众人一致决定把戴了禁制颈环的卫简丢给尤晓随意处置,顺带一起丢过去的还有他同母异父的弟弟陈一帆。 于是,第二大受害人尤晓成功晋升为第一大受害人,凡事都要拖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 这些事情都处理完后,仅剩的一点问题就是因监狱屠杀和悦澜国际掀起的舆论问题。 在牧怀琴的不放心下,众人跟着宗策等警队的人又监控了十天左右,确认这些事不会再掀起任何波澜后,工作才彻底告一段落。 这些事情总计加在一起,只花了十多天的时间就解决了,比许明渊预估的一个月直接对半砍还少。 反正已经和贝岑烟申请过一月的外勤工作,黑夜用你不说我不说、组长就绝不可能知道的纯侥幸理由成功说服白日,直接在盛元畅畅快快地玩了起来。 在玩到第五天的时候,霍斩兰实在忍不下去了。 这人用工作时间明目张胆地玩乐就算了,还偶尔拉上他的家养小宠物。 拉上家养小宠物也算了,这小宠物还次次都穿女装。 小宠物次次穿女装还是算了,但架不住女装风格次次不一样,脸也化得不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许明渊是什么绝世海王。 实际上这些对霍斩兰来说都都都可以算了,真正让他忍无可忍决定告密的原因发生在十七号的晚上。 那晚,珺省分局没什么工作,霍斩兰就拖着尤晓和他的一大一小包袱来和二人一起吃饭,吃的还是烤肉。 在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下,霍斩兰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之前在横开市,他和许明渊打视频时,视频里露出的半截长发和手指就是这小宠物。 难怪自己当时劝了半天,许明渊死活就是不来,合着这两人早他妈那时候已经搞上了。 去监狱支援的那晚十有八九也是在一起呢,而且这两人来监狱后就开始演戏和忽悠人。 有许明渊这个界桥村事件的当事人在,两人事后还一起出去吃饭,酆元想不知道界桥村的事都难。 他妈的,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这两人耍来耍去! 反应过来这一连串的事后,霍斩兰正吃着烤肉就气得当场要给贝岑烟打电话告密,甚至电话都已经打通了。 好在侯涅生和黑夜反应迅速且配合默契,前者瞬间把手机抢过来并当场挂断,后者则用侯涅生当两小时陪练这件事来贿赂霍斩兰。 结果,在侯涅生的极度不情愿下,黑夜同意加时到三小时并成功贿赂了霍斩兰,得以顺利地继续留在盛元吃喝玩乐。 另一边,贝岑烟看着突然挂断的电话也懒得多想,指不定是颜司几人有在搞什么花子,好不容易能正常下班回家,她可不想被这几人破坏了难得的好心情。 五月中旬的兴海算不上热闹,又或者说这里一如既往地繁华。 车水马龙,霓虹绚烂,夜晚歌舞厅里的放纵狂欢永不停歇,摩天大楼上加班加点的打字声接连不断,闹市夜场里的啤酒碰杯声此起彼伏。 有喧嚣必然有寂静,汪宇航独自在他的小别墅里,安静地收拾着行李。 他这边捣鼓捣鼓,那边折腾折腾,虽说什么都不说,但显然一副开心到极点的样子。 拖了一个月,又砸了几千万进去搞黑幕,他可算是能名正言顺地去参加谢翊川的综艺节目了。 明天中午的飞机,落地之后,休息一晚,后天就可以正式参加综艺了。 说实在的,旅游类的综艺节目不少,但采用直播方式这还是唯一一个,汪宇航边收拾边自言自语道:“直播啊,到时候还得注意一下形象管理,那瓶护肤水也带着吧,还有这个墨镜,不知道具体去哪里,这个帽子也最好塞着,还有......” 然而还不等汪宇航收拾完,他头顶的照明灯闪了两下,瞬间暗了下来。 问题暗下来就暗下来吧,透过未完全拉起来的窗帘,他能不算清楚地看到对面别墅的灯是亮着的。 手里拿着太阳帽刚蹲到地上的汪宇航:“......” 按照常规的电视剧剧情,这时候是不是要有人撬门进来绑架我了啊。 下一秒,汪宇航听到细微的咔嚓声,很明显大门被人撬开了。 汪宇航:“......” 要不要这么巧啊,而且小区安保也该加强一下了。 汪宇航蹲在地上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他想后天要参加可能有点问题的综艺,这今晚晚就有人上门来绑架他,这二者间该有什么联系的吧。 而且这些人绑架的手法也太粗糙了吧,他就是不切换成异能者状态都听到他们摸黑走路的脚步声了。 自己到底要不要反抗呢? 汪宇航纠结几秒,飞速开启神降异能,对自己用来了个类似预知的异能。 ok,性命无忧,不反抗了。 他象征性地站起来,故作摸黑看不见地走两步,然后“咣当”一声,他成功被人打倒在地了。 在汪宇航附近拿着棍子的人:“??” 他低声问:“我刚敲到他了?” 另一人从外面飞速走进来,从这人手上拿过棍子在汪宇航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道:“管你敲没敲到,再补一下不就行了。” 他又拍了拍手,道:“好了,赶紧把人抬走吧。” 于是,在汪宇航的刻意放任下,两个不知名的绑匪顺利进入他家别墅并成功绑走了他。 而第三天上午,以谢翊川为首的旅游类综艺节目《岁月正当时》准时开启直播,早已被绑架的汪宇航正常出现在直播间内,对着直播大方打了个招呼。 直播顺利进行着,直播间内汪宇航的粉丝也在因他时隔多日后再次露脸感到开心,疯狂刷着弹幕。 汪宇航一开始说最多只用一个月的时间,但因为四月初爆发的舆论风暴和一连串明星塌房事件,他整整晚了快一个月才进入到谢翊川的综艺里。 这过长的时间差,让众人在本就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的情况下,彻底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而许明渊这边,在霍斩兰险些告密的小插曲过去两天后,五月十九号的晚上,他正和侯涅生在一家山间酒店里泡温泉。 因为侯涅生直接提前一个星期花了大价钱来包场,所以此时别说温泉池了,整个酒店都只有他们两人,而且侯涅生又会做饭,食材什么也都有,连厨子都放假两天休息去了。 此时,侯涅生泡在温泉池里,两只胳膊伸展着随意搭在温泉池壁上,长发也随意披散开来,少部分沾染了水渍粘在肌肤上,剩下的大部分都飘在池水中像一道道墨色的飘带。 当听到远处的脚步声,他立刻扭头望了过去。 黑夜穿着浴袍,拿了一堆冰饮快步走来。 走到侯涅生旁边时,他将冰饮随手放在地上,然后坐在温泉池边,将腿伸进池中。 还不等拿起饮料喝一口,黑夜察觉侯涅生的胳膊动了两下,立马眼疾手快地掐住他的脖子,“你敢?!” 侯涅生回了句“不敢”表示自己绝不会把黑夜捞下水,然后任由黑夜掐着自己,还放松地将下巴枕在黑夜的虎口附近,眼睛也笑盈盈地望着黑夜。 黑夜自知他就是再用几分力道侯涅生也不会反抗,果不其然,加了些许力道,这人放任窒息感在颈间蔓延,仍旧笑着看向自己。 头发披散开来后,侯涅生的攻击性被弱化很多,而他这张脸又极具迷惑性,一双桃花眼更是含情含笑。 有一瞬间,黑夜甚至忘记了这是个可以轻易反抗和抹杀自己,称得上天下最强的存在。 侯涅生有多强呢,哪怕撇去异能不谈,单就武力值来看,这人也强到了离谱的程度。 黑夜刚全程围观了侯涅生和霍斩兰的切磋,整整三小时,霍斩兰没占到半点便宜,这还是侯涅生一直压着的情况。 要是用出全力,这人该是多强呢? 黑夜觉得自己想象不到,但能不能想象又有什么关系,总归这人甘愿且乐意被自己随意束缚,就像现在这样。 黑夜手上的力道骤然停下,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侯涅生的下颌处。 侯涅生笑着问:“不继续了?” 黑夜反问:“你不怕我真掐死你?” 侯涅生笑着回道:“随你。” 这人确实如他所说偏心偏得离谱,从一开始见面便是,把命都偏过来给自己玩,可不就是离谱吗。 然而黑夜就喜欢这种极致到离谱的偏袒,所以他觉得哪怕还有未知的记忆作为隔阂,无法走到最后一步,这人也只会是他的所有物,该有个实际点的名分了。 男朋友这个名分就挺好,毕竟侯涅生这人于他来说是极端完美的,遇了他再没有第二人能入眼了。 黑夜又摩挲几下,在侯涅生含笑目光的注视下也笑了起来。 他指尖一抬,让这人的脖颈朝着自己扬起,而后低头吻了上去。 侯涅生为人强势,但大多数时间又在黑夜面前无比乖顺,连亲吻这种事也如此,乐意顺着对方,任由对方占据上风的侵占和掠夺。 而这种行为恰恰更能激发黑夜的破坏欲,良久之后,侯涅生的舌尖渗着血,唇角也撕了两个口子。 始作俑者的黑夜则开了罐可乐悠哉地喝起来,刚喝一口,他觉得不够冰又将可乐放在侯涅生眼前晃晃。 无需多言,侯涅生抬手在可乐罐子上轻轻一点,罐身瞬间覆盖一层薄薄的冰霜,肉眼可见地冰了起来。 黑夜满意地喝了几口,这才想起了什么,将侯涅生的手机从浴袍的大口里掏出来丢给侯涅生,“给,差点忘了,章文韶又给你发了一堆信息。” 虽说正式给了男朋友的名分,但侯涅生还没因此激动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该干的事还是要干的,早在十几天前就联系了章文韶。 只不过他用事情没全忙完、需要两头跑当理由推了大部分活动,只用参加后续必须露脸的传宣工作。 而现在章文韶给侯涅生发信息,十有八九是把新的行程给发来了。 黑夜也好奇地偏头看过去,可还不看清信息内容,屏幕就被一通来电显示给完全覆盖了。 黑夜看着来电显示上的陈荣二字,随口猜测道:“大影帝,你不会一直把你经纪人给忘了吧。” 侯涅生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毕竟章文韶每天都发几百条信息过来,他哪还能记得这个不管事的经纪人。 黑夜一看侯涅生的表情就知道这人肯定忘了,不过他的经纪人也是厉害,快二十天了一个电话不打,一个信息不发,也难怪会被人给忘了。 电话又响了几秒,赶在自动挂断前,侯涅生接了起来。 下一秒,不开免提,陈荣的哭喊声都能从电话里清楚传来,“老板,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出大事了!” 侯涅生:“??” 什么情况? 还不等侯涅生问陈荣发生了什么,黑夜的电话也响了,他掏出来一看是颜司打来的。 由于陈荣的哭喊声太大,黑夜怕隔着电话都能被颜司听见,索性站起来,走远了好几步才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颜司的语气飞快,“酆元在不,在的话让他给萧问远这犟嘴玩意算一卦姻缘,我快要气死了。” 黑夜:“??” 你又是什么情况? 第1章 缱绻1 二十分钟后,侯涅生大致了解陈荣那边的情况后便将电话挂断,同一时间黑夜也挂断电话走了回来。 二人还什么都没说,只是对视一眼,就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几乎同时道:“你先说。” 黑夜又使了个眼色,侯涅生率先道:“陈荣惹他想拿钱倒贴的暗恋网友生气了。” 黑夜也道:“颜司说萧问远惹他不愿承认的网恋对象生气了。” 刚说完的二人:“......” 时间太过巧合,想说这不是同一件事都难。 而且,这到底是谁惹谁生气了啊。 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黑夜问:“陈荣惹萧问远生气了,他打电话找你干什么?” “他找我给他出主意。”侯涅生回答完也问,“那颜司呢,萧问远的事他找你做什么?” 黑夜回道:“颜司找的是你,说你知道萧问远的事,赶紧给他算一卦,看他命里是不是就活该单着。” 侯涅生:“.......” 我是什么情感大师吗? 不等侯涅生想明白这点,黑夜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上一刀,“大影帝,你这兼职挺多啊,又是算命,又是出招的。” 侯涅生拒绝讨论这个话题并问出了关键问题,“先不说我兼职多少,他们俩到底是谁惹谁生气了?” 黑夜无奈重新坐到侯涅生旁边,二人将双方所述的大致经过都对了一下,这才拼凑出了完整的事情大概。 这种假借工作,明目张胆放假偷懒的不单是只有许明渊一人,懒散专业户的颜司也是如此,甚至他从那晚离开后就开始偷懒了。 用的理由都跟黑夜一模一样——留在珺省分局进行后续处理工作。 而颜司这边,会告密的人就更少了,或者说压根就不存在。 唯一一个知情的萧问远同样不想回去工作,天天窝在总套里和别人双排祸害颜司的众多账号。 只不过颜司的这理由骗骗外人还行,压根就骗不到自己人。 这天晚上,早就回去工作好久的岑琛忍无可忍地打电话过来,催问二人到底要偷懒偷到什么时候。 那时颜司正懒洋洋地趴在总套的松软大床上,一边放着当下热播的电视剧,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岑琛的控诉。 他象征性听岑琛吐槽了几分钟,才打了个呵欠,道:“我说了等珺省分局的事忙完就回去了,还有......” “忙你大爷的忙!”电话那头的岑琛打断颜司,继而骂道:“颜司,你一个体能测试都要萧问远顶号代测的人,能他妈主动跑去工作?!” 颜司回道:“我改性了不行啊,现在在认真工作呢。” 电视剧的声音隔着手机都能听见,已经回总局工作十多天的岑琛彻底破防了,“刷电视剧算工作是吧?!” 颜司敷衍地“嗯”一声,又道:“所以我说了我很忙的,六十集的电视剧,我快紧看都还剩一半呢。” 这时,岑琛手机又收到某张卡消费的提示短信,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彻底破防了,“你不回来工作就算了,在外面住总套刷的还是我的卡?颜司!你怎么好意思的!你能不能稍微要点脸啊?!” 颜司被吵到了,他将手机拿远一点,道:“岑少,你自己打赌输给我的卡,我凭本事得来的钱,为什么不好意思用,还有啊,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放心,我保证我们月底就回去了。” 他挂断电话,压根就不管岑琛气不气,悠哉地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又慢悠悠地出门下楼拿外卖。 这家酒店哪哪都好,就是不准外卖送进来,萧问远又打游戏正在兴头上,颜司就是再懒也只能自己下去拿。 快十分钟后,颜司拎着外卖袋子上楼,然后走到萧问远旁边,将他的那份丢在了桌子上。 等了片刻,他见这小祖宗还在打游戏,没有半点要吃饭的意思,道:“小祖宗,该吃晚饭了。” 没错,这都一十二点了,颜司刷剧忘了,萧问远也懒得提,两人也就拖到现在才吃晚饭。 颜司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这小祖宗就不行了。 萧问远飞速看了一眼外卖袋子,他其实想说懒得吃,但碍于没闭麦陈荣会听到,当即回道:“马上,打完这把就吃。” 这几天,萧问远都在和陈荣双排打游戏,而颜司本身也不是什么喜欢出去玩的人,自然也是一起窝在了酒店里。 而且在颜司看来,趁着萧问远和这锦鲤双排打游戏的时候过来调侃他几句可比出去玩有意思多了,毕竟萧问远觉得自己要保持点形象,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不怎么敢顶嘴。 于是颜司找到了新乐子,躺一阵就过来找萧问远闲聊几句。 现在他见萧问远还在打索性靠在一边,边看边点评两句,当然这个点评全是刁钻角度批判萧问远的游戏技术不行了。 说了十分钟,萧问远忍不了了,道:“陈哥,我先闭一下麦,然后打完这把我吃个饭再来。” 陈荣说“好”的下一秒,萧问远果断闭麦,开始和颜司掐嘴架,而且越掐越凶,连吃饭的时候也没消停。 二人闹了半个小时多才勉强消停下来,萧问远发信息给陈荣说自己好了可以重新上号。 差不多又打了一个多小时,颜司再次来故意气萧问远时,萧问远闭麦掐完嘴架后,却听陈荣委婉劝道:“【囚】,你要不还是对你搭档态度好点吧,他有些时候也是关心你。” 和颜司掐嘴架这件事是萧问远的日常行为,或者说他从十五六岁认识颜司开始,两人就是一直是这种相处模式。 要是哪天不掐嘴架了,不说他俩能不能习惯,队里的其他人恐怕还得不怀好意地过来关心一嘴。 萧问远本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对陈荣这话也有些不解,当即问道:“陈哥,你从哪里看出我对我搭档不好了?” 只听耳机那头陈荣想也不想地回道:“我那天看到了,他差点被你气.......” 话说一半,陈荣突然没了声,而萧问远作为一个精神型异能者,记性不说过目不说也是一等一地好,几乎没过几秒就反应过陈荣口中的那天是哪天了。 他不可置信道:“陈哥,那天早上霍队盯的人是你?!”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惊讶,让陈荣误会了什么,正巧此时游戏结束了,显示我方胜利。 刚结算完退回组队界面,萧问远就见陈荣秒退组队,下机不见。 再下一秒,萧问远第一次知道陈荣的手速也可以这么快,一下子就给他拉黑了。 目睹全程的颜司:“......” 貌似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彼此沉默了好一阵,颜司咂了咂嘴,试探道:“要不我们现在直接去线下面基,然后你好好解释一下?” 只要陈荣不把手机丢了,颜司要找到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萧问远低着头又沉默了好久,才道:“他好像生气了,要不先让他冷静冷静消消气?” 虽说这事颜司也勉强担了点责任,但萧问远的态度着实让人生气,劝着劝着,没把这事劝成不说,还绕回了萧问远的心理问题上。 萧问远这人什么都能做好又什么都懒得做,还偏偏喜欢嘴硬,总是一副好死不活的样子。 果不其然,颜司被彻底气到了。 一气之下,他想不开打电话找黑夜吐槽发泄,顺带找酆元给两人算一卦。 用萧问远的奇葩观念来解释,如果两人真到最后要掰了呢,现在也不用折腾了,直接彻底算了得了,也省得他在这里憋一肚子气。 再说陈荣这边,因为萧问远一直以来都直言说不想见面,所以他一开始就打算将偷看这件事藏到心底。 而在那次的偷看中,陈荣也大致明白,萧问远的脾气其实不怎么样,再加上因颜司而时不时出现的闭麦行为,他就是反应再迟钝也明白这两人是吵架还是干什么去了。 再想到之前颜司之前被气得不行的模样,他就象征性劝说一句,谁想萧问远一问他就下意识把事情都说了。 至于为什么拉黑萧问远,则是单纯觉得萧问远会因为他偷看这件事感到生气,与其真听对方说什么难听话,不如先一步躲起来。 彻底理清事情经过的侯涅生和黑夜:“......” 谁都没生气,谁都以为对方生气了。 挺好的,这个嘴,不长也罢。 一段长时间的无语过后,黑夜又坐到侯涅生旁边,手插在他的发丝间逐渐下移,最后伸到温泉水中来回撩拨。 像是在筛选,他来回撩动几下,用指尖勾起一簇湿漉漉的长发黏在指尖,将这簇头发捞出温泉水的霎那,湿粘的长发变得干燥柔顺。 黑夜指尖转着长发玩起来,又在侯涅生脸上亲了一下,才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影帝,我们都这么默契了,你该知道我想问什么吧。” 侯涅生侧目看向黑夜,道:“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黑夜眸中血色一闪,勾着头发的手逐渐往旁边扯去,“我再问一遍,你说不说。” “我觉得不用算,他俩红线绑挺死的。”侯涅生笑着改口,“至于现在这种情况的话,忽悠他们见个面就行了。” 黑夜略显不屑道:“你说得倒容易,你能忽悠住你那脑洞天马行空的经纪人,还能忽悠住萧问远不成?” 不等侯涅生回答,黑夜调侃道:“颜司说萧问远心理郁结挺重的,虽说现在不想着自杀了,但也没打算好好活着,卫简你都开导成功了,找个机会也给萧问远开导开导呗。” 见侯涅生依旧是沉默不答,黑夜以为这人真打算去当心灵导师了,刚准备继续调侃侯涅生时,他的胳膊猛然揽住自己的腰,没有任何预兆地直接将他拽到温泉池中。 黑夜落水之后,快速挣扎起来,“侯涅生,你干嘛?!” 侯涅生没有说话,抓着黑夜的手腕将他强行拉到自己怀里. 黑夜哪能乖乖如侯涅生的愿,他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说是拳打脚踢也不为过,但真论武力值他又压根比不过侯涅生。 于是,在被侯涅生强行拉到怀里的那一刻,黑夜直接朝这人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咬的力道极大,瞬间就见了血。 侯涅生没有挣扎,任由黑夜咬着,等后者咬累了,才又牵着黑夜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能感受到什么吗?”侯涅生问。 “侯涅生,你突然发什么疯啊!”黑夜松开嘴,眼眸泛红地瞪着侯涅生,“管他能感受到什么,我现在只知道我被你强行拽水里了!” 侯涅生看着无比愤怒的黑夜,轻笑着说道:“大多数时候,人无法选择自己能不能死,但他们能决定自己想不想活,而人想活着是因为对这人世间还有牵挂。相对的,想死的人是没有牵挂的,又或者牵挂太少,少到还不足以留住他们。” “我能劝动卫简,是因为他想活,他对这世间的牵挂足够多,所以他愿意为此作出改变和让步,但萧问远活着的意志不强,所以我哪怕说得再多,他也难以改变。” 黑夜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侯涅生这人曾经也是不想活的,在被强行从山洞里带出来后,他又经历了什么,才会愿意继续活下去。 答案显而易见,于是黑夜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侯涅生知晓黑夜明白了什么,抬手又伸向黑夜的脸,“现在还生气吗?” “滚蛋。”黑夜打开侯涅生的手,“这和你拽我下水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气着呢。” 他扯着侯涅生的头发,在后者脖子上啃了好几个血印子。 咬完后,他又坐在侯涅生身上动了下来,鲜血染红的嫣红唇瓣开合着,吐出饱满恶意的话语:“活该,忍着,受着,憋着,不准乱动。” 侯涅生抬手轻轻抹去黑夜唇上的血,满不在乎地笑起来:“嗯,反正你在就已经够了。” 黑夜没有回答,他不喜欢这种拖着浴袍泡在水里感觉,浑身湿漉漉不说又沉重无比,他推了侯涅生一下,站起来打算回去换身衣服,顺带让这人自己搁这里泡着。 谁想刚站起来上到池边,湿漉漉的浴袍瞬间干燥起来。 侯涅生扭头看过来,笑着问:“还要回去换衣服吗?” 黑夜:“......” 有时候吧,太默契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重新坐回池边,刚一坐下来侯涅生就歪过身子,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甚至怕他又找借口,这人连贴着他浴袍的头发也全都弄干了。 然而有些事不需要借口,黑夜毫不客气地将手插在侯涅生发丝间,大有要将他直接扯起来的意思,威胁道:“你起不起来?” 侯涅生低声道:“就一会儿。” 黑夜沉默了一下,到底没有真将侯涅生扯开,两手拨弄着他的头发,问:“刚刚的事还没问完呢,你为什么觉得萧问远对这人世的牵挂不够?” 侯涅生回道:“可能是觉得没意思吧。” 黑夜追问起来:“大影帝,什么叫没意思?” 侯涅生反问:“你觉得萧问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2章 缱绻2 侯涅生这话还真问倒黑夜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黑夜就觉得萧问远这人挺奇怪的。 总局外出实训需要外勤人员陪同保障,萧问远和颜司也被岑憬拖去负责过几次,这也是黑夜跟他们二人的第一次见面。 实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颜司负责交流沟通,而萧问远倚靠在后面的墙上低头垂眼听着,偶尔和颜司顶几句嘴,又或者直接代为教育不听话的学员。 他的长相和气场都带有锐利的攻击性,再加上出手教训过几次人后,几乎没人敢惹他,也没人敢不听颜司话了。 可黑夜看人不单单靠眼睛,感知告诉他萧问远压根就没对这些学员产生恶意,甚至完全懒得搭理他们,提不起半点兴趣。 但有颜司在中间当跳板,还有岑憬和贝岑烟几人,黑夜和萧问远说熟也熟,毕竟在总局的训练阶段后期,俩人经常为了争个搏斗第二的名头,在晚上偷摸打个你死我活。 大部分时间还是萧问远主动过来的,如果用侯涅生的话说,可能这就是萧问远觉得有意思了。 但他们说不熟也不熟,毕竟都认识这么久了,两人连个任何联系方式都没有。 黑夜想了一下,才道:“怎么说呢,他这人挺奇怪的,争强好胜和随波逐流这两个词都能形容他,他看起来什么都感兴趣,但又什么都懒得做。” “你知道他以前的事吗?”侯涅生又问。 “不知道,自己的事都没整明白,我管别人的事做什么。”黑夜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你别告诉我你知道啊?” 黑夜似乎认定了这点,他又扯了一下侯涅生的头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侯涅生有些吃痛地回道:“在珺省分局的那晚,去找你的路上,小狼崽子也问了我关于萧问远的事,那时候他告诉我的。” 黑夜松开侯涅生的头发,疑惑地“哦”一声,示意侯涅生继续说下去。 侯涅生道:“从霍斩兰所述来看,萧问远满足世俗对天才的定义和理解,而且他深知是常人眼中的天才。” “在学校里连跳两级、长期旷课不来,却是断层式的年级第一。逃学去网吧打游戏,只用了几天时间熟练上手,又在短时间内被职业相中,邀请去打职业。两条路,每一条都值得他人羡慕,但是呢......” 侯涅生顿了顿,又道:“他被母亲送入特殊学校教改,遭受虐待的同时又因母亲签下的文书成为任人宰割的实验品,也由此觉醒成为异能者。” “而在异能者里面,萧问远也同样算是顶尖的存在,少时便能控制整个特殊学校的人,进行精准的人体操控,那小狼崽子也告诉我,若当时萧问远想打且心狠一点,他们几人都要葬送在那里,你觉得......” “大影帝。”黑夜打断侯涅生的话,好奇地问:“你对萧问远的评价好像很高啊。” “是很高。”侯涅生如实道,“单就异能而言,他是世间唯一一个纯攻击性的精神型异能者,也是精神型异能者里唯一值得我正眼瞧上的,哪怕在我年轻那会儿,那个异能者堪称诸神混战的年代也不例外。”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又笑着说道:“说真的,如果萧问远真生在我年轻时,没有这些现代社会的道德伦理束缚,他绝对会成为一个不亚于我的存在,说不定比我当年还要嚣张,而我说不定还很乐意跟他交个朋友,然后一起探讨怎么残忍地消灭一些恶心人的家伙。” 黑夜:“.......” 一人当反派还不够,还要再拖一个是吧。 这话虽是玩笑话,但足以看出侯涅生对萧问远的评价之高。 黑夜猜到侯涅生对萧问远的评价很高,但没想到会超出预料地高,只听侯涅生又问:“我这么一说,你觉得萧问远现在的人生如何呢?” 侯涅生自问自答道:“他天赋极佳,世间少有,还可囚他人灵魂而控躯壳,但偏偏无法改变自己零星半点,事事非凡又事事不顺。” 侯涅生又问:“如果换做是你,你觉得这世界有意思吗,还想继续活下去吗?” 黑夜沉默片刻,不答反问:“大影帝,人想死的理由有很多,你凭什么笃定萧问远是因此不想活的呢?” 等了侯涅生好一会儿,还没等到这人开口解答,黑夜扯了扯侯涅生的头发,“大影帝,问你话呢。” 侯涅生开口回道:“也不是完全笃定,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萧问远对活着这件事没多少兴趣,颜司他们可以是萧问远的牵挂,但这个牵挂不足以完全留住他,所以他活着但没想好好活着,什么事都有兴趣但兴趣不高。” 疯子和疯子之间的病症无法共通,黑夜嘟囔一句“真有病”,又问:“话说你为什么觉得他和陈荣见个面就能改善这个问题了呢?” 侯涅生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黑夜,笑着说道:“现代人有句话我很喜欢,所谓爱情就是最好的治病良药。” 不知为何,黑夜觉得这话从侯涅生嘴里说出来就有些不对味,尤其这人还笑盈盈地盯着自己。 于是,他嫌弃地将侯涅生的脸扭到一边去,“谁要听你扯这些有得没的,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事情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侯涅生又说过霍斩兰的前世身份,黑夜要再看不明白这几人曾经的关系,脑子也算白长了,他问:“上辈子没用的东西这辈子就有用了?” 只听侯涅生略显不屑地回道:“你不会以为这辈子嘴硬的人,上辈子就不会嘴硬了吧。” 黑夜:“......” 好话,无法反驳。 “开个玩笑。”侯涅生又道,“陈荣告诉过我他和萧问远很早以前就开始双排打游戏了,甚至最开始还是萧问远主动开的,这足以证明萧问远对陈荣感兴趣,而且有很大的兴趣,大到让他愿意主动迈出第一步。” 黑夜当即想明了什么,松开推着侯涅生的手,又问:“大影帝,那你凭什么觉得上辈子不成的事这辈子就能成。” 按照侯涅生的说法,这两人上辈子十有八九和现在差不多,一个嘴硬不承认,一个没胆子不说,甚至到最后都没捅破这层关系。 如果真是这样,黑夜还真不觉得这辈子两人就能有所改变,谁想侯涅生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陈荣好骗,而上辈子没遇见我忽悠他,要知道这人没忽悠的时候都打算拿钱去倒贴了,这忽悠忽悠绝对能傻乎乎地贴上去表白。” 黑夜:“......” 陈荣知道你这么卖他吗? 侯涅生这话虽然有些扯淡,但有的问题确实是必须见面了才能解决。 而不可否认,萧问远也确实对陈荣有极高的兴趣,不然哪能每次近几年任务回来就去找人家打游戏。 二人又在温泉池闹了好一会儿,顺便想了一下该怎么忽悠,这才都回到房间去,然后又默契地分头行动。 侯涅生去忽悠陈荣,黑夜去帮颜司劝说萧问远。 陈荣倒真如侯涅生所说,好忽悠得很,毕竟很多事他自己光脑补想象就能脑补到最后一步了。 可能其中不乏有技巧性的问题,但侯涅生只花了四十分钟就将陈荣忽悠成了,让他把萧问远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同时还发了两条短信过去,解释自己根本没有生气,而是担心萧问远会生气并反复表达想见面的意思。 至于黑夜这边,他和颜司两人齐上阵,玄乎的还是不玄乎的全都试了一遍还是没劝成。 说了整整两小时还是没有进展后,黑夜直接把自己说饿了,嚷着让侯涅生去给他做夜宵吃。 这画风一转把电话那头的颜司给惊到了,他不敢相信这天衡府君居然真和许明渊待在一块,甚至这天衡府君还会做饭。 颜司当即将控诉目标从萧问远改成了许明渊二人,“那小宠物就在你旁边,他藏着掖着当哑巴干嘛,没有主人命令不准说话是吗?!” “叫他听电话,速度,别在那里当哑巴了。”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犟嘴的人,赶紧让他过来,实在不行我地址给你们,跑过给这小祖宗打一顿都行。” ..... 在颜司长达十分钟的不停歇控诉下,黑夜忍无可忍地跑到厨房里,趁机又点了几道菜后才将手机免提外放,让侯涅生也参与到劝说的阵容里来。 侯涅生当时切菜的手顿了下,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忽悠完陈荣了,还要继续负责开导萧问远。 一群人真拿他当什么情感大师啊? 对于这件事,侯涅生表现得十分不情愿,全程都只是敷衍地劝说两句。 这一行为直接导致四十五分钟后,他饭菜做完了,米饭也蒸好了,黑夜吃上夜宵了,劝说的进度条卡在了让萧问远去和陈荣见面这件事上。 “以前没被看到长相就算了,现在该看的都看了,你们彻底见个面又能怎么样啊。”颜司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说真的,不是我自夸,就我们这长相,那锦鲤要有点路子,认识什么人还真能查到我们,而且人家也说了,决定权在你,哪怕你现在拒绝也行,大不了再当几年网友。” 黑夜吃个夜宵没去插嘴吱声,毕竟陈荣认识最大的路子,而且这路子还就在自己旁边,听他们说话呢。 这点颜司当然是不知情的,他朝翘腿坐在椅子上、俨然一副你奈我何样子的萧问远又瞪了瞪眼。 萧问远没有理睬颜司,目光则不自觉地朝一侧的手机看去,停在陈荣发来的几条短信上。 颜司没有错过萧问远的这点变化,以他对这小祖宗的了解,他确定这小祖宗已经被说动了,就是犟嘴不好意思开口。 二人开始进入无声的对峙阶段,而黑夜一个人吃饭,乍一下没乐子听了觉得还挺无聊的。 他想了下来,拿筷子夹了点菜朝侯涅生伸去,“张嘴。” 这一次,侯涅生没有如黑夜所愿,乖乖听话张嘴,他看了看筷子夹着的大块通红辣椒和一丁点肉末,又沉默着朝黑夜看了一眼。 黑夜喜欢吃辣的,点的菜肯定是辣的,且辣度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侯涅生恰巧不在接受范围内,但黑夜却故意夹这么多辣椒过来,摆明了是故意的。 黑夜仿佛不知道侯涅生是什么意思,又将筷子往后者嘴巴前伸了伸,笑容也变得不怀好意起来,“乖,就一口,张嘴嘛。” 电话那头还在对峙的二人:“?!” 你们俩在干什么?! 侯涅生沉默两三秒,在黑夜第三次用筷子要戳他嘴唇时,终是无奈地张开口。 几乎是入口后,侯涅生就捂着嘴轻咳了起来,而黑夜的视线则紧紧盯着他,确切的说是他越发嫣红的眼角。 另一边,颜司听着手机里不停传来的咳扫声,忍不住打断他和萧问远的无声对峙,“许明渊,你干什么了?” 黑夜笑着回道:“没什么,给他吃了点辣椒,现在呛着了而已。” 还不等颜司再什么,他又听电话里传来黑夜的嘟囔声,“别这么倔啊,就掉几滴眼泪出来嘛。” 颜司:“.......” 这小宠物也太惨了吧。 然而到底是让黑夜失望了,侯涅生咳嗽了快一分钟的时间,直到他彻底缓过来,莫说眼泪了,眼角连点水雾都没有。 黑夜大失所望的同时打算继续喂一口,刚伸出筷子,就被侯涅生捏住了手腕,“一次就够了,别再玩了。” 黑夜夹着筷子动了两下,又歪头看向侯涅生,笑得毫无悔意:“那我下次再玩。” 侯涅生:“......” 被警告过一次后,黑夜有些失落地老实吃夜宵了。 而等他吃完夜宵,侯涅生开始洗盘子了,萧问远的进度条还是卡在那里没涨半点。 黑夜随意地瘫坐在桌子上,这才慢悠悠地回到劝说队伍里,“萧问远啊,你非那么倔干嘛,我隔着个电话都感觉到你是想去见人家的。” 电话那头,萧问远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侯涅生代替黑夜答道:“萧问远,你要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想和人家见面,就不能换个说法换个理由吗?” 侯涅生又道:“摆明了的挡箭牌放在那里不会用吗?把那小狼崽子拖着,说他吓到陈荣了,带他去给陈荣赔罪顺带见个面不就行了?” 霍斩兰眼神太凶吓到陈荣确实是不争的事实,但因为这点小事就拉着他去给人家道歉怎么想都有点太过了,再加上说这话的还是酆元。 电话那头,颜司反应了一两秒,好奇地问:“酆元,霍队有什么事得罪你了?还是你单纯打算想坑他啊?” “两者都有,这个理由你们用还是不用吧。”侯涅生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已经浪费我们好几个小时了。”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赶紧滚去坑小狼崽子,别在这里继续烦我们了。 颜司认为如果非要在霍斩兰和酆元之间得罪一个,那他百分百选择霍斩兰,毕竟前者肯定不会打死自己,而后者会坑死自己。 但是吧,这事不是他做主啊。 显然那酆元已经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了,不等这小祖宗给个准话便道:“萧问远,我没时间给你墨迹,想见就见,不想见就是不见,人生一行到头来必然是死亡二字,你逃不了也躲不掉,所以在此之前要活就好好活着,别到真要死的时候全是遗憾说什么不想死了。” 萧问远张了张口,而酆元再次抢先一步,道:“别说什么不会有遗憾,除非你从娘胎生出来的那刻就死了,否则你永远都会有遗憾,人生难得圆满,无非是死的时候遗憾是多是少的区别,而你事事违逆本心,到头来必定全是遗憾。” 萧问远听到这话,略显不屑地说:“酆元,你的确很强很厉害,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你都表现得游刃有余,说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也不为过,但你终究不是我,也不可能百分百测算人心,你如何知晓我事事违逆本心?” 他顿了顿,又道:“再者,我的事与你何干,去或不去和你有关系吗,天衡府君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吧。” 话音落下,颜司心底“咯噔”一声,心道萧问远你这话是真敢说啊。 另一边,黑夜也是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跟侯涅生说话,不知道这人身份和实力就算了,偏偏萧问远还全部都知道。 萧问远是真不怕把侯涅生惹生气了,直接隔几百公里把他弄死啊。 第3章 缱绻3 迟迟等不到侯涅生的回话,不说颜司了,连黑夜也跟着紧张起来,他不会生气到开始琢磨怎么搞死萧问远了吧。 突然,他们听到这本该生气的人发出一声轻笑。 他道:“萧问远,你这脾气和我年轻那会儿还真挺像的,只不过我脾气比你还大点,管他是什么人,长辈还是晚辈,敢多管闲事对我指手画脚的,我若乐意便当作罢,若是不乐意,就只有惨死这一个下场。” 侯涅生随手拿起一把剔骨刀,在手中随意把玩起来,冷冽的寒芒他手指四周环绕,危险又美丽。 “道义、伦理、律法、躯体、目光.......人活在世间被各种有形无形的事物约束和限制,说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也不为过,但纵使这人间为囚笼,囚的也是凡夫俗子,蝼蚁莽夫,不束尔等天资锋芒,结果你倒好,没能力和资本就罢了,偏偏都有了还只是像这般耍耍小孩子脾气。” 很显然,萧问远没把侯涅生激怒,反倒被侯涅生激怒了,他反驳道:“酆元,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生于天衡山,从小身居高位,有些事你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而别人需要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和代价。” 侯涅生笑着回道:“萧问远,我并非生在天衡山,而且从一出生就背了天煞孤星的污名,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用一条极端血路杀出来所得到的。” “我自知我非什么好人,这世间正道既不容我,也便不再束我,我是我,做什么,想做什么,管是什么邪门歪道,还是诸恶邪魔,旁人说去便可,而说了又有几人真敢来我面前放肆言论,真敢惹怒我呢。” 剔骨刀的刀刃猛一下碎裂,在支离破碎间向地面散去。 侯涅生手指轻轻一握,碎裂的刀刃飞速跃起,泛起冷白色的光晕,在金色的炽热火焰里重铸。 当火焰散去时,一朵银色勾着金边的莲花在侯涅生掌中盛开怒放。 他将莲花抛向空中,又道:“所以啊,我有时候我挺想不明白的,萧问远,你为什么要那么在意世俗定律和俗子眼光,还搞成现在这般不前不退的样子,说实在的,挺让人可惜。” 黑夜静静看着侯涅生玩着金银莲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大影帝这话直白反应过来就一句话,好好一个当反派的料子,怎么就这么安分守己呢。 电话那头的萧问远沉默了。 而黑夜又想了一下,觉得这大影帝刚刚肯定是在铺垫什么,十有八九要正式忽悠人了。 他朝侯涅生看了一眼,目光瞥在侯涅生手中的莲花,后者很是自觉地将莲花抛了过来。 不得不说,侯涅生随手做的这个小玩意还挺好看的,黑夜拿在手上玩了几下,就听电话那头颜司略显尴尬地提醒道:“两位,你们再说就扯太远了。” 提醒完后,萧问远率先开口,“酆元,无论你过去如何,知我心思又如何,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劝动我。” 侯涅生回道:“我没打算劝你,而且和聪明人说话,我不喜欢费太多口舌,他们该劝的也都劝了,我也懒得再和你多说什么,象征性地补充几句罢了。” 他道:“小狼崽子应该和你们说过我能看到命运的轨迹,人这一辈子不长不短,亲情,爱情,友情,所有深刻的际遇大多都只能停留在一辈子上,但总有人过于贪心,想要下辈子也当如此。” “我也说过这世间万物等衡不等价,想求这再续的缘分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虚无缥缈之物,自当找虚无缥缈者寻求。” 颜司一愣,没明白这酆元突然扯这些鬼神玄说做什么。 侯涅生点到为止,不给颜司任何询问的机会,又道:“萧问远,我只跟你说这么多,多了的不便透露,自己好好考虑清楚吧。” 说完,侯涅生直接拿起手机,挂断了电话。 持续了几小时的劝说之旅突然结束了,黑夜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眨了两下眼睛,才问:“侯涅生,你确定你这些话能劝动萧问远?” 他又问:“还是你觉得能忽悠住他?” 侯涅生笑着回道:“我说过萧问远不好忽悠的,而且他这种人别人开导再多都没用,只能是自己想开。” 黑夜挑了挑眉,竟是第一时间没搞懂侯涅生的意思,“那你刚刚......” 不等说话,侯涅生答道:“我刚刚说的话半真半假,无论他信了哪个,主动也好、被动也好,都该往前迈一步了。” “半真半假啊.....”黑夜嘟囔一句,又看向侯涅生笑着猜测起来,“大影帝,后半部分是假的吧。” “不。”侯涅生回道,“哪段话都有假,比如我年轻那会儿,真有人这么教我做事,管他地位实力如何,我绝对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黑夜:“......” 你是想说你现在脾气很好,是吧。 看到黑夜有些无语的表情,赶在他再次追问前,侯涅生又道:“至于其他的,就是些暂时不能透露的东西了,别再好奇了。” 黑夜张了张嘴,改口道:“大影帝,我其实挺好奇的,你守着这么多不能说的秘密就不嫌憋得慌嘛?” 侯涅生像是察觉不到黑夜的小脾气,笑着回道:“只是暂时不能说罢了,而我会等到那天的到来,就像我说的,我在等待故人的归来和离去,也在等你想起一切,等你回家。” 黑夜的耳尖红了红,他一下子有点后悔这么早给侯涅生男朋友的名分了,以至于这人现在就像个开屏的孔雀,说什么都能绕回自己身上,撩拨他几下。 他低头不再去看侯涅生,拨弄着金银莲花在桌上缓缓旋转。 但侯涅生的目光似乎一直在注视自己,黑夜觉得有股名为悸动的火焰在体内灼烧起来,从火星变成火苗。 这火越烧越旺,带动他的心跳也跟着加速快了起来。 黑夜心道不妙啊,甩了甩头,又轻叹一口气,起身飞速离开。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懒得和你扯这么多,自己一个人洗盘子去吧,我回去睡觉了。” 一眨眼的功夫,黑夜逃跑似的消失在厨房里。 侯涅生笑着看向空荡荡的厨房入口,又低头看向堆了一池子的锅碗瓢盆。 “这么多,我才懒得洗呢。”侯涅生自言自语道。 他眸子闪过一点浅淡的金色,瞬息见污浊的餐具焕然一新,像是长腿似的自己跑了它们原先待着的位置。 厨房在逐渐回归原样,侯涅生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厨房。 或许是侯涅生的那番话真把萧问远逼到无路可退了,又或者颜司用了什么手段威逼利诱。 凌晨快五点的时候,侯涅生接到了陈荣的电话,只听对方兴奋道:“老板你知道吗?!【囚】他真的没生我气欸,而且还同意见面了!” 侯涅生还未说话,陈荣又像个小孩似的拍马屁道:“老板你真是太神了,太厉害了,连【囚】想什么你都知道,真的欸,老板以后不止我老板,还是我偶像,是我男神,是我料事如神的大佬靠山。” 侯涅生:“......” 废话,浪费我几小时时间劝的,我能不知道吗。 侯涅生敷衍地回道:“好,知道了,别再吹我了,到时候见面了好好玩。” 下一秒,话音一转,陈荣又道:“对了,老板,你知道什么私密性好的高级餐厅吗?” 侯涅生想了一下,道:“我给你个名片,你自己去加他,这餐厅算是我名下的,但他是明面上的老板,有什么要求不用客气,直接跟他提就好。” 四舍五入,老板这是直接把自家餐厅借给自己了,陈荣更加激动了,“老板,你真是太好了,你真是.....” 侯涅生立即打断陈荣,“陈荣,想要名片,就安静别说话了。” 电话那头,陈荣立刻乖乖闭嘴。 侯涅生将名片推给陈荣,又简单和这明面上的老板交代了一下,才道:“陈荣,我只提醒你一件事,不准你那什么网友一忽悠就什么都听了,三十多岁的人了,别还单纯得和个小孩似的,长点脑子和戒心,另外我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记得让你网友他们买单。” 陈荣点点头,道:“老板,放心吧,我保证长点心眼子。” 他说完主动挂断了电话。 坐在一旁偷听的黑夜调侃道:“大影帝,你这经纪人到底是三十岁,还是三岁啊?” 侯涅生将手机丢到一边,颇为嫌弃道:“养废了,没办法,现在重开已经来不及了。” 虽说语气颇为嫌弃,但陈荣是他刻意养废的,现在真是时候到了,报应来了,什么糟心事都得自己受着。 黑夜自然是不知道侯涅生刻意将陈荣养废的的事,而侯涅生也压根不敢告诉黑夜,于是黑夜没察觉到侯涅生话里的深意,继续调侃道:“萧问远可算开点窍了,另外啊,大影帝,你缺这点钱嘛,非要他们掏钱干嘛?” 他望着侯涅生,笑嘻嘻道:“有陈荣这锦鲤在,你的钱和大风刮来的有区别吗?” 侯涅生不假思索地反驳道:“这不一样,大风刮来的钱可没有跟锦鲤待一个屋里随便买支股票来的多。” 黑夜:“.......”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把陈荣绑架了。 一晚上都在折腾萧问远和陈荣的事,黑夜嘴皮子说干了,脑细胞也烧干了,现在乍一下解决后,竟是觉得有几分困倦。 他打了个呵欠,裹着被子躺倒在一边,“大影帝,我睡......” 不等说完,黑夜的手机响了,摸过来一看,是颜司打来了。 他无奈坐起来,接通电话,道:“颜司,你又有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颜司道:“我连哄带骗,外加威逼利诱,可能萧问远自己也终于开点窍了,现在可算是同意跟人面基了。” 黑夜:“.......” 这种事用得着专门打电话过来吗? 黑夜想了一下,略显敷衍地回道:“那还真是恭喜啊,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专门说这事吗?” “不是。”颜司道,“这小祖宗跟人又重新聊起来了,我闲着没事干,给你一手消息的同时,顺便找你吐槽点东西。” 黑夜听了颜司这话,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那头,颜司道:“不瞒你说,萧问远那暂时不愿承认的网恋对象吧,现实里还算有点小名气,他是一个叫侯涅生的影帝的经纪人,名字叫陈荣。” 黑夜听到侯涅生的名字后,下意识朝旁边看去,而侯涅生也有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脸已经肉眼可见地阴了下来。 只听颜司喋喋不休道:“这些不是重点,那影帝不知道是什么宇宙大善人,还是钱是大风飘来,不当钱一样,每月给这经纪人开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工资,还不用他怎么干活,纯属挂名,天天宅家打游戏,什么事都不用负责。” “反正我是不信这天下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先不说这什么侯涅生会不会对陈荣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刚刚我们商量半天决定在哪里见面,盛元这边我也人生地不熟的,就直接陈荣去选个私密性好点的地方,然后陈荣就去问他老板,结果你猜怎么着了?” 黑夜心道不怎么着,我全程看着的呢,而且..... 黑夜瞟了一眼侯涅生,大脑在飞速运转着要怎么提醒颜司别再说了,再说下去,这什么抱有不可告人心思的大影帝可能就要杀上门宰了他了。 等不到黑夜的回答,颜司当即自问自答道:“这什么侯涅生直接推了个餐厅老板的名片给陈荣,还说这是明面上的老板,他才是真正的老板,我刚搜了一下,超级爆火的中式餐厅,都快发展成盛元地标了,但价格贼贵,还按人头算钱,最低餐标都两千多了。” “你说这当演员怎么就能这么赚钱呢,不会是搁那偷税漏税之类的吧,不然哪来这么多钱啊?大风飘来的都没真这么离谱!” 不开免提,侯涅生也能听见颜司的吐槽,他本就阴沉的脸变得更阴了。 黑夜:“......” 完蛋了,真生气了。 黑夜又悄咪咪看了侯涅生几眼,说实话他都有点心疼这人了。 上一秒他刚让陈荣长点心眼子,下一秒陈荣就什么都给萧问远说了,甚至颜司也知道了,还毫不知情地跑来本人面前吐槽。 眼见侯涅生周身的低气压越来越重,黑夜急忙劝道:“颜司,你要不.......”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颜司打断黑夜的劝说。 很显然,隔着手机,颜司无法感受这可怕的怒意,他继续吐槽道:“我跟你说,这人都这么有钱了,餐厅都借给陈荣了,居然还要人付钱,还直言必须我们付钱,知道的是他差这点钱,不知道还以为我哪里得罪他了呢。” 话音落下,“嘭”一声,屋里的玻璃杯碎成了渣子。 黑夜:“......” 颜司,你已经不是得罪这么简单了。 黑夜赶在颜司开口前,急忙道:“对了,颜司,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没事的话我要睡觉了。” 对异能者来说,一两天不睡觉没什么大碍,但颜司懒得多问,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酆元,看在我帮他坑了霍队一把,把他当挡箭牌给拖过去的份上,咱们这个外出资金,他是不是能.....” “哔————” 颜司愣了下,看了眼手机,诧异道:“挂了?怎么就挂了呢?” 颜司又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什么,语气无比纳闷:“这酆元又生气了?萧问远怼他他都不生气,怎么我一说话他就生气了啊,莫名其妙的家伙,真就奇了怪了。” 他又想了几秒,自言自语道:“算了,想不明白,不想了。” 另一边,黑夜的视线在侯涅生阴沉的脸和被他强行挂断的手机之间来回移动,转了好几下,才道:“这就挂了?” 侯涅生冷声道:“他最好是真挂了。” 第4章 缱绻4 看得出来侯涅生是真被气到了极点,他将电话挂断的同时又将颜司拉入了黑名单,最后将手机丢到很远的地方,“等那死狐狸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谁了,你再什么时候把他从黑名单里面放出来。” 某种意义上,颜司也是厉害,一共几句话,句句踩在侯涅生的雷点上,偏偏侯涅生还不能直白告诉他,只能憋着火生闷气。 黑夜笑嘻嘻地爬到侯涅生身前,手指勾了勾他的长发,又用指尖抚在他脸上蹭了蹭,看着他的表情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大影帝,这么生气呢。” 侯涅生反问道:“有人当面骂你,你气不气?” “好像是这么回事。”黑夜笑了起来,又贴着侯涅生的唇亲了亲,言语间带了几分挑逗的意思,“那你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呢?” 虽然侯涅生面上表现得很生气,但黑夜确信这人压根就不是真生气,倘若颜司真惹到了他,刚刚爆炸的十有八九会变成颜司本人。 他相信侯涅生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但是吧...... 黑夜觉得这样的侯涅生还挺有意思的,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他吃瘪的模样,他的玩性更大了,手开始顺着侯涅生的衣领往里面伸去。 黑夜刚伸进去,侯涅生就飞速握住他的手腕。 下一秒,他被侯涅生用被子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放倒在身侧。 再下一秒,头顶的灯光暗了下来,侯涅生将胳膊揽在他腰上,“暂时不想负责的话就别玩火,老实睡觉。” 被裹成粽子的黑夜:“.......” 这该死的老东西,他还没做什么呢。 萧问远的事折腾了很久,黑夜刚睡着没多久就到了交替时间。 交替结束后,白日睁开眼睛,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平稳呼吸声,片刻后,他又缓缓闭上眼,继续睡了过去。 白日似乎有一套属于生物钟表,九点半的时候,他准时睁开眼,又轻轻动了动。 侯涅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醒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不用。”白日回道,“你该准备去章文韶那边了。” 侯涅生坐起来,笑着问道:“这么着急赶我走?” 白日掀开被子坐起来,看着侯涅生,反问道:“你不打算去?” “没有。”侯涅生将脸贴到白日面前,“十点半才开始呢,别这么着急嘛。” 白日别过脸去,又岔开话题道:“颜司他们的事,你消气了吗?” 侯涅生牵过白日的手,轻轻蹭了蹭,“想也知道我不可能因为这种事真的生气,而且那小狐狸就是一肚子坏水,他的钱多着呢,单纯抠门不想花而已。” 他又道:“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白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将手抽回来,再次催促道:“侯涅生,你该去章文韶那里了,再晚一点,人多起来,附近你没地方藏的。” 侯涅生为了能趁着许明渊偷懒期间多粘一阵子,每次都是快到时间了才瞬移过去。 这样做的风险其实不小,自从侯涅生重新参与宣传后,每次来影院参加活动的人又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 这次章导发来的地址还是个大城市的大影院,人只会比先前更多,以防万一侯涅生还是早点过去为好。 明知白日是好心,可侯涅生还是轻颤几下眼睫,眸里的伤心显而易见,“你还真是狠心啊,半点不肯让我多待一会儿。” 白日抿了抿唇,他明知道侯涅生是故意的,可偏偏就是拿这人一点办法没有。 他又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侧过脸来,在侯涅生的唇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而后微笑着说:“别闹了,快去吧。” 得到想要的东西,侯涅生当即笑了起来,他又牵起白日的手,在白日的无名指指端亲了亲,道:“玩得开心,我们晚点见。” 下一秒,侯涅生在白日面前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厚重的窗帘整齐打开,山间温暖澄澈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白日身上,轻纱一般盖在他身上,柔和的光晕在他发丝间一层层荡开,像是装点了无数金砂,璀璨又温和。 当这光晕散到脸颊时,这山间的阳光似乎太过明媚了,在他的侧脸上落下浅浅的绯色。 窗户也不知何时打开了,微凉的山风吹过,抚起白日的发丝。 他扭头,顺着风来的方向望去。 无边的山野绿植翠色盎然,葳蕤绿叶沐浴着阳光,镀着奢华的金色外衣更显生机,又在风中摇曳起舞,掀起一道又一道金绿色的浪潮。 这浪潮猛烈又温和,在“沙沙”声响的此起彼伏间,群鸟的叫声响起,在这山与空的广阔绿浪中展翅飞翔。 阳光如纱,抚万物柔光,风过树梢,春夏此无边,群鸟高飞,悦耳鸣声起,这是一场独属于自然万物的欢舞和高歌,独献于一人。 白日不是没见过美景,但拥有情感后却是第一次看见。 他坐在床上,一时间竟是看呆了,呢喃道:“好漂亮啊.......” 莫约十几分钟,群鸟啼鸣几声,挥动着翅膀缓缓下落,落回翠色之间。 直到最后一只鸟也藏入林间,白日这才起身下床,但去洗漱前,他先用手机给侯涅生发了条短信过去。 此时,侯涅生已经戴着墨镜和口罩来到了章导所发的地点,刚一进门就听到手机传来短信声。 他显然知道会是谁发来的,在声音响起的那刻就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手机。 【我看到了,真的非常漂亮。】 侯涅生看到短信的内容,笑着呢喃道:“本来想跟你一起看的。” “算了,反正没什么差别。”侯涅生将手机收起,快步走过宽敞的大道去和章文韶等人会合。 另一边,旅游类综艺节目《岁月正当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自昨日开播后,直播间里的人变得更多了,而且弹幕也多到爆炸的。 让人奇怪的是几乎每条弹幕都提到了汪宇航,而且都是在质疑和指责汪宇航。 但直播镜头里,汪宇航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点,他面色如常地接过谢翊川递来的水,打开喝了一口后,将水瓶随手丢在一边,继续跟上旅行的队伍。 中午时分,一个面容温婉,看不出岁月痕迹的女人戴着厚手套端着一口大的炖锅从厨房走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餐桌前,将炖锅稳稳放在隔热垫上,然后掀开锅盖低头闻了一下,“好香啊。” 这张桌子不小,上面已经摆满了美味的菜肴,很显然这道汤是最后一道了。 女人将盖子重新盖上,转身朝屋里喊道:“孩子他爸,饭好了,来吃饭啦。” 男人的说话声紧跟着开门声传来,“你着什么急啊,孩子都还没回来呢。” “这不是叫你先过来坐着嘛。”女人摘下手套,故作嫌弃道:“知不知道什么叫仪式感啊?” “好好好,我知道错了。”男人说着抽开椅子坐到餐桌前,“我这就坐好了,行吧。” 女人笑起来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拿碗筷。 等她将碗筷摆好的同一时间,房屋大门被人打开了,女人当即迎了上去,“回来了啊,快来吃,饭刚好呢。” “这么巧啊,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 来人面容英俊帅气,嗓音也温润清澈,穿着一身休闲装,黑发尖端漂着浅淡的银色,一侧耳垂上还戴着简洁款的银质耳钉,正是本该继续在山上直播综艺的汪宇航。 汪宇航脱下外套递给女人,笑着走到桌前坐下,刚想拿起筷子开吃,男人就道:“汪宇航,着什么急呢,等你妈坐下来了,再一起动筷子。” 汪宇航笑着收回手,道:“教训的是。” 女人很快给汪宇航挂好衣服,来到餐桌前,她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打开炖锅锅盖,分别给二人盛了一碗汤,“来,汪宇航,这是你的,妈早上专门去买的老母鸡,熬了好久呢。” 汪宇航笑着接过汤碗,“谢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哪能啊,我们汪宇航真成大明星了,当然是要好好庆祝的。”女人给男人也递过去一碗汤,这才拉开椅子坐下来。 男人将碗放在旁边,也夸赞道:“是啊,现在有出息了,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调皮捣蛋了。” “是啊。”汪宇航拿起碗喝了口老母鸡汤,道:“还挺怀念那个时候的。” 汪宇航这句话明显开启了话匣子,男人和女人接连聊起他小时候的趣事,三人的饭桌上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聊着聊着,女人聊到年轻人注定无法避开的问题,她好奇地问:“汪宇航啊,你老实跟妈说,在圈子里有没有什么看上的女孩子啊,我们家这么帅的男孩子可不能一直单身啊。” 女人这么一说,男人也附和道:“没错,汪宇航,你妈说的对,都二十六七的人了,是时候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汪宇航夹菜的手顿住了,两三秒后,他将筷子放下,平静地看向二人,道:“差不多该结束了。” 二人皆以为是说到这个话题让汪宇航不开心了,女人愣了下,男人则道:“汪宇航,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汪宇航回道:“我觉得我的态度已经很好了,毕竟很认真地跟你们玩了两天。” 男人怒了,“汪宇航,你怎么和你爸妈说话呢。” 女人拉住要站起来的男人,劝道:“算了算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别一说什么就动手动脚的。” 女人劝完男人,又转头对汪宇航道:“汪宇航,你也是的,赶紧给你爸道个歉。” “虽然我也很想叫你们一声爸妈,但是......”汪宇航看着两人一字一句道,“我的父母早就已经死了。” 男人和女人鲜活的五官瞬间僵住了,似乎成了雕塑,连呼吸都停止了。 良久,女人哭着问:“汪宇航,我的孩子,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和你爸,我们......” 汪宇航看着两人,平静地回道:“没有为什么,因为你们不是我的父母,而且这几天我有叫过你们一声爸妈吗?” 女人豆大的眼泪停在脸上,而男人的面容变得更加难看,因为汪宇航说的是事实,这两天他真的从未叫过一句爸妈。 汪宇航见两人仍旧不打算说出真相,又道:“我不觉得绑架我的人有这么好心,会给我安排个这么好的地方,而且你们还在告知范围呢,所以我想,你们应该是异能者的能力所化,类似于幻境之类的能力吧。” 女人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男人则哑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汪宇航抬手比了个数字一,“第一,汪宇航这个名字是我后改的,我父母在世时我还不叫这个名字。” 他又伸了个手指,“第二,我其实对娱乐圈不怎么感兴趣,进圈子也是别有目的,所以啊,在圈子里取得什么样的成就,我其实不在乎,这种美梦是困不到我的。” “最后。”汪宇航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看向二人平静而残忍地说:“我清楚地知道我的父母已经死了,他们就死在我面前,我永远记得这一点。” 两人彻底僵住了,汪宇航笑着问:“二位还有什么想说吗?” 男人和女人沉默不语,显然是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再装下去了。 汪宇航道:“如果没有什么想说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不行,你不能走。”在汪宇航的手搭上门把时,女人站起来喊道:“外面很危险的,你只有......” “你认识我。”汪宇航转过身来,他的语气无比肯定,“不然为什么费尽心思把我困在这里,还用了这种极其温和的方式。” 女人站在桌前没有回答,汪宇航道:“或者我换个说法,外面有什么东西让你这般恐惧,你又为什么用这样的幻境来困住我?这位女士。” 女人或男人依旧没有回答他,汪宇航见他们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也不打算过多纠缠,转身重新将手搭在门把上。 “这里很危险,只有这一小片区域是安全的。”女人在汪宇航推开门的瞬间答道,“几天时间过去,外面的你已经毁了或死了,除了待在这里你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哦?”汪宇航转身问道,“什么叫已经毁了?” 女人纠结片刻,道:“在你被带到这里后,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顶替你,这个顶替你的人会做出各种过分的事情直到将你彻底毁掉,或着让你在外界看来彻底身死。” 男人也看向汪宇航,劝道:“是啊,留下来吧,现在出去已经毫无意义了,这里还有很多危险的人守着,根本就不可能出去的。” 汪宇航沉默了一会儿,又伸手随意张握几下,借此确定了什么,才道:“特殊型复制异能,一个连生命体都百分百复制的异能,且复制的生命体在有一定自我思想的同时受该异能者的控制。” 他无视男人和女人惊愕的目光,自言自语道:“看来必须快点出去了才行,毕竟要复制生命体,需要抽取本体的一部分生命力,我就说我这几天怎么浑身发软,头晕脑胀的......” “你知道?”女人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你知道那人是什么能力?” “是啊。”汪宇航道,“所以要不要再稍微信我一点,信我能完好无损地闯出去。” 男人不解道:“你就是出去了又有什么用,你的名誉已经毁了,何必......” “我知道啊,而且是我故意的。”汪宇航手臂环抱倚靠在门边,无所谓地笑起来,“不然怎么进到这里,怎么让想要入局的人名正言顺地参与进来呢。” “另外......”汪宇航又打量二人几眼,道:“反正你们都是幻境里的人,都是同一个人用异能造出来的吧,也别一人问一句了呗,只留一个跟我好好聊聊,怎么样?” 话音落下,男人消失不见,只剩中年女人站在走道上,她还未开口,就听汪宇航道:“原来是个女生啊。” 汪宇航又打趣道:“我不是自夸,但我也算火了十多年了,你以前该不会是我的歌迷或粉丝吧?” 这句话似乎戳中中年女人背后操纵者的心思,以至于汪宇航面前的这个幻象人偶失了魂般,眼神呆滞,僵硬地站在原地。 汪宇航等了一会儿,道:“小姑娘,你想好了吗?” 小姑娘是汪宇航随口猜的,毕竟自己从出道开始的受众群体就是年轻人,对方会专门用温和手段把他留在这里,又对自己的话避而不答,十有八九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我不仅仅是你歌迷,我们曾经还合作过。”中年女人的眼眸里重新有了些许色彩,她道:“戚月,我的名字,你还有印象吗?” 听到这名字的汪宇航:“?!” 卧槽?!!! 第5章 缱绻5 汪宇航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这名字他就是想没印象都难啊。 不说一月多前刚从姚楠那里说起这个名字,甚至时代娱乐的保险柜里也有关于她的资料。 戚月,一个早在十年前就自杀死去的人,却奇迹般出现在这种极端危险的地方而且还成为了异能者。 再想想她刚说过的话,汪宇航想不细思恐极都难。 这多年下来,时代娱乐里那些黑料不停冒出,从娱乐神坛跌落的艺人,大概率是用复制异能做出来的复制体,而真人则一直被锁在这里,就像此刻透过幻境和自己对话的戚月。 想到这种可能性,汪宇航瞳孔剧烈震颤几下,又缓了几秒,才压抑着于激愤的心情尽可能平静道:“我记得你,那其他人呢?” 他补充道:“这十多年来,时代娱乐里黑料不断的艺人也在这里吗?也跟你一样成为了异能者吗?” 戚月显然没想到汪宇航只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就能想到这么多,幻境里的中年女人不可避免地露出惊讶的表情。 下一秒,她遗憾地说:“大部分都在这里,很少一部分因为被说有用,所以跟我一样被迫觉醒成了异能者,还有少部分的人已经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死掉了。” 贾德义和界桥村有一定关系,知道他们有人能让人强行觉醒异能这点汪宇航并不意外。 他想了想,又道:“戚月,你的异能是什么?” 幻境和幻象类的异能汪宇航知道不少,而单看戚月现在表现出的能力,他还真无法确定是哪个。 戚月如实回道:“特殊型桃源,不单单是虚假的幻象,我能编造出世间最真实的幻境,哪怕人间地狱也会变作世外仙境,里面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在里面生活的人不会发现任何异常。” 幻境里的中年女人露出一丝恳求的表情,“所以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刻意把自己弄进来,不要出去好不好,外面真的很危险,无论是守在这里的异能者,还是机关和幻境,你不可能闯出去的,你会没命的。” 汪宇航想了一下,问:“戚月,你不想出去吗?” “还是说.......”汪宇航顿了顿,才道:“你已经加入到这些曾迫害过你的人里面,可以随便出去了。” “我没有!”戚月激动起来,连带幻境里的中年女人也激动起来,她喊道:“这些人逼迫我觉醒异能!逼迫我帮他们做坏事!还把我困在这里这么多年!锁在最底层日日夜夜连真正的光都见不到!我凭什么加入他们!我怎么能加入他们啊?!” “别这样,我不是......” 汪宇航没想戳戚月的痛处,刚想安慰却被她哭着打断了。 “可我不得不这么做,我只能听他们的的话,不然......不然的话,他们会把妈妈也......” 戚月似乎认定汪宇航误会了自己,桃源幻境里的中年女人哭丧起来,她倒在地上,绝望地哭着,豆大的泪水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滑落,“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这样......” “放心吧,你母亲现在还活好好的呢。”汪宇航走到中年女人的身前,蹲在她面前轻声安慰道:“她现在还在兴海的老城区经营一家咖啡馆,环境很好,门口种满了鲜花,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而且她还在等一个真相,等你回去。” “真,真的吗?”象征戚月的中年女人激动地抬起头,但这激动仅仅只存在了一瞬,下一秒,她便重新低下头去,绝望地说:“她等不到我的,我不可能出去的。” “你也一样。”她又抬眼看了汪宇航一眼,“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进来的人只能被困到死,或着被他们当作工具或食饵,只有到死的那刻才能解脱。” 汪宇航:“......” 说实话,我要想出去,一眨眼就能出去了。 想是这么想,但汪宇航觉得,来都来了,肯定要把这里的情况探查清楚再走,至于外面那个复制体会把他的名声毁成什么样,他还真懒得去在意。 甚至毁得越惨越好,惨到能让棠姐他们第一眼就发现不对劲。 至于现在嘛..... 汪宇航想了想,问道:”戚月,你既然能隔空给我编制幻境,那你也该知道我在这里的哪个位置吧?” 他又问:“你的呢,你只说自己被困在最底层,知道具体位置吗?” 戚月不知道汪宇航想做什么,但终于不再低头哭泣了。 她思考了一会,道:“整栋大楼都覆盖着我的桃源幻境,除了负责看守的异能者,所有人的位置清楚,你在大楼的第三层,而我在第十八层的最里面。” “整个大楼都覆盖了?”汪宇航追问道。 “是的。”戚月答道,“大楼覆盖一个大的幻境,每个用于关人的房间还有一个小幻境,我必须按照他们的吩咐编织各个房间的幻境,而你......” 戚月顿了顿,才道:“他们让我给你编织的幻境不是这样的,要求你必须越惨越好,是我自己偷偷改了才会变成这样的,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 汪宇航:“......” 说实在的,他醒来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是幻境了。 但汪宇航也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毕竟挺打击人的,再者戚月还说她是被关在最底层,结果却是在十八层。 一栋建在地底下的监狱大楼,难怪十多年了也没被管理局发现。 而且十八层的话,他想自己一个人清理,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啊。 汪宇航又纠结片刻,小声嘟囔道:“算了,来都来了,大不了在医院里躺个一年半载的。” “你要去哪?”戚月见汪宇航转身离开急忙问道。 汪宇航笑着回道:“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去十八层找你啊。”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显然意识到这里到底有多危险。 戚月操控的中年女人狼狈爬起来,急匆匆拽住了汪宇航的衣角,“外面很危险的,就待在这里,行吗?” “然后呢?”汪宇航问,“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吗?” 中年女人的手僵了僵,而后更加用力地攥紧汪宇航的衣服,“只要我还活着,幻境就不会消失,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都能给你编出来,所以别出去好吗,这不是开玩笑的,真的会没命的。” “放心吧。”汪宇航扯开女人拽住自己的手,他见对方还是不信自己的话,又玩笑道:“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引狼入室,你口中的他们绝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你......”戚月似乎想到什么,震惊道:“你也.....也是异能者?!” “终于发现了啊。”汪宇航笑得无比自信,“虽说我不拿他当我老师,还总是没大没小的,但我不仅仅是异能者,而且还师承这天底下最强的异能者,所以我有自信进来,也有把握出去。” “可是......” 汪宇航赶在戚月再次劝阻前打断她的话,“戚月,你也说了这些都是幻境,外面还有人在等你呢。” “可是真的很危险。”戚月哭道,“之前也有人因为觉醒了异能想过要逃出去,但他们全部都失败了,被残忍地杀死了,不是只要是异能者就一定能.....” “我已经说了,我师承这天下最强,别再说什么就这样留下来的话了。”汪宇航将手搭在门把上并用力压下,“而且桃源仙境终是幻象,抵不过现实的一缕阳光,一滴甘露,亦或者好友的一句调侃。” 他将大门推开,头也不回道:“所以啊,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保证你会沐浴真正的阳光,会见到日思夜想的、真正的母亲。” 戚月给汪宇航编的幻境属于真实幻境,汪宇航在开门离开后又绕了几圈就发现了这点。 只要戚月不解除幻境,无论汪宇航怎么走,他都无法走到真实的大楼内,他回头看向追过来的中年女人,笑着道:“这个桃源幻境你能主动解除吗,毕竟我不知道强行打破幻境会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中年女人愣了下,又或者是戚月本人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她摇了摇头,“打破不会对我造成伤害的,但是......” 戚月想说她不会解除幻境,可她猛地察觉到什么,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汪宇航见中年女人露出惊愕的表情,笑道:“别这么惊讶啊,我说过我很强的。” 他朝身体变得浅淡如雾的中年女人又挥了挥手,“我们晚点见,在现实里相见。” “你......”戚月还想说什么,但桃源幻境彻底消失不见,温馨的房间变成一个狭小的四方囚牢,头顶挂着简陋的灯泡,冰冷的白光罩在不加修饰的水泥墙壁显得压抑而沉闷。 正前方是一扇钢铁的大门,门上没有把手,没有窗口,完全隔绝了窥视外界的一切可能。 汪宇航走过去,指尖在门上轻轻一点,铁质大门快速分解开来,露出一个宽大到足够汪宇航通过的洞口。 踏出大洞的一瞬,汪宇航周围的环境再一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冰冷压抑的水泥囚笼与无边的铁树刀林无缝衔接。 这树林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本该是树枝的地方被道道尖锐的利刃代替,不少利刃之上挂着血淋淋的皮肉,刀锋沾染鲜血,顺着铁树枝干缓缓流下,将每一寸土壤都染成了可怖的血色。 还有很多不知死了多久的尸体插在铁树的利刃枝杈上,这些尸体皆是软塌塌地倒垂着,绝望痛苦的面容正对汪宇航,一张张脸上血肉翻开,眼珠子瞪大又整个凹出来,只剩一根细弱的神经连接空洞的眼眶,将断未断。 第三层,铁树,刀刃。 反应过来什么的汪宇航:“.......” 十八层楼,十八层地狱是吧,还真是充满恶趣味的幻境。 这幻境倒真如戚月所说无比真实,真实到连血腥味都存在,汪宇航没被这恶趣味的幻境吓一跳,反而是被这味道给恶心到了。 他嫌弃地伸手在鼻尖附近扇了扇,又快步朝前走去,直直迎上了插着尸体的铁树。 下一秒,他径直穿过了铁树,不说鲜血了,连半点伤口都没留下。 这片血腥又恶心的铁树林就是戚月所说的常规幻境,眼睛看到的一切残忍景象都是假的,而汪宇航恰好有办法分辨真实和虚妄。 特殊型破妄异能,一个可以看破幻境,看清现实的异能。 汪宇航使用着破妄异能,面色如常地穿过铁树林,现实里这只是一个冰冷又空荡的走廊而已。 走着走着,汪宇航不由感慨道:“这么一想,府君还真是强得可怕啊,各种各样的异能都有,一般人不说......” 突然,前方路口窜出一个人来,而在幻境这人五官畸形丑恶,皮肤灰黑,赤裸身体只是关键部位用深绿色的宽大布条遮挡,手上拿着一柄尖插,乍一看和守在地狱里的小鬼还真没什么区别。 “你——!” 这人显然没想过有人能从囚牢里出来,但惊讶一瞬间的功夫,寒光自他颈间闪过。 下一秒,他将汪宇航定格在瞳孔中,而后人头倏然落地,不说反抗了,连第二个字都没发出来。 汪宇航将先前用钢铁大门分解铸成的匕首重新分解,化作细小的颗粒环在右臂周围。 做完这一切后,他低头看了眼死不瞑目的人头,急忙后退一步又拍了拍胸脯子,“妈欸,吓死我了,还好有这幻境,不然我还真下不去手了。” 汪宇航冷静了几秒钟,叹了口气道:“搞到最后,还是杀人见血了,棠姐啊,府君啊,等这次事件后,我怕是只能跑回天衡山藏着咯。” 他这话半点不假,天衡山和管理局的关系早就不像刚开始那般和谐了,发展到现在,管理局已经到了要对天衡山实施管制的地步。 他之前一直伪装成普通人在山下乱跑,再加上世俗的名气,或许管理局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计较,但这次事件后他异能者的身份肯定会被管理局知道,肯定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自由行动了。 “管他呢,走一步看一步呗。”汪宇航摇了摇头,快速认清自己现在可不是在什么好玩地方的现实,继续抬脚朝前走去。 刚走几步,他又飞速退了回来,“差点忘了,府君专门提醒过杀人之后要毁尸灭迹来着。” 汪宇航指尖燃出一点火星,丢到身首分离的尸体上。 接触尸体的瞬间,火星变成猛火将尸体燃烧殆尽,等火焰消失后,只剩一点点黑色的灰烬。 汪宇航又呼出一口气,灰烬飞入空中半点痕迹都没有再留下。 “兄弟,走好不送啊。”他对着空荡荡的地面挥挥手,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在汪宇航一边解决大楼内部看守,一边朝地下十八层前进的同时,外界被他抱有厚望的允棠等人还没发现节目里汪宇航的异常。 或者说压根就没人关注汪宇航跑去上综艺节目这件事,允棠在忙天衡山的舆论工作,没什么别的意思,单纯是小檀玩火球玩得太开心了,不小心烧了一小片树林而已。 好在事情发生在山顶上,山顶又绝对禁止外人上来,这才没掀起什么大的风浪。 而在允棠领着众人骂骂咧咧地在山顶种树时,勉强算得上罪魁祸首的侯涅生不仅毫不知情,还在着手准备另一件大事。 许晔舟在兴海的事情忙完了,明天就会飞盛元,然后这几天就要安排见面的事了。 侯涅生独自坐在等候间里,看着白日刚发来的短信纠结着该送许晔舟什么样的见面礼,总不能随便送张签名照,或着真给她算算姻缘吧。 不说许晔舟要不要,他要真敢那么做,晚上的明渊当场把他头皮给扯下来。 侯涅生纠结十几分钟没想出个明确答案,而白日又发了条短信过来。 【姐姐问明天晚上可以吗,或者后天晚上。】 明天傍晚还有宣传活动,就算能来得及估计也要挺晚的,侯涅生想了一下,回复道:【后天晚上七点,我晚点把地址发你。】 第6章 缱绻6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眨眼间就到了约定见面的这一晚。 盛元有很深的文化底蕴,不止有很多时代古城,一些餐厅也极具古韵古风,其中最有名的一家就是名为千年的中古餐厅。 餐厅位在市中心,由一座古色生香的中式宅邸改造而成,其内造景优美独特,假山翠竹,溪流小径,奢华楼亭......光是就餐环境便满足了所有人对古时王侯奢华生活的想象。 用于就餐的主体大宅就如它的名字经历了久远的岁月,其内装潢奢华大气,还有不少名画古董,甚至有些餐具也有了百年历史,不说餐厅口味如何,光是这些东西就足够吸引无数人来争相打卡了。 即使这家餐厅价格昂贵且按人头付费,但还是生意火爆,除去几个顶级奢华的包厢和需要点关系才能使用的包厢,剩下的常规席位光是预约都就已经约到了下半年。 而今晚因为顶头大老板的大驾光临,空了几个月的顶奢包厢终于开放使用了,明面上的老板魏青也早早就按照侯涅生的吩咐将包厢打扫干净,连带菜品都让厨师精心思考了一整天。 此时,晚上六点出头,千年餐厅的古宅入口,仪态良好的迎宾员正带着各样的来宾缓缓步入大宅。 因为客人预约的时间大多是六点半或七点,大门口的迎宾员忙碌不停,来回穿梭在古色古香的长廊上。 与热闹非凡的大门相比,古宅的后门则冷清很多,但老板魏青却身着西装站在那里,似乎正恭敬地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几分钟后,在夕阳西下的余晖里翠绿长青的高大树木被烧成了赤色,来人亦是如此,墨色的长发泛着赤色的霞光,宽大的黑色风衣染上日落的火红余烬,将他整个人衬得出挑又危险。 他缓步走在林间小道上,身后夜晚的黑影追逐他的脚步,一点点地蔓延在古道,又爬上树枝,攀上翠叶。 他像是有什么魔力般,与夜晚一同来到这古宅,他似乎不想是让人过多关注自己,墨镜和口罩一应俱全地戴在脸上,却将这股神秘危险的气质发散到极致,让人只看一眼便被深深吸引。 孟青显然认出这人是谁了,在他走过来时便弯腰鞠躬,“老板,您来了,我们.....” “带我进去吧。”侯涅生打断孟青的寒暄意图,道:“客人再过不久就到了,寒暄的话就等下次吧。” 孟青:“......” 老板,您上次说这话还是在五年前。 但孟青到底是不敢戳破自家老板,毕竟这宅子是老板的,宅子里的古董也是老板的,他也就是老板手底下一个卑微的打工人,甚至老板可能资产太多,隔了好几年才能偶尔想起他一次。 “是,老板我这就带您进去。”孟青一手朝前将侯涅生引进大门。 毕竟这是老板自己的房子,孟青也省去了常规的介绍环节,绕了条不对外开放的幽深小道将侯涅生快步带到三楼的顶奢包间。 这栋古宅很大,一共有三层,一二层对所有客户开放,一楼为公共就餐区,二层则是普通包厢,到三楼则是专门招待上流人士的顶奢包厢,不说里面一些年份久远的古董已是天文价值,连泡茶的茶叶都快一百万一斤了。 在领着顶头老板到达三楼的一瞬间,即使孟青已经上来过无数次了,还是不由地感慨——老板是真他妈有钱啊。 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现代气息,仿佛跨越千年,来到了古代最具奢华的地方,连一张挂在墙壁角落的镂空花灯笼都是用紫檀木雕出来的,极具奢华美韵的同时又带有一丝皇庭的威严与内敛。 且不说老板是怎么弄来这些顶级奢侈品的,就老板亲自督建的这个三楼,孟青真怀疑他以前是不是真住过什么皇宫,不然怎么比一些影视剧给人的感觉还要真实。 但这些话他肯定是不敢当老板面说的,他领着侯涅生来到最里面一侧的包间门口,道:“老板,就是这间了,剩下两位客人的话......” “他们也会从后门那边进来,差不多应该快到了,你回去迎着吧。”侯涅生推门走进去,又提醒道:“态度记得恭敬点。” “好,这是一定的。”孟青弯腰点头,他心道老板招待的人他肯定得百分百恭敬啊。 刚走两步,孟青又想起什么,退回来问:“对了,老板,您要我等的客人长什么样啊。” 千年餐厅不止内部风景好,晚上的时候配上楼阁奢靡的灯光,连四周的夜景也会变得无比漂亮,也因此等天黑之后,还会有不少人专门去后门附近的小道散步。 侯涅生回道:“一男一女,很好认的,一眼望过去最好看的就是了。” 孟青点点头,刚要离开,又听顶头老板问道:“对了,我前几天随手吩咐你的事怎么样了。” 孟青回道:“这您放心,我保证招待好,包他们满意。” 他又道:“不过说来也巧,您让我招待的人也选了今天,而且这是您亲自吩咐的事,所以我也给他开了个三楼的,您.....” “让他们去二楼。”侯涅生打断孟青的话,“另外再把主楼的香全部点上,越浓越好。” 孟青不明白老板这是怎么了,但作为一个称职的打工人,他不问缘由地点头应下并乖乖照办。 等孟青走后,侯涅生自言自语道:“还好多问了一嘴,不然让那小狼崽子上来了,事情全得败光。” 过了一会儿,孟青将顶头老板吩咐的事情完成后,来到后门静静等待着另外两位客人。 此时夜幕彻底降临,后门小道上散步的人已经多了起来,孟青恭敬地站在门口,目光在来往行人身上来回打量,分辨着究竟哪两人才是自己要接的客人。 毕竟老板一张照片都没给,就说最好看的就是,可这小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好看的人也不少,要是闹个乌龙就尴尬了。 突然,他看到两个正朝这走来的人,瞬间就明白老板为什么说最好看的就是了。 那是一个五官好看到比建模脸还优越的青年,尤其是一双眼眸,在古楼的灯光下如星辰一般闪烁着璀璨的光芒,竟是比无边夜幕里的星月更加吸引人。 青年穿着简洁款的休闲卫衣,却完全无法遮掩他的耀眼,落在人群之中仍旧会被一眼注意到,然后一眼惊艳,久久不能忘却。 青年旁边还跟着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全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脸颊还有一点婴儿肥,搭配着水灵的眼眸,显得无比娇羞,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她挽回青年的胳膊,欢脱地朝孟青这里走来,“是这里吗?” 孟青急忙点头,“对,老板已经到了,专门让我来这里接你们的。” 来人正是许明渊和许晔舟,而后者听到弟弟男朋友已经到了这件事,顿时眼前一亮,“真的?!” 孟青点点头,领着两人进去,开始按照预定的流程介绍这座古宅。 毕竟这是老板第一次招待他人,来者一男一女,又基本是女生在聊天,青年只是默默听着,基本就是个陪同的角色,最重要的是老板专门叮嘱要态度恭敬,难不成....... 孟青压下心底的惊涛骇浪,不行不行,这种事可千万不能乱想,老板可是公众人物啊。 只不过......孟青又悄悄打量了一下许晔舟,老板喜欢这种可爱类型的吗? 察觉孟青略微恶意波动的黑夜:“.......” 这人似乎误会了什么,而且误会的东西偏偏让他很不爽。 黑夜看了孟青一眼,道:“这位先生,有些事还是别乱想为好。” 孟青不知自己的想法是怎么被看穿的,尴尬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多想了。” 因为要避开大部分客人,所以孟青的讲解时间没有很多,大致将宅邸环绕一圈,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就带着二人从小道进入主宅上楼。 上到三楼的一瞬间,许晔舟惊呼道:“这也太壮观了吧。” 孟青似乎认定了心里的某个想法,又殷勤地给许晔舟介绍几个有名的古董,各个都是价值不菲。 黑夜:“.......” 嘶,这老东西是真有钱啊,平时给自己转的红包怕是零头都没有吧。 眼见孟青还有要继续介绍的意思,黑夜适时打断了他,道:“这位先生,我们可以进去了吗,让你老板等急了可就不好了。” 把顶头老板都拖出来了,孟青也知道再讲下去会适得其反,他朝二位鞠了一躬,伸手朝里面指去,“二位,最里面那间房就是了,老板有吩咐过,我就在此次多打扰了。” 话音落下,孟青很是识趣地下楼离开了,而去到最里面包厢一共只有几十米的距离,可不知黑夜,连许晔舟也越来越紧张。 终于,在抵达门口的那一刻,黑夜先憋不住了,提醒道:“姐,待会无论你见到什么都不要激动,不要摔东西,真想打我的话也给我在那家伙面前留点面子。” 许晔舟对黑夜的话不明所以,却又隐隐察觉几分不对劲,小黑似乎很怕担心自己和他男朋友见面啊。 她有些纳闷地问:“小黑,你怎么好像很怕我见到你男朋友啊?” 黑夜硬着头皮答道:“怕倒是不怕,就是怕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 “我能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你姐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许晔舟朝黑夜使了个眼色,笑着推开了房间大门。 下一秒,她看到屋内坐着的那人一头长发,一双桃花眼,一件白衬衫,还有一张绝色到见了就难以忘怀的脸,可不就是自己从小追到大的偶像嘛。 “砰!”许晔舟将大门瞬间关上。 冷静一两秒后,她再次打开门,见坐在里面的人依旧没变还是侯涅生时,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塌掉了。 她呆站在原地又愣了一两秒,仍旧不愿接受现实,问:“我......你......我是走错了吗?” 侯涅生笑着答道:“没走错,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得到肯定,许晔舟站在原地低头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后,黑夜忐忑不安地走上前,“姐,你还......” 许晔舟抓着黑夜的袖子将人拽进屋,又“砰!”一声将门大力关上,而后看着侯涅生用一种愤愤不平的语气道:“你肯定是有什么把柄在小黑手上对吧,没事放心大胆地说出来,我保证会帮你教训他的。” 她语气颇为激动,似乎真有要大义灭亲的意思。 侯涅生见到黑夜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许晔舟不假思索回道:“不然我弟哪点值得你看上了啊?” 被拽着袖子还不敢大力挣脱的黑夜:“??” 姐,你到底是谁姐姐啊? 侯涅生笑着答道:“哪点都值得我看上。” 许晔舟惊得连拽着黑夜袖子的手都松了开来,“我弟是给你下蛊了吗?” 侯涅生故作认真地想了一下,道:“严格意义上说,这世间还无人能对我用这种手段,单论异能强度的话,我现在自称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许晔舟又消化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个更让人震惊的事情。 她弟弟的男朋友和弟弟一样是异能者,而且还是天衡山上位居领导阶层,实力强大的异能者。 等同过来,她从小粉了十几年的影帝不仅是弟弟男朋友,还是实力强大的异能者,貌似还是天下第一。 这件事彻底刷新了许晔舟的认知,以至于她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只能呆滞地站在原地。 良久,她听到侯涅生笑着问:“许姑娘,对你来说这件事很难接受吗?” 许晔舟想了想,回道:“确实很难接受。” “你想啊,你相貌好、性格好、身材好、实力强、官位高、能力大、还超有钱,优点多到差点数不过来了。”许晔舟摆着手指一下一下地数着,“所以啊,我还是很难接受你能看上我弟弟这个只有皮相的小疯子兼小冰块。” 黑夜:“......” 什么叫只有皮相的小疯子兼小冰块。 而且你面前这家伙脾气好个蛋啊,明明他才是最疯的那个。 黑夜在许晔舟身后恶狠狠地瞪了侯涅生一眼,仿佛在说演技好了不起啊! 侯涅生与黑夜对视一眼,保持温和的微笑,又问:“那我再换个问题,许姑娘,你觉得谁能配的上我呢?” 这问题还真难倒许晔舟了,即使撇开异能不谈,这人的条件也实在太过优越了,这么一算下来,这世界上似乎真没人能配得上他。 许晔舟回道:“感觉好像.....谁都配不上。” 侯涅生继续追问:“既然我的条件摆在这里,谁都配不上了,为什么我就不能选个我喜欢的呢?” 这个问题比上个问题还难答,许晔舟彻底答不上来了,“唔......” 黑夜:“......” 好家伙,给姐姐绕进去了。 眼看许晔舟想了好几分钟都没想出个答案来,黑夜插嘴道:“姐,你别听他忽悠了,没几个正常人能说过他的。” 他又补充道:“况且他这人没几个优点的,就是单纯会装而已,而且他年纪也不小了,就是看着年轻罢了,你别把他想得很好。” 许晔舟用手肘抵了一下黑夜,“你怎么跟人家说话呢,态度好点,知道吗?还有,年纪大点怎么了,你看得出来吗,看不出来就是年轻,懂吗?” 黑夜腹诽道姐,你知道我说的年纪大是大了几千岁吗? 侯涅生在黑夜咬牙切齿时,代替他先一步回道:“我不计较这些,明渊想用什么态度都可以,只要他开心就行。” 很显然许晔舟对侯涅生的偶像包袱非常重,她再一次被这句话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黑夜已经数不清他姐今晚震惊多少次了,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他姐当场崩溃了发疯揍他好太多了。 “来来来,姐,这边坐。”黑夜无可奈何地将许晔舟推到座位前,又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我们坐下来再聊好不,不然我怕姐你要在门口站一晚上。” 许晔舟一脸懵逼地坐在座位上,视线转动,朝坐到她与侯涅生中间的小黑看去。 只见小黑坐在中间,他似乎不满侯涅生今晚的表现,手勾着对方的头发,低声道:“你不觉得,你今晚装过头吗?” 侯涅生笑着回道:“那你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我说了万事依你。” 他说着拿起茶壶给黑夜倒茶,因为没将领子扣好,许晔舟正好瞥见他脖颈上有几个浅浅的牙印。 这牙印是谁咬的,答案显而易见。 许晔舟在侯涅生给自己倒茶时,终于缓了过来。 她视线顺着侯涅生白皙如玉的指节看到他人间绝色的面庞,而后又将视线转到随手玩着这人长发的弟弟身上。 这一刻,许晔舟终于接受了现实。 她确信她的天塌了,她粉了十几年的影帝塌房了,还塌在了她弟弟身上。 她不可置信地呢喃道:“影帝是个恋爱脑,还恋上我弟了,偶像变弟媳,不,弟夫了.......” 下一秒,她的语气绝望到要哭出来了,“完了,我十几年的青春就这么没了,没了......” 黑夜:“......” 完了,他姐真的崩溃了。 第7章 缱绻7 千年这家餐厅在盛元多出名呢,某种意义上说它也算半个城市的象征,甚至和很多着名的风景名胜一样,成了游客必去的打卡点。 虽说古宅里面需要预定就餐才能进去,但是外面却并不禁止游人拍照打卡,而夜晚时分,古宅灯光亮起,光是站在外面就能清楼阁的全貌,甚至会比白天看起来更加奢靡和震撼。 因此七八点的时段,正是千年门口人最多的时候,好在店内的迎宾员经常应对这种情况,拍照打卡和前来就餐的人被很好地分开来,双方都不会感到半点不适。 而孟青会被侯涅生看中来经营这家这家餐厅也是有道理的,他专门给来这里拍照打卡的游客也准备了茶水和茶点,价格不算太贵,卡在大部分游客的可接受范围内,且因为造型精美和味道可口,来了的人几乎都会一份买回去当纪念品。 站在就餐队列的颜司看了看墙边拍照打卡的游人,又看了看可当作纪念品的餐食,瞄到价格后,眉头一挑,道:“一点点小玩意就值两百块,还这么多人买,这群人都疯了吧。” 萧问远回道:“你要知道,真进到餐厅里面去的话,一个人两千块都吃不到什么东西。” 颜司:“......” 好像是有点道理。 强行被拖过来的霍斩兰站在后面不耐烦道:“你们俩出来见网友,就非要拉着我是吧?” 再想到颜司的奇葩理由,他又道:“还有,让我道歉的事你想都不要想了。” 颜司回道:“也没叫你道歉,随便找个理由而已,管他离不离谱,奇不奇葩的,能当个理由就行了。” 颜司又看了看萧问远,“谁叫这小祖宗犟嘴不好意思开口呢。” 或许是马上就要和陈荣见面了,萧问远难得没有回怼颜司的调侃,而是岔开话题道:“谁不好意思了,还有......” 没说完,萧问远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是陈荣发来的。 颜司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十有八九是那锦鲤发来的,于是好奇地偏头看过去。 陈荣:【囚,我路上堵车,要稍微晚一点。】 陈荣:【还有刚刚孟青跟我说,三楼的包间临时接待了重要客人,所以暂不对外开放,给我们移到二楼去了,但套餐不变,还是三楼的顶奢版。】 陈荣:【他说你们到门口直接报他名字就行,门口的迎宾员都已经交代过了。】 萧问远刚要回复陈荣,颜司眼疾手快地把手机抢了过来并切换到语音键,“小锦鲤啊,你这影帝老板也不给力啊,临时接了个重要客人就给你推了?还连整个三楼都不给进了,这什么天大的客户,镶金边了吗?这么大动干戈的。” 毕竟是要见面了,所以颜司也不憋着了,早就把萧问远和自己的名字告诉陈荣了,并发现新乐子般动不动在陈荣发来消息时抢过萧问远的手机。 不知多少次被抢手机的萧问远忍无可忍道:“颜司,你别太过分了,而且他年纪还比你大,说话放尊重点。” 颜司将手机丢还给萧问远,又“啧啧”两声,指着萧问远扭头朝霍斩兰调侃道:“你看,这还没见面呢,胳膊肘就往外拐。” 霍斩兰:“.......” 虽然不想承认,但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萧问远又用眼神剜了颜司一刀,而此时手机再次传来短信提示音,但他却没有第一时间看去,而是戒备地盯着颜司。 颜司为表明自己不会再抢手机直接将双手背到身后,这般之后萧问远才低头去看手机,但看完之后却什么都没说。 颜司好奇地看过去,屏幕上陈荣只回了短短一句话。 【孟青说就是我老板在招待客人。】 颜司:“......” 行吧,我收回刚刚的话。 千年餐厅门口聚了很多人,但真正进去吃饭的却很少,很快就有迎宾员领着萧问远三人进去。 在听到孟青的名字时,迎宾员朝三人微微鞠躬:“老板已经吩咐过了,请问现在是按照流程给几位进行观览讲解,还是直接进到宅内准备就餐。” “讲吧。”萧问远回道,“我们还有个人没到呢。” “好的,几位这边请。”迎宾员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讲解。 听着听着,颜司低声吐槽道:“这也太有钱了吧,偷税漏税也搞不来啊。” 还不等有人接话,颜司继续道:“难怪每月给锦鲤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一月工资连这里的一棵树都买不来啊,真是万恶的资本家,骄奢淫逸的粗大腿。” 话音一转,颜司又道:“我待会非得问问那锦鲤,他老板还缺经纪人不,我去我也行啊,实在不行直接在三楼门口堵人也行。” 萧问远怼道:“颜司,你能不能做点稍微实际点的发财梦呢?” 霍斩兰显然不明白颜司这人是怎么做到事事都能联想到钱的,在颜司回怼萧问远之前插嘴问道:“颜司,有时候我真挺佩服你的,你是怎么做到时时刻刻都惦记着钱的?” 颜司不假思索地回道:“谁叫我身边都是有钱人啊,可不就是羡慕嫉妒恨吗?” 他这话倒是真的,端木随和双胞胎是顶级富n代出生,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不小的存款,就他一个人因为早年一心一意搞黑幕赚钱,被迫从良后资产全部充公,直接从顶级富豪变成卑微打工人,这换谁谁受得了啊。 颜司似乎又想起了当年潇洒辉煌的岁月,抬头看着价值几千万的老树,一脸沧桑地感慨道:“想当年,我也是富过的人啊。” 霍斩兰听到前方迎宾员强忍住憋笑的声音,忍无可忍道:“颜司,不想挨揍的话,你少说两句吧。” 在挨打和闭嘴之间,颜司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闭嘴。 被威胁着不准说话后,他只能散漫地打着哈欠,看起来有几分兴致缺缺的意思。 但萧问远和霍斩兰谁都没去打理颜司,指不定这人就在盘算着怎么把树偷挖了然后高价拍卖出去。 前方迎宾员还在继续讲解着,因为孟青专门交代过这是老板朋友的客人,所以她还专门将三人带到不对外开放的地方游览了一圈。 这游览一圈还不要紧,但霍斩兰一进来眉头便稍微皱了下,似乎又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几分钟后,几人正式进入就餐的古宅,而上到二楼之后,霍斩兰停了下来,又朝三楼望了一会儿。 已经跟着迎宾员走了一小段路的颜司回头问道:“霍队,怎么了?” “没什么。”霍斩兰跟上几人,“一会再跟你们说。” 进到包间内,服务员给几人沏好茶,将茶倒入杯中又认真介绍一番才缓步离开包间,离开时又将门缓缓关上。 颜司小心翼翼地拿起茶杯,调侃道:“一百万的茶杯,二十万的茶,这种极具收藏价值的东西不应该老老实实放家里供着吗?居然有人真拿出来当餐具用,还不是给自己用的。” 他又小心抿了一口,道:“说实话,我不怎么喝茶,但确实不是一般茶能比的,这一人七八千的一顿饭我突然就觉得不贵了。” 萧问远没有回话安静喝着茶,霍斩兰将茶喝完后,肯定道:“许明渊在这里。” 颜司和萧问远都愣了下,而前者立马想到什么,嘟囔道:“他来干嘛,听墙角啊?” 萧问远也道:“霍队你刚刚才停下来是闻到他的味道了,对吧。” 不等霍斩兰回答,颜司又道:“霍队,他在哪?” 霍斩兰想了一下,道:“这宅子里点了味道很重的香。” 颜司嗅了嗅,“还好啊,一股挺好闻的檀木香。” 萧问远用看傻子眼神看向颜司,道:“你的鼻子和霍队的在一条水平线上吗?” 颜司怼道:“萧问远,你非要这么直接地打击我是吗?” 萧问远肯定地吐出两字,“是的。” 他又补充道:”而且,我不觉得你会因为没有狗鼻子而被打击到。” “萧问远?”霍斩兰瞪了萧问远一眼。 萧问远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并无比敷衍地道歉起来,“抱歉,嘴快了,不小心说岔了,霍队你应该不计较吧。” 很显然,霍斩兰是介意的,颜司当即站起来,卡在两人中间,又冲霍斩兰笑了笑,“霍队,你是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对不对?” 他继续岔开话题道:“话说,霍队,你刚刚还想说什么来着?” 霍斩兰确实不会真计较,吵吵闹闹是他们的一贯风格,小插曲过后,他顺着颜司的问题回道:“这宅子的隔音效果奇高,上到二层之后我很难再听到一楼的声音,而现在进这包厢里,大门关上,我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但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许明渊十有八九是在三楼。” “三楼?!”颜司瞬间打了个激灵,“差点忘了这姓许的也是个富二代。” 他掏出手机,一边打字一边愤恨不停道:“这家伙出来享受就算了,还强行包场给我撵二楼来了,不行,我非找他要......” 话没说完,颜司看到发出的信息后面赫然跟着一个鲜红色的感叹号。 颜司彻底怒了,“他居然把我拉黑了?!”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什么,“酆元那小宠物怎么这么小心眼啊,生气挂我电话就算了,还拿别人手机拉黑我?许明渊也是的,就不能把我拉回来吗,这都好几天了。” “不行,我非得上去找他俩理论理论。”颜司忍无可忍地站起来,“你们在这等我下。” 霍斩兰看着颜司气冲冲地出去了,又看了眼安静坐在桌前的萧问远,问:“萧问远,你怎么不去跟着了?” 萧问远这人在很多方面确实如侯涅生形容的那般是只做作刺猬。 他浑身带刺见谁都要扎两下,连自己人也不例外,但扎完之后又会立马收起尖刺、翻开肚皮,把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甚至还能做得很好。 三队的人都有护短的优良传统,且一个比一个护短,以萧问远来说,他和颜司很少分开行动,甚至有一多半时间都是颜司不计较,而他计较着将对方打一顿并强制对方道歉。 现在颜司上去找人理论了,按理来说哪怕对方是许明渊,萧问远也会跟上去看一眼、插几嘴。 “他向来雷声大雨点小的,而且这里的东西顶天贵,他可舍不得砸磕碰了。”萧问远将杯中茶喝完,缓缓给自己倒了杯,“再者,他需要我去会直接拽我去的,像现在这样直接走了,肯定是有什么话不想让我听到,我就是跟去了,他也会想办法把我哄回来的。” 萧问远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又道:“我又何必过去多此一举呢?” 霍斩兰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有点不对劲,问:“你跟颜司吵架了?” 他想了想,猜测道:“因为这次见面的事?” 萧问远回道:“没有,虽然我们一天到晚掐嘴架,但绝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去吵架,我要是真的不乐意了,他也不会强逼我的,现在上去的话.....” 他顿了顿,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他应该有什么事情想单独问许明渊,或者说是问酆元才对,毕竟那人的话太过玄乎,解读方法也有很多种。” 霍斩兰挑了下眉,“那小宠物又说什么了?” 萧问远回道:“他说无论什么样的缘分,都只能是一辈子的事,如果贪心想要下辈子的话,是要拿东西去换的,颜司大概率是想问这方面的事情吧。” 霍斩兰沉默片刻,道:“你是信他这些胡邹八扯的话,还是觉得这世界上真有这种玄虚的异能?” 酆元的话虽然玄虚,但仔细拆开一想无非就是将某些过于奇特且超乎想象的异能玄学化,而他这话换算过来就等于世界上存在一种异能可以通过交换的形式再续前缘。 霍斩兰觉得这种东西未免太扯了,如果真存在这种异能,那不得跟神仙一样供起来嘛。 “半信半疑。”萧问远侧目看向刻有精美浮雕的木门,道:“所以我同意见面了,而颜司现在逮着个机会去问许明渊家的小宠物去了。” 另一边,颜司确实是抱着把问题搞清楚的想法去上楼找许明渊的,可惜出乎意料的是,他刚到楼梯口就被突如其来的插曲打断了。 他看到迎宾员正领着一人缓缓走上来,那人头发微长,勉强盖到了耳根下方,碎发有些多却不显得凌乱,反而柔软得让人感到舒适。 这人的五官同样偏向柔和,眼睛比一般男性要大上一点,眼眸黑白分明,瞳仁圆润清澈,有种一眼就能看透内心的澄澈。 陈荣作为侯涅生的经纪人,即使再不管事,有些大场合还是要跟着一起去的,再加上侯涅生的知名度,他也算小半个公众人物,属于在网上一搜就能找到照片的人。 自从确定要见面后,颜司就专门搜了陈荣的照片,只能说长得挺可爱的,光看长相半点看不出是个三十多岁的人。 而现在,颜司比萧问远先一步见到了真人。 这人比他在网络上的照片看起来更年轻,还给他一种与这尘世格格不入的感觉,以男生来说不会到我见犹怜的地步,但却觉得升起挑逗的欲望。 这一瞬间,颜司在心底感慨,我这小祖宗眼光不错啊,难怪一天到晚陈哥陈哥地叫着。 在迎宾员身后的陈荣也愣了下,毕竟那次隔着窗户偷看过,他已经知道囚和囚的搭档长什么样了。 陈荣显然没想过会在这里先见到囚的搭档,他犹豫片刻,刚抬起手想打声招呼,对方则先一步笑起来,又招了招手,“嗨,小锦鲤,初次见面呀。” 第8章 缱绻8 颜司这人散漫得厉害,眼皮子很少完全抬起,于是他的笑容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加上近乎妖的长相,这笑容竟是显得不怀好意起来。 他一字一句道:“我是囚的搭档,颜司。” 话音落下,陈荣不知为何呆住了,缓了两三秒,才抬手打招呼,“你......你好,我是陈荣。” 迎宾员也没想到两人是认识的,站在原地问:“二位是认识的话,这位先生还需要我带路吗?” “不用了。”颜司摆摆手,“我带他过去就好了,那小祖宗绝对会吓一大跳的。” 迎宾员听了这话,对两人鞠了一躬便转身下楼了。 颜司又冲陈荣招招手,道:“来吧,小锦鲤,我带你过去了。” 陈荣刚刚还差好几节台阶才上到二楼,等他彻底上到二楼后,颜司发现这小锦鲤的身高差不多就一米七五这样,比自己矮了半个头。 鲜少占过身高优势的颜司,“哦”一声,第一次觉得尝到了甜头。 而陈荣不明白为何颜司的笑容突然变得更加不怀好意了,他有些紧张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颜司笑道,“就是在想那小祖宗看到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他见陈荣这模样,忍不住开起了玩笑,“肯定会非常惊讶吧,毕竟你这么可爱。” 陈荣显然没被人这么夸过,又或者没被比自己年纪小好几岁的人这般夸过,他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低下头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囚,囚,他.....” “你不是知道他真名了吗?”颜司继续笑着问,“怎么还一直囚囚囚地叫他呢?” 陈荣不好意思地回道:“暂时改不过来,还有......” 他没想过半路遇到囚的搭档,而对方又是个如此外向的人,以至于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在一瞬间完全崩塌了。 颜司等了片刻,才听到这小锦鲤紧张地问:“囚,不是,萧问远,他脾气是不是很、很不好啊?” “没有。”颜司摆摆手,回道:“他这人就是说话做事都喜欢跟我反着来,什么事都顶两嘴而已,我们俩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至于对你的话.....” 颜司又道:“他一口一个陈哥地叫着,胳膊往外拐得不能再拐了,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陈荣抿了抿嘴,“是这样的吗?” 颜司肯定道:“是的,不过他这人脑子有点问题了,说的很多话你当反话听就对了。” “啊?”陈荣一愣,没明白颜司这话是什么意思。 颜司显然不打算过多解释,又道:“你等真正见到他就懂了。” 他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又朝陈荣招了招手,“来吧,小锦鲤,我带你过去了。” 陈荣有些紧张地跟在颜司后面,或许是颜司这人着实好看,走着走着便让陈荣仅剩不多的职业心冒了出来,他道:“颜司,你有兴趣去娱乐圈......” 话还没说,陈荣就反应过来这人是囚的搭档,而囚是在特殊部门工作的,那颜司肯定也是在特殊部门的,他怎么可能进什么娱乐圈发展啊。 还不等陈荣回答,前方的颜司停下脚步,又回头笑着问道:“小锦鲤,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好看吗?” 见陈荣害羞地点点头,颜司彻底生出了捉弄的心思,他故作好奇地追问起来,“有多好看呢,和你那什么影帝老板谁好看呀?” 陈荣沉默起来,似乎是在纠结,但不过几秒他就坚定且小声地答道:“你很好看,比圈子里绝大部分人都好看,但是跟我老板比不了,老板是这天下第一好看的,没有任何人比得上。” 颜司:“.......” 他这坚定的态度让我莫名感到愧疚。 但这愧疚也就是一瞬间,颜司扭头继续朝前走去,还不忘随口捉弄道:“小锦鲤,说实话,你是不是看在你那壕无人性的老板每月给你开这么多工资、还不要你忙的份上才坚定站在他这边的啊?” 陈荣否定道:“没有,我其实一开始也是想忙起来的,但我老板实在太厉害了,完全不需要我帮忙,而且他还经常玩失踪,我看也看不住,久而久之我就看开了,什么都不管了,反正老板有事的话会主动联系我的。” 颜司想也不想地回道:“某种意义上说,你老板也挺厉害的。” 陈荣没否认这点,又补充道:“我老板不止厉害,他人也非常好,对人很温和,我从来没见他发脾气或者失态,他还会经常开导我,这次见面的事如果不是他开导我,我可能还在以为囚生气了,然后继续把他拉黑。” 颜司一愣,这陈荣居然也是别人开导的。 可他转念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毕竟他刚见面就发现陈荣这人其实挺害羞的,再加上之前霍队瞪一下就跑了,还可以确定这人还是胆小的。 且不说他是如何当上经纪人这种需要时刻见人的职业,但就他表现出的性格来看,如果没人劝导,陈荣是万般不可能主动开口的。 还有他的老板也是个奇葩,每月给陈荣开大额工资,还什么事都不用他干,结果到头来也不图人家身体,不敢出来见网友还去主动开导,怎么想都怎么不对劲。 颜司一下子搞不懂锦鲤的影帝老板到底图啥,总是真是把这人当锦鲤然后随手养着玩吧。 “又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颜司随口嘟囔一句,领着陈荣往他们的包厢走去。 快走到门口时,颜司回头,对着陈荣低声道:“小锦鲤,你先在这里等一下,马上再进去。” 陈荣不明白颜司为什么突然说话这么小声,但还是点了点头,毕竟他也是紧张的,要不是求了好多遍老板,老板怎么都不肯答应,他是绝对不可能一个人过来的。 颜司推开门,探进去半边身子,笑道:“久等了吧。” 霍斩兰道:“你问明白了?” 萧问远道:“十有八九是没去问,真要问了不可能笑着脸回来的。” “确实没去,半路上出了点意外。”颜司看向萧问远,笑得俨然一副干了坏事的模样,“你猜我遇见谁,又把谁领过来了。” “欸欸——欸!” 陈荣毫无防备地被颜司拖到房间里并拽在了二人眼前。 很显然,陈荣被吓到了,他局促不安地站在颜司身前,愣了好几秒才紧张地冲萧问远抬起手,结结巴巴道:“你,你好啊。” 萧问远看了眼陈荣,又将目光转到强行把他固定在原地的颜司,狠瞪了他一眼,道:“颜司,你故意吓他做什么?”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颜司两手抓着陈荣的肩膀,又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他这人对你啊,是胳膊肘往外拐的,这还是第一次对我这么凶呢,所以放轻松点,别紧张了。” 颜司的声音很低,但架不住霍斩兰和萧问远都是异能者,一番话清楚地传入了二人耳中。 一瞬间,萧问远就知道自己中颜司的计了,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颜司就将陈荣朝自己这边轻轻一推,道:“去他旁边坐着吧,小锦鲤,这里没人会欺负你的。” 陈荣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踉跄着被颜司朝萧问远推去,而萧问远飞速站了起来,将他稳稳接住。 再下一秒,萧问远将他揽了过来,“陈哥,你没吓着吧。” 听着这人隔着耳机叫了无数次陈哥,但在现实里还是第一次,这近在咫尺的声音熟悉而陌生,让陈荣有种莫名悸动。 “没,没有。”陈荣回道,“就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已。” “没吓着就好。“萧问远将身侧的椅子抽开,解释道:“我搭档这人爱玩,但性子不坏,他要是吓着你了,我跟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没有。”陈荣摇摇头,然后坐到椅子上端正坐好,显然还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 萧问远见状再次扭头狠瞪了颜司一眼,“没大没小,就知道乱来。” 颜司耸了耸肩,表示懒得和萧问远计较,调侃一句“谁叫你老口是心非呢”。 他又打了个呵欠,一脸无所谓地坐到霍斩兰这边的位置,然后理都不理萧问远,而是朝陈荣略带深意地看去。 陈荣被迫与颜司的视线接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他、他怎么就....... 此时,饶是萧问远再想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他无奈接受现实并拿起另一侧昂贵的茶壶给陈荣倒茶。 在水流的缓缓倾倒声中,陈荣听到萧问远又低声道:“陈哥,你不用紧张,他们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说是亲人也不为过,不会对你有任何恶意的,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颜司心道你这小祖宗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但到底是把人成功推过去了,颜司也懒得在这种时候和萧问远再掐嘴架,他自觉无视二人,朝霍斩兰伸出手,“霍队,手机借用一下。” 霍斩兰怕颜司又打什么坏主意,没直接将手机借给他,道:“理由。” 颜司回道:“还能是什么理由,酆元那家伙用许明渊手机把我拉黑了,到现在还没拉回来呢,你不是有许明渊的联系方式吗,我找他问点事情。” 霍斩兰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给。” 颜司接过手机,顺手按了下桌上造型精美的浮雕按钮,这才去找许明渊聊天。 这间包厢不算特别大,中间摆着一张檀木的圆桌,莫约能坐八个位置,而他们直接以大门为分界线让陈荣和萧问远坐一边,颜司和霍斩兰坐在一边。 颜司还没找到许明渊的微信在哪,随意抬眼看了对面的两人一眼,又朝更远处移了个位置,然后戳了戳霍斩兰。 霍斩兰移到颜司刚坐的位置上,低声道:“颜司,你是真不怕这么搞,萧问远不乐意啊?” “得了吧。”颜司同样低声回道,“这小祖宗要不乐意,他能同意见面啊,就一天到晚跟我死倔而已,你看这不是该干嘛干嘛了吗,别看他现在这副不乐意的样子,指不定心底多开心呢。” 颜司又道:“再说了,一个倔脾气死不说,一个胆子小不敢说,我不当个坏人搞这一出,他们现在能一块儿搁我俩对面坐着啊?真搞得跟个鸿门宴似的,一个两个都不说,全靠我打哈欠瞎起哄啊?” “当我是气氛组的啊,也没人给我开工资加钱的,我图啥啊,直接这样不比常规手段来得方便快捷啊?” 霍斩兰:“......” 还的确有几分道理。 事情走向正朝颜司预料中发展,陈荣被颜司突然一搞,只能乖乖坐到萧问远旁边,吓到是肯定被吓到了,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的用意后,心底的紧张还真在逐渐减少。 而萧问远被颜司的这一行为打得措手不及,坐在陈荣旁边用稍显柔和的语气说着话,和平时与颜司掐嘴的模样俨然成了两个极端,到了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夺舍的地步。 好歹也算在网上认识了好几年的人,没聊多久,陈荣勉强算是熟络起来,他道:“囚,我......” 萧问远想了一下,回道:“叫我真名就好。” 陈荣愣了愣,又过了两三秒,才道:“萧问远?” 萧问远低低地应了一声,“除了一些我工作上的事,别的你都可以知道。” 陈荣在惊讶的同时再一次感慨自家老板的料事如神,还真就按着老板所说的那样发展,【囚】一旦见面了,就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什么都瞒着了,这人一旦开了个小口,万事便都将水到渠成。 陈荣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问着,而萧问远一个接一个地答着。 没过几分钟,房间的大门被打开,几个面容姣好,仪态良好,身着中式服装的服务员推着推车走进来,在几个服务员开始给霍斩兰分别上菜时,最前方的讲解员也开始细致的讲解。 不得不说,千年这家餐厅确实配得上它高昂的价格,意境绝美的庭院,古韵奢华的宅邸,连餐具都是有快百年历史的老物件。 现在呈上的菜品同样精致,比起餐食更像是一道让人不舍破坏的艺术品,讲解员在讲解菜品的同时还会融入地理历史等文化普及。 听着听着,颜司冒出个奇怪的念头,这居然只用花几千块钱,未免也太便宜了吧。 霍斩兰倒是无心听讲解,又朝萧问远他们那边瞄了几眼后,低声同颜司说道:“颜司,这人挺腼腆的啊。” “霍队,我觉得胆子小这种形容词从你嘴里说出来才正常。”颜司也朝萧问远看了看,才道:“他吧,也是他老板开导的,不然现在别说见面了,能不能把萧问远从黑名单里放出来都是个问题。” 他说着继续给许明渊发信息。 【是我,赶紧把我拉回来。】 【别继续装傻了。】 【许明渊!!】 【赶紧回话!】 等上到第三道菜时,黑夜才回短信,【干嘛?】 颜司用霍斩兰的手机回道:【你说干嘛?我能干嘛!那小宠物用你手机把我拉黑了,你不把负责我拉回来?!】 黑夜慢悠悠回道:【不负责。】 颜司扣了个问号回去。 黑夜补充道:【他说了,你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我再什么时候把你拉回来。】 黑夜似乎怕说得还不够明白,又补刀般说道:【大事他听我的,无关紧要的小事我就随他开心了。】 颜司:“?!” 我属于无关紧要的东西?! 第9章 缱绻9 颜司彻底怒了。 一个人莫名其妙拉黑自己,另一个人还助纣为虐,说自己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啊! 他手速飞快地打着字,饭也顾不上吃了,势必要给自己讨个公道出来。 【许明渊,你倒说说我哪里得罪那小宠物了?】 【还我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再什么时候给我拉回来,我哪里错了啊,我错什么了啊?!】 【那家伙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啊,每次生气的地方都莫名其妙。】 【我就不理解了,我是骂他了,还是哪得罪他了啊?】 【真是纳了邪闷了,每次一提到那什么侯涅生他就生气,怎么,侯涅生是他家亲戚啊?】 【我告诉你,我......】 颜司打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一件大事。 许明渊和小宠物待一块儿,且许明渊现在在三楼,请客招待的人是侯涅生。 而陈荣本来以为萧问远生气了,是侯涅生开导后把人拉回来,愿意过来的。 假设侯涅生就是酆元,那陈荣那边一切看起来不合理的地方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么一想的话,好像小宠物每次生气都是因为自己在吐槽侯涅生。 最后,酆元一个常年待在天衡山上的人有什么理由必须遮面呢。 按理来说,他作为天衡府君,即使在天衡山上应该也只有极少数人能见到,他完全不需要担心长相暴露才对。 而实际上,别说露脸了,酆元哪怕摘下口罩也会化妆将自己的真正长相给盖住。 排除他太丑了不敢让人见到真容的可能性,只剩下一个可能了,酆元的长相被太多人熟知,到了一露脸就会引起轰动的程度。 事实摆在眼前,酆元就是侯涅生。 颜司想明一切后,当场吓得手一抖,好在他及时拿稳了手机,这才没有让霍队的手机摔在地上。 下一秒,他猛地想起什么,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将刚发出去一堆信息给撤了回来。 此刻,颜司看着空荡荡的对话框,不由感到一阵后怕,吓得脊背都有点发寒。 他是之前怎么好意思说萧问远这小祖宗有胆子挑衅酆元的,搞半天自己才是最勇的那个,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当酆元面骂他好几次了。 颜司的动静闹得不算大,但萧问远和霍斩兰还是注意到了,前者碍于陈荣还在自己旁边便没有直接问,而是朝朝霍斩兰看了一眼。 不用萧问远示意,霍斩兰肯定也是会问的,他低声道:“颜司,你搞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没什么。”颜司回道。 关于酆元就是侯涅生的这个事实,他还想再无用功地挣扎一下,他沉默片刻,又小声问道:“对了,霍队,酆元是那小宠物的真名吗?” 霍斩兰回道:“不是,但他说真名不便透露。” 颜司:“......” 完蛋了,还真是假名。 他这真名确实不便透露,毕竟这名字实在是太火了。 颜司又看了眼手机的聊天界面,再一次感叹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啊。 而另一边,黑夜有些疑惑得看着手机上被一条条撤回的短信,还不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颜司又重新发了一堆信息过来。 【许明渊,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我道歉,我现在就给酆元道歉!】 下面紧跟着各种各样写了道歉字样的表情包。 最后,颜司又发了条短信,【你家小宠物真是大人有大量,这辈子没见过他这么好的人了。】 黑夜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颜司现在的奇怪转变明显是知道酆元就是侯涅生了。 可是,颜司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除了他和侯涅生,颜司是不可能找到第三个人去问的。 黑夜当即扣了个问号回过去。 颜司无视黑夜的问号,选择继续道歉,【我道歉,我非常真诚地道歉。】 【如果手机表情包道歉不够的话,我现在上楼给他当面道歉怎么样?】 黑夜:“?!”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他急忙问道:【颜司,你说什么?!】 颜司秒回:【我说我知道你在千年三楼和小宠物吃饭,而且还是把三楼包场了,我就在二楼。】 黑夜追问:【我问的不是这个,颜司,你怎么知道他真实身份的,是谁告诉你的。】 颜司回道:【什么叫谁告诉我的,就不能是我自己想明白的吗?】 他有理有理道:【霍队鼻子灵,逛宅子的时候就闻到你味道了,然后推出你在三楼吃饭这件事,而且有个人明确告诉我,在三楼请客吃饭的人是侯涅生。】 【最后,我一骂侯涅生,酆元就生气了,我又不是傻瓜,他都明显成这样了,我怎么样都该能猜出来了吧。】 黑夜:“......”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明确告知人的肯定是陈荣。 黑夜又给颜司回了句:【这件事记得保密。】这才放下手机。 他戳了戳侯涅生手肘,调侃道:“大影帝,陈荣可能又把你给卖了。” 侯涅生愣了下,一时间还真没明白陈荣有什么地方能坑自己的,毕竟他就是一个纯摆设用的经纪人而已。 下一秒,只听黑夜慢悠悠道:“颜司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说有人告诉他,三楼是你包场请客,你觉得这个人是谁了。” 侯涅生:“......” 千叮嘱万嘱咐,这条鱼怎么就不能长点心眼子呢。 侯涅生深知陈荣靠不住这点,在劝说他和萧问远面基这件事的时候,他就预料到颜司几人迟早会通过陈荣知道自己的这层身份。 虽说他压根就没指望这件事能藏太久,但至少也要藏个一天两天吧,这个暴露速度也太快了。 今晚刚见面,两小时事都没过,陈荣直接就把他马甲给揭了。 某种意义上说,陈荣也是蛮厉害的。 对于这点,侯涅生虽说早有预料,但这暴露速度实在太快了,他想说不在意是绝对不可能的,可碍于许晔舟还在这里,他只能继续维持着脸上温和的笑容。 要不是黑夜足够了解侯涅生,怕是还真以为他毫不在意呢。 黑夜心道:不得不说,这人的演技用影帝来定义还是有些浅了。 他眸中闪过些许血色,火上浇油般说道:“对了,颜司还说他已经知道错了,问我能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吗?” “随你。”侯涅生笑着回道,“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正巧此时,服务员进来送上专门准备的甜点,并放在了许晔舟面前。 因三层招待的都是身份极其尊贵的客人,所以三层的服务员也受过专门培训,无论见到什么都不会感到震惊,更不会往外透露半点包厢内的事情。 他站在许晔舟旁边,为其简短地介绍一番,说了句“请您慢用。”又朝侯涅生鞠了一躬这才转身离开包间。 甜点上来了,一顿饭也快要结束了,许晔舟这才勉强接受侯涅生是自家弟弟男朋友的这个现实。 许家对孩子的管束不算很严,但无奈许明渊的情况注定他不可能进入家族企业工作,一切的担子也便压在了许晔舟身上。 而许晔舟年少时酷爱追星,要不是管得严绝对天天跑去一线追星。 谁想现在成熟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嚷着追星,却有机会和偶像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如果对方不是以弟弟男朋友的身份,许晔舟觉得自己肯定会激动到起飞。 可惜多了中间这层身份后,她只能拿出平生最好的演技,装出最文静淑女的样子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她一边小口吃着蛋糕,一边听到弟弟和侯涅生说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略显好奇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侯涅生微笑着回道:“没有,一点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知道两人真实性格的黑夜:“.......” 说实话,这俩人都挺能装的啊。 或许是为了岔开话题,侯涅生适时拿出一个精巧的木盒,放到桌上又推到许晔舟面前,“差点忘了,这是见面礼,希望你能喜欢。” 事实上,就冲侯涅生是她偶像的这个身份,不管他送什么东西许晔舟肯定都会激动地蹦起来,但现在多了一层特殊身份的加持后,她只能矜持地接过木盒,打开来好奇又认真地打量起里面的东西。 黑夜其实没想到侯涅生会给许晔舟准备礼物,在许晔舟打开后,也好奇地扭头看了过去。 木盒里面躺着一个很漂亮的编织手链,一根根极细的红绳精妙地纠缠在一起,构成令人惊艳的雀鸟造型,每只鸟皆是展翅飞翔的模样,口中又衔着一个小巧的珠子,如此循环往复。 七只雀鸟,七颗珠子,每颗珠子都晶莹圆润,但华丽的光芒流转其中,不会显得过分明艳,更不会过多地吸引他人注意。 饶是许晔舟见过不少好东西也被这手链惊艳到了,不说上面的七颗珠子价值如何,光是这种奇特的编织工艺就足以证明盒中的手链绝非凡品,大概率是出自某位大师之手,属于有价无市的稀缺物件。 “真的好漂亮啊。”许晔舟由衷地感慨道,“但是.....” 她看向侯涅生,问:“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不贵,这是我让一个认识很久的朋友帮忙编的。”侯涅生回道,“硬要说话的话,这手链没有定价,你认为它值多少,它就值多少。” 只不过......”侯涅生顿了顿,又道:“俗世之物终归常人可得,所以我真正要送的礼物其实是上面的七颗珠子,人生在世,祸福相依,而这七颗珠子可替你挡七次灾祸,足够你此生幸福安康。” 话音落下,许晔舟只觉手中的木盒重得可怕,险些没拿稳将这无价之物直接摔到地上去。 “太.....太贵重了吧。”许晔舟有些语无伦次,“这......这是我能收的吗,我不能.....收的,这实在是......” 黑夜扭头看向侯涅生,眼神示意他赶紧想办法解决。 “可以收的。”侯涅生回道,“只不过雀鸟衔珠,暂无言语,这是祝福,同样也是束缚。戴上它之后,除非有天世人皆知,否则你无法以任何方式告诉任何人我与你弟弟的关系。” 他的视线略过黑夜,看向许晔舟平静而温和地说:“对你使用这样的强制手段我感到很抱歉,但请允许我这么做,我不希望明渊因为我和他的关系而受到伤害,所以我要杜绝一切的可能性,即使是他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他顿了顿,又道:“但我也说了,你是他最亲近的人,所以戴或不戴,决定权全然在你,又或者我现在还可以解除刻在上面的束缚。” 许晔舟低头看了看盒里的手链,又看了看自家弟弟,最后看向面容绝美,笑颜柔和的侯涅生。 说实话,单是侯涅生这人间绝色的容颜就足以令无数人心动了,但偏偏容貌只是这人最普通的优点了,实力、阅历、财力......他这人实在是太过完美了,完美到世间独一,本不该沾染任何凡尘情欲的地步。 但这样一个人就是看上她弟弟了,而且似乎还认准了他弟弟。 “你究竟哪点值得人家看上啊?”许晔舟故作无奈地嘟囔一句,却毫不犹豫地将盒中的手链拿出来并戴在了右手上。 她稍稍抬起手,来回转了几下手腕,感慨道:“这么一看感觉更漂亮了。” 她又看向侯涅生,笑容甜美而真挚,道:“谢谢你的礼物,我非常喜欢。” 侯涅生微笑着回道:“不,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许晔舟没去想侯涅生话里的深意,又道:“对了,我能再拜托你一件小事吗?” 侯涅生没有直接答应,问说:“什么事?” “你可以帮我算下姻缘吗?”许晔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爸最近一直在给我张罗着相亲,一天好几场,都快给我烦死了。” 黑夜:“......” 姐姐,你怎么还惦记着这茬啊。 他扭头看向侯涅生,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说,绝不准乱忽悠。 不等侯涅生回答,许晔舟又问:“对了,需要我的生辰八字之类的吗,我......” “不用,需不需要我都能算。”侯涅生看向许晔舟,道:“只不过,姻缘姻缘,讲的就是个缘字,即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在其真正到来前仍旧为不可言说之事,爱上一个人靠的是你自己的本心,而非我的一段话。” 言下之意便是我能知道但我不能说。 许晔舟有些遗憾,却还是不死心地追问:“时间地点,这些也不能说吗?” 侯涅生稍稍点头,“任何具有指向性的话,都不能在此刻说出来的。” 许晔舟心道还真跟外面那些算命的说的不一样,外面那些算命的巴不得说越细越好。 她想了想,最后一次问:“那可以告诉我,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侯涅生盯着许晔舟看了几秒,才道:“那是一个你意料之外的良人,而且你们很久以前就已经见过了。” 许晔舟:“?!” 她震惊了好久都没缓过来,而缓过来后又飞速在脑海里回忆究竟有哪个很久以前见过的人能称得上是自己的良人。 她又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个合适人选,只能看向侯涅生,试探道:“能不能再给点提示啊?” “不能。”侯涅生肯定道,“我说了那良人在你意料之外,当然不可能随意想到的。” 他说完又侧目看向黑夜,轻笑着问:“我说的有问题吗?” 黑夜将偷摸掐在侯涅生腿上的手撤回来,腹诽道管他有没有问题,你不都忽悠完了吗? 他又瞪了侯涅生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没有,你算的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许晔舟没察觉二人间的小动作,还在想着那意料之外的良人到底是谁,但她到底不比许明渊,许老爷子年纪大了,下面的孩子各个都在想办法争家产,而她即使是女孩也是要去争那一份子的。 这几天能再来盛元,还是她将工作压缩到一起,加班加点忙完了才过来的,而确定见面时间后,她当即就定了第二天上午回兴海的飞机。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许晔舟看了眼时间,估摸差不多该走了,便道:“我明天上午的飞机,今晚差不多就到这里吧。” 她看向侯涅生,笑着说:“虽然今晚的一切都有些超出预料,但还是谢谢你招待,而且关于你和我弟弟的事情,我同样支持和祝福你们,当然也肯定会保密的。” 侯涅生稍稍点头,道:“谢谢你的肯定,不过碍于身份原因,我就不去送你们了,回去路上记得慢点。” 许晔舟拎着小包站起来,刚想问黑夜有什么安排,对方则先一步开口道:“姐,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跟他还要说点事情。” “好,不用着急,你们慢慢说。”许晔舟朝黑夜挥了挥手,转身离开房间。 关上房门的霎那,黑夜扭头看向侯涅生,眸中飞速染上鲜红的颜色。 他似乎是生气了,以至于说话的语气都显得冰冷,“侯涅生,那手链上的限制你最好解释清楚。” 第10章 缱绻10 这件事,黑夜确实有理由生气,他敢让许晔舟知道侯涅生与自己的关系,还有侯涅生的多重身份,就已经表明了他对许晔舟的绝对信任。 而侯涅生刻在手链上限制无论说得多好听,都明摆着了他不信任许晔舟这点。 侯涅生直视黑夜越发鲜红的眼眸,笑着回道:“明渊,无论处于何种原因,你都绝对信任你的姐姐,敢让她知道关于我的很多事情,所以我愿意因你而信任她,并甘愿承受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但是.....” 话音一转,他又道:“我也仅是愿意信任她而已,她周围的任何人我都无法相信,更何况,说者无心而听者有意,影帝的身份了无所谓,可我背后还有天衡山和更多不能宣告于人的东西。” 他看向黑夜,真挚地说:“你姐姐的绝对缄默不言,保护的不仅仅是你,还有她本身。” 黑夜愣了下,他压根没想到这一层面,可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许晔舟肯定知道要保密他和侯涅生之间的事,但只要是人就肯定有松懈的时候,或许许晔舟的一句无心之言,就能被有心人联想到这一切,从而被人抓住把柄。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以侯涅生的性格,只怕...... 黑夜沉默片刻,眸底的血色在逐渐退去,又问:“如果我姐姐不戴,又或者要你抹去限制,你该怎么办?” 侯涅生回道:“我说了决定权在她,你敢让她知道这些事情,那我也愿意承担并处理之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或许是许晔舟离开的缘故,侯涅生不再摆出那副过于温和的姿态,笑容里多了几分随意,但同样展露了些许锋芒,“那手链是我能想到的最柔和的处理方式了,所以我不也说了吗,是我要谢谢你姐姐,谢谢她的主动配合。” 黑夜怼道:“大影帝,你就非要话里有话,是吗?” 侯涅生还未回答,他就继续问道:“另外,我姐姐那姻缘的事,你是忽悠她的还是......” 不怪黑夜这么想,侯涅生这话实在太像忽悠人的了,只要许晔舟当场没能想到是谁,等以后真遇上了又在一起了,那不管怎么算,侯涅生今日这话都不会是假的。 侯涅生不假思索地回道:“你都让我好好说不准忽悠了,我怎么可能再说假话,只不过这些东西确实是天机不可泄露而已。” 黑夜冷哼一声,“你不去当神棍真是浪费你的口才了。” 侯涅生笑眯眯回道:“你的夸奖我接受了。” 黑夜:“.......” 不要脸的老东西,谁在夸你啊。 虽说黑夜在知道侯涅生给许晔舟的手链上弄上限制的一瞬间确是感到愤怒,但不得不说,这件事他考虑得确实没错。 人总有会失言的时候,更何况这个秘密对许晔舟来说确是过大了,就完全无法告知他人这点来看,比起保护黑夜,还真是更像在保护许晔舟本身。 关于这件事,黑夜彻底想明白后,发现他还真是误会侯涅生了,可黑夜觉得以侯涅生一贯的行事作风,他想不误会都难。 “你.....” 侯涅生显然知道黑夜想说什么,他刚开口还不等吐出一个字,便先一步道:“手机借我用下。” 被岔开话题的黑夜将手机递给侯涅生,“你要做什么?” 侯涅生回道:“把那小狐狸从黑名单里放出来,顺便让他上来一趟,交代他点事情。” 他在通讯录里找到颜司,并将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顺便发了条短信过去:【是我,二十分钟左右,抽空上来一趟,或者我下去找你。】 颜司显然很害怕侯涅生会亲自下来,甚至还有点忐忑和他单独见面,当即秒回道:【我能拖着霍队一起上来不?】 他甚至怕侯涅生拒绝,还找了个很合适的理由,【你懂的,给萧问远和你这经纪人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我上来了把霍队单独杵在那里多煞风景啊。】 侯涅生懒得和颜司计较这点小事,【可以,但他要把三楼的东西打碎了,你要负责赔钱。】 颜司回了三个点并不再回话。 黑夜站在侯涅生旁边看着这一幕,问:“你要交代他什么事?” 侯涅生将手机还给黑夜,“关于陈荣的,另外......” 他看向黑夜,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着对方,眸中水波情动,泛起层层涟漪,却又显得不怀好意。 他笑着问:“关于你刚刚误会我的事,我能讨个吻吗?” 黑夜在侯涅生先一步岔开话题的时候就猜到他可能要这么说,现在真听到对方提这个要求,却故作无奈地笑起来,“明知故问,大影帝,有时候真怀疑你是故意的。” 他手插入侯涅生的发丝间,让后者仰起头的同时自己也弯下腰去。 当唇瓣相接之后,侯涅生讨到了一个绵长而温和的吻。 可如果完全温和,这就不符合黑夜的性格了。 于是,唇瓣分离后,侯涅生的嘴角依旧被撕开了一道血口。 而事情到这一步还未完全结束,黑夜一手继续插在侯涅生的发丝间,另一手则将他的衣领勾到一侧,将带有浅浅牙印的肩膀完全露出来。 黑夜将牙齿抵在牙印上,完全重合的霎那便用力咬了下去。 片刻之后,黑夜垂眼看着侯涅生肩头上崭新的血色牙印,不知是兴奋还是什么原因,他眸中泛起浅浅的血色,又伸出染血的舌尖在牙印上舔了舔。 最后,他抬起看向侯涅生的表情有几分餍足,他问:“大影帝,你现在满意了?” 侯涅生伸手抹了下唇角的血口,“很满意。” “满意就好。“黑夜道,“只不过不过我有一点不满意。” 侯涅生看向黑夜,“什么?” “你这明面上的老板误会了点东西,记得给你解释清楚。”黑夜插在侯涅生发丝间的手逐渐抽离,又缠了几缕长发在指尖转着,而后在这几缕长发缓缓滑落的时候,他笑着道:“大影帝,我们明晚见。” 趁着侯涅生思考的短暂间隙,黑夜不给他任何挽留的机会,转身快步离开。 不过两秒钟的时间,房间就只剩侯涅生一人了,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道:“跑得还真快啊。” 又过了十几分钟,二楼的颜司找了个理由拖着霍斩兰一起离开包厢。 关上门的时候,他还冲萧问远暗暗使了个眼色,让萧问远好好加油啊。 萧问远毫不客气地回瞪颜司一眼,等二人走后,陈荣不明所以地看过来,问:“萧问远,他们要去做什么?” 萧问远随口猜测道:“估计是找某人理论某些东西吧?” 他见陈荣还想追问,又补充道:“这属于工作上的事,我们有个同事正好也在这里。” 陈荣“哦”一声,改口道:“那我们现在......” 到底是第一次见面,又乍一下只剩他们两个人了,陈荣再次紧张起来,以至于话说一半就突然没声了。 萧问远见状心底暗骂颜司又瞎出鬼主意,面上则道:“先等他们回来吧,然后你想去哪都行,我这几天都休假。” 当然,他没说这个假期是他偷懒偷来的。 另一边,霍斩兰见颜司朝三楼走去,问:“颜司,你拉我上楼干什么?” 颜司回道:“给小,不对,给几次留我小命的大佬赔罪。” 霍斩兰直觉颜司说的人是酆元,但却没想明白为何他对那小宠物的态度会突然变化这么大。 过了一会儿,他们彻底上到三楼,三楼的布局和二楼差不多,但物件更加奢华,雕花更加精美,光是入目所见之物就上了整整一个档子,而除了最前方的大门,其他房门皆是关上的。 颜司想也不想地径直朝前走去,走了十几步,他便能清楚看到那是个露天的阳台,而阳台上还坐个人。 那人翘腿坐在太师椅上,一手低着侧耳,手肘撑在旁边的木桌上,标志性的长发随意披散着,看起来显得悠闲惬意,显然只可能是酆元那家伙了。 而他察觉到颜司和霍斩兰的靠近,当即扭头转了过来。 还在走来的颜司就这么猝不及防看到了对方完整的面容,确实如陈荣所说是这天下最绝色的人,到了他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的程度。 这人束发时哪怕带了口罩,即使光看眉眼也会觉得凌厉逼人,似乎时刻都在展露自己的锋芒,但这般长发披散时会稍显柔和,同样的一双眉眼,再看上去竟有一种洗尽铅华,锋芒内敛的沉稳之感,连笑容都显得温润。 但这一切只是表象,他的笑容暗藏锋芒,让人下意识觉得危险而不敢靠近他分毫。 颜司总觉得这人是来兴师问罪的,当即停在了他稍远的地方,可还不等他打个招呼,霍斩兰的身影从他视野里急速闪过,竟是用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冲了上去。 下一秒,侯涅生坐在椅子上,抬手挡住了霍斩兰试图朝自己面门打来的拳头,笑道:“别生气嘛,小狼崽子。” 这让人欠扁的语气一出来,霍斩兰就是想说他不是酆元都难了。 他眉头皱着,黄褐色的眼眸凶性毕露,恨不得当场就将这人撕成碎末,愤怒的话语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他妈是耍人耍上瘾了是吧!骗人很好玩是吗?!”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侯涅生继续笑得回道,“毕竟你总不能让我顶着这样一张脸,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大街上吧,那样的话,还执行什么任务啊。” “少他妈扯淡!”霍斩兰怒意没减分毫,“这和你在界桥村的时候耍我们有半毛钱关系?!” 站在不远处且抬着手的颜司:“??” 谁能告诉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等侯涅生回答,霍斩兰又想明什么,笃定道:“许明渊的证词是假的,界桥村的次空间根本不是自然坍塌,那血祭异能者也不是百米掉落摔死的。” 他瞪着侯涅生,恶狠狠地质问道:“你根本就不是被人骗进极乐之地的,而是主动进去的吧,次空间是你毁的,钱壮是你杀的,之后的重伤也是你为了撇清关系而故意装的!” 侯涅生笑着补充道:“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钱程几人还是我想办法凑局凑一块儿,方便你们一网打尽的呢。” 他看着霍斩兰,笑着调侃道:“你不应该再夸我几句吗?毕竟给你们省了这么多的麻烦事。” 不提这件事还好,提了之后因这些人忙了几天几夜的霍斩兰更气了,怒道:“你他妈还好意思提?!” 看过界桥村的卷宗的颜司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心道感情从那时候这许明渊就和小宠物就搞上了啊。 而界桥村的事情上许明渊肯定说了谎,真正出手解决问题的人是酆元,不,侯涅生才对,但卷宗上却说他是许明渊在极乐之地偶然撞见的无辜人士,还热心提供了情报援助。 这他妈屁的偶然撞见和情报援助啊,指不定就是侯涅生刻意搞出来的。 换句话说,侯涅生跟许明渊在极乐之地碰头,然后前者把极乐之地毁了,又联合后者把当时管理局的所有人都给骗了。 这别说霍斩兰了,换颜司是当事人,他也绝对会生气。 侯涅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问道:“我为什么不好意思提?再者......” 他道:“小狼崽子,你是打算继续和我僵持着,计较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不可改变的事情,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霍斩兰挥向侯涅生的手臂依旧没有卸去半分力道,侯涅生又问:“那我换个说法,你若处在我的位置上,你会大摇大摆地告诉别人你的身份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堂堂天衡府君不仅没在天衡山待着,大摇大摆地成了知名度超高的公众人物的不说,甚至还和管理局的内部人员关系过分亲密,这换谁都不可能说的。 霍斩兰即使仍在气头上也不得不承认这点,换他在侯涅生的位置上,他也肯定会想方设法地瞒下来,而且他现在便是想打这小宠物几拳出气也压根不现实。 种种原因之下,霍斩兰终是卸下了手臂的力道,他站在侯涅生面前,瞪着他,依旧是没好气道:“小宠物,你叫我们上来最好是正事要办。” 侯涅生不答反问:“我以为你会先问我下山当演员,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论呢?比如有一天事情败露了,拿那些成了我影迷的人去威胁管理局。” “你会那么做吗?”霍斩兰道,“不管你脑子里犯什么病要下山抛头露脸地当演员,但以你的行事作风,你压根就不屑于那么做。” 侯涅生肯定道:“确实是这样,只有无能的垃圾才会卑劣到使用人质这种手段。” “所以.....”颜司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现在能说说正事了吗?” 侯涅生和霍斩兰同时扭头望去,只见颜司懒洋洋地靠在门边,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他似乎确定这火苗烧不到自己身上,又道:“事先说好啊,太累的事我可......” 侯涅生插嘴道:“颜司,你几次当我面骂我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颜司脸上的散漫瞬间僵住,僵了几秒后,他略显尴尬地解释道:“当时我不是不知道嘛,再说了,谁能想到你这人能这么好心,每月花大钱、养个什么事都不用干的经纪人摆设,你说是不是啊? 侯涅生反问:“我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人吗?” 颜司:“......” 丧心病狂可能更适合你。 霍斩兰插嘴道:“你要说就快说,我没时间听你卖关子。” 第11章 缱绻11 很显然,霍斩兰还在气头上,压根就不想听侯涅生废话,而恰巧后者此时的心情非常不错也便懒得计较了。 他打了个响指,露台上似乎出现了看不见的东西,将外界的一切都与这里隔绝,风声、水声、人声.....一切都消失了,一瞬间此地安静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侯涅生直言道:“陈荣是异能者。” 话音落下,霍斩兰和颜司都愣住了,他们很难相信楼下那个胆小单纯、还极其好忽悠的人会是异能者。 颜司再次嘴快,“你确定你没搞错,他怎么看都不像异......” 侯涅生视线转过来,颜司当即改口:“你说,你说,你继续,我保证不插嘴。” 侯涅生道:“他是天生的隐性异能者,动物型锦鲤异能者,异能是幸运和招财,虽然现在还没完全觉醒,但异能效果已经基本展露出来了。” 颜司:“......” 叫了人家半天锦鲤,搞半天人家还真是锦鲤。 侯涅生又道:“再说具体点的话,幸运是针对自身的,即使没觉醒也能让他无病无灾安然顺畅地度过一声,而很多小事方面,他差不多到了心想事成的地步,至于招财......” 他看向颜司笑起来,笑容落在颜司眼中莫名显得不怀好意,只听这人缓缓说道:“你跟他待在一个屋子里,随便在手机上买几支股票都能大赚一笔,把你骂我的话改一下,这钱来得可比大风刮来得快多了,也多多了。” 不等颜司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侯涅生继续道:“具体有多少呢,我一月给他发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工资,但他每月靠异能给我的返利最起码翻了五十倍以上。” 颜司咂了咂嘴,突然为当年搞黑幕赚钱的自己感到不值,直接去绑架陈荣就好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想不明白侯涅生告诉自己这些事的目的,试探性问道:“你告诉我这件事的目的是......” “告诉你最轻松且合法的赚钱路子,然后以此来贿赂你。”侯涅生笑着答道,“要你办的事也很简单,把陈荣他俩的事促成了就行了。” 颜司用一种不可置信的口气道:“你让我给你当红娘啊?” 侯涅生沉默片刻,回道:“你可以这么理解,干还是不干吧。” 颜司想了下,道:“我能问下理由吗?” 侯涅生回道:“我说了下辈子的缘分是需要某些东西去换的。” 颜司挑了挑眉,显然是不信的模样,道:“这个跟红娘一样的异能,你是认真的?” 侯涅生肯定道:“认真的,不然我几次帮萧问远开导陈荣做什么,我很闲吗?” 颜司想说确实挺闲的,但还是憋住没说,他又纠结片刻,而后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成吧,于情于理这事我都得干,再者你都拿钱贿赂了,我要是跟钱过不去就不是我了。” 刚说完,颜司又讨价还价道:“不过他们要是出去消费的话,这个资金......” 侯涅生的气场一瞬冷了下来,但下一秒,他又妥协道:“一律找我报销,行了吧。” 颜司当即笑了起来,“成交,我肯定完成任务,可惜锦鲤不是女生,不然我保证让他俩下月订婚,年底结婚,三年抱俩,五年.....” “闭嘴。”侯涅生冷声道,“然后让我既出彩礼又出嫁妆,最后全部便宜你了是吧。” 颜司讪讪一笑,不再说话的同时又往后退了几步。 不等侯涅生再说什么,霍斩兰朝颜司望去,颜司默契地秒懂,他点了点头立马找个敷衍的借口下楼跑路。 等颜司下楼后,侯涅生才朝霍斩兰望去,“小狼崽子,有事情想单独问我?” 霍斩兰直言道:“即使同为异能者,但所属机关,身份地位,你跟许明渊都完全属于两个世界的人,按理来说本不该有任何交集,但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我不信其中没有你的手笔,而你会这么做也是因为你口中的那个异能吗?” 侯涅生反问:“你为什么会好奇这点?” “单纯想不明白这异能存在的意义罢了。”霍斩兰如实回道,“尘归尘,土归土,上辈子的事为何一定要强求到这辈子,我是我,而非曾经的我,不同的经历,哪怕是同一个人也会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为何要因莫名奇怪异能,而强行改变今生的自我。” 这似乎是霍斩兰第一次正儿八经地侯涅生聊天,没有任何想掐嘴架的意图。 侯涅生想了想,也认真回道:“小狼崽子,你有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悸动或者仇恨,这是一种你找不到来源的感情,却本能地那般认为,仿佛本该如此。” 霍斩兰回道:“有,所以呢?” “肉体终将腐朽,唯有灵魂永存。”侯涅生淡淡回道,“所谓前世今生,说到底不过是肉体的更换罢了,肉体是灵魂的现实载具,真正铭记一切的也是灵魂,那些没来由的感情正是灵魂铭记的深刻过往。” 霍斩兰道了句“又扯这些玄乎的”便不再说话了。 他沉默良久,再次追问:“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也是因为这异能才去......” “不是。”侯涅生打断霍斩兰的话,再一次否定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给你这样的错觉,但我这人做事向来只凭本心,我若不愿,这天地万物加起来都不可左右我分毫,何况这区区一个连人都算不上的异能呢。” 他的言语过分嚣张,将律法、道义、苍生......所有的一切都踩在了脚下,可霍斩兰不得不承认,这人就是有这般资本。 霍斩兰不是没见过实力强横的异能者,但侯涅生这般各方面都能完全碾压的却是第一个,甚至是孤狼全开且只论武力,自己都无法在他手上占到丝毫便宜。 这人天赋纵使再异禀,也不可能会完美到这种地步,除非...... 霍斩兰再次试探道:“小宠物,你知道异能者的寿命极限是多长吗?” 侯涅生笑道:“小狼崽子,你想问的应该是我今年多大了吧?” “确实想问这个。”霍斩兰没有否认这点,“虽说异能者衰老得很慢,但我不信一个人四五十岁就能做到你现在这般地步,事实上,哪怕一个绝世奇才花费百年也不足达到你今日的成就。” 他玩笑般说道:“天衡府君,你肯定年岁不小了吧,但像你这么自恋的家伙,我就是问你,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你的真实年纪吧。” 侯涅生岔开话题道:“你这是消气了?和我好好聊天不说,都有闲心和我开玩笑了啊。” 霍斩兰回道:“没有,我一直看你挺不爽的,但不可否认你的真容让我感到熟悉,可我确信我们从来没见过,你......” 以霍斩兰直言的暴躁个性,这次犹豫了很久才道:“之前颜司问你是不是认识的时候,你回答认识也不认识,是因为认识你的是曾经的我们,对吧。” 侯涅生没有回答,而霍斩兰又道:“你也是因此而信任我们,毫不遮掩自己行为的同时又敢把自己这么多的秘密暴露给我们。” 侯涅生似乎知道忽悠不过去了,反问:“你以为我为什么叫你小狼崽子?” 霍斩兰愣了下,他没想到侯涅生居然默认了自己的猜想,再想到这人十分不想与自己打架这点,挑了挑眉,用一种很不爽口气问道:“我现在很弱吗?” 侯涅生笑着肯定道:“跟以前有很大的一段差距。” 霍斩兰当即骂道:“小宠物,你他妈的!” 侯涅生看向霍斩兰,眼眸变作纯金色,威胁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霍斩兰是不骂了,但又毫不客气地瞪了几眼,继续追问道:“别想扯开话题,你到底多大了?” 侯涅生给了模棱两可的答案,他道:“反正比你想象得要大很多。” “又他妈忽悠人。”霍斩兰忍无可忍地怼道,“你知道我估计你多少岁呢,就给我来句肯定比我想象得大,啊?” 侯涅生笑着问:“那你估计多少?” 霍斩兰比个数字,“两三百吧。” 侯涅生回道:“那确实小太多了。” 霍斩兰的手一僵,显然不信侯涅生这话,“小宠物,你他妈逗我玩呢?!” 他继续追问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别搁这里忽悠人!” 侯涅生故作神秘道:“有时候男人的年纪也是秘密。” 霍斩兰:“......” 马勒戈壁,这个天是彻底聊不下去了。 霍斩兰心知这小宠物是不可能说的,又骂骂咧咧扯了几句,终是不再继续追问这件事。 和平的聊天方式确实不适合二人,他们又掐嘴架般又聊了一阵,霍斩兰率先开口,“小宠物,你自己搁在待着吧,我他妈不奉陪了。” 他说完立刻转身离开,侯涅生不光没说再见,连眼神都懒得给霍斩兰一个。 等霍斩兰也下楼后,侯涅生仰头靠在太师椅山上,又打了个响指,被隔绝的外界声音再次响起。 他闭目静静听了一会儿细微的风声,似是睡着了一般良久才睁开眼,又掏出手机给孟青发了个短信,【来三楼一趟,现在。】 几分钟后,孟青来到三楼,恭敬地站在侯涅生身后,言语间露着几分忐忑:“老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这顶头老板向来是不管事的,按理来说招待结束就没他什么事了,现在又专门把他叫上来,十有八九是招待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 孟青左思右想却都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听侯涅生淡淡回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某人吃醋了,专门让我来澄清一下,那女生不是,男生才是。” 孟青疑惑地“啊”一声,片刻之后,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可怕的事情,拍马屁拍错了,还是当面拍错的,可不得来告状吗,再者老板是...... 不等孟青从震惊中缓过来,侯涅生继续道:“孟青,很多事我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到我面前,我可以当做无事发生,但刚刚的这件事不行,你若是朝外多吐出一个字的话......” 侯涅生的语气风轻云淡到让孟青感到无比恐惧。 他道:“千年的主人只有一个,但明面上的老板却可以有很多个,知道吗?” 一句话,孟青吓得差点跪下了,他当即表明衷心,“老板,您放心,我这人嘴严得很呢,绝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的,您放一百个心吧。” “那就好。”侯涅生随手拿起旁边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又将茶杯拿在手中朝孟青递去,他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色,语气温和道:“我也没说不信你,今晚也算是辛苦你了,喝杯茶再走,不过分吧。” “怎么会呢,老板亲自给我倒茶,我激动还来不及呢,哪还有拒绝的道理。”孟青接过茶杯,当着侯涅生的面,毫不犹豫地喝了起来。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是法治社会,虽然想不明白原因,但他可不信老板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在茶杯里下毒毒死他。 似乎是为了表明衷心,孟青也不管这茶烫不烫,飞速喝了个一干二净,朝侯涅生展示了一下只剩些许茶渣的杯底,“老板,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 “去吧。”侯涅生淡淡回道。 孟青如得赦令一般飞速离开,连茶杯都没来得及放下就离开了。 侯涅生用余光瞄了眼孟青离开的背影,他什么都没有说,但露出的微笑在无边的夜幕下显得过分危险。 而孟青飞速跑下楼后,却没有如他所说去忙什么事情,而是开车离开了千年,趁着灯绿灯的时间,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喂,你帮我联系个专门检测和分析的地方。” 电话那头不知道又说什么,孟青应了几声,又道:“对对对,没错,现在就要,地址给我,我马上就过去了。” 孟青确实不信老板会这样公然给他下毒,但十多年前,上一任的千年老板就是正值壮年却离奇死亡的,还有老板刚说的那些话,他可不信这其中没有对方的手笔。 以防万一,他还是连人带杯子都检查一下为好。 另一边,还坐在太师椅上的侯涅生显然是看破了孟青的小心思,自言自语道:“孟青,这要能给你查出来,我也算白活这么多年了,我说了你只需保守好今日之事,很多事我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千年老板的位置还是你的,不然的话......” 侯涅生扭头看向某处,似乎是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到了开车疾驰的孟青,轻飘飘道:“这飞来横祸可是会当场要了你的小命的。” 楼下,颜司几人也已经结束饭局离开了,霍斩兰可不像颜司和萧问远这般有偷懒偷来的假期,出了千年就和两人道别准备打车离开了。 霍斩兰离开后,颜司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说吧,小锦鲤,你想去哪玩啊,夜可还长着呢,千万别说回去睡大觉。” 陈荣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萧问远,萧问远侧目望过去,“陈哥,你决定就好,我说了我还有好几天假期,你想去哪都行。” 然而还不等陈荣想出目的地,颜司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掏出一看是岑琛打开的。 他以为这人又是来催自己回去工作,接通之后刚打算敷衍了事,那边就先一步道:“颜司,我现在没工夫和你扯嘴皮子,总局这边出乱子了,端木随已经去找高层掀桌子。” 颜司疑惑地“啊”一声,岑琛又道:“啊什么啊,你跟萧问远现在就订机票来刊省分局跟我和臭花猫会合,我俩现在正.......呕——!” 电话那头,岑琛突然干呕几声,再开口的声音有几分憔悴,“臭花猫,你开.....慢点,我真.....真要吐了......” “一个半小时后的飞机,我慢不了,电话给我,你开窗透风去。”岑憬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而后彻底代替了岑琛。 他道:“颜司,我跟死秃鹫正在去机场路上,两小时后的飞机,平燕飞宁峰,你们要在盛元那边的话,现在坐飞机过去,我们应该能差不多一个点到。” “停停停——!”颜司的好奇心实在压不住了,问:“岑队,刚岑少说总局出事了,但现在让我们飞刊省分局是怎么个事啊?” 八点多钟,平燕公路上的车辆不算少,岑憬单手握着方向盘又打了个急转弯后,道:“二十分钟左右,我到机场了再跟你们细说。” 直至挂断电话的那刻,颜司都还能听到岑琛的干呕声,感觉得出来事情确实挺急的,以至于岑少晕车要吐了都顾不上了。 电话彻底挂断后,他又朝萧问远望去,耸了耸肩,略显无奈道:“这下可没得跑了,怎么办?” 萧问远没有回话,陈荣小心地问:“是你们工作上的事吗?” 萧问远点头应了一声,“陈哥,我们......” “那你们快去吧。”陈荣朝萧问远摆摆手,主动开口告别,“任务小心啊。” 萧问远愣了下,才道:“陈哥你.....” 陈荣以为萧问远是担心自己,又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老板老早之前就忙完回来了,前几天也联系我了,我过几天就回兴海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等任务结束后,来兴海找我玩也可以。” 不说起侯涅生还好,一说起这人,颜司当即拉着还想再说什么的萧问远跑路,“走了,小祖宗了,别墨迹了,也犯不着担心这锦鲤了,他老板牛逼着呢。” 他拖着萧问远走了几步,又扭头冲陈荣挥挥手,“小锦鲤,走了啊,之后有机会再见。” 陈荣朝两人挥挥手,等他们彻底走远后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还是老板机智,帮我提前想好了台词,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告别。” “对了,老板。”陈荣似乎想起什么,又掏出手机给侯涅生发了个短信:【老板,你还在千年不?】 还在千年未走的侯涅生:“.......” 我就知道会这样,这锦鲤又来找他出主意了。 第12章 缱绻12 颜司和萧问远在和陈荣告别后,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回酒店收拾就飞速去了机场。 他们还在半路上时,岑憬似乎已经和岑琛到达了机场,再次打了电话过来,用登机前的一点时间将事情彻底交代清楚。 总局特殊行动队每年三四月份都会进行心理评测,下放到分局的人也不例外,然后评测结果会在全部结束后统一公布。 靠关系进来的花架子评测顾问在年初时就被端木随用强硬手段换掉了,评测也因此顺利进行。 但或许是为了报复端木随年初的放肆行为,总局高层连象征性的通知都没有,直接将合格分数线上调了十个点。 原本一百分的心理评测,及格线为卡半的五十分,现在突然上调为六十后,这次除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突然正常而得了满分的岑憬,其余喜欢卡分数线过去的人,例如谢阳蛰和萧问远,这些人都变成了不合格,要被强行记一次警告处分。 心理评测的警告处分,每人一共可以记三次,一旦到达第三次就会被判定为心理问题严重,可能做出危害的社会行为。 这样的异能者是不被允许继续待在外面的,必须和其他异能者罪犯一样,戴上禁制颈环,被送到异能者监牢去。 而刊省分局那边,因为这次的合格线上调,前三队队长金槐第三次警告处分了。 在傍晚时分,和评测分数一起公布,还有金槐监禁通知书,监禁地点就是刊省分局本地的异能者监牢。 通知发到刊省分局后,金槐本人没有任何异议,分局负责人张鸿远却不乐意了,连带着局内很多人一起闹了起来,势必要总局给个说法出来。 进入异能者监牢是需要佩戴禁制颈环的,但张鸿远这么一闹,给金槐佩戴颈环的人就绝不能是刊省分局的人,岑憬也因此去往刊省分局的,他需负责金槐的监禁一事。 至于岑琛,则是用三队初代队长出事了,他这个现任队长也必须跟着去看看的这个奇葩理由跟着一起去。 至于上头同不同意,反正他们特殊行动队真正管事的是端木随,他本人都去掀桌子谈判了,这种小事肯定是由着他们来的。 而双胞胎去刊省分局目的也压根不是监禁金槐,他们要稳住张鸿远等刊省分局的一众闹事者,然后等待端木随那边的谈判结果。 萧问远听完全过程后,拿过手机,道:“岑队,总局人手够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和颜司可以直接回平燕。” “不用。”回答的人是岑琛,他道:“谢阳蛰和江旭跟端木随一起去的,他俩的性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指不定端木随一来气谈崩了,就让他俩把总局给拆了。” 旁边听电话的颜司:“......” 一个传销头目,一个异教教主。 随便一个都能大闹总局,现在一起的话..... 颜司调侃道:“让他俩搁一块儿,不会等我们回去时候,总局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没人理会颜司的玩笑话,岑憬道:“我们还有二十分钟登机,你们也快一点,我们到时候刊省分局汇合。” 说完,岑憬那边挂断了电话,颜司扭头窗外堵塞的车道,自言自语道:“岑队,这可不是我想快就能快的啊。” 此时的总局这边,端木随正在和一众总局高层谈判,谢阳蛰和江旭则负责守在会议大厅门口。 总局内异能者和普通人的矛盾在此刻已然变得更加激烈,知道有异能者出事了,可能要面临监禁后,不少普通部门的人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过来火上浇油了。 公关部门的万涛就是其中之一,他领着一大批人站在会议大厅附近,又见谢阳蛰和江旭守在这里,对着身后众人嗤笑道:“大伙的,快来看啊,那端木随进去吵架了,居然还牵两条狗搁这守门呢。” “真是忠心啊,一动不动的,来来来,朝我们看看来,要坐牢的滋味不好受吧。” 看热闹的哄笑声接二连三传来,谢阳蛰扭头望过去,玻璃镜片在头顶的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他淡淡道:“不想死的话就离远点。” “耍耍嘴皮子谁不会啊,你们这些个家伙一天到晚这么说,谁真敢动手呢。“万涛丝毫不惧,抬手指着谢阳蛰挑衅道:“呦呦呦,狗来咬人了啊,你们主——啊!” 他突然吃痛地倒在地上,右手像被一万根针扎了似的,钻心地疼,他倒在地上,两手紧攥在一起,恶狠狠地看向谢阳蛰,“你这怪物对我做了什么,赶紧解除了!” 对普通人而言,有特殊能力的可不就是怪物嘛,总局里很多普通人私下里也是这般称呼异能者的。 谢阳蛰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垂眸平静地看向万涛,“又是畜生,又是怪物的,你都不拿我们当同一物种了,我又为什么要对你仁慈呢?为什么不能用暴力手段来对付你呢?” 话音落下,万涛的腿也立马疼起来,他抽搐起来,疼得满脸大汗,身后跟过来看热闹的众人显然没想到谢阳蛰敢当众动手,当即都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但即便如此,还有人壮着胆子喊提醒道:“你这怪物随便动手就不怕上头知道了,给你关起来吗?!知道吗,你现在收手道歉还来得及,不然到时候有你哭的!” “只许你们骂人,不许我们动手反抗,总局应该没有这种霸王条款吧。”谢阳蛰看向说话的那人,淡淡道:“对了,自我介绍下,三队,谢阳蛰。” 谢阳蛰,动物型箱水母异能者,特殊能力【死狱】,可编织一个叠加于现实幻境,幻境内的人所见之物由谢阳蛰掌控,所受伤害绝对真实。 换言之,若是在【死狱】幻境内被一把刀刺伤,现实里即使没有这把刀,身上也会出现刀伤。 但万涛一个普通人,还不至于谢阳蛰动用这种手段,他和其他动物型异能者不同,箱水母不可能待在陆地上,所以他变作兽形也只是化出水母触手。 这些触手几近透明,再加上谢阳蛰的攻击速度很快,一些异能者不注意的话都难以察觉,何况只是普通人的万涛。 说到底,谢阳蛰也只是用触手轻轻蛰了万涛几下而已,甚至连毒都没用,只是让万涛疼痛难忍罢了。 赶来看热闹的人不清楚谢阳蛰是谁,具体能力是什么,但三队二字一出,不少人便当场吓跑了。 他们都知道三队成员被强行改造的少年犯,这些人可不管什么规矩,说动手便是真敢动手,指不定真被惹怒了,杀人也没什么不敢的。 谢阳蛰无视那些被三队名头吓跑的众人,目光继续落在万涛身上,“继续我们刚刚的话题吧,要有畜生在你面前不听话了,你肯定是要给点教训,对吧。” “同理,你在我面前不听话了,我也是要给你点教训的。” “本质意义上说,人和牲畜一样,都是可驯化的生物,而驯化手段无非就那几样,而疼痛是其中最方便快捷的。” 谢阳蛰打了个响指,万涛身上的两处痛感瞬间不见,还不等他爬起来,一双冰冷锃亮的皮鞋闯入他的视野,命令的话语自他头顶上方传来,“从现在开始,在我面前,你只能跪着说话。” “你他——啊!啊啊啊——!”万涛还未骂完,不止刚刚的两处跟着疼了起来,左手也跟着疼了起来。 谢阳蛰淡淡道:“跪,还是不跪,下次我会再加一条腿。” 不给万涛任何挣扎的机会,谢阳蛰开始缓缓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我做!我做!”万涛求饶大喊。 谢阳蛰撤去万涛身上的疼痛,视线掠过他落在他身后的其他人身上,又道:“你们呢,是想站着做人,还是想跟他一样,跪在我面前做另类的牲口呢?” 他脸上挂着公式化的温和笑容,穿着笔挺的西装,全身上下都打扮得一丝不苟,像个完美的社会成功人士,仪态良好,风度翩翩,又谈吐知趣。 可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却和一个恶魔没有半点区别,说出的话语也更是令人胆寒,不少人再次后退一步。 见有人再次后退了,谢阳蛰将目光重新落在万涛身上,道:“跪吧,然后说我是条该死的畜生,不该在主人面前乱吠咬人。” 万涛颤抖着倒在地上,没有半点动作,谢阳蛰这话已经是将他的尊严都碾在脚下了,他就是疼死也不可能这么做。 很显然,谢阳蛰也知道万涛的想法,他推了推眼镜,道:“牲畜是不需要尊严的,忘了那些没用的东西吧,该为你的挑衅行为买单了。” 等了几秒钟,为了惩罚范涛的不听话,谢阳蛰让他身上几处再次疼了起来,也包括先前所说的再多一条腿。 范涛疼得倒在地上来回打滚,他身后有人看不过去了,想上来帮他,刚走近两步也大叫一声,然后如范涛一般倒在地上疼得来回打滚。 谢阳蛰抬眼看向众人,“你们呢,也想来一起吗?” 一片嘘声。 这些人莫说上前了,连大喘气都不敢了。 良久之后,万涛撑不住了,他大喊着求饶,“我错了!我做!我做!我这次真的做!” 谢阳蛰看了万涛一眼,后者身上的疼痛瞬间消失不见,他道:“开始吧。” 万涛僵硬地爬起来,动作无比缓慢,谢阳蛰也没有要催促的意思。 等他终于跪在谢阳蛰面前,低垂着脑袋,抛下尊严准备咬牙开口时,另一道声音却抢先插了进来,“谢哥,你这未免也有点太过分了吧,我都有点看不过去了。” 这是一道很是阳光开朗的少年音,声音的主人也是一个个子不高,长相可爱娇软的男生,乍看之下就是个纯良无害、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蹦跳着走到万涛面前蹲下来,又扭头朝谢阳蛰看去,“他也就骂了几句而已,还不至于下跪道歉吧,而且都罚他疼这么久了,要不就这么算了吧。” 不等谢阳蛰开口,他又撒娇道:“好不好嘛,谢哥。” 谢阳蛰淡淡道:“可以。” 得了肯定回答后,江旭蹲在地上,偏头看向万涛,笑道:“好了,你可以起来了,我跟谢哥都原谅你了。” 万涛激动地看向江旭,这一刻,他觉得这可爱的少年善良得就像天使一样,“谢......” 他谢谢两字还未说出口,江旭又道:“可是啊,我的朋友还没原谅你呢。” 江旭看着无比感激自己的万涛,饱含笑意的眼中多了几分狡黠,他朝万涛的肩膀指去,“你看,她已经来了哦。” 那一瞬间,万涛听到身后众人传来惊恐的尖叫声,伴随而来的还有细微的蠕动声。 似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背上爬! 他跪在地上,吓得冷汗直流,完全不敢扭头去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显然是个极其可怕的东西,身后的众人皆在四散逃离。 短短几息间,万涛身后的人彻底跑空了,而他只觉这蠕动声越来越大,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脸上爬行蠕动。 最后,一截触角闯进了他的视野中,万涛恐惧地转动眼球看过去。 这生物好像也明白发现万涛发现自己了,彻底爬进万涛的视野中并立起半边身子。 那是一只莫约二十厘米长的蜈蚣,全身呈现靓丽的彩色,花纹诡异繁琐,正对万涛眼睛的两只腭牙尖锐无比,颜色深紫泛黑,显然是带有剧毒的。 这蜈蚣又扭动两下,鄂牙也跟着晃了两下,万涛的瞳孔急速收缩,下一秒,他眼皮子一翻,“咣当”一声摔倒在地上。 江旭看了看蜈蚣,又看了看万涛,有些不可置信道:“这就晕了?” 他指着晕倒的万涛,扭头问谢阳蛰,“谢哥,这个怎么办?” “没人收拾就继续躺那吧。”谢阳蛰看向还攀在万涛身上蜈蚣,道:“这蜈蚣是哪来的?” “在山里偶然发现的,是我新交的好朋友哦,我叫她茉茉。”江旭朝蜈蚣伸出后,后者乖顺地爬到他的手臂上。 江旭带着名叫茉茉的蜈蚣站起来转身朝谢阳蛰走来,他站到谢阳蛰面前伸出手,笑道:“谢哥,来打个招呼嘛。” 茉茉爬到江旭手上,似乎真要打招呼似的,正对谢阳蛰支起一点身子,又晃了晃触角。 江旭又道:“茉茉是女孩子哦,谢哥,别这么冷淡嘛,她还说让你把手伸过来。” 江旭,动物型丹顶鹤异能者,特殊能力【共语】,能听懂各种生物的语言,并可借此和生物进行沟通或下达指令。 谢阳蛰平静地朝蜈蚣伸出手,而后者顺着谢阳蛰指尖爬上他的手臂,肩膀,最后又爬到了他的脸上,似乎也想如恐吓万涛那般恐吓他。 等茉茉攀在眼镜片上后,谢阳蛰淡淡道:“我不是地上那家伙,这种玩笑吓不到我。” 茉茉似乎听懂了谢阳蛰的话,动了动鄂牙后又顺着他的眼镜片爬到了另一侧肩膀上,然后就这么停在了那里,似乎不打算走了。 谢阳蛰侧目看了一眼肩膀,又看向江旭,“它怎么了?” 江旭回道:“茉茉说很喜欢你,问你趴在你肩膀上行不行?还有,她说她有名字,她叫茉茉。” 谢阳蛰刚要开口拒绝,江旭再次撒娇道:“谢哥,你就答应我嘛,万一给岑少看见了,他要报复我叫他野鸡,然后真把自己当野鸡给茉茉吃了怎么办呢?” 谢阳蛰:“......” 岑少风评再次被害。 但江旭毕竟是和岑琛搭档任务的,这蜈蚣要被岑琛看见了肯定是要被丢掉的,在江旭即将哭出来的委屈表情下,谢阳蛰无奈答应下来,“可以,放我这里趴着吧。” 江旭听后抹了抹眼角,故作感动道:“谢哥,还是你对我好,你都不知道.......” 谢阳蛰毫不客气地拆穿江旭,“别抹了,你一滴眼泪都没掉。” 江旭抹眼角的动作一僵,他将手放下来,又朝谢阳蛰半点不尴尬地嘻嘻一笑,茉茉显然也知道自己能留下来了,大有要跟着一起卖萌的意思,顺着谢阳蛰肩膀再次往上爬。 刚爬了几下,只听谢阳蛰道:“我不是江旭听不懂你说话,平时最好老实待在肩膀上,不准乱爬,更不准不准爬我眼镜上,那会挡到我的视线。” 茉茉攀爬的脚步一顿,乖乖退回了谢阳蛰肩膀上,安静趴好。 江旭抬脚踢了几下面前的空气,也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旭再次等得无聊了,问:“谢哥,你说岑少他们到刊省分局没有?” 谢阳蛰看了眼手表,道:“估计差不多了吧。” 第13章 缱绻13 刊省分局可不比总局,总局想闹事挑事的人还没正式开始就被江旭和谢阳蛰压了下来。 而刊省分局则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凌晨一点多没人睡觉不说,还一个个都挤在办公楼里破口大骂,张鸿远更是首当其冲。 报告不写,汇总不写,行程也不报,总局要不给个说法,他就敢这么闹下去,大不了多挨点处分一起进去得了,其余人也不例外,能怎么闹就怎么闹。 然而造成一切的当事人金槐却平静地坐在食堂里,他没发表任何意见,如往日般端碗喝着紫菜蛋花汤。 几个月的时间,他的金色头发更长了,已经差不多垂到胸口下方了,发梢如植物枝干般盛开着朵朵金槐花,原本黑色的眼眸也成了金槐花的颜色,但表情依旧冷漠淡然,似乎什么都无法引起他的些许关注。 刊省分局的人很多,再加上工作时间不定,经常需要轮班值夜,所以食堂也是二十四小时不休息的。 但凌晨时分,厨师们已经开始清理锅碗瓢盆和准备早上的餐食了,在“叮叮当当”的声响中,金槐平静地喝完一碗蛋花汤,拿着碗起身去到打饭的窗口。 里面忙碌的厨师正好是金槐的老相识,以前他还在警队的时候,就是这位名叫彭峰厨师负责主厨掌勺。 金槐将碗放到窗口,对还在里面忙碌的彭峰淡淡道:“彭师傅,明天开始,汤里可以多放点盐了。” 正在刷锅的彭峰听到金槐的声音陡然就顿住了。 刊省分局的饭菜哪里都好,就是紫菜蛋汤舍不得放盐,味道和白水没什么区别,经常有人找彭峰打趣说就不能多放点盐吗,而彭峰每次嘴上说着下次一定放,但不止下次,下下次依旧不放盐。 这汤是给金槐喝的,而他喝不了盐大的东西,用他的话说给植物撒太多盐是会脱水死掉的,所以汤的味道很淡很淡,淡到只有金槐能喝出咸味,喝着正好。 而现在金槐说明天开始可以放盐了,再加上晚上发来分局的那通公告,彭峰扭头看向金槐。 他和金槐认识的时间比张鸿远还要长,刚去警队当厨子的时候就认识了金槐。 金槐的年纪比他还大几岁,明明都是年过半百的人,自己已经发福有了中年人的模样,这人却依旧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保持着他记忆里的模样。 恍惚之间,彭峰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良久,他才声音发颤道:“金,金队,真的必须要那样吗?” 他丢下锅碗,走过来劝道:“张队他们正在想办法,肯定、肯定会有办法,金队,你别说这种丧气话,成不,咱不用走的,肯定是不用进去的。” “改不了的。”金槐淡淡回道,“他们这样的行为毫无意义。” 给国家出生入死奋斗半生,因为一纸不合格的文书就要被关押囚禁,彭峰不理解这种行为,更无法接受,他看向金槐,哽咽道:“金队,您不觉得他们这种行为太让人寒心了吗,他们凭什么这么做啊......” “人类会对人类仁慈和宽容,而不会给予异族等同的待遇。”金槐挑起几缕盛开金槐花的长发,展示给彭峰看,又问:“你觉得我是人类吗?” 彭峰答不上来。 比起人类,此时的金槐更像是一株会走、会动、会说话和思考的类人形植物,飘散着淡雅的金槐香,站在他不远处便能闻到这股香气。 但他还是违心地答道:“人啊,金队,你怎么就不是人了。” “可是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金槐回道,“我不想吃饭,光喝水就够了,对大部分事情和人都提不起兴趣,喜欢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待着,偶尔还想淋点大雨在身上,除了这副类似人类的躯体,我并不觉得自己哪里还像人类。” 他看向彭峰,冷漠地陈述事实:“我分不清了,也懒得分了,所以不想装了,更不想藏了。” 不等彭峰回答,金槐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这声音急促且在不断接近。 他转过头去,看到岑憬几人正好走进食堂,身边还跟着被强行拽过来的张鸿远。 他道:“怎么都过来了?” 岑憬站在最前方,率先答道:“金队,出了这种事,我们肯定是要过来的。” “你们这群人过来有什么用?!”被强行拽过来的张鸿远不服气道,“找你们总局真正管事的过来,这件事必须给我......” 张鸿远只觉脑子传来阵阵刺痛,他踉跄几步就要朝地上倒去,萧问远飞速在他身上拍了上,而后操控着他走到一张桌子前坐好。 颜司给萧问远使了个眼色,表示干得漂亮,后者回了颜司个眼神后,看向远处的金槐,解释道:“金队,我没对他做什么,只是让他暂时安静点,听我们把话说完而已。” 听了这话,岑琛捂了捂耳朵,忍不住发起牢骚:“萧问远,你不能早这么做吗?拽过来的这一路上,知道我有多少次忍不住想动手了吗?” 萧问远回道:“岑少,我们是在食堂附近碰头的,而且如果不是这位负责人的声音太大了,我俩也不会拐个弯专门来找你们。” “行行行,你们两个先别扯了。”颜司卡在萧问远和岑琛中间打了个圆场,又快步走到暂时被【囚笼】困着,除了听和看什么都不干的张鸿远面前。 他伸手在张鸿远视野内晃了晃,“这位负责人,你先别生我们的气,毕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等我们把该说的说完了再放你出来继续骂,说实在的,总局那些老东西确实欠骂,你要到时候骂不过瘾,我们几个跟你一起骂。” “好,那么现在正式进入正题。”颜司说着看向张鸿远,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才道:“这位负责人啊,我不是说你的,都这么大人了,阳奉阴违这个词听过没?总局发话归总局发话,但真正执行的是刊省分局,连监狱都选的是刊省本地的,这不明摆着方便你暗箱操作啊。”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总局再厉害也是在平燕,你这按照吩咐给金队链子一挂,象征性关几天,等风头过去了,再放出来不就行了,哪怕到时候有人告密了,总局那些老家伙还能亲自过来查啊?” 颜司自问自答道:“想也知道不可能,那些老东西就会耍耍嘴皮子,到时候过来的还得是我们几个。” 颜司伸手朝还站在门口的岑憬几人指去,“我们几个和金队什么关系啊,真要过来检查了,别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们直接两眼全黑,什么都看不见,溜达一圈就回去胡诌八扯了。” “可是呢,被你这么一闹嘛.......” 话音一转,颜司又道:“我们几个被迫过来当监工不说,就是真两眼全瞎,两耳全聋了,也得把金队老老实实给送进去,哪还能进行什么暗箱操纵啊。” 他看向张鸿远再次叹了口气,“现在我们过来呢,监工是肯定的,但也不是现在就开始,在端木随开完会、正式结果出来前,谁都不可能动手。” “指不定端木随谈着谈着就谈成了,这次的分数线调改作罢。”颜司又冲张鸿远略显无奈地笑笑,“又或者他谈崩了,一来气把他背后那尊大佛请到总局,直接.......” 话说一半,颜司突然就没声了,他猛地意识到岑憬几人是不知道端木随背后有人这件事的。 果不其然,岑憬看向萧问远,问:“端木随背后除了端木家,还有别的靠山吗?” 萧问远不假思索地回道:“他瞎扯的,不用真信。” 不管岑憬信没信,颜司又对着不能动的张鸿远挥了挥手,“我该说的就这么多了,反正结果出来前,大家都只能干等着,你该骂总局就继续骂总局。” 他补充道:“不过记得声音小点啊,你太吵的话,要一不小心给我吵烦了,你们一群人加起来都骂不过我的,所以我们就彼此都稍微退一步。” 颜司看向萧问远,“好,那么现在,三二一,解。” 话音落下,萧问远默契地解除了张鸿远的囚笼状态。 从囚笼里放出来的张鸿远没像颜司想的那样继续骂骂咧咧,而是低着头选择沉默不言。 良久,他看向颜司,问:“你们以后也会跟老师一样吗?” 颜司没想到张鸿远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些尴尬地想了一会儿,才回道:“说实话,不管会不会落到这一步,但金队这种属于乖乖听话、愿意服从总局安排的,这要换成我的话,早通知发下来的那一刻就溜了。” 他懒洋洋地坐在桌前,眼皮子抬也不抬,散漫的言语间尽显对总局不屑的态度。 “总局这群老东西,早年吞了我的钱,以后还想收我的自由,门都没有的事,我到时候直接拉着萧问远卷钱跑路,什么垃圾破地方,我还不屑待了,天底下又不是只有这一处能让我俩容身。” 颜司嘴皮子极好,岑憬几人都默认让他来和张鸿远唠叨这些烦心事,自己则站在门口安静听着,但这人因为少时经历,说话做事向来圆滑,极少越界或明确表态。 可是现在,他这话不止明确表态,甚至还有些过分嚣张了。 或许颜司本人最近在侯涅生面前蹦跶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落在双胞胎耳中,这话就差明说我背后有人罩着,巴不得赶紧跑路了。 岑憬沉默不言,岑琛率先打破僵局,道:“萧问远,你能不能告诉我,在盛元这快一个月,你们都干什么去了,颜司态度怎么变如此嚣张了?” 萧问远:“.......” 不说,坚决不能说,毕竟那小宠物贼记仇。 岑琛想到这俩人是在盛元办事,而且天衡山的人这次也出手了,他眼皮子跳了下,总有种不好的预感,随口猜测道:“你俩不会在盛元偷懒的这段时间,背着我们投靠天衡山了吧?” 萧问远:“......” 某种意义上说,岑少你真的猜中了。 “不对啊。”岑琛转念一想,无比纳闷道:“你俩是什么香饽饽吗,天衡山的人是眼瞎了吗,能看上你们两个成天想法子偷懒的家伙。” 萧问远:“.......” 何止看上了,还是天衡山老大看上的。 虽说萧问远迟迟不作答,但岑憬对天衡山的印象还算不错,两方在盛元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他也不会去较真,象征性提醒道:“你们自己把握好分寸,回总局后也多注意点。” 还不等颜司和萧问远松了口气,岑琛似乎认定了自己的猜想,在萧问远耳边低声道:“欸,天衡山薪资待遇怎么样啊,方便拖家带口不?” 他强行揽过萧问远的肩膀,勾肩搭背地附在萧问远耳边低声道:“萧问远,我没跟你俩开玩笑,这总局现在哪是我们这些异能者能待的地方,我跟臭花猫就给端木随顶了半个月的班,满打满算,在总局连半月都没待满,人都差点气疯了。” 要萧问远说是不可能说的,他当即岔开话题道:“矛盾又激化了啊?” 岑琛回道:“除了你俩,三队的人全回来了,而且新一期的新人外勤特训也开始了,你觉得这种情况,总局能不乱吗?” 论搞事能力,三队的萧问远和颜司属于垫底水平,没人招惹就绝不出手,其他几个可都巴不得主动出击。 萧问远沉默片刻,又道:“那女魔头也回来了?” 岑琛道:“你以为啊,她跟谢阳蛰一组的,谢阳蛰回来了,她怎么可能不回来了,最重要的是,她还是这期特训的总教官。” 不等萧问远再发表看法,岑憬提醒道:“死秃鹫,萧问远,现在不是给你们说闲话的时候。” 他目光又落在岑琛勾着萧问远肩膀的手臂上。 岑琛当即抬起手臂,转而搭在岑憬肩膀上,顺便将下巴也抵了上去,侧目看向岑憬,笑眯眯道:“臭花猫,吃醋啦?欸,你犯不着吃醋的,我跟你说,我这是为咱俩的未来考虑,咱姐到时候是肯定不要咱俩的,我总要提前找好下家吧。” 萧问远见这两人又开始腻歪了,立马偏过头去,一副极其嫌弃的模样朝颜司快步走来。 他大摇大摆地坐到颜司旁边,见两人还在门口没动,低声道:“颜司,岑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才能有资格说让我们多注意点的。” “你们.......”张鸿远似乎想说什么,但金槐却走到他们面前,淡淡道:“其实不用再等了,结果是改不了的。” 短短一句话,众人皆是一愣,张鸿远拍着桌子站起来,“不可能!结果没出来前......” 不等张鸿远说完,岑憬的电话响了起来,接通之后,他打开免提,所有人都听到了端木随冰冷的声音:“结果出来了,改不了,金队的事,一切照旧。” 岑琛立马夺过手机,厉声问道:“端木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种事怎么可能.......” “你以为我想要这个结果吗?”端木随反问道,“我吵了几个小时,就是为了通知你一切照旧这四个字吗?” 不说岑琛,在场几人都无法反驳端木随,收到通知的第一时间他就去找总局高层理论,一理就理了四五个小时,他才是最不想接受事实的人。 电话那边,端木随又道:“我这边会议还没完全结束,电话先挂了,晚点有空再聊。” 见端木随将结果告知给岑憬几人,除了岑修文,一众高层都满意地笑了起来,坐在正中间的董睿安笑眯眯安慰道:“年轻人,凡事不要气焰太盛,有些事它是改不了的,你只能顺其自然,所以有个词叫量力而行,你尽力了就够了,大家都看在眼里了。” 端木随没有回话,又低头发了几条短信出去,才抬眼看向董睿安,道:“董局,有些话咱们都心知肚明,今天这事我就当给自己买个教训,至于你说的这话......” 他环视一圈在座众人,“我迟早有天会原封不动地还给在座诸位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推开门后,又道:“走吧,会议结束了。” 谢阳蛰什么都没问,缓步跟了上去。 江旭蹦蹦跳跳地越过谢阳蛰,跑到端木随旁边,道:“端木哥,结果怎么样?” 端木随回道:“能争,但有人不想争,所以顺势卖个弱罢了。” 江旭一下子没搞懂端木随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停了下来,扭头疑惑地看向谢阳蛰。 对视之后,谢阳蛰道:“晚点告诉你。” 江旭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好哦,谢哥最好啦!” 另一边,按照规矩,张鸿远只能眼睁睁看着金槐被监禁,甚至因为自己这一闹,他连送人最后一程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知道金槐临走前又说了什么,王轩等人看着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的张鸿远谁都没敢出声。 他们已经知道金槐以前是张鸿远老师的事了,非常能理解张鸿远会大吵大闹这点,但现在这种压抑沉闷的状态,着实有些不对劲了。 良久,他们听张鸿远哑声道:“不要过多地使用异能.......” 此时,萧问远负责开车,颜司坐在副座,双胞胎坐在后面,几人正一起送金槐去往刊省的异能者监牢。 或许是都无法接受这个现实,四个人,连话最多的颜司都沉默下来,话第二多的岑琛也安静靠在岑憬肩头,岑憬手搭在他脑袋上轻轻抚摸着。 萧问远也安静开车没有说话,车厢内安静到一种压抑的程度。 开了快十分钟后,岑憬开口打破恶劣这压抑的氛围,“金队,您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众人一愣,一时间没明白岑憬这话是什么意思,而坐在最后的金槐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岑憬再一次开口:“端木随说是您自己想进去,他才不再抗议的。” 话音落下,萧问远紧急刹车,和岑琛、颜司一起扭头看向一脸平静的金槐。 第14章 缱绻14 在几人震惊且疑惑的目光中,金槐只是平静地坐在最后排,完全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 片刻之后,颜司苦笑起来,“金队,您到底有什么事想不开啊,非要这样把自己搭进去.......” 金槐朝颜司笑了下,却仍旧没有开口的打算。 这笑容很浅、很淡,还不及飘散在车内的金槐香来得明显。 换做别人,在场的几个早就动手了,拷问和审讯的手段是一个比一个多。 可偏偏金槐是他们的前辈、更是长辈,颜司几人差不多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步入成年的,于情于理,他们不能,更不该逼迫金槐开口。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良久,岑憬看着金槐,问:“金队,您决定好了吗?” 金槐的语气平淡而肯定,“我的态度足够明确。” 他视线掠过岑憬,看向驾驶座上的萧问远,“萧问远,开车吧。” 他靠在后座,眼帘半阖着,年轻的外表下似乎装了个垂暮的灵魂,平静冷漠的清秀面容零星有了点属于人类的倦态,连看起来淡情的薄唇也在开合间变得生动长情,“一个个的,都别哭丧着脸,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趁着还有点时间,多跟我讲讲这几年发生的事吧。” 萧问远放慢了车速,以颜司和岑琛为主,几人七嘴八舌地讲着,能讲多少讲多少,把这几年里他们发生过的糗事和笑事都说了一遍。 时间一点点流逝,即使再不想接受现实,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几人还是将金槐送到了刊省的异能者监狱。 岑憬作为真正的执行人,尽可能平静地给金槐戴上了禁制颈环,但戴上的那一刻指尖还是在轻微地颤抖。 颜司和萧问远是后面才到总局的,很多往事都不清楚,但他和岑琛不同,他们是真正意义上被金槐几个前辈看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年少时,他们和贝岑烟一起送别了第一位前辈,那些淡下的悲伤又欢乐的往事重新浮现。 而现在,他和岑琛与后来的友人正在送别第二位前辈。 片刻之后,岑憬再开口的声音有些哑,“金队,接下来,您多加小心了。” 金槐确实需要多加小心,这监狱里基本都是刊省分局抓到的异能者罪犯,而他又是刊省分局刚成立没多久便下放过来的。 换言之,金槐和监狱内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罪犯都有仇,而一旦没了异能傍身,不用想都知道里面那些罪犯会对金槐借机寻仇。 颜司也想到了这点,跟着道:“是啊,金队,您可千万当心着点,里面关的那些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岑琛看了看不远处的警卫,试探道:“要不,我们几个跟您进去晃一圈再走?” 萧问远没有发表意见,改变不了的事情,说再多都没有意义。 金槐稍稍摇了下头,“无事,你们大可放心地离开了。” 几人目送着金槐进入监狱,颜司用手肘抵了下萧问远,道:“萧问远,问你个问题啊,你见过金队打架吗?” 萧问远反问道:“你都没见过,我怎么可能会见过?” 颜司又看向双胞胎,被寄予希望的两人脸色却都不怎么好看。 岑琛略显尴尬地回道:“说实话,小时候犯错,姐打我俩的次数更多,至于金队的话,他从来没动过手,都是直接拿野草变长了当鞭子抽我俩。” 岑憬也道:“在我印象里,金队确实没动过手。” 颜司扭头看向空荡荡的监狱大门,心道那金队这和小绵羊和进了狼窝有什么区别啊。 担心的心情还没酝酿好,岑憬又补充道:“但姐说过,她的格斗术是金队教的。” 颜司当即扭头离开,“走了,说不定金队在里面过得比在外面还滋润呢。” 三人:“.......” 走得也太果断了吧, 另一边,监狱内的情况确实如几人预料的那样,一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金槐。 没人知道这个抓他们进来的人为什么也会落得一样的下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借机寻仇,几乎是狱警前脚刚离开,后脚便有人走到金槐面前挑衅了。 那人块头极大,他站在金槐面前,无比凶恶道:“金先生,你还记得我是谁不?” 金槐连个正眼都未给来人,一边搜寻着人少且阳光充足的地方,一边淡淡回道:“不记得,但你最好别挑事,让我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 “你他娘的,都没异能了还这么嚣张呐!”大块头男人恼怒地打断金槐的话,“老子是来找你算账的,没了异能,你这小身板能抗住我几下!啊!?老子问你话呢!” 他又看着金槐,嘿嘿一笑,“说实话,有没有说过你这皮相当真是不错,而在这种地方,长相不错的人,往往都会......” 金槐懒得搭理这人,目光寻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当即抬脚离开。 大块头男人没想到自己会被这般无视,有异能打不过便罢了,现在都没有异能了,对方凭什么还这么嚣张。 他愤怒地朝金槐冲去,肌肉硕大的手臂高高抬起。 没人看清金槐是如何动作的,但眨眼间,大块头男人脖子扭转一百八十度倒在地上,愤怒的表情定格在脸上,凸出的双眼怎么都无法阖上。 一个与金槐体型差如此之大的人,竟是被这般轻易地弄死了,甚至在场众人没一个看清金槐是如何扭了对方脖子的。 金槐很少去解释什么,淡或许是为了一劳永逸,他拍了拍手,边走边道:“我出生于灰色地带,比起做人和真诚,更先学会的是杀人和藏拙,而你们还不值得藏什么东西,所以离我远点,我只是想找个阳光充足的地方好好坐着而已。” 他的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仿佛他们不是同类,而是可以随意抹杀的异族,寒凉得让这群穷凶极恶的犯人都感到可怕。 话音落下,不少坐在阳光地下晒太阳的囚犯立刻撒腿跑到阴凉地去,跑得一个比一个快,生怕慢了就要被金槐扭脖子了。 金槐随手抽了个板凳,找了处阳光充足,又有些许绿植的地方坐了下来,而后他看向不远处的尸体,又道:“通知警卫把尸体拖走,我不喜欢血肉腐败的味道。” 一群人吓得争相跑去叫狱警。 一分钟左右,几个狱警颤颤巍巍地来把尸体拖走,看向金槐的目光连敢怒不敢言都称不上。 不说这人是如何几分钟内就杀了个人的,刚刚那几个来送行的异能者可都明着威胁过了,敢有半点招待不周的地方,他们几个直接就把监狱给掀了。 不管这人为什么敢把监狱当度假中心,但总归是尊送不走的大佛,除了好好供着没有第二个法子了。 几个狱警又看了金槐几眼,继续颤颤巍巍地抬着担架走出去了。 金槐懒得去想狱警为什么会怕自己,更懒得去解释什么,他闭着眼静静坐在太阳底下,安静且享受地沐浴着阳光。 突然,金槐感觉有人靠近自己,睁眼望过去,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长相介于清秀和凌厉之间,挂在嘴角的笑容却莫名让人感到恐惧。 “好久不见呀,金先生,你怎么也进来了?” 明明是在打招呼和示好,可这笑容在阳光下却渗着可怖的寒意。 金槐对此并没有多大反应,扫了眼青年空荡荡的脖颈,道:“薛延,你有什么事吗?” 会被关在异能者监狱里的都是需要佩戴禁制颈环的异能者,而在刊省分局的监狱内,无须佩戴禁制颈环,又和异能者犯罪案牵扯重大的普通人只有一个 ——与古方镇和界桥村都牵扯过密的薛延。 薛延并不惊讶金槐能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毕竟他是这里独一档的存在,真要认不出来才是奇怪了。 他曲起腿,席地而坐在金槐旁边,两手搭在膝盖上,笑道:“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了吗?” 金槐不答反问:“为什么?” 他看了看窝在其他角落处,目光警惕的囚犯们,“日子不好过,找我搭伙?” “恰恰相反。”薛延笑着回道,“金先生,在你来之前,他们同样怕我。” 像是怕金槐不信,薛延又支起身子,笑问:“你觉得我像过不好的样子吗?” 薛延确实不像过不好的样子,他的皮肤血色充盈,身上没有半点被殴打过的痕迹,甚至囚服也是干净整洁的,要么是狱警的特殊照顾,要么就是狱囚不敢惹他,总归这人过得十分滋润。 薛延似乎已经摸透了金槐的性格,又笑着解释道:“会犯事的异能者不少,但敢利用异能者犯事的普通人却少之又少,刚开始那会儿,他们好奇为什么一个普通人会来异能者监狱,没敢直接对我动手。” “过了一段时间,我的新手保质期过了,他们也打算对我动手,可惜意图太明显了,被我先一步明着阴着搞死了几个用来杀鸡儆猴后,他们就彻底不敢惹我了。” “当然啦。”薛延又道,“我这些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远不及金先生刚刚那一手来得震撼,几秒钟就吓得这群垃圾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金槐觉得薛延打扰自己晒太阳了,上午的阳光正好,他不想浪费在这人身上,冷漠地直言道:“想学也不教,你可以走了。” 薛延沉默片刻,笑容也跟着僵了一下,但下一秒又重新灵动起来。 他摆了摆手,再次解释道:“没有,我倒不是想学这个,就是觉得待在这里老实等调查结果,实在有点太无聊了,好不容易来了个有意思的人,当然要好好聊聊了。” 他将双腿并起来,手臂交叠搭在膝盖上,脑袋侧着枕上去,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看向金槐,笑容里带着明显的好奇。 他问:“金先生,你说你出身灰色地带,那你后来又是怎么成为警察的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呗。” “没什么可讲的,都是些无聊且充满血腥气的往事。”金槐说着闭上眼往后仰去, 他后脑抵在墙壁上,让顶上的阳光顺着他的额头流过鼻尖、薄唇、下巴、脖颈.....直至这温暖舒适的热度蔓延全身。 金槐显然很喜欢这种感觉,连说出口的话语都不再那般冰冷,“想待在我旁边的话就收起你的好奇心,别总是那么多话。” 薛延笑了笑,说了句“好的,金先生”就不再言语,安静趴在金槐旁边。 时间长了,他的眼皮子也越来越沉,渐渐地合上了。 其他囚犯见两人似乎都睡着了,这才一个接一个地站了起来。 他们对视几眼,默契地做出某个决定,刚蹑手蹑脚地朝两人走了几步,薛延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他歪着头朝看向众人,而后咧嘴笑起来。 这笑容在光影的折射下半明半昧,光是看着便已毛骨悚然。 他就这个歪着脑袋,抽出一只胳膊,食指抵在唇前,“嘘——” 另一边,岑憬几人送完金槐又回了刊省分局一趟,和张鸿远交代了一些事才彻底离开,但在颜司的强烈建议下,几人又在刊省找个了高档餐厅去吃顿高档午饭。 现在人都已经汇合了,颜司和萧问远想再继续偷懒是不可能的了。 两人坐在一边,一同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岑琛说着这快一个月里总局发生的糟心事。 这些已经过去的糟心事颜司全然不关心,他只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回总局工作了,管他什么工作,反正有那女魔头在,日子绝对不可能好过的。 于是,他兴致缺缺地听着岑琛的牢骚,时不时打个呵欠又掏出手机刷了起来。 这一幕给坐在对面的岑琛完全看在眼底,他彻底忍不了了,怒道:“颜司,你不要太过分了,刷着我的卡,让我请客吃饭,现在还居然还不愿意听我说话,你敢不敢脸皮再厚一点!” 颜司深知有岑憬在,岑琛绝不可能太过放肆这件事,敷衍地点点头,顺带“哦”了一声后,继续刷起了手机。 岑琛:“......” 这人怎么现在这么嚣张了。 他气得就差把桌子掀了,却碍于岑憬坐在旁边不能真的这么做,极度愤怒的话语从他牙缝间挤出来,“颜司,你凭什么......” “这人是干了什么事啊,惹众怒惹成这样,都受伤住院了还一片骂声呢。”颜司刷着微博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这也太惨了,黑红也不是这么黑的吧。” 岑琛被他一打岔,也有些好奇起来,“颜司,发过来给我看看。” 颜司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发过去了,挺有意思的,当饭后消食看看也挺好。” 岑琛刚点开链接,看到主人公名字的时候就眉头一皱,“怎么是这个家伙啊?” 岑憬似乎想起什么,偏头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汪宇航的名字,“死秃鹫,继续往下翻。” 岑琛十分不乐意地继续往下翻,吃味似的,将空闲的另一只手揽在岑憬的腰上。 岑憬抬眼看了岑琛一下,却没有要出声制止的意思,而是继续低头看着网上恶劣的言论。 对面的颜司:“......” 空气里怎么突然一股醋味呢? 他用手肘抵了抵萧问远,低声道:“小祖宗啊,你说他俩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萧问远直接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反正眼不见心不烦,找点事情做就对了。” 总的来说,这个在外面录节目的复制体汪宇航在短短几天内把艺人不该踩的雷区基本都踩完了,什么出轨,约炮,辱女......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似乎老天都对这个复制人看不下去了,在山顶录节目时,他正好脚一滑从一段楼梯上滚了下来,当场就打120进医院去了。 因为节目是直播,所以不止这一幕,很多复制体说出的言论也被保留下来当作了证据,不只路人了,就连汪宇航很多十年老粉都路转黑了,说他现在是全网黑一点不过分。 甚至连急救的医院都被扒了出来,一堆激愤的网友选择直接线下闹事,聚在医院门口拉着标题大骂汪宇航去死。 “不对劲。”明明只认识了几天,岑憬的语气却无比笃定,“他不该是这样人的,不可能做这些事。” 岑琛更加吃味了,他关上手机,憋着一肚子的醋味,问道:“臭花猫,你不会打算去找他吧?” 岑憬回道:“去看看,我总觉得他是故意的,有些事必须找他当面问清楚才行。” 他拿过手机,当着岑琛的面定了两张最近一班去都省的飞机,起身离开的同时提醒道:“死秃鹫,走了,不然一会赶不上飞机了。” 岑琛搭在岑憬腰上的瞬间落空了,他反应了一两秒才起身追了上去。 刚追两步,他又退回来,朝还坐在原处的颜司和萧问远瞪了瞪眼,催促道:“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走了啊!” 颜司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跟萧问远也要去啊?” 岑琛道:“当然,臭花猫都要跟那唱歌的骚包跑了,你俩不过来帮我拦人?!” 二人虽然不明白岑琛为何会觉得岑憬能跟个普通人跑了,毕竟岑憬给他们的感觉就是一种好朋友出事了,我有必要去关心一下的感觉。 再者,岑琛这一身黑色带亮片的穿着打扮又有什么资格骂别人骚包的。 可他的口气实在太过理所应当了,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 而岑琛见两人还未动,又道:“机票我出,途中任何花销我也买单。” “好的。”颜司当即拽着萧问远起身,笑眯眯地保证道:“岑少,你放心吧,当红娘这事我绝对在行,保证让岑队一颗心全挂你身上。” 已经走到远处的岑琛十分自然地甩过来一句话。 “他本来就该这样。” 颜司:“.......” 这俩要不是双胞胎,指不定早就干得昏天黑地了。 第15章 缱绻15 汪宇航的事闹得实在太大了,或许是这些事情截然颠覆了他的公众形象,还有各种直播录屏作为证据,两极反转之下,竟是到了众人口诛笔伐的地步。 而事情闹到这种程度,允棠等人想不知道的都难。 她翻看着手机上网友针对汪宇航的各种谩骂,还有时不时冲上热搜的大v点评,几乎各处都能看到被网友录下的汪宇航复制人的恶心言论。 赵玄之坐在允棠对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柏幼则站在允棠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视线不时扫过手机。 良久,她道:“棠姐,他这是......” “脑子进水,犯病了而已。”允棠冷笑着放下手机,“柏幼,收拾收拾行李,跟我走。” 柏幼愣了愣,道:“棠姐,我们这是要下山?” “昂。”允棠扭头,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愤怒还是不屑,总归气场强得骇人,“他都闹成这样了,总归是要如他所愿的。” 柏幼抿了抿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安静地收拾行李去了。 她离开后,允棠又对赵玄之吩咐道:“玄之,这次下山,我跟柏幼不知道什么能回来,连我都不在的情况下,其他人就交给你照顾了。” 天衡山平时就是个对外开放的旅游名胜,而这里又藏了太多秘密,必须有个管事的留下来时刻盯着,现在允棠一走,赵玄之作为最年长的那个万事都将压在他身上。 这要在以前压根不是什么大事,可管理局不比往昔,天衡山近些日子又异象频出,谁知道某些别有目的的人会不会借此机会趁虚而入。 赵玄之显然也知道这事的严肃性,他站起来朝允棠鞠了一躬,态度恭敬,“你们放心去吧,天衡山凡事有我。” 允棠又看了眼赵玄之缠满绷带的左手,抬眼望向中殿藏书阁的方向,又朝那里走了几步,道:“勒无终,守中殿、拦外山,胆有异心闯山者,无需留手,该杀便杀,当灭则灭。” 天衡山总会有允棠和侯涅生都离开的时候,可这里又藏了太多的秘密,于是山上还有一位真正意义上无法离开的异能者,称为守山人。 而守山人则是天衡山上除允棠和侯涅生的当前一辈最强者。 允棠的声音不大,却似传入了灵魂深处,不远处的中殿藏书阁里一道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予以回应。 “棠姐,您跟府君都放心地下山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呢。” 得到答复后,允棠站在原地等着柏幼过来。 侯涅生的财力摆在这里,允棠他们出门基本不需要带什么东西,说是收拾行李也只是象征性带点必需品而已。 差不多十几分钟后,柏幼拖着个不大的行李箱走来,安静地跟在允棠身后一起下山去了。 他们刚走不久,那道苍老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就走了啊,都不来看我几眼,突然就有点难过了呢。” 这声音的主人似乎并不是真的苍老,说话的语气异常年轻,明明此地只有赵玄之一人,他的声音却清晰到像本就在眼前一般。 他对赵玄之调侃道:“老师,今天午饭吃什么啊,能不能不要再那么清淡了,想嘴里有点味。” 赵玄之沉默了一下,道:“勒无终,说了很多次了,别随便用你的异能。” 近在咫尺的声音消失不见,苍老沙哑的声音从中殿藏书阁内传来,“哦,不用就不用,那老师你过来陪我聊聊天嘛。” “夏天要到了,黑夜变短了,出都出不去,我现在好无聊啊。”勒无终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能天黑啊,我想上山找小檀玩。” 赵玄之似乎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勒无终,你前段时间刚把府君给小檀的火球弄坏了,还让它背锅给棠姐骂了一顿,现在它还气着呢,不可能搭理你的。” “啊?”勒无终不符合年岁的苍老声音里多了几分无趣,“它怎么还没消气啊,这都过去好长时间了。” 另一边,允棠用余光看着安静跟在自己身后的柏幼,问:“柏幼,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柏幼抿了抿唇,没有开口说话,允棠又问:“跟汪宇航的事有关,对吗?” 柏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甘心地开口:“棠姐,你跟府君为什么要这么偏爱汪宇?” 柏幼和汪宇航的年岁差不多,也是差不多同一时间被带回天衡山的,比起这个后改的名字,她更习惯称呼汪宇航为汪宇。 她道:“从小就是这样,我们的主课老师是赵玄之,其次是你,偶尔才是府君,但汪宇呢,他从一开始就是你和府君一起教导的,小时候明明他调皮捣蛋最多,犯错也最多,可挨的打却是最少的,老师也从来不敢打他,之前也是,一个电话就把你叫下山了。” “现在的话.....” 这委屈柏幼似乎憋了很多年,以至于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天衡山需你和府君其中一人留山,府君不在,你本不该下山的,可猜出汪宇的目的后,你真就把天衡山丢给老师他们守着,不管不顾地下山了。” “为什么啊,难不成就因为汪宇的异能比我们厉害吗?”柏幼低着头停下来,似乎是哭了,“这不公平,棠姐,这太不公平了,你们不能一直这么不公平......” 允棠停了下来,等柏幼的哽咽声渐止,才道:“柏幼,你知道我多少岁了吗?” 柏幼不明白允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道:“老师说棠姐已经几百岁了,上千岁也有可能。” 允棠回道:“我的异能很特殊,肉体止于二十四岁,死亡即为新生,记忆永不间断,如此循环往复,以记忆这个层面来说,我已达永生。” 柏幼红着眼眶看向允棠,震惊之余更不解允棠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可能在你们眼中,汪宇航是被我和那家伙过多偏爱的晚辈,但在我们这里,他不是的。” 只见这困在少女躯壳中已不知走过多少春秋的人抬手摸着耳垂下悬着水滴耳坠,似是回忆般说道:“这是我和那家伙认识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友人,从那一世之后,他生于世俗,长于天衡,葬于天衡,魂碑一座,身碑无数,身魂皆归天衡,皆葬天衡归家处。” 允棠侧目看向柏幼,略带歉意地说:“很抱歉给了你这样的错觉,但无关异能,无关性别,也不是偏爱,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只有我和那家伙才记得的友人罢了。” “下山也是,一个晚辈并不会让我们这般破例,但为数不多的友人却可以,更何况,这是一个认识了一千多年的友人。” 允棠故作无奈地笑了笑,“他不过是想让我下山以天衡山的名义给他撑腰帮忙而已,作为朋友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柏幼拖着行李箱的手有些僵硬,任谁知道一起长大且没个正形的家伙居然有这等背景都会难以接受。 等能勉强接受后,她又极其尴尬地僵在原地,巴不得找个坑洞把先前委屈哭诉的自己给埋了。 良久,柏幼支支吾吾道:“他,你.....棠姐,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允棠答道:“不想你因为这种事觉得委屈,也不想你跟他因为这种事情而产生隔阂,大不了你拿他当个可以随便出气收拾的长辈也行。” 柏幼更尴尬了,她又想起什么,道:“老师知道汪宇的这层身份对吧。” 不怪柏幼这么想,毕竟小时候每次汪宇航犯错,赵玄之只敢动动嘴皮子,完全不敢动手去打。 允棠的脸拉了下来,冷笑道:“他上辈子没把赵玄之教歪了,还是多亏赵玄之自己意志足够坚定。” 柏幼:“......” 有这层奇葩关系在,难怪老师不敢打他。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允棠又问。 “没......没有了。”柏幼急忙摇着头。 “下次有什么话想说就说,用不着一直憋心里,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总是拉着脸多难看啊。”允棠随口调侃一句,转身继续下山,“走吧,去看看那平时不干事、一干就出大事的家伙这次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来。” 常年喜欢板着脸的柏幼被允棠这么一调戏脸瞬间红了起来,她摇了摇头又深吸几口,才拎着行李箱快步追了上去,“棠姐,你等等我。” 比起已经出发去往都省的岑憬和允棠两批人马,侯涅生在傍晚时分才知道汪宇航出事了,甚至还是白日打电话过来才知道的。 他跟允棠一样,只看了几眼就猜到汪宇航想干什么,然后他在电影宣传活动结束后,直接趁人不注意瞬移到了白日旁边,笑着问:“你要过去找他吗?” 白日“嗯”一声,又有些疑惑地问:“你跟汪宇航的相处方式和对颜司他们差不多,现在他出了这种事,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 侯涅生回道:“明渊,你还记得他是异能者的这件事吗?” 白日缓缓眨了下眼睛,像是慢半拍一般这才想起了什么,道:“汪宇航很厉害,是吗?” “差不多吧,他只要想打、敢打,天底下没几个异能者是他的对手,可惜性格摆在那里,让他给人一种不强的错觉罢了。”侯涅生看向白日,笑得微微眯起了眼,笃定道:“现在这种情况绝对是他故意而为的,除了引我们过去,估计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白日又道:“我们现在不过去吗?” “过去是肯定要过去的,但不着急,毕竟一眨眼就到了。”侯涅生回道,“让其他人先往他那里赶就好了,至于我们......” 侯涅生牵起白日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晚饭想吃点什么,吃完了再过去也不迟。” 虽然侯涅生说不用着急,但白日还是决定点几份外卖节省下时间,他总觉得汪宇航这事跟他之前说的那些话脱不了关系,还是早些过去为好。 而比外卖先到的是章文韶的电话,他发现侯涅生又不见了,接通电话的一瞬间就开始求爹爹告奶奶地让侯涅生快点回来。 侯涅生回道:“章导,我也想回去,但我这边又出了点事情,必须亲自过去一趟才行。” 章文韶被侯涅生跑路跑怕了,追问道:“侯影帝啊,这我也想理解你,但你老说有事,又不说出了什么事,能不能稍微具体点,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让你要一直这样来回跑。” “这个的话......”侯涅生故作神秘道,“我有个交情甚好的朋友惹了点麻烦事,具体细节不方便多说,但挺严重的就是了,而我要去给他撑场子,还是没我不行的那种。” 章文韶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他一直都觉得侯涅生有点黑色背景,而且还知道这人身手也非常好,毕竟这人拍戏的时候,从三楼跳下来都不需要吊威亚,跟会轻功似的。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身手吗? 明显不正常啊! 现在被侯涅生这种极具迷惑性的话语一引导,章文韶脑子里立马蹦出不是黑道火拼的血腥场面。 不等他开口回答,侯涅生又故作疑惑道:“章导,你怎么了?还是要我说得再具体一点?” “不用了,不用了。”章文韶尴尬地笑了笑,“影帝您忙,先紧您朋友的事忙就好。” 说完,章文韶飞速挂断了电话。 侯涅生身后正好交替完成的黑夜一边掰着筷子,一边调侃道:“大影帝,你又忽悠人了,看把章导吓得,尊称都用上了。” 侯涅生将手机随手丢在旁边,道:“要是他脑子里没这个想法,我也不可能唬住他。” “少来。”黑夜将奶茶递给侯涅生,“你干的某些事可比章导想得还血腥几百倍呢?” 侯涅生喝着奶茶,眉眼含笑地看向黑夜,而后将吸管咬在齿间,含糊道:“有吗,你见过吗?” 黑夜瞪了侯涅生一眼,“没见过归没见过,但大影帝你给我好好说话。” 侯涅生将奶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道:“现在可以了吧。” 黑夜嘴里塞着晚饭,鼓着腮帮道:“算你识相。” 过了差不多二十分钟,黑夜快把晚饭吃完时,他上下打量着悠闲喝奶茶的侯涅生,颇为诧异道:“大影帝,你不去换身行头?” 侯涅生要跟黑夜一起都省见汪宇航的话,不说会不会和当地分局扯上关系,可他影帝的身份摆在这里,总归是不方便露脸的。 只听侯涅生不急不缓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 黑夜眸色一红,总觉得是最近给这人好脸色太多,让他学会蹬鼻子上脸了,说句话就要调戏自己几下。 他抄起手边的筷子向侯涅生扔去,“要跟我一起就赶紧的,不要在这里一直耍嘴皮子!” 侯涅生偏头避开飞来的筷子,知道再玩下去黑夜真要生气了,他收起脸上过分招展的笑容,将喝干净的奶茶放到桌边,道:“一分钟,我马上就回来。” 话音落下,侯涅生瞬间消失不见。 他回到天衡山飞速换好衣服,绑发带的时候却听一道沙哑的声音在附近响起,“府君,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是准你用异能了?”侯涅生边绑头发边道,“允棠也因为汪宇航这事下山了?” “是啊。”勒无终声音自侯涅生身后传来,“她跟柏幼中午就走了,现在估计快到了,府君你也要过去吗?” 侯涅生将头发和发带理好,戴上口罩的同时,道:“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挺明显的。”勒无终又道,“但您来都来了,顺带帮我一个小忙呗。” “什么事?”侯涅生问。 勒无终慢悠悠道:“您给小檀的那个火球再弄一个,行吗?” 他又补充道:“上次那个给我之前不小心玩坏了,烧了半座山头不说,还让小檀背锅给棠姐骂了一顿,他现在生气不理我了,晚上没人陪我玩了,怪无聊的。” 不等侯涅生开口,他继续道:“另外,府君您要是方便的话,给我送到藏书阁门口呗,您懂的,不用异能的话,我还要再过半个多小时才能出来。” 侯涅生沉默片刻,道:“下不为例。” 他瞬移到中殿的藏书阁阁前,指尖凝出一点纯金色的火焰, 中殿藏书阁因为藏有大部分异能资料还有异能者历史,再加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书,藏书量非常之多,以至于这阁占地广阔的同时也足有七层之高。 即使不对外开放,游客依旧能从中殿瞥见一些恢弘壮丽的轮廓,也勉强算是天衡山的一个打卡景点。 此时,藏书阁的大门敞开着,本该亮起灯光的地方却昏暗得可怕,侯涅生将新凝聚好的金色火球朝阁内抛去。 赶在火球落地之前,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将其稳稳接住。 这只手如纸一般白,即使被金色的火光照耀着也染不上半点温度,依旧白得可怕,白得瘆人。 接住火球后,这手又随意把玩起来,苍老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多谢了,府君,慢走不送啊。” 侯涅生没有理会勒无终敷衍式的告别,转身消失在中殿藏书阁前。 而中殿藏书阁里,那只苍白的手看起来异常年轻和苍老沙哑的声音截然相反。 勒无终单手玩着火球,玩了好一阵,等夜幕彻底笼罩天际,他两手捧着火球缓缓走出藏书阁,可视线却没有转向山顶藏书阁,而是直直盯着那条下山的道路。 “我也好想下山啊,这样就能找到你了。” 沙哑而苍老的声音泯灭在夜空中,但压抑的执念依旧在空中停滞。 “你跑不掉的,藏起来也没用,总有一天我会下山的。” 第16章 缱绻16 汪宇航出事时正好是直播,再加上当时有无数人骂他,以至于大部分人都选择继续跟进,医院的名字快就被扒出来并公布在了网上。 等岑憬几人在晚上赶到汪宇航所在的符腾市第一人民医院时,医院门口已经被激愤地网友围得水泄不通了。 四人想方设法进到医院里面后,刚去前台想问汪宇航在那个病房,就被前台护士不耐烦地告知好几个小时前这人就被带走了。 岑憬当即掏出总局伪造的警察证件给护士看,要求她将这件事明确说清楚。 前台护士对汪宇航的态度非常差,连带对岑憬几人的态度也不好,直接将各种文书都丢给了岑憬让他们自己看去。 文件上显示是警方给汪宇航办了转院手续。 只是这文件骗骗不知情的普通人还行,却骗不到岑憬几人,毕竟这流程他们实在是太熟了。 只看一眼,他们就知道这东西是管理局伪造的,汪宇航是被管理局以警方名义带走的。 他们现在的都省符腾市正好也是都省分局的所在地,几人再次艰难挤出医院,岑憬站在路口翻找着都省分局负责人的电话。 “都省分局的负责人啊。”颜司打了个哈欠,道:“听说那女人是个一等一的刺头。” 管理局一共有三位女性的分局负责人,三人的个性也是极其明显。 兴海分局的负责人贝岑烟性格强势,她本身是总局特殊行动队下放的,再加上岑家的背景,万事基本由她决定,没几个人敢在明面上惹他。 珺省分局的负责人牧怀琴脾气最好,是所有分局负责人中最好说话的一个,加上地理位置,以前经常会被总局有些高层要求对天衡山进行某些试探行为,但几年前霍斩兰被下放过去后这些烦心事便彻底消失了,毕竟霍斩兰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而这位都省分局的负责人名叫谷若律,性格不及贝岑烟强势,脾气也不如牧怀琴好,自身没背景,身边没强势异能者,本人依旧敢硬刚总局,可以用刺头二字完美概括。 她把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发挥到了极致,都省分局的地盘都省分局说了算,总局的命令,大事就听了,剩下无关紧要的小事,听不听则全由心情。 据说她每年都要和总局吵上几十次架,总局高层也是想方设法想个都省分局换个新负责人,可偏偏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不说,这谷若律也被都省分局的人大力拥护,敢把她换了,他们就敢反了。 如此对峙下来后,都省分局也被一起冠上了刺头的名号。 长久下来,双方都不想和对方接触,换句话说,都省分局是管理局下设自由度最高的一个分局。 被颜司一提,萧问远几人也很快想起了关于都省分局的种种传闻,那谷若律不知强弱,可身后有一整个分局的人撑着。 而他们偏偏又是总局的人,岑琛说怕是不可能,但就是不想多惹这个麻烦事。 他开口想以此为理由让岑憬放弃去找人,“臭花猫,要不......” 他话还没说完,岑憬打出去的电话先一步接通了,“喂,您好,我是总局二队的岑憬,现在正在都省符腾市的第一人民医院,据医院工作人员表示汪宇航是被警方的接走了,但我想.......” “对,是我接走的。”电话那头,谷若律打断岑憬官方式的话语。 她似乎不如传闻中那般刺头和难以相处,又笑道:“你说你叫岑憬是吧,那我就再多问一句,你是以总局名义过来的呢,还是个人呢?” 岑憬回道:“个人。” “个人就行,我可是一点不想从你这边和总局那些老东西对上。”谷若律道,“直接来都省分局吧,汪宇航就在我们这边的病房里躺着呢。” 岑憬应了声“好。” 谷若律又道:“加个好友,我把地址发你。” 说完,谷若律挂断电话,又十分迅速地通过官网和岑憬加上好友。 岑憬刚一同意,谷若律就把地址发了过来,他打开导航之后,发现都省分局的位置非常偏僻,已经完全远离市区,便发了条短信过去。 【距离有点远,我们两小时左右到。】 谷若律回道:【没事,不着急,我等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岑琛看着谷若律发来的信息,他现在醋味大发,看男的还是女的都有些不顺眼,阴阳怪气道:“臭花猫,你是有什么交际花buff吗,怎么谁都对你好声好气的?” 岑憬快速定好车然后将手机直接塞到岑琛手里,神色淡然,“自己看,自己翻,删谁,拉黑谁,全看你心情,不用跟我汇报。” “好勒,臭花猫这可是你说的。”岑琛毫不客气翻看起岑憬手机,顺带将通讯录的一大波人都给拉黑了。 他拉黑的同时还不忘把这些的名字也给念一遍,颜司窜到岑憬旁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岑队,你就由着岑少这样啊?” “我俩的通讯录差不多,我的删了,用他的就行了。”岑憬又看了岑琛一眼,道:“反正不是什么大事,随他开心了。” 刚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颜司:“......”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你们考虑过被拉黑的人的感受吗。 几分钟后,岑憬约的车到了。 坐上车的一瞬间,颜司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刚扭头想说什么就被萧问远给推上车了。 落座后,颜司低声道:“萧问远,不瞒你说,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萧问远低声怼道:“错觉,我都没有预感,你能有个什么预感?” 如果一般人还真听不见他俩说话,可偏偏岑琛是个异能者,还是个动物型的白鹰,他的听力只会比一般异能者更好。 他坐在中间一排看了下坐在副驾驶上认真指路的岑憬,一想到这事在去见汪宇航的路上,好不容易消去一点醋意再次爆发出来,他狠声威胁道:“颜司,你要是敢拖着萧问远跑路,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颜司偏头望了望岑憬,又看了看岑琛,最后他笑了起来,十分敷衍地保证道:“怎么会呢,岑少,我是那样的人吗?” 岑琛用一声冷笑回应颜司。 快两小时后,几人在一个偏远的道路尽头下车,又跟着导航步行了十几分钟,才依稀看到一片风格诡异的建筑群。 这建筑群确是称得上诡异,建在靠近盆地荒野的地方,与周围环境几乎连成一片,远远看上去就是放大无数倍的昆虫巢穴,入口处呈现深浅不一的褐色,正中心有一道粗壮的玻璃柱作为支撑。 玻璃柱中央还有个深色的旋转扶梯,通往错综复杂的楼层,内部的灯光也因这电梯和玻璃柱折射出各样暗色的光芒,乍一看像极了昆虫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紧盯着入口处的人们,让人光是看着就有种即将被吞食的错觉。 岑憬领头,几人快步朝洞穴入口走来,以他们几人的胆子来说吓是肯定不会吓到的,但由于风格太过诡异,颜司走近之后吐槽的心就按捺不住了。 “还真不怪总局天天跟他们吵架,换个正常人来绝对会被吓到,这么偏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进行了什么超大版昆虫洞呢。” 不等有人回话,岑憬率先抬头朝上看去,其余几人也跟着看过去,只见一个女人自旋转扶梯上笑着同他们招了招手。 那是个个子高挑的女人,她穿着完美贴合的墨色旗袍,勾勒出姣好的腰身,将裘衣披到胳膊关节处,露出小半截白皙的手臂,头发拿簪子随意挽起固定在脑后,鬓角处还有几缕微卷的碎发自然垂下。 以常理来说,这女人也算韵味十足的美人,可几人谁都没露出惊艳的表情,颜司更是趁对方还未从扶梯下到地面时,直言道:“看她笑得,十有八九憋了一肚子坏水。” 萧问远朝远处望了眼,道:“我看也像,但你也好不到哪去。” 颜司挑了挑眉,试探道:“昨晚的事,还在记仇呢?” 萧问远回道:“我可没直说啊,是你自己......” 当颜司右手完全抬起的那刻,萧问远立马改口:“行,我说的就是那事,我认错,但你保证下次别那样了,他经不起吓。” 颜司心道我不搞事还怎么撮合啊,但表面上他还是把手放了下来,懒散地打了个呵欠,“我尽量。” 此时,女人已经下到地面上,她走出来站到入口前,又朝几人招了招手,“几位,这边。” “走吧。”岑憬领头快步走过去,颜司无奈拽着萧问远被岑琛赶鸭子上架般也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女人面前后,岑憬主动打了声招呼,“谷组长?” “这称呼多少有点见外了。”谷若律转身在前领路,“走吧,都省分局欢迎几位的到来。” 岑憬没时间和谷若律兜圈子,跟在她身后直言道:“谷组长,汪宇航的情况......” 谷若律扭着腰肢走上扶梯,一手搭在扶梯上又扭头看向众人,“汪宇航是天衡山的人,几个小时前天衡山那边有人联系我,说她们晚点就到,叫我想办法给这人先弄到分局里待着。” 听到天衡山三个字,颜司瞬间明白刚刚那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了,这不会在都省分局还要跟许明渊和他的小宠物撞见吧。 萧问远沉默片刻,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后应该把颜司预感纳入考虑范围,他用极低的声音道:“现在已经跑不掉了。” 颜司:“.......”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无人理会二人的小动作,岑琛看向谷若律,吊儿郎当地问:“以汪宇航现在这情况,把他从医院弄出来应该挺麻烦的吧,怎么天衡山让你帮忙你就帮了呢?” “是挺麻烦的。”谷若律无视岑琛近乎挑衅的话语,慢悠悠解释道:“但天衡山走管理局路子找的我,我要是不帮忙,她让总局施压怎么办?” “比起麻烦,我更不想和总局高层那些垃圾打交道,所以就帮她们这个小忙喽,也当是卖天衡山一个人情。” “对了。”谷若律弹了弹指甲上灰尘,视线在岑憬和岑琛身上来回转了转,笑眯眯道:“有空的话,帮和你们姐姐说声谢谢,她把曹志泽搞进去可省了我很大一部分麻烦事。” 岑憬和岑琛皆是一愣,连带颜司和萧问远也跟着愣住了,几人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谷若律指的是什么。 曹志泽是都省分局的上任负责人,但六年前因周泽锦支援都省山火一事而惹怒贝岑烟,后在贝岑烟和端木随的联合下被撤下负责人的职位并关入了监狱。 也是曹志泽撤职后,都省负责人才变成了谷若律,然后逐渐发展成今天这般局面。 这件事在当时闹挺大的,但岑憬几人也只知道个大概的,不清楚其中的具体细节,颜司问:“谷组长,能具体讲讲吗?” 他环视一圈四周诡异荒诞的光晕,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应该是很大的忙吧,不然谷组长应该不会欢迎我们的到来吧。” “确实如实。”谷若律没打算隐瞒,这些往事岑憬几人只要想查就都能查到。 她道:“也不知道总局有多眼瞎才会让曹志泽当上负责人的,但曹志泽这个人吧,用杂碎来形容都有些侮辱这个词了,除了利用职务之便欺男霸女,他自己就是个异能者,或许是能力太弱自尊心受挫吧,他完全不拿其他异能者当人。” “说难听点的,他自己是人,而我们是类人形的怪物,用完可丢的垃圾。” “甚至为了稳固他的统治地位,他还给我们戴上了禁制颈环,稍有不乐意就会强行将我们变回普通人打骂欺辱,更过分的时候,我们还要......” 萧问远插嘴道:“你们不跑吗?” “跑?”谷若律冷笑道,“我们能往哪跑儿,除了管理局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再加上总局对他的信任和他负责人的权力,真要跑了的话,说轻了是余生蹲大牢,说重了是要被当场击毙的。” “要么作为畜生屈辱地活着,要么死去或面临牢狱之灾,横竖左右都是生不如死,当年这里可是独属于异能者的地狱。” “但六年前的都省山火事件让一切都迎来了转折,曹志泽欺骗周泽锦让他独自进入燃烧大火的深山,虽然最后山火成功被灭了,周泽锦的伤情却也严重到进入icu、下达病危通知书的程度,而以贝岑烟的个性,她不可能被曹志泽随便忽悠过去,肯定会追查到底。” “之后啊,就是传言里说的那样,贝岑烟和曹志泽对上了,总局那边的端木随也跟着出手了,在这些事情被曝光后,曹志泽被撤职并进了监狱,之后总局也做了些内部调整来保证异能者的基本权利。” “但是......”话音一转,谷若律又道,“有些伤害岂是这些迟来的条例可以弥补的,因为曹志泽的种种行为,我们无法信任总局,在我们看来,总局和助纣为虐的帮凶没什么区别。” ”那你还和我们说这些?”岑琛知晓其中缘由后,对谷若律的态度也好了几分,“另外,曹志泽现在在监狱里应该也不好过吧。” 谷若律笑着回道:“死了,而且死得很惨很惨,他这种杂碎,只是蹲大牢有点太便宜他了。” 这道螺旋扶梯的速度不快,直到谷若律讲完这段往事,几人才真正进入都省分局。 而谷若律先一步到达最高点,她回身俯视着众人,笑容里写满了威胁二字,“说起来,几位应该没有打小报告或着告密的习惯吧。” 话音落下,透过玻璃墙,站在旋转扶梯上的几人看到不少人眼神戒备地盯着他们。 其中几人的气场和站姿一看就是异能者,而且已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似乎只要岑憬几人说个“不”字,就会立刻动手。 “谷组长,你未免太不讲道义了吧。”岑琛盯着谷若律,脸上挂着痞气的笑容,说话的声音却很冷,“我刚也只是随口问一句罢了,这些事可全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没人逼你啊。” 谷若律刚刚的一番话,无疑是承认她用分局负责人的权力搞死了曹志泽,贝岑烟让曹志泽撤职进监狱是有正当理由且合情合理的,但谷若律的行为则不然。 她杀了一个分局负责人,即使被撤职也一样,这种事情要是被总局高层知道,她铁定也是要玩完的。 可岑琛的话也没错,没人逼谷若律说出来,这些事情他们当真只是随口一问。 “你们确实没逼我,只不过这事我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谷若律直视岑琛,道:“说到底我们只是单纯信不过总局的人罢了,异能者也一样。” 她朝四周戒备的众人打了个手指,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朝众人笑了起来,“当然我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给你们稍微施加点压力,给予一点小小的警告,这不过分吧。” “就当作特殊的见面礼了。” 刚说完,谷若律脑中传来一阵刺痛,不等她反应过来,这股疼痛感又骤然消失。 谷若律清楚这是有人对自己使用了异能,而当事人也没打算要藏,萧问远眸底的死寂褪去,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不怎么喜欢这个见面礼,用刚刚那一下当作回礼,谷组长应该不介意吧。” 谷若律盯着萧问远,笑着反问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不介意吗?” 同一时间,刚退下没几秒的都省分局众人又重新出现。 在都省分局对谷若律出手,哪怕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足够让人气愤。 而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岑琛和萧问远也都做好了动手的打算,三队里面颜司的脾气已经能算一等一的好了,剩下的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扶梯上,无形的风不断汇聚,玻璃墙上迸溅出一朵朵密集的粉末白花,距离整个破碎只差一步之遥。 岑琛笑道:“谷组长,你不会真觉得以多打少,我们就会输了吧。” 见岑琛先一步动手了,都省分局的异能者也摆出了攻击姿态。 玻璃墙的破裂越来越大,一场管理局的内部厮杀似乎也将在所难免。 岑憬不是很想动手,毕竟他们只是来找人的,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和都省分局的人翻脸,但眼下这情况,似乎不得不动手了。 而岑憬不知道的是,在场还有个人比他更不想动手,颜司心想这要是真打起来了,他肯定是要动真格的,真实实力暴露了,以后还怎么偷懒啊。 于是,在玻璃墙碎裂的霎那,众人将要动手之际,颜司硬着头皮喊道:“停!咱们这个架就非要打吗?” 第17章 缱绻17 双方的动作皆是一顿。 在各方目光的注视下,颜司先指了指双胞胎,“他俩,岑副局的儿子,岑副局是什么立场,现在又是什么处境,谷组长你一个经常和总局高层吵架的人肯定再清楚不过了吧。” “他们拉人入伙还来不及呢,犯得着因为一个死不知道多久的人渣和一群异能者翻脸吗?” 颜司又指了指自己和萧问远,“再说我们两个,我俩都是三队出身,三队是什么地方,里面又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说难听点,没这垃圾总局,我和萧问远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逍遥呢,哪还能这不给干,那不给做的,拿着一丁点的抠搜工资,去干出生入死的活啊?” “我俩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总局赶紧倒闭,更犯不着把这点小事告上去,是不是?” “最后......”颜司叹了口气,看向谷若律故作无奈道:“谷组长,我们就是来看个人而已,完全是私下决定,和总局没人任何关系,是怎么能发展到要打群架的地步呢?” 谷若律与颜司对视片刻,抬手命令道:“都停手吧,我信他说的话。” 还不等颜司松口气,就听一人喊道:“组长,你别信他的话,总局的人不可信,说不定他们嘴上答应好好的,转头出去就跟总局那些人告密去了。” 而其他人听了这话,也跟着应和起来。 颜司:“.....” 要不是我想继续偷懒,真想把这多嘴的家伙给直接电成黑炭。 但偷懒的心战胜了一切,颜司扭头瞪着那人,怼道:“大哥,你是地底下呆久了,长时间没晒阳光,脑子生锈了吗?咱们真动起手来,就算结局真是你们想要的,我们四个全死在这里,然后呢?给总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清扫你们分局啊?” “再说了,就算我们真回去告密了,最后被派过来办事的不还是我们几个吗?我是有多不怕麻烦,还专门回平燕绕一趟,然后再回到这里跟你们打架,真要这样,我现在直接动手不好吗?” “我懒归懒,但我旁边这几个一个比一个强,真打起来,你们还真不是对手。” 岑琛:“......” 最后那句完全没必要。 都省分局的众人被颜司怼得无话可说,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颜司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这人吧,挺懒的,你只要稍微找几个人认识我的,他们全都知道这点。” “我能不干的事情绝不多干,因此我不会专门向上面告密给自己添个麻烦事,而且我保证,就算哪天总局真要清扫你们都省分局了,我也会全当看不见,即使来了也不会和你们对上。” 他再次指了指萧问远,“我俩都是,这事我能做主担保,至于岑少和岑队,就当看在贝姐的面子上,也顺带信了吧。” 最后,他看向谷若律,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说到底我们之间压根就没什么恩怨,看在我们也只是来见个人的份上,谷组长,咱们都各退一步,怎么样?” 谷若律也以笑容回应颜司,“这是自然,我也说过了这只是一个不太讨喜的见面礼罢了。” “都散了吧。”谷若律又道,“该干嘛干嘛去,这是咱们都省分局的客人,用不着这般警惕和戒备。” 岑憬几人:“......” 有你这么待客的吗? 其他人纵使再不愿意也还是遵照谷若律的话先后离开了,谷若律又朝岑憬几人招了招手,“几位,这边走。” 这个昆虫巢穴一般的建筑群很大,而医疗区域又位于最里面,岑憬几人又走在楼层最高处,可以轻松地俯瞰整个都省分局。 这里的设备完善,人员分工明确,比起一个工作场所,更像是生活社区,再想到谷若律和总局的恶劣关系,和今天差点打起来的严肃局面,这人似乎早就做好了总局有天忍无可忍要清剿他们的万全准备。 岑憬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都省分局,客观提醒道:“谷组长,你现在准备的这一切,一旦真打起来,其实抗不了太久。” 谷若律头也不回道:“管他呢,反正总比呆坐着什么都不干强吧,而且只要我把该办的大事都给办了,总局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对我们出手。” “况且这是我们的事情,几位只是来见人的话就用不着操心了。”谷若律在电梯口前停下,又抬手朝右侧指去,“右边这栋楼,从上往下数第五层,右边顶头第一个病房就是了。” 不等岑憬几人开口,她转身原路返回,“你们先自己过去吧,天衡山的两人到了,我现在要去接她们去了。” 颜司听到天衡山的两人时,心底嘟囔道这许明渊已经把自己划到天衡山去了吗,叛逃得也太快了吧。 但现下无人关心颜司内心的小九九,颜司索性继续用一副散漫没睡醒的样子跟岑憬几人进到电梯又下到五楼,而后径直朝最右边的病房走去。 到达病房前的那一刻,岑琛的醋意到达了巅峰,他抢先岑憬一步推开房门,像是为了宣示主权般,进到屋内就挡在岑憬身前,防止岑憬和汪宇航有任何视线接触。 见此情景,颜司眼皮子跳了跳,道:“萧问远,岑少以前有过这种危机感?” 萧问远回道:“在我印象里,这两人分开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谁知道岑少哪来的危机感。” “是是是。”颜司调侃道,“那锦鲤待娱乐圈里身边那么多帅哥美女,你就没点危机感吗?” “我为什么要有?”萧问远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经常十天半月门都不出,哪来的什么帅哥美女,再说了,陈哥夸过我身材比圈子里大部分人都好,他对其他人也没.......” “停,你不用再说了。”颜司打断萧问远。 以他对萧问远的了解,这小祖宗真给他说出危机感来了,不然是不可能再跟他扯这么多话,但是..... 颜司抓住萧问远话里的重点,好奇地追问道:“那锦鲤怎么知道你身材好的,你给他发过裸照啊?” 不等萧问远回答,颜司又调侃道:“可以啊,原来你真就只是嘴硬啊,背地里骚.....” “颜司,你闭嘴!”萧问远忍无可忍地解释道,“谁给他发裸照了,我穿裤子了,我.....” “哦~~”颜司不停点着头,“那就是裸了一半呗,那四舍五入不还是裸了。” “裸你大——” 萧问远还没骂完,岑琛的骂声先一步从病房里冲了出来,“管他是锦鲤,还是鲨鱼的,你们俩!赶紧给我滚进来,现在臭花猫的事才最要紧!” 颜司和萧问远被岑琛一打岔,互相又不服气地瞪了几眼,才先后进了病房。 进到病房后,颜司也看清了躺在最里面病床上,让岑少危机感十足的人。 那人的脸应该是长不错的,可惜因为摔伤变得鼻青脸肿的,落在颜司眼中就显得有几分滑稽,他还有一条腿打上了石膏,用纱布缠着并悬吊起来,手上还打着点滴,只能安静地垂在一侧。 如果让颜司来给这人打分的话,最多普通往上了,颜司搞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能让岑憬专门跑一趟,让岑琛有这等危机感。 而岑憬站在汪宇航的病床前没有说话,连带着岑琛也一言不发。 一时间,颜司感觉气氛有些不妙,过于识趣地拖着萧问远走到了最里面,一个方便看热闹的位置靠墙倚着。 但直到谷若律的声音再次响起,双胞胎还是没一人开口。 又过了几秒,谷若律推开病房大门,领着允棠和柏幼进来。 都已经想好怎么打招呼的颜司当即松了口气,心道还好不是那两个家伙,不过怎么天衡山就派两个女生过来啊,其中一个还是未成年。 在颜司打量着少女面貌的允棠时,允棠也朝他看来,看了片刻后,她又将视线落在沉默不言的双胞胎身上,最后才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汪宇航。 谷若律站在门口没有离开,看热闹似地说道:“好了好了,都别堵在门口,往里面站点,你们这样的话,一会儿人家小护士来换药会被吓到的。” 话音落下,柏幼最先往里面站了站,而允棠却抬脚朝汪宇航走去。 她快步越过岑琛和岑憬,然后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扼住了病床上这人的脖子,声音冷到令常人发寒颤栗的地步,“汪宇航在哪?冒牌货。” 被掐住脖子的复制人显然没想过自己一下就被认出来了,他试图解释道:“你在说什么,我听......” 允棠的手猛然用力,强行将复制体的声音给掐了回去,“我再问最后一遍,真的汪宇航在哪,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在场没一个人阻止允棠,双胞胎在进来时就有这种感觉了,现在被天衡山的人真正确认后,他们没理由救一个救一个冒牌货。 而这女生的气场也着实强得可怕,即使作为异能者,这种气场也不该是这个年纪该有的。 颜司和萧问远本就是凑人数看热闹的,自然也不可能出手,颜司甚至还饶有闲心地低声吐槽:“萧问远,现在的未成年异能者都这么吓人了吗?” 允棠看了颜司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继续掐着复制人的脖子。 柏幼拖着行李箱,安静地站在允棠后方,她和允棠是一起,更不可能出手。 到最后,还是谷若律这个一个最不该出手的人开口劝阻,她赶在这复制人即将被允棠掐死前笑道:“小姑娘,假的归假的,我们有话好好说,这人是我花大功夫从一院弄出来的,你要给我轻易弄死了,我多少有点.....” 允棠扭头看向谷若律,眉头轻微皱起,她什么都没说,但目光显然别有深意。 谷若律瞬间就没了声,往后退了几步,又朝允棠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一道润朗好听的男声从她身后传来,“棠姐,别生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在这声音传来的霎那,众人一齐扭头朝门口看去。 来人和躺在病床上的人长相一模一样,可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穿着一身常见的休闲卫衣斜靠在门边,脸上挂着阳光适度的笑容,可在诡异褐色灯光的映照下,他的身影与笑容也变得诡异起来,一侧的耳钉也泛起冰冷的光泽,整个人都有种说不上来的邪性。 他笑看众人,显得过分轻松,游刃有余又潇洒自在,仿佛出现在这里只是最平凡不过的一件小事。 可这里是都省分局,对外界有层层把守、戒备心极重都省分局,他就如此轻易地闯了进来,还未惊动任何一人。 颜司几人不知道他是如何闯入都省分局并瞬间出现病房门口的,可没人顾得上问,因为这人周身流露的强大气场,还有浓郁到窒息的血腥气,实在是太让他们熟悉了。 这是一个异能者刚经历过战斗和厮杀才能有的状态。 甚至汪宇航经历的不单单是一两场战斗,极有可能是场耗时极长的持久战,以至于他的裤腿、袖口都沾有血渍并结成了黑斑。 而他显然来得很匆忙,战斗也才刚结束不久,侧脸上的血迹还在缓缓往下滴落。 汪宇航本人似乎不觉得现场气氛有些不对劲,在岑憬盯着他脸看时,伸手抹去了脸上的血渍,略带歉意地解释道:“抱歉,我本想赶你们之前过来的,所以走的比较急,脸都没来得及擦,不过你们应该也不会被这点点血吓到。” 汪宇航假装看不见允棠极度愤怒的目光,又笑道:“人差不多到了就好,正好省得再一个个传话了,不过在此之嘛.....” 他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复制人,一脸轻松道:“玩了这么久,也该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了吧。” 话音落下,病床上的复制人恐惧地挣扎起来,因允棠在汪宇航出现时就松开了对他的钳制,于是他“扑通”一声翻下床,拖着骨折的腿在地上艰难爬行。 下一秒,他全身燃起火焰痛苦地叫起来,在汪宇航不停接近的脚步声中灼烧成灰烬,只留下一颗透明的珠子滚落在地。 汪宇航走到珠子面前停下来,弯角将它捡起来。 当珠子被拿起后,竟是顺着汪宇航的指尖融入他的身体,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等珠子完全消失后,汪宇航又张握几下五指,自言自语道:“这种状态才对嘛。” 他再抬头见岑憬还在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笑着解释道:“特殊型复制异能,这是一个连生命体都可以复制的异能,不过想要复制生命体需要从本体体内抽取生命力才行,所以我刚刚只是把我被抽走的生命力拿回来而已,不是真的当你们面杀人。” “你是异能者,而且是很强的异能者。”岑憬道。 他语气比起往日的冷漠,更是像是平淡,听不出半点具体情绪,“而且你这种程度绝不可能是短期速成可以达到的,但在界桥村的时候,你却骗我们说自己是普通人,甚至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 了解岑憬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而且非常非常地生气,生气到距离翻脸只差一步之遥。 早就找好看热闹位置的颜司对萧问远低声道:“小祖宗啊,我算明白岑少为什么有危机感了。” 确实会有危机感,相貌不输,身高身材不输,最重要是作为异能者,同样也实力强大。 萧问远抬眼看了下汪宇航,视线又将众人扫了一圈,才看向颜司,道:“颜司,岑队生气了。” 颜司打了个哈欠,道:“我肯定知道啊,但我是站岑少这边的,难不成你指望我上去劝架,让岑队跟这人和好啊?” 萧问远:“.......” 谁他妈让你去劝架了,我是让你别当旁观群众看热闹了。 第18章 缱绻18 无需颜司上去劝架,允棠一拳打在汪宇航腹部,打破僵局的同时又压抑着怒火质问道:“汪宇航,你最好把一切都解释清楚,我大老远跑过来,不是来陪你玩什么装逼游戏的!” “疼疼疼——!”汪宇航捂着肚子不停往后退去。 允棠这下完全没留手,汪宇航疼得以为自己肋骨都断了几根,他踉跄着抵在病床前才堪堪停了下来。 他似乎是痛极了,额间渗出冷汗,再开口的声音也显得有些苍白,“棠姐,你别生气嘛,我是那么无聊的人吗,这么做肯定是事出有因的,而且你也犯不着现在打我啊,待会有我疼的是不是......” 允棠不带半点怜悯地说道:“放心,我把柏幼带来了,你疼不死的,总归是自找的罪,该受就受着吧。” 汪宇航勉强笑了下,又轻咳一声,才道:“棠姐,也不怪我这样,谁叫那时代娱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异能者犯罪集团呐,要不动真格的话,我现在可说不准要脱几层皮了。” 时代娱乐的名气非常大,毕竟太多花期短暂的爆火艺人都来自那里,而有之前界桥村的事情在,岑憬确定时代娱乐不干净,但怎么也想不到那居然会是个异能者犯罪集团。 其余几人也非常惊讶,颜司则凭借敏锐的嗅觉确定此话一出绝对有一堆事情要忙了。 汪宇航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朝岑憬丢去,“给,这是他们的内部资料,那集团老巢也真是让我开了眼了,我这辈子都没想到还有机会从十八层地狱走一遭。” 岑憬面色复杂地接过u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允棠余光扫了眼岑憬,道:“汪宇航,说人话。” “棠姐,你别急嘛,你这一下多少带点私仇在里面,等我稍微缓一缓再......” 不等汪宇航把话说完,允棠朝柏幼使了个眼色,道:“柏幼,不用听他废话,直接动手。” “知道了,棠姐。”柏幼松开行李箱,板着脸朝汪宇航走来。 汪宇航一见柏幼朝自己走来,就明白允棠打了什么心思,当即哭丧着求饶道:“棠姐,阿幼,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我不疼了,我真不疼——疼疼疼——!阿幼你轻点!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啊!” 柏幼掐着汪宇航的手腕将他反手按在病床上,与汪宇航接触的那只手发出翠色光芒,这翠色光芒柔和而赋有生机,出现的霎那便让病房内的盆栽绿植旺盛生长起来。 在植物的旺盛生长和汪宇航赖皮赖脸的哭喊中,柏幼淡淡道:“汪宇,来的路上,我听棠姐说了点东西,所以我现在全当是在帮棠姐出气了,你放心,有我在,你死不了的,也犯不着装瘸喊疼。” 柏幼,元素型树元素异能者,特殊能力为【生机】。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生机反复,生生不息,植物的生命盎然强盛,于裂缝夹生,于悬崖傲然,而柏幼特殊能力【生机】便是与自然相关的治愈类异能,只要还剩一口气,她就能把人治好。 而柏幼的言下之意就是汪宇航现在哪怕解除了神降的异能者状态,也不用担心扛不住反噬而死掉,他要真想卖惨就来点真格的。 但汪宇航可不是傻子,真解除了异能者状态,他指不定当场就晕过去了。 于是,他继续哭丧着求饶:“阿幼,我错了,你轻点,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有你这么给人治疗的吗,实在不行,你换个人给我治,让勒无终那小疯子来也行——疼!真疼啊!幼姐,我错了,你真下手轻点啊!” 柏幼手上力道不减,道:“让那病秧子来?他人都还没到呢,自己就先脱层皮了,你想给我增加工作量是吧?” “错错错,我错了,我真错了!”汪宇航继续求饶,“你来你来,幼姐,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完全不反抗的份上,稍微轻一点,行不啊?” 汪宇航这话倒是真的,他要是想反抗,在场还真没人能拿他有什么办法,柏幼板着脸稍微缓和一点,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不少,道:“好了吧,赶紧说事。” 汪宇航讨价还价道:“阿幼,能换个姿势不,我又不是什么囚犯,你这样我怪没面子的。” 已经围观完全程的颜司几人:“.......” 颜司像是不知道从哪吐槽了,张口闭口好几次,才道:“萧问远,这人是逗逼吗?破功速度比你改口速度还要快,一秒钟都不要。” 萧问远无视颜司,朝岑琛看了眼,道:“我比较好奇,岑少到底哪里觉得这人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因为自己不够搞笑吗?” 颜司沉默片刻,回道:“很有可能,毕竟岑少还是挺要范儿,要脸的。” 岑琛扭头朝二人瞪了眼,“闭嘴,你俩都给我安静点。” 此时,汪宇航已经换了个稍微正常点的姿势,坐在病床上,手撑在床垫上,以防万一手腕上还缠了根小拇指粗细的植物藤蔓。 他略显尴尬地轻咳两声,才缓缓开口,“大致经过就是......” 汪宇航那日从三楼去往戚月所在的十八层时,反正都是顺路,直接将每层都逛了一遍。 他把守卫全解决了,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进,最后在第十八层,见到戚月之前又进到了资料室,将里面的资料都翻看一遍后,顺便又拷贝了一份出来。 通过这些资料,汪宇航也拼凑出了时代娱乐的整个犯罪经过。 总的来说,以那个暂不知姓名的特殊型复制异能者和被关押囚禁的特殊型桃源异能者戚月为核心,当时代娱乐的爆火艺人人气下降时,便会让复制异能者做出的复制品顶替本尊。 复制品在外面趁着人气未过,采用黑红手段榨干艺人最后的价值,而艺人本尊除了会被戚月用桃源的超真实幻境拍摄出各种作为证据的侮辱性视频或照片,还会被长期关押在以十八层地狱幻境为基础的地下大楼内。 甚至,还有一部分长相极好的艺人会被临时送到界桥村的极乐之地用于接客。 届时,这些艺人无论是荣誉还是尊严都已经被复制品毁掉了,甚至很可能在大众眼中成为了一个死人,外界不会再有任何去在意他们,即使是家人也一样。 之后等待他们的往往只有三条路。 第一条,如戚月一样被迫成为异能者,被迫成为帮凶,或者在被迫觉醒时没能挺过来,当场死去。 第二条,被当作食饵之类的东西,被杀死或吃掉,又或者器官被匹配后,死于冰冷的手术台。 第三条,毫无任何用处,分不清真实和虚幻,在桃源幻境里被关押到死。 总归这三条路最终通向的都只有死亡。 在众人的沉默不言中,汪宇航想了想又道:“至于戚月的话,我看过十多年前她的死亡报告,而据她本人回忆,她是偶然见到赵萱和贾德义媾和并听到他们的聊天内容后,惊吓之余跑回了宿舍,还不等告诉别人这些事就被绑走了,之后就逐渐发展成我刚说的那样了。” 他看向岑憬,抬手比了个数字一,“第一,那个地下大楼的地址在u盘里有标注,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在都省沿边的绿林盆地中,里面的守卫我已经清理干净了,你们直接派人过去就行了。” “只不过越到下面,战局就越激烈,我腾不出手收拾残局,所以场面可能比较血腥,但我想你们应该不会被这点小场面吓到,而且这事也不急,那里已经给我找了个法子和外界完全隔离了,没我指路没几人能进去。” “第二。”汪宇航伸手比了个数字二,“彻查时代娱乐这十年来的所有黑料艺人,死了的掘墓,活了的逮捕,在我看来影响不大,抽了就抽了,一点点生命力而已,但其他人不行,如果始终不把被复制异能者抽取的生命力还给本尊,这些艺人的身体状况和寿命年限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第三,你们现在可以正式对时代娱乐展开调查了。”汪宇航笑道,“时代娱乐对我的种种迫害,还有刚刚你们所见的一切都可以作为证据,他们涉嫌异能者犯罪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也无需担心什么各方制衡。” 他看了看允棠,顺带晃了下手腕上缠着的绿藤,“我自天衡山而来,当也归属天衡山,如果你们上头推脱不查,天衡山有的是办法施压,肯定会他们同意彻查的。” 他无视允棠愤怒的神情,又自言自语道:“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我不是很能确定,刚刚所有的犯罪链其实还涉及另一个核心人物——谢翊川,可除了《岁月正当时》这个节目,我找不到其他任何明确的指向性证据,地下大楼里没有关于他的东西,戚月也不认识......” “啪”一下,允棠在汪宇航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她冷声道:“汪宇航,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不等汪宇航说话,允棠又道:“我当年看你太压抑给你踢下山,想让你重新开朗起来,现在倒好,十多年过去,开朗开过头了,把脑子开傻了是吧。” “你这么做是能让管理局光明正大地介入时代娱乐的调查,然后呢,你呢,汪宇航你知道你需要付出什么吗?” “不说你的名誉和职业生涯,最关键的是你的异能者身份暴露了,而偏偏这是你引人入局的关键,你甘心从今往后就......” “我知道。”汪宇航打断允棠的话,又看向允棠笑了起来。 他笑得随性潇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要付出什么,也想好了我以后该走的路。” “棠姐,你知道的,如果没想清楚这些东西,我能免则免,不可能这般出手的。” 允棠沉默片刻,无奈叹了口气,又道:“汪宇航,我不管你想没想清楚,但你告诉我,管理局那边问起你的事,你该怎么办?” 汪宇航的身子陡然一僵,他确实把这件事忘了。 他的异能是特殊型中的特殊,单就可以在异能者与普通人两种状态里转换这点,他就必须藏起来,不让外人知道,更何况其中的字样,太过具有引导性了。 被允棠这么一问,岑憬几人也看向汪宇航。 几人都不是傻子,允棠会这么说就证明这人的异能很特殊,特殊到天衡山必须要藏起来的地步。 一瞬间,汪宇航的压力大了起来,然而还不等他想出个合理的解释,另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们问了,我们便要答吗,什么时候我们天衡山也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这声音在场的一部分人都过于熟悉了,纷纷扭头朝门口望去。 侯涅生束发遮面,穿着那套适用于酆元马甲的衣服站在门口,淡淡道:“他做都做了,想也想清楚了,事已成定局,那就顺了他的意,让管理局不想查也得查,或着,我们亲自动手查。” “只不过......”侯涅生顿了顿,又道:“我们出手的话,结局可就不是那么皆大欢喜了。” 他的气场太过强势,眉眼凌厉又锋芒毕露,可与他相比,跟在他身后一起进来的黑夜则更加让人震惊。 进门的一瞬间,黑夜就有种天崩地裂的绝望感。 本该待在盛元偷懒的颜司和萧问远。 按理来说早就回到总局的岑憬和岑琛。 两个女生黑夜不认识,但从表情判断,她们显然认识侯涅生,是天衡山的人。 最后的旗袍女人,黑夜猜测应该是这都省分局的负责人。 而本就在屋内的其他几人,除了允棠和汪宇航这几个知情的,其他人也同样震惊,平白无故又出现两个人不算什么,毕竟已经有汪宇航这个先例了。 可问题是这两人一个是管理局的,一个是天衡山的,他们是怎么搞一块的? 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颜司心知大事不妙,他朝黑夜使了个眼色。 你怎么来了啊? 黑夜往后退了两步,开始挤眉弄眼。 我还想问你,你不在盛元待着,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颜司视线往岑憬和岑琛挪去,又专门往岑琛那里多瞟了几下。 还能是啥,岑少吃岑队的醋了,强行拖着我俩一起过来了。 他又朝黑夜望去,下巴挑了下。 你呢,你过来干嘛? 黑夜眼睛朝侯涅生身上瞟了瞟。 我能过来干什么,肯定找个名头陪他来的啊。 颜司眼睛又挤了挤。 那现在怎么办? 黑夜破天荒翻了个白眼。 凉拌。 颜司视线往窗户飘去。 我现在跑路还来的及吗? 黑夜立马瞪了颜司一眼。 来不及,不准跑,大不了一起完蛋。 ..... 如果黑夜和颜司站在一处还算好说,可他们两人一个在门口,一个在最里面,这挤眉弄眼的小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了,想不被发现都难。 萧问远想眼不见心不烦都不行了,他别过脸破罐子破摔道:“颜司,你们俩是打算把眼皮子挤出水吗?” 黑夜和颜司:“.......” 你当我们想啊?! 每一方人马单看起来都很合理,但一起出现在这个屋里就非常不合理了,再加上侯涅生这尊明显就不好惹的大佛坐镇,众人皆丧失了语言能力,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沉默。 最后,还是侯涅生先忍不住了,他道:“说话,别全在这里干站着。” 众人:“.......” 到底是因为谁,我们才不说的话啊! 话音落下,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由于此时的情景实在太过尴尬,汪宇航故作娇弱地扶了扶额头,“我头有点晕,我......我先睡会儿。” 说完,他躺倒在病床上,眼皮子一闭装晕过去了。 有了汪宇航领头,沉默终于彻底被打破了,岑憬率先开口,“解释。”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在场不少人都知道他已经处在盛怒边缘了。 他目光在颜司几人身上扫过,又道:“除了天衡山的这几位,你们最好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病床上装晕的汪宇航还不等松口气,岑憬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也一样,汪宇航,关于你的事我不会上报给总局,所以把骗我的事都交代清楚。” 病床上的汪宇航顿时汗流浃背起来,他要不直接解除异能彻底晕过去吧。 还不等颜司几人开口解释,谷若律也忍不了了,她道:“我也要个解释,一个两个的,当我这是旅游景点啊,连个招呼都不打,想来就来,想走就......” 侯涅生看向谷若律,眸中闪过一丝金光。 谷若律当即改口,有些市侩地捧手笑起来,“开个玩笑,都省分局旅游度假区,随时欢迎您的大驾光临。” 众人:“??” 说好的刺头呢,怎么改口速度比汪宇航破功还快。 第19章 缱绻19 此时,汪宇航正面临人生最大的危机,比之前在许明渊面前被迫暴露身份的危机还要大。 他躺在病床上,靠墙的一边站着颜司和萧问远,床正前方是允棠和柏幼,往后靠近病房大门的地方是侯涅生与许明渊。 都省分局的负责人也没有离开,站在靠门的地方,脸上挂着的笑容颇有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当然也只有谷若律脸上还挂着笑容了,其他几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是颜司和黑夜,毕竟汪宇航解释清楚后就轮到他俩解释了。 最需要的听解释的双胞胎坐在汪宇航隔壁的病床上。 至于为什么二人是坐着,则因为岑琛强行把站着的岑憬拉到后面坐着。 光是坐着还不够,岑琛一副宣誓主权的姿态将下巴抵在岑憬肩头,手也不老实地环在岑憬腰上,看向汪宇航的目光里有挑衅也有幸灾乐祸。 他下巴在岑憬肩头又蹭了蹭,开口催促道:“好了,快点讲吧。” 在场众人除了柏幼和谷若律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其余几人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状态。 颜司倚靠在墙上,看别人热闹的同时还不忘懒洋洋地打个哈欠。 允棠瞧见这一幕终究是忍无可忍了,低声自语:“一个两个的,全都死性不改。” 侯涅生耳目极佳,又站在允棠附近,听了这话便低声回道:“挺好的,真改了,你估计还不习惯。” “闭嘴,你没资格说别人。”允棠怼道,“一天到晚,就你惹的麻烦事最多。” 侯涅生继续淡淡回道:“我先说明白了,山火那事是勒无终干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想起山火这事允棠就更来气了,大半夜睡好好的,山顶突然着火了。 凌晨起来救火,谁受得了啊。 她更加气愤地质问道:“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那东西不是你给小檀的?” 侯涅生反问道:“你们要没事陪它好好玩玩,它至于一个球就兴奋成这样?” 允棠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没陪它玩了,不要老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等侯涅生回道,允棠又道:“而且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你随意插手小孩的教育问题。” 侯涅生沉默片刻,回道:”严格意义上说,小檀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允棠怼道:“我指的是心理年纪。” 侯涅生淡淡道:“心理年纪不等同于生理年纪,我觉得小檀......” 允棠打断侯涅生的话,怒道:“你在这里指桑骂槐是吧。” “不是。”侯涅生否定的十分干脆,“我们现在只是单纯在讨论小檀的教育问题。” “二.......二位。”汪宇航赶在二人再次怼起来前,弱弱开口:“有没有可能,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我的问题啊?” 他用一种脆弱无助的眼神看向侯涅生与允棠,“我该怎么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允棠冷声道:“自己看着来。” 侯涅生无所谓道:“随你心情,说什么都行。” 汪宇航:“......” 众人:“.......” 颜司咂了咂嘴,“我怎么感觉这天衡山......” 萧问远默契地补全下半句,“不比咱们三队的氛围好到哪去。” 此时,寻求无助的汪宇航只能看向岑憬硬着头皮答道:“我的异能比较特殊,我......” 岑憬回道:“我知道很特殊。” 岑琛跟着落井下石,“别那么敷衍,说具体点。” “具体点的话......”汪宇航无奈答道,“你可以把我的异能理解为祭祀之类的能力,不使用异能,我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换言之,我可以在普通人和异能者两种身体状态间来回转换。” 话音落下,岑憬冷漠的脸上出现一丝错愕,这异能确实足够特殊。 他继续问:“具体能力呢?” 汪宇航开启忽悠模式,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我说了我的能力类似祭祀咒术,算是一个全能型的异能,可以根据我的实际需要,短暂使用我已知的异能能力,只不过......” 他又有些无奈地笑了下,“这能力是需要收取代价的,在异能者状态使用的能力越多,我回归普通人状态后需要承受的反噬也越大,以我现在这种状况,只要解了,下一秒就要吐血了。” 允棠适时补刀,再次强调:“放心解了吧,有我们几个在,你最多吐个几升血而已,死是不可能死掉的。” 众人:“.......” 这也太狠了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汪宇航看向岑憬,“该解释的我都解释完了,之前真不是故意瞒你的,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件事我真没办法。” 岑憬没有说话,低头沉默片刻,再抬眼却将目光转向了颜司和萧问远,道:“到你们了,把在盛元发生的事都好好讲讲吧。” 汪宇航松了一口气,颜司的心则“咯噔”一声悬了起来,同样被点名的萧问远直接侧过头去,表达的态度也十分明确,别看我,我是不可能说的。 压力山大的颜司刚要被迫开启扯谎模式,侯涅生先一步答道:“与其现在刨根问底扒这些人身上发生过什么,又藏了什么秘密,不如想想怎么搞垮时代娱乐吧。” 他淡淡道:“你们现在也只是拿到了时代娱乐的犯罪证据罢了,但没有任何一条线索明确指向贾德义,不是吗?” 岑憬沉默不答,而岑琛则抬起头朝侯涅生瞪去,侯涅生无视岑琛的警告,这在他看来没有半点威慑力,继续说道:“贾德义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不想汪宇航的作死行为白费的话,还是好好思考这件事吧。” “其实......”汪宇航弱弱补充道,“也不算完全摘干净了,戚月说过她听到过蒋萱和贾德义的谈话,是关于时代娱乐女团黑幕的,只要想办法再审一下赵萱就能知道了。” 赵萱早就已经因为极乐之地的搭线行为进了监狱,而管理局想要提审她就必须把岑憬手中的u盘给交上去,然后以此为证据以涉嫌异能者犯罪案为由,正式展开对时代娱乐的调查。 换言之,汪宇航的异能者身份再也藏不住了。 侯涅生抬眼看了下汪宇航,“决定好了?” 坐在病床上的汪宇航笑了起来,想也不想地答道:“早就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那就照你的想法来,之后是赏是罚,依我天衡山规矩来,既是天衡山的人,你的事便容不得俗世各界插手。” 侯涅生的语气平淡,但却容不得半分质疑,“现在趁柏幼在这里,解除异能者状态,把该治的治好,省得日后越拖越麻烦。” “打住一下!”谷若律深吸一口气,咬牙提醒道:“这是都省分局,不是天衡山的下设医院,凡事能不能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啊?!” 侯涅生看向谷若律,疑惑且冰冷地“哦”了一声,仿佛在说你不想干? 谷若律再次笑着改口,“您说笑了,咱都省分局的医疗设备十分完善,如果出现意外,还包火葬场吹拉弹葬一条龙,费用全免,服务周到,敬请安心入院。” “油嘴滑舌了。”侯涅生淡淡回了五个字,抬脚缓步离开病房,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用余光扫了下汪宇航,道:“商量好了告诉我具体结果便可,其他小事别来烦我。” 无形的低气压走了,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岑琛一脸不爽地问:“这人在你们天衡山的官很大嘛,这也太嚣张了吧。” 知道内情的几人:“.......” 天衡山老大能不嚣张吗? 不等有人回答岑琛的问题,柏幼走到汪宇航旁边,道:“汪宇,可以解除了。” “阿幼,你下手千万轻着点啊。”汪宇航调侃完这句便解除了神降的异能者状态。 下一秒,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嘴的手瞬间沾满鲜血,似乎还不单单只是鲜血,还有些许鲜红的肉块跟着一起吐出来。 他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全身上下唯一的血色竟是来自口中还在不停咳出的鲜血。 柏幼和允棠似乎习以为常,前者抽出床头柜上放好的纸巾,开始给汪宇航清理污血,后者则冷漠地吩咐道:“柏幼,治得慢点,不然他又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回应允棠的是汪宇航剧烈的吐血声。 而其余几人显然没想过解除之后会这么严重,就连岑琛也少见地没有再泼凉水和吃味。 等汪宇航的咳声渐小,身体状况逐渐稳定后,岑琛才率先开口,“还是刚刚那个问题,那人在你们天衡山的地位很高吗?” 柏幼清楚侯涅生的这个马甲是什么身份,答道:“他是我们府君的侍从,凡他在的场合,他可直接代表府君,有最高决定权。” 允棠冷笑一声,补充道:“他得多亏他是天衡府君的侍从,不然我早给他踢下山去了。” 侍从两字她咬得极重,几个知道侯涅生真实身份的人瞬间就不说话了,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啊,侯涅生是天衡山老大,面前这个少女是老二,而老二对老大的决定十分不满。 此时岑憬不知在想什么,依旧垂眸沉默不语,靠在他肩头的岑琛却一清二楚。 岑憬这是心软了,这人已经原谅汪宇航之前骗人的事情了,只是还不知道该何开口而已。 岑憬总是这样,板着一张脸不拘言笑,看起来冷冰冰的,可偏偏心却软得可怕,再是生气的事,稍微哄一哄就好了, 现在也是...... 岑琛望向还在是不是咳扫的汪宇航,眼眸里闪过一丝可怕的暗芒。 眼见又没人说话了,谷若律走到岑憬面前,朝他伸出手,“u盘,给我吧。” 她主动解释道:“闲着也是闲着,我去写针对时代娱乐的犯罪调查申请书了。” 岑憬没有要给的意思,毕竟双方不到一小时前还产生过激烈摩擦。 谷若律不恼,道:“你们要不放心,可以找了个人过来盯着我,或者现在就去兴海分局,让贝岑烟作为案件的申请人。” 她继续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但同样很怕麻烦,那什么地下大楼在都省分局的负责范围内,无论是谁作为申请人,到最后都要绕到都省分局这里,和我们进行联合调查,因此比起绕一圈子再和总局那群家伙谈判,我干嘛不直接就跟他们对上?” “另外......”谷若律又道,“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不会拿无辜者的性命开玩笑,那些还被关押的人还是赶紧去救为好,还有针对那个叫赵萱的人的审讯,你们应该经不起久拖吧?” 岑憬将u盘递给谷若律,“麻烦了。” “知道麻烦就好,就当卖你们个人情了。”谷若律拿起u盘,扭着腰肢转身出门。 “对了,许明渊,你也一起去吧。”岑憬在谷若律即将迈出房门时道,“那u盘里的资料应该不少,两人一起整理应该会快很多。” 岑憬知道黑夜可以感知恶意,而这种能力可以说是另一层面上的读心,让他去盯着谷若律最合适不过了。 而谷若律不疑有他,道:“没问题。” 她朝黑夜招了招手,“跟我过来吧,早点办完我也好早结束。” 黑夜什么都没说,跟着谷若律走出病房。 而岑琛赶在岑憬再次开口前,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道:“臭花猫,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不给岑憬拒绝的机会,岑琛有理有据道:“以汪宇航现在的状态,你现在除了在这里干等着都做不了,而且有天衡山的人在这里,他不会有事。” “再说了接下来也有我们忙的了,你觉得经过刚刚那些事,都省副局的异能者会跟我们好好共事吗?” “不可能的。”岑琛自问自答道,“所以我们现在出去好好休整下吧,之后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他说完朝颜司看去,颜司心领神会道:“岑队,岑少说得没错,而且你就看在我不偷懒了,决定留下来帮忙的份上,再给我最后几小时的潇洒时间呗。” 岑憬看了汪宇航一眼,“等你好点了,再谈你骗我的这些事,还有你做的这一切。” 他抬手摸了摸岑琛额间的发丝,“走吧,给你们最后放松一下。” 岑琛听了这话,又笑着在岑憬肩头蹭蹭,“臭花猫,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四人先后离开病房,原本热闹又尴尬的地方,乍一下就只剩三人了,但这三人一个疼的要死,一个专心治疗,还有一个正在气头上,谁都没空理会这点无聊的小事。 另一边,黑夜跟在谷若律身边,在这似昆虫巢穴般的分局里走了好一阵,借由恶意确定附近没人了,才道:“谷组长,你是天衡山的人吧。” 谷若律的脚步一顿,而后继续朝前走去,头也不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 黑夜敢这么问就证明他百分百确信这点,现在见谷若律打算装傻忽悠,眸中逐渐覆盖血色,笑着挑衅道:“谷组长,都省分局是你的地盘,我一个外来者敢问,你一个当老大的怎么还畏畏缩缩地不敢答了。” 谷若律沉默片刻,笑着答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我若敢对你出手,府君或许便能屠了整个都省分局。” 府君的称呼一出,黑夜就明白谷若律这是承认了。 他跟在谷若律身后,边走边道:“理由呢,你不会也跟端木随一样,是来管理局当内应的吧?” “府君还真是什么都不瞒你。”谷若律感慨一句,又解释道:“端木随是情况所需,而我纯粹是个人原因,跟天衡山没有任何关系。” 黑夜疑惑地“哦”一声,谷若律道:“你要是不信的话,直接去问府君不就好了,他连端木随的事都告诉你了,总不至于瞒你关于我的这点小事吧?” 黑夜知道侯涅生在哪,在满是恶意的灰暗世界中,只有侯涅生是纯白色的,而他其实就在不远处。 黑夜扭头朝侯涅生所在的位置望了望,又抬手指了过去,问:“那个地方,你知道怎么上去吗?” 谷若律顺着黑夜手指的方向望去,道:“原路折返,第一个岔口右拐,然后一直走,右手边第三栋楼有个梯子可以爬上去。” 他会跟谷若律来一是帮忙,二是防止她动什么歪心思,但现在这人同样来自天衡山,那汪宇航的事她就不可能动手脚。 又或者,她即使有这个心思,侯涅生在这里她也绝对不敢乱来。 既然都不需要黑夜盯着了,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折返,“谢了,汪宇航的事就交给你了。” 谷若律:“......” 这人吩咐事情的自然语气和府君也太像了吧。 谷若律又甩了下脑袋,低头看了眼手中的u盘,自言自语道:“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惹事,也不知道他跟小幼认出我没有。” “算了,反正棠姐和府君是肯定认出来了。”她加快脚步朝前走去,“还是找个正当理由躲远点吧,不然被棠姐找过来,指不定也要跟着挨一顿骂。” 第20章 缱绻20 几分钟后,黑夜顺着谷若律指的道路找到了侯涅生。 他顺着梯子爬到了地面上,这里远离市区,头顶的月光皎洁清澈,给无垠的翠色荒草渲染上银白暗调,侯涅生独自一人站立其中,月光照到他身上,将白衣上的金色绣纹反照出浅金的光晕,似是披了一层朦胧而圣洁的轻纱。 成片的野草低矮,只到侯涅生的膝盖下方,又或许是地势问题,夜晚的风有些大,荒草在随风摆动,无垠的银白暗调成了汹涌的波涛,一下又一下捶打在侯涅生的小腿上,束起的长发也被夜风吹起,给这汹涌的波涛又增添几分磅礴与危机。 从黑夜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这人在独自面对无边的汹涌浪潮,天地独己,万古独一,强大而孤独。 “大影帝,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呢?”黑夜走到侯涅生旁边,“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怎么样? 他刚要坐下来,只听侯涅生笑着说道:“地上脏,别这么直接坐。” 下一秒,野草开始野蛮生长,似是有了灵性,彼此缠绕在一起,眨眼间就成一张带有靠背的椅子。 再下一秒,清澈的水流凭空涌现,在草椅上冲刷而过。 待到水流消失,草椅干净到发亮的程度,月光下编织的纹路清晰可见,完全不像随手编出来的,倒像是一件精巧的艺术品。 黑夜十分自然地躺上去,这草椅靠着十分舒服,高度也是刚刚好,让黑夜抬手就能勾起侯涅生的些许长发。 他勾着头发在手指上转了一圈,拇指来回揉搓细软的发梢,调侃道:“大影帝,你猜我想什么问呢?” “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侯涅生回道。 这里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侯涅生的脸,他直接摘下口罩,又侧目看向黑夜,月光透过眼睫,将眸中荡漾的水波都变成了银色,溢满得像是要滴出来了。 他笑着说道:“反正能告诉你的,我绝对不会瞒你,不是吗?” 饶是黑夜已经吃过侯涅生这套很多次,但他不得不承认,美人计这东西无论多少次都绝对管用。 侯涅生轻笑一声,问:“好看吗?” 这笑声有些愉悦,摆明了他就是故意的,黑夜索性直视侯涅生,上下打量片刻后,调戏般吹了声口哨,饶有兴致地点评道:“大影帝,你确实挺让人赏心悦目的。” 侯涅生笑着反驳道:“确切地说,是只让你赏心悦目。” 黑夜有些戏谑的表情僵在脸上,果然论调戏这种事还得是侯涅生。 他轻咳一声,转而颇为正色起来,道:“汪宇航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侯涅生答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顺着他的意思来,对时代娱乐展开正式调查,至于汪宇航本身的话,以世俗的方式论判,功过相抵,大不了回天衡山上老实呆着,如果管理局觉得不够,就象征性罚一下,这样还不够的话,就别怪我跟他们暴力谈判了。” 侯涅生的暴力谈判....... 黑夜挑了挑眉,“你认真的?” 侯涅生道:“开玩笑的,他们还不够资格与我谈判,让端木随放手去玩就行了。 黑夜:“.......” 说实话,我觉得没多少区别。 “那个女生......”黑夜又道,“跟你斗嘴的那个,她就是你说的轮回异能者,对吧。” 侯涅生稍稍点头,“是她,允棠,这是她的名字。” 黑夜忍不住调侃起来:“这么一想,刚刚在病房里,还真是够吓人的。” 确实足够吓人,两个加起来不知道多少岁的老怪物共处一室,外表还一个赛一个地年轻。 侯涅生知道黑夜调侃的是什么,笑道:“只要不说,谁又能看得出来呢。” 黑夜怼了句“自恋”,又问:“还有谷若律,她又是怎么回事?天衡山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往管理局跑。” 侯涅生回道:“端木随是情况所需,而谷若律的话是为了报仇。” 黑夜一愣,没想到谷若律还真没骗自己。 侯涅生继续道:“差不多十五年前,她在天衡山山顶跪了几天几夜,只求下山报仇,具体什么仇我没问,又问她一遍是不是考虑清楚了,她说清楚了,我便放她下山了。” 黑夜有些不可置信地追问起来:“你不问她要报什么仇,问一句话就放她走了?” 侯涅生点点头,“我不插手他们任何人的选择和决定,只要他们清楚自己要做什么,面临什么,付出什么,那便放手大胆地去做,哪怕于常人眼中,他们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我天衡山依旧认他们,保他们,是他们于这人间的归家所,永远站在他们身后。” 虽说有些难以接受,但侯涅生确实如此,从开导卫简和汪宇航的处理态度上都表明了他的这种思想。 也难怪那位轮回异能者不让他教小孩,这么教出来的十有八九是跟他差不多性格的小疯子。 “还有别的想知道的吗?”侯涅生笑着问。 时代娱乐的调查必须等正式文书下来才能进行,不然他们现在讨论再多都毫无意义,黑夜又想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说话的语气也隐隐有几分严肃,“大影帝,汪宇航的反噬可以转移,对吧?” 侯涅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黑夜又道:“在界桥村的时候,汪宇航也用过异能,虽然不清楚他做了什么,但他把反噬转给你了,你才能借用重伤的方式脱身对吧。” 在夜风的“飒飒”声里,黑夜额间的碎发被吹了起来,一双血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侯涅生,看不出半点喜怒,他一字一句道:“回答我的问题。” “确实如此。”侯涅生知道黑夜生气了,而且清楚他在因何而生气。 他单腿屈膝而跪,抬头看向黑夜,平静地解释道:“只有那一次是,而且是我命令他那么做了,至于其他时候,我说过的,赏罚己担,爱恨己承。” “既是汪宇航自己的选择,那后续的一切,包括反噬也是他自己该受的,我不会替他承担一分一毫。” 黑夜又问一遍,“真的?” 他显然不信侯涅生这话,将侯涅生束发的金色发带抽下,长发瞬间披散开来,又随着夜风随意拂动。 黑夜将这发带贴着侯涅生的脖颈上,绕着他的咽喉绕了两圈,而后将两端分别捏在手中。 他手腕稍稍往外转去,发带也随之逐渐绷紧,他笑起来,一双猩红的眼眸写满了恶意二字,他道:“可我不信,你要没有替他承担的意思,刚刚为什么要先一步离开呢?” 侯涅生笑着答道:“我不离开,谁敢有所动作?一晚上全在那里罚站吗?” 黑夜捏着发带的手一松,还真是这么回事,除了双胞胎,在场的全知道这人是天衡府君,而且碍于双胞胎在场,即使关系好到可以随意开玩笑,也不可能随意乱说话。 侯涅生又轻笑一声,问:“你现在这种行为,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黑夜两手向上扯了下发带,让侯涅生被迫扬起脖颈,语气里有种小心思被戳破的羞怒感,“你说呢,你还好意思问!” 见到这人这副模样,侯涅生眼底的笑意愈发鲜明,用无比暧昧的语调呢喃:“我是你的,从身到心,乃至灵魂都是,又怎会未经你允许做让你生气的事呢?” 黑夜心底怒骂一句该死的美人计,面上却继续质问道:“你确定?” 侯涅生笑着答道:“百分百确定,而且答案始终如一。” 黑夜将发带全部放到一只手上拿着,另一手捏起侯涅生的下巴,用一种极为苛刻的挑剔目光打量着侯涅生的脸。 片刻之后,黑夜满意地笑起来,捏着侯涅生下巴的手微微用力,道:“大影帝,你这副模样看起来真乖巧啊,可你这人却一点也不乖巧,真是表里不一啊。” “就算表里不一,我也只对你装得乖巧,只有你能看见这副模样,不是吗?”侯涅生反问道。 他将下巴整个抵在黑夜的手上,一双含情的桃花眼中浮现浅淡的金色,看起来危险而动人,充满不可能抗拒的神秘蛊惑力, 他轻飘飘地问:“喜欢吗,我表里不一的模样。” “你说呢?”黑夜拽着发带的手往上一扯,另一手依旧捏着侯涅生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直到舌尖尝到熟悉的血腥味,黑夜才满意地结束这一吻,而后他又想起了什么,捏着侯涅生下巴的手松开,替侯涅生抹去唇角血渍的同时,笑着提醒道:“谢翊川的事你别玩太过了。” 谢翊川曾被侯涅生虐杀致死,若说了解无人比得过侯涅生,而他今生的种种行径,也注定这人不得善终,但侯涅生的手段绝非常人可接受。 某种意义上说,那位轮回异能者说得还真没错,侯涅生才是惹事最多的人,可偏偏他太过强大,无人奈何得了他。 但现在,侯涅生听了黑夜这话,转而笑起来,“一切依你。” “希望如此。”黑夜松开发带的一端,捏着另一端将发带缓缓从侯涅生颈间抽离,然后他看了看手中的发带,又将目光落在侯涅生披散的长发上。 “大影帝,别动。”黑夜叼着发带含糊道。 他两手插在侯涅生发丝间,将这柔顺的墨发反复朝后拨弄。 五分钟之后,黑夜恼羞成怒,将侯涅生的长发囫囵揉在一起,用发带潦草一绑,“烦死了,你自己绑去。” “是。”侯涅生将发带重新解开,伸手将被黑夜窝成一团的头发慢慢理顺,而后用五指勾着缓缓向脑后拨去。 黑夜瞧见这一幕,玩心再起,将侯涅生鬓角的一缕长发扯了出来,勾在指尖玩着。 侯涅生也随了黑夜的意,将头发重新用发带束好,却将这缕长发单独留了下来。 黑夜轻轻扯了下这缕头发,问:“大影帝,你漏了一撮呢。” “没漏。”侯涅生回道,“专门留着给你玩的。” “应该的。”黑夜指尖转着这缕长发,抬头仰望无边的夜空。 良久,他似是感慨道:“时代娱乐这事,接下来可有的忙了啊。” 侯涅生什么都没说,他起身站到黑夜身后,用手轻轻抚了抚黑夜的脸颊。 没有任何言语,但黑夜就是明白侯涅生想说的话,他在说万事有我。 另一边,汪宇航的咳血症状停止,允棠到底是没狠心强行吊他半条命,象征性惩罚半小时就让柏幼全力治疗。 可没人清楚汪宇航究竟使用了多少异能,经历了多惨烈的战斗,他没有完全解除神降的异能者状态,堪堪卡在让他自己重伤,却又伤不至死的程度。 等柏幼将自己的身体变成轻伤的地步,才再次解除一点神降,然后身体再次变成重伤,承受新一轮的反噬。 如此反复了不知多少次,整整三个小时过去,汪宇航的伤势才终于稳定下来,不会出现新的伤口。 柏幼有些不理解汪宇航的行为,又绑了两根藤蔓在他手腕上,问:“汪宇,你直接转给府君不好吗?” 汪宇航咳了两声,因脸色过于苍白,连笑容都变得有些勉强,他用很轻的声音反问:“为什么要转给府君?” 他显然是很疲倦了,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了,闭上眼睛后才继续答道:“这是我的决定,为何我做事付出的代价要府君来替我承担。” “不会死,但不代表不会疼,况且就算府君不在乎,也自有人会在乎。”汪宇航哑声笑了下,玩笑道:“他这人脾气不比府君好,还非常喜欢记仇,我犯不着因这种皮肉之痛惹让他生府君的气。” “于情于理,这都是我该受的。”汪宇航又睁开眼,朝柏幼费力笑了下,“阿幼,有些事啊,你还得多历练历练呢。” 柏幼想到刚跟着府君一起来的青年,她很清楚能站到府君旁边的人会在府君心底占有多种分量。 但她不承认自己刚刚的问题很无知,索性板着脸,将缠在汪宇航手腕上的藤蔓缓缓收紧,故作威胁道:“我看你就是伤太轻了,这种时候还有闲工夫开玩笑。” 汪宇航现在就是个脆皮,一碰就疼,当即轻咳着求饶道:“疼,咳.......阿幼,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咳咳.......” “现在知道错了?”柏幼把藤蔓重新松开,又将汪宇航的眼皮子扒上,“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赶紧睡觉去吧。” “是,咳咳......我现在就睡......”汪宇航确实很累了,生理还是心理都是,彻底闭上眼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听着弱到不可闻的呼吸声,允棠低声道:“走吧,柏幼,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柏幼看了眼下熟睡的汪宇航,问:“棠姐,我们不守在这里吗?” “不用。”允棠回道,“让他在这里睡吧,正好待会某个人还要来找他单独聊聊,也省得我们留在这里碍事了。” 柏幼愣了下,竟是没明白允棠是什么意思,“棠姐,有人要来找他,我们还放他独自在这?他会不会......” “不会。”允棠笑而笃定道,“我不是说了吗,一个两个的,全都死性不改,放他们自己闹腾去吧。” 允棠转身出门,又朝柏幼招了招手,“走吧,带你去好好休息一下。” 柏幼蹑手蹑脚走出病房,离开时还不忘顺手关上房门,跟着允棠走了一段路后,她又想到什么,道:“棠姐,我们要不要去找谷.....” “不找。”允棠打断柏幼的话,“那家伙自己都心虚到找个正当理由跑开了,我们还主动找过去干什么。” 说起谷若律,允棠又无奈叹了口气,“全是些不让人不省心的家伙,仇报没报我是不清楚,但混得还是挺滋润的,都成管理局的分局老大了。” 柏幼跟在允棠身后没再提这件事,毕竟谷若律自己都不想跟她们相认,她们也没必要自讨没趣。 此时,两人口中用正当理由跑开的谷若律正在飞速编写着时代娱乐的调查申请书。 u盘里的罪证非常之多,还有地下大楼里各房间关押的艺人信息,再加上还要模糊与汪宇航有关的部分,谷若律即使用了最快速度,也在快十二点的时候才将申请书上传到总局。 几个月前,各部门已经针对时代娱乐展开过一次调查,随之而来的还有各部门的内部清扫。 现在又一次出现针对时代娱乐的调查申请,而且申请人还是和总局关系最差的都省分局,更重要的是其中还涉及到了天衡山,种种条件叠加起来,即使端木随权力再大也不可能擅自决定。 于是,凌晨十二点半,总局高层全部赶回总局,包括端木随在内再一次召开紧急会议。 另一边,汪宇航所在的病房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人悄无声息地走到汪宇航的病床前,手缓缓扼在他的颈间,似乎下一秒便会用力收紧。 病床上的汪宇航依旧熟睡,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正站在自己床头并即将掐死自己。 片刻之后,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在病房里响起,“汪宇航,你是真不怕我掐死你,还是单纯睡死过去了呢?” 第21章 缱绻21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叫岑琛,对吧。”汪宇航闭着眼睛,用较为虚弱的声音道:“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你犯不着大半夜不睡觉专门过来掐我脖子吧。” “真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话,你现在就已经死了。”岑琛的手掐在汪宇航脖子上,没好气道:“我只是来警告你,别对臭花猫动什么歪心思,即使有了,也给我老实藏起来,他是我的,你抢不走。” 汪宇航:“......”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对,人在家中躺,锅从天上来。 汪宇航闭着眼睛叹了口气,“就因为这事你大半夜过来掐我脖子啊?” 岑琛冷声道:“别扯开话题,别以为我真不敢对你动手。” “那你动手呗。”汪宇航用一副无所谓的口气道,“反正我疼得要死,已经完全懒得挣扎了。” 岑琛嫌弃地松开手,自言自语道:“我到底为什么拿你这种人当情敌啊?” 听声音,他似乎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饶是汪宇航再不想睁开眼也无语到睁开了,他扭头看向藏于黑暗里人形轮廓,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费力挤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从哪看出来我对你哥有意思了?” 岑琛回道:“你要没这个意思,费那么多心思找罪证干什么?付出了超乎想象的代价不说,还专门在他面前吐血卖惨。” “你等会儿,让我坐起来和你好好唠一下。”汪宇航忍无可忍地费力坐起来,刚想说什么就咳嗽起来。 他迫于无奈地再次切换到异能者状态,身体回归健康状态的同时也看清岑琛的面容。 这人眉头轻挑着,嘴角挂着不屑和嘲弄的笑容,显然是不信自己的话。 汪宇航叹了口气,一条一条地解释起来。 “就找时代娱乐罪证这点,我这人向来不轻易承诺,可一旦承诺了,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会做到,而且我当时也压根没想过有人会这么恶趣味,弄个地下大楼又套伤十八层地狱的幻境,还专门放一堆人守在里面,我不用异能怎么逃出来啊。” “再说了,我进去都进去了,也不能白去一趟吧,你们从外部打进去,可比我从内部清扫危险多了,这不是给你们省点事对吧。” 岑琛回道:“我稀罕你帮我这事吗?” 汪宇航敷衍地点头,“是,你哥厉害,你更厉害,你俩天下无双,就当我烂好心多此一举,成了吧?” 岑琛冷笑一声,又道:“那吐血这事呢?” “你当我想吐血吐个半死啊?”汪宇航怼道,“阿幼就在这里,我早吐完早完事不好吗,不然我这反噬只会越拖越重,就我刚刚那样你又不是没看见,别人那是卖惨,我这是真惨,谁家好心人这么卖惨啊?” “如果你还觉得我有卖惨的嫌疑,那你们走后我还断断续续又吐了三小时呢,我直接趁你哥要走的时候,抓着他的手,含情脉脉地看想着,然后求他留下来陪我,看我吐完整三小时,不好吗?” 岑琛厉声道:“汪宇航,你敢?!” 汪宇航笑着回道:“我当然敢,但我没那么做,不是吗?” 岑琛抱臂看着汪宇航,脸上带有攻击性的表情松动几分。 见岑琛开始相信了,汪宇航继续解释道:“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真的只是感觉你哥很熟悉,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像是那种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懂吗?” “有些东西你没办法解释也找不到理由解释,而且这种感觉我只在你哥身上有过,所以我只是想当个朋友,没有任何想要过界的意思。” “说实话,我这人从小桃花就旺,可人与人之间无非就是分寸二字,感情上的事更是你情我愿,我既然没那个意思就肯定不会越界,也不会做出让人误会的举动来吊着别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至于你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让你误会,但既然误会了,你人也正好找来了,我跟你解释清楚,我对你哥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可如果在你看来当个正常朋友也算非分之想的话,那就当我这话没说过。” “只不过他再怎么是你的,也依旧是是个独立的人,你不可能绝对限制他,而朋友这种东西,他需要有,也必须有。” “人可以因一个人而选择活下去,但不能被迫选择只为一个人而活。” 岑琛沉默片刻,道:“我没有那样,从没有过,汪宇航,你是这么多年来唯一让我有危机感的,而且是没来由的危机感。” 汪宇航笑道:“那就当咱俩前世有仇行了吧,然后让你记恨我记恨到了这辈子,这么说可以了吧。” 岑琛听了这话竟是怒极反笑,“你这人倒是看得挺开啊。” 汪宇航想了想,道:“天衡山上奇了怪的人和事可多了,再加上自由自在惯了,我要有什么看不开才算奇怪吧。” 他说着伸了个懒腰,然后朝岑琛招了个招手,“你哥这事算是说清楚了吧,说清楚了你就帮我把灯打开,顺便再拿个垃圾桶过来。” 岑琛站在原地没动,“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要吐血啊,我不切换成异能者状态,能坐着跟你这么聊天啊,早给自己咳上西天去了。”汪宇航催促道,“快点的,我赶紧吐完,赶紧睡觉了,三天四夜没睡了,要困死个人了,” 此时,不管汪宇航对岑憬有没有意思,岑琛都确定岑憬不会看上汪宇航了,他可不信那臭花猫会看上这么一个没皮没脸的逗逼。 岑琛起身去门口开灯,顺便拎了个垃圾桶给汪宇航。 汪宇航解除异能者状态,一边抱着垃圾桶吐血,一边还不忘调侃岑琛,“说真的....咳咳.....我要卖惨.....现在就该给你哥发个视频通话过......咳咳.....过去,然后让他过来.....咳咳......坐在床边陪我一夜.....咳咳.....” “不可能。”岑琛立刻怼道,“我已经把你从臭花猫手机里删了。” 他补充道:“还是当着面删的。” 汪宇航又咳嗽两声,顺着岑琛的话回道:“你看,你哥对你有多偏袒啊,我俩要有什么他会......咳咳......让你删我吗,眼明人都看的出来的事,你干嘛非要搁我这儿,跟我较劲呢?” 岑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感慨般说道:“是啊,眼明人都看得出来,但有些时候我其实搞不懂那臭花猫到底是什么意思。” 汪宇航抱着垃圾桶的动作一僵。 家人们谁懂啊,大半夜给人当情敌差点抹脖子了,现在还要负责开导。 这上辈子的仇多少有点大了吧,这辈子换他这样还债。 “就因为这点血缘啊,咳......”汪宇航从床头抽了几张纸,随便擦了擦嘴上的血渍,道:“人和人之间靠的是分寸和边界,你往前迈一步,他分毫不退,两人就会吵起来,同样的,你退一步,他也退一步,两人就这么散了。” “同理,你能往前迈这么多步,超出正常边界这么远,是你哥默许和纵容的。” “无关他怎么想,他的行为已经表明这种态度,不管他对你是何种感情,至少现在只有你在心里有这个位置,能在他身边走到这一步。” “他都纵容你纵容成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汪宇航抱着垃圾桶又打了个哈欠,软绵绵地调侃起来,“说真的,你不敢搞强制爱我能理解,毕竟岑憬这人里外都有点明月清风的感觉,而且就算你有这个想法估计也舍不得,但是柏拉图,你总听过,总会了吧,大不了一步一步慢慢来不。” “然后哪天真成了,记得请我喝喜酒,说实话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别人喜酒呢,如果可以再给我个伴郎的位置就更好了。” 岑琛语气嫌弃到了极点,“你搁着开导我呢?” 汪宇航露出一个苍白而自信的笑容,“人送外号,妇女之友。” 岑琛:“......”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这时,岑琛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颜司发来的短信。 【岑少啊,我嘴皮子再好也要顶不住了,你赶紧回来吧。】 【还有啊,你威胁威胁就算了,千万别不注意给人弄死了,真要弄死了,我们几个全得玩完。】 岑琛看完短信,又看了眼还抱着垃圾桶吐血的汪宇航,心道我怎么就觉得这家伙能给臭花猫抢走了呢? “要走了啊?”汪宇航问。 不等岑琛回答,他再次抽了几张纸将嘴擦干净,然后软绵绵地将垃圾袋扣起来,伸手拎到岑琛面前,“走的话顺带帮我扔了,不然到时候让棠姐发现了,又要骂我一顿。” 岑琛万分嫌弃道:“自己扔去,你挨骂关我什么事?” 汪宇航再次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作为交换,你偷跑过来的事,我绝不告诉你哥,他怎么问我都不说的那种。” 岑琛用眼神剜了汪宇航一刀,又无可奈何地接过垃圾袋。 他刚走几步,就听汪宇航用很虚弱的声音道:“记得关灯关门啊。” 岑琛扭头刚想骂几句,汪宇航已经躺床上睡着了,而白鹰的敏锐听力告诉他,这人已经睡着了。 岑琛气愤地关上灯,又将门用力摔上,顺带骂道:“去他妈的!” 一场闹剧这般收场后,岑琛悄无声息地过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而总局内,关于时代娱乐的调查申请还处在水深火热的讨论中。 公关部部长彭炜华眉头紧锁,道:“说实在的,一家娱乐大头公司,这要是办不好,咱们管理局可不好收场啊。” 法务部部长袁正邦又看了下手中的资料,一脸严肃道:“先不管好不好收场,她谷若律成天跟我们唱反调,这次会这么好心送个案件申请过来?她事情写再全乎,证据链再完善,我都觉得她像编的,在等我们丢大脸呢。” 外交部部长花淳委婉道:“我不是想以恶意揣测谷若律,但是总局让她办事,她就是办了也要先跟我们闹几次不痛快,这次怎么涉及到天衡山了,反而变得正常起来了,我真怕这其中......” “还能是什么,胳膊肘往外拐呗!”财政部部长邹权大力敲了下桌子,“他妈的!早看那小娘们不爽了,要不是找不到合适人选,她能在分局负责人的位置上安稳坐着老子跟她姓!” ...... 讨论越发激烈起来,关于谷若律的恶意揣测也越来越严重。 这时,副局之一的岑修文开口打断众人的讨论,“几位,不管我们讨论得多激烈,真正去执行任务的始终是特殊行动队,而这次事件又涉及到了天衡山,怎么看都是端木随的意见更为重要。” 在座的这些人都知道端木随背后的端木家来自天衡山,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是最有发言权的人,可邹权抢先一步怒道:“他什么意见还用问吗!一群人明摆这是一伙的!指不定这就是谷若律给天衡山的投名状,他们联合起来给我们演戏唱双簧呢!” 被邹权这么一闹,杂七杂八的讨论声再次响起,坐在一侧的端木随单手托腮,表情淡然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没有半点要开口争辩的意思。 等这些人又吵了一会儿后,端木随在心底默数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后,坐在正中间的局长董睿安拍了拍手,和事佬一般说道:“好了,各位都先别吵了,就像岑副局说的那样,我们再怎么吵其实都没多大意义,端木随的出身背景还有所站位置大家心里都清楚,他的意见比我们任何人都重要,是有必要听听他的想法。” 端木随抬眼朝董睿安看去,问:“确定到我了?” 董睿安点点头,“是到你发言了,只不过......” 话音一转,董睿安又道:“在你发言之前,我想让众人先举手表个态,也好让你心里有点底,毕竟是关天衡山,年轻人一不小心意气用事说错话就不好办了。” “现在,反对进行此次调查任务的人举手。” 话音落下,除了岑修文,端木随,还有花淳,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岑修文和端木随不举手在众人意料之中,但花淳..... 花淳显然两方谁都不打算得罪,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事我心里实在没底,投票这事儿,大伙儿就不必算我了,非要说的话,当我持个中立意见吧。” 这话说白了就是不想惹麻烦,毕竟真处理不好,最忙就是外交部,但无人理会也懒得戳破花淳的这点心思,目光全都盯着走到台前的端木随。 “三种方案,但说之前,就刚刚讨论争吵的那点东西,我有必要好好解释一下。”端木随将无聊翻看了好几遍的资料随手丢到桌上,无惧各大高层的目光,淡淡道:“首先是材料里提到的天衡山一事。” “汪宇航是天衡山的人,这点不可否认,而天衡山联系都省分局走的是管理局的正规路子,换言之,这份申请书,是在天衡山眼皮子底下写的。” “能透露给诸位的,关于汪宇航的信息都已经写在里面了,剩下的所有疑问,我答不了也不能答。” 袁正邦手指了下桌前的资料,“端木随,这资料只明确说汪宇航是异能者且实力不弱,你不觉得这个答案很敷衍吗?” 端木随反问道:“袁部长,你会告诉你老婆你藏了多少私房钱,又在外面找个几个小老婆吗?” 袁正邦老脸一红,怒道:“端木随,你什么意思?!” 端木随回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每个人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更何况是保命的手段和本事呢?” 他胳膊一抬朝会议室的大门走去,道:“你要是不信的话,现在去我们特殊行动队走一遭,但凡有一个人老实告诉你自己的真实能耐和全部本事,我亲自回山帮你们逼问他汪宇航有什么本事和能耐,他要不说我就打到他说为止。” “如何,在座有谁想去试试吗?” 在座高层鸦雀无声,这种事想也是知道不可能的,而且就现在双方的矛盾关系......谁会主动过去啊。 僵持片刻后,董睿安道:“汪宇航的事我们暂且放一放,毕竟是天衡山的人,怎么处理都要和天衡山那边商量了才能真正定下来。” “董局这话在理。”端木随随口敷衍一句,又道:“其次,关于申请此次调查的都省分局和谷若律的问题。” “都省分局与总局的矛盾为何这般激烈,谷若律又为何多次和诸位唱反调,我想大家心里都该有数,不然当年也不会出调那么多针对异能者的政策调改。” “所以她好不容易有一次不唱反调了,诸位却这般猜忌于她,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吧。” 邹权不服气道:“寒心?我他妈还觉得寒心了,她都省分局都快独立出去自治了,给她的权力不够大吗?给她的自由不够多吗?她有什么脸次次来闹啊!” 花淳当即劝道:“邹部长,你也别生气了,这事当年确实是我们办得不对。” 她又看向端木随,笑道:“端木随啊,不是我们不想相信她,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样,处在我们的位置上也很难做。” 两人明显在唱红白脸,果不其然邹权大手一挥,怒道:“花淳你也别当个老好人劝了,什么都婆婆妈妈的。” 他朝端木随又瞪了一眼,“我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异能者有什么可闹的,跟脑子有病似的,这个不服,那个也不不服,老实服从安排不就行了吗?!哪来那么多问题!” 第22章 缱绻22 没有人喜欢别人这么说自己,疯子和怪物也不例外。 端木随的面容冷了下来,完全看不出喜怒,但气场却冷到骇人的地步,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似乎下一秒便会彻底冰封。 突然,他又笑了起来,道:“异能者的觉醒条件几位应当很清楚。异能者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年少成为异能者的更是如此,原生家庭、后天灾祸、流离失所或流言蜚语,总归各有各的悲惨和不幸,所以别拿你们那些伪善又美满的普通人生跟我们相提并论。” 他解开袖口的扣子,一边卷着衬衫袖子一边道:“我们在绝望、痛苦和死亡里重生,劫后余生获得超乎常人的能力,但面对的世界也从熟悉变得陌生,自那以后我们很难再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接受普通人的思想,诸位应该也知道其他部门的人都怎么称呼我们。” 端木随自问自答道:“怪物。” 他冷笑一声,转而自嘲道:“可不就是怪物吗,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殊能力,说好听点,我们是名为异能者的另类的人,说难听点,一群披了人皮的怪物罢了,但是......” 话语一转,端木随张扬而邪性地笑起来,抬手朝自己的太阳穴指去,“就算是怪物,我们也披了层人皮,是类人形的怪物。” 他手撑着桌子,目光直视在座高层,“在我们彻底撕下这层用于伪装和藏匿的人皮前,在我们还乐意遵守人的规矩和法律时,哪怕是伪善也好,请在座的、正儿八经的人,给我们同样身为人该有的信任和尊重。” “别再一口一个怪物地叫着,一人一句指指点点和难以理解,你们的耐心有限,我们同样如此,何况就算完全不拿我们当人了,也该知道打一巴掌再给一颗枣的道理吧,驯养畜生也不该是你们这种完全打压和否定的方式吧。” 昨天万涛的事影响不小,而端木随的气场又完全不像年轻人该有的,几个稍微弱势点的高层别说反驳了,早已心虚地别过眼去。 良久,董睿安道:“这件事确实算我们这些人的不对,没换位在你们的角度考虑,但端木随你绕这么大一圈子,到底打算怎么处理时代娱乐这事呢?” “董局说的没错。”被董睿安一提醒,袁正邦也反应过来,看向端木随的目光着实不满,“端木随,你从一上台就在跟我们兜圈子,大半夜的,把该说的赶紧说了,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端木随否定道:“没跟你兜圈子,合理地澄清和铺垫罢了。” 他似乎觉得累了,把衣领的扣子也解开两颗,道:“第一种方案,你们觉得牵扯太多不愿查,那天衡山的人出事了就让天衡山自己放手去查,他们可没世俗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到时候......” “不可能!”邹权大力一拍桌子打断端木随的话,“放他们下山去查,还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底,这些事本就该是由管理局来办,盛元那事是特殊情况,不可能再给他们破一次例了!” 端木随无视邹权,继续道:“第二种方案,打一巴掌给颗枣,拿点甜头来堵人嘴,正好岑憬他们也跟这次事情有点牵扯,我也不要求把评测及格线改回去撤消处分了,把金队,还有......” 端木随手指向后方,那是总局异能者监狱的方向。 他道:“致使心理评测制度出台的那位也一并放出来,然后我来做那个坏人,去帮诸位劝说包括谷若律在内的所有相关异能者,放弃此次的调查申请,如何?” 第二种方案在众人看来比第一种更加过分,将几个认知错误、彻底不拿自己当人的强大异能者放出来无异于朝人堆里丢了几个随时爆炸的特大炸弹,而这炸弹还是官方人员亲手放的。 话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端木随的第三种方案是什么了,他在用两个过分的极端方案逼他们同意彻查时代娱乐一事。 这明摆着就是阳谋,可偏偏他们还真就没得选了。 董睿安无奈笑了下,道:“查吧,我们没理由对这摆在明面上的犯罪组织视而不见,无论扎根多深,都必要将其铲除干净,连根拔起。” “董局说的是,开会到现在我就等你这句话了。”端木随拿起随手丢在桌上的资料,“没别的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毕竟有人还在等结果呢,这事可拖不了。” 他走了几步,到门口时又想起了什么,握着门把手扭头笑道:“对了,有个词叫量力而行,诸位的努力我已看在眼中,但有些事它改不了,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昨天董睿安说的话,不过短短一日就被端木随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在场诸位。 他关门离开的霎那,邹权站起来指着门骂道:“这臭小子也太嚣张了!眼里还有没有长辈,有没有上级啊!老子哪天逮到机会非得给他点眼色瞧瞧!” 除了岑修文,在座高层的面色都很难看,但无人理会邹权的暴脾气,毕竟每次跟端木随开完会他都要这么骂几句。 而端木随出门就见一个大波浪红卷发的女人倚靠在墙边,一边摆弄着长指甲,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 她穿着露肩露脐的卡其色衬衫,下身是黑色的短裤和未过膝的低跟靴子,将中间裸露的腿部衬托得白皙修长,腰间还缠了根黄白相间的软鞭,像是腰带似的缠了几圈松松垮垮地挂着。 等她扭过头来时,还会发现这人的虹膜是浅黄色,瞳孔有些过于圆润,在这张妩媚的脸上有种怪异荒诞的美感,别样地吸引人。 她见端木随走来,又剃了下指甲上的细小灰尘,道:“开完会了?” “结果挺满意的。”端木随淡淡回道,“你呢,翟萨,不是在进行新人训练吗?怎么有空跑这里来。” 翟萨慢悠悠跟在端木随身后,“新人也是人,总该给他们点休息时间吧,至于为什么跑来这里.....” 她冲端木随笑了下,“我怕有不长眼的过来闹事,替你守着门不行吗?” 端木随毫不客气地拆穿翟萨的谎言,“昨天江旭和谢阳蛰来过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人敢闹事。” 翟萨露出个无趣的表情,随手拨了两下长发,“那我说我是来邀请你共度春宵的行了吧。” “没兴趣。”端木随加快脚步,“这种事找别人去,别来骚扰压根没可能的人。” “开个玩笑而已啦,别生气嘛。”翟萨快步超过端木随,绕在他前面倒退着走了起来,“找你肯定有正事啊,颜司他们几个全跑了,谢阳蛰不来,江旭爱捣蛋,过几天的第一次实战考核,你能来顶一下不?” 端木随问:“现在有常规点的案子可以抽出来给新人练?” “肯定没有啊。”翟萨无奈叹了口气,连腰都叹得弯了下去,“所以你总不能让我既当打手又当教练,还要负责考核评分吧,这么一想,我比生产队的驴都惨呐。” 端木随想了下,“三队没人,一队,二队也没人给你使唤了吗?” “大哥啊。”翟萨捂着脑袋,欲哭无泪道:“你们一队都是群宝贝疙瘩,肩不能扛,腿不能累的,占着外勤的坑干着文职的活,指望他们啊,我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当生产队的驴呢。” “至于二队的,岑队不在,剩下一个个都挺死板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唯一一个能处的就是罗毅了。” “但是我俩是真不能待一块儿,不是他先跑了,就是我先憋不住,你总不能让我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美食在眼前来回晃荡吧。” 翟萨,动物型眼镜王蛇异能者,而罗毅是动物型雪鸽异能者,二者正好处在一个食物链上,待在一块儿确实会出事。 “我就是能忍也忍不了好几天啊。”翟萨双手合十,弯腰退着走,就差把我求你了几个字写连上了,“端木随,端木哥,端木大哥,我真是没人求了,你就大人大慈悲可怜可怜我,来帮帮吧。” 端木随沉默片刻,道:“手机借我打个电话,我就同意这件事。” “成交。”翟萨瞬间直起腰杆,“只要你能同意,别说借手机打电话了,直接送你都行啊。” 端木随没有理会翟萨,几分钟后两人来到总局高楼的天台,他拿着翟萨的手机往最高的上去,抬脚的那刻又甩下一句“守在这里”。 翟萨把门一摔,背往上一靠,“是是是,老娘保证把门守死死的。” 端木随飞速来到最高处,拨了通电话出去,接通后直言道:“是我。” 电话那头的谷若律愣了下,才笑道:“小随啊,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难不成是我写给总局的申请书出什么乱子了?” “没有。”端木随回道,“刚开完会,案子同意了,但这次牵扯的东西太多,我回去审批下达还需要不少的时间,所以先打个电话通知你一声,如果有什么计划现在就可以开始执行了。” “我写的申请书都能同意啊。”谷若律调侃道,“废了你不少功夫吧。” “没多少功夫,意料之中的事。”端木随回道,“对了,汪宇航要还在你那的话,帮我把他往死里揍一顿,就他这点破事,我估计还要开好几个无聊的口水会议。” “他啊。”谷若律道,“棠姐来了而且已经罚过了,在那哭爹喊娘要死要活地喊了好几个小时。” 端木随冷声追问:“他真是哭爹喊娘的?” 谷若律笑着改口:“那换个词,死皮赖脸。” 端木随:“.......” 有什么区别吗? 他沉默片刻,又道:“行了,不扯这些没用的,六月六,你来平燕吗?” 电话那头谷若律沉默了一会儿,才感慨道:“这么一算都过去二十年了啊,而且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是要去的。” “好,到时候记得联系我。”端木随说完便挂断电话,几步跃到平地上。 “讲完了?”翟萨的瞳孔变得尖锐细长,手中沾满鲜血,嘴角还挂了几根小小的羽毛。 她又舔了舔手指,道:“正好我夜宵也吃完了,回去吧。” 端木随将手机丢给翟萨,提醒道:“翟萨,这是总局,你稍微遮掩一点。” 在总局的一众动物型异能者里面,翟萨的认知偏差是最严重,但她同样是最会装的那样,每次心理评测都以高分通过,以至于一直留在一线没被下放到分局。 “知道啦。”翟萨将手上的血渍舔干净,“反正这里又没有监控,我抓只鸟吃怎么了?总局有明文规定不准吃夜宵吗?” 端木随:“......” 可以吃夜宵,但没说可以抓鸟吃。 但端木随懒得计较这么多,等翟萨收拾干净便一同离开了天台。 因为双胞胎的离开,端木随必须留下来值守,在分开时,他淡淡提醒道:“这两天把实战考核的具体行程发我,我好安排时间。” “好嘞,我保证用最快速度发给你。”翟萨笑容灿烂地跟端木随挥手告别。 半小时后,她乐呵呵地去到一栋小别墅脱衣服洗澡,推门走出浴室那刻,谢阳蛰冷淡的声音传来,“翟萨,你是故意的吧。” 翟萨笑着反问:“谢阳蛰,你指什么?” “自己有房子不住大老远跑我这里,客房有浴室不用,专门到我屋子里来洗。”谢阳蛰翘腿坐在复式沙发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翟萨把身上的浴巾一扯,笑道:“对我有兴趣吗?” 谢阳蛰眼皮子抬都懒得抬,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没兴趣,这是你脱衣服勾引我的第一百七十九次了,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翟萨翻脸骂道:“妈的,不解风情的男......” 还没骂完,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朝谢阳蛰肩头望去,瞳仁逐渐变得细长,“呀,看起来很好吃呢。” 趴在谢阳蛰肩头的茉茉逃跑般躲到谢阳蛰身后,谢阳蛰这才抬眼看向翟萨,态度坚决,“江旭起名字了,你最好别打它的主意。” 江旭喜欢从外面捡各种奇怪的生物回来,不起名字就代表兴趣不大,而起了名字就意味着绝对不准动。 “行,这个我不吃,不然给那细脖子细腿的鸟缠上也挺麻烦的。”翟萨捡起地上的浴巾裹在身上,“话说他的东西放你这干嘛?” 谢阳蛰回道:“他怕岑少给丢了。” 翟萨眸光一转,威胁道:“谢阳蛰,不想我偷偷把它吃了的话,帮我把实战考核的计划表写了,顺带给端木随发一份。” 话音落下,翟萨迅速朝后一躲,又顺带转了好几圈,骂骂咧咧道:“谢阳蛰,你因为这点屁事就跟我动手?!” 难以察觉的水母触手随着速度放缓在昏暗的灯光下现形,谢阳蛰又用触手将翟萨逼退几步,才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办,或者你给我个必须帮你干的理由。” 翟萨不假思索道:“春夏交替,老娘发情期来了,你要是愿意......” 不等说完,只见谢阳蛰将书合上放到旁边,用触手将放在远处的笔记本拿到腿上,开机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打字,“行程表我写,你可以走了。” 翟萨:“.......” 老娘话还没说完呢,要不要这么嫌弃啊。 她拿起旁边柜子上的衣服,骂骂咧咧地开始穿起来,“妈的,老娘这辈子最聪明的决定就是进到总局这个男人窝里,最后悔的决定也是这个,一个两个,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谢阳蛰手上动作不停,淡淡反驳道:“第一,我不清楚谁被你看光过,然后让你得出了中看不中用这个结论,第二,一个人不上钩可能不是你的问题,但所有人都不上钩,肯定是你的问题,翟萨,你应该怀疑一下自己的魅力值。” “去你妈的,谢阳蛰!”翟萨破防骂道,“不解风情的死男人,老娘咒你这辈子都硬不起来!” 说完,她气愤地摔门离开。 谢阳蛰隔着隔音不算好的房门,又提醒道:“别玩得太过了,我不希望在新闻报道上看到你,或者去野生动物园找管理员捞你。” 翟萨的骂声再次传来,“谢阳蛰!老娘咒你下辈子也硬不起来!” 摔门声再次传来,翟萨彻底被气走了。 两小时后,谢阳蛰将写好的行程表发给端木随,而端木随显然也还在工作,刚发过就秒回信息:【谢阳蛰,你被她威胁了?】 谢阳蛰打字回道:【老套路了,没办法。】 坐在办公室里的端木随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阳蛰又道:【三天后的实战考核,辛苦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端木随心烦地将和谢阳蛰的对话框叉掉,将所有文件给谷若律发过去后关上电脑,靠在椅子上,一手遮挡住双眼小憩起来。 另一边,在端木随打电话告知调查申请被同意后,岑憬几人便匆匆赶回来忙碌起来了,一边商讨对策一边等着贝岑烟那边的审讯结果。 根据汪宇航带出来的资料显示,戚月是最先遭受毒手的艺人,那么她所听到的东西肯定尤为重要,于是最先被安排上的也是蒋萱的审讯一事。 凌晨时分,贝岑烟拿着调取文书,将赵萱从监狱内提审出来并由警方送往兴海分局。 又过了一小时,赵萱忐忑不安地坐在陌生的审讯房间内,浑身颤抖着,连呼吸都无比小心。 她已经把界桥村的事情都揽干净了,法庭审判也早就过去了,按理来说只要老实在监狱里待着就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再次审讯...... 是有哪里出了错,还是哪里暴露..... ...... 不等审讯开始,赵萱身上的囚服已被她胡思乱想间渗出的冷汗浸湿。 这时,审讯室的大门被打开了,赵萱头也不敢抬,只能听到鞋跟规律踩过地板的声音,这审讯者似乎是个女人。 不等赵萱反应过来,椅子的抽拉声传来,而后一个微冷的女声传入耳畔,语态强势,充满压迫感,容不得半分拒绝。 “赵萱女士,请抬起头来。” 第23章 缱绻23 赵萱挣扎片刻,艰难抬起头朝前方看去。 坐在前方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或者用漂亮来形容不太合适。 那人五官张扬明艳,墨色衬衫将她裸露的手腕衬得白皙有力,微长的狼尾后发被打理得完美无缺,乖巧地垂落在肩膀上。 她的气场强大,压迫感十足,又戴了副无框眼镜,在光线与镜片的折射下眼眸也因此呈现危险的浅褐色。 贝岑烟扶了下眼镜腿,语气笃定,“赵萱女士,看来你还记得我。” 赵萱戴有手铐的双手搭在腿上紧握着,完全不敢去回答贝岑烟的问题。 说不记得是不可能的,就这女人的长相和气场就足够让人一眼留下深刻印象,更何况就是她跟警察在快两月前到时代娱乐走了一遭,公司所有人被带走调查,自己也在不久后顶罪入狱了。 贝岑烟等了一会儿,道:“赵萱女士,请收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小心思,接下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她又看了眼赵萱,“如果你对此次审讯有什么疑惑,可以现在就说出来。” “审.....审判结果不是早就定了吗?”赵萱低下头去,或许是因为心虚,说话的声音非常小,“为什么隔了这么久还要再次审讯,还专门把我从监狱里带出来,带到这里来。” “把你叫出来当然是又发现新的疑点了。”贝岑烟再次重复道,“所以接下来请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有任何隐瞒。” 贝岑烟用笔敲了下桌子,道:“十多年前,戚月到底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才会因此遭受你们的毒手。” 话音落下,赵萱的呼吸都慢了半拍,她指尖嵌进肉里,咬着牙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现在问我,我也早就记不清楚了。” 赵萱的回答没有超出贝岑烟预料,她用笔再次敲了下桌子,“那我换个问题,戚月,真的已经死了吗?” 赵萱猛地抬起头看向贝岑烟,瞳孔剧烈收缩起来,而贝岑烟嘴角微微扬起,这笑容显得势在必得。 被她看到了呢,戚月自杀时的一切...... 六个小时过去,正午时分还在讨论的岑憬几人接到了贝岑烟的电话。 他们是在汪宇航病房里讨论的,作为重要当事人的汪宇航睡了一夜过去,再加上柏幼早上又再次用异能治疗了一段时间,现在身体状态虽然还是不咋样,但好在不是个一动就碎的脆皮了。 治疗结束后,允棠就带着柏幼先回天衡山了。 汪宇航的事总局那边肯定会派人去问,而勒无终最不善谈判,又或者说他的谈判方式和侯涅生一样,要么死,要么听我的。 赶在另一个不省心的家伙惹出事前,允棠只能拖着柏幼先一步离开。 至于汪宇航,有谷若律在这,他也不可能出啥事。 此时,岑憬考虑汪宇航处在普通人状态,将电话按开免提放到他的床头柜上,“姐,你说吧,大家都在这呢。” 电话那头,贝岑烟道:“长话短说,大致就是.......” 戚月当年去找赵萱时除了看到了她和贾德义媾和的一幕,还听到了关于时代女团的真相。 借用嘉裕娱乐在女性群体的超高人气,以合作的名义在全国范围广收年轻女孩,这些女孩每次被带出去时都会如商品般被人挑选。 因为受害者都是未成年的孩子,稍微用点手段恐吓威胁后便成什么都不敢说了,这也是女团在训练期间总有女孩退出的原因。 而嘉裕娱乐方面则因为时代娱乐派出的负责人皆为女性,压根便没有往这方面怀疑。 “至于戚月的死亡事件.....”贝岑烟的声音冷了起来,“谢翊川是否为异能者还待确认,他把自己撇得比贾德义还干净。” “但那个暂未查明的复制异能者明确为谢翊川一伙的人,也是他和贾德义谈判的资本,用复制异能者的能力替时代娱乐处理这些脏事,作为交换,他要时代娱乐将他捧成炙手可热的明星,而此举目的也暂且未知。” “不过复制异能者在赵萱的记忆里露过脸,他的详细身份我已经让相关部门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另外关于戚月的死亡事件还有一个人需要彻查,为此我将赵萱记忆里的每个细节都确认了好几遍,不然也不至于拖这么久。” 颜司没想到这其中还能再扯出新一号人物,颇为好奇道:“贝姐,谁啊?” 电话那头,贝岑烟吐出三个字,“侯涅生。” 颜司:“?!” 卧槽!!!! 病床上的汪宇航吓到一样,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被众人的目光集火后,汪宇航立马抱起垃圾桶,象征性吐了两下,才道:“不好意思,又犯病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继续.......” 贝岑烟没细问这突然出现的咳嗽声是谁发出来的,用一种极其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道:“我确定侯涅生是异能者,而且是感知极其敏锐的类型,动物型或者精神型的可能性较大。” “在赵萱的记忆里,他给我的感觉像是看透了自杀的戚月是复制人一事,被迫入局成为证人后却又冷眼旁观赵萱的独角戏,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摆脱关系,撇清嫌疑。” “为了确定这点,我还找警方调取了他当年的证词,很有意思的口供,撇清自己的同时还完全符合时代娱乐的需求,就像是因为需要才这么说的。” 颜司眼皮子跳了跳,不等他开口转移话题,岑憬先一步道:“界桥村。” 界桥村的卷宗整理虽然是岑憬几人写的,但许明渊几人的营救申请却是她发起的,所以这后续整理出来的卷宗她也认真翻看过。 “是啊。”贝岑烟冷笑一声,她又看了看屏幕上的卷宗整理,道:“我刚重新把界桥村的卷宗翻了一遍,钱程等都是因为他才会在聚在一起的,而具体原因只能钱程知道,可是也太巧了吧,那么多老板就死了钱程一个知情的。” “界桥村,时代娱乐,赵萱,十多年前的案件和他处于关键位置,十年后依旧如此,想说他没问题都不可能。” “此人是敌非友的概率较大,调查时候多加小心。” 颜司偷摸瞥了眼病房外的白色身影,一颗心高悬着,离“轰然”坠地只差一步之遥。 贝姐,多加小心没用啊!本人就在门口听着呢...... 白日面无表情地听着贝岑烟的分析,心底却想允棠说得还真没错,这人确实喜欢惹事,这不,稍微一查就被当反派了。 岑琛想了一下,插嘴打断贝岑烟,“姐,他就算再有问题,摆在明面上知名度超高的艺人,查行踪,还是约谈都该很容易吧。” 岑琛不提还好,一提贝岑烟的火气就上来了,当即骂道:“他好找个屁,费我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连个人影都查不到。” “找娱乐公司说他早一个多月前就解约了,但好在把他的私人电话给我了,结果呢,他电话压根没人接,经纪人的也是,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没一个人接!” 萧问远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颜司也瞄了一眼,正好中午十二点整,属于陈荣的睡觉时间。 “还不止这些呢,我找了他正在合作的电影导演,你们猜结果怎么样?”贝岑烟的声音冷得可怕,“那导演告诉我他昨天就有事走了,说是给人撑腰砸场子去了!他妈的!这是正常人会信的理由吗?!” 抱着垃圾桶的汪宇航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颜司已经心虚到整个人都僵住了,确实是给人撑腰砸场子去了,只不过砸的是管理局的场子...... 他砸完珺省分局的,来砸都省分局的了,顺便把总局和兴海分局也一起砸了。 饶是白日装得再平静也忍不住朝屋外看了眼,昨晚非要逗章文韶玩,现在逗出事了吧。 贝岑烟压着心头的火气道:“总而言之,有任何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剩下的你们自己小心了。” 说完贝岑烟挂断了电话,而汪宇航赶在岑憬开口清账之前,立马扔下垃圾桶,手抵在脑袋上,弱柳扶风般倒了下去,“我又有点难受了,你们继续,我要先躺一会了。” 他裹着被子,翻了个身背朝众人,然后众人立马听到一股均匀的呼吸声。 颜司悬着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落地了。 这哥们演技也太浮夸了吧,就差明着说小宠物有问题了。 拥有情感的白日也觉得汪宇航演得有点太过了。 果不其然,岑憬盯着汪宇航看了几眼,便将目光移到了白日身上,“许明渊,你当时没察觉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白日:“.......” 好想直接说我俩是一伙的。 他故作回忆地思考一番,回道:“他的演技很好,如果不把这些事单独拎出来看,在我看来他确实没什么问题。” 岑憬压根没想过白日现在也会说谎和隐瞒了,听了这话转而低头沉思起来。 岑琛头靠在他肩上,手搭在他腰上,脸上一副事不关己,吊儿郎当的模样,嘴上却念叨个不停。 “十年前有这人,十年后也有这人,说他没问题是肯定不可能的,但全坏的话倒也不见得。” “又是组局凑一块儿,又是给送情报的,界桥村的事能做到一网打尽有这人一部分功劳。” “怎么说呢,这人前后做的这些事啊,挺矛盾的,让人摸不着半点头绪。” “一次是巧合,但次次就不是。”岑憬淡淡开口,“有一个例子,也就会有第二个。” 他再一次将目光转向背对他们的汪宇航,“汪宇航,我知道有些问题涉及到你们天衡山的机密,你就是想也不能告诉我们,所以我不多过问什么,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些事就当彻底揭过了。” “侯涅生,也是你们天衡山的人对吧。”岑憬问,“他以前默不作声,是不打算暴露自己,但界桥村的事情则是因为牵扯到自己人了,他才不得不帮忙,是吗?” 此时,汪宇航已经到了如坐针毡的地步了,他在心底咆哮呐喊:不不不不!千万别给我背这口大锅啊!我可没那能耐让他出手帮忙,他不坑我玩就已经很好了! 迟迟等不到汪宇航的回答,岑憬又道:“汪宇航,我知道你没睡。” 死道友不死贫道,府君你自己的锅你自己接好。 汪宇航裹着被子心一横,咬牙答道:“门口那位官比我大多了,你们要不直接去问他吧。” 允棠和柏幼离开了,但侯涅生却没有,只不过他从始至终都安静站在门口,既不发表意见也不参与讨论,再加上岑憬一直在思考问题。 即使有些不可思议,但岑憬还真把这人给忽略过去了。 侯涅生的五感超乎寻常异能者很多倍,在岑憬转头看过来时便先一步答道:“确实是天衡山的人。” 岑憬又问:“他为什么下山?” “心随己动。”侯涅生回道,“只要自己考虑清楚后果,天衡山便不会过多问什么,另外......” 侯涅生顿了顿,又道:“比起追究他的事,我给你们好心提个醒,接触谢翊川的时候对他抱有绝对的恶意,不要有一丝丝的善念。” 话音落下,岑憬的手机传来声响,是贝岑烟将复制异能者的个人信息发来了。 照片上是个长相有些忧郁,眼角点了颗泪痣的男生,名叫纪淼星,现年二十六岁。 下面还跟了两个文件夹,里面分别是纪淼星这二十六的人生经历,还有这多十年的行程汇总。 跟着发来的还有贝岑烟的一句话:【纪淼星这几个月的行程没找到,要么是找地方躲起来了,要么是盗用了别人的身份信息。】 这种文件资料只能看不能听,侯涅生索性从屋外走了进来,站在白日后方低头看着岑憬刚转发给众人的资料。 岑憬用余光飞速打量侯涅生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和岑琛一起看起了资料。 等看完所有资料,尤其是知道纪淼星和谢翊川作为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经历后,侯涅生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明显的嘲弄,“还真是死性不改啊,用来用去就会这一套手段。” “谢翊川的能力是什么?”岑憬问。 听侯涅生这话,岑憬要再猜不出谢翊川是异能者就是真傻了。 侯涅生将谢翊川为动物型穷奇异能者的事情省略,淡淡回道:“感情,他可以将任何人对自己的零星善意无限放大,然后让人爱他爱到甘愿为他疯魔和去死的地步。” “这么邪乎的异能?”岑琛挑了挑眉,又侧目看向岑憬,“听起来很危险啊,是吧,臭花猫。” 岑憬知道岑琛在担心什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宽心,死秃鹫,我没你想的那么善良。” 岑憬没有说话,他视线落在白日身上,他手插在岑琛的发丝间来回拨弄,像在思考,又像在纠结。 不止是界桥村,与之牵扯过密的古方镇同样有汪宇航和侯涅生。 界桥村的救援阶段,侯涅生正巧重伤倒下,汪宇航也在同一地点,还有罗毅说过的,突兀出现的狂风里有说话声。 界桥村事件结束后,他问许明渊和侯涅生的关系如何,而晚上那个人格的反应...... 良久,岑憬将视线略过白日看向他身后的侯涅生,“这是你进娱乐圈的目的吗,侯涅生先生。” 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颜司第一次知道悬着的心除了能掉地上,还可以再碎成渣。 而躺在被子里装睡的汪宇航就差哭出来了,完了完了,说好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呢,怎么一下子全没了。 萧问远连破罐子破摔都懒得摔了,直接叹了口气别过脸去,用实际行动表明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了这几人的反应,岑憬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环视一圈,语气平淡无比,“看样子是全都知道啊,这就是你们合起伙来,想瞒我和死秃鹫的事,对吧。” 岑琛直接充当岑憬的嘴替,冷声道:“解释!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我没生气。”岑憬一边给岑琛顺毛,一边看向白日,黑蓝的优雅眼眸里似乎有种说不明的笑意,“许明渊,白天也学会说谎了,挺有意思的变化,也挺好的。” 有了感情的白日被戳破谎言后实在难以直视岑憬,只能心虚地别过脸去,“教官,很抱歉,但这个谎我不得不说。” “我能理解,也可以接受,但是.....”岑憬顿了顿才道,“所有人都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颜司坠地且碎了的心瞬间拼了回来,果然还是岑队人美心善啊! 岑憬或许真如岑琛所说,有点交际花的天赋在身上,被点出身份的侯涅生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淡淡开口:“所以你纠结半天戳穿我的身份,是想问我什么事情吗,还是要请我出手对付谢翊川呢,面冷心热的知趣小黑猫。” 不等岑憬回答,侯涅生又道:“看好你家这只吊儿郎当且爱吃醋的小白鸟。” 刚因为侯涅生给岑憬起称号而不乐意的岑琛听到这话顿时就不计较了。 甚至脸上还有几分鲜明的笑意,很显然是被侯涅生那句岑憬家的给成功顺毛了。 可惜这两个称呼与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狼崽子、散漫无边的坏心眼小狐狸、还有成天想不开的做作刺猬相比实在太过温和了,说是差别对待也不为过。 反正都已经被拆穿了,颜司听到这两个称呼当即不乐意了,“小宠物,你也太差别对待了吧,不生气就算了,连外号也这么......” 躺在床上的汪宇航:“?!!” 这人叫府君小宠物?! 他疯了吗?! 他不怕死么?! ..... 侯涅生没有如汪宇航预料那般动手,但朝颜司看去后,说话间带有明显的嫌弃,“你要是脑子开窍快点,当我面少骂我几句,别成天想着怎么坑我钱,我也挺乐意对你态度稍好一点。” 不等颜司回话,岑琛先一步忍无可忍了,“颜司!你到底坑了多少人的钱啊?!” “也没多少。”颜司打了个呵欠,手指了下岑琛,又指了下侯涅生,然后略显遗憾道:“目前就这两个。” 岑琛:“.......” 搞半天,在此之前就我一个受害人啊。 侯涅生:“.......” 这小狐狸真是尽逮有钱的薅。 此时装睡的汪宇航也察觉气氛恢复正常了,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打算打个招呼,“府......” 侯涅生冷声怼道:“老实装睡去,否则我现在就跟你一条条地算账,昨天我随口一句不计较,你就真当事情过去了?” 汪宇航重新被子一盖,倒头就睡,“我保证睡到天荒地老,您不开口,我绝对不起来。” 众人:“......” 搞半天这位才是嫌弃链顶端的存在啊。 第24章 缱绻24 或许是真实身份在场众人已经全部知晓,侯涅生懒得再去伪装什么了。 只见他解下束发用的金色发带,让长发随意散开,他将发带松松垮垮地缠在手腕上绕了几圈后又把口罩也摘了下来。 几缕长发擦过白日的脸颊垂到他的肩头,即使谷若律也是天衡山的人,可这里到底是都省分局,这里的人也和他们关系极差。 白日稍稍扭头看向侯涅生,问:“没关系吗?” “无碍,没人有这个胆子乱说。”侯涅生垂眸朝白日轻笑一下,又抬眼朝外看去。 他眸底浮现浅淡的金色,声音也冷了起来,“楼下的三人,还有对面两侧窗后两人,顶上钻土的那个也是,不想死的就离远点,应该已经有人专门警告过你们了吧。” 都省分局几个悄悄过来偷看的人顿时心头一惊,居然这就被发现了,而且他们组长确实警告过他们,不想死就离汪宇航的病房远点,尤其别惹那个白衣长发的。 靠在墙上的颜司也扭头朝侯涅生看的方向望去,扒着眼睛却什么都看到后,才道:“有人在监视?” “不算,好奇心太重罢了。”侯涅生收回目光,“现在已经全跑了。” 岑憬静静看着侯涅生没有说话,此人皮囊骨相堪称人间绝色,但完全不似荧幕里展现的那般柔和,和在界桥村通话时也的温和截然不同。 他的一举一动都带有锋芒,危险而神秘,还有一种常人难以靠近的冷冽,似乎是要施压的缘故,属于上位者的气场也在若有若无的散开。 如贝岑烟推断的那样,他是个异能者而且感官极其敏锐,当他不再压制和隐藏后,岑憬轻易察觉了他的异能种类——动物型,虽说具体是什么动物不清楚,但绝对是极端危险和强势的生物。 同为动物型的岑琛也察觉到了这点,明明在场基本都是管理局的人,可偏偏他就是有种误入别家阵营的错觉,这人的气场比昨夜来时还要强盛。 “你......”岑憬刚发出一个音,岑琛将手朝他肩膀上一搭,吊儿郎当的声音也将岑憬的声音盖住,“商量个事呗,你们天衡山的薪资待遇怎么样,接受拖家带口投奔不?” 他又指了指倚在墙上的颜司和萧问远,“不说实力问题,我和臭花猫至少比他俩勤快多了,还不会坑你的钱。” 侯涅生的身份岑憬已经基本猜到了,这人根本压根就不是什么天衡府君的侍从,而是天衡府君本人,所以昨晚汪宇航他们才会那般惊讶。 这死秃鹫到底怎么想的,随便开这种玩笑话。 岑憬少有地将岑琛的胳膊甩下来,又看向侯涅生,刚要站起来开口想要道歉,就见侯涅生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嘴里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薪资待遇啊.......” 他用玩笑的口吻回道:“包吃包住,水电全免,没有固定工作,平时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管他有错没错,你敢做敢认,我便能保能护,至于工资的话,没有固定数额,需要了开口要就行了,天衡山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这话一出,双胞胎皆是一愣,岑琛更是不可置信道:“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侯涅生淡淡回道:“鲜少有人能让我开出这种玩笑。” 颜司打了个哈欠,补充道:“是,你不开玩笑,你都是直接坑人。” 侯涅生朝颜司看去,而后者仗着白日在这里,丝毫不惧地回了个笑脸。 此刻,岑琛终于明白颜司为何变得如此嚣张了,他都能敢跟天衡府君开玩笑了,四舍五入比骑到董睿安头上还过分,他凭什么不嚣张。 至于许明渊....... 侯涅生和许明渊都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再加上昨夜又是一起过来的,即使没有明说,岑琛也猜到了二人的关系。 岑琛从小到大,除了臭花猫自认没服过谁,但却第一次想用牛逼来夸许明渊,这人居然把天衡山的老大给拐到手了。 岑憬显然也看清了这点,看向侯涅生颇为郑重地回道:“多谢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侯涅生像是习惯了岑憬的这种说话方式般,再一次重复道:“我这话不是玩笑,也不是迁就,天衡山的大门永远向几位打开。” 颜司咂了咂嘴,“我就不服了,小宠物,你怎么就不对我跟霍队这般好声好气呢?” 他又看了眼白日,改口道:“行吧,称不上好声好气,但就算语气平淡没什么波澜,也比连坑带吵,动不动就要口头威胁弄死我俩强吧。” 侯涅生淡淡回道:“舌头割了,嘴巴缝了,我可以考虑考虑。” 颜司:“......” 这么狠的吗? 在颜司沉默无语的间隙里,岑憬又问:“您打算怎么做?” “瞧瞧小黑猫的说话态度,再反思一下你的。”侯涅生手搭在白日肩膀上,又朝颜司瞥了眼,才道:“世俗很多事我不方便插手,尤其是使用异能方面,与其问我怎么做,不如问你们需要我怎么做。” 颜司指着侯涅生,看着萧问远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萧问远,这待遇差得也太......” 萧问远打断颜司的话,提醒道:“我建议你不要仗着许明渊在这里就反复挑衅他,他找你秋后算账的法子可比你跑路的办法多多了。” 颜司话没说完便彻底闭嘴了。 岑憬又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您有办法参加谢翊川的那个综艺节目吗,我想先借此逼出纪淼星,先抓住他再做打算。” 侯涅生朝白日看去,搭在白日肩膀上的手也轻轻捏了下。 目光相接后,直到白日点了点头,侯涅生才肯定地回道:“上那个节目容易,但就怕谢翊川不敢对我出手。” 白日知道其中缘由,毕竟谢翊川曾经是被侯涅生用残忍手段弄死的,以至于同在娱乐圈都躲着他,抬眼看着侯涅生道:“先试了再说,哪怕谢翊川因为恐惧不敢对你出手,但为了保持热度和话题,也肯定会对其他艺人下手,只要盯得够死,肯定能抓到纪淼星。” “那......那个......”汪宇航弱弱提醒道,“府君,不瞒你们说,我......” 汪宇航讨价还价道:“府君,能放我起来说吧,这么躺着真的怪累的。” 开口的是白日,他又看了侯涅生一眼,脸上挂着很浅的微笑,“起来说吧,他没想真跟你计较。” 白日的话比圣旨还有用,汪宇航“嗖”一下坐起来,又咳嗽两声,才道:“实际上,我是节目开播前几天被人绑走的,就两个普通人,纪淼星压根就没现身,我是从戚月那里和自身缺失的生命力,还有后来找到的各种资料,才确定有个复制异能者的。” “爱慕者之间会相互斗争。”侯涅生道,“纪淼星不现身大概率是无法现身,他被谢翊川的其他爱慕者关起来了,谢翊川默许了这件事,但又禁止对方杀死纪淼星,所以才是其他人去绑架你,将你带去。” 汪宇航补充道:“那两人说实话,绑架水平挺业余的,我要不放水,估计早就进局子里待着了。” 侯涅生反问:“这件事很值得骄傲吗?” 汪宇航立马嘘声,不敢说话。 细节补充完毕,无人再理会汪宇航,岑憬几人又商量了一会得出明确的计划后,这场称不上会议的会议才彻底结束。 比起岑憬的略显拘谨,岑琛倒是对侯涅生的存在接受良好,他蹭在岑憬肩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臭花猫,走啊,带你去吃好吃的了。” “目前还不行。”岑憬回道,“我要写申请表,让总局派人过来跟我们一起去地下大楼进行营救工作,而且越快越好。” 岑憬这话倒是真的,都省分局和他们的矛盾摆在眼前,能给个地方落脚开会已经是极限了,真让他们一起合作肯定是不可能。 而即使汪宇航已经从内部清扫过一遍,毕竟是救援工作,单靠岑憬四人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 侯涅生可不管这些事,该说的都说完了,连戚月自杀案的一些细节也补充差不多了,索性抬起手蹭了下白日的脸颊,语气是对颜司几人没有的温和,“走吧,去吃饭了,不饿也稍微垫一垫。” 说不饿是不可能的,毕竟昨晚的一顿外卖后就没再找到机会吃饭了。 而颜司第一次体会到萧问远的那句眼不见心不烦的用意,打了个哈欠并嫌弃地别过脸去,然后指着侯涅生懒洋洋道:“岑队,端木随,天衡山的人,人家老大在这里呢,一句话就完事了,用不着你专门去申请人员。” 岑琛劝说的话到嘴边一改,“能一次说全不?咱局里还有谁是天衡山的?” 颜司手一摊,“没了。” 颜司这话很容易造成误会,白日停在门口,道:“端木家来自天衡山,在管理局建立之初就加入进来了,一是提供技术和理论支持,二是保证异能者的基本权益,没有其他别的意思。” 岑憬似乎挺喜欢白日的这种变化,冷冰冰的脸上露出几分浅笑,“放心,我没多想,而且端木随站在哪一边,我们也不是看不明白,他才是最护短,操劳最多的那个。” 他又推了推岑琛,“走吧,陪你去吃饭。” 颜司见几人都要走了,随口试探道:“小宠物,介意蹭个饭不?” 侯涅生本是不想同意的,但见白日朝他露出个故作无奈的笑容后,当即改口道:“走吧。” 这里远离市区,白日便又去找谷若律换了辆大点的车子,至于为什么是大车子,因为双胞胎和汪宇航也一起过来了。 府君给钱虽然大方,但让他请吃饭确是生平难见,汪宇航就是伤得再重也要跟着一起过来。 颜司更是趁着上车时飞速挤到许明渊旁边,拿出手机给他看符腾市的各种高级餐厅,道:“许明渊,你想吃哪家啊。” 被逼无奈坐到副座的侯涅生已经懒得搭理颜司了,他一手托腮透过车玻璃看向车外,“明渊,你不用管他。” 不知为何,侯涅生这短短一句话听起来有些许憔悴。 而几分钟后,岑琛靠在岑憬肩膀上,忍不住干呕两声,声音也显得软弱无力,道:“臭花猫,我要吐了.....难受死我了.....” 众人:“.......” 行了,找到原因了,天衡府君也晕车。 莫约一个小时后,萧问远驱车来到几人联合挑选的一家昂贵餐厅。 至于为什么这种昂贵餐厅不用预约就能过来,则因为餐厅是贝家名下的,岑憬一句话过去就够了。 借着在私人停车场停车的短暂功夫,侯涅生将口罩戴好,头发也束好,下车后更是一点也看不出晕车后的憔悴模样。 岑琛就不一样了,他胳膊搭在岑憬肩膀上,又干呕了好几下,给人一种岑憬不扶着就要倒地的脆弱感。 颜司瞧见这一幕当即想起什么来,好奇问道:“我想知道到底是岑队天赋异禀还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动物型的都晕车,就岑队不晕啊。” 侯涅生回道:“不清楚,我是单纯呆不惯这种逼厌狭小的空间。” 岑琛又干呕一声,声音憔悴,“差不多.....” 颜司总结道:“哦,简称野惯了,静不下来。” 几人:“.......” 想反驳但又找不到切入点。 几人跟着迎宾员走进餐厅,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贝老爷子还没过世,岑憬和岑琛又是他的亲外孙,餐厅老板在知道这二人要带朋友过来吃饭时,即使没有预约还是给几人安排了包厢,自己也主动迎了过来。 餐厅老板只知道这是顶头上司的外孙却没亲眼见过,等亲自过来一看,顿时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了。 这家餐厅经常有明星来吃饭,老板也是亲自出来招待这些明星,饶是如此还是被眼前看到的几人给惊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夸了。 一个个的,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虽说有两人戴口罩遮了半边脸,但光看眉眼和气质也绝对不可能丑。 知道的这几人来吃饭的,不知道还以为是模特走秀的呢,一个个气质也是顶好,风格也是极其鲜明,帅的帅,俊的俊,美的美。 老板都是如此,何况员工,跟着走进餐厅没多久,萧问远停了下来,朝稍远处拿着手机的几个招待员看去,“别拍照。” 如果只有岑憬几人就算了,问题是侯涅生和汪宇航也在这里,前者知名度远超一线,后者目前惨遭全网黑,真被拍下照片那流露出去是肯定的,被扒出来也是早晚的事。 萧问远长年累月受侵略异能的影响,平淡的语气落在常人耳中也充满了攻击性。 颜司对此习以为常,他走过来揽过萧问远的肩膀,又扭过头去笑着朝远处的几个招待员挥了挥手,“我搭档没别的意思,单纯是我们工作需要,禁止拍照而已,就当帮个我小忙了,稍微看两眼就差不多了。” 老板刚想说什么,岑憬也跟着打了个圆场,将随身携带的伪装证件象征性地掏出来给老板看了眼,“工作性质问题,还请稍微体谅一下。” 老板被惊得无语后又被吓得语塞,反应过来后拨浪鼓般点着头,快步朝前引路,“了解了解,两位少爷这边请。” 他将几人领进包间后又象征性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而说话时目光则不时在几人身上打量,说真的当兵的身材好他能理解,但脸长得也不是一般好看。 此时,岑琛已经彻底从晕车后遗症中缓了过来,看向老板的目光痞气十足却让人不寒而栗,“老板,我们晚点还有事情,夸奖的话我们会带到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老板尴尬地鞠躬点头,连道了好几声“好”,又问:“二位少爷,这个饭菜的话......” 这家餐厅是点餐的,而且很多菜品需要预约准备,他刚想解释什么,岑琛又道:“老板你看着推荐就好,用不着专门费心思准备什么。” 老板继续飞速点头,心里骂了句这小少爷脾气真差,才飞速关门离开。 等老板走后,侯涅生淡淡开口,“颜司。” 干得多了,颜司秒懂侯涅生是什么意思,指尖蹦出几簇蓝色的电弧,又将电弧弹向墙壁,然后非常没形象地趴在桌上,懒洋洋地挥着胳膊,“好了,管他多少个监视窃听器都得给我停工。” 岑琛看向门口,脸上露出几分嫌恶,“跟贝红雪一个德行,真怀疑是她家的某个亲戚。” 说起贝红雪,饶是岑憬也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还难得应和了一句,“是啊,确实都挺让人不喜的。” 贝家的那点破事,颜司几人都清楚,白日也听贝岑烟偶尔聊起过,但汪宇航却不知道。 老板走后,监控什么也没有,他比颜司还没形象地倒在桌上,两眼冒光地看向众人,疼得要死却还有气无力道:“有什么八卦吗?说说呗,等也是等着。” 侯涅生将泡好的茶给白日倒上,随口猜道:“莺莺燕燕那点事吧,出轨,艳遇,骗婚,小三上位之类的。” 除汪宇航的几人:“......’ 猜得也太准了吧。 第25章 缱绻25 侯涅生活得够久,知道的稀罕事也够多,对于这种家常便饭的八卦他确实提不起什么兴趣。 他一手托腮,安静坐在白日旁边,眼帘微垂着,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偶尔颜司几人将问题抛给他才会聊两句。 坐在旁边的白日忍不住看了侯涅生几眼,不知为何,他觉得侯涅生并不无聊,反而很享受现在这样,如果将口罩摘下,这人一定是笑着的。 没过多久,包厢的门被打开,老板亲自来上菜,不多讲解也不多废话,上完菜就安静走人。 又过了二十分钟,岑憬注意到侯涅生迟迟没动筷子,问:“饭菜不合您胃口吗?” 汪宇航边咳边吃,代替侯涅生答道:“府君不吃不喝也能活,他单纯就是懒得动筷子而已。” 又想到岑憬对侯涅生用您这个字,他总觉得有点不适应,劝道:“而且岑憬你也犯不着对府君用您啊什么的,说得那么尊敬,我要不是叫府君叫惯了,也巴不得给府君起个什么称呼外号叫着。” 侯涅生象征性看了汪宇航一眼,淡淡提醒道:“想归想,叫归叫,否则别怪我事先没警告过你。” 汪宇航又咳扫两声,才道:“这不是没试过吗,作死和找死的区别我还是知道的。” 岑憬见侯涅生默认这些事也不再多问什么,毕竟金队也有这种能力,光靠喝水就可以续命。 十多分钟后,侯涅生最先听到有人靠近,淡淡开口:“汪宇航,口罩戴上。” 汪宇航现在可是全网黑的存在,而且因为经纪人赵萱已经进去了,压根没人帮他公关不说,网友还将两人联想到一起,进行各种可怕的阴谋论猜测。 甚至在听说他被警方带走了,管他是什么原因,网上一片叫好,就差半场开香槟庆祝了。 某种意义上说,他现在是比侯涅生还不方便露脸的存在。 只见他将筷子一丢,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后,边咳嗽边急忙摸出口罩戴在脸上。 片刻之后,包房大门被推开,老板再一次过来上菜,照例是上完菜就走,可这次一同留下的还有瓶看着就价格不菲的酒。 颜司指着酒瓶,道:“这玩意,拿过来干嘛,我们有谁喝吗?” 这话倒是真的,在座全是异能者,除了萧问远都是烟酒不沾的存在,而汪宇航虽然是普通人的状态,但就他的身体状态,想喝也不能喝。 “讨好岑少和岑队送的呗。”萧问远将酒拿到自己面前看了看,“还行,四十度,不算高。” 颜司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萧问远想干什么,他抬手比了个一,“一杯顶天了,别逼我在这里电你。” 萧问远没搭理颜司,慢悠悠打开酒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好在只是酒味,不是烟味,岑憬几人动物型都能勉强接受,可岑琛还是抬眼朝萧问远看去,“我就纳闷了,怎么全队上下就你烟酒全沾呢,萧问远,你是真不嫌这味道冲啊。” 萧问远小抿一口,回道:“其实还好,单纯是你鼻子的问题。” 岑琛冷笑一声,懒得去跟萧问远争论。 侯涅生坐在白日旁边,见他视线朝酒瓶看了眼,用极低的声音笑道:“别想了,不准的。” 白日愣了下,别过脸低声回道:“没有,我只是不明白那晚我是怎么想的而已。” 城堡里的黑夜:“.......” 尴尬的回忆浮现在脑海里,真是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啊。 颜司朝他们看了看,俨然一副憋了坏水的模样,“有故事啊?” 侯涅生冷声回道:“不该问的别问。” 颜司:“??” 怎么感觉小宠物又生气了。 另一边,总局办公室内的端木随看着岑憬发过来的短息,还有上面的龙形纹样,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起来:“府君,您这是要把管理局的异能者都拐回天衡山吗,而且您说得到容易,我上哪给您找人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要知道.......” 突然,端木随想到什么,立马掏出手机给翟萨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通之后,电话那头翟萨懒洋洋地声音传来,“喂,端木随,什么事啊?” 端木随道:“不管你现在趴哪棵树上晒太阳,速来我办公室一趟。” “啊?”翟萨明显睡得有些晕乎,说话也变得更加不着调了,“去你办公室干嘛?办公室激情啊?这个我没兴趣,而且你办公室的桌子躺着也不舒.......” “找你是要紧事,别在那里胡言乱语的。”端木随打断翟萨,再次催促道:“限你半小时之内到,不然实战考核自己一个干吧。” “啥?”翟萨手拿已经单方面结束通话的手机,又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端木随说的是什么。 “卧槽!”她“嗖”一下窜下树,急匆匆打车回到总局,下车后连跑带冲地朝端木随办公室奔去。 还有两分钟到半小时时,翟萨终于赶到端木随的办公室,“什么事啊?” 她又补充道:“我可按时到了啊,端木随,你千万别耍无赖哈。” “我可没说耍无赖。”端木随将刚打印好的文件丢给翟萨,“给,这个看一下。” “这什么?”翟萨接过资料,边看边不耐烦地念叨:“都省,地下大楼,明星,幻境.......” 等翟萨差不多念叨完了,端木随问:“你觉得这个任务当实战考核怎么样啊?” “哈?”翟萨感觉自己无语到说不出话的地步了,“大哥啊,这是个救援任务,能训练啥,考核啥啊,你不明明摆着拿他们当苦力去救人和清扫现场吗?” 端木随颇为正色道:“心理承受能力,细节专注能力,审讯审核能力,一个合格的外勤不能只会打架,我可不希望这些人等正式出任务了,一个个被血腥场面吓破胆子,还要大老远送去珠省分局治疗心理问题。” 以往的实战考核都是用不太危险的案子来给学员充当考核,地点当然也不限于燕平。 对翟萨来说,能出去玩当然是好事,可问题这种真实考核是需要异能者陪同保证安全的,端木随又不能离开总局,其他人的话..... 翟萨纠结起来,“陪同人员,你打算......” 不等她说完,端木随念了四个名字出来,“岑憬,岑琛,颜司,萧问远,他们四个全在那里。” 翟萨两眼一亮,改口道:“你早说嘛,我现在就收拾收拾东西带那群新人小家伙们过去。” 端木随心知不用自己负责实战训练了,像是解下个定制炸弹般轻松问道:“至于这么兴奋吗?” 翟萨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端木随,“有正当理由出去玩,谁不激动啊,在总局待了快一个月我都要捂发霉了,再说了,同样是中看不中用的男人,跟他们几个待着,怎么都比和总局里这群木头待着好玩吧,哪怕不能撩,让我享享眼福也行啊。” 端木随沉默片刻,问出了和谢阳蛰一样的问题,“翟萨,我想知道到底是哪个高人洗澡时敢不锁门放你进去偷看?” “我是这样的人吗?!”翟萨忍无可忍地解释道,“不知道我是个颜控吗,找人先看脸的好吧,一个两个都长那么好看,在我看来脸上都明摆着写了勾引两个字,结果呢,全他妈对老娘没兴趣,不是中看不中用是什么?!” 端木随听了这话暗自松了一口气,“倒也不见得全这样,江旭对你不是挺感兴趣的吗?” 翟萨回怼道:“巧了,我就对那喜欢装未成年的小豆丁没兴趣。” 说完,她拿着资料飞速转身,出门前又朝端木随挥了挥手,“我带小家伙们去了啊,申请书什么的记得帮我写了。” 端木随看了眼敞开的大门,道:“翟萨,回来把门关上。” 翟萨倒退回来将门戴上,又听端木随提醒道:“以防万一,叫谢阳蛰跟着一起去。” 地下大楼全部覆盖幻境,而谢阳蛰的特殊能力同样与幻境有关,在这方面他比岑憬都要来得靠谱。 翟萨敷衍地连说好几个“好的”顺带关门离开。 此时颜司几人还不知道他们不回去见女魔头,女魔头自有法子来找他们,甚至为了更快见面,她还专门让端木随走关系弄了一架私人飞机送她过来。 晚上七点多,颜司听到这个消息时人都要吓傻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轻声问道:“萧问远,你实话告诉我,我耳朵是不是坏了?” 萧问远毫不留情地点破现实,“没坏,一小时后给翟萨接机。” 交替完毕的黑夜也清楚地知道翟萨的女魔头名号,且在训练时期被这人多次抛媚眼撩过。 他直接退到侯涅生身后跟颜司划清界限,“你们暂时当我投奔天衡山好了,这个活我就不去干了。” 几人:“.......” 什么叫暂时当你投奔天衡山了。 你都帮天衡府君瞒我们这么多事了,不该早就投奔天衡山了吗? 岑憬又看了看端木随发来的批文,道:“许明渊,这次不行,端木随把这次救援当实战考核了,来的都是训练不久的新人,而且地下大楼的情况我们只是口头了解,没真正下去过,面积更不是一般地大,以防万一,你最好也过来帮忙。” 他又看了看侯涅生,“放心,你也知道的,翟萨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黑夜:“......” 谁担心这家伙了。 他担心的是翟萨朝自己抛个媚眼,大影帝会直接弄死她。 颜司搬了张椅子无精打采地坐下来,有气无力地念叨着:“这端木随是故意的吧,那天岑少不就嘴快怼了一句吗?他用得着连我也一起报复吗,这记仇还小心眼的报复劲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真的......” 念叨一半,颜司陡然想起来端木随是侯涅生教的,四舍五入这报复人的劲不也是...... 他立马改口道:“真是学的好啊,有仇当场就报了,从不拖沓,多好啊。” 岑琛有些纳闷地指着颜司,问:“萧问远,他这是怎么了?” 萧问远淡淡回了两个字“保命”。 岑憬赶在几人再次掐起嘴架前开口道:“上车再聊吧,从这里到军区还有点距离。” 以都省分局和总局的关系,这架飞机是不可能在都省分局落地的,而且都省分局都差不多建在地底下了,就是关系上可以,也没有飞机场给他们降落。 常规飞机场也压根不可能让他们管理局的飞机进行临时降落,于是这架飞机只能绕到符腾市郊外的军区进行临时降落。 岑琛知道这两地有不小的距离,他又实在不想坐车,蹭着岑憬商量起来:“臭花猫,打个商量呗,让我开车,或者放我自己飞过去。” 岑琛的车技,真让他开车几人可能还没出市区便被交警请进去喝几壶了。 岑憬没有任何纠结地答道:“飞过去吧,小心别被人注意到了。” “好嘞。”岑琛迈着自由的步伐大摇大摆地离开。 侯涅生也不想坐车,淡淡道:“我还有点事情要办,晚点自己过去便可。” 他又道:“汪宇航,跟他们一起去。” 汪宇航确实要跟着一起去,毕竟只有他明确知道地下大楼在什么地方。 早已消失不见的岑琛突然重新出现,揽过岑憬的肩膀,满脸痞气道:“臭花猫,不瞒你说,我去转了一圈,现在人还有点多,夜空飞行有点危险,以防万一,我还是老实坐车吧。” 即使汪宇航解释过了,岑琛也信了,但他还是下意识有这种吃醋行为,话都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并在心底给自己开脱。 没办法,毕竟上辈子有仇。 到最后,只有黑夜跟侯涅生留在外面,两人待会单独过去。 等几人驱车离开后,黑夜问:“酆元,有什么事要忙吗?” 现在是在市区里,黑夜索性就叫了侯涅生这套马甲的名字。 侯涅生从黑夜衣服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笑道:“你觉得谢翊川连和我见面都不敢,会随便让我上他的综艺节目去吗,肯定是要砸钱和找关系的。” 黑夜还真无法反驳这点,找了个咖啡厅坐着后,就被侯涅生可怕的砸钱方式惊到目瞪口呆说不上话的地步。 良久,他吞了下口水,道:“钱.....是给你这么用的吗?” 侯涅生想了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然后他就给黑夜发了几串数字过去,让黑夜把这张卡绑手机上。 黑夜乖乖照做后,随便按了串数字提钱,一连几次都提出来后人彻底傻眼了,“你这是......上交工资卡了啊?” “严格意义上说,没哪张卡能直接装下我的资产,所以这只是给你的零花钱。”侯涅生瞄了一眼黑夜的手机屏幕,“应该还剩一大半,反正花完跟我说就行了。” 黑夜:“.......” 突然有点理解颜司为什么这么喜欢钱了,谁看了这么多零会不心动啊。 两人在咖啡厅坐了半个小时,等侯涅生把事情都交代完了,这才找了个没人没监控的偏僻角落瞬移去了军部那边。 为了防止被注意到,侯涅生瞬移的地方离目的地还有点距离,两人又走了十几分钟,这才真正到达目的地。 门口,颜司和萧问远已经早就等着了,因为马上要见到那女魔头了,颜司实在没心情嘴贫,也就没多问两人是怎么过来的。 而萧问远除了和颜司掐嘴架,大部分时候话都不算太多,双方碰头后难得安静地一起朝里面走去。 又过了十几分钟,几人准时站在停机坪等着飞机到来。 片刻之后,侯涅生最先听到飞机的声音,淡淡开口:“来了。” 侯涅生的五感确是极其敏锐,岑憬和岑琛都又过了半分钟才听到飞机的声音。 对此,岑琛有些不信邪道:“耳朵这么灵啊?” 汪宇航倒对此习以为常,“正常,府君要是想的话,在天衡山顶都能听见山脚的人说话,所以千万别在府君周身一公里内说话坏话,他真能听见。” 他又看了看几人,有气无力道:“别问我为什么这么清楚,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众人:“.......” 这人能活到现在是真不容易。 几分钟后,一架飞机安稳地落在停机坪上。 伴随飞机舱门缓缓打开,一个粉色短裤和领带,又搭配白衬衫和白袜子,少年感十足的男生率先窜了出来。 他站在机舱门口,笑容灿烂地朝颜司几人挥手打招呼,“好久不见呀,都有没有想我呢!” 这人正是颜司口中的小恶魔江旭,不等有人回答,翟萨一脚朝江旭屁股上踹去,“别给老娘在这磨叽,当这里有人想见到你啊,赶紧下去!” 好在江旭反应迅速,蹦跳着下飞机躲了过去,安稳落地后又转身朝翟萨做个了鬼脸,“不想见我,难不成想见你啊?” 几人:“......” 说实话,都挺不想见的。 等翟萨也下了飞机,再出来的却不是该进行实战考核的新人。 只见谢阳蛰西装革履穿得笔挺,肩膀上趴了极其晃眼的彩色大蜈蚣茉茉,手中又拿了份文件资料,头也不抬地边看边下梯子。 皮鞋彻底踩到踏实的地面后,他才抬头看向众人,推了下眼镜,语气平淡地打了声招呼:“几位,晚上好。” 颜司彻底绷不住了,他看着谢阳蛰,手指向旁边就差打起来的江旭和翟萨,“谁能给我个合理解释啊,你们怎么全都过来了,总局待不下你们了是吗,给我来这搞三队团建呢?!” 第26章 缱绻26 颜司此话喊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三队全员到齐,这他妈和拆迁办聚会有什么区别。 面对颜司几乎崩溃的质问,谢阳蛰平静回道:“我和翟萨有正当理由,江旭是我出门路上撞见的,我说不过他,就让他一起跟过来了。” 颜司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谢阳蛰,你当江旭是行李箱吗?还顺带一起带过来了,我严重怀疑你压根就没说,不然就你这洗脑功力他能乐呵地过来?就算来了,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在这蹦蹦跳跳?” 谢阳蛰拒绝回答颜司的无聊问题,毕竟人来都来了,总不可能放江旭自己飞回去吧。 他看向戴着口罩遮面的汪宇航,试探道:“汪宇航?” 谢阳蛰会知道汪宇航并不稀奇,毕竟他现在手中拿着的就是此次任务的详细资料。 汪宇航刚想抬手打个招呼,就听谢阳蛰淡淡道:“招呼就免了,端木随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下次再给他惹这么大的麻烦,别怪他亲自回去揍你。” 汪宇航抬起的手僵住了,转而捂嘴咳嗽两声,“倒也不至于,毕竟这种麻烦我也不想摊上第二次了。” 勉强教训完江旭的翟萨也看向汪宇航,然后兴趣缺缺道:“普通人暂且靠边站。” 颜司走到汪宇航旁边,将手机屏幕给他看了眼,上面只有一句话: 【这女魔头不喜欢看文件资料,她十有八九还不知道你也是异能者,所以如果不想被她缠上就继续默认自己是个普通人。】 汪宇航不知道被缠上会有什么后果,但还是点了点头。 对汪宇航没有兴趣的翟萨则将目光放到了更靠后的黑夜和侯涅生身上。 她在几年前黑夜来总局特训时见过黑夜,可黑夜这张脸足够她见一次惊艳一次。 旁边站着的那人也是,虽然戴着口罩,但光看眉眼,绝对颜控的翟萨确定这人百分百是个美人,可她却本能后退一步,圆润的眼瞳也变得尖锐细长。 这人跟她是另一层面上的同类,但对方是...... 怎么可能,翟萨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尖锐的蛇瞳在轻微颤动,着世界上怎么可能有...... 【小蛇,老实一点,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不是吗?】 翟萨耳边回荡一道含笑的声音,但笑意之下是无尽的寒芒,她抬眼朝侯涅生看去,这人明明没有说话,可那声音再一次回荡在自己耳边。 【放心,我没有杀你的打算,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而已。】 翟萨总是过分奔放,而且还是极端颜控,见到好看的人都会上去调戏几句,但现在她这般安静下来后反而让众人觉得奇怪。 尤其是颜司,他都已经准备好怎么打发翟萨了,可翟萨却迟迟未动。 突然,颜司反应过来什么,扭头朝后方的侯涅生看去。 站在侯涅生旁边的黑夜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以动物类型来说,蛇没理由不怕龙,更何况还是条活了几千年的龙。 他又给侯涅生说过一些翟萨的事,以这大影帝的性格还真能开场就给翟萨一个可怕的警告。 于是,黑夜扯了一下侯涅生的头发,小声提醒道:“酆元,差不多得了。” 侯涅生垂眸看向黑夜,眼眸含着明显的笑意,低声答道:“我没吓她,单纯和她做了个小小的交易而已。” 江旭伸手戳着翟萨的腰,表情像在看一条瘫软的蛇到底死没死,笑嘻嘻道:“遇到天敌了?被吓傻了?还能动不?” 翟萨彻底反应过来,在心底怒骂这他妈是交易吗,这不明摆着威胁吗? 她又凶狠地瞪了江旭一眼,后者笑嘻嘻地同她对视,手也还在好奇地戳着。 翟萨又将目光移到江旭的手上,“小细鸟,你的手还想要吗?” 江旭收回手,故作委屈道:“我也是关心你嘛,别这么啊~” 多了个侯涅生,翟萨就出现这种反常表现,被谁吓到自是不言而喻,谢阳蛰的动物型是水母,对同类的感知没有那么明显,但也清楚侯涅生是动物型的。 对于翟萨的反常表现,他只当翟萨是遇到天敌了,没有过多追问,看都未看侯涅生一眼,只是朝岑憬随口问道:“那也是天衡山的人?” 岑憬回道:“嗯,因为汪宇航的事过来的,放心,他不会随意插手的。” 江旭是第一次见翟萨吓成这样,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委屈的表情消失不见又朝翟萨比了个鬼脸,“怎么样吓着了吧,以后还敢乱吃我朋友不?” 翟萨再次瞪了江旭一眼,“江旭,你别仗势欺人。” 下一秒,江旭跑到黑夜面前,挤不出眼泪地哭嚎起来:“许明渊,翟萨欺负我!” 众人:“......” 某种意义上,江旭局势看得挺清的,直接抱了最粗的大腿。 黑夜想起江旭已经当临时教官时动不动出现的各种鼠灾虫灾,眼眸泛起浅浅的血色,指着干哭不掉泪的江旭,道:“不用理这个,顺便吓吓也是可以的。” 江旭抹眼泪的动作一顿,这也太无情了吧。 突然,江旭感觉腰上一紧,“嗖”一下子就被拽到谢阳蛰斜上方飘着,只听谢阳蛰淡淡警告道:“江旭,不想在酒店里躺着就别去自讨没趣,丢人不要紧,我不想收拾烂摊子。” 江旭四肢软塌塌地垂着,无趣地“哦”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谢阳蛰的话听进去。 最喜欢闹事的江旭和翟萨都被警告过了,几人又简单商量片刻后,被众人一致认为有交际花buff的岑憬去找军区的人借几辆可以开野路的车。 十分钟后,他不负众望借来了几辆一看就是顶配的车子并彻底坐实了交际花的称号。 驱车两个多小时,零点之前,岑憬几人带着一群名曰第一次实战考核,实则充当苦力的新人来到地下大楼所在的荒原。 这批新人不是总局特训人数最多的一期,但绝对是教官最豪华的一期。 确实足够豪华,总局二队队长,三队现役全员,一个已经毕业实战的分局外勤人员,还有两个天衡山的附带人员,甚至其中一个还是天衡山老大。 这阵容豪华到所有特训新人下车后别提说话了,十几个人排排站,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而黑夜见到全部新人后才发现其中还有两个熟面孔,韩绮和秦时。 但现在明显不是个打招呼的好时机,黑夜没有出声,站在侯涅生旁边戳了他一下,然后朝秦时和韩绮所站的方向分别望了眼。 侯涅生什么都没说只是小幅度点了下头,表示明白黑夜的意思了。 这里是一片有些下陷的荒野,野草植被丛生,又正逢初夏,不少昆虫早已破壳而出,藏匿于低矮的植被间。 本就是当来玩的江旭直接找了个草丛蹲下来,跟这些昆虫十分热情地聊了起来,话题稀奇古怪且天马行空,细听之后还会让人毛骨悚然。 加上天上被乌云不时遮掩的月亮,因地形而接连吹起的阴冷夜风,还有分布不均,大小不一的高大破土,可谓把现在的恐惧氛围拉到了极点。 偏偏这时候江旭又笑嘻嘻地问:“啊,这附近真有那么多死尸吗?” 虫鸣声被吞没在夜风里,江旭侧着耳朵听完虫子们的七嘴八舌,又道:“所以死人肉到底什么味道啊,你们闻起来不会觉得臭臭的嘛?剩的骨头还有吗?有的话都给我拿来呗,我早就想堆个京观玩玩了。” 京观——俗称人骨塔,由人的尸体堆积而成。 大部分特训新人在觉醒异能前都是过着正常生活的普通人,即使经历过翟萨一个月的魔鬼特训,心理接受能力还是有限。 一个特训新人被江旭这番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还有一个本身就有点怕鬼的,更是被吓得差点双腿一软,差点“扑通”一下跪到地上。 谢阳蛰瞧见这一幕,开始翻找手中的新人档案,找到两人的档案后,一边在考核栏记录和扣分,一边淡淡提醒道:“再次强调,从下车开始考核就开始了,本次的考核内容主要为心理承受能力,所有人都把胆子提起来,不要还没进去就给自己吓尿裤子了。” 岑憬几人全都当过考核教官,谢阳蛰更是其中最严的那个,他的考核就像传销的业绩评分,苛刻到一种可怕的地步。 剩下的颜司几人考核时则一个比一个松,但有谢阳蛰在这里,他们能懒得则懒,一致推举谢阳蛰担任主考官。 于是,这批新人的第一次实战考核不止有最豪华的教官阵容,还要面对最严格的主考官。 颜司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这批新人啊,可有的受了。” 暂且没人搭理颜司,众人都在等着左顾右盼的汪宇航找到地下大楼的入口。 良久,岑琛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你找到没有啊?” 众人担心新人嘴巴不言,所以一致默认不叫汪宇航的名字。 汪宇航尴尬地扭过头来,讪讪道:“说实话,当时走得急,弄得也急,就记了个大概,具体哪个土坡还真忘了。” 众人:“.......” 这都忘了,我们叫你来干嘛? 托汪宇航的福,侯涅生头一次觉得天衡山的名头拿不出手,他浅叹一口气,无奈开口指路:“左边第三个,长着野草最大的那个土堆。” 被侯涅生一提,汪宇航也想起来了,“对,就是那个,咳咳,我怕自己忘了还专门......” 侯涅生冷声道:“把嘴闭上。” 自家府君发话了,汪宇航尴尬地选择继续咳嗽。 岑琛走过去,无形的夜风在此刻化作有形的风刃,霎那间便将土坡清理干净,露出其下老旧又简陋的水泥房子。 这房子着实简陋过头了,门是破破烂烂的木门且在常年风吹日晒下边缘已经腐朽碎裂,岑琛看了眼生锈到变色的铁质门环,嫌弃地将手伸过去。 不远处,汪宇航陡然想起什么,扭头朝岑琛喊道:“别开门,我还设了陷......” “轰然”一声巨响,天雷自夜空劈下,将汪宇航的话语吞没其间,也把漆黑的天穹都刺得惨白,又有不少新人们吓得抖了起来。 下一秒,岑琛愤怒的声音自半空传来,“你他妈敢不敢早几秒钟想起来!” 再下一秒,岑琛落到地面上,颜司几人看到他的黑色皮夹克明显被电焦了一块,焦糊味还不等传来就被风吹散了。 岑琛拍着夹克被电焦的地方,瞪着汪宇航眼神就差当场宰了他,“你最好不是故意的,否则别以为自己现在是个病秧子我就不敢打你!” 岑憬细细打量岑琛一番,见他确实没有受伤后,才看向汪宇航问道:“你就设了这一道,还是......” 汪宇航尴尬道:“当时为了防止有人在你们来之前闯进来,我弄挺多的,也就三四十道......吧” 众人:“......” 你真是个小天才,陷阱全防自己人了。 侯涅生已经连叹气都懒得叹了,开始考虑要不要把汪宇航就地掩埋了。 侯涅生的异能,岑憬几人不清楚,但颜司却是已知的电元素异能者,而俗话说雷电,雷电二者向来连一块,真要有人去开这个会挨雷劈的大门也只能颜司去开。 颜司也想到这茬顿感大事不妙,在他开口找理由开头前,谢阳蛰先道:“挺好的,既能练胆子又可以考验反应力,比在总局耗费枪药躲子弹管用多了,三四十道的话,两个来回也勉强够了。” 他看向一众新人,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按站队顺序,一个个上去摸门环,现在就开始吧。” 岑憬考虑一番也同意了谢阳蛰的做法,又看向刚松一口气的颜司,“颜司,以防万一,你去上面盯着。” 颜司无奈地朝水泥房走去,也顾不上墙上脏不脏了,跳到楼顶就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指这下方的木门,眼帘半阖着,神情无比散漫,“有我在,这雷劈不到你们身上,所以赶紧的,别叫我催你们。” 此情此景,韩绮彻底憋不住了,含着哭腔又颤颤巍巍地小声道:“这世界上只有黑白无常,没有红无常对吧?” “可能黑白无常也没有。”谢阳蛰淡淡答道,“韩绮警告第一次,进门前最好不要让我再警告第二次,不然淘汰的概率会增加很多。” 一众新人:“.......” 家人们,谁懂啊,继觉醒异能后,又见到一群活阎王了。 事实上除了这些新人,没人觉得岑憬和谢阳蛰的决定有什么问题,谁都是这么过来的,甚至还有个颜司当安全陪护,比他们当年的条件好多了。 侯涅生的语气更是稀松平常,“说实话,练胆子有点不太够。” 汪宇航想起什么后,脸色有些苍白地解释道:“我小时候府君都是直接逼我跳悬崖,上刀山,下火海,走钢索,偶尔后面还会有火龙追着跑。” 几人:“.......” 这么一比确实不太够。 谢阳蛰更是借此威胁道:“既有可行性,现在也能进行实操,所以去开门,别让我用他刚说的方式给你们进行考核。” 此话一出,站位在第一的新人用尽平生所有的勇气主动朝水泥房走去。 坐在墙头的颜司在这新人摸门前,懒散地提醒道:“那水母明说了考的是胆子和反应力,所以不要因为我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就潜意识放松起来,集中全部注意力去躲,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只有确定你真的不可能躲过时才会出手。” 他朝不远处的新人看去,“你们也一样,同样的话我懒得说第二遍。” 他再次低头看向下方的新人,“开始吧。” 几秒钟后,一道惊雷劈下,擦着新人的衣衫过去,连半点焦黑都没留下,勉强躲到一侧的新人没有任何形象地倒在地上,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颜司看了眼新人,又对谢阳蛰懒洋洋道:“这个勉强躲过了,可以算个满分。” “既然是勉强,那就不是满分。”谢阳蛰边记录边催促道,“下一个,都主动点,别让我一个一个地催促。“ 第二个新人深吸一口气,抬着有些发软的腿走到水泥屋前,然后一道惊雷按时劈下。 颜司看了眼新人,然后和谢阳蛰汇报测试结果。 如此反复十几次后,所有新人都考核结束了。 颜司这人虽然喜欢偷懒,但天赋和实力都摆在那里,全程下来,除去几个过于胆小而把自己吓尿裤子的,当真没一个人受伤,身上连个线头都没有少。 谢阳蛰似乎早就预料到有人被吓尿这种情况,用水母触手丢了个装衣服的大包过去,“裤子,内裤,型号全的,自己找新的换上。” 岑憬抬手朝一个方向指了下,纯黑荆棘密密麻麻地从地底钻出来,编织成一张宽且高的黑色墙壁,“这里还有女生在,都去后面换吧,然后.....” 岑憬又看向一直过分安静的翟萨,“翟萨,你去给吓哭的女生发下纸巾。” 话音落下,谢阳蛰又用水母触手丢给翟萨一个装纸巾的袋子。 翟萨接过袋子朝几个脸上带有泪痕的女生走去,经过黑夜附近时,她见黑夜用一双略带血色的眸子看向,嘴角带有几分玩味的笑容,“翟萨,我给某人讲了点我训练时期的事,所以他好像有点吃醋了,刚刚没吓着你吧?” “老娘都懒得拆穿你。”翟萨忍不住朝黑夜低声怼道,“老娘说过无数遍了,我再奔放也是有原则的,绝不撩有家室的人。” 这话倒是真的,毕竟黑夜在训练时期,翟萨把所有好看的新人都调戏了一遍,却偏偏没撩岑憬和岑琛。 一开始黑夜以为她是不敢,后来发现这人也只是不撩双胞胎而已,其他的人该怎么撩就怎么撩。 黑夜没想到翟萨会突然提这茬,愣了下才低声问道:“我们很明显嘛?” 第27章 缱绻27 翟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黑夜,要不是碍于侯涅生在场,她甚至还想翻个白眼,“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出来,不然江旭用得着抱你大腿来恶心我?” 她又瞪了黑夜一眼,甩了甩大波浪长发,用低到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道:“许明渊,你最好藏着点,我们不会告密,但不代表这些新人也不会,不是所有异能者都能统一战线的,你这事要被上面知道了,指不定被有心人怎么编排呢。” 回答翟萨的是侯涅生,“他们没那个能耐和胆子,而且看在你这小蛇如此识趣的份上,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没有那些无聊且低等的兽欲,所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用不着担心我会心情不好或控制不住地吃了你。” 翟萨沉默片刻,低声讨价还价起来:“你俩我保证不会撩的,而且有你这......这生物在我也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丢命,所以换个条件成不,大家都互相保个密,可能这事对你来说无所谓,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侯涅生回道:“可以。” 翟萨又指下了黑夜,“他也不能说。” 侯涅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这个不行,他只要问了我肯定会说。” 翟萨咬了咬牙,两手合十摆出个恳求的姿势,“许明渊,当我求你了,知道了也千万别往外传啊,不然我的老脸就真保不住了。” 三人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新人都在水泥房那边加上各种哭嚎声是肯定听不见,岑憬几人听了个大概,但没人有去探究的欲望。 翟萨此人过于奔放,真要细数起来,谁都列出她的一大串黑历史,谢阳蛰甚至专门弄了个表格,定期询问众人以便更新详细的黑历史次数,于是也没人关心她又被抓住了什么新的把柄。 岑憬等他们又聊了一阵,才开口提醒道:“翟萨,抓紧时间,下面还有人要救。” “哦,知道啦。”翟萨扭头回了句又对黑夜使了个眼色,用口型再次无声道:【千万保密啊。】 黑夜指着翟萨离开的背影,“她这人黑历史不少,也没见哪个让她这么在意啊?” 他又看了眼远处的新人,见没人朝这里望后,手搭在侯涅生肩膀上,扯着侯涅生的头发,明摆着威胁起来,“好好解释一下呗。” 侯涅生看向黑夜,眼眸里能看到明显的笑意,“没说不告诉你,等晚点的。” 晚点告诉就是不能明说的意思,看来这个秘密对翟萨确实很重要,黑夜索性不再追问,扭头朝水泥房那边看去。 水泥墙那边,颜司从墙头越下,一手拍掸着身上的灰尘,另一手直接扣在生锈的门环上。 霎那间,剩余的惊雷一同劈下,却在靠近颜司时消失不见,由白到暗的渐变雷电在这荒原之上形成一道绮丽的景色。 夜空在惊雷中蜕变成自然苍白的咆哮,吞没荒原上本就稀少的宁静,却在与大地接壤时逐渐平息,苍白的色彩就此重归黯淡。 苍白与漆黑,天空和大地在此刻被一根晦明的色彩飘带相接。 几息后,惊雷彻底停止,天空与大地的界限逐渐清晰,颜司一脚将木门踹开,介于有岑琛的先例,他扭头朝汪宇航看去,“确定一下,里面没什么陷阱了吧?” 汪宇航点头肯定道:“真的没有了。” 岑琛看着完好无损的颜司,又瞥了眼被电焦的夹克,把岑憬揽过来指着颜司告起状来:“臭花猫,就颜司刚刚那一下子,我合理怀疑他会为了偷懒而一直藏着掖着。” 岑憬没有回答,老实说颜司向来都是能不打则不打,哪怕打了也是在后面当个辅助,可是刚刚那一下...... 怕麻烦而选择一次性解决的颜司听到岑琛的话,心知大事不妙,头都不带扭一下地遛到了水泥房里面。 颜司了解萧问远,萧问远也同样了解颜司,他只看颜司的动作就知道岑琛还真是说中了,当即怒道:“颜司!你他妈敢不敢再懒一点!有你这么偷懒的吗?!” 颜司懒洋洋的声音从水泥房里飘出来,“啊?萧问远你在说什么?” 黑夜瞧见这一幕不确定道:“颜司他不会......” 侯涅生肯定道:“嗯,一直藏着呢。” 新人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其他人一听就是怎么回事,谢阳蛰推了下眼镜,冷漠的声音在今夜第一次松动起来,“颜司,为了偷懒做到这份上,你也算是天底下独一份了。” 人向来是慕强,异能者更是如此,其他人天天巴不得自己越变越强,而颜司倒是反过来了,越弱越好,当辅助当得异常开心。 刚刚控雷那一下子,不说别的,就是对异能的操作精细度都比平时训练高了一个档次。 先一步溜进水泥房的颜司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曾经为了偷懒而藏实力,现在居然也会为了偷懒而暴露实力。 不等他绞尽脑汁想个合理靠谱的解释,谢阳蛰和汪宇航便走了进来。 这是一开始就安排好的进入顺序,因为戚月的桃源幻境还未停止,所以由同样拥有幻境能力的谢阳蛰和已经来过一次的汪宇航在最前方带路。 二人在前方带路,新人跟在后面依次进入,江旭和翟萨,颜司和萧问远,岑憬和岑琛两两配合,相隔一段距离地队伍旁边,保证安全的同时也负责新人的一部分考核。 许明渊和暂用酆元马甲的侯涅生则会走在队伍最后方,没人有丁点质疑,几乎所有人都默认酆元是最强,而且只看一眼就默认了。 谢阳蛰并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默认酆元是最强的,他现在更好奇颜司这人的真实实力到底如何。 本来让颜司和萧问远走在最中间,单纯是因为前者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当个辅助,而后者虽然能力强大,却也需要一定时间积攒。 于是,进到水泥房里的谢阳蛰朝颜司看了眼,随口道:“在前面开路?” 颜司反问:“要不你们继续当不知道?” 谢阳蛰朝水泥房内唯一的通道走去,边走边道:“估计够呛,岑少看起来意见挺大的,十有八九要找你练手。” 汪宇航不懂发生了什么,他轻咳两声,走到颜司旁边用一副过来的经验劝道:“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你信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颜司:“.......” 安慰人是这么安慰的吗? 谢阳蛰和汪宇航下楼后,一群被充当苦力的新人也赶鸭子上架地跟了上去,轮到翟萨和江旭的时候,前者笑眯眯撩拨两下,“怎么样,跟我一晚,我替你和岑少打一架。” 颜司当即捂着领子后退好几步,“你省省啊,我宁可去打架。” 江旭见状嘲笑起来,“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除了我,没人对你有兴趣的。” 翟萨一巴掌朝江旭脑袋上拍去,拍空之后怒道:“老娘说多少次了,我就对你这小豆丁没兴趣。” 两人插科打诨也走了下去,后面萧问远和双胞胎是一起进来的,萧问远见了颜司,只说了简短的一句话,”下次有活自己干,该轮到我明着偷懒了。” 岑憬倒是什么都没说,反是岑琛赶在颜司跑路前,揽着他的肩膀,脸上写明了不爽二字,“颜司啊,我最近正想找个人练手,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不等颜司回答,岑琛又将颜司往后一甩,“从现在开始,你辅助的位置没了,老实垫后去,我和臭花猫先走一步了。” 等双胞胎也下去了,萧问远这才再次开口,“藏多久了?” 颜司彻底破罐子破摔了,一脸生无可恋地摊了摊肩膀,“我懒得动手,所以你懂的。” 换言之,觉醒后就没正儿八经动过手。 萧问远沉默片刻,“老实跟岑少打一架吧,躲不掉了。” 说完,萧问远抬脚跟着新人队伍往下走去。 事已至此,颜司无奈叹口气,然后打着哈欠跟了上去。 最后,等所有人都进去了,黑夜跟侯涅生才踏进这水泥房,房子内部异常简陋,敷衍得连个家具摆设都没有,入目能见的只有一个通往地下的水泥阶梯。 黑夜毫不犹豫地朝阶梯走去,这阶梯上方安了灯泡,走在其中并不会觉得昏暗,甚至道路足够宽敞,他和侯涅生并肩而行都还能空出一人多的距离。 然而下到某一节台阶后,四周的景色突然就变了,灰色的水泥地变成漆黑的焦土,焦土之上窜着猛烈燃烧的火焰,火焰中心呈现诡异的黑色,充斥着不祥的气息,不少骷髅头被随意丢在地上,空洞洞的眼眶争对他们,似在诉说死时的绝望。 还有些头颅的血肉没有完全腐化,他们的嘴巴大张着,口中鲜血淋漓,竟是没了舌头,再仔细一看,焦土之上还遍布很多鲜红的肉块,看样子正是被生生割下的舌头。 这里的景色对应十八地狱第一层,拔舌地狱。 黑夜又大致看了几眼后,对这幻境逐渐失去了兴趣,“确实是恶趣味,而且还是无聊的恶趣味。” 侯涅生低声问:“想看看这里真正的模样吗?” 黑夜眸中因兴奋而闪烁起血色的光芒,“当然了。” “先把眼睛闭上。”侯涅生低声道。 黑夜立马闭上眼,下一秒他清楚地感觉到侯涅生将手轻轻附在了他的眼上。 再下一秒,侯涅生的手又轻轻拿开了,他听到侯涅生低语道:“好了,可以睁眼了。” 黑夜睁开眼,视野就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拔舌地狱的幻境依旧存在,可他却能看清幻境之下的真实了。 他看到光洁而宽敞的走廊,间隔一致的铁质大门,还有头顶冰冷惨白的白炽灯光。 这是藏于地狱幻境之下的囚牢,冰冷且压抑,这望不到尽头的走廊光是见了便心生绝望。 此刻,如果有人回头看一眼,便会发现黑夜的眼眸呈现漂亮的渐变色,金色的光芒与翻腾的血色完美交融,在眼眸里不分彼此地纠缠共舞,只要看一眼便能让人深深陷进去,并为此而着迷。 可惜没人会回头看,这些新人大部分都已经被拔舌地狱的幻境吓破胆了。 颜司和岑琛几人虽然不能看清幻境之下的真实,却都默契地认为这个幻境无聊且恶趣味十足,不止没被吓到还一边吐槽一边观察着这些新人的情况。 更前方,江旭直接蹲下来伸手朝一个头骨摸去,摸空之后十分遗憾道:“啊?只能看不能拿啊?” 翟萨低头看了眼那头骨,“至于吗?你又不是没见过骷髅头。” “不一样。”江旭指着头骨解释道,“这个脑袋弧度最光滑,下颌最完美,我看了一圈就数这个最好看了。” 他歪着脑袋,手指戳着脸颊又想了一会儿,才喃喃道:“而且这个头骨跟他的最像了。” “他?”翟萨问,“他是谁啊?” 江旭笑着答道:“一个给我起名字、教我说人话的哥哥。” 和其他几人不同,江旭是天生的异能者而且是在山里长大的,他的思维和动物别无二致,没有任何属于人的善恶是非观。 当年被金槐带到总局后,别人是改邪归正,而江旭是学习和理解人类社会的一切,但那个时候,江旭有名字且会人话。 按理来说,以江旭的生长环境该是无人给他起名字教他说人话才对,可会说人话毕竟省去了金槐他们大部分的麻烦,也便没人去深究了。 三队里,每个人都有段常人难以理解和接受的故事,翟萨听了江旭的回答也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然而这些新人可不是三队的,江旭身边强忍着没被幻境吓到的新人还是被江旭吓到了,在心底疯狂呐喊:谁来救救我们啊!这个长相可爱的教官也太可怕了啊!!! 最前面,来过一遍的汪宇航连吐槽都懒得吐槽了,谢阳蛰本身也有幻境的能力,这拔舌地狱的幻境对他并不能造成多大印象。 他也是将此行目的记最清的一个,每走到一个铁门前,都会用水母触手在门上戳一下,然后这坚固的铁门便会瞬间腐朽,连半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这是谢阳蛰特殊能力【死狱】,一个可与真实进行效果叠加的幻境,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被触手蛰到,都可以被拉近谢阳蛰的幻境内。 在【死狱】的幻境内,铁门被硫酸侵蚀化为乌有,效果叠加回现实后,铁门自然也会消失不见。 谢阳蛰每走过一个铁门都会如此,于是等他带人走到尽头时,这一层的铁门已经全被打开了。 黑夜看到自己前面也有个打开的铁门,他已经感到到里面属于生者的恶意了,走过去扭头朝里面看去。 屋内是个狭小而逼厌的四方囚牢,囚牢墙面只覆盖灰色的水泥,连瓷砖都没有,地上倒着一个头发撩乱的男人,他一动不动像是早已死去。 可感知告诉黑夜,这人还活着,活得非常痛苦,全身上下都几乎变成了黑色。 只要是有人的囚牢皆是如此,这些人痛苦又绝望地活在幻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最前方,谢阳蛰冷淡的声音传来,“他告诉我,整栋楼的幻境都是你编造的,那你应该也清楚我们在哪里,明白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这一层的幻境可以解除了,这些人的独立幻境则等全部绑好丢到门口时再解。” 戚月没有回话,却用实际行动回应了谢阳蛰,覆盖在一楼的地狱幻境逐渐褪去,露出其下冰冷压抑的真实面貌。 “谢了。”谢阳蛰道,“另外这是一次救援任务,同样也是一次实战考核,所以解除了幻境你也可以偶尔再编点出来吓吓他们,这种临时性的恐吓相比固定不变的幻境更有参考意义。” 刚松一口气的新人们:“?!” 妈妈呀,我要回家,这真是活阎王啊。 队伍末尾的黑夜忍不住对侯涅生吐槽起来,“我可算明白谢阳蛰以前是怎么当场传销头目的了。” 下一秒,谢阳蛰冷淡的声音再次从最前方传来,“绳子都已经发给你们了,把人绑起来,然后堆起来丢在门口,这个应该不用我教你们具体怎么做吧?” 新人队伍里,韩绮看了看手中的绳子,又扭头看了眼水泥囚牢里生死不明的人,终是发出了灵魂质疑,“管理局......真的是国家正规组织吗?” 谢阳蛰听到后淡淡回道:“管理局是,但我不是,所以抓紧干活,手脚麻溜点的。” 韩绮:“?!” 张队,我好怕,好想回分局啊!!! 可惜再怎么抗拒都没用,新人们花了二十多分钟,将一楼囚牢内不多的人都绑了起来并丢在走道一边,然后跟在谢翊川和汪宇航后面颤颤巍巍地下到二楼。 谢翊川能当上传销头目不是没道理的,至少就效率这一方面还真没人比得过他。 他带着一群都没正式出过任务的新人,花了不到三小时的时间就下到了地下十一层,将每一层楼被关押的人都救了出来,然后丢在门口解除了幻境,给萧问远有足够的时间使用【囚笼】。 等再上来的时候,队伍顺序一换,让后方的萧问远操控着这群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囚徒们一起离开就行了。 效率得不能再效率了,甚至不少新人也逐渐适应这种模式了,不怕幻境和偶尔出现的惊吓了,下手的动作一个比一个麻溜和顺畅。 在萧问远使用【囚徒】的间隙,颜司指着前方跃跃欲试的新人队伍,不可置信道:“这真不是什么大型传销的线下聚会吗?” 萧问远对最后一人也用好【囚笼】后,眼眸里的死寂褪去,补充道:“确切地说,是某大型传销组织的形成过程。” 慢悠悠跟在后面的黑夜也道:“好在我当年的教官是岑憬。” 第28章 缱绻28 最前方,谢阳蛰听到颜司几人的话了,但和岑憬的外冷内热不同,他从内到外都是统一的冷冰冰,还透出着一种完全不属于三队的正经范儿,堪称三队的表情管理之最,自然也是懒得搭理颜司几人的吐槽。 他平静地下到十一楼,盯着巨石不停砸落的幻境看了片刻,扭头看向汪宇航,“怎么这层没收拾干净?” “咳咳.....咳......”汪宇航答道,“这层有个异能者的能力类似传信,我在他把信息传到外界前解决掉了,但是大楼内剩下的所有守卫都知道有人闯进来了·,咳,他们一股脑杀过来,我打架都打不过来,哪还来有时间清扫战场啊。” 谢阳蛰又问:“接下来每层楼都这样吗?” 汪宇航想了下,“也不算,都一股脑过来了,也就这层比较惨。” “幻境可以全部撤了。”谢阳蛰抬头朝上看去,似乎在与戚月隔空对话,“接下来的几层也是如此,该让这群新人见一见真实的地狱了。” 后方仍在跃跃欲试的新人不明白谢阳蛰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覆盖在十一层的幻境完全褪去,他们才明白所谓真实地狱究竟是什么。 冰冷整洁的压抑走廊不复,墙壁、地面、乃至天花板都变得坑洼不平,充斥着激烈战斗留下的痕迹,早已干涸的暗色血渍遍布这层楼大部分地方,残肢,断首,惨状各异的尸体随意倒在楼道上。 他们双目突出,面色或惊恐或震惊,甚至有些血肉模糊到已经无法看清原本的人形了。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死状,被寒冰贯穿的冻尸,被烈火灼烧的焦尸,藤蔓缠绕面色青紫的毒尸,肢节扭曲或表情怪诞的尸体,还有很多尸体身上能清楚看到一击毙命的刀口。 此景确实可谓真实的人间地狱,跃跃欲试的新人瞬间被打回原形,脸色比头顶的灯光还白,颤抖着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别说这些新人,岑憬几人见到这一幕也有些惊讶,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无数异能者打群架的结果,可实际上...... “咳咳.....咳......”最前方的汪宇航咳嗽几声,即使戴着口罩也无比嫌弃道:“这血味怎么还这么大啊,呛死我了.....咳咳......” 只看外表压根不可能想到这是汪宇航一个人做的,很难想象这人的实力和搞笑程度居然在同一阶层。 此时,黑夜终于明白为什么侯涅生不担心汪宇航出事了,这人要真动起手来,天底下还真没几人奈何得了他。 黑夜又看了看这惨烈的战场长廊,问出了颜司等人都无比好奇的一件事,“酆元,那搞笑家伙在你那里实力能排第几?” 侯涅生思考片刻,答道:“以百年为一轮,加上心性因素和非人之物,这一轮里他应该能排第五。” 众人:“?!” 这样还排第五? 还有,那非人之物又是什么意思? 黑夜指了下将大部分新人都吓到开始生理性干呕的惨烈战场,“你确定?” 侯涅生回道:“我说了是综合考量,他大部分时间都不敢打,或者宁可耍嘴皮子也懒得动手,排第五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听了这话,几人的目光整齐落到颜司身上。 颜司打了个哈欠,无所谓道:“说的又不是我,看我干什么啊?” 众人:“......” 为什么看你,你心里没点数吗? 现场过于惨烈和血腥,新人们用了好久才接受现实,甚至没有谢阳蛰的洗脑式劝说,可能大部分人都要靠萧问远用【囚笼】给操控回去了。 汪宇航又咳嗽几声,在谢阳蛰开门前提醒道:“注意点,有些房间里的人已经成异能者了,很可能.....” 不等说完,就听谢阳蛰淡淡回道:“反正有人护着,就当提前实战了。” 事实上,汪宇航的担心完全多余的,这些人即使觉醒成了异能者,可都长期遭受幻境折磨,哪怕醒了过来,萧问远只是看一眼便将他们灵魂完全囚禁了,压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这次对新人的惊吓着实不小,从十一层下到第十八层反倒花了更久的时间,比之前翻了整整一倍。 岑憬看了眼时间,八点五十七,他们已经在这地下大楼里待快九个小时了。 这十八层比起上面的十七层,其实更像一个生活区,几乎每个房间有明显居住的痕迹,除了最里面的一个铁门。 汪宇航指着那道铁门,“戚月,最后一个需要营救的人,就在那门里面。” 谢阳蛰走过去,水母触手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拍到门上,而后【死狱】的真实幻境叠加其上,铁门在他正好站到门前时化为乌有。 门内同样是个逼厌的水泥四方囚笼,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戚月是被锁着的,她眼上蒙了层厚厚的眼罩,手腕被铁钉贯穿钉在墙上,脚上和脖子上也固定着粗重的铁环,后方连着铁链嵌入水泥墙中。 这铁钉显然已经钉上很久了,与戚月手腕上的新生血肉已经完全长在一起,铁锈与血肉相融,将腕部的肌肤都变成了褐色。 谢阳蛰没动,翟萨走过来朝里面看了眼,然后一巴掌拍到汪宇航身上。 汪宇航现在是普通人状态,身体状态又不行,吃了翟萨这一巴掌后,顿时激烈咳嗽起来。 翟萨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地质问道:“你来都来了,就不知道给人松开了,顺便治一治吗?” 汪宇航边咳边道:“咳咳——有没有.......可能.......咳咳——我也想,但戚月她........” “这是我们的赌约。”戚月的声音自上空响起,桃源幻境瞬间覆盖整个十八层,将所有人囊括其中。 这是一个很美很温暖的幻境,阳光明媚,春意盎然,还有一对看起来很慈祥的中年夫妻定格在秋千旁的长椅上。 这里的一切都被静止了,只剩秋千在缓缓摇摆,而秋千上还坐着个女生正一脸平静地看向众人。 女生的五官很好看,有种独属于少女的朝气和活力,可其中又参杂着无尽的忧郁和哀伤,似乎正面临什么痛苦的抉择。 她将目光准确落到还在咳嗽的汪宇航身上,有些遗憾地说:“我没想到你真会回来。” 谢阳蛰推了下眼镜,语气平淡地问:“就这么不想面对现实吗?” 女生,或者说桃源幻境里的戚月荡着秋千,语气无比哀伤,“我的现实一无所有,而且我不想有了希望后,再面临更大的绝望。” “一无所有的现实才是真实。”谢阳蛰道,“幻境可以绝对完美,但绝对完美就失去了感知幸福的能力,现实很残忍,也正因为残忍,才能让你清楚地明白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快乐。” “人生一旅,无非便是在死亡之前、地狱之上前行,这本身便是一个名为真实的巨大幻境,那么何须再有另一层的虚假幻境,哪怕可以叠加于现实,它依旧是假的,甚至在所有人看来,你反倒成了另类和疯子。” “所以选吧,是在完美的虚假幻境里丧失自我和幸福,行尸走肉般活着,还是在残忍的真实幻境里靠着伶仃的幸福和温暖来挣扎前行。” 戚月沉默良久,问:“我有的选吗?” 谢阳蛰不假思索答道:“没得选,但你愿意配合能省去我们很多麻烦。” 戚月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而后桃源幻境逐渐褪去,这里再次变回冰冷的囚笼。 铁链的“叮当”碰撞声响起,现实里被囚禁的戚月缓缓抬起头,她似乎长久没有发出过声音了,张着嘴好久才吐出一个沙哑的单字 ——“疼......” 谢阳蛰侧身给翟萨让出通路,“翟萨,你去。” 翟萨边朝戚月走去,边用看傻瓜的眼神瞪着谢阳蛰,“这里就老娘一个女的,不是我去,难不成你去啊?” 谢阳蛰正经回道:“男女有别,而且我对这种类型没有任何兴趣。” “不解风情的死男人。”翟萨照常骂了谢阳蛰一句,然后纤长的指甲变得青紫,显然是带毒了的。 她用这带毒的指甲在戚月手腕、脚踝、脖颈处分别划了一下,然后跪下来对戚月歪头笑起来:“小妹妹,已经帮你麻痹过了,所以稍微有点疼也忍一下,姐姐尽量下手轻点。” 话音落下,翟萨过分圆润的瞳仁变得尖锐细长,几乎同一时间,她扯下了钉在戚月手腕上的铁钉,滚热的鲜血喷溅在身上。 这鲜血只喷涌一瞬,紫色的蛇毒附在戚月贯穿伤的表面将鲜血强行止住。 戚月到底受不住这疼,哑声叫了出来。 听着这嘶哑的叫声,翟萨没有任何迟疑,将戚月另一只手腕上的铁钉也拔了下来,然后像捏豆腐一样,将戚月脚踝和脖颈上的铁环给捏断。 她看了看衣服破破烂烂的戚月,又低头看了看穿得清凉得不能再清凉的自己,立马回头朝谢阳蛰使了个眼色。 谢阳蛰用水母触手将笔和新人档案裹挟着飘到半空,解下扣子将西装脱下丢给翟萨,“记得赔我一件新的。” “放心,老娘不差你这件西装钱。”翟萨接过西装盖到戚月身上,而后手臂一弯将戚月整个横抱起来。 翟萨抱着戚月走得十分轻松,甚至还能抽空用指甲勾了下戚月的厚眼罩,防止刺眼的灯光刺伤她。 她弄着眼罩,指甲又抚了抚戚月的脸颊,用略显轻佻的语调说道:“虽然有点迟了,但姐姐现在就抱你出去看太阳咯。”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远高于普通人,这也导致年少觉醒的异能者成年后身高也会高出常规水平。 翟萨也是如此,她的身高接近一米八,大波浪的长发和妖艳危险的蛇瞳将强大的气场再一次放大,哪怕怀里抱了个女孩,也依旧像是在走t台的模特。 走了一会儿,翟萨似乎有些不解,扭过头来道:“人已经全救完了,都还愣着干嘛,撤退啊。” 下一秒,谢阳蛰冷漠的声音将翟萨营造好的氛围无情打破,“谁说可以撤退了,所有房间都检查一遍再走。” 翟萨再次瞪了谢阳蛰一眼,“妈的,不解风情的死男人。” 颜司手懒洋洋地搭在萧问远肩膀上,“她不会被小宠物吓傻了吧,现在连女的都撩了?” 萧问远回道:“不清楚,反正她又不撩我。” 颜司朝萧问远露出一个戏谑的表情,“你这是承认你和那小锦鲤的关系了?” 萧问远没有第一时间回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没有,单纯还是有兴趣罢了。” 萧问远这话听起来很渣,但在颜司看来已经足够称得上是让步了。 侯涅生挂断电话那晚,两人差点真为这件事吵起来,到最后萧问远也只是承认自己对陈荣是有兴趣而已。 萧问远是什么人呢,他这人兴趣有,但却非常短暂,拿游戏来举例,一个新游戏从上手到熟悉、再到顶尖最多不会超过七天。 而七天之后,他便失了兴趣,除非打单子需要,否则完全懒得再碰。 对于其他的人或事也是如此,甚至颜司就从来没见他主动加过一个新好友。 可陈荣破了这个例,这是颜司认识萧问远这么多年,萧问远唯一一个主动加上的人。 假设当初萧问远只是因为好奇和感兴趣,那么他的这个兴趣持续了三年之久,也足够让颜司感到惊奇。 颜司清楚地记得那天自己气急了和萧问远说的最后一段话。 “如果你非要跟我嘴硬把在意和喜欢说成感兴趣,那你就一直感兴趣下去,否则就别浪费人家的时间,他就算再无所事事也是要成家的。” “萧问远哪怕你现在依旧是想不开不想活了,但你的年纪、还有异能者的强悍体质都摆在这里,你还年轻,而且非常年轻,就异能者而言,你有四五十年的青春来挥霍,但他没有,他不年轻了,他不可能有那多三年再跟你耗着。” “这次是最合适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皆具,你要还是不想见他就当是不感兴趣了,彻底说清楚,然后彻底放手。” “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你吵,生死这一轮我们都没有过这么大的分歧,所以好好想想吧。” 颜司说完这句话就去露台散心了,然后不知过了多久,萧问远推门过来,道:“三天后,跟陈哥见面。” 不管萧问远那天是怎么想开的,今天又是何种态度,但这话在颜司听来,已经是距离承认关系又迈进了一大步。 他又偷摸瞥了眼侯涅生的背影,腹诽道这红娘可真不好当啊,不坑你几个亿,我都对不起我自己。 队伍调转,变成领头的侯涅生脚步顿了下,交替完成的白日侧目看向他,“怎么了?” 侯涅生回道:“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个没良心的在念叨我。” 后方的颜司:“?!” 不是,我心里念叨都能听见啊? 有萧问远用【囚笼】控制着伤员,众人撤离速度非常之快,但萧问远却表现得十分不耐烦,时不时骂一句“真他妈弱啊”,然后对跟在后方的新人吩咐道:“前面的那几个扶一下,他妈的,再走两步腿都要断了。” 这些都是正接受训练的新人,颜司可不会再好心帮萧问远委婉翻译一下,于是还没从惨烈战场阴影走出来的新人在回去路上又经历了新一轮的恐吓。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当所有人的都上到地面时,温暖的阳光洒在无边的野原上,不等因惊吓值爆表而瘫倒在地上的新人们被阳光暖热身子,谢阳蛰也从水泥房里走了出来。 他站在水泥房前面,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都变成了暖色,可偏偏人依旧是冷冰冰的,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感到绝望,“现在开始宣布第一次考核结果,以下点名人员记成绩不合格,再有第二次不合格,直接淘汰。” 此时,大部分新人都已经瘫倒在地上了,听到自己名字后更是有气无力地哀嚎着。 侯涅生拉着白日很远的地方,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他随口问道:“你在管理局训练时也这样吗?” 白日回道:“没有,我那时候的总教官是岑憬,他虽然挺严的,但没到谢阳蛰这种地步。” “你呢?”白日扭头看向侯涅生,嘴角挂着很浅的笑容,阳光将他侧脸变得温暖柔和,无形的光似乎在他身上有了具象化的表现,过分地吸引人,让人见了便彻底移不开眼。 侯涅生听到白日问:“你以前又是怎么过来的?应该没有我们这般和谐吧。” 白日的语气里有好奇也有哀伤,似乎是在遗憾什么。 侯涅生的感知极其敏锐,清楚地知道现在没人在看他们这边,于是他用额头贴着白日的额头轻轻蹭了蹭,轻笑着答道:“别那么遗憾,会有想起来的那一天。” 白日愣了下,侯涅生又弯下腰来,附在他耳畔轻声低语:“明渊,知道吗,我每一段重要且珍贵的短暂回忆里都有你的参与,所以别笑得那么伤感。” 白日伸手推着侯涅生的肩膀,别过脸去低声道:“别闹。” 侯涅生笑而不语地望着白日,眸光和着阳光呈现波光粼粼的金色,可以将人轻易溺于其中。 白日知道侯涅生还在看自己,只好一直别过脸去,将目光转向谢阳蛰和新人那边借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第29章 缱绻29 谢阳蛰早就将成绩公布完了,而他这人严苛归严苛,只一个不到十小时的心理承受能力考核就分析出了很多问题,而且是逐个点名分析,几乎每句话都戳中了新人的致命要害。 可不等谢阳蛰将全部人的问题分析完,翟萨抱着戚月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并强势打断了他,“谢阳蛰,别分析了,等回去了给你腾块地慢慢分析,找个地方先给这小丫头治伤了。” 翟萨怀里戚月的眼罩已经被摘了下来,歪着脑袋靠在翟萨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翟萨又看了眼戚月的手腕,自言自语道:“这伤口也得赶紧治,再给我的毒麻痹一阵子说不定就彻底废了。” 谢阳蛰淡淡问道:“我想知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突然改变性向看上这小丫头了?” “你想多了,老娘这辈子都只对男的感兴趣,而且必须是好看的男的,至于这小丫头吗?”翟萨扭头看向仍在升起旭阳,“对于一个迷失久了的人来说,想要重新面对现实是很难的,所以总要有点东西让他们坚定走回现实,拨开层层阴霭,找回自己的初心。” “可能是睁眼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可能是沐浴的第一缕阳光,甚至一杯水,一颗糖也有可能,我只是......” 翟萨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飘逸的红发也成了暖金色,却莫名显得沧桑和疲倦。 谢阳蛰几人第一次在翟萨的脸上感受到平静,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名为岁月的哀伤。 她在光下喃喃道:“我只是给这小姑娘一点,坚定走回现实的依托罢了。” 下一秒,翟萨立马变回众人熟悉的模样,“行了,别扯了,赶紧的,找个地方落脚啊。” 翟萨这话虽然极其煞风景,但还真问在点子上了。 总局和都省分局的关系贼差,再加上一群特训中的新人和刚被营救出来的艺人,真要去都省分局借住,谷若律就是同意,几人和她的下属怕也是免不了一场大战。 军区那边,或许能够收容他们,但问题涉及很多异能者相关的东西,他们可那么多禁制契约给军区的人一个个签。 谢阳蛰思考片刻,道:“别想着蹭住了,直接找个地方包场。” 颜司怼道:“你说得倒容易,先不管掏不掏钱,这地是那么好找吗?” 岑琛当即撇开关系,“别看我啊,昨天中午那老板就给我恶心够了,我现在一点不想和贝家的人或资产扯上关系。” 翟萨忍无可忍地催促道:“老娘出钱,都别磨叽了,赶紧想地方。” 白日戳了戳侯涅生的胳膊,似乎在问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 侯涅生想了想,道:“走吧,虽然我挺讨厌那地方的,但带你们过去住一晚还是可以的。” 颜司一愣,扭头看向萧问远,“小宠物刚说啥?” 萧问远答道:“他说他在这边也有房子,看样子还很大。” 颜司语气满是酸味,“这家伙凭什么这么有钱,哪都有他的地儿啊?” 没有人理会颜司,毕竟现在能有个地方暂时落脚就不错了。 侯涅生说的地方和他们现在所处的荒原不算远,但因为比来时多了很多比汪宇航还脆皮的人,几辆车子开开停停,花了快四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这是一个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庄园,场地宽敞,景色优美,采用欧式设计,主体的别墅光在远处看着便觉得精美奢华。 当车子停到庄园停车场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早就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等着了。 看到侯涅生下车后,他颤颤巍巍地迎了上来,站在侯涅生三米处弯腰鞠躬,腰地得不能再低了,“您......您来了。” 侯涅生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外人全部遣散,找医护过来,另外,今日所见之事,所闻之声,全部烂在肚子里,不准泄露分毫。” 侯涅生又补充道:“本座说的泄露是指任何人都不准。” 岑憬几人听到侯涅生这自称都愣了下,知道侯涅生是天衡府君,但这人从未表现得高高在上,没端过任何上位者的架子,而现在..... 只见那老人苍白着脸,朝侯涅生又鞠了一躬,“遵命。”而后拄着拐杖,狼狈离开。 白日看了看远去的老人,又看了看侯涅生。 侯涅生知道白日想问什么,道:“他叫端木明怀。” 白日追问起来,“是我想的那个.....” 侯涅生“嗯”一声,再没有半点属于天衡府君的架子,答道:“以血缘来说,他是端木随的亲爷爷,但对端木随而言,这是他恨不得亲手宰了的仇人。” 端木随强势且精干,为人还有腹黑和邪性,偶尔还会发发疯,但他私情却少得可怜,几乎没人听他说过自己家里的事,更别说见到他家里人了。 颜司指着端木明怀远去的方向,“那他现在在这,是.......” 侯涅生继续回道:“被端木随逐出端木家了,而且对端木家来说,他也确实算个罪人,还能在这里好好活着,也是因为端木随觉得用死来当惩罚有点太便宜他了。” 颜司见侯涅生不说话了,催促道:“说啊,继续啊。” 侯涅生看了颜司一眼,“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你要真想知道,自己去问端木随。” 颜司“啊”一声,嘟囔道:“问他?他能说就怪了。” 汪宇航立马后退一步,“咳,咳咳,别看我啊,咳,我跟端木随见面次数不多,他家的事我还真不清楚,咳,总得来说就是群鸡毛当令牌的老顽固,都挺,咳,恶心人的,而且......” 汪宇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具体什么原因我忘了,但二十年前,我记得......” 谢阳蛰拿着各种文件资料下车,道:“行了,都别八卦了,还有一堆活要干呢,这些事可指望不了那些新人。” 被谢阳蛰一打岔后,汪宇航也道:“算了,这些事你们还是去问端木随吧,他家的破事让他自己说去。” 江旭从树顶窜出来,朝远处被领去洗漱休息的新人队伍望去,“谢阳蛰,你想指望也指望不上,全都无精打采的,看起来和行尸走肉没啥区别。” 谢阳蛰淡淡回道:“练少了。” 十几分钟后,除了侯涅生,所有人都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找了个超大房间开了个简单的小会,分配好工作后就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事实上,用各自忙碌起来这个词并不准确,毕竟除了谢阳蛰去安置新人,剩下的人全部都在房间里拼命整理资料。 他们虽然把这些被长期囚禁的异能给救出来了,但这人的复制体还在外面晃悠,那些复制体也必须全部处理干净才行。 莫约一小时后,谢阳蛰安顿好新人也开始过来帮忙,一众人忙到连水都来得喝一口,这才在晚上十一点时勉强结束。 甚至能在十一点结束,白日还占了一多半的功劳。 他在刚开始整理时就丢了一大叠的资料给侯涅生,让他别干坐着了,也过来一起帮忙整理。 天衡山老大都得在这里老实整理资料,颜司几个就是想偷懒也得好好掂量一下。 于是,这天下午颜司几人的超高效率让谢阳蛰瞠目结舌,以至于他在结束整理的那一刻就对侯涅生发出诚挚邀请,希望他能定期来总局坐一坐。 被侯涅生明确拒绝后,谢阳蛰这才遗憾作罢。 又过了十几分钟,一众人终于凌晨十二点前吃上了第一顿饭,当然侯涅生依旧是坐在桌前,懒得动筷子去吃。 翟萨坐在离侯涅生最远的地方,一手托腮,用筷子来回扒拉着面前已经熟透的食物,兴致缺缺道:“就没有生一点吗?也太熟了吧。” 她的视线不自觉移到谢阳蛰肩头的茉茉身上,自言自语道:“看起来挺好吃的。” 江旭故作凶悍地瞪了翟萨几眼,“警告你一遍,不准打茉茉的主意。” 翟萨回怼道:“你不准我吃这大蜈蚣,至少拿点夜宵给我垫垫吧。” 江旭不乐意了,“你要吃夜宵你自己去抓啊,指望我干什么?” 下一秒,他又冲翟萨乐呵呵一笑,“不过你要是乐意认我当主人,我倒是挺乐意随意投喂你的。” “去你妈的!江旭!”翟萨“啪”一下用力拍在桌上,“老娘说多少次了,别给老娘在这里做白日梦!” 江旭故作可怜地抹了抹泪,又怯生生地抬手指向头顶,“现在是晚上哦,我做不了白日梦。” 翟萨猛地站起来,手朝桌边一抬,大有掀桌子干架的意思。 用力掀了两下没掀动后,翟萨环视一圈,发现除了侯涅生和黑夜,剩下所有人都默契地把桌子按住了。 岑憬一边按着桌子一边提醒道:“翟萨,总局的桌子掀就掀了,但这里不是总局,你还是稍微注意的好。” 颜司低头仔细看了看桌边的古朴花纹,“以我对这小宠物的了解,这桌子最起码是个上百万的古董,你掀了你确定你赔得起?” 翟萨甩了下头发,一脸不屑道:“古董而已,谁没......” “翟萨,你先别闹了。”谢阳蛰打断翟萨的话,将筷子放到一侧,道:“我打算让新人在这里暂住一晚,明天就送回总局继续训练。” 除了翟萨没人有异议,毕竟她是总教官,只有她必须跟着新人一起回去。 颜司刚在心底庆幸这女魔头要走了,还不等笑容浮现到脸上,谢阳蛰的话立马就让他笑不出来了。 只听谢阳蛰道:“另外,岑少要是想找颜司练手的,今晚正是个好时机。” 颜司吓得就差当场跑路了,“谢阳蛰,我最近没事得罪你吧?!” “没有。”谢阳蛰颇为正色地答道,“我这么做是有正当理由的。” 他推了下眼镜,又拿热毛巾擦着手,“这批新人有个很致命的缺陷,他们接受了自己是异能者的事实,却不明白异能者之间该如何战斗,成为外勤会面对怎样惨烈的景象,所以这可以说是你们之间的切磋,也可以说是给新人的一次实战演示。” 岑琛都巴不得现在就动手了,他头靠在岑憬肩膀上,满是痞气的脸上燃起危险的战意,“我没任何问题,找个场地,随时都可以动手。” 察觉岑憬朝自己看来,岑琛又侧过脑袋与其对视,“放心,臭花猫,我保证不下手太重。” 颜司彻底受不了了,气得眼皮子都抬起来了,就差站起来掀桌子了,“你们这是正当理由吗,都存了什么心思自己心里没数是吗?” “是个人都会好奇的,不是吗?”黑夜望向颜司的眼眸泛着血色,脸上的笑容明显不怀好意,“不过你要这么不乐意让岑琛当你的对手,我帮你换一个怎么样?” 黑夜没有明说是谁,手却勾着侯涅生束起的长发,又让长发在指尖缓缓散落。 颜司:“?!” 半死不活和死无全尸我还是分得清的。 颜司瞬间蔫下来,眼帘半阖着,打着呵欠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岑少就岑少吧,打就打吧,偶尔是要活动活动筋骨了。” 黑夜玩着头发的动作一顿,心道这改口也太快了吧。 于是,不管颜司是否乐不乐意,半小时后,所有新人被叫出来集合,由谢阳蛰带到了庄园一处偏僻无人的景观点。 这里足够开阔,天与地之间除了一些不算高的树木,几乎没什么别的东西了,雷电也好,狂风也罢,足够岑琛和颜司放开拳脚。 就像黑夜说的那样,除了侯涅生,他们都很好奇颜司的真实实力到底如何,在谢阳蛰带新人过来时,已经各自找好了最舒适的观战台。 萧问远双臂环抱,眼帘低垂着倚靠在一棵粗壮的老树前,江旭晃着腿坐在上方的枝干上,眼睛睁大朝谢阳蛰来的方向去看的。 翟萨找了个大石头趴在上面,托腮晃着腿,还不忘冲颜司抛几个媚眼,吓得颜司都想当场跑路了。 岑憬用纯黑荆棘编了个藤椅一脸平静地坐着,肩头还披着岑琛强行让他披上的黑夹克。 黑夜自然是和侯涅生站在一块,手上照例勾着后者的头发把玩,他们旁边还站着个不时咳嗽两声,显得十分煞风景的汪宇航。 谢阳蛰在来的路上就和新人交代过过来的目的了,又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直接领着新人站在最边缘的地方,像是裁判一样,淡淡道:“人都到齐了,你们可以开始了。” 站在场地中心的颜司扭过头来,装傻充愣道:“要不再——!” 颜司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蓝色的电弧也同时窜到头顶挡住飞速袭来的两道风刃。 他又低头看着地上被风刃划来细长豁口,不可置信地朝岑琛看去,“岑少你这也太.....” “反应速度可以啊,比平常训练时快多了。”岑琛脸上的战意越发鲜明,眼瞳映着颜司的身影,像是在看一个势在必得的猎物。 他笑道:“已经开始了啊,你最好别再藏了,颜司。” 话音落下,更多的风刃袭向颜司,而颜司边用蓝色电弧回击,边来回躲闪,嘴里还时不时念叨:“岑少你也太不讲情面了吧。” 乍看之下,就像猫捉老鼠那般,颜司狼狈到手足无措,可再仔细一看,这人分明就游刃有余,所有的风刃都被电弧卡在他半米处,不说刮蹭了,连衣衫都没掀动起来。 岑琛冷笑一声,心知自己这下是彻底不用留手了,他眸中划过一抹暗色,袭向颜司的风刃不止速度快了一倍,连力道也刚猛了很多。 当第一道风刃切开蓝色电弧时,颜司顿时察觉到不对劲,他侧身朝一个地方避开,原本细弱的蓝色也蹦窜到手腕粗细,才堪堪将风刃挡下。 他一手撑着地,朝岑琛刚站的地方看去,刚想继续说岑少也太无情了吧,谁想岑琛已经消失不见了。 颜司将话语咽回喉咙里,眼帘稍稍阖着依旧看起来有几分困倦,但眼底的散漫明显散去不少。 突然,颜司手臂环起蓝色电弧用力往后打去,“砰”一声,肉体碰撞的声音传来,岑琛出现在他后方且攻向颜司的手被正好打下。 力道似乎旗鼓相当,岑琛笑了起来,“颜司,力气可比平时大多了。” 颜司侧目敷衍道:“我说这电能强化力气你信吗?” “信你大爷的!你他妈到底藏了多少?!”岑琛力道瞬间压过颜司,狂风化作利刃裹挟着碎石断枝从颜司四面八方攻来。 “岑少,你来真的啊?!”颜司眼睛都瞪大了,腰身一转化解岑琛的力道,又抬腿扫向岑琛,而后在岑琛跃起的瞬间,侧身翻滚起来,用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溜出了风刃的包围圈。 无数风刃砸在地上,掀起浓重的灰褐烟幕,待到烟幕散去,颜司完好无损地站在平整的草地上,手在口鼻前不停扇着,“岑少,你是真不打算留手啊?” “没必要,不是吗?”岑琛的声音自上空传来,颜司循着声音抬头向上望去。 岑琛并没有化作白鹰,依旧维持着人形,却稳稳地站在空中,风环在他周身,吹动着他的发丝,月光自头顶洒下,混着光影将他痞气的面容变得冷峻而严肃。 江旭坐在树枝上,惊讶道:“岑少怎么不变鸟就飞的啊?” 萧问远答道:“风。” 江旭嘟着嘴,不乐意道:“谁要你解释啊,我这叫营造氛围,懂不?” “别吵了。”岑憬道,”死秃鹫认真了,颜司要再这么敷衍可真挡不过去了。” 颜司嘴上虽然一直叨叨不停,但身体却表现得游刃有余,他们不用细想都知道颜司还是没有动真格的,他这实力藏得比他们想得还要深。 萧问远没有说话,视线紧盯着颜司,一手插进口袋里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场地中央,狂风呼啸着化作巨大的龙卷,将所有的生息都吞没其中,颜司试了很多蓝色电弧过去,无一都被龙卷吸了进去,闪烁在狂风中成了袭向自己的助力。 颜司抬头看着逐渐落下的蓝电龙卷,又将视线落在天空中一脸玩味的岑琛身上,而后他无奈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一般苦笑道:“岑少啊,你就不能放我继续偷懒吗?” 霎那间,卷在龙卷中的蓝色电弧变成了赤色,强势而霸道地在龙卷风中快速蔓延,狂风在此刻赤色电弧反向吞噬,刺耳的呼啸声竟在此刻成了风的哀鸣。 赤色在风中越发艳丽,如血般刺目,将龙卷风整个暴力撕开。 那一瞬间,风的声息消失不见,只剩漫天的赤色红电,颜司站在其中,酒红色的花样衬衫与这赤色完美相容,月光下,冷白的皮肤将这似妖的容颜衬得更加妖艳,可偏偏其中又承满了锋芒,让人熟悉又陌生。 颜司抬眼朝岑琛看去,漫不经心道:“岑少,现在满意了?” 第30章 缱绻30 比起满不满意,颜司更该问震不震惊。 和颜司卧底式的执行方式不同,岑琛大部分时候出任务都是直接杀进去,哪怕是界桥村的后续清扫任务也不例外。 他刚那一下虽说没用全力,但也绝非寻常异能者可以抗住的,即使脸上一直表现得玩味,可他做好了颜司可能挡不住而紧急收手的准备。 现在呢,这风不止没靠近颜司,还被他用更加强悍的手段撕开。 这漫天的赤色电弧是岑琛从未见过的,又或者这才是颜司此人懒散下的真面目。 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朝颜司怒骂道:“颜司!你他妈怎么好意思每次都躲后面当辅助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 大部分时候,只要一起出任务,颜司都是安稳躲在后面当个辅助的情报人员。 突然有天他们知道了,这个当辅助的实力不亚于自己,一直以来就是单纯藏在后面偷懒而已。 萧问远将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继续环抱手臂倚靠在树上,看了颜司一眼,冷声道:“颜司,下次没人陪你躺酒店了,我保证会在任务的第一阶段就把你丢到敌营里去。” 把颜司丢到敌营里确实没什么问题,岑琛能打得过,颜司跟他在一个层次上,凭什么打不过。 江旭坐在枝头,摸着新找到的小虫子,晃着小腿嘟囔道:“真的是......差点就吓到我了呢......” 黑夜也被颜司这手给惊到了,再看侯涅生没有半点惊讶后,随口道:“你不会一直都知道吧。” 侯涅生看了黑夜,又瞥了眼欲哭无泪的颜司,笑着答道:“先说清楚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言外之意,就是知道了。 黑夜伸手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你看热闹看挺开心啊。” 侯涅生“嘶”一声,没敢说话并试图将头发拽回来,被黑夜又笑眯眯看了眼后,无奈笑道:“拽轻一点,别那么用力。” 一旁汪宇航颤抖着往旁边移了两步,府君,这样的你让我感到陌生。 托腮趴在石墩上的翟萨嘴巴张了几下,才道:“为了偷懒藏到这份上还是.......” 处于战场中央的颜司略显尴尬地朝谢阳蛰看去,“该满意了吧,谢阳蛰,差不多得了啊。” 谢阳蛰侧目打量片刻身后的新生,道:“可以了,真再继续打下去,会给他们造成一种无形的认知压力。” 还不等颜司松口气,谢阳蛰又道:“我先带人回去休息了,只不过我放过你了,岑少可没有。” 颜司僵硬地朝上方看去,岑琛没有说话,只是随手丢了道风刃朝漫天的赤色电弧砍了下。 不说砍断了,风刃在接触赤色电弧的瞬间就被轻易打散了,空气里似乎也飘散出独属于风的焦糊味。 岑琛显然对颜司的这新展现的手段很感兴趣,见谢阳蛰带新人远去后,笑道:“颜司,好好解释一下呗,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颜司扶额想了片刻,道:“也没什么好多解释的,蓝的主辅,红的主攻。” 他见岑琛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无奈道:“岑少你要继续打也行,但我真不想打近战了,而且就我那格斗水平你也知道,所以你能突破我这红电碰到我就算你赢,行不?” 简称,我不想动了,让我就这么站着行不? 众人:“.......” 颜司,你是真能找着法子偷懒啊。 “成交。”岑琛说着化作巨大的白鹰,纯白的身影被皎洁的月光镀了层朦胧的白纱。 白纱随着鹰翅的煽动,加之常人肉眼难察的飞行速度,化作道道尖利的锋芒,混着风刃一同袭向赤电。 刚刚有新人在这里,加之不清楚颜司的真实水平,岑琛没想动真格的,现在所有的顾虑都消失不见,自然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颜司叹了口气,漫天的赤电如灵蛇般飞舞,当风刃在鹰啸中破开一道巨大的缺口时,“轰然”一声,赤色的雷电刺破黑色的夜幕袭向大地。 烟尘渐起,狂风再次席卷,将灰黑的尘埃吹散,露出了被一瞬打成焦土的草地,寸草不生,土壤变得焦黑,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颜司看着不远处被电焦的地方,懒洋洋地提醒道:“岑少,你可悠着点,我这红电,可是足够将某些实力较弱的异能者一击毙命。” “放心,我跟那些家伙不一样。”岑琛答道。 白鹰的速度快极了,以至于这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另一边,跟着谢阳蛰先一步离开的新人们也听到了鹰啸与雷声,其中一人回头看去,正好看见一道可怕的红雷从天空极速打下。 他下意识抖了一下,然后壮着胆问:“教官,我们不会要达到那种程度才算合.....合格吧。” “你想得倒很美。”谢阳蛰头也不回地答道,“岑少十六岁开始正式执行任务,颜司就是再划水,十七也开始出任务了,你们要真训练个两年就能抵得过他们快十年的出生入死,天才都形容不了你们。” “而且我也不怕打击你们,如果异能也有天赋的话,那岑少他们的天赋已是顶尖,现在的能力已经远超大部分异能者了,正常的别说他们这个年纪了,哪怕再多个几十年也未必有这个实力。” “所以我让你们来看的目的,只是让你们见一见异能者的战斗该是什么样,该如何战斗,又或者对自己异能者的身份有个清晰的认知。” 那个新人低下头“哦”一声,没有再去说话。 谢阳蛰用余光扫过明显被自己这话打击到的新人,又道:“别这么沮丧,平时在学校里也有各科碾压的学霸,在异能者的世界,同样也是这个道理,另外......” 谢阳蛰顿了顿,又道:“以防翟萨回去后给你们灌输那些有的没的,现在有什么问题,都赶紧问了。” 一晚上过去,这些新人其实挺怕谢阳蛰的,但片刻之后有第一人起头,剩下的人也七嘴八舌问了起来。 韩绮在队伍里好奇道:“那教官你呢?你也一定很厉害吧?” 谢阳蛰没想到有人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沉默片刻,道:“不算吧,跟他们一比,我感觉自己挺普通的。” 此刻,身后又是一道红雷打下,韩绮将心中猜测谢阳蛰是自谦的想法压了下去。 那雷是异能者都得被一下劈死吧。 雷声过去,新人们被吓了一跳,片刻之后才再次七嘴八舌问起来。 “总局和分局的外勤任务,具体区别是什么?”秦时问。 他的话让一众新人都安静下来,虽然特训才刚刚开始,但这确实是他们该考虑的问题。 能来总局参加特训的异能者都是被各分局负责人发现了,且在一定程度上了解管理局规章制度的,以常规思想来说,肯定是能留在总局就留在总局,毕竟发展前景肯定比分局好上很多。 谢阳蛰想了想,道:“难度区别而已,正常情况是分局发现异能者犯罪案,然后申报总局,总局同意后,分局负责人会派自己局内有外勤资格的异能者前去调查。调查途中若是判定案件危险系数过高,便可以向总局申请支援,然后任务由总局的异能者接手执行。” 说起这个话题,又一个新人追问道:“那教官,我们特训合格后,怎么样才能留在总局啊?” 谢阳蛰答道:“训练时期的实战考核只具备一定的参考价值,等训练完全结束后,还有一个最终考核,合格就是获得外勤资格,超过某个分数线就是达到了总局的标准。” “留总局的分数线很高吗?” “教官,你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吧,最终考核是不是很严啊?” “留在总局是不是能加入教官你们队啊。” ..... 新人们不依不饶地问着,很显然,刚刚简单的观摩勾起了他们对总局的兴趣。 谢阳蛰在一众新人期待的目光里,淡淡答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没参加过常规特训的最终考核,而且当年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是控分、卡线、压数过的。” “不过最终考核我负责过一次,比我们那种简单太多了,应该很轻松就能达到留在总局的标准。” 一众新人:“?!” 上一秒,我觉得自己很普通。 下一秒,控分、卡线,压数,很轻松...... 这是什么大佬不自知的可怕发言啊! 谢阳蛰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那考核确实挺简单的,甚至颜司当年从教改到特训合格、正式加入三队只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是三队改邪归正,成功走上从良道路最快的那个。 “至于我们队,你们就不要想了。”谢阳蛰顿了顿,才道:“三队容不下常规路子出生和长大的家伙,哪怕同为异能者,我们和你们也是两个世界的异能者,所以我们是你们的教官,教会你们现实的残忍和血腥,而你们无需了解和加入我们。” 谢阳蛰又推了推眼镜,“提问时间到此结束,都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会有飞机接你们回总局,然后由翟萨继续进行特训。” 新人们显然还有很多问题没问,但碍于谢阳蛰的冷漠严苛形象,只能把问题全部咽到肚子里,老实回去休息。 另一边,颜司和岑琛的切磋也已经结束了,确切地说,是颜司单方面不想打,耍无赖认输投降了。 岑琛落回岑憬旁边,拿起披在岑憬肩头的黑夹克,穿好后又一脸不爽地看向颜司,“颜司,这次就暂且放过你。” 颜司用手指着坑洼不平,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面貌的草地,睡眼惺忪道:“岑少,你要再不放过我,这地皮都要被我俩彻底掀了,维修费你出啊?” 说起这点,岑憬看向侯涅生,“这场地.......” 侯涅生无所谓道:“没事,不用赔,端木明怀不敢也不配计较。” 听到不用赔了,颜司当即打了个哈欠,“那没什么了,我们可以回去休息了吧,几天几夜没睡了,怪困的。” 岑憬几人从送金槐那天就没好好休息过,一直在四处来回跑,现在手头又多了个人手不足的大案子,确实需要趁现在还有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岑憬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走吧,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三队队长是岑琛,而岑琛听岑憬,四舍五入,岑憬也是三队队长,得到他的同意,该下树的下树,该爬起来的爬起来,零零散散地往回走去。 这庄园足够大,一人一间都绰绰有余,但双胞胎挤一间,翟萨更乐意睡在树上,颜司和萧问远吃住同行惯了,管他谁去睡沙发,先进一间房再说。 于是,熬到凌晨两三点,亲自在房门口候着的端木明怀直接就傻眼了,尤其是见到侯涅生和黑夜也进一间房的时候,吓得连拐杖都直接扔地上了。 黑夜进到房间里关上门后,刚想说什么就听侯涅生先一步道:“今晚先好好休息,问问题的机会多着了,用不着急于一时。” 确实是这个道理,但黑夜见侯涅生有出门打算,立马倚在门口追问道:“叫我好好休息,你呢?有什么要紧事要办吗?” 侯涅生如实答道:“没什么要紧事,断掉端木明怀想通过讨好我来回到端木家的意图罢了。” 黑夜不知道那所谓的端木家发生过什么,让端木明怀成了罪人并被逐了出来,但刚刚从那老人身上感受到的恶意让他极度不爽。 不爽到让黑夜此刻的眼眸都还是血色,他朝侯涅生招了招手,“过来。” 侯涅生不问缘由地朝黑夜走来,黑夜伸手解开侯涅生的衣领,露出其下光洁白皙的肩颈,而后张嘴咬了上去。 黑夜咬得不深,仅是足够留下齿痕的力道,但咬完后又齿痕旁边吮吸了两个无比暧昧的红印。 做完这一切后,黑夜抬眼看向侯涅生,用殷红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唇,才道:“大影帝,不管那老头以前犯过什么错,反正我非常不喜欢他刚心里想的某些东西,所以就这样出去,然后断掉他的念想吧。” 他抬起手,用指腹隔着口罩轻轻描摹侯涅生的唇,“要不是怕他从未见过你的脸,我还真想在这里也留个印子。” 不等侯涅生回答,黑夜又撩拨一下他的长发,饱含恶意地起身离开,“快去快回。” 侯涅生扭头看了眼已经被关上的浴室大门,笑着低语道:“醋味有点大了。” 下一秒,他如黑夜要求的那般,敞着衣领推门走出去。 端木怀明似乎猜到侯涅生会再出来,一直拄着拐杖安静地站在原地。 听到开门声后,他忐忑地抬头朝侯涅生,立马便看到对方脖颈上扎眼且暧昧的痕迹,“府君,这.....” “他喜欢就由他了。”侯涅生转身缓步走在长廊上,声音冷如隆冬暴雪,无情到了极点,“难不成本座要做什么,依着谁,还需你过问吗?” 端木怀明拄着拐杖颤抖着跟在侯涅生身后,“不.....不敢......” 跟在侯涅生身后走的这一小段路是端木明怀此生走过最忐忑的路,上位者的气场死死压着他,仿佛下一秒便会被碾入尘埃,粉身碎骨。 走出这栋庄园主楼,月光洒下来的那刻,他听到府君问:“既是不敢,那又为何不满,不喜,心生厌恶。” 端木明怀“扑通”一声跪下,“府府君,我没.....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于常理.......” “常理?”侯涅生冷声道,“于常理而言,你险些断送端木家的传承,早二十年前就该死了,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府君息怒,息怒......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端木明怀说不下去了,只能渺小地跪在侯涅生身后,如若在触府君霉头,他或许真就要死在这了。 侯涅生等了一小会儿,道:“想回端木家?” 端木明怀跪在地上,颤抖着咬牙道:“府君,我知错了,而且您给端.....端木随的权利太大了,这么放任下去会......” “端木明怀,你的意思是本座的决定有错?”侯涅生打断端木明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传承者与端木家家主被分成了两个位置呢?” 第31章 缱绻31 在很久以前,端木家的当代传承者便是端木家家主,或者说最初本就如此。 可惜有段时间,得到异能的传承者太过无能,完全不值得侯涅生去教,又或者他教了,这些人也依旧不开窍,担不了家主的大任。 一连几百年都是如此,侯涅生彻底倦了也便懒得再管、再教了,反正端木家不灭,传承便不会断。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家主的位置和当代的传承者逐渐分开了,甚至家主的权利逐年高过当代传承者。 侯涅生活得太久了,而记忆的容纳是有限度的,他给了那些重要且珍贵的回忆就记不清这些无聊的琐事了。 可正因为他也不记清了,才会给这些依托传承者而开枝散叶、享受世代荣华的家伙很可怕的错觉。 一种他们跟一样、非常重要的错觉。 仗着这种没来由的错觉,这些人念想不断,琐事不停,把端木家搞得乌烟瘴气,加入管理局后更是多了不少吃里爬外的家伙。 好在这一辈的传承者端木随足够让他惊喜,或者说给他太大的惊喜了,短短几年就把端木家内的垃圾清扫地差不多了,勉强有了几分端木家最初的影子。 倘若不是知道再无可能,侯涅生都以为端木随是自己那品行算不上端正,行事又过于铁血的故友回来了。 而这个端木明怀...... 侯涅生垂眸看向地上这颤抖的小家伙,心想自己不过是帮明渊寻着方便来这里暂时落脚,怎么就能给他生出这种无知无畏的可笑自信和白痴念想呢? 给端木随的权利太大了? 那本就是端木随该有的。 侯涅生知道端木明怀还未掂量清他的位置,又道:“端木家于本座而言,值得在乎的唯有传承者。” “端木随若是现在娶妻生子,给本座留个新的传承者,莫说他只是把你逐出端木家,命你余生都守着这座令人作呕的庄子,他便是屠了端木家所有人,本座不仅不会罚他,还要夸他一句够绝,说不定心情好了还能帮他毁尸灭迹,收拾残局。” “说到底,本座不过是把本属于历代传承者的权利在端木随这代还给他们罢了,所以别拿端木家的兴衰荣辱来威胁本座,汝等不配,也没这个资格,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该散了。” 端木明怀脑袋死死扣在地上,不知是恐惧,还是后怕,他全身颤抖着,苍老的皮肤磨在土地上,血的味道飘入侯涅生的鼻腔。 侯涅生懒得再和端木明怀浪费时间,声音冷得不带半点温度,“端木明怀,你若还认为本座的决定不妥,那就如端木榕煦那般,吊着最后一口气跪在天衡山山顶,跪到天衡山上所有可登山顶的门徒跟着一起跪,跪到本座觉得于情于理都该去趟端木家、亲自插手为止。” “我......我.......”端木明怀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到最后只能沉默地跪在侯涅生身后。 “不想起来,那就一直跪,跪到死为止。”侯涅生连个余光都不给端木怀明转身回了房间。 他回到房间时,黑夜已经洗漱完毕,穿着一身浴袍躺在床上刷手机。 这间过分宽敞和奢华的房间明显是给侯涅生准备的,连浴衣也是,穿着黑夜身上着实有些大了,衣领松松垮垮地,即使腰带系得严实,胸前还是敞露出不少白皙的肌肤。 他见侯涅生回来了,将手机朝床上一丢,坐起来看向侯涅生,眸中泛着点点血色,笑着调侃道:“汪宇航被骂得可不是一般的惨啊,能让全网这么统一战线去骂他,恶意浓到隔着手机都藏不住。” “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真是厉害,一般人不说有没有这个能耐,怕是想都不敢想。” 黑夜朝侯涅生招招手,“大影帝,过来。” 侯涅生走到床边,黑夜快速起身又拽着他的领子将他压到床上。 侯涅生放松地躺在床上,任由黑夜压在他身上,将口罩摘下,发带解开。 黑夜俯身,用手指摸着侯涅生脖颈上暧昧的痕迹,又抬起一双血色的眼眸看向侯涅生,或许是受那些网络舆论的影响,他笑容里充斥着明显的恶意,“那老头见到这东西一定吓死了吧。” 侯涅生笑着答道:“他最好是真吓死了,可惜啊,天不遂人愿,他想活又想要权,天底下哪来这么美的事。” 黑夜刚想继续追问,却见侯涅生正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的胸口,他顺着侯涅生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这浴衣本来就大,被他刚刚折腾一下后,领口彻底打开了,大片胸膛露了出来,暖色的灯光又给白皙的肌肤添了几分红润,薄薄一层的肌肉也变得无比清晰,将青年人该有的力量和美感完美调和。 心脏跳动,牵动胸膛也在微微起伏,起伏的弧度都完美而诱人。 黑夜愣了愣,却没将衣领理好,反而顺手将腰带也松了松,捏着侯涅生的下巴调戏起来,“大影帝,好看吗?” “挺好看的。”侯涅生说着抬手朝黑夜裸露的胸膛伸去,还没真正触摸到就被黑夜反手抓住了,“我让你看,没准许你摸,凡事不要太自觉了。” 他又瞪了侯涅生一眼,“听到没有?” “听到了。”侯涅生乖乖将手缩回来,又随意摊放在床上,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黑夜,“那你呢,你难道也只看却不想做点什么吗?” 此话一出,黑夜当即在心底怒骂自己真是不争气,侯涅生这招都用无数次了,自己怎么就能次次都中招了。 侯涅生又轻笑一声,继续问道:“想做什么呢?” 黑夜不可察觉地抿了下嘴,停在侯涅生脖颈间的手开始缓缓下移,轻柔又缓慢地划过锁骨、胸膛,在胸前又打转了两下才继续下移。 突然,侯涅生用被子将黑夜裹了起来,然后抱着他躺到床头,一手按住黑夜防止他挣脱出来,另一手又去按了下床头的开关。 下一秒,头顶的暖灯熄灭了,侯涅生含笑戏谑的话语自黑夜身后传来,“用过一次的招,怎么还能上当呢。” 侯涅生又伸手戳了戳黑夜的脸颊,“其实你想怎么摸都行,可惜你撩完就跑,暂时还不打算负责灭火,所以啊,什么都不准做,乖乖睡觉吧。” 黑夜忍无可忍地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来,拽着侯涅生的手,放到嘴边用力一咬。 侯涅生任由黑夜咬着,片刻后,见黑夜还不打算松口,慢悠悠地提醒道:”悠着点,别一不小心磕到牙了。” 黑夜又用力咬了下才松开嘴,恶狠狠道:“侯涅生,把被子给我松开!” “不行。”侯涅生手上被咬出的伤口瞬间愈合,“或者你给我个理由。” 黑夜忍不住骂道:“这天你给我裹这么厚的被子,你他妈是想热死我吗?!” 侯涅生愣了下,然后乖乖将裹在黑夜身上的被子解开。 被放出来的瞬间,黑夜用力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你下次再敢玩这招,我保证会把你的头发一根根地拔掉。” 说完,黑夜松开侯涅生的头发,将被子朝身上一裹,背对着侯涅生又朝床边挪了挪,似乎对侯涅生嫌弃到了极点。 侯涅生伸手将黑夜拽过来,低声道:“好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快睡吧。” 黑夜冷哼一声却没有要挣扎的意思,任由侯涅生将手隔着被子揽在他的腰上。 这世间人人皆有恶意,于黑夜而言无非远近多少的区别,即使周边房间里睡下的都是自己人,是可以随意说话聊天的人,可他们身上依旧有恶意,只是这恶意不针对黑夜的罢了。 然而身后这人没有,不,侯涅生不能说没有,他这人的恶意其实多得可怕,宛如深渊烈狱,可偏偏他能将这一切都完美地藏匿起来,在黑夜的感知里成为唯一的白色。 被这唯一的白色静静抱着,黑夜有种难言的心安,总是很容易放下戒备,轻易困倦起来。 他眼帘轻颤几下,缓缓闭上眼,安稳地睡过去。 交替时间过去,白日下意识眯了眯眼睛,但下一秒又平复下来,继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轻声道:“侯涅生,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侯涅生答道,“要起来吗?” 白日“嗯”一声,侯涅生将胳膊拿开,起身之后又在白日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早安,我到门口等你。” 白日起身的动作一僵,手攥着被角,将脸往被子里埋了埋。 侯涅生轻笑一声,找到被黑夜随手一丢的口罩和发带,戴好口罩后,又拿着发带边走边束发,走到门后正好将长发束好,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后,白日这才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白日推门走出来,“走吧。” 侯涅生应了一声,跟着白日不紧不慢地朝停车场走去。 这是昨天就商量好的,早上睡醒后在停车场集合。 翟萨带新人回总局继续训练,颜司和萧问远先将被囚禁多年的艺人送到珠省分局接受治疗,其余几人根据昨天整理好的资料,各自负责一片区域,联合当地相关部门,将所有复制人抓住。 都省分局这边,虽说一起共事是不可能的,但谷若律还是同意负责都省和周边辖区内的复制人。 等二人到达停车场附近时,新人已经全到了,但却不见岑憬几人的身影,没了几个教官的存在,这些新人便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又聊到了每届新人都会爆发的冲突性问题——植物型异能者是强是弱,有没有参加外勤的必要。 秦时就是植物型,但他孤僻惯了,懒得搭理这些人,更不想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有几个脾气暴的见秦时不想理他们,当场就不乐意了。 于是,闲聊变成了吵架,还隐隐朝打架的方向发展。 侯涅生站在远处瞧见这一幕,随口问道:“明渊,你那时候也发生过这种事吗?” 白日答道:“是有过,教官为此还教训了他们一顿。” “那你呢?”他又问,“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侯涅生如实答道:“植物型属于成长型异能,需要经历漫长的磨练才能变强,但大部分植物型异能者无法撑过这一过程,毕竟一颗种子从发芽到成为苍天大树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放到植物型的异能者身上同样如此。” 白日道:“所以,你也觉得......” “我可没这么说。”侯涅生笑着打断白日,“我有一位故友而且是我青年时期的故友,他虽已不在人世,但树型尚留人间,哪天带你去看一看,到时候你就知道植物型异能者究竟有多强了。” 现在的白日能感知到情感,也便有了好奇心。 他听了侯涅生这话,好奇地追问起来:“能有多强,和当时的你比呢?” “强过我是不可能的,但是......”话音一转,侯涅生用很低的声音道:“他在那可谓诸神混战的时期有一个称号,名为碧仪树神,碧落方仪,苍染人间,谓百木之首,可佑人间一方安宁。” 侯涅生看向白日,或许是想起了那些久远的回忆,他含笑的眼眸里多了几分眷念,“所以啊,我可从来不觉得植物型的弱,只不过少有异能者能走到真正变强的那一步罢了。” 白日还想问什么,可新人那边随着第一个人的动手,真正发展成了打架。 侯涅生抬眼看过去,“需要我出手吗?” 白日刚想说好,下一秒,所有动手的新人都吃痛地倒在地上,捂手身上的某处哀嚎起来。 谢阳蛰走在最前方,跟着岑憬几人一起到来,“我们只是去找条不知道在哪儿睡死的蛇,一会儿的功夫你们居然能打起来了,也算让我开了眼了,而且矛盾的问题还是我们现在最讨厌、最不想听到的问题。” 他眼镜片泛着冰冷的光,声音也冷得可怕,“别人是弱是强,是由你们来定的吗?不想现在就被淘汰滚蛋的话给我把嘴闭上,全都安静点。” 话音落下,谢阳蛰解除倒地新人身上的灼烧痛感。 颜司赶在他们爬起来前,蹲在地上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们,“别对他这话感到不服,我们这些人呐,除了那女魔头,都是被一位植物型异能者带大的,可能你们想象不到他有多强,但我们因此偏心一点不过分吧。” “另外,有谁教过你们可以将攻击的矛头对准自己人吗?” 或许是藏匿的能力暴露出来,颜司的声音依旧散漫,却带了往日没有的锋芒,“能力暂且不提,一个个的都把心性摆好摆正了再说,如果再有下次,可别怪我拿雷劈你们。” 说完,颜司站起来,又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老远就听见他们吵了,一大早上就让人心烦。” 走在最后被众人从树上拽下来的翟萨无奈摇摇头,走到一众新人面前,伸手指了指颜司,“给你们提个醒,这位是咱们总局里骂架最厉害的,而且被吵烦了百分百会骂人,所以都安静点懂吗,毕竟以前他可能只是骂得你们不敢还嘴,但现在还会打得你们半死不活。” 翟萨瞳仁骤然一缩,冷声道:“所有人五秒钟内爬起来上车,下午正式进行地狱式训练。” 显然,这个话题触到了所有人的霉头,没一个人给新人们好脸色,岑憬也少见地没有劝阻。 等翟萨带新人先一步离开后,江旭也从树上蹦下来,朝车辆远去的方向挥手打了打招呼,“走好啊,一定要喜欢我送你们礼物。” 岑憬问:“江旭,你做了什么?” 江旭扭头,眨了眨眼睛故作无辜道:“没什么,就是找了群蚊子,请他们上去吃顿饱饭而已,而且我跟他们交代过了,不叮植物型和翟萨的。” 岑憬想说什么,岑琛当即揽着他的肩膀歪头劝道:“臭花猫,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给新人点小教训呗,让他们认为植物型有不招蚊子这个优点也好啊。” 岑憬成功被说服了,看向江旭淡淡道:“江旭,下次不准了。” 江旭朝岑憬又笑了笑,“放心吧,岑队,我保证没下次了。” 又过了一会儿,几人也准备离开时,汪宇航才姗姗来迟。 汪宇航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昨晚又跟着忙了一天,闹到凌晨一两点才睡,岑憬起床后便没有去敲门叫他。 可汪宇航衣衫穿得板正,眼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来的方向也不是住宅区的方向,显然是去做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且一夜未睡。 岑琛揽着岑憬,来回打量着汪宇航,“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去了啊?!” 汪宇航打着呵欠道:“你当我不想睡觉啊,大半夜刚睡着就被综艺导演打电话吵醒了,他说现在网上负面舆论太大了而且基本没得洗,正好腿也断了,叫我不要想着再回去录节目了,他已经把我给踢了,让我老实在警局里呆着。” 想起这事汪宇航就来气,又道:“谁进局子了啊,给他解释半天我是协助案件调查,愣是不信还把这段话给发到网上了,真的是......” “网上那群人也是,造谣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凌晨还是进局子了,现在已经变成无期徒刑彻底进去了,说不定下午就给我发展成死刑了。” “还有时代娱乐,非要凌晨打电话通知我,说我负面影响太大了有很多地方违背合约了,不仅要把我给开了,还让我必须一个月内交付八千万的违约金,不然就去法律告我,让我真的进去。” 他轻咳几声,扭头看向侯涅生,“府君啊,这八千万我肯定是不会给的,所以你们有把握一个月内把时代娱乐给查封了不?” 不等侯涅生回答,他又想了想,道:“如果可以的话,查封之后麻烦把他们欠我的几百万工资开给我。” 众人:“.......” 换个人被这么搞早该抑郁了,他是怎么继续活蹦乱跳的? “另外......”汪宇航按了几下自己的侧额,将这嬉皮笑脸收敛起来,看向侯涅生的模样严肃而认真,“被那些事一搞,我睡不着就去戚月那边看了下,她手腕的贯穿伤我检查过了,即使是异能者也不可能完全愈合,和废了没什么区别。” “所以府君,我能带戚月回天衡山治疗吗?” 汪宇航再一次道:“阿幼可以治好她,哪怕阿幼不行,还有勒无终呢。” 他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总不能给了人家希望,结果希望还没真正拿到手,手就先真彻底废了吧。” 第32章 缱绻32 “可以。” 几乎是汪宇航刚说完,侯涅生就同意了。 得到肯定答复,汪宇航刚松一口气,就听侯涅生又淡淡提醒道:“记得看好她,若敢有任何过界的举动,你护不了她。” “放心吧。”汪宇航笑道,“府君,我会盯紧她的,保证治好了就给送下山来。” 他说着转身离开,还不忘朝几人挥挥手告别,“那么,几位,我先走了啊。” 汪宇航走后,岑憬几人也先后离开,侯涅生和白日又跟萧问远与颜司将救出来的艺人处理好。 等颜司和萧问远载着一群半死不活的艺人开车离开后,侯涅生和白日又在庄园里等了一会儿,才去到个偏僻角落准备瞬移离开。 离开前,白日回头望了眼,“端木明怀的事,不要紧吗?” 侯涅生答道:“放心,端木随必然在端木明怀身边留了眼线,动歪心思的那刻,就是他的死期。” 白日没有说话,侯涅生抬手轻抚他的脸庞,“觉得我太残忍吗?还是觉得端木随太残忍了?” “侯涅生,我是有感情了,不是只多了同情心。”白日抬眼看向侯涅生,认真解释道:“你说过他于端木家而言犯了极大的错,错了便该罚,他若是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是生是死都是他该受的,我不会阻止你,更不会觉得你残忍。” “那就好。”侯涅生笑着答道,手依旧在白日脸上轻轻蹭着。 白日察觉侯涅生没有要止住的意思,终是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别闹了,还有正事要办。” “好。”侯涅生反手握住白日的手朝自己牵来,另一手将口罩拉下,然后俯身在白日指端落下一吻,“走吧,明渊。” 下一秒,他们的身影从这庄园一角消失不见。 侯涅生和白日负责的区域并不多且主要围绕兴海那一片。 原因有三个,一是兴海那片的复制人最多,侯涅生本身是娱乐圈的人,操作起来会比他们这些圈外人方便很多。 二是侯涅生常住的房子就位于兴海,他既然要去上谢翊川的综艺节目《岁月正当时》,总要提前做好准备,虽然侯涅生本人觉得没什么必要,到时候谢翊川会比他更需要准备。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贝岑烟都明确点出侯涅生是异能者了,那么侯涅生帮他们上节目对付谢翊川的事肯定也瞒不了贝岑烟。 许明渊还是早点带着侯涅生去兴海分局解释清楚为好,不然按贝岑烟的性子她真能杀到总局把所有人都打一顿。 介于这点,在隔壁省将那零零散散的几个复制人抓到并处理成储有生命力的小球后,傍晚时分,白日直接让侯涅生瞬移回了自己家中。 他拿好车钥匙,想和侯涅生说可以走了,侯涅生的电话先一步响起来。 侯涅生接通之后,那边的男人先一步开口,“侯影帝,这事帮你搞定了,差不多还半小时这样那边就要开始了,你看着准备准备,找个风景好点的地方。” “多谢了。”侯涅生淡淡道,“樊老板倒是帮了个我大忙,以后有需要的地方也请尽管开口。” 电话那头的人客气道:“哪有哪有,互惠互利罢了,不过我可提醒你,谢翊川那人还真有点邪乎,你凡事多注意着点,我可还指望咱们以后继续合作呢。” 侯涅生道回道:“多谢樊老板提醒,我自会小心的。” “行啊。”电话那头的人道,“侯影帝,你忙吧,我就不多打扰了。” 挂断电话后,侯涅生看向白日笑着解释道:“可能需要晚点再走了,上节目的事已经敲定了,直播通话半小时后开始。” 侯涅生将发带解开,又道:“明渊,你这里有适合我的衣服吗?” 白日摇了摇头,侯涅生无奈叹了口气,用瞬移回去换了平时常穿的白衬衫,又将酆元马甲的衣服搭在手臂上拿了回来。 他将衣服放到沙发一角,坐下来理了理头发,用手机看着《岁月正当时》的节目直播,静静等待本期得票最多的人气嘉宾说出自己的名字并打电话过来。 白日等着也是等着,索性坐到侯涅生旁边跟着一起看起了直播。 这是白日有感情后第一次看综艺节目,看了几分钟后,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难怪黑夜没事干都会在家里看这些东西。 看着看着,直播频道里女嘉宾突然说出侯涅生的名字,白日这才反应过来什么,当即起身走到一个镜头绝不会拍到的角落安静站着。 侯涅生在娱乐圈的人脉比汪宇航广多了,再加上比汪宇航多砸好几倍的钱进去,直播间里谢翊川又挣扎了十分钟后,便是再不同意也无法阻止侯涅生上自己的节目了,只能在心底祈祷这人千万不要接电话。 可侯涅生早就拿手机等着了,怎么可能会不接呢,节目组打过来的视频电话几乎是刚响他就接听了。 侯涅生的人气可比汪宇航高多了,再加上这是电影访谈外,他第一次上综艺,即便只是接个视频电话露个脸,甚至还有不接的可能,他的粉丝也还是大批量地挤入了直播间。 要知道侯涅生基本不发微博,更别提什么生活照了,平时粉丝们要见他只能在荧幕里看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能露脸的机会。 于是,在侯涅生接通节目组视频电话的那一刻,直播间的在线人数达到了这档节目开播以来的最高峰,差点将直播间都当场卡没了。 聊了三分钟左右,侯涅生先一步挂断电话,在挂断之前,他又朝手机镜头挥了挥手,嘴角挂着礼貌而疏离的浅笑,“下月十号,我们不见不散。” 说完这句,侯涅生将电话一挂,把手机丢到一边,完全不知道节目组的直播间在那一瞬间就被整个卡没了。 他扭头看向白日,依旧维持着影帝人设的笑容,“看呆了?” 白日回道:“没有,突然见你这副样子有点不习惯而已。” 侯涅生饶有兴趣地追问起来,“那你喜欢我这副样子吗?” “不喜欢。”白日没有半点犹豫将答案脱口而出,“这种副样子太冷,太远了,我不喜欢你用这副模样看我。” 说完,白日别过脸去不再去看侯涅生,而侯涅生却在眨眼间来到白日身前,笑容里的疏远消失不见,眼眸也变得缱绻情深。 他在脸上轻了一下,道:“放心,我不会再用那副模样看你了,即使是玩笑也不会。” 白日刚想将侯涅生推开,侯涅生却先一步离开,拿起放在沙发一角的衣服,“等我一分钟,我去换个衣服。” 然而这就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太阳彻底落山,白日与黑夜交替完成。 黑夜推开房门,而侯涅生正好赤裸着上身,他见黑夜突然推门进来,穿衣服的动作一顿,笑道:“有事?” 黑夜盯着侯涅生来回打量片刻,故作嫌弃道:“你也不比我多什么,至于害羞到专门跑屋里来换?” 侯涅生将衣服搭在小臂上,转身看向黑夜,顺便将散在肩头又垂到胸前的长发也撩到颈后,眼眸里的笑意似水如波,几乎要溢出来了。 他问:“是不比你多什么,但你打算光看不动手吗?” 动作,表情,亦或是言语,侯涅生全身上下都写明了勾引二字。 黑夜:“?!” 妈的,又来。 黑夜僵在原地,此刻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陷入了多大的纠结,又用了多少意志力才能选择摔门离开,“我才不会上当了,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侯涅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故作遗憾道:“克制住了啊,还真是可惜呢。” “砰!”一声,黑夜又用力砸了下门,隔着门都能听出他的咬牙切齿,“侯涅生!你别太嚣张了!” 片刻后,侯涅生穿好衣服,绑好头发开门走出去,黑夜背对着他,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朝前走去。 坐上车后,黑夜赶在侯涅生又整什么幺蛾子勾引他之前,飞速摸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棒棒糖,把包装袋撕开,将侯涅生的口罩摘下,将棒棒糖强势塞到他嘴里,命令道:“安静吃糖,不准说话。” 侯涅生心想这是真给人逼急了啊,于是他含着棒棒糖,“哦”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然而侯涅生此人可能自带惹事的属性,即使坐在车内安静吃糖,麻烦也能自己找上门来。 他不过就是接了个视频电话,确定会在下月十号参加一个直播综艺。 半小时不到的时间,这件事就冲上了热搜,而且词条不重样地连占五条,按照这个发展速度,不用两小时就能霸占整个热搜了。 这种热度和火爆程度,贝岑烟就是不看娱乐新闻也知道了,她在黑夜正开车时电话便打来了。 “你什么时候到兴海?”贝岑烟的声音怒到极点,气到几乎只能发出气音的地步。 白日上午在隔壁省抓人时就告诉过贝岑烟自己今晚就会回兴海,黑夜只当又有谁惹贝岑烟生气了,便如实答道:“已经到了,在去分局的路上。” 他又问:“有什么事吗?组长。” 贝岑烟冷声道:“现在立刻掉头,去把看到中央塔的高层住宅全部搜一遍,把那个叫侯涅生的家伙立马绑到分局!” 黑夜被惊得握着方向盘的手立马就是一松,要不是侯涅生手快将方向盘重新握住,他俩当场就要冲到绿化带里了。 电话那头的贝岑烟将积攒几天的怒气一起爆发出来,忍无可忍道:“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有人能电话到死不接,信息眼瞎不回,理由乱编胡扯,经纪人拿来当摆设,本人还失踪成瘾,让我满世界找他和他的经纪人。” “结果呢!他人就在兴海待着,还乐呵呵地要去参加综艺节目,落地窗上当背景的中央塔藏都藏不住,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现在!立刻!马上!拿着你的假证件和搜查令掉头回去,必须把人给我带兴海分局来!” 贝岑烟又重复一遍:“今晚必须把人带来,不然你也不用回来了!” 黑夜:“.......” 组长,不瞒你说,我正带人过去呢。 关于侯涅生和陈荣都不接贝岑烟电话这事,后者是侯涅生要求的,毕竟这锦鲤藏不住事,和贝岑烟一见面怕是什么都被忽悠出来了,侯涅生则是被颜司几人一起拦住的,理由是上地狱修罗场这事就不用拉着大伙了。 这个时候,黑夜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带侯涅生去见贝岑烟,再把他和自己的关系摊开,这已经不是地狱修罗场那么简单了,最起码还要再加个十八地狱。 电话那头,贝岑烟迟迟等不到黑夜的回答,催促道:“许明渊,听见没有?” 黑夜硬着头皮道:“听到了,另外......” 他又硬着头皮问:“分局里现在还有谁在吗?” 贝岑烟气得已经来不及细想了,道:“都在呢,白以薇看直播赖在办公室不走,现在还在犯花痴,她今天又正好没开车,周泽锦等着她一起下班也没走,以防万一,薛诚在赵萱那边守着。” 换言之,就是除了薛诚,其他两人都在办公室了。 黑夜又硬着头皮保证绝对会把侯涅生带过去的,可等电话一挂,他当场就找个路边停车了。 他趴在方向盘上,表情复杂地看向侯涅生,“大影帝,咱们今晚非要去闯那个修罗场吗?” 侯涅生想了下,“要不省点事,你直接拿个手铐把我罪犯铐过去?” 黑夜反问:“有区别吗?” 侯涅生沉默片刻,“早点闯和晚点闯的区别,只不过晚一秒,修罗场的难度就要翻一倍。” 黑夜:“......” 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呢。 无论再怎么可怕,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黑夜坐在车上等了十几分钟后,终究还是再次将车驶上开往新海分局的道路。 开了一小会后,黑夜问:“见憨憨他们没关系吧?” 之前侯涅生只同意和贝岑烟见面,但现在周泽锦和白以薇也在,黑夜不知道磨叽那一会儿,他们走了没有,索性多问一嘴。 侯涅生不答反问:“憨憨是谁?”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可以使用所有水元素相关能力的元素型异能者。”黑夜答道,“全名周泽锦,挺单纯的,平时的话心性和孩子差不多,有点不开心稍微一逗就好了,所以我习惯叫他憨憨,但战斗时,他又跟突然换了个人一样,强得可怕,而且......” “他的灵魂缺失了很重要的一块。”侯涅生打断黑夜,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往事,自言自语起来:“允棠应该挺想见他的,见一面也挺好的,正好可以哪天用这件事来威胁她。” 黑夜猛地一个急刹车,不可置信地看向侯涅生,“你又认识啊?” 侯涅生咬着棒棒糖的棍子笑了起来,“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黑夜再次用一种无比复杂且难以言说的眼神看向侯涅生,良久之后,他问:“大影帝,你这是派人下辈子来管理局当卧底吗?!” “怎么一个两个,上辈子全是天衡山的啊?” 不等侯涅生回答,他又道:“赶紧老实交代,你究竟还在管理局里埋了多少卧底,别哪天颜司真要跑路去天衡山了,管理局直接一个异能者不剩了。” 这么一说,管理局内和天衡山有关系的异能者还真不少,总队三个队长,几个总队现役成员,一个盛元下放的前任队长,还有两个分局负责人...... 这要哪天真有谁卷人跑路了,最起码空半个管理局。 侯涅生自从得到男朋友的名分后就鲜少再反驳黑夜什么,但无奈黑夜给他甩的这口锅实在太大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略显气弱地解释道:“严格意义上说,这些人都是你弄到天衡山的。” 黑夜一愣,侯涅生继续解释道:“而且我也是你从墓里拽出来带回去的,第一次上山时大部分人就已经在那了。” 最后他给了黑夜致命一击并成功把锅甩了回去,“比起我,你不觉得自己才是在管理局埋卧底的那个吗?” 黑夜:“......” 搞半天,和着我成卧底头目了呗。 他脸色变得极其复杂,被搞得完全不知该如何开口,又该说些什么,直到后方的喇叭声响个不停,黑夜这才匆忙发动车子,然后无比尴尬地问:“大影帝,应该就这些人,没了吧。” 侯涅生沉默起来,陷入漫长的记忆长河中,过了很久才道:“差不多了,该见的基本都见到了。” 黑夜勉强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心却彻底悬了起来,马上就要开入新海分局的范围了,进修罗场谁不紧张啊。 黑夜觉得开车进入兴海分局,再到停车场的这段时间是他此生最忐忑的时间了,比第一次出任务和让侯涅生见许晔舟还紧张。 下车的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种慷慨赴死的错觉。 他又看了侯涅生一眼,无奈叹了口气,“走吧,迟早要来的。” 黑夜第一次希望兴海分局是个几百层高的摩天大楼,可惜兴海分局只有五层,甚至办公室就在二楼,几乎一眨眼他就领着侯涅生来到办公室门口了。 黑夜又深吸一口气才领着侯涅生进门,贝岑烟如他所料地第一时间望过来。 正好准备离开的白以薇和周泽锦没想到黑夜会在这个时候回来,甚至还带了个人回来,站在原地皆是一愣。 白以薇看了看黑夜,又看了看还是酆元打扮的侯涅生,不确定道:“请问你是侯影帝吗?” 她有些紧张地自言自语起来,“我没别的意思,主要你们的眼睛一模一样,还都是长头发,身高也差不多。” 黑夜:“?!” 卧槽,这是什么追星人的敏锐观察力啊?! 第33章 缱绻33 白以薇此话一出,办公室内的几人都僵住了。 虽然贝岑烟让黑夜不把侯涅生绑来就不准回来,但显然没想到黑夜能这么快回来,更重要的是她见过酆元之前被曝到网上的照片。 虽然那照片只有一个侧影,但着装实在太有特点了,现在想认错都难。 一时间,办公室的气氛逐渐微妙起来,处于微妙中心的侯涅生却平静地看向白以薇,“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你口中那个人?” 侯涅生问这话的时候声音微冷,带有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强势而不容置疑,和影帝的温和人设差了十万八千里。 果不其然,白以薇当即低下头,十分尴尬地鞠躬道歉:“不好意思,因为真的太像了,所以我才不小心认错了。” 侯涅生淡淡回道:“无碍。” 白以薇松了口气,又朝周泽锦挥挥手,“周泽锦,走了。” 周泽锦“哦”一声,朝贝岑烟挥手告别,“组长,我们先走了,你也早点下班。” 走到黑夜旁边时,他也笑着和黑夜打了个招呼,“老大,好久不见啊,我要送白姐姐回家,所以下班先走了啊。” 黑夜僵硬地抬起手,和周泽锦挥手告别,“路上慢点,憨憨,我们明晚见。” 等周泽锦跟着白以薇先后离开了,办公室的气氛瞬间降到冰封的临界点。 贝岑烟让黑夜把侯涅生绑来,结果黑夜把酆元带来了,白以薇这个超级唯粉又说酆元和侯涅生长得很像,她就是再傻也该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人气到极点时真会忍不住笑起来,贝岑烟冷笑一声,“许明渊,你最好把事情解释清楚。” 黑夜站在门头,愣是动都不敢动一下,“组长,你听我慢慢......慢慢讲.......” 讲了十几分钟,黑夜才将事情差不多讲清楚,但贝岑烟何许人也,整个管理局就数她最难糊弄了。 听完黑夜讲述,她立马问出最关键的那个致命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你跟这家伙是什么关系?” 此时,黑夜已经心虚到不敢看贝岑烟的眼睛了,别过脸去用平生最心虚的声音道:“男朋友.......” 自家员工出门在外不到一个月被对家老大搞到手了,甚至自家员工还光明正大地把人带回自家地盘,那一瞬间,贝岑烟的怒意值达到巅峰,随手将桌上喝得只剩底子的咖啡杯朝侯涅生扔去。 侯涅生接住咖啡杯,笑道:“别这么生气嘛,脾气火爆的毛丫头,老是一点就炸可不行,该把你这过分强势的性子改一改了。” 贝岑烟拍桌子站起来,“你把我员工拐跑了,还跑到我的地盘来跟我炫耀,到头来说我一点就炸?!说我过分强势?!” 侯涅生将咖啡杯丢到不远处垃圾桶里,故作无奈道:“貌似是你自己说的吧,不把我带来就不让明渊回来了,我可不忍心让他就这样丢了工作。” 此话一出,贝岑烟立刻想起一件事,许明渊就住在中央区的高层公寓,大概率能看到中央塔,刚刚直播里的视频电话,侯涅生是在许明渊家接的! 不等贝岑烟控诉这点,侯涅生继续道:“而且啊,不回消息这件事是颜司他们强烈要求的,一个个都怕你怕得要死,就差明着求我不要提前告诉你了。” “所以不存在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一说,他们责任也挺大的,要骂记得连他们一起骂了。” “最后......” 侯涅生顿了顿,笑道:“我这人已经见过明渊姐姐了,得了她的认可和祝福,现在是有名有分的。” 贝岑烟倒吸一口气彻底说不上话了,沉默了好久才冷声道:“所以呢,要我也在兴海分局给你挂着职方便你陪他一起上班吗?” 侯涅生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行,而且你还不用给我开工资。” 贝岑烟:“.......” 妈的,我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 到最后,贝岑烟还是没能将侯涅生撵走,毕竟确实她命令黑夜必须把人带来的,而侯涅生...... 这次任务需要他的协助,他还是主动入局帮忙的,排除男朋友这个让她糟心的身份,还有颜司等一众人合伙瞒她这点,她确实挑不出什么过多的毛病了。 自己在与黑夜商讨事情时,侯涅生只是安静坐在黑夜旁边听着,偶尔需要他解答的时候才会开口。 可惜还不等贝岑烟对侯涅生有所改观,黑夜的一句话又让她险些破防了,只听黑夜随口道:“大影帝,自家地盘,用不着继续戴口罩了。” 贝岑烟当即怒道:“谁跟他是自家人了!” 可侯涅生怎么可能听贝岑烟的,黑夜刚说完在话,他便解下发带,在长发披散的瞬间将口罩也摘下来丢到旁边。 不爽归不爽,侯涅生的这张脸,哪怕是不近男色的贝岑烟也喷不了,挑不出半点毛病。 近距离下的真人比电影荧幕来得更加绝色,而且眼底的疏离与温和消失不见,让他不如荧幕里那般完美,却变得更加真实和鲜活。 最重要的是,他看许明渊的眼神....... 贝岑烟的能力是读心,日积月累下来,即使不用读心她也能通过他人的微表情确定对方在想什么。 更何况侯涅生看许明渊的眼神里盛满了喜欢和爱意,无需猜测和读心,是眼明人都能看出来的程度。 这人的眸光里只容得下许明渊一人,眼底还有种道不明的喜悦和宠溺,盛在一双桃花眼里,泛起层层涟漪,多到几乎要溢出来。 再配上这张人间难有的绝色容颜,是能让人一眼沦陷的程度。 贝岑烟还有种没来由的直觉,这人好似等了许明渊很多年,她心底也跟着浮现一个奇妙的想法,两人好像就该在一起。 贝岑烟在心底骂了句荒谬,可还是在这一刻勉强承认两人的关系。 但侯涅生毕竟刚惹怒过自己,虽然不涉及底线且无伤大雅,贝岑烟还是冷哼一声,不屑道:“许明渊,你老实告诉我,你看上这家伙是不是因为他的脸?” 黑夜扭头看了侯涅生一眼,后者轻笑一声,故作疑惑道:“你看我做什么?” 黑夜第一次有些心虚地别过脸去,又尴尬地咳嗽两声,实话实说道:“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 对男色毫不动心的贝岑烟:“......” 我就知道。 不等贝岑烟怒骂黑夜不争气,黑夜又道:“组长,我说句实话,他要一开始就选择色诱我,我可能沦陷得更快。” 贝岑烟:“.......” 糟心玩意,真的是没救了。 他那宝贝姐姐不会因为脸才同意的吧 另一边,坐在姚楠办公室里等着姚楠结束工作的许晔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还在办公桌前的姚楠偏头朝许晔舟看去,“感冒了?” 许晔舟抹了抹鼻尖,又轻咳一声,“好像是有点,最近还在来回跑,是该好好调整一下了。” 她走到姚楠桌前,抽了张纸巾,擦着鼻子笑道:“楠姐,你认不认识什么好点的,靠谱的医院啊,我好去预约体个检,顺便开点感冒药回来。” 姚楠疑惑道:“许家没有专门的家庭医生吗?” “有是肯定有的,但是.......”许晔舟抽了个板凳到姚楠旁边,然后趴在桌上看起来无比疲倦,“你也知道,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了,现在家里个个都在想法子争遗产,我随便生个小病都能给人小题大做。” “还有我爸,说不定又会借机叨叨我,让我赶紧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 她又想起了什么,无奈叹了口气,“楠姐,你说我爸为什么觉得我必须结婚,有了所谓夫家人的帮忙才能争过其他人呢?为什么我自己一个人就不行了呢?就因为我是女生吗?” 不等姚楠回答,许晔舟又道:“算了,不想那些有的没得了,我反正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委屈自己。” 她抬眼看向姚楠,又歪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楠姐,你知不知道靠谱的医院呀?” 姚楠停下手中的工作,认真想了会儿,答道:“江川疗养院,就在安苑区,专门负责体检和术后质量康复。” “之前宣传单发到我们这边了,有几个艺人跑过去试了试,反响都说不错而且保密性也高,现在嘉裕这边有不少艺人都去那边做定期检查。” “江川疗养院啊。”许晔舟掏出手机搜了下,这家疗养院的评分还有口碑都非常好,建在半山腰上,环境优美适合疗养,院长也非常有名,叫做鲁安泰,是位非常有名的外科医生。 “那就这家吧。”许晔舟说着拨打了江川疗养院的电话过去。 片刻之后,她挂断电话,道:“约好了,明天没号了,后天下午才有号,我到时候晚点起床直接过去就行了。” 姚楠问:“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 “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去体检还要人跟着,而且楠姐你最近也挺忙的。”许晔舟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楠姐,你还要多久啊。” 姚楠答道:“很快,十几分钟就好了。” “好吧。”许晔舟趴在桌前无聊地刷着手机,侯涅生要去参加综艺这事实在是太火了,几乎一点开微博就是这件事的各种热搜。 许晔舟也算侯涅生的超级老粉了,知道这人除了电影访谈从未上过任何综艺,身边的姚楠又正好是娱乐公司的老总,便随口问道:“楠姐,侯影帝要上综艺了,你知道不,而且还是时代娱乐那档黑红的直播综艺。” 姚楠如实答道:“不单是我知道,圈子内的头龙大腕也全部清楚。” “啊?”许晔舟一愣,只听姚楠解释道:“我不知道时代娱乐,又或者谢翊川是怎么惹到他了,但那人似乎动了他身后的背景,几乎半个娱乐圈的人都收了他的钱,拿了他的好处,帮他上谢翊川的直播综艺。” 在人气第一的女嘉宾说出侯涅生名字时,谢翊川当时就明着暗里地反对了,之后女嘉宾也同意换人,可连着说了七八个艺人的名字,节目组打电话过去没一个接的。 最后加上其他嘉宾跟着起哄,这才让节目组真正决定邀请侯涅生上综艺。 这件事在《岁月正当时》开播后从未有过的,因此也上了热搜,但比不过侯涅生那断层式的人气,只能排在热搜下面的位置。 许晔舟是知道侯涅生真实身份的,被姚楠这么一提,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故作好奇地问:“楠姐你也帮他的忙了,你不怕时代娱乐.......” “从他给我资金来看,这件事他起码砸了几个亿进去,除了时代娱乐,几乎人人都卖了他这个面子。”姚楠忍不住笑起来,温和恬淡的面容因眸底的寒光多了几分冷硬,“太多人期待时代娱乐倒台了,而侯涅生背景成谜,他或许真有这个能耐,大家自然会帮这个小忙的。” “再说了,法还不责众呢,时代娱乐若真要帮谢翊川计较这事,就把几个龙头的娱乐公司搞垮,所有一二线的艺人封杀,可这里是娱乐圈,不是他贾德义的娱乐帝国,他还没这种通天的能耐。” 许晔舟被这样的姚楠稍稍吓到,片刻之后,低声问道:“楠姐,你跟贾德义那胖子结梁子了?” 姚楠回道:“算是吧,他利用我对同为女性的信赖,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姚楠很显然不想提及这件事,赶在许晔舟细问之前岔开话题,“舟舟,你再等我会儿,我们晚点边吃边聊。” 许晔舟点头,安静坐在旁边给黑夜发信息。 让许晔舟知道异能者的存在本就是黑夜意料之外的事情,现在许晔舟问起更细节的东西,黑夜自然不会告诉她,只是象征性回答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许晔舟翻了一遍聊天,清楚黑夜是不可能告诉她的了,碰巧此时,姚楠关上电脑,道:“舟舟,我好了。” “好。”许晔舟给黑夜发去最后一条短信,【你什么时候回兴海?】 黑夜回道:【已经回来了,姐姐,你有什么事吗?】 许晔舟道:【没事,回来的话改天出来一起吃个饭。】 许晔舟补充道:【我晚点再跟你聊,和楠姐出去吃饭了。】 黑夜回了个【好】将手机放到一边,侯涅生问:“不想去?” 黑夜随手勾了缕头发玩着,“其实还好,估计是想跟我聊聊家里的那些糟心事吧,就当帮她分担点情绪压力了,毕竟其他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磨合,贝岑烟已经勉强接受侯涅生是黑夜男朋友这件事,且勉强适应了黑夜时不时撩拨几下侯涅生头发或调戏几句的这种相处模式。 现在见到黑夜再次玩起了侯涅生的头发,贝岑烟先在心里怒斥一句他怎么能被男色吸引呢,才问:“你不是亲生的?” “不是。”黑夜回道,“小时候惹了点事,我爸被迫跟家里亲戚让步,所以我争不了家产,家族企业也不能进。” 贝岑烟冷笑一声,“这和直接把你踢出许家有区别吗?” “没什么区别。”黑夜摊开手,又指了指侯涅生,“不过我也不在乎,再说了,他的钱足够养我,哪天不开心了上街撒钞票都够我撒到腻为止。” 和喜好男色的翟萨不同,贝岑烟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双胞胎,颜司又或者其他人,在翟萨看来或许赏心悦目,在她看来就是活脱脱的、行走的麻烦,一个比一个能惹事。 毕竟那群人也勉强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所以再帅,再好看,对贝岑烟来说依旧是群糟心家伙,甚至看着他们还能时不时想起过去的种种黑历史。 久而久之,贝岑烟对男色免疫了,而且因为双胞胎的存在,她一见到两个男人腻在一起就容易生气,她从小就是这么气过来的。 此刻,她彻底受不了了,用最快速度将剩余的申请书写完并发出去,然后关上电脑起身,看都不看黑夜一眼,语气也异常嫌弃,“下班回家了,明早九点半过来拿许可书,记得关灯锁门。” 她快步离开,却还是能听到身后两人一人一句地聊着。 “饿了吗?晚上有什么想吃的。” “我现在还不是很饿,找个超市买点材料然后去你那边弄火锅吃?” “好,去个大点的超市吧,之前买的那些估计早烂了,顺便再买个锅,之前那个摔坏了。” “对了,去超市前先找个大点的商场,我去买几套衣服回来,不然你这副样子逛超市有点太显眼了。” “没问题。” ...... 贝岑烟:“......” 妈的,受不了了。 两分钟后,贝岑烟坐在驾驶座上,按下车窗,又交代黑夜几句话,然后踩下油门,车子如离弦的箭瞬间就冲了出去,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黑夜知道贝岑烟的脾气,她真生气了便是不死不休的地步,能让侯涅生安稳坐在办公室里陪自己到下班显然是接受这件事了的。 侯涅生则是看着远去的车尾轻笑一声,怎么说都是以前认识的人,灵魂从未改变,本心也自当不变。 第34章 缱绻34 片刻后,侯涅生和黑夜也驱车离开了兴海分局。 半小时后,二人到达商场,黑夜独自下车去买衣服。 一个半小时后,黑夜和换了身女装的侯涅生一起逛超市。 黑夜走在前面拿东西往推车里放,侯涅生推个大的手推车在后面跟着。 等二人把该买的都买完了,逛到买饮料的地方时,正好遇到新品上市搞推销,推销是果酒,还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拿了一堆离开。 黑夜停下脚步看过去,侯涅生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道:“别想了,不可能的。” “上次真的只是意外,而且大部分原因还是你长时间不回我信息。”黑夜回头和侯涅生争辩起来,“再说了,一群未成年的小女孩都买一堆回去喝,为什么我不行?” 侯涅生回道:“你为什么不行,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大部分普通人在成为异能者后都会戒酒戒烟,毕竟感官变敏锐后,这些东西也会变得更加刺激,可黑夜不同,他是天生的异能者。 换言之,他对这些东西的敏感度不会改变,他在那次酒吐的意外后也专门查过了,正常情况是没人会对瓶吹洋酒的,也就是说他上次纯属意外。 于是,他继续争辩道:“上次是真的什么都不懂,这次有你看着还不行吗?” “不行。”侯涅生依旧选择拒绝,因为黑夜醉酒还吐他一身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具体有多大呢? 侯涅生活了几千年,杀人都没怎么把血溅到过自己身上,更何况是醉酒的呕吐物,而且还被连吐了两次。 这件事说是他活到现在唯一的阴影也毫不夸张。 黑夜又想了想,开始讨价还价,“两杯奶茶。” 侯涅生刚要开口拒绝,推销果酒的推销员见他们在这里站了半天立马意识到什么,拿了个小杯子递给黑夜,顺带推销起来。 黑夜知道侯涅生对这事阴影的很大,因此他说着要买要喝,但现在真有人给他拿过来了,他却不喝了,连尝都没尝一下,只是拿着小杯子看了侯涅生一眼,顺带听推销员天花乱坠地吹起来。 推销员说了半天见黑夜纹丝未动,立马将目标转向侯涅生,“美女,你不要这么严肃嘛,看给你男朋友吓的,拿在手上闻都不敢闻一下,而且也不是什么白酒,就是果酒的饮料而已,几乎没什么度数,很多高中生也都喜欢买来喝。” 她又跑回去拿了瓶果酒过来,指着上面的酒精含量给侯涅生看,“美女你看,一共就五度真没多少的,让人家尝一尝没关系的。” 她又看了看黑夜,笑着劝道:“再说了,你看你男朋友多帅啊,不是姐姐我吹捧他,他真比电视上很多明星都帅,身材也好,腰细腿长的,人还这么向着你,现在很多男孩子买东西的时候哪会问女朋友意见是不是?” 黑夜听到推销员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毕竟这所谓的女朋友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明星,还是人气超一线的影帝。 推销员只当是黑夜害羞了,继续劝着侯涅生:“美女,你看你这男朋友多好,不止听你话,还给你买这么多吃的,一会儿还要带你买奶茶对不对,所以给他拿点吧,又不是未成年了,当尝个鲜也行啊。” 每一句话说得都很对,但偏偏全部说反了,黑夜怕自己当场大笑起来,无奈选择抿着嘴憋笑,还险些没憋住,差点把眼泪都憋下来了。 片刻之后,他眼角憋出些许晶莹的泪渍,这才朝侯涅生晃了晃手中的小杯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你说呢,女朋友?” 侯涅生:“.......” 妈的,真想把口罩当场摘了。 黑夜显然很喜欢看侯涅生这副吃瘪的模样,继续问道:“问你话呢,给买吗,女朋友。” “嗯?”他又道,“女朋友,怎么不说话了,待会还要去给你买奶茶呢。” 侯涅生叹了口气,无奈妥协,“买吧。” 黑夜心满意足地去拎了个每种口味都有的套盒回来,放到推车上时,又歪头看向侯涅生,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吗,你说对吧,女朋友。” 侯涅生:“......” 我忍,我忍,我忍...... 到最后,侯涅生还是没忍住,他眼眸泛起常人难以察觉的金色然后瞪着黑夜一眼,推着车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这一幕在推销员眼里就是女朋友因为男生买了几瓶果酒然后生气闹别扭走了,她看了看站在原地,眼底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的黑夜,有些担忧地道:“小帅哥,你女朋友......她这是生气了嘛?” “没有。”黑夜笑着答道,“他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我生气。” 黑夜将小杯子放到柜台上,“而且很多东西你说反了,是他听我话,让着我才对。” 他转身朝已经在不远处收银台排队的侯涅生走去,又朝推销员挥了挥手,“还有,刚刚多谢了啊。” 推销员不明所以地看向黑夜,只见青年在前方摆放糖果的货架上拿了两包棒棒糖,走到女生旁边将棒棒糖放到推车里,又撩着女生的长发说了些什么。 最后,女生似乎是笑了,抬手轻抚青年的脸颊。 推销员见他们没有吵架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觉得有些莫名奇怪,心不在焉地向两波客人推销完后,再看过去时那对情侣已经离开了。 坐上车后,侯涅生摘下口罩,冷笑道:“现在满意了?” 黑夜捏着侯涅生的下巴,又在他脸上亲了下,红着眼眸笑道:“别生气嘛大影帝,现在带你去买奶茶好不好?” 侯涅生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似乎不想理睬黑夜。 黑夜笑着把侯涅生的脸掰回来,在他唇上也玩笑般亲了两下,才心满意足地开车离开。 现在时间有些晚了,不少奶茶店都关门了,黑夜开了又绕了一段路才找到家还在营业的奶茶店并买了两杯加糖加奶油的奶茶回来。 这么一绕,等两人回来侯涅生位于东粼区半山腰的房子时已经十一点了。 黑夜进屋就将东西拎到厨房,拿了瓶罐装可乐出来,坐在岛台上大有围观做饭的意思。 侯涅生换了身衣服走过来,黑夜正好将可乐打开,又伸手将可乐朝他递来。 侯涅生手指在可乐罐上轻轻点了下,表面瞬间结了层薄薄的冰,黑夜拿着瞬间降温的冰可乐喝了一口,道:“火锅记得弄辣一点啊。” 他补充道:“最好能把你一下辣出眼泪。” 侯涅生拿刀的动作一顿,差点没忍住把刚买的辣椒全扔了。 二十分钟后,侯涅生将新买的家用锅端上餐桌并插上开关,去拿碗筷时又低头看了眼塑料袋里的各种饮料,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弯腰拿了两瓶可乐过来。 黑夜坐在椅子上,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的两罐可乐,抬头看向侯涅生笑着问:“大影帝,真的不行吗?” 他又抬起手捧着侯涅生的脸,直勾勾地望着侯涅生,“大影帝,就一点,让我试试,我保证不会再喝醉了。” 侯涅生将碗放下,手附在黑夜的手上轻叹一口气,“最多两罐,你自己看着拿吧。” “成交。”黑夜说着站起来去拆了两罐果酒过来又放到侯涅生面前,表示让他加冰一下。 侯涅生随便打开一罐桃子味的,降温之后递给黑夜并提醒道:“你最好心里有数,真的只是喝一口尝尝。” “放心啦。”黑夜小口抿了下,酒味很淡,和上次的烈酒一比完全可以直接忽略不计,舌尖上留下更多的是桃子的果香,淡淡的微甜。 黑夜扭头看向侯涅生,又晃了晃手中的酒罐,“放心啦,大影帝,一点酒味都没有,我保证不会喝醉的。” 侯涅生喝了口奶茶,见到黑夜这副样子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半个多小时后,黑夜酒足饭饱地摊在椅子上,吃火锅途中,他喝完了最初拿的两罐果酒并坚称这果酒压根没有半点度数,只能算是饮料,还以此为借口无视侯涅生的警告又去拿了两罐过来。 于是,现在他桌前摆有四罐喝空了的果酒罐子,黑夜眯了眯眼将最初那罐桃子味的推到侯涅生面前,“桃子味的最好喝,大影帝,下次可以多买点回来备着。” 侯涅生:“......” 我感觉有点大事不妙了。 只见黑夜坐起来,手指勾着领子稍稍拎起用鼻尖轻嗅两下,眸中泛起些许血色,“味道有点大。” 他站起来走到侯涅生旁边,伸手撩拨两下侯涅生的长发,又在侯涅生的唇上亲了亲,“大影帝,我先去洗澡了,你记得把这里收拾干净。” 侯涅生:“.......” 他好像.....喝醉了...... 侯涅生很难判定黑夜现在这个状态到底醉没醉。 或许是黑龙本身的自带属性,侯涅生在成为异能者后便酒精这种东西免疫了。 酒这种东西,他闻着还能有酒味,可下肚之后就和白水一样。 他成为异能者的年纪又非常小,这让后来所有认识他的友人都以为他千杯不倒,无论怎么都醉不了,可没人知道他是压根就醉不了。 因为从未醉过,所以侯涅生也只能根据大部分人醉酒时的反应来判断黑夜是不是喝醉了。 以黑夜上次喝醉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没醉,不然以他的性格肯定早就把自己绑到床上扒衣服了。 侯涅生勉强松了口气,站起来收拾卫生,这一次他没有使用异能,老实地将锅碗瓢盆堆到池子里,用常规手段刷干净。 吃火锅用的什么都不多,就是盘子多,加上倒垃圾,侯涅生花了十几分钟才把所有需要刷的东西都扔到水池里。 打开水龙头,刚洗了两个盘子,侯涅生察觉黑夜洗好澡出来了且还在朝自己靠近。 他没怎么在意地又洗了几个盘下,下一秒,黑夜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头抵在肩头靠着,湿漉漉的发丝没有擦干,水渍渗透衣衫将侯涅生的肩膀弄湿。 再下一秒,黑夜踮了点脚尖,搭在侯涅生肩膀上的胳膊顺势往前一滑,然后轻松捏住了侯涅生的下巴。 他将侯涅生的脸扭过来,自己也歪头看过去,一双泛着血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侯涅生,脸上的笑容无比愉悦,配上微微泛红的脸上,又增添了几分暧昧和情欲。 他笑着呢喃道:“大影帝,介意我对你进行酒后骚扰吗?” 侯涅生洗盘子的动作一顿,完蛋了,他真喝醉了。 黑夜眉头轻微皱起,不悦且疑惑地“嗯”一声,又歪头在侯涅生的唇上亲了下才道:“大影帝,问你话呢,还是说你不乐意呢?” 侯涅生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让你骚扰完再被吐一身吗? “不可以?还是你有什么意见呢?”黑夜另一只手从侯涅生腋下穿过去,勾起他的衣领将扣子一个接一个地解开,然后将手轻轻地探了进去,“大影帝,回答我的问题。” 感觉黑夜的手在自己身上越摸越过分,侯涅生终是忍无可忍地将盘子扔下,伸手捏住黑夜的手腕强行阻止他的动作,“别玩火,喝醉了就乖乖去睡觉。” “没玩火,玩你呢,而且是玩完了不打算负责的那种。”黑夜笑着答道,“再说了,大影帝,我没喝醉,心里有数呢。” 不等侯涅生回答,黑夜捏着侯涅生下巴的手又跑到了他的唇上,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唇,“大影帝,乖嘛,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侯涅生:“.......” 你自己都说撩完了不打算负责,我为什么不能拒绝啊。 黑夜沉默片刻,改为伸手戳着侯涅生的脸,“那大影帝你抱我去睡觉,怎么样?” 他语气里带着微微的怒意,“不准再拒绝我,这是命令。” 侯涅生无奈叹了一口气,又看了眼水池里的碗筷,心道自己果然不适合打扫卫生,他眸中泛起些许金色,水池上方凭空出现干净的流水,冲刷在盘子之上。 他不再去看水池,将黑夜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此刻,侯涅生确实黑夜绝对是醉了,不然绝对不会让自己抱他上楼,更不会一路上手还不停乱摸。 侯涅生将黑夜抱回卧室,刚把黑夜放到床上的瞬间,黑夜就扯着他的领子将他摔到床上又顺势把他压在自己身下。 侯涅生之前将束发的发带当作装饰,与长发一起编成了麻花辫,而刚刚做饭时也只是换了身衣服没将头发散开。 现在,黑夜看着他头发上缠着的金丝发带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将发带解开又从长发里抽出来,然后绑在侯涅生的手腕上。 将两只手腕都绑好后,他将侯涅生两只手腕间悬着的金色发带往上推去,直接把侯涅生的双手推过头顶,手铐般固定起来。 他笑眯眯地打量起侯涅生,眸中的血色越发鲜明,“大影帝,这下跑不掉了吧。” 侯涅生没有说话,黑夜又眯了眯眼,唇边的笑意有种道不明的恶意,“大影帝,你说过的,下次任我玩的,而且保证不会骗我的。” 僵持片刻,侯涅生无奈轻叹一口气,本打算起身的动作随之停止,全身的肌肉也跟着放松下来。 黑夜清楚地感受到侯涅生的变化,满意地说了句“真乖”俯身吻了下去。 他一手压着侯涅生两手手腕间的金色发带,另一手将侯涅生衬衫的最后几颗扣子解了开来,然后将彻底敞开衣衫褪到两侧,手从腹下开始缓慢往上游离。 昏暗的房间里,喘息声在加重,暧昧的氛围越发鲜明,情欲也随之波动高涨。 突然,侯涅生猛地睁开眼,将捆在手上的发带瞬间挣脱并把黑夜压在身下。 他手臂撑在黑夜脑袋旁边,长发顺着肩膀滑落,发梢扫在黑夜的脸颊和胸膛上,瘙痒得厉害,也燥热得厉害。 侯涅生喘息着,看向黑夜的眼眸已然变成纯金色,眸底正灼烧着可怕的欲望,“明渊,别闹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似乎正极力压抑着什么,他又重复一遍,“别闹了......” 黑夜看着侯涅生笑了起来,视线自他被撕破的唇角上缓慢下移,然后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笑意变得更加鲜明,更加恶劣。 他指尖勾着长发,将手附在侯涅生的脸上,笑道:“不闹了,不过我现在这样,你总该替我想个法子吧。” 侯涅生深吸一口气,哑声问:“你确定吗?” 黑夜笑着答道:“我很确定,只不过......” 他又恶意地提醒道:“大影帝,我可还没同意呢。” 侯涅生沉默片刻,继续哑声道:“我知道。” 十几分钟后,黑夜推着侯涅生的胸膛,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地骂道:“你他妈!我没让你用这种方式!侯涅生!你给我放开!” 侯涅生手上动作未停,金色眼眸里的笑意过分鲜明,看起来异常愉悦。 他显然是在报复黑夜先前的挑逗行为,手上用了几分力道,又故作疑惑地问:“明渊,不是你让我想办法帮你灭杀的吗?” 他的眼瞳逐渐变得尖锐细长,这双金色的兽类眼眸本该冰冷残忍,可因情欲的灼烧,冰冷的锋芒逐渐褪去,变得危险诱人,充满不可抗拒的蛊惑力。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黑夜下意识颤栗起来。 侯涅生又附在他耳边呼了口浊气,语调低吟,略有些许沙哑反是更加让人着魔。 “用手不满意?那我再换个法子?” 侯涅生又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什么。 黑夜先是一惊,然后因侯涅生手上的动作,脸颊泛着过分的潮红,咬着牙骂道:“你.......你他妈放开!” 又过了十几分钟,黑夜脱力地靠在侯涅生身上,嘴里依旧有气无力地怒骂着:“侯涅生......你他妈......你他妈真是个畜生......” “是,我是畜生,还是个很过分的畜生,行了吧。”侯涅生笑着答道。 他又在黑夜红晕未退的脸上亲了亲,才将人抱起来朝浴室走去,进到浴室后,他又笑着问道:“还能站稳吗,要我帮你洗吗?” “滚......”黑夜有气无力道。 侯涅生笑着将黑夜放下来,嘴上不忘提醒道:“自己慢着点,我去给你拿睡衣。” 等黑夜站稳后,侯涅生离开浴室顺便将门给关上,但却没有去拿睡衣,而是走到厨房将剩下的两瓶果酒拿在手中,一双金色的冰冷兽瞳紧盯着这两罐果酒,像在看什么有深仇大恨的仇人。 “这种东西,以后不可能出现了。” 话音落下,金色的火焰在果酒罐子上烧起,转瞬之间便将两罐果酒烧个精光,连半点灰都没有留下。 第35章 缱绻35 黑夜低头站在浴室里,任由水流冲刷着自己,顺着脊背淌过全身。 时间的流逝,欲望的释放,酒精迷醉的效果消退,黑夜的意识在逐渐回来,刚刚的一幕幕更如幻灯片一般在脑海内情绪地播放着。 “妈的......”黑夜忍不住骂出了声。 不知是在骂侯涅生,还是在骂自己,又或者两者都有。 像是要把自己脑子里这过分羞耻的回忆也冲洗干净,加上吹头发,黑夜花了一个小时才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刚走出来就看见侯涅生放在旁边架子上的睡衣,展开一看,睡衣上印着小黑猫伸爪子挠人的图样,旁边还画了几个怒气的头像表情,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直觉告诉黑夜,侯涅生那家伙绝对是故意拿这件的。 他拿着睡衣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后,试探道:“侯涅生?” 果不其然,侯涅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有什么事吗?”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黑夜攥着睡衣命令道:“睡衣,换一件。” 侯涅生故作疑惑道:“为什么?你不喜欢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没有理由。”黑夜道,“就是必须换一个。” 不等侯涅生回答,黑夜又道:“我拎回来的那些商场袋子,里面有一个装的是睡衣,拿那件过来。” 黑夜没听到侯涅生离开的脚步声,催促起来:“快去!” “好,我这就去。”侯涅生笑着离开去找黑夜拎回来的一大堆商场袋子。 这些袋子大部分都是女装大牌,侯涅生只需一眼就找到了混在其中的睡衣袋子,然后拎着袋子回到浴室门口,开了个门缝将袋子递进去,“给。” 片刻后,黑夜推开浴室大门走出来,神色如常地站到侯涅生面前,向他展示自己晚上刚买的睡衣,笑着问:“大影帝,这件好看吗?” 他补充道:“我给你买裙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当时就觉得你肯定会喜欢。” 睡衣底色是淡淡的灰色,q版的小黑龙背过身去坐在中间,但因尾巴被人攥住又气鼓鼓地把头转过来,张着嘴喷出一点点的火苗,没有半点威慑力不说,反而让人更想欺负了。 好巧不巧的是,这q版小黑龙的眼睛是金色的。 侯涅生:“......” 这就是所谓的现世报吗,也太快了吧。 黑夜报复般的又问了一遍,“怎么样,好看吗?” 侯涅生眼皮子跳了跳,颇为嫌弃地回道:“我虽然没有兽形了,但还是记得自己兽形长什么样子的,我没有这种又小又薄、蝙蝠一样的翅膀,身子也绝不是这种肥圆样式的,我能接受你把这东西说成是龙,但是最好别跟我混到一起,另外.......” 在黑夜嬉笑的目光中,侯涅生颇为认真道:“剩下的两罐果酒我已经扔了,以后这种东西就不要想了。” 一说起酒,好不容易接受现实的黑夜又想起了刚刚的那些事,他平时再怎么撩也清楚这次有点过头了,以至于侯涅生说起这事时脸上出现一丝丝的尴尬。 只听侯涅生又道:“明渊,我的自制力没你想的那么高,撩归撩,但刚刚那种情况要是再有下一次,我可不保证自己还能克制住。” 黑夜听到这话,陡然又想起什么,认真打量起了侯涅生。 这人衣衫完整,长发随意披散开来,还有几缕垂在肩头又滑落到胸前,眼底的情欲完全褪去,眸色也恢复了正常的深色,和刚刚完全是两个人。 他全身上下没有半点水渍,可黑夜总觉得这人身上带有一股冰冷潮湿的水汽,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般。 黑夜张了张嘴,想问但到底没问出口,略显心虚地回道:“放心,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碰了。” 侯涅生轻笑一声,走过来手抵在黑夜的后脑,将他揽在怀里,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又稍稍歪头,在他耳边低语道:“倒也不至于这么严肃,当你愿意真正和我在一起时,你想喝多少都行,喝醉了想怎么玩我就怎么玩,我绝对配合到底,但现在还不行。” 不等黑夜回答,侯涅生又笑着问:“现在要我抱你回去睡觉吗?” 黑夜忍无可忍地扯了扯侯涅生的头发,眼眸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害羞的,“我自己有腿,你别太过分了。” 说完,他将侯涅生撇在原地快步离开了。 侯涅生慢悠悠回到房间时,黑夜已经躺在床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了。 瞧见这一幕,侯涅生轻笑一声,准备躺下来将人抱住。 突然,黑夜将被子掀开,把侯涅生也裹了进来。 侯涅生笑着问:“你这是在引狼入室吗?” 黑夜不痛不痒地威胁道:“大影帝,你要想出去,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那还是算了吧。”侯涅生将手搭在黑夜腰上,把人揽进自己怀里,“早点睡吧,时间不早了。” 确实不早了,给黑夜醉酒这件事一闹,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可黑夜的精神还是有些亢奋,他闭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还是毫无困意后,索性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侯涅生,“大影帝,我睡不着,随便聊点什么呗。” 侯涅生明知故问起来,“你想聊什么?” 黑夜不假思索道:“翟萨的秘密。” 侯涅生想了一会儿,试探道:“如果说,以前有些事情我对你撒了谎,你会怎么样?” 黑夜反问:“大影帝,你骗我的事还少吗?” 他继续补充道:“从见到我第一刻就开始骗我,然后被拆穿了,好不容易不骗我了又开始忽悠我,说出来的话全都半真半假,必须让我自己变着法子猜和试探。” 侯涅生沉默一瞬,才笑道:“除了恶型,每个异能者都会面临两次死亡,第一次死亡是由普通人到异能者的转变,这个过程是所有异能者都要经历的,称为筛选。” “第二次死亡则是根据类型决定,所有生物类的异能者,动物,植物,昆虫.......他们的第二次死亡都自我意志的迷失、抹杀和重塑。” 黑夜疑惑地朝侯涅生看去,侯涅生继续解释道:“他们的意识会逐渐偏差、模糊和错乱,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某种生物,然后生物的意志占据上风和主导,这个时期哪怕变回人形也会保留一部分的生物特征,到最后,他们会彻底失去人性,以生物的形态和习性生活下去。” 话音落下,饶是黑夜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大跳,按照侯涅生的说法,那岑憬和霍斩兰的眼睛不就是...... “岑憬他们......” 侯涅生知道黑夜想问什么,答道:“最起码还要几十年才会走到我说那一步。” 黑夜勉强松了口气,又问:“那翟萨呢?” 侯涅生答道:“在以生物形态生活的末期,这些异能者会以生物形式迎来一次死亡,这个时候异能者可以决定是这般静静死去,还是再次睁开眼,以生物的意志重新面对这个世界,去追寻和理解人类时期的记忆,而后者的这个过程被称为蜕变。” 此时,黑夜终于明白侯涅生所谓的撒谎是指什么了。 侯涅生活了几千年,肯定经历过蜕变时期,也因此他会说自己是兽变成了人,也根本不存在认知偏差,兽瞳显现后展露的性格才是他真实的性格,之前应该是一直压抑或者对自己使用了某种异能。 黑夜沉默片刻,如实问道:“大影帝,没有认知偏差,现在这个你才是真实的你,对吗?” 侯涅生“嗯”了一声,垂眸看向黑夜,眸光闪烁,分不清是遗憾,还是庆幸,“我之前对自己用了暗示类的能力,解除的方式就是幻化兽形,不过我没有兽形,所以换算过来就是出现兽瞳。” 他用自己的额头贴着黑夜轻轻蹭了下,“如果不那么做,可能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想法设法地黏着你,贴着你,然后期盼着像现在这样拥抱你。” 黑夜腹诽道难怪那次之后就一直变着法子赖在自己旁边,搞半天这才是侯涅生的本性。 而侯涅生又用很低的声音自言自语:“本来只是想远远看着的.......” 黑夜想要把侯涅生推远的手一顿,明知这人有故意的成分还是顺了他的意,让他将自己抱在怀里,又轻轻蹭着。 片刻后,黑夜忍不住提醒道:“蹭归蹭,还有事问你呢。” 侯涅生道:“你说。” 黑夜问:“这就是翟萨的秘密?” 侯涅生肯定道:“是的,和岑憬他们不同,翟萨属于蜕变时期,是由兽到人的转变,所以她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方式更接近动物,而当她的蛇瞳可以完全隐藏起来,收放自如时就意味着蜕变完成。” “在一些史书记载里的妖怪就是蜕变时期的异能者,他们步入了一个极端,分不清自己,也理解不了人类,所以成了人人惧怕的怪物。” 黑夜继续追问:“蜕变结束后呢?” 侯涅生毫不犹豫地吐出两个字,“秘密。” 黑夜:“.......” 妈的,一到关键点就不能说。 黑夜不爽地扯了扯侯涅生的长发,想了一会儿,又问:“这个秘密其实不算太吓人,翟萨为什么非要你保密呢?” 侯涅生笑着反问道:“想要走到蜕变时期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那小狐狸要知道成天对自己抛媚眼的家伙已经一两百岁了会怎么样?” 黑夜被侯涅生的话惊到了,翟萨成天老娘老娘地自称,搞半天是陈述事实啊,而这种事真被颜司他们知道了...... 确实如翟萨所说的那样,老脸不保了。 黑夜又缓了几秒,故作嫌弃地提醒道:“大影帝,你好像比翟萨还多个零吧。” 侯涅生抱着黑夜的力道大了几分,轻声道:“但你现在不还是在我怀里吗?” 黑夜冷笑一声,怼道:“自恋。” “我是挺自恋的,不然也不会被你看上。”侯涅生轻笑一声,一只手附在黑夜的眼睛上,轻语声落在黑夜耳中显得缱绻缠绵,“明渊,早点休息吧,该睡觉了。” 黑夜的视线被侯涅生的手盖住,反正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索性闭上眼尝试睡去。 片刻后,他不知又想起什么,略显困倦地问:“大影帝,你是怎么度过蜕变时期的。” 侯涅生把附在黑夜眼睛上的手拿来,彻底将人抱入自己怀中,又用额头轻轻蹭了黑夜一下,“晚安,快睡吧。” 黑夜很满意侯涅生的回答,没过久便彻底睡了过去,还因为这里没有恶意的侵扰,睡得更加安稳和舒适,甚至连交替时都没有任何反应。 等到白日接管身体后,他轻微皱了皱眉,片刻后又重新舒展开来,继续睡过去的同时又无意识地往侯涅生怀里靠了靠。 因为这点,白日醒来时已是完全枕在侯涅生怀里,他本来还有些睡眼惺忪,意识到这点时立马就清醒过来了。 侯涅生感知极其敏锐,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清楚知道白日的变化,他饶有兴致地装睡装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垂眸看向白日,微笑着轻声道:“醒了?” 白日没去看侯涅生,点了点头又纠结片刻,才用很低的声音道:“别那么惯着我。” 昨晚那样可不就是惯着吗,一点立场都没有,有也完全不坚定,稍微说两句就同意了,要是打不过就算了,问题天底下谁打得过侯涅生。 侯涅生笑着问:“明渊,你能说具体点?” 白日回道:“绝对不准我喝酒了,这件事上,你必须立场坚定。” 侯涅生笑着答道:“没问题,不过作为交换,我能讨个早安吻吗?” 白日心道你哪天没要,但还是将手贴在侯涅生的脸上,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别过脸去催促道:“侯涅生,别闹了,该起床了。” 说着,他掀开被子坐起来,逃跑似地下床离开,出了卧室,又听侯涅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还不到八点钟,不用那么着急,时间足够你慢悠悠地过去。” 下一秒,侯涅生的声音出现在白日耳畔附近,“早饭想吃什么?” 白日以前从来没有吃什么这个问题,有什么吃什么,难吃和好吃都没多少区别,但现在有了感情后,侯涅生问起这个问题,他还真纠结了一会儿。 因为这一小段时间都不会离开兴海,所以黑夜昨晚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就差把超市给搬空了,现在家里几乎什么都有。 “三明治吧。”白日道,“一早上不用那么麻烦。” 侯涅生说了声“好”转身下楼。 二十分钟后,白日洗漱完成,换好衣服走下来时,侯涅生已经将早饭做好,正将黑夜昨晚买的女装全部拿出来并摊在沙发上。 他又翻了翻一旁的首饰袋子和化妆品袋子,然后扭头朝白日说道:“明渊,你过来一下。” 白日咬着三明治走过来,“有什么事吗?” 侯涅生伸手朝白日展示一连串、风格各异的女装,笑着问:“想看我穿哪件?” 白日:“......” 他是穿女装穿上瘾了吗? 不等白日回答,侯涅生已经给卷发棒插上电开始卷头发了。 他卷好一小撮后,捏着那缕波浪长发等了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般扭头朝白日笑起来:“卷发也可以,试过了,不会变回来。” 白日:“.......” 一个敢买,一个敢试,真是没救了。 在侯涅生的强烈要求下,白日还是选了一条长裙,在侯涅生拿着一堆东西去换的时候,提醒道:“你注意点时间,迟到是会被组长训的。” “放心,我很快就好。”侯涅生回道。 四十分钟后,白日和做好换装的侯涅生出门去往兴海分局。 因为贝岑烟还要绕一趟警局去拿许可书,所以等两人到停车场时,贝岑烟还未到。 白日打开车门下车,又转头随口问道:“你要跟我一起上去吗?” 侯涅生笑着问:“可以吗?” 白日又打量他片刻,肯定道:“正常人都不可能认出你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侯涅生推门下车,跟着白日一起上楼。 十几分钟后,贝岑烟开车拿着一沓许可书来到分局,还不到二楼就听办公室传出周泽锦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对话声,而且还有说有笑的。 靠着精神型异能者的敏锐直觉,贝岑烟顿时就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进到办公室后,她看周泽锦正和一个波浪长发,头戴大宽檐渔夫帽和墨镜的女人聊得火热。 那女人穿着撞色的长款收腰连衣裙,上身是靓丽的浅墨色,下面是柔和的浅米色,抽绳样式的领口,还裸露出一点白皙的锁骨,同色的腰带系在腰腹上方,将本就完美的身材比例衬得更加腰细腿长。 女人坐在椅子上又翘起二郎腿,裙子大约到脚踝上方,和黑色且没什么高度的短靴完美连到一起。 她的气质也非常好,像极了正当红的大明星。 正巧周泽锦也这么问了,他无比好奇地问:“明星姐姐,你真不是什么女明星吗?” 只听那女人笑着答道:“不是哦,我啊,是做不了女明星的。” 贝岑烟眼皮子跳了跳,又朝坐在旁边椅子上的白日看去。 白日戳了下侯涅生,提醒道:“别玩了,组长来了,该办正事了。” 只这一个动作,贝岑烟便察觉了白日的变化,他似乎没有以往的空洞和冷漠了。 但不等欣喜过去,坐在白日旁边的侯涅生转过头来朝她打了声招呼,“早上好啊,毛丫头。” 毛丫头三个字一出,贝岑烟立马明白那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了,她压着怒火质问道:“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侯涅生用女声答非所问起来,“明渊选的,不好看吗?” 贝岑烟扭头看向白日,白日认真答道:“组长,我觉得挺好看的。” 贝岑烟:“.......” 我问的是这个吗? 一大早上就让人糟心。 第36章 缱绻36 周泽锦的性子过于单纯,很多事情贝岑烟解释了也只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贝岑烟就是再想当场发火也只能压着火把事情给周泽锦交代清楚,让他等白以薇来了,去和薛诚换班,而自己要和许明渊出去抓那些复制人,这两天可能都不会回分局,让他晚上下班离开时记得关灯锁门。 十几分钟后,等事情交代完了,几人从办公大楼出来,贝岑烟彻底忍不了了,怒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穿女装出门,我不信许明渊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刚说完,她又补充道:“哪怕有也是黑夜有,白日绝对不可能。” 侯涅生笑着解释道:“别这么生气啊,毛丫头,我男装再怎么打扮还是有可能被认出来,可女装就不会了。” 他捏着墨镜镜框将墨镜拿起,道:“怎么样,就算看到完整的脸也绝对不会被识破的。” 贝岑烟:“......” 是,性别都换了,而且谁能想到一个影帝会天天女装出门呢。 像是为了印证侯涅生的话,白以薇正巧开车来到停车场,刚下来她就朝贝岑烟几人打了招呼,“组长,许明渊,早上好啊。” 她又道:“组长,你们要出去啊。” 贝岑烟答道:“嗯,有点事情要忙,这两天应该都不回来了,具体的我已经交代好周泽锦了,你待会去他问就好了。” “好的,组长,你们记得注意休息,别太累了,还有这位......”白以薇打量侯涅生片刻,真心夸赞道:“这位美女,你是别的分局过来帮忙的吗?” 白以薇知道这次又出了不小的案子,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但一般这种大案子都会几个分局或者联合总局一起处理,所以才会这般问侯涅生。 知道白以薇完全没认出自己,侯涅生先是朝贝岑烟得意地看了眼,才抬手打招呼:“是的,我确实是别的分局过来帮忙的。” 不等白以薇继续问什么,侯涅生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聊。” 白以薇点头,又和贝岑烟说了两句,快步进去了办公大楼。 她一走,侯涅生就笑道:“怎么样,我说了吧,女装绝不会被认出来的。” 贝岑烟:“.......” 真想让白以薇知道她到底粉了个什么样的影帝。 白日知道侯涅生这是玩性上来了,就跟在盛元时各种耍霍斩兰一样,他看侯涅生还想说什么,当即拍了下侯涅生的手臂,“别闹了,早点把复制人处理好给沈医生那边送过去。” 侯涅生说了声“好”,又朝贝岑烟挥了挥手,“毛丫头,我们晚点见。” 贝岑烟已是懒得搭理侯涅生了,对白日简单吩咐几句后,先一步开车离开了。 路上,她在等红绿灯时又想起白日刚刚的模样,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侯涅生就侯涅生吧,至少不再那么冷冰冰了,挺好的。” 兴海的复制人不少,白日和贝岑烟兵分两路也收集到第二天晚上才勉强结束。 与此同时,许晔舟还在江川疗养院里面等结果,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边刷着手机边自言自语道:“这也太慢了吧,怎么还没好啊。” 江川疗养院的体检项目非常全面,而且会根据个人的体检报告给出专业性的建议,可许晔舟从下午两点过来,现在已经快六点半了,四个半小时怎么想都太长了。 许晔舟放下手机,站起来活动几下,刚要坐下来广播里响起她的名字。 “可算是好了。”许晔舟拿着手机,拎起小包朝诊治走去。 诊室内,戴着医用口罩的鲁铃兰拿着体检报告坐在桌前,在许晔舟推门进来时,用圆珠笔指了下面前的椅子,“许姑娘,坐吧。” 许晔舟拉开椅子坐到鲁铃兰对面,后者将体检报告放到她面前,把圆珠笔一转,用末端指向第一条体检数据,开始给她逐条分析。 总的来说,许晔舟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单纯是最近劳累过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鲁铃兰分析完后将报告递给许晔舟,又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盒分装好药片的药盒放到桌上,道:“另外,你的感冒是换季引起的季节性感冒,我们这里接收的很多病人都有这个问题,所以也有专门的针对性感冒药,见效比常规感冒药要快很多。” 她将药盒递到许晔舟面前,“已经分装好了,正常来讲三日量就够了,早中晚各一次,最好是饭前吃。” 刚说完,许晔舟就打了个喷嚏,鲁铃兰见状伸手往旁边一指,“旁边有饮水机,现在吃药的话,明天就能好了。” 许晔舟点点头,起身去接了杯水过来,然后拆开药盒,当着鲁铃兰的面将感冒药吃了。 吃完药后,许晔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面前这医生好像有些许莫名的激动,而且这医生的眼睛也有些奇怪。 她的眼瞳比常人大很多,占据了眼眶的大部分,眼白显得比较少。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许晔舟有种被窥视的怪异感,但私自评价别人的外貌着实不礼貌,她便将这些许的怪异感压回心底,然后把药盒装进小包里,拿着体检报告起身,“医生,没其他地方需要注意了吧。” 鲁铃兰点头,“嗯,离开时到门口柜台再结下感冒药的钱可以了。” 她说着将账单递给许晔舟,“给,把这个账单给前台就行了。” 许晔舟接过账单,说了句“好的”才转身离开。 许晔舟刚走没多久,一个白发苍苍,穿着白大褂,戴着老花镜的老人走进诊室。 他看了眼桌上的纸杯,无奈叹了口气,道:“铃兰啊,早晚的区别而已,你为何要让她喝这水。” 鲁铃兰不答反问:“爷爷,你这是在心软吗?” 老人,也便是鲁铃兰的爷爷,这座疗养院的院长鲁安泰,他缓缓摇了摇头,“我若是心软,当年就不会同意这件事了。” “那就好。”鲁铃兰眸中泛起阵阵寒意,说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爷爷,这世界不需要仁慈,世人也不配被仁慈对待,心软到头来只会害了自己。” 鲁安泰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重地叹了口气便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许晔舟交完钱后快步出了江川疗养院的大门,丝毫没注意挂在门上的铃兰风铃竟是无风自响起来,“叮叮当当”几下又重新安静下来。 许晔舟驱车离开江川疗养院,开车回来市区时已经快八点了。 这个时间点路上车辆本来就多,许晔舟想要抄近道结果被堵在这条不大不小的路上了,开开停停,完全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 “早知道就不抄近路了,这么一搞更慢了。”许晔舟边以龟速挪动车子边正想着该去哪里吃饭。 突然,前方一辆电瓶车闯入她视野内,然后直直撞在她的汽车车头上。 许晔舟被吓得打了个激灵,匆忙下车朝地上摔着的男人走去,“这位先生,你没事吧?” 男人坐在地上看了看许晔舟,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车,立马喊道:“小姑娘,你撞了人可不能就这么赖账啊?” 他又捂着自己的膝盖,一副十分疼痛的模样,“诶呀,我这腿啊!不行!你必须得带我上医院去拍片子检查!” 两句话一出,许晔舟瞬间明白自己是被讹上了,这男人不止没打算赔她钱,还打算反过来讹她的钱。 许晔舟只是喜欢打扮可爱,但这不代表她是好欺负的,她指着自己被刮蹭好大一片的车头,质问道:“大叔,你讹钱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这明摆着是你撞得我好吗?” “而且你看这一路上堵得,汽车根本就动不了,你说怎么撞你啊,车停着不动,然后车头飞了吗,能跑过去撞你那电瓶车上?!” 男人都打算讹钱了,自然就没想过讲理,他听了许晔舟这话,当即抱着腿在地上嚎起来:“快来看,不讲理了,这小娘么撞了人还不打算赔钱了。” “我的腿啊,我的腿真疼啊,来个人!来个人帮帮忙啊!帮我讲讲理啊!”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于是本来就堵的路变得更堵了,许晔舟可不打算继续和男人胡搅蛮缠,直接掏出手机打电话报警。 电话刚接通后,许晔舟道:“你好,这边......” 许晔舟刚开口,男人立马扯着嗓子大声喊道:“警察同志啊!快来啊!这娘们撞了人还恶人先告状!你们快来啊!快来帮我评理啊!” 许晔舟:“?!” 不是,到底谁恶人先告状啊! “安苑区山茶路中路,南协小区西门右边两百米处,如果不想整条路都被看热闹的人堵死,就立刻带人出进来过来。” 许晔舟身后一道微冷的女声传来,光听声音便充满了压迫感,容不得半点质疑和反驳。 电话那头的警察显然认识这道声音的主人,连说了好几句“好的,这就来”匆忙挂断了电话。 许晔舟下意识想回头看去,而对方已经先一步走到她身前。 女人的身量较高,暗色的西装被街道黄光衬得笔挺,狼尾后发整齐地披在肩头,流畅的光泽与交织的阴影下像是加冕的黑色绒裘,将她强大的气场进一步扩大。 来者正是刚从南协小区出来,解决完最后一个复制人的贝岑烟,谁想一出来整条街道都被堵住了,自己停在路边的车子完全开不出来,喇叭声也接二连三响个不停吵得要死,而走到堵车源头就瞧见刚刚那一幕。 贝岑烟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男人把小姑娘的车刮了,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反向污蔑人家小姑娘,一大把年纪的人也不嫌丢人。 她走到男人面前,抬腿毫不犹豫地朝男人身上踹去,但速度不快,卡在普通人可以反应过来的程度。 果不其然,在快踹到男人时,他狼狈且滑稽地避开,然后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妈的,死娘们你有病啊,看老子不......” “腿伤了?我看你这一套动作不挺顺畅吗?”贝岑烟手拎着装有生命力小球的文件袋,双臂环抱在胸前,用看垃圾的眼神不屑地打量着男人,“怎么,看人家小姑娘一个人好欺负,然后撞了人家不打算赔钱,还想讹钱是吗?” 她又抬眼看了下远处小区里的老旧监控,指着监控冲围观看热闹的人明着威胁道:“监控在这呢,不想因扰乱交通的罪名被带到局子里喝茶的,就趁警察没来前,该走的走,该散的散。” 看热闹的人还未散,讹钱的男人就打算先跑了,贝岑烟见状直接将人按在车前盖上,然后扭头在许晔舟震惊的目光中温声道:“小妹妹,头绳方便借我用下吗?” 许晔舟自动忽略小妹妹这个称呼,又愣了愣,才将绑在头上用作修饰的头绳解下来递给贝岑烟,“给。” “谢了。”贝岑烟接过头绳在男人手腕上缠绕起来,绑好后她又把男人踹到地上,顺带嫌弃地拍了下手和袖口,冷冽的目光袭向还未离开的行人,“还有谁想留下来一起看热闹,嗯?” 堵在路上围观的行人依次散去,没人想被这女人像个鹌鹑似的绑在地上。 被绑在地上的男人还想说什么,刚一开口就被贝岑烟一脚踹在胸口上,“垃圾就老实在地上躺着,别想张嘴吐污秽来恶心人。” 贝岑烟这一脚没用多少力道,但落在身上也绝非不痛不痒,男人当即吃痛地咳嗽起来。 兴海警局的人显然知道贝岑烟是什么脾气,从通话结束到几个警察抵达现场,一共只花了十几分钟。 地上的男人忍气吞声半天,见警察来了,赶在贝岑烟开口前先一步怒道:“警察同志,快,就是这个女人,她......” 不等说完,领队的警察对贝岑烟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叫道:“贝姐,我们来了,没让你等太久吧” 男人剩余的话顿时就噎在喉咙里说不上来了,贝岑烟扫了他一眼,淡淡吩咐道:“带走,头顶的监控也调了,省得到警局了又开始胡搅蛮缠。” 另一个警察点头,“是,我这就去弄。” 领队的警察见贝岑烟手中拿着个文件袋,又问:“贝姐,你来这边是......” “弄点东西,不过已经忙完了。”贝岑烟又扭头看了眼许晔舟,道:“走吧,小妹妹,车留在这里让他们帮你弄就行了,我正好要去警局一趟,顺便陪你做个笔录吧。” 几年前黑夜独挑整个保安队而进局子时许晔舟并不在场,因此她只知道是小黑的上司把他捞出来的,压根就没见过贝岑烟,更别说将贝岑烟和小黑的上司联系到一起。 现在听到贝岑烟这么说,许晔舟打消让黑夜过来把车送去修理的念头,又发了条语音过去,“小黑,你先去忙吧,我这边已经没事了,刚帮我的这个女生好像也是警察,她直接让警察帮我处理了。” 此时,正在开车回兴海分局的黑夜压根没想过天底下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他随手回了句【ok】就将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开车了。 莫约一个小时后,许晔舟在贝岑烟的陪同下出了警局,刚出大门她就朝后者鞠了一躬,“今天真是谢谢你了,麻烦你这么多事情,方便的话,我能请你吃顿饭作为答谢吗?” 许晔舟刚学会开车那会儿,经常因为刮蹭来警局做客,那时候这些警察可没今天这种好脾气和效率,想也知道今天的差别待遇全是看在贝岑烟的面子上。 贝岑烟想了下,答道:“可以,正好我事情也忙差不多了。” 因此许晔舟的车已经送去维修了,所以她便再一次坐上了贝岑烟的车,上车时,贝岑烟随口提醒道:“小妹妹,下次可不要随便上陌生人的车了,同为女性的也不可以,说不定对方就是个利用你好感的坏女人。” 许晔舟坐上车后,反问道:“女警察的车也不行吗?” 贝岑烟没解释自己不是警察这件事,坐上车边系安全带边道:“当然可以,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而已。” “放心,我只是喜欢打扮得可爱一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许晔舟又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而且我已经快三十了,可能不适合被叫小妹妹了。” 许晔舟做笔录的时候贝岑烟就在旁边看着,自然知道许晔舟今年已经二十九了,但她听了这话却笑着回道:“有什么关系,比我年纪小不就应该叫妹妹吗?” “啊?”许晔舟惊得扭头来回打量贝岑烟,“贝姐,你真的三十多了吗?” 许晔舟一直以为那些警察“贝姐贝姐”地叫着,只是因为贝岑烟的职位比他们大而已,谁想她还真比自己大啊。 贝岑烟如实答道:“确切的说,已经三十三了。” 许晔舟惊叹一句”完全看不出来”,又缓了好几秒,才道:“贝姐,你晚上想吃什么,或者有什么忌口的?” 贝岑烟道:“我没什么忌口,不要太油就行了。” “这样啊。”许晔舟在自己手机上翻起来,片刻后,问:“贝姐,清吧可以吗,我看评论说环境还有菜色都挺好的。” “可以。”贝岑烟道,“你告诉我怎么走就可以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等到停车场下车时,许晔舟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贝岑烟的全名,她道:“对了,贝姐,你全名叫什么啊?” “贝岑烟。”贝岑烟答道,“贝和岑都是姓氏的那个字,至于烟嘛......” 她笑着看向许晔舟,顿了顿才道:“烟雨行舟的烟。” 第37章 缱绻37 许晔舟做笔录的时候贝岑烟全程都在,这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于是,她听到贝岑烟这话,先是愣了几秒,才捂着嘴害羞地笑了起来,“贝姐,你这是在撩我吗?” “自我介绍罢了。”贝岑烟笑道,“不过你要非这么想也可以。” 她轻笑一声,略显歉意地说道:“希望你不会介意我这么自我介绍。” “怎么会呢。”许晔舟依旧有些害羞地笑着,“那我就当贝姐是在撩我了。” 她推门下车,隔着车门又朝贝岑烟招了招手,“走吧,贝姐,我专门定了个好位置呢。” 贝岑烟说了句“就来”,将放有生命力小球的文件袋找了个地方藏好,这才开门下车跟了上去。 清吧的环境确实很好,进去乍一看像是自然氧吧,各种绿植在彩灯下焕发别样的生机,暗色的光影比起交织构成一幅绮丽的画卷,像是直接开在了大树顶端。 许晔舟说的好位置就在舞台正对面,像是树洞一样单独包间,坐进去就能清楚看到舞台上的一切。 清吧的音乐也较为轻快柔和,不会让人觉得激情和吵闹,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舒适感,提供的菜品也没有激烈的味道,让人一进来就有在这里久坐的欲望。 许晔舟坐到位置上时,主动将菜单递给贝岑烟,“贝姐,你先点吧。” 坐到许晔舟对面的贝岑烟没有拒绝,她接过菜单翻开看了看,象征性点了两个菜,然后将菜单推回许晔舟面前,“给,小妹妹,你看看你还有什么想吃的。” 许晔舟接过菜单,不知为何总觉得小妹妹这称呼听着怪害羞的,翻了几页菜单,道:“贝姐,你叫我舟舟就好了。” 贝岑烟轻笑着应了一声,又给黑夜发了条短信过去,告诉他自己这边出了点意外状况,要晚点才能回分局。 刚发完,她听到许晔舟问:“对了,贝姐,你喝酒吗?要喝的话,我先提前约个代驾吧。” 贝岑烟答道:“我不怎么喝酒,舟舟,你点自己的就好了。” 许晔舟不再追问,翻了会儿菜单,添了几个菜后又给自己点了杯调酒,然后对站在旁边的服务员道:“差不多就这些了。” 服务员说了句“好的”,和许晔舟核对一遍,确认完毕才弯腰鞠躬转身离开。 贝岑烟看了眼手机,见黑夜没回消息又发了条信息过去,【看到消息记得回我一下。】 许晔舟见状随口问道:“贝姐,你在忙工作的事?” “不算。”贝岑烟将手机放到一边,“一个下属背着我搞对象了,有对象之后信息也回得没以前勤了。” 许晔舟疑惑地“啊”一声,略显八卦地看向贝岑烟。 贝岑烟笑着岔开话题,“也不算什么大事,我们单位不禁止搞对象,只是他当时跟一群人联合起来瞒着我,让我有些生气罢了,而且严格算起来,他还是跟对家的人谈的,我生气归生气,到头来还得帮他好好瞒着。” 许晔舟听出贝岑烟不想多谈这件事,随口说了句“你这下属是挺过分的”就主动说起了别的话题。 另一边,被两人同时念叨的黑夜正站在兴海分局的医疗室内,等白以薇彻底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时,才问:“她怎么样?” 白以薇先是喝了半杯水,才松了口气道:“发现及时而且伤口不深,就出血量大看着吓人而已,其实没多严重,差不多再过一会儿她就能醒了。” 事实上,黑夜不是不回贝岑烟的信息,而是因为发现赵萱自杀了而没空看手机。 大概率是赵萱利用了周泽锦过于单纯的性格,当黑夜把生命力小球放到办公室后想和周泽锦打声招呼再走时,谁想一到囚室没见到周泽锦不说,还发现赵萱居然割腕自杀了。 现在听到白以薇说赵萱没事了,不止是黑夜松了口气,跟在后面的周泽锦也松了口气,但他低着头不说话,一副做错事任由处置的可怜模样。 “那么难过做什么。”开口的是侯涅生,他依旧是昨天那副大波浪时尚女星的装扮,站在门口眼神淡漠地扫过病床上的赵萱,“你是给赵萱递了把刀过去,但开口要刀的人是她,拿刀割腕自杀的也是她,你何须因她的行为而感到自责。” 侯涅生又问:“难不成有人开车坠河自杀了,卖车给他的人也要跟着一起忏悔和道歉吗?” 黑夜想说这就是单纯的歪理,但被劝说的对象是周泽锦,他便由着侯涅生去说了,不然认真解释起来,只会让周泽锦更加难过。 周泽锦沉默片刻,小声问:“明星姐姐,她为什么要自杀啊?” 因为侯涅生这副打扮着实好看,加上时尚且自信的气质比很多当红女星更加吸引人,所以周泽锦从昨天见他的第一眼就叫他明星姐姐了。 侯涅生对明星姐姐这个称呼接受良好,想了一下才道:“应该是觉得藏了那么久的秘密会被曝出来,与其成为茶余饭后闲谈的对象,被世人谩骂耻笑,倒不是先一步死去吧。” 黑夜觉得侯涅生应该还知道些什么,扭头朝她望去,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侯涅生淡淡道:“这世上少有天生的恶人,赵萱显然不是,可不是的话,她又为何帮贾德义做那些脏事,还甘愿背下所有的罪名遭受牢狱之灾呢?” 他又问:“你觉得贾德义能用什么东西来威胁她呢?” 一个女生能被威胁的东西无非就那几样,同为女生的白以薇几乎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她扭头看向侯涅生,连呼吸都慢了半拍,语气里有无尽的后怕,“这.....那个叫贾德义凭什么这么做!他又怎么确定赵萱会因此任他驱使呢?” “既人人生而赤裸,又为何要穿衣遮掩呢?”侯涅生问。 不等白以薇回答,他自问自答道:“因为有了羞耻心,羞于他人的目光和谈论,耻于世俗的观念和常理。” “因为羞耻,人学会了约束、克制和隐藏,这个社会也有了浮于表面的和谐与安定,也因为羞耻,人很轻易受到他人威胁,被迫犯下一个又一个错误,选择用一个不那么羞耻的错误去掩盖另一个更加羞耻的错误,但是......” 侯涅生垂眸看向周泽锦,“当一个人因羞耻选择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时,那需要反思的便不是你一个人了,为什么受害者选择忍气吞声或助纣为虐,施暴者心无愧疚更变本加厉。” “人言可畏,人言可恶,事不关己的畅所欲言,高高在上的口诛笔伐,人人有错,人人皆牵扯其中,你只是正巧见证她末路的结局,又何须一人承担千万人之错。” 翻译过来,是社会环境把赵萱逼到这一步,大家都有错,你用不着内疚。 黑夜心道果然劝人还得是大影帝。 这番话对周泽锦来说有些难懂,他思考了好久才问:“明星姐姐,可如果大家都有错,我该怎么办呢?” 侯涅生轻笑一声,淡淡答道:“随波逐流,或者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的错误,但这件事需要时间来潜移默化地改变,所以你无需自责,等待时机的到来就可以了。” 黑夜眼皮子跳了跳,他确定侯涅生想说的绝不是这个,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是老天有错就直接给天都掀了,还在这里慢慢来,真的是哄小孩玩呢。 周泽锦却觉得侯涅生这话有几分道理,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重新笑了起来,“谢谢明星姐姐。” 黑夜:“.......” 行吧,真给小孩哄好了。 片刻之后,赵萱艰难睁开眼,她显然不愿面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绝望地呢喃道:“让我死吧,求你们了......” 侯涅生对赵萱可没有那么好脾气了,言语间多了几分嘲弄,“也不怕打击你,割腕死亡的概率其实小得可怜,你要真想自杀,在房梁上吊根绳子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还想死吗?想的话,我现在就去找根绳子给你。” 赵萱给侯涅生两句话呛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假装自己还没醒来。 白以薇虽然觉得侯涅生这话有些不妥,但也清楚对方不是什么善茬,组长不在这里没人帮她撑腰,她还是少说两句吧。 又过了一会儿,薛诚也拿着块炸鸡来到了医疗室。 他早上和周泽锦换班后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来,睡醒又正好饿了索性再出去买份炸鸡回来,谁想刚回来就听到赵萱闹自杀的消息。 他慢悠悠走到赵萱旁边,又咬了一口后才把炸鸡用套了塑料手套那只手拿着,又眨了眨翠色的大眼睛,才用女童的声音开口道:“怎么就突然想不开自杀了呢?” 得益于界桥村相关村落的清扫任务,薛诚的伪音进步神速,短短一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毫无破绽的地步,无论是听声音还是看外表,都只会认为他是个八岁的小女孩,压根不会想到他内里是个快三十的成年男性。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有不认识的人在薛诚都会使用女声。 他咬了口炸鸡,用女童的声音冷漠说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一死了之是最愚蠢的想法,我被一个村的人当怪物骂了快二十年,现在不也还是好好的嘛。” “该吃吃,该喝喝,不说想干嘛干嘛,但我等到了那群人自食恶果,等到我亲手了结当年的恩怨,手刃了害我落得这般地步的仇人,然后由此看到了崭新的世界。” 他晃了晃手中的炸鸡,“我那时候可没有这种东西,有也是稀罕物,要大城市的富家孩子才能吃得上,哪像现在这样,满大街都是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到现在连安苑区的炸鸡店都还没吃完呢。”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女娃娃说自己被人骂了快二十年,赵萱被吓得睁开眼,惊恐地歪过头朝薛诚望去。 赵萱的表情薛诚在执行清扫任务时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他接受良好也懒得多解释,又道:“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老天是不公平的,善者未必有善报,恶者也不一定得到惩罚,但是你要直接一死了之就什么都没了。” “管他有没有希望先活下来再说,说不定哪天就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呢,又或者......” 薛诚歪头笑起来,“你就不想哪天看到把自己害惨的人落得比自己惨上千百倍的下场吗?” 赵萱没有回答薛诚,又或者不知该如何回答薛诚,而薛诚也不需要赵萱回答,慢悠悠将手中的炸鸡吃干净。 以侯涅生的耳目来说,古方镇的那些事自然是瞒不过他,现在再次见到薛诚也只是象征性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甚至多看这一眼,也只是因为蛊笼异能的特殊性。 这时,黑夜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贝岑烟打来的,“在做什么?怎么一直不回消息?” 黑夜回道:“赵萱刚自杀了,赶着急救呢,没来得及看手机,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人也醒过来了。” 电话那头,贝岑烟道:“没事就行,我晚点会回分局一趟,确认没什么大碍的话,让薛诚在那里等我,你们可以先下班了。” “好。”黑夜说着挂断了电话,然后将贝岑烟的安排说了下。 白以薇听后立马给薛诚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又过了十几分钟,除了薛诚,众人直接一起下班离开了。 临走前,薛诚还不忘提醒几人,明天记得带几箱可乐过来。 黑夜刚坐上车,想问侯涅生他们晚上吃什么,手机又响了几声。 他掏出来一看,是许晔舟发来的信息。 【小黑,你下班没,有空过来接我不?】 下面还跟了一个导航定位。 黑夜回道:【刚下班,我现在就过去。】 许晔舟回道:【不着急,我估计还有一阵子。】 黑夜回了个【好的】将手机放到一边,又看向侯涅生道:“大影帝,我现在去接姐姐,你跟着一起来不?” 侯涅生笑着反问:“为什么不一起去?” 听了这话,黑夜当即发动油门驱车上路,开了一小会儿后忍不住调侃起来:“我以为你会不好意思用这副模样见我姐呢,毕竟之前吃饭的时候装得那么过。” 侯涅生将车窗打开一点透风,侧目看着窗外飞速变换的街景,“第一次见面肯定是要稍微装一下的,毕竟她对我还有很大的偶像滤镜不是吗?而且之前她也不是没见过,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黑夜冷笑一声,懒得就这个话题和侯涅生纠缠并塞了个棒棒糖到他嘴里。 半个多小时后,黑夜到达许晔舟所在的清吧,又给许晔舟发了条信息过去说自己已经到了。 片刻后,许晔舟回了信息过来,让黑夜进去找她。 “姐姐让我进去找她。”黑夜扭头朝侯涅生看去,饶有兴趣道:“怎么样,大影帝,跟我一起进去?” 侯涅生没有半点犹豫地开门下车,“走吧。” 进到清吧后没多久,侯涅生脚步一顿,犹豫片刻,拉住了黑夜的手。 黑夜扭头看向侯涅生,只见侯涅生笑着说道:“给你提个醒,你最好现在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他松开黑夜的手,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莫名其妙。”黑夜把许晔舟刚发的位置报给服务员。 半分钟后,当他见到许晔舟时,终于明白为什么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了,坐在姐姐对面的可不就是突然出了点意外要晚点才能回分局的组长吗? 侯涅生这人进来的时候绝对是听到贝岑烟说话,或者闻着她的味了。 而贝岑烟也在见到黑夜的瞬间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甚至还有几分怀疑人生。 侯涅生则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慢悠悠走过来,又抬手朝贝岑烟打了个招呼,“晚上啊,毛丫头。” 许晔舟看了看贝岑烟,又抬头看了看黑夜和跟在他身后的高个女生,然后眼皮子跳了跳,用极其不确定的语气问:“你们认识啊?” 贝岑烟别过脸去,就差把无语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这就是我那背着我私自搞对象的下属,和他私自搞的对象。” 小黑是贝姐的下属,而跟在小黑旁边是他的对象,那这个高个子女生不就是....... 许晔舟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侯涅生和自家弟弟在一起,侯影帝穿的就是女装。 她震惊而绝望看向侯涅生,侯涅生抬手,轻笑着朝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许姑娘。” 许晔舟:“?!” 妈妈呀,我那个大的男影帝怎么就变成女的了。 此时,黑夜心底已经把侯涅生骂了八百遍了,他硬着头皮尴尬地回道:“组长,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几句尴尬的对话结束,除了早有准备的侯涅生,在座的三人都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侯涅生抬眼看了下桌号,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们慢慢聊,我先去结账了,然后在门口等你们。” 黑夜:“.......” 妈的,怎么这就让他跑掉了。 侯涅生走后,三人又花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接受现实,然后一起出了清吧,侯涅生也照他说的等在了清吧门口。 好不容易接受现实的许晔舟在又一次看到女装的侯涅生,差点又要碎掉了。 贝岑烟无奈叹了口气,又给黑夜交代几句,最后看了眼险些哭出来的许晔舟,提醒道:“跟你家那位好好想个办法解释清楚吧。” 黑夜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扶着许晔舟坐到车的后排座,侯涅生则自觉坐到了副驾驶上。 黑夜刚开车的时候许晔舟还处于极度恍惚的状态,等开了十几分钟后,许晔舟欲哭无泪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侯影帝要穿女装啊,为什么每次都要穿女装啊......” “我是喝醉了吗,我肯定是醉了,不然这世界怎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黑夜:“......” 完了,姐姐又要崩溃了。 第38章 缱绻38 即使侯涅生用影帝的温和人设和许晔舟解释了一路,自己穿女装只是想光明正大地出门而不被人认出来,许晔舟仍旧处于一种世界观崩塌的恍惚中。 甚至当她知道这些东西全是自家弟弟挑的时,再一次发出了那句灵魂质问:“影帝,你真没什么把柄在我弟手上吗?” 黑夜忍无可忍地为自己辩驳:“姐姐,你为什么宁可怀疑他有把柄在我手上,也不愿相信他自己也乐在其中呢。” “许姑娘,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没有任何把柄在明渊手上。”侯涅生扭头看向许晔舟,笑着问道:“而且我这个样子不好看吗?” 许晔舟顿时脸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答道:“好.....好看......” 侯涅生又问:“那明渊既把我打扮得这么好看,又能光明正大地领我出门,一举两得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做呢?” 黑夜开车的手猛地一僵,心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秒,许晔舟几近崩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十几年的青春啊,影帝你塌我弟身上不要紧,但你不能这么.....这么恋爱脑啊......” 黑夜气到极致,飞速摸出一根棒棒糖塞到侯涅生嘴里,“老规矩,糖吃完前不准说话。” 侯涅生咬着棒棒糖听话地“哦”了一声,然后别过脸去安静地看向车外。 由此,许晔舟对侯涅生的认知再一次被刷新,甚至由于太过震惊已经不知道该哭嚎什么了,直到黑夜将她送到家门口时,她依旧处于一种难以接受现实的、晕乎乎的状态。 黑夜扭头看了许晔舟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后开门下车,拉开许晔舟那边的车门,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姐姐,你还好吗?” 许晔舟浑浑噩噩地答道:“好......我很好......我非常好.......” 黑夜:“.......” 完蛋了,姐姐又要疯了。 黑夜又等了一会儿才扶着许晔舟下车回家,然后又变着法子解释了好久,等许晔舟真的能接受现实了才起身离开。 回到车上后,黑夜在侯涅生转头看过来时,直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泛起危险血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恶狠狠地问:“大影帝,你知道姐姐最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侯涅生想了一下,随口答道:“让你不要欺负我欺负得太狠?” 话音落下,黑夜捏着侯涅生下巴的力道大了几分,“你还好意思提?!” 黑夜又问:“你倒说说,我哪里欺负你了?!” 侯涅生不假思索地答道:“不情愿的才叫欺负,可我事事皆是乐在其中,哪还存在欺负一说。” 他反客为主地将下巴抵在黑夜指间,笑盈盈地看向黑夜,“还生气吗?又或者你想怎么罚我呢?” 黑夜一时间还真回答不上来,毕竟常规情况下,他说什么、做什么侯涅生这人都不会有半点反抗。 侯涅生见黑夜迟迟不回话,又道:“实在想不出来的话,要不先想想晚饭想吃什么。” 黑夜又想了片刻,又看了眼时间,松开手又顺便勾了缕卷发玩着,“大影帝,陪我去夜市逛逛吧,上次叫了你好久,结果你一直没来。” 只有一次,黑夜叫侯涅生,而侯涅生没有及时出现。 听了黑夜这话,侯涅生顺从地答道:“好,你想逛多久都行。” 卷发大波浪没有直发玩得顺畅,黑夜又道:“明天别卷这么大,玩起来有点不顺手。” 侯涅生“嗯”了一声,“依你。” 从许晔舟的家到中央区的夜市有段时间,但既然是去夜市玩就没人会嫌晚,两人十点多到时那里依旧热闹非凡。 可今天又正好是周三,人不似周末那么多,车辆也不会太过拥挤,黑夜稍微又绕了几圈就找到一个合适的车位停车。 可惜夜市这种地方到底不适合黑夜,他只逛了半个小时就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这里的恶意纷杂密集,排队站着等烤肉串的功夫,黑夜已经把周围人的恶意都感知遍了。 店主们嫌弃客人要求多,过分挑剔,在心底斤斤计较起来,又或者嫉妒为什么隔壁摊位比自家生意好...... 客人们觉得价格太贵,怀疑食材不干净,又或者男男女女对彼此生出莫名其妙的抱怨...... 黑夜有些烦躁了,眸中难以压抑地闪过些许血色,正巧此时侯涅生买完奶茶回来,将冰凉的果茶杯子贴在他的小臂上。 黑夜无需回头就知道侯涅生来了,毕竟在感知世界里只有这人是白色的,让他无法感知到任何恶意。 下一秒,侯涅生伸手将果茶递到黑夜手中,含笑的声音也自黑夜后方传来,“人人皆有恶意,但并非所有人的恶意都在针对你,跟你没关系的,只当看不见就好了,别给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过多关注,他们还不值得。” 黑夜接过果茶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清凉的果味混着淡淡的甘甜缓缓淌过舌尖,将心底升起的些许烦躁逐渐压下,眸中零星的血色逐渐消失不见。 他没有否认侯涅生的话,真要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恶意,他怕是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干了,但却还是下意识地怼道:“谁用你专门提醒了。” 侯涅生故作无奈地回道:“那当我自作多情可以了吧。” 黑夜咬着吸管沉默了一小会儿,“你可以一直自作多情。” 侯涅生没有说话,轻笑一声默认了黑夜的话。 过了一会儿,黑夜点的烤肉串好了,他接过一小把肉串跟侯涅生走出拥挤的队伍,自己吃了一串,随手给侯涅生也递去一串,“给,尝尝吧,还挺好吃的。” 侯涅生垂眸看了看,问:“你不会放了一堆辣椒上去吧。” 黑夜看向侯涅生,眉毛一挑,明着威胁道:“你吃还是不吃吧。” 侯涅生笑着将肉串接过来,又在黑夜的注视下咬了一口,“味道确实还可以。” 除了必要情况,或者自己主动投喂,侯涅生从未对吃食表现出什么欲望,黑夜见他慢条斯理地吃干净手中的肉串后,略显好奇地问:“又不是吃不了,你怎么就不喜欢吃东西呢?” 这对侯涅生来说是个很久远的问题。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对吃食的欲望本来就不大,当钟延那会儿,老是有人变着法子给我饭菜里下毒,我又要装成普通人,每天吃饭都要死几个试毒的小太监,传几遍太医,我嫌麻烦,除了必要场合不再动筷子了,钟延案结束后又忙得厉害,久而久之彻底懒得吃了。” 黑夜:“......” 找不到任何合适的反驳点。 黑夜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钟延案到现在,一千多年的时间这个习惯可不是说改就改的。 他跟侯涅生走了片刻,看到一个排着长队的梅花糕的铺子,领着侯涅生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他拿到了两个红豆馅的梅花糕并将其中一个递给了侯涅生。 侯涅生似乎知道黑夜对投喂自己这件事有很大的兴趣,十分顺畅地接过他递来的梅花糕,安静吃了起来。 两人边走边买,不知不久走到了夜市尽头的宽敞大河附近,黑夜一见这河就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他指着桥上拂柳树下空荡荡的位置,笑道:“知道吗,那天我就站在那里,想着只要你敢出现,我就当场宰了你。” 他略带恶意地扭头看向侯涅生,“如果当时你真来了,你会怎么办,由着我在大街上对你动手吗?” 侯涅生想都没想地回答:“会由着你动手,但不会让你在大街上动手,最起码找个没人没监控的地方,再说了.......” 他伸手戳了戳黑夜的脸,笑着调侃道:“你那天虽然没对我动刀子,不还是吐了我一身吗,怎么算都是报复到位了。” 黑夜:“......” 妈的,又忘了这茬了。 他忍不住瞪了侯涅生一眼,“你就要非提这茬吗?!” “好,我保证不会再提这件事了。”侯涅生说着用手捏住黑夜的下巴,把他的视线转到河沿岸的各种美食铺子上,道:“走吧,带你去吃烧烤去,刚刚不是一直没找到位置吗。” 话音落下,侯涅生已经先一步朝前河沿岸的烧烤铺走去了。 黑夜说了句“算你听话”也快步跟了上去。 和二人这边有说有笑的轻松愉快氛围不同,谢翊川在贾德义办公室就差和他打起来了。 前天的综艺直播结束,谢翊川把最后一点该走的行程走完后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兴海,目的有且只有一个——不让侯涅生上自己的节目。 他不顾形象地重重拍着贾德义的办公桌,“贾德义!我说了很多次了!不能让侯涅生上我的节目!不能让他上我的节目!你不要在这里光说不做,还有十多天的时间你倒是想办法啊!” 贾德义也怒了,再维持不住之前笑面虎的风度,毫不客气地回怼道:“我没想办法吗?!从昨天到现在我把能找人的人都找了,没一个能帮的,我能怎么办?替你跪地上找那什么侯涅生磕头吗!?” “而且谢翊川,老子是你老板!你对自己老板就这么说话啊?!” 谢翊川冷笑起来,又道:“贾德义,你是我老板吗?咱俩说白了就是合作关系,要没我你走得到今天吗,赚得了这么多钱吗?!” “你他妈还好意思提?!”贾德义拿起桌上的玻璃茶杯朝地上狠狠一摔,“是!你是让老子发了大财,但是呢,这些事一旦暴露,我下辈子都得在监狱里待着。” 不等谢翊川说话,他红着脸,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怒道:“关那些人的地方已经发现了,所有守卫都死了!戚月他们也被救走了,我这时候搞个大动作出来,不明摆着说我和这些事脱不了关系吗?” 在谢翊川越发难看的脸色中,贾德义继续道:“实话告诉你,侯涅生为了上你这节目,砸了几个亿出去,我上哪给拿两倍的钱再去收买那些人,那天直播时上一个个都不接电话,你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谢翊川,这他妈就明摆着是冲我俩来的,而且我不信侯涅生有本事拿几个亿的流水砸进去,想也知道他幕后还有别人,是那些人叫他这么做的。” “你真想我俩也走到钱程那批人的地步吗?查封的查封,进去的进去,还有个连命都丢了!” 贾德义说的这些都是事实,他咬着牙,有些无力地反驳道:“那你要我怎么办?就这么让他上我的节目,跟我正面对上?” “他上节目也是为了抓你我的把柄,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当是正常录节目不就行了,安分个一年半载,等风头过去不就好了。”贾德义的语气理所应当,“再说了,我就不理解了,你到底怕他什么?!” “总共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一起上个直播,在观众面前做做互动,又不是让你俩躺一张床上睡觉,你到底在怕什么,究竟有什么可怕的?!” 谢翊川是贾德义花大手笔捧红的,最开始更是没少蹭各种大牌艺人的热度,而十年前,侯涅生已经摘得影帝的荣誉,人气更非寻常艺人可比。 可偏偏谢翊川就是拒绝蹭侯涅生的任何热度,无关黑红的问题,甚至连各种颁奖典礼都要和对方避开,绝不能有任何碰面的可能。 面对贾德义满不在乎的质问,谢翊川咬着牙,像憋了一肚子的话即将骂出来,可他又支吾着迟迟没有开口,又或者不知如何开口。 谢翊川确实不知如何开口解释这件事,他完全不清楚自己的对侯涅生的恐惧从何而来。 第一次在电视上看着侯涅生时,谢翊川就觉得恐惧,对方温和礼貌的笑容在他看来充满了嘲弄和戏谑,平静的眼神冷漠而残忍,像是在看什么恶臭的垃圾,嫌弃到了极点,也厌恶到了极点。 当参加大型颁奖典礼,哪怕中间相隔了无数人,谢翊川在见到侯涅生那张绝色的脸时,更是有种濒死的错觉,千刀万剐一般的痛感席卷全身,还有一种渗透灵魂的羞耻和绝望,让他想死,却又怎么都死不掉。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也就是如此罢了。 每到这种时候,谢翊川光是维持形象地坐在椅子上就用尽了全部力气,身上的每一寸汗毛都是颤栗起来,全身上下被冷汗浸湿。 他无法想象自己跟侯涅生近距离站在一起会遭受什么,更别说参加同一个综艺,还要在无数观众面前互动。 谢翊川陷在这阴影中无法自救,良久,才劫后余生一般说道:“不行,不能让他上节目,无论如何都不行......” 贾德义被谢翊川这陷入魔怔的样子吓到了,忍不住用肥胖的身体挪着椅子往后退了几步。 “查,贾德义,你给我去查!”突然,谢翊川拍着桌子嘶吼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管他绑架还是什么的,必须让他退出下期节目。” 贾德义心想一个毛头小子还想教自己做事,刚想开口让谢翊川自己想办法去,却陡然被对方的一双眼睛吓得惊慌失措起来。 只见谢翊川的眼白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其间遍布狰狞的血丝,眼瞳也变成了幽暗的蓝色,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他像一只暴怒的猛兽,似乎下一秒便会把贾德义的喉咙咬个粉碎。 贾德义猛然想起谢翊川也和那些家伙一样,是个异能者,但谢翊川平日里把自己藏得太好了,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这点。 “别让他上综艺,贾德义.......”谢翊川用这副骇人的模样哑声道,“不然让人见到我这副样子,我俩都得玩完。” 他瞪着贾德义明晃晃地威胁道:“贾德义,我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他妈要是出事了,你们也别想好过,全他妈都跟着我一起去死吧!” 贾德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谢翊川知道自己太多事了,管他有没有证据,只要他说了自己铁定要跟着一起玩完。 还不等贾德义想个法子敷衍好谢翊川,后者又掏出一直录音笔朝他晃了晃,“贾德义,你想清楚了,是随便找个说点什么把我敷衍过去,还是趁还有时间帮我想办法让他主动退出综艺。” 贾德义牙关都要咬碎了,他活这么大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哪轮到今天被这死小子...... “我会想办法的。”贾德义无奈答道,“谢翊川,我俩是一边的,我肯定会帮你想办法,我保证,你犯不着这么威胁我.....” “当然了。”谢翊川脸上扬着病态的笑容,“贾总,我很清楚我俩是一路人,所以这东西只是单纯留个纪念而已。” 他说着将录音笔放回口袋里,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极致的恐惧与后怕逐渐褪去,眼睛也在慢慢恢复正常,“贾老板,我可等你的好消息啊。” 贾德义再次咬着牙答道:“放心,这事我就是杀人放火也给你达成。” 那声音恨不得把谢翊川给当场撕了,但谢翊川除了对侯涅生有没来由的恐惧,还真没怕过谁的威胁。 他得到想要的结果,像是听不见贾德义话语里的恨意,朝贾德义挥了挥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第39章 缱绻39 关于谢翊川会想方设法不让自己上综艺这事,侯涅生在决定上综艺时就猜到了,但他本身却不是很在意,更不知道为了不让自己上综艺,谢翊川甚至险些和贾德义撕破脸。 于是,在贾德义还绞尽脑汁思考怎么不让侯涅生上综艺时,他已经和黑夜慢悠悠吃完了烧烤,从夜市开车回了东粼区的房子,又哄骗黑夜穿了一件连体的黑色小鲨鱼睡衣并为此被薅了好久的头发。 被薅头发之后,侯涅生又用了老套路的美人计,成功抱着穿了小鲨鱼睡衣的黑夜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一连几天,侯涅生的生活都是稳定的两点一线。 晚上在东粼区的房子里哄骗黑夜穿各种稀奇古怪的睡衣并抱着他睡觉,早上从白日那里讨个早安吻后让他给自己选一套女装,然后跟着白日一起去兴海分局上班。 在不要工资的同时,侯涅生还负责提供一些情绪价值。 例如逗心思过于单纯的周泽锦玩,给白以薇讲娱乐圈的八卦,如果细问怎么知道的就说是为了这次案件顺手查到的,偶尔还会忽悠薛诚哪家店的炸鸡最好吃,种种举动让不能挑明侯涅生身份的贝岑烟多次气到要掀桌子。 贝岑烟现在每天一到办公室,看到侯涅生就习惯性地要给白日开十倍工资让他带着侯涅生去外面玩,但每次都会被侯涅生用二十倍的价格怼回去。 好在侯涅生除了提供情绪价值外,还包揽了每天中午的午餐,定的饭一天比一天豪华,只用几天就把白以薇等人的舌头都吃刁了,除此以外还会专门给贝岑烟外带一家私人咖啡店的手磨咖啡。 每天靠着这杯咖啡续命,贝岑烟这才能勉强同意让侯涅生继续待在分局里。 今天是五月的最后一天,贝岑烟到达办公,不出所料地看到坐在白日身边穿着女装的侯涅生,趁其他人还没到办公室,她忍无可忍地问:“侯涅生,你这影帝当的,每天就没事情要忙吗?谁家演员能像你这么闲啊?” 事实上,侯涅生还真没事情可做,他本来最近就只有章文韶的电影宣传。 同在一个圈子里,章文韶也知道侯涅生砸钱上谢翊川综艺的事,再加上他当时的说辞,章文韶敏锐地察觉到他说的撑腰砸场子和时代娱乐有关。 时代娱乐的口碑其实并不好,章文韶自然也乐得他们倒台,都不需要侯涅生开口,他自己就主动联系侯涅生让他好好准备综艺的事情。 于是本来还有点事情忙的侯涅生彻底没事干了,只能每天赖在明渊旁边。 现在听了贝岑烟的话,侯涅生想了下才略显无奈道:“我也想找点事情做,但每个人都叫我好好应对时代娱乐的那个直播综艺节目,连下半年可能开机的电影导演都不联系我去当主角。” 贝岑烟看破不说破地问:“那敢问侯影帝,你准备好了吗?” 侯涅生回道:“我没什么可准备的,主要是在等他们动手,可惜迟迟都没有动静。” 贝岑烟:“......” 你天天待在兴海分局,谁能对你动手啊! 几分钟后,周泽锦卡点来上班,贝岑烟再次无奈地和侯涅生共事一天。 晚上下班后,黑夜和侯涅生照例去超市买菜。 黑夜刚把车停好,侯涅生的电话正好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并接通电话,“陈荣,有什么事吗?” 黑夜开门下车的动作一顿,只听电话那头,陈荣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老板,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疑神疑鬼,总觉得这几天有点怪,怪怪的......” 侯涅生问:“具体点的呢?” 陈荣道:“就是这几天出门的时候,经常走着就走莫名奇妙发生车祸,我是没事,但每次都有一两个人进医院,被撞得不是我附近的路人就是开车的。” “还有一次,我去买个鸡蛋饼,正在排队呢,卖鸡蛋饼的突然就被警察抓走了。” “刚刚也是,我出去拿个快递就又出车祸了。” “我现在刚刚从警察局出来,这两天我去好几趟警局了,那些警察都认识我了,说我是不是招了什么邪祟,老是招些意外,建议我实在不行就找个道士什么看看。” 不等侯涅生回答,陈荣又道:“老板,说实话我不是很信这些东西,但确实有点太过邪.....” 突然,猛烈的撞击声将陈荣的话语声吞没其中,在不少人的惊呼中,陈荣有些崩溃的声音传来:“老板!又出车祸了!我是不是真中邪了啊?!” “老板,警察来了,我先去做笔录了,这次警察局都被撞破了。”他有些哽咽地说,“老板,要这些事都是因为我中邪了,我会不会坐牢啊,坐牢了,你能捞我不.......” 侯涅生沉默片刻,回道:“你先安心做笔录,真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另外.....” 黑夜敏锐察觉到侯涅生的声音冷了下来,“该坐牢的不是你,另有其人才对。” 电话挂断后,黑夜问:“大影帝,陈荣这是?” “他的异能发挥作用了。”侯涅生答道,“我说过陈荣是天生的隐性异能者,哪怕不觉醒他也会无病无灾地安然度过一生,换句话说任何对他抱有杀意的人都无法伤害他,严重了还会因此让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此时,黑夜终于明白侯涅生为什么会生气了,在陈荣身边接连出现意外的人都是因为想对陈荣下黑手,而这个时间段想对陈荣下手的只有一个人——谢翊川。 这人没胆子对侯涅生下手,侯涅生又把自己的私生活藏得极严,最后只能对陈荣这个明面上和他有直接联系的人下手。 再想到刚刚电话里陈荣说的那些事,黑夜又问:“陈荣会有事吗?” “不会。”侯涅生肯定答道,“像这种对他抱有杀意的人是不可能伤到他的,而且杀意越重受到的反噬伤害就越重,严重的话可能当场就会没命,但是毁掉一个人,又或者威胁的方式可不是只有绑架撕票这一种。” 侯涅生在手机通讯录上翻了翻,没找到想要的人后扭头朝黑夜说道:“明渊,打个电话给那小狐狸。” 黑夜没有犹豫直接给颜司打了个电话过去,片刻之后,颜司接通电话并试探道:“先吱个声,是你俩哪个找我有事。” 侯涅生道:“是我,你跟做作刺猬现在在哪?最近有什么安排?” 颜司一听是侯涅生找自己,当即如实答道:“我俩在珠省分局这边,那些被救出来的艺人已经完全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了,萧问远和沈医生连着忙了几天才勉强稳定下来。” “还有,昨天汪宇航把戚月送来珠省分局了,她手腕恢复得很好,看不出半点受伤的痕迹,但心理问题还是挺大的,现在也在珠省分局这里一边录口供一边接受心理治疗。” “有这个勉强算是罪魁祸首的人在,沈医生也不需要那小祖宗的【囚笼】了,我俩的话,应该再在这里待一晚看看情况,确定没事情需要忙了就去跟岑队他们会合了。” 岑憬几人的办事效率很高,几天时间已经把所有在外的复制人都解决掉了并把生命力小球也送到了珠省分局,顺带还绕了一趟兴海分局,把贝岑烟等人收集的也带了过去。 据汪宇航所述,绑架的那些人会在综艺开始前两天才动手,但以防万一,岑憬几人还是早早去监视下期节目的飞行嘉宾了。 说来也巧,除去侯涅生,剩下三个飞行嘉宾,有两个散在不同的省份,还有一个正好也在兴海。 在兴海的这个,贝岑烟直接让周泽锦用他的特殊能力【血缘】对那个艺人进行远程定位,如果被绑了正好能顺藤摸瓜找到纪淼星的位置。 可惜,他们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连侯涅生都没料到谢翊川这次居然是对陈荣下手,要不是陈荣的锦鲤异能太过逆天,侯涅生现在怕是已经收到好几份绑票的威胁视频了。 他听了颜司的回答,又沉默片刻,问:“那小刺猬知道陈荣的情况吗?” 提起这件事,颜司只觉一阵后怕,他先前只告诉了萧问远酆元就是侯涅生,而萧问远自己就推出了后面很多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陈荣是异能非常特殊的隐性异能者,简称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给他推出来了。 那一刻,颜司觉得萧问远这小祖宗不愧是十三四岁就在特殊学校当boss戏弄所有人的存在,脑子当真是恐怖到一种可怕的程度。 颜司自知藏不下去就干脆把侯涅生卖了,一股脑什么都告诉萧问远了。 当然,自己要撮合两人的事他还是藏了下来。 现在侯涅生问起这件事,颜司只能略显尴尬地答道:“他知道你是侯涅生后,自己就把那锦鲤的事情推得差不多了,其他杂七杂八的也说得九分多,我想瞒也瞒不住,只能全说了。” 颜司以为侯涅生会借机挖苦他几句,谁想对方却道:“那小刺猬的反应还不错,要是感情上的事也能这么开窍就好了。” “小宠物的电话?”萧问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颜司转过头去,只见萧问远拿着两罐饮料走过来。 他随手丢给颜司一罐,又坐到长椅上打开自己那罐喝了一口,“小宠物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总不能是他们看在兴海的艺人出事了吧。” 颜司被萧问远一提醒也想起这茬,“小宠物,你应该不是专门打个电话来找我俩聊天的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侯涅生说着将陈荣现在的情况说了下,然后用一副理所应当的口吻道:“你俩暂时不用去找小黑猫会合,在直播综艺结束前,去陈荣那里给他当个临时保镖,带他干什么都行,出去玩,泡网吧,还是宅家都行,反正别让他被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忽悠走了。” 颜司心道还得是这小宠物,自己还在想办法推进程,他已经让这两人强行待一块儿了。 还不等重要当事人开口同意,侯涅生又道:“当保镖期间,衣食住行全包,除此以外的任何花销也找我报销。” 话音落下,萧问远顿感大事不妙,果不其然,颜司无比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小宠物你就放一百个万个心吧,我俩今晚就订机票赶过去。” 萧问远:“.......” 队友的弱点被抓得明明白白。 事已至此,萧问远就是想拒绝也不可能了,再者侯涅生的行事作风非常强势,他提这件事就容不得别人拒绝或商量。 萧问远刚想说他们会尽快过去,但电话那头却先一步传来电话铃声,片刻之后,陈荣的声音隔着两个电话传入他耳中。 “老板,你能来警局一趟吗?这次的这个车祸把警局一面围墙和两个房间全撞烂了,那卡车司机的手机正巧里还有我的照片,警方这边希望我找个可信亲属过来,商谈点交代点事。” “哈!”颜司忍不住笑了出来,又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看向萧问远。 警方让找个可信亲属过去,小锦鲤当场就给侯涅生打电话了,这是想都没想到萧问远啊。 虽说陈荣这事理应如此,毕竟侯涅生已经当他十几年的管事老板了,可萧问远和他也不再是纯粹的网友了,某些关系他们心知肚明,就看谁能先捅破了。 虽说远不到生气这一步,但让萧问远这喜欢犟嘴的做作刺猬酸一酸还是够的。 侯涅生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想都没想地回道:“知道了,地址发我,我现在过去。” 等陈荣的电话挂断后,侯涅生又道:“小狐狸,你们到兴海记得联系我,我先去警局那边捞人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几乎是同一时间,萧问远道:“颜司,机票已经订好了,走吧,现在去跟沈医生说一声就行了。” 颜司将手中的饮料不紧不慢地打开喝了一口,又慢吞吞地跟在萧问远身后,没走多久就被萧问远扭头催促道:“颜司,走了,你别在后面故意磨叽了。” “好好好,谁叫你是小祖宗呢,我这就来。”颜司一脸坏笑地快步跟上萧问远。 另一边,侯涅生先瞬移回去换回了男装才跟黑夜开车去警局,路上他再次确认道:“明渊,你可想好了。” 黑夜笑着答道:“我为什么没想好,他难道就不该见见自己心心念念的老板夫人吗?” 侯涅生:“......” 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陈荣这人藏不住事,又或者很多时候,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 真让陈荣见到许明渊,以他仅剩不多的经纪人素质为担保,他绝对不可能主动往外说,但会不会被人忽悠着说出来就不好说了。 但侯涅生转念一想,之后有萧问远几人盯着,陈荣想接触什么别有用心的人都难,因此黑夜要过来凑热闹时,他才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象征性地又问了一遍。 半个小时后,黑夜将车停到警察局附近,一扭头就能看见被卡车撞得稀巴烂的围墙,忍不住调侃道:“这警局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侯涅生看了眼人来人往的街道,道:“明渊,车开到警局后门。” “你不提醒我都差点忘了。”黑夜说着将车拐了一大圈绕到警局后门去。 这几天在外面自在久了,他都差点忘了侯涅生还是这人气超高的影帝,这来警局的事情要被人拍下来报出去还不知要被怎么编排呢。 几分钟后,侯涅生戴好口罩和墨镜,开车门前又扭头笑道:“明渊,在这等我。” 黑夜不耐烦地挑了挑眉,“大影帝,你最好速度点,我已经有点饿了。” 侯涅生回了句“尽快”,便立马开门下车了。 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又或者陈荣的可信亲属是侯涅生这件事让警方太过震惊,黑夜等了十几分钟见侯涅生还没出来就趴在方向盘上,百无聊赖地刷起来起了手机。 侯涅生即将参加综艺这件事依旧保有很高的热度,大部分粉丝都表现得异常期待,甚至还有不少人跑去节目组导演的微博下让他来点新意和突破,这可是影帝第一次参加综艺。 但有正向舆论便会有反向的,少部分人推测侯涅生上综艺绝对有其他目的,对此展开了种种猜测。 而侯涅生砸钱上综艺这事闹了半个娱乐圈,即使想瞒也瞒不住,或许其中还混了贾德义请的水军,这件事被逐渐朝阴谋论的方向引导。 可侯涅生的粉丝可不是吃素的,十几年下来不少人已经成了业界精英,都不需要侯涅生找人控评就自主帮他甩出各种证据并把矛头重新指回了时代娱乐本身。 有些过于厉害的都已经开始给造谣传播者发律师函了,也有不少娱乐大咖、知名狗仔、一线明星明里暗里帮着说话,整就一个大型的掐架现场。 网上掐成这个样子,可处于风暴中心的侯涅生却整日都像个没事人一样,虽然有点不太合适,但黑夜刷着刷着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 ——皇帝不急太监急。 第40章 缱绻40 想到这,黑夜忍不住笑了下,他又刷了快一个小时,感知世界里多了个纯白的身影正在靠近。 黑夜知道是侯涅生出来了,当即抬头看过去。 只见戴着口罩墨镜的侯涅生走在前面,身后还跟了个身高适中,头发微长,长相柔和,感受不到半点攻击性的男人。 如果不是知道陈荣三十多岁了,黑夜看到陈荣的第一眼真觉得他就是涉世未深的大学生,用青年二字来形容也非常贴切。 而在感知世界里陈荣的恶意也很淡,黑夜分辩了好一阵,有些不可置信这人现在最烦恼的居然是给大影帝添麻烦了。 此时,自认为麻烦到自家老板陈荣跟在侯涅生,略显歉意道:“老板,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专门跑一趟,还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 “没事。”侯涅生淡淡回道,“真要觉得麻烦我就不会过来了。” 陈荣又道:“话说,老板,你是什么时候回的兴海?” 侯涅生回道:“直播确认参加综艺那天,怎么,突然想尽点经纪人的职责了?” “没有,就是随口问问。”陈荣立马摇了摇头,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再说了,老板你这么厉害,哪有你搞不定的事,我就是单纯有点好奇,你怎么突然想去上综艺了,还是专挖艺人黑料的黑红综艺。” “勉强算是受人之托吧,不过我自己也本就有这个打算。”侯涅生赶在陈荣继续追问前将话题岔开,“先不说这件事了,过会带你见个人,不要太过惊讶,也不要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更不要缓过来后说话不过脑子。” 陈荣本来不好奇的,被侯涅生一提醒反而好奇起来,“老板,见谁啊?” 兴海警局被卡车撞翻了一面墙,这种惊掉下巴的奇葩大事把所有想看热闹的都吸引到了警局正门口,后面这边除了停着的车辆,可见的行人就侯涅生和陈荣。 这种情况下,侯涅生也便没有隐瞒,直言道:“你好奇已久又心心念念的老板夫人。“ “老板夫人......”陈荣疑惑地重复一遍,又眨了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侯涅生说的是什么,“老板你认真的?!” 侯涅生回道:“你要不想见的话可以现在就打车回家。” “见,我肯定要见啊。”因为即将见到老板夫人,陈荣因刚刚车祸而产生的半点烦恼都消失不见。 坐在车里的黑夜整个人都看愣了,陈荣这恶意再浅一点就到憨憨的程度了,他无比纳闷道:“大影帝到底说什么了,这也太.....太好忽悠了吧。” 片刻之后,侯涅生带着陈荣走到车边,手搭在副驾的车门把上,再一次提醒道:“再说一遍,千万不要惊讶。” 陈荣点头保证并在心底不解为什么老板觉得他一定会惊讶。 下一秒,坐上后座的陈荣在看到黑夜的脸时瞬间就呆住了,眼睛完全不眨一下,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黑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扭头看向侯涅生,“大影帝,他这是怎么了?” “信息量太大导致脑子卡机了,通俗一点,就是吓傻了。”侯涅生侧目看了陈荣一眼,对这种情况毫不意外,无奈笑了笑,“放他慢慢缓着吧,过个十几分钟应该就好了。” 黑夜:“......” 这么一比,感觉姐姐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挺好的。 甚至他还有点佩服颜司他们,那些人接受能力有点太过强大了。 就算是养个吉祥物,侯涅生也算养了陈荣十几年,既然他说陈荣过一会就好了,黑夜便不再过多追问,发动油门将车开上大路后,随口问道:“大影帝,我们晚上去哪儿吃?” 侯涅生略显无奈地回道:“说实话,你想去哪吃都不太方便。” 这倒是真话,跟穿回白衬衫的侯涅生一起出去吃饭,这不是明摆着是被给人认出来吗。 黑夜可不想跟着侯涅生一起被粉丝围攻,他想了一会儿,道:“去和光大厦那边吃吧,我家地盘,再把姐姐也叫上,如果被发现了就假装是姐姐近距离追星去了。” 侯涅生笑着反问道:“你怎么忍心坑你姐姐了?” “跟你一起吃饭,她开心还来不及呢。”黑夜道,“再说了,她本来也想找个机会约我吃顿饭,就当两顿正好凑一顿了。” 他说着掏出手机给许晔舟拨了电话过去,接通之后笑着问:“我亲爱的姐姐,出来吃饭吗?去和光上面吃火锅,大影帝也在。” “小黑,今天不太行......”许晔舟的声音蔫了吧唧的,听起来十分虚弱,“影帝也要去的话,你到时候报我名字就好,我帮你们给老板交代好。” “姐姐,你发烧了?”黑夜问,“要不要我先给你送点退烧药过去?” “不用。”许晔舟回道,“楠姐前天来的时候给我送过药了,而且我烧早就退了,只是现在还有点没力气而已,今晚再睡一晚就好了。” 黑夜道:“好,姐姐你好好休息吧,有需要的话随时打我电话。” 许晔舟“嗯”一声,“你们好好玩,我先睡了。” 说完,许晔舟挂断电话,她躺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又强撑着困倦到要打架的眼皮给火锅店的老板打了个电话。 交代完后,许晔舟将手机往床头一放,两眼一闭,几乎是瞬间就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翻了个身,一只胳膊无意识地伸出被子,手腕上雀鸟衔珠的手链上,一颗珠子光华流转的明珠正缓缓变暗。 另一边,在车子快开到和光大厦时,陈荣终于缓了过来,声音听着比先前的许晔舟还要破碎,“老板夫人是男的......” 侯涅生回道:“我也没说过他是女的,而且你不一直想见他吗?” “不,不一样......”陈荣声音的就差哭出来了,“老板,想要的见不是这个见......” 心心念念想招进娱乐圈的人是老板对象,甚至还机缘巧合见过一次面,陈荣已经不敢想象每次在老板面前到人家并又夸又骂时,老板是什么心情了。 黑夜瞄了眼后视镜见陈荣又不说话了,问:“大影帝,他又怎么了?” 侯涅生回道:“让他再消化消化吧,信息量还是有点大。” 黑夜不可置信道:“他已经消化半小时了,还没消化够了啊?” 侯涅生肯定地点了点头,“实际情况就是如此,你不能对一条鱼的脑回路有过高要求。” 黑夜无奈接受现实,将车停在大厦停车场又等了十几分钟,陈荣终于再次缓过来,他僵硬地挤出一个笑脸,抬起手朝黑夜打了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招呼,“老板夫人......好......” 黑夜:“.......”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好。 你这声招呼但凡一小时前打,我都能勉强回句好。 侯涅生见状看向黑夜,笑着提醒道:“和你打招呼呢。” “你别给我逮着机会看热闹。”黑夜用眼神剜了侯涅生一刀,然后将一个口罩丢给陈荣,“等到地方了坐下来了再慢慢缓,现在先把口罩戴上。” 陈荣仍旧处于极度晕乎的状态,将口罩拿在手上,不解地问:“老板夫人,为什么要戴口罩?” 已经戴好口罩的黑夜指着侯涅生问道:“你还记得你老板是谁吗?还记得他知名度多高吗?你想就这么被认出来然后堵在半路上吗?” 不等陈荣回答,他又道:“另外,我是个男的,而且我有名字,老板夫人这个称呼你知道就好,不用真的叫出来。” 陈荣眨了下眼睛,又“哦”一声将口罩戴好,“走吧。” 靠感知明白陈荣在想什么的黑夜:“......” 他居然觉得我好凶,觉得我会欺负侯涅生,还会把那家伙踹下床并撵出家门?! 以黑夜对侯涅生的了解,陈荣会冒出这种想法,绝对是侯涅生这家伙背着自己又说些了奇怪的东西,他眼眸瞬间变成血色,瞪着侯涅生用口型无声道:【晚上回去再找你算账。】 侯涅生有些纳闷地看向陈荣,这鱼都没出声是怎么让明渊知道自己以前说过一些气话呢。 然而现在两人都来不及纠结这个奇怪的问题,直到十几分钟后,他们平安无事地坐到包厢里,黑夜才敢放轻松地呼气周围带有火锅味的空气,“说实话,这比我以前出任务都要来的紧张。” 作为罪魁祸首的侯涅生连口罩都没有摘,安静地坐在黑夜旁边,生怕再触到他半点霉头,然后晚上真把自己从床上踹下去。 许晔舟交代的很详细,黑夜进到包厢没多久,老板就亲自过来了,进门后先朝黑夜鞠了一躬,“小少爷晚上好,你放心好了,大小姐已经交代过了,这个包厢我亲自招待,不会有任何外人进来的,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吧。” 像是怕黑夜还不放心,又或者是侯涅生依旧戴着口罩,老板又笑着保证道:“小少爷,你放心,我们店经常有明星之类的过来吃饭,只要你们不提,我们店绝对没人会主动往外说。” 侯涅生象征性点了点头,礼貌而疏离地说道:“放心,许大小姐推荐的地方我绝对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又客套几句后识趣地推门离开。 说没认出侯涅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整个圈子里就他一个男星有这般长的头发。 黑夜也察觉到这点,不放心地拿出手机盯着看起来,但好在老板的职业素养过高,而且有许晔舟的吩咐在,几分钟的时间网上都没有流露出半点风声。 黑夜确定没事后这才将手机丢到一边,然后跟陈荣进行天马行空的聊天的同时,顺带从他那里套侯涅生究竟说过哪些稀奇古怪的话。 陈荣这人实在是太好忽悠了,而且有老板夫人的buff加持,几乎是黑夜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侯涅生越听越觉得不妙,每到关键点想开口让陈荣别说了,都会被黑夜抢先一步用一个眼神给堵回去。 侯涅生:“......” 论经纪人太好忽悠的悲惨性。 陈荣刚开始见到黑夜确实被吓得快傻掉了,但聊着聊着,他就不再紧张和尴尬,还觉得黑夜没刚刚自己想得那么凶。 总归这一顿饭吃下来,除了侯涅生,两个人都挺开心,尤其是黑夜,含着恶意的笑容挂在嘴角就没下来过。 那笑容看得侯涅生下意识将长发全部捞到远离黑夜的一边,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薅住命脉了。 他们来吃饭的时间本来就比较晚,等吃完饭大厦的商场部分早就已经休息了,几人走直通的电梯反倒比来时省了很多麻烦事。 坐到车上后,陈荣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来找老板的目的,问:“老板,你说我需不需要真去找个靠谱点的道士驱个邪,这几天发生的事确实有点邪过头了。” 黑夜笑了笑没有出声,反而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望向侯涅生,毕竟真要找人驱邪,最厉害的那个已经坐在自己旁边了。 侯涅生淡淡回道:“不用,天底下的巧合多了去了,正好凑在一块儿就会变成你口中的邪乎,而且跟你说这些话的还是警察,他们这么说明显是在开玩笑,放松下你的心理压力。” “就算真有这么邪乎,我们出来这么久,不是半点意外都没发生吗,所以别想那些玄虚奇神的事情,放宽心便好。” “再说了,霉运也是有个界限的,说不定再过没多久就会有好事发生了。” 陈荣不确定地问:“老板,真的吗?” 侯涅生反问:“你是信那些警察,还是信我?” 陈荣不假思索答道:“当然是信老板了。” 态度坚决得和刚刚像是换了个人。 黑夜心道这也太好忽悠了吧,他合理怀疑要是没这个锦鲤异能,陈荣哪天被拐了都不知道。 莫约半小时后,黑夜开车将陈荣送到家,忽悠归忽悠,一路上侯涅生还是给他说圈子里最近比较乱,尤其是时代娱乐的人,找他一律都不要理睬,直接当看不见就行。 陈荣笑着保证道:“放心,老板,时代娱乐的人找我,我保证直接无视。” 他推门下车,又朝二人挥挥手,“老板,老,不,许明渊,我先走了,路上慢点。” 黑夜听到陈荣终于叫了自己的名字,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可算是叫我名字,不叫我老板夫人了。” 他说着侧目朝小别墅隐匿在黑暗中的一处死角小巷看去,眸中划过些许血色又将视线收了回来,“大影帝,走吧。” 侯涅生轻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片刻后,阴暗的死角里,一个干瘦的男人探出头来,望着空荡荡的街道,不确定道:“大哥,他们应该走了吧。” 另一个光头且有些壮硕的男人不耐烦回道:“废话,车都开没影了,人还能撂这里没走吗?!” 干瘦男人讪讪笑了下,又不确定道:“大哥,那我们现在动手?” 光头男人低声怒道:“不动手干嘛?!继续蹲在这里喂蚊子啊?” 被大哥训过后,干瘦男人立马摸出一根铁丝要去撬锁,但刚走两步,还不等彻底走出这堆积杂物的小巷,头顶便传来一道不屑的笑声,调侃的话语也接踵而来,“不好意思哦,人确实还撂这里没走呢。” 两个男人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却又反应迅速地仰头望去。 一个青年不知何时站在屋檐之上,他的五官本就极其出挑,眼眸又呈现诡异的血色,远处的夜灯透过枝繁叶茂的老树打在他身上,明暗交织下一种诡异的神秘感包裹着他,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危险和邪性。 黑夜低头看着两人,又道:“怎么,吓傻了?” “卧槽!别他妈发呆了,赶紧跑啊!”光头男人率先反应过来,用力拍了下干瘦男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可不是傻子,这青年悄无声息地上面站了这么久,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这种时候肯定是先溜为妙。 但刚跑一步,像有座无形的山瞬间压到他身上,光头猛然倒在地上,无论怎么使劲都无法爬起来。 短短几秒钟时间,他的脸憋到青紫,额间渗满大汗,更可怕的是无论他怎么喊叫都无法发出声音,另一人同样如此。 黑夜站在房梁上,看到两人从奋力挣扎到精疲力竭,再到只能惊恐而绝望地趴在地上。 眼见两人彻底不动了,黑夜才从房梁上跳下来,手中把玩着弹珠,又在蹲下时将弹珠变作匕首,尖端正好抵在光头男人的眉心。 他轻笑一声,扭头朝巷口看去,眼眸因兴奋而流转着血色光华,“大影帝,你说我该怎么严刑逼供好呢?” 第41章 缱绻41 侯涅生倚靠在墙边,长发随意披散着,整个人背对着夜灯的光芒,绝色的面容完全藏匿于阴影之下,仅剩一双眼眸泛着浅金色,冰冷和野性交织其中,有种别样的神秘感。 他垂眸看向黑夜,眼底又多了种说不出的宠溺,说出的话语笑意鲜明却又让人不寒而栗,“放心,监控我已经屏蔽掉了,你想怎么审就怎么审,也不会担心他们中途会死掉,吊着一口气的法子我可多了去了。” 黑夜眸底的血色深了不少,又笑着问:“大影帝,你认真的吗?” 侯涅生肯定道:“我自然是认真的,只不过......” 话音一转,他又道:“只要明早天一亮,你自己不计较就行。” “你非要这么煞风景吗?”黑夜眸中的血色完全消失不见,叹了口气将匕首收起来,又略显遗憾道:“现在怎么办?” 侯涅生笑着回道:“我有一个对他俩还算友好,但对我俩绝对不友好的提议。” 有时候太默契了真不是什么好事,黑夜都不用思考就侯涅生说的是什么,他沉默片刻,挣扎道:“你等等,让我先试两下。” 他转过头来,盯着趴在自己面前已经吓得眼神都险些失焦的光头男人,问:“老实回答,是不是时代娱乐那个贾德义派你来的?” 光头男人发不出声音,黑夜盯着他看了片刻,眉头轻皱一下,又问:“不是贾德义,那难不成是谢翊川派你来的?” 又过了一会儿,黑夜无奈起身,道:“走吧,去找组长了,恶意没什么变化,估计另有其人了。” 他拍了拍手,指着地上的光头男人,“大影帝,拎着啊,你也不希望我提着两个大汉在路上走吧。” 侯涅生眸中金色一闪,他与黑夜还有趴在地上的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空旷无人的街边上,黑夜将干瘦男人像是揉棉花一般塞到后备箱里,又提着光头男人塞到车后排座,关上车门后他掏出手机递给侯涅生,“给,大影帝,我都把人塞车上了,现在由你负责打电话给组长,合理分工没问题吧。” 侯涅生知道这时候打电话给贝岑烟,肯定少不了对方的一顿发火,却还是笑着接过手机拨打了贝岑烟的电话。 接通电话后,两人坐在车上一同遭受了贝岑烟的愤怒质问,“深更半夜,马上十二点了,还让不让人休息啊!你们俩最好有正经事找我!” 侯涅生说了句“毛丫头,别生气啊。”然后将刚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下。 一小时后,贝岑烟肩披一件西装外套,手臂环抱在胸前,站在兴海分局的停车场上,脸上满是对加班的深重怨念。 等黑夜的车开过来且停好后,她快步走过去,问:“人呢?” 黑夜将后座的车门拉开,将光头男人从车上拽下来,“还有一个在后备箱。“ 话音落下,因薛诚住在分局而又换回女装的侯涅生已经将后备箱打开,把里面被揉成一团的干瘦男人拎出来丢到光头男人旁边,“好了,拿出来了,人齐了。” 贝岑烟:“......” 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反派。 又过了几分钟,审讯室里,吓到昏厥却被强行弄醒的两个男人颤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连呼吸都不敢多用几分力道,生怕下一秒自己就要被面前的几人分尸了。 贝岑烟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冷声道:“姓名,年纪,身份证号,自己主动点,别逼我上手段。” 光头男人缩着脖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含着哭腔,结结巴巴道:“齐....齐康,三十岁,身份证号是.......” 名叫齐康的光头男人说完,干瘦男人支吾着被贝岑烟瞪了一眼后,眼泪都被吓得挤出来了,他边哭边道:“孙良才,二十八岁,身份证号是.......” 贝岑烟记录完后从系统内调出两人的具体身份信息。 看了片刻后,她终是忍受不了两人细碎的哭泣声,扭头朝看了黑夜一眼,“你们到底干什么了,居然把两个大男人给吓哭了。” “没做什么,打都没打一下,就是站在房顶上吓了他们一下。”黑夜笑着耸了耸肩,“有没有可能单纯就是这两人不经吓啊。” 贝岑烟懒得深究这件事,重新看向二人时,眼眸由深褐色变成了浅褐色,她道:“问什么答什么,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更不要试图去隐瞒什么。” 四十分钟后,贝岑烟的眼眸变回深褐色,“不行,能问的都问了,他这两人单纯就是收钱办事,压根就不知道雇主是谁。” “那.....那个,你们问完了吗?”齐康将手靠在一起朝贝岑烟伸来,“问完了就把我铐起来送到警察局吧。” 他的小弟孙良才也跟着把手伸出来,“对对对,赶紧把我俩送警局,关一辈子都行。” 贝岑烟:“......” 越来越好奇,许明渊和他家这位到底干了什么了。 侯涅生垂眸沉思片刻,又抬眼看向两人,“你们上一个绑架的人是谁?” 侯涅生瞬移换装的时候完全没有避着被放在后座的齐康,再加上之前使用的异能,齐康清楚知道这人究竟有多恐怖,他惊恐地吞了下口水,结巴道:“一,一个叫汪宇航的艺人,在在......华粤园那边抓的......” “然后呢?”侯涅生又问,“你们把他绑到哪了,交接点在哪?” 经过贝岑烟的审讯,齐康已是不敢有半点隐瞒,“泰省桥关市青港附近,一个弃用的港口仓库......” 在侯涅生问出这个问题时,贝岑烟和黑夜都明白他想干什么了,前者当即用电脑点开地图开始搜索相关地点。 片刻后,她道:“再具体点,青港那一片那边大大小小的废弃仓库有好几个......” 齐康听了这话只能绞尽脑汁去想,可他只去过一次仓库,只记得那仓库长什么样,具体的地址和名称他还真说不出来。 不等他想出来,只听侯涅生又道:“不用想了,我直接带他过去一个个确认。” 齐康:“?!” 妈妈呀! 放过我吧! 我想去蹲局子! “你认真的?”贝岑烟扭头看向侯涅生,“时间上你确定来得及?” 侯涅生还有不到十天就要去参加综艺了,真要带人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确认,路途上会花费大量时间,理论上是不可能来不及的。 侯涅生淡淡回道:“毛丫头,我想带人去什么地方不过眨眼间的事,如果运气好,天亮之前就能找到交接点。” 他的语气很淡,没了平日的嬉笑和随性,眸底泛着浅到不易察觉的金色。 这一瞬间,天衡府君的潜在身份在贝岑烟的认知里清晰起来。 这人绝非寻常异能者,完全不需要她去操劳和关心那些寻常问题。 黑夜轻扯了一下侯涅生长发,打包票道:“组长,你放心吧,时间上绝对来得及,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确实不会有任何问题,毕竟种种事迹已经表明了,这两人就是最大的问题。 贝岑烟刚想象征性地提醒一句别搞事,黑夜的手机先一步响了起来,接通之后,颜司散漫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许明渊,小宠物,我俩到兴海了,现在什么安排啊,来接机不?包顿夜宵吗?” 此时,还未出机场的颜司已经想好去哪吃夜宵了,但电话那头却没有传来黑夜或侯涅生的声音,反是一道可怕而熟悉的女声。 “没有接机,更没有夜宵,现在立刻来兴海分局报告。” 颜司拿着手机站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道:“你们......在贝姐那啊......” 黑夜回道:“是啊,临时出了点状况,在陈荣家门口逮到了之前绑架汪宇航的两个绑匪,组长才刚审完没多久,你要没打这个电话过来,我已经和大影帝去泰省那边,挨个排查交接点去了。” 颜司又问:“那我和萧问远现在.......” 侯涅生淡淡道:“原计划不变,照我说的做。” 贝岑烟插嘴提醒道:“且不说你定了什么计划,颜司他俩是管理局的人,你能不能不要使唤得那么顺畅。” 侯涅生回道:“严格意义上说我不算使唤他们,他们是自愿来的,而我是付了工资的,这最多算是合法交易,你总不能阻止他们赚外快,靠总局那丁点的工资养活自己吧。” 几天相处下来,贝岑烟百分百确信一件事,侯涅生这人的嘴皮子和颜司不相上下,而且极其擅长忽悠,和他较真自己只能落得气个半死的下场。 贝岑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将要升起的怒火,道:“你们自己注意点,别哪天这些事被捅到总局上面,到时候我想捞你们都捞不了。” 电话那头,颜司沉默片刻,问:“贝姐,我俩现在还去分局吗?” 贝岑烟回道:“带两箱可乐过来,然后把人送到警局,你们就可以去忙别的事了。” 她说完,黑夜又道:“挂了啊,你们赶紧过来,我和大影帝就先去忙了。” 电话挂断后,齐康见侯涅生在朝自己走来,吓得当场摔到地上,“你——你!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不想死就闭嘴。”侯涅生走到齐康面前,冷声道:“是要我拽你走,还是爬起来自己跟着走。” “自,自己走......”齐康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跟在侯涅生身后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对方把自己像个蚂蚁般随手碾死。 侯涅生又朝贝岑烟象征性告了个别,“晚点见,毛丫头。” 他领着齐康出门后,黑夜也朝贝岑烟挥挥手,“组长,我们先走了啊。” 贝岑烟挖苦道:“你倒是个找个了好对象,难怪没大事不下山,这成天都搁山下溜达呢。” 黑夜讪讪笑了下,一时之间完全不知该回什么。 但下一秒,贝岑烟又笑起来,笑容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轻松,道:“有他跟着,以后不用给我定期报平安了,总而言之,别玩得太疯,别给我惹个大麻烦出来就行,快去吧。” 黑夜反是一愣,歪着头不可置信道:“组长,你这就把你组员卖给他了?” 贝岑烟脸色一变,怼道:“是你先背着我把自己卖了的,而且你不走还留在这里干嘛,等颜司他俩过来,凑一桌打牌吗?” 被自家组长这么一怼,黑夜立马笑着离开,到分局门口和侯涅生会合。 侯涅生见黑夜来了,随口问道:“定期报平安?” “嗯,虽然我有外勤资格,但怎么说比其他人少了点异能傍身,我又没跟她说过感知的事情,所以每次出去她都用汇报进度的借口来确认我的安全。”黑夜笑着回道,“但现在,她好像反而担心我玩得太疯一不小心给其他人搞死了。” 侯涅生轻笑一声默认了黑夜的话,掏出手机时,贝岑烟也正好发来一个链接,点开一看,是一份已经标注好所有废弃港口位置的青港沿岸地图。 “走吧,一个一个来。”侯涅生看完地图便将手机收起来,眸中又闪过一抹金色,几人瞬间消失不见。 下一秒,侯涅生和黑夜带着齐康出现在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仓库。 齐康不是异能者,只能看到灰蒙蒙一片,隐约还有几个更加深邃的影子,再加上这仓库废弃已久,所有东西都积了厚厚一层灰,铁质的大门早已生锈,在不时吹过的风中发出“吱呀吱呀”的诡异声响。 齐康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瞬间带到青港这边,骤然间的环境转变直接把他吓得两腿一软,踉跄着跪到了地上。 侯涅生没心思和齐康废话,大致打量了一下这个荒废已久的仓库,问:“是这里吗?” 齐康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这.....” 黑夜追问道:“是不确定,还是确认不是?” 齐康被吓得立马改口,“太,太黑了,看不清,但我接头的那个仓库,没这个这么破......” “下次一次说全了,别我问一句你才答一句。”黑夜把齐康怼得就差将脑袋缩进脖子里了,又抬头将整个仓库大致打量一遍,“大影帝,走吧,我什么都感觉不到,这里连只虫子都不屑过来。” 侯涅生应了一声,当即用瞬移去了下一个废弃仓库。 短短两个小时,他们已经确认完好几个废弃仓库,齐康也从恐惧变成了麻木,每到一个新的废弃仓库就顺从地回答是或不是,还会附带判断的理由。 到达这第七个废弃仓库时,齐康只看一眼就肯定道:“不是这个,我确定不是这个。” 黑夜心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里不是。 这个地方比起废弃仓库,更像是仓库主题的景观公园,而且还处在建设阶段。 现场矗立着不少大型吊车,还有大小颜色各异的集装箱垒在一起,有些集装箱已经开了门洞,还在箱壁上画了涂鸦,前方摆放着油漆未干的牌子,另一边还能看到很多水泥沙袋和铁锹铲子。 还有一处延伸出去的小型码头,码头周围已经用围栏固定住了,只空出上下船的地方。 大海汹涌的浪潮不停拍打在礁石和码头上,更远处矗立的灯塔不时扫过,在海面上映下纯白的圆影,偶尔还能照到更远处的货轮,混合着微冷的夜风,似乎在将新一天的黎明与生机带往大陆沿岸,又或者送到大海的彼端。 几次下来,齐康明白这两人虽然危险,但没有杀自己的打算。 他见二人没有按照之前那般快速离开,像是调节气氛般讪讪开口:“这地要是开发好的话,风景还真是.......” “不想死就安静点。”黑夜冷声打断齐康的话,声音也刻意压低了一点,“人可真不少啊。” 侯涅生也笑道:“是不少,身后海里还潜着一个呢。” 话音落下,齐康猛地打了个寒颤,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下一秒,他冷得缩起身子抖了起来,手又揉了揉眼睛,打着哆嗦道:“是,是我错觉吗?好.....好大的雾啊。” 第42章 缱绻42 黑夜看着四周陡然升起的大雾,在眨眼间就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白茫茫一片,哪怕是异能者都难以看清附近的状况。 他刚想说傻子都知道不是错觉,可身后却突然传来海浪猛烈撞击码头的声音,乍一听像是海啸近在咫尺,让人心头不由升起一股将被巨浪吞没的窒息感。 “挺心急的。”侯涅生眼眸变作纯金色,迷蒙大雾被无端刮起的狂风从中间直直撕开。 这风像无形的利剑,剑锋劈开浓雾,剑气又将浓雾轻易拨散。 这雾转瞬即来,也转瞬即散。 晴朗无云的夜空中,皎月的光无垠洒下,身后朝他们袭来的巨浪海啸宛若将要吞天的巨兽。 可这巨兽还未彻底张开嘴就被猛烈的金色火焰灼烧殆尽,化作蒸腾的水汽散在空中,水汽在半空停顿一瞬,又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凝聚,眨眼间化作冰封的冷冽寒链。 寒链在空中蜿蜒舞动,如同高冷的狩猎者在静静等待时机的到来。 不稍片刻,当海浪再次变得汹涌时,寒链倏然绷紧,急速朝灰暗的海平面刺去。 刺入的霎那,黑夜提醒道:“大影帝,尽可能留活口。” 齐康害怕眼前更加超乎现实的情景却还是本能地朝后看去,只见一只四五米长的虎鲨撞破寒链高高跃出海面,扭动着硕大的躯体,张开血盆大口,愤怒的吼声从其中喷涌而来刺痛耳膜。 “我会尽量收手的。”侯涅生连个眼色都未给越至自己头顶上空的巨大虎鲨。 霎那间,破碎的寒链在半空中重新汇聚,如虚空中探出枷锁,将虎鲸牢牢锁住。 尖锐的冰刺自链身长出,轻易刺入虎鲨的躯体,还不等它发出痛苦的哀嚎,冰刺中的寒意渗入骨血,将之瞬间冰封。 可怖阴冷的寒气从半空中洒下,齐康只是打几个喷嚏的功夫,光头上便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 侯涅声抬眼朝吊机上看去,“明渊,你想动手玩玩的话,记得先把这拖油瓶找地方藏起来,他现在还不能死了。” 说完,侯涅生瞬间消失不见。 齐康:“?!” 卧槽,什么叫现在不能死,不能就直接不死吗?! “我......”他惊恐而绝望地看向黑夜,却被黑夜一脚踹在小腿上,“咣当”一声摔在地上。 几乎同一时间,一颗子弹从齐康刚刚脑袋所在的位置擦过,直直嵌入了水泥地里。 齐康显然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还不等劫后余生的快感攀上大脑,黑夜拽着他的领子飞速朝一侧跑去,边跑边骂:“妈的,异能者打架居然还用枪,这群人还有没有武德啊?!一点江湖规矩都不讲的吗?” 黑夜附近没什么掩体,而齐康的块头又不小,纵使他身为异能者的力气再大,也不可能拖着齐康一直躲下去。 再一次避开射来的子弹后,黑夜感受着周围的寒气立马想到什么。 他将齐康往码头边一甩,自己掏出弹珠将其变作匕首,而后手腕一转将匕首朝上扔去。 将虎鲨冰封在半空中的一道寒链被匕首切开,剩余的寒链不堪重负,伴随接二连三的碎裂声,巨大的虎鲨冰雕飞速砸向地面。 黑夜顺手摸起匕首,翻滚到虎鲨冰雕后,又用匕首在上面轻轻拍了下,“希望冻得够结实,千万不要给你们自己人打死了。” 刚说完,枪击声瞬间停止,黑夜有些纳闷,“现在的坏人都这么有良心了?” 他扭头朝不远处的集装箱看去,然后用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齐康,冷声警告道:“老实待着,否则别怪我真弄死你。” 现在这种情况,齐康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他听了黑夜这话也不敢吱声,只能不停点着脑袋。 黑夜见他还算识趣,立马卡着四角翻到了集装箱上面去。 正式动手前,他又抬头看了眼最高的吊车,感知世界里一道纯白色的人影正站在其上,缓步朝尖端的灰暗人影前进。 灰暗人影已经缩成一团,被逼到无路可退后,颜色也因极度的恐惧而不断加深,深到给黑夜一种马上就会被吓死的错觉。 黑夜用极低的声音嘀咕道:“搞半天,你才是玩得最开心的那个。” 说完,他抬手将弑神匕首划向脚下的集装箱刺去,漆黑的匕身比夜幕来得更加深邃,鲜红的血线在半空留下一道可怖的血线。 霎那间,杀机毕露。 藏在集装箱里的人显然没料到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爬上来并轻易将集装箱撕开个大口,但这人的反应同样很快,几乎在黑夜落地时就拿枪朝他指去。 可惜,这人还是慢了一步,枪口还未射出子弹就被黑夜推向上空。 知道枪没用后,这人毫不犹豫地松开枪,挥起拳头朝黑夜面门打去。 下一秒,这人被黑夜以绝对碾压的力量和速度按在地上,而黑夜听到他耳机里的声音要折手腕的动作猛然一顿。 再下一秒,月光顺着集装箱的缺口照了进来,照亮了对方作战服上的武警二字。 黑夜:“?!” 卧槽,怎么会是武警。 这人是警察的话,那刚刚的几个异能者....... 黑夜猛然反应过来,抬头朝吊机的方向大声喊道:“夜旻!停手!他们是泰省分局的人!” 侯涅生在兴海分局待了很多天,本名不能用,酆元的假名也不能用,而夜旻就是周泽锦几人问起时,他给这个波浪长发的马甲现编的假名。 黑夜这声喊得极大,除了侯涅生外,其他几个泰省分局的异能者也隐约听见了。 此时,被逼到吊车尖端边缘、只差一步便会从高空坠落的蓝染月不可置信地看向侯涅生,眼底的绝望和恐惧哪怕侯涅生已经停下脚步也没有消去。 她颤动着、用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问:“你......你们也是管理局的?” 侯涅生道:“不是的话,你现在已经摔在地上变成一滩烂泥了。” 瘫倒在集装箱最高处,全身像被压了一座山,双臂也被卸下的虞潇也顿住了,只差一步,他就要将艰难写完的殉职遗言发出去了。 黑夜知道这是闹了个大乌龙,对着压在身下的武警尴尬解释道:“哥们,误会,误会,都是自己人。” 武警没有轻易相信黑夜的话仍在奋力挣扎着,直到耳麦里他的队长告诉他外面那个实力恐怖的异能者已经没有攻击意图了,他才勉强相信黑夜的话,咬牙道:“我现在信你了,你能放开我不?” 黑夜用感知确定一番后将武警放开,然后飞速从上方的缺口翻出去。 他飞速回到虎鲨冰雕旁边,眼皮子跳了跳,试探道:“你不会是褚捷海吧?” 被封成冰雕的虎鲨说不出话来,但黑夜隔着层冰都能明显感觉对方已经激动到要哭出来了,他无奈扭头朝吊机顶端喊道:“夜旻,别站在上面吹风了,下来放人了!” 蓝染月颤抖着抬起手朝冰雕的方向指去,“美,美女,你队友叫你呢,你要不还是快点过......” 不等说完,面前这人已然消失不见。 蓝染月见侯涅生走了,终于勉强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我还以为我死定了呢。” 高空的夜风从她身上刮过,她又猛地想起什么,被卡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就奔涌出来,“有没有人能扶我下去啊,我好害怕啊!” 此时侯涅生已经瞬移回黑夜身边了,自然是没有人帮蓝染月下去的,她又抖了两下,伸出手死死握着镂空的铁杆开始缓慢往前爬动。 侯涅生站在黑夜旁边,将冰封解除的同时,随口问道:“你认识?” “认识。”黑夜答道,“总局特训和我一届的,叫褚捷海,我记得他好像还是我那届最终考核的第一名。” 侯涅生刚想说这第一有点水了,但已经从虎鲨变回人形的褚捷海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伸了伸手,“别.....别聊了,赶紧给我找......找个医生.....” 黑夜低头一看,褚捷海全身上下满细小的血窟窿,几句话的功夫血已经流一大片了,似乎下一秒就要失血而亡了。 二十分钟后,手臂被装回来、但却左臂粉碎性骨折的泰省分局负责人虞潇忍痛用右手挂断电话,挂断电话前还不往客气道:“放心,闹了乌龙罢了,又没有人员伤亡,我不会太往心里去的。” 已经被包成粽子的褚捷海指了指自己,欲哭无泪道:“组长,你睁大眼睛看看,什么叫没有人员伤亡啊。” 好不容易从吊车上下来,肩披毛毯,手拿热水杯的蓝染月也红着眼眶道:“组长,我也是,我刚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 遗书都写好的虞潇:“......” 他轻咳一声,严肃道:“别滑头了,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你们现在还能在这嬉皮笑脸吗?” 两人被教育得瞬间不吱声了,褚捷海又看了看侯涅生,他离二人的距离最近,故而清楚地知道要不是黑夜说了句留活口,自己现在是真的已经见阎王了。 这女人也强得太.....太离谱了吧。 察觉褚捷海的视线,黑夜挪了几步挡在侯涅生面前,顺便岔开话题般再次朝虞潇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啊,虞组长,真没想到你们会正好在这里出任务,一不小心闹了这么大的乌龙,好在都没什么大碍。” 一个强到离谱的异能者,还有一个极其护短的组长,虞潇就是想有意见也不敢有,再者他也确实没什么意见,说到底,还是他们这边技不如人。 这时,侯涅生的手机响起电话铃声,他掏出来看了眼,道:“我去接个电话。” 话音落下,他直接消失不见,褚捷海见状纳闷道:“什么电话必须离开才能接啊,还怕我们偷听不成?” 黑夜在心底回道不是怕你偷听,但怕你知道你面前的是个女装大佬。 褚捷海和黑夜是一批参加特训的,又是同一个宿舍的,两人也算相处了快两年时间,他见侯涅生还没回来,忍不住问道:“许明渊,我问你啊,你真不觉得你搭档强得太离谱了吗?” 当年的褚捷海是同期第一,最终考核的成绩也远超留在总局的标准线,要不是他自己态度强硬地要回到分局,是铁定要被分到总局二队的。 按理来说,这样的实力怎么都不该被别人轻易秒杀。 但黑夜的关注点并不是这个,毕竟换谁来都会被侯涅生轻易解决掉,他看向褚捷海,颇为正经地纠正道:“严格意义上说,他不是我搭档,而是我对象。” 褚捷海眼睛当场就瞪大了,缓了好几秒,才对着黑夜晃了晃他缠满绷带的手臂,“那强得离谱的女人是你对象?个子都比你高半个头啊,你确定你驯得住?正常人会选.......” 不等说完,黑夜就冷脸怼道:“驯不住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 褚捷海:“.......” 实事求是,无力反驳。 黑夜现在没时间和褚捷海过多闲扯,他无视对方的咬牙切齿,看向虞潇笑道:“虞组长,我们也还有事情要忙,等夜旻接完电话回来就走,你们这边要还有问题,或者需要帮助的话,就麻烦你们联系我们组长了。” 褚捷海还要说什么,被虞潇一个眼神止住,他道:“好的,如果真有需要,我会联系你们兴海分局的。” 过了一会儿,侯涅生接完电话回来,黑夜拽着齐康朝他走去,“夜旻,走了,我已经跟虞组长商量好了。” 侯涅生轻笑着“嗯”一声,眸中闪过一点金色,直接当着泰省分局几人的面消失不见。 毕竟就是瞬间出现的,侯涅生会瞬移这点不可能瞒过泰省分局,索性就直接继续用了,如果之后这些人借此上报总局来找兴海分局的麻烦,他就随便编几个类似的异能敷衍过去。 等黑夜几人离开后,憋了一口气的褚捷海不服气道:“组长,我们这次追的案子可不小,埋伏了半天没等到人不说,还被别的分局的人给搅和了,凭什么放他们这么轻易地离开啊。” “而且我说真的,那女人强到诡异,放总局里也绝对没人打得过,这种人怎么可能会随意下放给分局,指不定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家伙。” “就算再来路不明,这也是别的分局的事,轮不到你我来多嘴管闲事。”虞潇回道,“再说了,兴海分局的负责人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人家觉得知根知底可信就够了。” 褚捷海仍旧是一脸不服气,但却没再继续争辩,毕竟再争下去他又要被丢海里被某个家伙当球踢了。 虞潇又皱了下眉头,忍痛等警队的人全部撤出来,才让人开车送自己去医院做手术。 此时,侯涅生和黑夜已经拽着齐康来到下一处地点了。 落地后,黑夜先是拍了下齐康的光头,表扬了一句“还算识趣”,才看向侯涅生好奇问道:“大影帝,刚刚是谁的电话啊?” 齐康平时最讨厌别人碰他的光头了,但现在却不敢有半点意见,他就是傻子也看出来这侯涅生强得过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管他有什么女装癖还是异装癖的,老实当个哑巴先把小命苟住再说。 侯涅生回道:“陈荣的电话,他说他转运了,萧问远任务结束而且上头批假,带搭档来兴海找他玩了,然后紧张到游戏都不会打了,专门打电话问我兴海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颜司这理由编得可以啊,直接给他俩整成带薪休假了。”黑夜一听就知道这话不可能是萧问远说的,又道:“然后呢,你怎么回的?” 侯涅生道:“我告诉他兴海没有好玩的地方,让他们去外省做攻略玩去,否则以兴海物价这高得离谱的物价,某个坏心眼的肯定会借机谎报开支。” 此时,被侯涅生念叨的坏心眼的颜某人正倚在墙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八卦道:“贝姐,许明渊他俩惹什么事了?” 贝岑烟回道:“和泰省分局的人撞上了,然后差点把人家半个分局和一支警队全灭了。” 颜司:“.......” 得,又拆一个分局,还是顶着兴海分局的名头拆的。 “该知足了,他们能活下来已经是小宠物留手的结果了。”萧问远手插在兜里从外面走进来,又道:“贝姐,除了这两人,还有别的事吗?” 他身后,孙良才两腿发颤地扶着瘦成麻秆的吴庆生,“他.....他真的......还活着吗?” “活着。”萧问远回道,“只不过一个月没动,全靠营养液吊着,所以站不起来让你顺便扶一下罢了。” 孙良才又瞥了眼吴庆生死气沉沉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睛......” 萧问远回头看了眼,孙良才被吓得瞬间不敢吱声了。 贝岑烟见状嫌弃地朝他们推了推手,“去忙你们的吧,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出门不到三小时,你们俩也给我惹个大麻烦出来。” “这怎么可能,贝姐,你放心吧,我俩是不可能惹麻烦的。”颜司站直身子又伸了个懒腰,“再说了,出去玩,能惹什么麻烦啊。” 贝岑烟冷哼一声,对此深表怀疑。 第43章 缱绻43 吴庆生的精神在村子被屠杀时就几乎崩溃了,到了现在,即使解除【囚笼】,也仍旧处于呆滞状态,对外界鲜少有反应。 能治疗吴庆生的沈书尔却在知道他的事迹后,直言拒绝治疗,救他就对不起界桥村一系列事件的受害者,今天的一切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基于这点,颜司和萧问远把他和孙良才送到警局,又等警方把安排吴庆生进精神病院的种种手续都批下来后才离开。 手续不算复杂,但称得上繁多,等二人到机场和陈荣会合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了。 三人会在机场集合,是因为陈荣又被侯涅生成功忽悠了,决定直接去外省玩,而且他以前也从未出去玩过,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去转转。 此时,陈荣已经站在他们事先约定好的地点了。 他身边都是拖着行李箱来来往往的人,只有他自己什么都没拿,戴着个口罩时不时张望几下,紧张又激动的模样像极了早早赶来接机的人。 但接机的地方明显不在这里,陈荣还未等到二人,就先跟一个好心人解释自己不是接机的。 萧问远刚进来没多久便看到陈荣了,他见颜司又要先一步冲上去,反应迅速地捞住颜司,低声道:“颜司,你别老是逗陈哥,他禁不起吓,知道不?” 颜司口是心非道:“放心,再说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又眼皮子一抬,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要是自己不这么犟,凡事多开窍点,我至于这么出招?” 萧问远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立马改口,“懒得跟你计较,你有时间关心我这事,自己怎么不去找一个?” 颜司想都不想地答道:“没兴趣,也没看得上眼的。” 每次说到这个话题,颜司都是这个回答,陈荣又还在不远处等着,萧问远懒得过多计较,将人放开还不忘再次提醒道:“记得别乱来。” 说完,他快步朝陈荣的方向走去。 陈荣刚将不知名的好心人送走,一扭头就见萧问远朝自己走来,他立马僵在原地,等萧问远走近时才抬起手,紧张地打了声招呼,又不确定地问:“萧问远,你真的放假了?” 不怪陈荣这么问,毕竟萧问远上个月就几乎都在和自己打游戏,休息这么久了,居然还能继续放假? “嗯。”萧问远站在陈荣身边,又四处望了望,“最近没什么事,上面觉得该给我们好好放松一下,就批了几天正式的假期。” 随后赶来的颜司心道果然不使坏就会变成这样,都快给这小锦鲤紧张成什么了啊。 他当即走到萧问远旁边,搭着后者的肩膀,笑着补充道:“我们这个假还挺长的,十天半个月呢,而且带薪休假不说,老板还负责全程报销。” “所以,小锦鲤,别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放心跟我俩出来玩就行。” 萧问远一听颜司这称呼,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没大没小的。” 颜司抬手警告萧问远,又一脸坏笑看向陈荣,“话说,小锦鲤,你这么急匆匆地叫我俩来机场集合,这是决定好去哪玩了?” 事实上,陈荣还真没决定好,他单纯是被侯涅生忽悠了才会到机场来集合。 现在被颜司一问,陈荣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关键问题,略显尴尬道:“其实,还没决定好,我想去的地方其实挺多的。” 颜司一听就知道这是某人忽悠后的结果,现在又正好是早饭时间,他便有说有笑将陈荣忽悠着离开机场,找了一家机场周边已经开门早餐店进去吃早饭。 进去之后,容不得萧问远拒绝,颜司将两人撵到一边坐去,还顺带把决定去哪儿玩的重任也一并交给了两人。 他自己则坐到两人对面,掏出手机偷摸点开炒股的软件,尝试性地随便买了点。 半小时后,陈荣和萧问远商量好行程,颜司看着手机屏幕惊得把眼睛完全都睁开了。 他又吞了一下口水,缓了一两秒,才不可置信地呢喃道:“我勒个乖乖,那小宠物是真没忽悠我啊。” 陈荣看了眼颜司,又看向萧问远不解道:“颜司他怎么了?” 萧问远抬眼瞥见颜司手机的炒股界面,想起陈荣的隐性异能,道:“没事,单纯掉钱眼里了,陈哥,你直接无视就好,他接下来可能每天都要这样念叨几次。” 又过了十几分钟,萧问远买好去覃省渭阴市的机票,“陈哥,走吧,一个半小时后的飞机,正好去里面再逛一逛,买点东西,我俩来得及没带什么行李。” 陈荣点了点头,随后几人离开早餐店,再次往机场赶去。 因为决定好了行程,此时出去玩这件事在陈荣心里占了大头,足以让他把前几天接连出意外的怪事都抛在脑后。 可陈荣忘记了,不代表萧问远和颜司也忘了,他们可就是因此而来的。 刚进入机场没多久,距离取票的地方还段距离时,颜司用余光朝后方某处瞄了下,将手机插回口袋里,打了个哈欠又漫不经心道:“萧问远,你们先去取票,我上个洗手间马上就来。” 萧问远也察觉到什么,扭头朝身后环视一圈,扫过个角落时更是眸色一暗,然后才没事人一样地看向陈荣,“走吧,陈哥,我们先去取票了。” 陈荣疑惑地朝后望了望,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没看见后才快步跟上萧问远。 二人走后不久,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手抵着额头,眉头紧皱着,显然是头痛到了极点,“我这脑袋,怎么回事,突然一下子,诶呦,差点疼,疼死我了.......” 他身边另外两个男人面面相觑,等对方头终于不疼了,才道:“我们还动手吗?” “为什么不动手?”戴口罩的男人咬牙道,“上面收了大钱的,哪能说不干就不干,真要让他们坐飞机出去了可就不好办了。” “放心,现在也挺不好办的。”突然,男人身后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 男人猛地回头看去,身后那人长相妖冶艳丽,酒红色的衬衫衬得皮肤冷白,他眼帘半阖着,散漫的笑容光是看着便觉不怀好意。 只听这人又懒洋洋道:“既然大家都是拿钱办事的,勉强算是半个同行了,那就别怪我下手太重了。” 十分钟后,坐在兴海分局办公室里的贝岑烟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她拿着手机,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颜司,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站在机场警务室里的颜司回道:“我说我在机场抓到三个要绑架陈荣的人,已经收拾一顿送到警务室了,我跟萧问远一个小时后的飞机,所以麻烦贝姐你让人过来把他们接回去,顺便再审一下。” 许明渊和侯涅生离开三小时不到差点给泰省分局灭了,颜司和萧问远稍微好点,离开四小时不到,只是抓了三个人还没给兴海的机场掀了。 贝岑烟在不敢相信的同时居然还有几分庆幸,“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一小时后,一架飞往覃省渭阴市的中型客机准时起飞,贝岑烟也从机场警务室里带着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离开。 出了机场,贝岑烟仰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全身上下都有种难以诉说的疲惫感,喃喃自语道:“那两个在泰省的千万不要再去搞事了。” 此时,白日和侯涅生已经到达了最后一个需要排查的废弃仓库。 二人站在海岸边,咸腥的海风冷冷地吹在他们脸上,侯涅生用余光扫过一旁瑟瑟发抖的齐康,“明渊,我能直接把他扔海里吗?” 齐康吓得当场就跪在地上了,只差磕头求饶了,“大佬啊,那地方我就去过一次,真的只记得这么多了,绝对没有再刻意隐瞒些什么,您别杀我,别杀人我啊,而且杀人是犯法的.......” “大佬.....您手下留情啊......” 白日垂眸看向齐康,“别哭了,他逗你玩的,不会真把你丢下去。” 齐康哭丧的声音猛然止住,侯涅生还想说什么,接触到白日暗暗提醒的目光时才改口道:“不会,一般情况,我是不会杀人的。” 齐康想知道什么算特殊情况,但他完全不敢问出口,只能安静地缩在旁边,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齐康不再说话后,白日静静吹了会儿海风,看着远方缓慢前行的货轮,一望无尽的海平面上,偶尔还能看见海鸟翱翔的自由身影。 白日道:“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仓库都搜一遍,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侯涅生语气肯定,“你有主意了。” 白日扭头看向侯涅生,脸上挂着很浅的笑容,“一直都忘了一个人,找人这事明明他最在行了。” 几分钟后,白日看着手机上罗毅发来的定位地址,回道:【谢了,罗毅。】 罗毅回道:【不客气,但你们最好快点过去,从【送信】的初次反馈画面来看,这个叫纪淼星的人,情况不容乐观。】 【好,我这就过去。】白日回复完罗毅将手机给侯涅生看了眼,“这个地址。” “走吧。”侯涅生眸中闪过一点金色,几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罗毅通过特殊能力【送信】给出的地址非常精准,侯涅生这次瞬移,直接带白日和齐康来到了纪淼星的所在地。 这是一个昏暗不透光的集装箱,侯涅生知道白日的视力远不如自己,立马燃起金色的火焰将昏暗狭小的密闭照亮。 “我去!这怎么还躺着个人啊!”齐康冷不丁注意到角落躺着的人,差点又给自己吓到跪地上了。 白日走到纪淼星旁边蹲下来检查他的状态,“他的生命体征很弱,估计已经被丢在这里很长时间了,而且身上的伤也没有及时处理。” 侯涅生垂眸看了下纪淼星,“挺善嫉的一个女人。” 确实足够善嫉,倒在角落里的纪淼星处于严重的脱水状态。 他脸上有很深的抓痕,明显是用长指甲用力抓挠留下的伤口,不出意外的话确实是一个女人。 除此以外,纪淼星的身上还有多处殴打造成的淤青,手腕和脚踝上的勒痕很深这些痕迹此刻已经结成了几圈厚厚的红痂,缠绕在消瘦的腕骨上,在金色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难怪罗毅说最好快点过去,纪淼星现在还能活着,全是因为异能者的身体足够强悍,换做是个普通人,怕是已经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白日扭头看向侯涅生,“有办法救他吗,我想查一下这个仓库再走。” 侯涅生回道:“能救但不可救,谢翊川在情爱方面的能力不是你能轻易想象的,现在救活他只会给我们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又道:“这里还留有活人的气味,但已经彻底空了,估计是弃用的私人仓库,要是运气好应该能搜到些有用的东西,至于纪淼星,我的建议是吊着他一口气,等查完了再带回兴海分局慢慢治。” 谢翊川上辈子都是侯涅生杀的,虽说手段过于残忍,但他确实比任何人都了解谢翊川的能力。 白日点点头,刚想去把纪淼星拉起来,侯涅生微冷的声音就先一步从后方传来:“去把他抱起来。” 齐康指了指自己,“大佬,你说我啊?” 侯涅生反问道:“我和明渊都是有家室的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语气平淡到有些冷漠,但白日却隐隐听出别的意味,他笑着站起来给齐康让了个位置。 没有对象还打不过两人的齐康乖乖走到纪淼星面前,伸手前他又扭头小心翼翼地问:“大佬,他这个小身板,不会我碰一下就没命了吧。” 纪淼星很瘦,裸露在外的半截胳膊上看不出半点肉感,细瘦到似乎一碰就会碎掉的地步。 侯涅生眸光一闪,泛着浅淡金光的翠色藤蔓凭空出现,一端缠绕在齐康的手腕上,另一端则绕在了纪淼星的手腕上。 藤蔓缠上手腕没多久,齐康就觉得身体有些冷,有种自己正在逐渐变虚的错觉。 侯涅生见齐康还站在原地研究手腕上的藤蔓,催促道:“抱着吧,随便甩都没事了,你俩现在共用一条命,你不死,他就不死。” 齐康:“?!” 卧槽! 原来那不是错觉,我真的在变虚! 齐康颤颤巍巍地抱起纪淼星,动作比抱什么价值千万的古董还小心,生怕给人家哪里磕碰到了,然后连带着给自己的小命也弄没了。 侯涅生抬手握在门把上,像是捏豆腐般将门锁弄断,然后将门轻轻推开,“走吧。” 两小时后,贝岑烟正在兴海分局的审讯室里审问颜司抓到的三人,“再问一遍,到底是谁指使你们的,不要说光不知道老板是谁,你们总有上级吧,把你们上级说出来。” 不等坐在中间的男人开口,侯涅生推门走进来,“毛丫头,晚点再审吧,先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侯涅生说这话就是不打算让贝岑烟拒绝,而贝岑烟现在也确实审不出什么东西,她推开椅子起身站起来,“你们这就查完了?” 侯涅生道:“不只是查完了,还有不少让你意想不到的发现。” 贝岑烟说门前又看了中央的男人一眼,冷声道:“老实在这里待着,顺便想想该怎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啪”一声,审讯室的大门关上了。 贝岑烟跟着侯涅生朝楼上走去,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人比自己还像兴海分局的主事人啊。 什么时候兴海分局成他的了,自己成他下属了? 可惜不等贝岑烟开口纠正这件事,上到五楼的医疗室,她一进屋就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消瘦青年。 和资料里的照片不同,此刻的纪淼星消瘦无比,白炽灯将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暗红色的抓痕血痂遍布整张脸,光是看着便觉触目惊心。 裸露在外的脖颈、胸膛也布满了大块的暗紫淤青,让人很难第一时间想象这副消瘦的躯体上究竟还有多少狰狞的伤口。 白以薇小心翼翼地将纪淼星打点滴的右手放到床边,又找了个暖水袋将输液软管缠在上面。 做完这些事,她才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贝岑烟,轻声道:“组长,他身体虚到血管都瘪了,我扎了好几次才给他打进去,身上那些大伤小伤我还不敢动,生怕给他整个人都一不小心碰碎了,估计要养上好一段时间才能醒来。” “知道了。”贝岑烟看向躺在另一张床上,脸色也有些发白的齐康,问:“他又是怎么了?晚上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侯涅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借他的生命力给纪淼星续了下命,吃点补品或者虚个几天就没事了。” 贝岑烟沉默片刻,问:“只能续命吗?” 此话一出,躺在床上的齐康瞬间打了个激灵,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侯涅生似乎明白贝岑烟想要做什么,如实回道:“要想转也行,反正比正常输营养液要快得多。” 果不其然,在齐康绝望的目光中,贝岑烟冷声道:“补品钱我出,用刚刚续命的那个法子,让纪淼星最快速度醒来。” “不......不要啊......”齐康指着自己发白的唇,另一只手又偷摸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一掐,当真是瞬间挤了不少眼泪出来,“大姐大,大佬,求求你们了,求放过我吧,我还......” “你当我查不出来是吧。”贝岑烟冷声打断齐康的无效卖惨,“一晚上点五个小姐的不是你吗?虚什么虚,全当废物再利用了。” 齐康呜咽着躺倒在病床上,全然一副人在心已死的绝望惨状,任由侯涅生将泛着金光的藤蔓重新绑回自己手腕上,面无表情地念叨着他相好们的台名,“小花,翠兰,妙玉,珍珠......哥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第44章 缱绻44 在找到纪淼星后,白日和侯涅生还在仓库里仔细搜查了一遍。 这仓库确实如侯涅生推测的那样,是一家私人仓库,但又不知为何被弃用了。 或许是为了关押纪淼星,仓库弃用后不少东西也被处理掉了,到最后白日也只在办公室里找到一些没用的文件资料。 资料上提到了宋氏地产的名字,回到兴海分局后,白日就到办公室查了宋氏的相关资料,发现那个私人仓库确实在宋氏名下。 再仔细一查,白日确实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宋氏。 白日的记忆力很好,他清楚记得自己快两个月前还装作许晔舟的男朋友,陪她去和宋氏的二少爷相过亲,但具体的细节....... 他坐在办公桌前,停下手中打字的动作,倚在松软的垫子上,稍稍仰起头,回想当时的一幕幕。 当时的白日还无法感知情感,现在能感知到后,再回想起当时的那些事,竟也有了别样的感触,有愤怒、有厌恶...... 还有黑夜当时让自己恶补电视剧和小说,白日回想起来总觉得有几分羞耻,但又觉得挺有意思。 白日回忆得有些入神,突然他的耳根一热,清丽婉转的女声伴随炽热的吐息悄然扣响他的心弦,“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侯涅生手搭在椅子上,俯身贴在白日耳畔,见他不答,又轻笑一声,“嗯?问你话呢。” 白日的心跳又快了几拍,不等绯色染上脸颊,另一道压着怒火的女声自更后方传来,“兴海分局禁止办公室调情,你注意点影响行不行?!” 白日脸上将起的红晕瞬间散去,手推在侯涅生的侧脸上,侧目看向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别闹,在想正事呢。” 贝岑烟站在后面,手捂着脸,无奈叹了口气,和岑憬一个样,看似呵斥,实则惯着,这个班她真想直接辞了。 “正事啊~”侯涅生拖了个尾音,挑逗够了才抬眼看向电脑屏幕。 屏幕上,开了很多网页,每一个都是关于宋氏地产的,放在最上面的,则是宋昕怡的系统档案,旁边还开了一个小网页,也是宋昕怡相关的种种舆论八卦。 侯涅生大致看了下。 宋昕怡是宋氏地产老总宋源的第三个孩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她出生后没多久,宋氏通过一个旅游度假村的建设项目实现了阶级式跨越,逐渐成为桥关市的头龙企业。 也因此,宋源觉得宋昕怡是自己的福星,对这个小女儿可谓宠到了天上,要什么就给什么,把宋昕怡最终宠成了娇惯蛮横的恶劣性格。 再加上宋昕怡又是追星人,一些娱乐媒体也捕风捉影地报道过她的一些刁蛮事迹,但网上就是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估计也是被宋源找人压下来了。 “确定是她了?”侯涅生依旧贴着白日的耳畔说道,“要再查查宋氏的其他人吗?高管,副总之类的。” 白日缓缓摇了摇头,“不用,我之前见过宋昕怡,她是谢翊川的忠实粉丝,之前来兴海也是为了参加谢翊川的粉丝见面会。” “查一下这个宋昕怡和谢翊川的行程路线,然后比对一下。”贝岑烟走到白日旁边,看了他一眼在心底叹了句不争气,“重合度高的话就直接约谈宋昕怡。” 管理局是可以内部共享公安系统的,白日按照贝岑烟说的开始查两人的行程,放在一起比对后,有不少航班时段接近,目的地完全相同,有时候宋昕怡还会在某个地方住一小段时间。 白日又想到什么,点开微博,搜索谢翊川的名字,等进到个人主页后,对照着航班时间一个一个翻找起来。 侯涅生这种不喜欢曝光和路透的艺人是极端少数的存在,谢翊川无论参加综艺还是拍戏客串,甚至看见个很好看的人或风景都会发个微博。 一番比对下来,每个重合点都是谢翊川举办粉丝见面会或者参加活动的地方,小住一段时间,也是因为谢翊川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 一次是巧合,这么多次就不可能是巧合。 贝岑烟站在白日身后,道:“可以找理由约谈了,先确认一下宋昕怡现在人在哪里,在兴海最好,不在就联系离她所在地最近的分局稍微帮个忙。” 片刻后,贝岑烟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泰省分局四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她拿出手机,打开通讯记录,泰省分局负责人虞潇的电话赫然还停在第二位,手指在虞潇名字上悬了好久才咬牙按了下去。 一番交流之后,虞潇不出预料地拒绝了,但他也没把话说得太死,公办公事道:“贝组长,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而是我们现在确实人手不够,实在腾不出人帮你们去办这件事。” “而且宋源这个人,你稍微一查就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护女儿,要是证据确凿还好,这种含沙射影的约谈,怕是会给我们造成不少不必要的麻烦。” 且不说贝岑烟是理亏的一方,虞潇说的也都是事实。 虽然不说清楚他们现在查的是什么案子,但当夜的埋伏一共有三处地点,而虞潇这边不仅没逮到人还损失惨重。 勉强算是泰省分局顶梁柱的动物型虎鲨异能者褚捷海全身都是血窟窿,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恢复再快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重新回归一线的战斗岗位。 虞潇本人左臂粉碎性骨折,再加上被压地上久了,到现在全身上下都还有种说不上来的疼,要不是他是分局负责人,现在肯定也在医院里躺着休养。 受伤最轻的是元素型雾元素异能者蓝染月,但侯涅生破雾的手段太过强势,检查之后发现也受点轻微内伤。 直接少了三个人后,泰省分局其他人的压力瞬间大了一倍,人人都忙得像热锅上的鱼到处乱蹦,确实腾不出手人去专门帮贝岑烟这个忙。 贝岑烟和虞潇客套几句后干脆挂断了电话,又叹了口气,“先抽个人去盯着宋昕怡,然后等纪淼星醒了,拿了他的口供证词再去约谈。” 倘若囚禁和折磨纪淼星的真是宋昕怡,那么纪淼星肯定会看到宋昕怡的脸,有他的口供证词,后面的一切就好办了。 “纪淼星的口供啊。”侯涅生重复一遍,语气异常笃定,“毛丫头,我建议你再多想几个备用方案,即使有读心,你也未必能从纪淼星那里问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贝岑烟反问道:“你认真的?” 侯涅生道:“你等他醒了就知道了。” 他笑着补充道:“再给你提个醒,凡事不要太较真,别什么都还没问题出来,就先给自己气个半死。” 贝岑烟冷笑一声,不屑道:“放心,我脾气再大也磨练二三十年了,不可能给自己气死的。” 侯涅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似乎很期待贝岑烟给纪淼星录口供的模样。 即使有齐康作为供给,纪淼星醒来也还需要一两天时间,贝岑烟又打了个电话给岑憬。 一番商量下来后,江旭立刻动手去泰省监视宋昕怡,最好是能在宋昕怡去仓库的路上抓住他,让他们有机会直接名正言顺地逮捕宋昕怡,而不是想法设法进行约谈。 可惜宋昕怡好像完全忘了纪淼星的存在,江旭从下午跟到晚上没发现半点异状,唯一确定的就是这人真是谢翊川的头号铁粉,和闺蜜逛街都不忘掏出手机在网上帮谢翊川和别家粉丝掐架。 反而是侯涅生在晚上给黑夜做饭时,后者的手机接连不断地响个不停。 黑夜点开一看,陈荣和颜司同时发来了账单求报销,再仔细一看,求报销的还是同一个酒店的总套消费。 唯一不同的是,颜司给出的价格比陈荣贵了快一倍。 黑夜把手机给侯涅生看了看,侯涅生不用想就知道是颜司私自加价了,他慢悠悠做完饭,才在黑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中给陈荣报销了账单。 报销完了,他把截图发给颜司,打字问道:【小狐狸,你觉得你报的价格合适吗?】 躺在总套沙发上的颜司被这两条信息惊得手机差点没拿稳直接摔脸上,他扭头看向正在和萧问远双排的陈荣,试探道:“小锦鲤,你找你老板报销了?” 陈荣正好被击杀,他切换回聊天界面,道:“是啊,我老板已经给我报销过了,他说出来玩的话大小金额都可以找他报销。” 颜司:“......” 那小宠物真是变着法子防止自己报假账,一分钱不想多出啊。 萧问远随便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击杀途中抽空朝颜司看了眼,“陈哥在这,你最好诚实点。” 颜司无奈打了个呵欠,回了侯涅生一句【保证没有下次】,立刻切到炒股软件,买股之前还专门换了个离陈荣近点的沙发。 买着买着,就听萧问远道:“颜司,给个号,换游戏了。” 颜司恋恋不舍地将手机抛给萧问远,又躺回到长沙发上,“自己看着借,顺带没事了接几个单子,不然我面子再大也顶不住你这么玩。” 这已经是萧问远今晚第五次换号了,三次都是因为骂人被禁言,陈荣自觉有些不好意思,“萧问远,要不你打会儿单子,我正好在旁边看看。” 萧问远没第一时间同意,毕竟他要打单子的话,含带攻击性的精神力十有八九会影响到陈荣。 陈荣不明萧问远为何犹豫,又问:“不可以吗?” “你陈哥在问你话呢,萧问远。”颜司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一手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看向萧问远,顺带还浇了一把火,“到底可不可以啊,给个准话啊,还是说你怕自己现在太过紧张,打不好游戏了?” “我也没说不可以。”萧问远不爽地认下颜司的挑衅,翻找几页飞速找个单子接下,在游戏界面加载时垂眸看了眼兴趣正浓的陈荣,“颜司,你记得盯着点。” “放心吧。”颜司笑眯眯地摆摆手,“闹归闹,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二人说话总是这样,单听一个人没问题,但连在一起却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一天下来,这样的对话发生了无数次,于是陈荣习惯并接受他们这种奇怪的默契,并把这种默契归功于搭档之间的奇妙联系。 他坐在萧问远旁边,支着脑袋,聚精会神地盯着萧问远的手机屏幕。 这是陈荣第一次和萧问远线下打游戏,更是第一次见萧问远认真打游戏,对他的厉害程度有了个全新认知,眼睛时不时瞪大起来,嘴上也小声念叨个不停。 “萧问远,你手速这么快啊。” “这都能杀,这也太厉害了吧” “萧问远,你眼神好好,我都还没看清呢。” “这就赢了?” “这么快吗?” “萧问远,这个人好像认识你啊。” “萧问远,你在游戏圈这么有名吗?” ....... 萧问远在游戏圈确实很有名,大部分的代练、导演和老板都认识他,有些还变着法子从颜司这里挖他,全能代打谁不喜欢。 如果不是萧问远不接陪玩单,颜司还能赚得更多,毕竟以前经常有人出高价让他当陪玩,可惜萧问远和钱过不去似的,死活就是不干。 看着眼前这副场景,颜司趴在沙发上,又忍不住脑补了什么有意思的画面,好几次憋笑都险些没憋住,发出了几声气音。 笑着笑着,半个多小时过去,颜司猛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纳闷道:“小锦鲤啊,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陈荣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疑惑地看向颜司,“有什么不对劲吗?” 颜司沉默片刻,指了下自己的侧额,“你头痛不痛?” 陈荣更加疑惑了,“为什么会头痛?” 颜司听了这话比陈荣还疑惑,却装做没事人一样,笑眯眯道:“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不痛当然是最好的。”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颜司确定陈荣是真的不受萧问远精神力的影响。 “真是奇了怪了。”他坐起身,两手抵着脑袋用力揉了揉,“到底是为什么呢,总不能是鱼的脑容量不允许吧。” 正在打游戏的萧问远手突然一顿,看向陈荣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手机屏幕暗掉了,陈荣抬头和萧问远对视,澄澈的瞳孔清楚映出后者的模样,“萧问远,你怎么了吗?” “陈哥,我没事。”萧问远看着陈荣瞳孔中的自己笑了起来,“只是发现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而已。” 不等陈荣细问,颜司打着哈欠站起来,“我先去洗澡睡觉了,明天要爬山的话,记得早点休息。” 他走到萧问远身边时,又冲萧问远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摸起桌上的手机飞速溜进卧室。 关门之后,他迫不及待地给黑夜发去短信。 【许明渊,赶紧问问你家小宠物,陈荣为什么不受萧问远的精神力影响啊?!!!】 也不知道两人在干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直到颜司洗完澡出来才见到侯涅生用黑夜手机发来的回复。 【陈荣是隐性异能者,也是天生异能者,而天生异能者自出生起见到的世界就和普通人不同,有些常人能轻易明白的东西,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感受和理解。】 【说通俗点,别对一条披着人皮的鱼有那么多要求,不然你觉得他凭什么这么好忽悠。】 颜司:“......” 搞半天,居然真的是脑容量不够。 颜司不打算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萧问远,他躺在床上想了个萧问远肯定不会怀疑的理由,才关灯睡觉。 闭上眼后,他又喃喃念叨着:“爬山啊,为什么要来爬山啊.......” 陈荣是兴海本地人,小时候没机会出去玩,工作后又懒得出去玩了。 即使他一年会跟侯涅生全国各地飞几次,但都是去忙工作,即使不需要他,因为只有一个人也懒得出去玩,现在有人陪着,自然是要出来游山玩水的。 可颜司怎么都想到,陈荣和萧问远选的第一站居然是爬山。 渭阴市的玉泉山,和天衡山一样被誉为【一生必去的八个地方】,但后者上榜的原因主要是超乎常理的奇妙景观和还有心诚则灵的烧香许愿,如果不是必须实名购买,平安福怕都是能被黄牛炒个高价出来。 而玉泉山靠的是广阔壮丽的自然景观,巍峨陡峭的奇险山岩,是真正意义上适合爬山的山。 可惜对颜司这种喜欢偷懒的来说,爬什么山都是折磨。 他在床上来回翻了好几圈,用好在不是爬天衡山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才成功睡去。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一夜未睡的萧问远结束手头的单子,又看了眼时间,将陈荣和颜司先后叫了起来。 颜司起床比较慢,又花了二十多分钟,几人才收拾好东西退房去了玉泉山。 站在山脚下的售票口时,睡眼惺忪的颜司抬头望着玉泉山。 玉泉山的山路很陡,远远望过去,山体表面覆盖的翠色并不算多,一部分过分陡峭的地方完全裸露出来,又或者树木稀疏地遍布在上面。 层峦叠嶂,危峰兀立,几条联通山顶和山脚的索道显得细瘦脆弱,坠在下方的缆车缓缓向上,悬在千沟万壑间,似乎摇摇欲坠,即将跌落深渊。 颜司打了个哈欠,心想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第45章 缱绻45 “小锦鲤,你确定要爬这山?”颜司扭头看向陈荣,笑着建议道:“要不我们直接坐缆车上去?” “我还是想自己爬上去。”陈荣道,“我觉得这样会比较有成就感。” “那你到时候可千万别喊累啊。”颜司指尖蹦出蓝色的电弧,又在陈荣胳膊上拍了几下,“小锦鲤,你这是蹭哪了?怎么还没上山,衣服就落这么多灰。” “哪儿,哪有啊。”陈荣左右看着自己的衣服,“我怎么没看到啊?” 萧问远知道颜司在担心什么,带陈荣出来玩的真正目的是保证他的安全,而玉泉山上游客不少,再加上山路过于陡峭,以防万一,还是留一手为好。 说来也怪,从到达渭阴市算起,快一天时间过去,两人皆未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因为他们临时购票出省,要对陈荣出手的人无法第一时间查到他们的航班信息,所以直接跟丢了。 第二种则是贝岑烟昨天下午从试图绑架陈荣的几人那里问出了他们上线的联系方式,发过来后,颜司又用异能给贝岑烟定位了一个地址,就在宁省边境一带。 而好巧不巧,宁省分局负责人的办事效率丝毫不亚于贝岑烟,说不定那些人的大本营现在都已经被抄了,哪还有功夫管陈荣的事。 不过无论是哪种可能,后续又会不会再有人跟过来,于颜司和萧问远而言,不过是动手揍几个人罢了。 萧问远见陈荣还在找身上不存在的污渍,唇边似有笑意一闪而过,“陈哥,不用找了,已经干净了。” 那笑容太快太快,快到连颜司都没能看清,他纳闷又疑惑,腹诽道这小祖宗是终于打算开窍了? 给陈荣借机用上【电感】后,三人又聊了一阵,不一会儿就轮到他们买票了。 买票时,陈荣再次拒绝了颜司要坐缆车上去的提议,随后在踏上第一节山路石阶时充满了雄心壮志,非要自己爬到山顶。 两小时后,陈荣的体力到达极限,全靠手中的登山杖撑着自己艰难前行,“你.....你们......都不累的吗?” 陈荣驼着腰,额间流了不少汗,微长的头发都逐渐黏在一起了,反观颜司和萧问远,两个人还拎着水和吃的,结果没出一点汗不说,甚至看不出丝毫劳累的迹象。 颜司道:“不累啊,小锦鲤,你是不是忘了我和这小祖宗是做什么工作的了?” “我们以前训练那会儿,可比这爬山累多了,几天几夜都不带停的。”颜司想起那段悲惨训练的苦日子,脸上散漫的笑容散去不少,又无奈耸了耸肩,“所以这才哪到哪啊,我俩上去了再下来都不可能累的。” 他又笑着问:“小锦鲤啊,现在是不是后悔没坐缆车了?” “后......后悔了......”陈荣拄着登山杖又走了两步,有气无力道:“缆.....缆车,还有多久才有缆车啊.....” 萧问远虽然做不到贝岑烟那样过目不忘,但记忆力同样极好,他回忆一下先前看到的地图,又估摸了一下距离,道:“快了,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再走个十几分钟应该就到了。” 陈荣脑袋瞬间拉拢下来,“十几分钟啊,好远......” “陈哥,先喝点水吧,慢慢来,不着急。”萧问远给陈荣递了瓶水。 几分钟后,陈荣休整好了,继续撑着登山杖艰难前行。 走了快二十分钟,几人走到坐缆车的地方,陈荣终于筋疲力竭地坐在缆车车间里,累到连四周的风景也无暇顾及。 颜司和萧问远不是没爬过山,但还是第一次走这种常规道路,没有杀机,没有目标,入目是不沾染任何血色的自然景色,安逸闲适,连照进来的阳光都比平日明媚了不少。 颜司随口低语:“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这么回事了。” 萧问远什么都没说,视线却从窗外风景缓缓移到陈荣身上,又不知想到什么,本来想要扬起的唇角立马压了下来。 另一边,兴海分局的几人可就没有颜司几人这般悠闲了。 贝岑烟坐在办公室里,边喝着咖啡,边听电话那头的人飞速说着什么。 等对方说完了,她不急不缓地放下咖啡杯,才道:“好,我知道了,这件事就继续麻烦相组长了。” 电话挂断后,坐在贝岑烟对桌的侯涅生笑道:“断尾求生啊,挺果断的。” 昨天从颜司那得到地址后,贝岑烟立马联系了宁省分局的人。 宁省分局的负责人相慈宁做事同样干净利落,收到消息后,当天下午收集好资料,晚上就带队过去抄家了。 刚开始还一切进行顺利,但没过多久整片小楼区都炸了,所有文件资料、电子档案全部被毁,里面的人也几乎全死了,极少数活下来的也伤势严重,生命垂危。 对方这么做的目的,贝岑烟也和侯涅生的想法一致。 这些人上面还有别人,为了不暴露更多东西,在自知挣扎无果后,就直接把这个地方完全舍弃了,连人带资料一起毁掉。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宁省有一大部分区域都在边境线上,爆炸地点也非常靠近边境线,相慈宁在连片小楼被炸后又留了个心眼,将所有焦尸也带回去检查了。 果不其然,检查结果显示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异能者。 换言之,这爆炸只可能是异能者所为,才会让那么多异能者都葬身其中。 好不容易找到点有用线索,现在却全部都断了,贝岑烟听到侯涅生这过分悠哉的语气,忍不住抬头朝他看去。 侯涅生依旧是夜旻的妆容打扮,微卷的小波浪长发,本就绝色的五官又多了几分妩媚,穿着到小腿肚的牛仔长裙,不长的靴子本该和长裙完美相接,却因为翘着二郎腿,一小节白皙的腿部肌肤若隐若现。 比女人还像女人,但凡不是知道,压根就不会想到这是个男人。 贝岑烟倒抽一口气,“你既然坐在兴海分局的办公室里了,能不能多出出主意,不要老是事不关己地看热闹。” 侯涅生没有说话,反是心有灵犀地看向白日。 猝不及防和侯涅生对视后,白日笑着问:“那个爆炸,你知道是什么异能造成的吗?” “不太行。”侯涅生道,“我需要知道爆炸的起始点在哪儿,还必须搞清楚一件很重要的事。对方是能把所有人都炸死但没这么做,还是这爆炸只对特定目标生效,他想把所有人都炸死却做不到。” 这点确实很诡异,爆炸发生时宁省分局有不少人都进了小楼区,可最后却没有任何伤亡,全员身上连个烧伤都没有。 这确实是要搞清楚的一个点,贝岑烟问:“区别有多大?” “很大。”侯涅生答道,“前者的话,大概率是一些非常危险的异能,而且异能者的个人能力也不弱,后者的话,能力不会太强,但可选范围会变大很多,不说特殊型,一些有寄生特性的动物或植物型异能就可以做到。” 话音落下,贝岑烟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侯涅生是天衡府君,而管理局所有关于异能的资料都来自天衡山。 若说对异能的了解,无人比得过侯涅生,可连他都说只靠手头的资料,不可能判断出对方的异能,那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另外......”侯涅生顿了顿,绝色的面容在阳光下莫名寒凉,“爆炸的地点也足够特殊,接下来的话应该不需要我挑明了吧,毛丫头。” 爆炸点在宁省边境,最糟糕的情况就是造成爆炸的异能者已经逃到外面去了,又或者对方本就是外来者,如此下来追查可的难度就更大了,丝毫不亚于大海捞针。 贝岑烟明白侯涅生指的是什么,但对于这种过分严峻的可能,她反而笑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相慈宁可就不会手软了,他会我更加迫不及待地要抓到他们,所以宁省那边的这条线就放心交给他吧。” 侯涅生随口道:“有仇?” 贝岑烟以前在总局时和相慈宁共事过一段时间,知道他的一些往事,肯定答道:“不共戴天之仇。” 另一边,相慈宁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他冷脸走到宁省分局的医疗部门,脚步快到将披在肩头的黑色长风衣都带动着向后拂去。 在爆炸中除了宁省分局的人,剩下能活下来的基本都是异能者,但即使活下来也生命垂危,全靠宁省分局的医护人员用各种医疗设备吊住他们最后一口气。 相慈宁推开重症病房大门,快步走到病床前,垂眸看向床上缠满绷带又痛苦挣扎的异能者,眼底没有半分怜悯和同情,“我只问你一件事,摇头或者点头,廖济昌,听过这个名字吗?” 廖济昌,是管理局通缉的异能者罪犯,他在觉醒前就在边境一带进行犯罪活动,成为异能者后行为愈发嚣张,也因此在管理局成立后便成了首位歼灭目标。 二十年前,管理局成功消灭了廖济昌在国内的犯罪势力,但他本人却成功逃掉了,又因为他的异能在一定程度上克制追踪型异能,这些年来,管理局只能用常规方式进行追捕。 宁省分局自建立后处理过无数起边境地带的异能者罪犯案,其中不少案件里都有廖济昌的影子,但却每次都无法真正锁定或找到他。 而廖济昌自二十年前的那次覆灭后,行事变得异常谨慎,到了现在,即使是同在宁省的异能者罪犯也很少听过他的名字,可一但听过就表明这人绝对从事边境犯罪。 病床上的异能者大面积灼伤,全身都裹满了绷带,剧烈的疼痛下迫使他来回挣扎,嘴巴大张着,但嗓子也被烧哑了,只能从喉咙里吐出沙哑模糊的含糊呻吟声。 听了相慈宁的话,这异能者挣扎的动作细微顿了下,才艰难地摇了摇头。 下一秒,一旁的医生安黎震惊地看向相慈宁,“组——组长!” 只见相慈宁抬手扯下插在异能者身上所有医疗器械的插线,随手丢在地上,“既然决定替他们保密,那就让他们来救你吧。” 他的声音冷极了,语气强硬得容不得半分辩驳,“把这些人丢回爆炸废墟那里,再找几根粗棍插在地上,把他们吊上去,然后派人日夜在那里守着,直到他们咽气为止。” 相慈宁的垂眸对上病床上异能者惊恐的眼睛,转而笑了起来,眉间花钿般的不对称红印也亮了起来,飘出一缕黑色的诡异烟气。 “要么让你为之保密的那些人来救你,要么就吊死在那里吧。”相慈宁的笑容残忍无比,说出的话语同样如此,“你说,那些人是会回来救你们呢,还是放任你们去死呢?” 答案显而易见,他们早就被舍弃了,又怎么会有人会回来救他们呢。 “组长,你这样.......”追着相慈宁赶来的吕恒试图劝道,“要被总局那边知道了,他们又要派人来给咱们下处分了。” “那又如何,人道主义是给人的仁善,他们既算不得人了,我又为何要对他们施以人道主义。”相慈宁掸了掸黑手套上并不存在污渍,“总局那些坐办公室的要有意见就亲自来守边界、抓边犯,做不到也就没资格指对我手画脚。” 边境犯罪者,说轻了是走私和偷越国界,但重了就是人口拐卖,伪造户口,每一件事情背后都是无数支离破碎的家庭。 相慈宁亦是如此,他的父母就是被边境犯罪者杀害的。 确切地说,是被二十年前流亡中的廖济昌挟持做了人质,在管理局的人无奈退让后被残忍杀害的。 相慈宁的运气稍微好点,管理局赶到时他还剩最后一口气,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也以此为契机觉醒成了异能者。 他恨极了廖济昌,对待这些从事边境犯罪的异能者手段也是残忍和血腥的,总局那边也因为这些事警告过他几次。 然而警告归警告,相慈宁从未改过,甚至这些手段在边境地带也起了非常好的震慑作用,他担任负责人后大幅度降低的牺牲率就是最好证明。 现在,相慈宁见吕恒还站在原地没动,他扭头看过去,“还不去做?” 对视一眼,吕恒当即麻溜地跑到病床边,无视病床上异能者的垂死挣扎,道:“别觉得我们心狠啊,是你们先做了那些千不该万不该碰的糟蹋事。” 吕恒将医疗器械的插线拽下来,推着病床往外走,和相慈宁擦肩而过时又道:“组长,你放心去忙别的事吧,这边我盯着呢。” 相慈宁稍稍点头,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吕恒推出一个后,又招呼了一小队人过来一起帮忙,等这间病房里的病床全被推走后,他才准备离开。 “组长,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啊。”一直被晾在病房角落的安黎叫住了刚走两步的相慈宁。 相慈宁转过头,就见安黎捡起地上的插线,小心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和你们说多少次了,那些人的命不值钱,但咱们的医疗器具值钱,所以动作能不能轻一点啊。” “就这一会儿,又给你们扯坏好几根,咱们分局既不是特有钱,又不是超有权的,这器械的赔偿金我找谁要去,让我自己贴钱进去啊?” 相慈宁沉默片刻,“这次先欠着,下次肯定不会了。” 说完,他快步离开,沉稳的黑色背影怎么看都多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啊——啊——”站在宁省分局大门口老树上的乌鸦见相慈宁走出来,立马叫了起来。 相慈宁抬头望向乌鸦,“故羽。” 名叫故羽的乌鸦个头比寻常乌鸦大了不少,羽毛油亮顺滑,在明媚的阳光下呈现一种五彩斑斓的黑,昭示不祥的同时又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故羽又“啊啊”叫了几声,才扇动翅膀从枝头飞落到相慈宁肩头。 相慈宁问:“通知过了?” 故羽用乌亮的眼睛望着相慈宁,点了点头。 “走吧,去边警那边转一圈。”相慈宁边走边将披在肩上的风衣又拢了下,又把用于固定的扣子扣好,抬腿骑到摩托车上。 伴随着引擎的发动声,他道:“最近是忙别的案子有些懈怠了,让我看看是哪些家伙又起了不该有的坏心思。“ 另一边,吕恒也照着相慈宁的吩咐带了一队人回到因爆炸覆灭的小连楼这里。 他让人就地取材,砍了几棵大的枯树,立了几个大桩子在废墟上,将这些因爆炸而生命垂危的异能者一一绑上去。 绑完之后,他拍了拍手,对桩子上几个呻吟声越来越弱的异能者调侃道:“别说我们不讲道义啊,对你们要讲这些东西,我们早死得连骨灰都不知道给扬哪去了。” “不过你们也放心,我们还是有一点良心的,不会让你们就这样暴尸荒野的。” 像是为了证实吕恒的话,不少乌鸦落到桩子顶端,像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它们低下头来,黑色的眼睛紧盯下方濒死的异能者,隐隐透露出几分贪婪。 吕恒抬头望了下上方的乌鸦,对准备布防的其他人招呼道:“走了,故羽派小弟来盯着了,直接丧葬一条龙了,用不到咱们了。” 身后一人问:“吕哥,那我们现在......” “巡边啊。”吕恒的语气理所应当,他又扬了扬下巴,示意众人看看被吊在木桩上的异能者,“特殊时期,巡边时都打起精神来,真落廖济昌那些人手里,咱们的下场可不比上面这几位好到哪去。” 众人当即打起精神来,吕恒满意地笑起来,道:“走吧,知道你们已经迫不及待了,哥带你们领略自然风光去了。” 众人:“......” 崎岖的山路,无数的虫子,密集的荆棘...... 究竟是谁迫不及待地想去领略啊! 第46章 缱绻46 在宁省分局众人分批进行边巡时,兴海分局的几人只能坐在办公室里百无聊赖地等着,毕竟他们手头所有的线索都需要时间。 贝岑烟在赵萱闹自杀后,又假借聊天的方式进行了一次审讯,赵萱确实知道不少东西,但是她知道的东西只够帮他们进行立案调查,涉及关键点的地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某种意义上说,贾德义也当真是谨慎,连跟了自己十多年的赵萱都不信,难怪能藏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端倪。 按照以往,贝岑烟说不定还能随便找个理由把贾德义约来问话,可惜有了上次的事情后,这个可能性就变得非常小了。 再加上,贾德义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社会知名度,本身又是搞舆论的高手,贝岑烟没必要去冒这个风险。 总的来说,这个案子他们只能顺着手头的丁点线索慢慢往上挖,而怎么挖还全看纪淼星什么时候醒,或宋昕怡什么时候去码头仓库。 怎么想都有些憋屈,贝岑烟手敲在桌面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因为烦躁,周身的气压也在逐渐变强。 白日感受办公室的气氛在变得凝重,抬头朝贝岑烟望过去,“组长......” “别这么严肃啊,毛丫头。”侯涅生抢先一步开口。 和贝岑烟的烦躁相反,侯涅生依旧是那般放松,连声音都是含笑的,“一条路不通就换另一条路,再不济就退一步,退一步也无可奈何的话,就再退一步,总有一步会给到你想到的答案,何必非在一条死路上、跟一个必然行不通较劲呢?” 贝岑烟朝侯涅生看去,反问:“你......这是在给我灌人生鸡汤吗?” 她又道:“人生鸡汤就算了吧,这些无聊的东西对我不管用。” “给,明渊,差不多该到饭点了。”侯涅生将手机递给白日,又换了条腿继续翘着,“不算,我很少给人灌心灵鸡汤,刚刚那顶多是实事求是罢了。” 他的语气过分轻松,可说出的话又像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只要不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的事,都不需要,也必要和一个无关紧要的点怄气。” 贝岑烟问:“只能一条路走到黑的事该是什么样的?” 侯涅生想了下,收起脸上的笑容,平静回道:“当一件事需要你走到黑或走到死时,证明在此之前,你已经试过了所有可能,除了这最后的一条路,你已别无选择了。” “也不怕告诉你,这种情况只可能是逆天而行的大事。”侯涅生用余光飞速扫过正在纠结吃什么的白日,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你没有退路,不可回头,是苦是痛,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其间种种,皆是不可言说。” 听了他这话,贝岑烟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说实话,这种话在我看来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说,你老实告诉我,你今年多大了?” 她又瞄了眼还在点餐的白日,语气多了几分嫌弃,“我可警告你,他才二十三岁,你堂堂天衡府君应该不会故意装年轻,然后在这里老牛吃嫩草吧。” 侯涅生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不是只有女人的年纪才是秘密,男人的年纪也......” “我是女人,但我的年纪不是秘密,我今年三十二。”贝岑烟知道自己是说中了,无情打断侯涅生,继续追问:“别想随便糊弄过去,赶紧说。” “我年纪确实有点大,说出来怕吓着你了。”侯涅生用玩笑的口吻道,“毛丫头,我说我今年已经两千多岁了,你信吗?” 贝岑烟冷笑一声,“给你个建议,开玩笑下次说点别人敢信的。” 她显然不满侯涅生一大把年纪拐了自家年轻员工的事,怼道:“两千多岁?你还不如说自己是骨灰修炼成精,从墓里重新爬出来的呢。” 白日点菜的动作一顿,拿着手机强忍着憋笑,但还是没憋住,终是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声。 侯涅生侧目朝白日看去,露出的笑容里有些许无奈,仿佛在说我说实话了,但她不信就没办法了。 两人的动作没有避着贝岑烟,那一瞬间,她有几分相信侯涅生的话了。 但下一秒,她又立马将这种可能给抛到脑后去了。 一个活了两千多年的异能者,先不说他是如何活了两千年的。 真到这种地步的异能者,不该是天天端个架子,享受香火供奉,受人顶礼膜拜的高人吗,可能会是侯涅生这种成天想法设法赖在对象身边的恋爱脑吗? 贝岑烟认为绝无可能。 正好这个时候,白日点好了饭菜,他用手机轻轻点了下侯涅生的手臂,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随口问道:“对了,那时候天衡山也是管理局这样麻烦吗?” 侯涅生接过手机,“今非以往,那时候是可以先斩后奏的。” 贝岑烟可没两人的这种奇怪默契,她反应了几秒,才明白白日指的是什么,“说得倒是轻松,现在真给我们这些人先斩后奏,没几天就得世界大乱了。” 侯涅生回道:“所以我说了今非昔比,我年轻那会儿还人人奉行弱肉强食的原始法则,你杀我,我灭你,杀人鲜少需要付所谓的法律责任,杀人的理由也多种多样,可以是名正言顺,也可以是所心所欲,只要你够强。” 侯涅生的语气太过随意,这话听起来比他的年纪更像玩笑话,贝岑烟已经不信他活了两千年这事,自然也不信现在的这些话,她忍不住调侃起来:“你这是真当自己活了两千年啊。” 侯涅生故作无奈地耸了下肩,“我可都实话实说了,是你自己不信的。” 贝岑烟眉头一挑,目光转向白日,似乎想让他给个准话。 白日笑着用手轻扯了一下侯涅生的袖子,道:“别闹了,说正事呢。” 贝岑烟还处在不信白日会撒谎的阶段,如此这般,她彻底把侯涅生活了两千年这个事当做了一个玩笑话。 另一边,坐在时代娱乐顶楼办公室内的贾德义正悠哉喝着茶,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刚想呵斥这不打报告就闯进来的人 待看清来人后,贾德义立马闭上嘴,见对方又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立马从椅子上爬下来,连滚带爬地绕过办公桌,“扑腾”一声干脆地跪到对方面前。 上一次和谢翊川对峙,即使被明着威胁了,贾德义依旧能坐在他昂贵舒适的椅子上。 可现在,已经跪下的贾德义见对方又不高兴地挑了挑眉,立马把头也磕在地上。 他不敢有半分逾越和不敬,全身上下更是抖得和筛子似的,生怕下一秒,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你现在知道怕了?”身材高挑,浓妆艳抹的‘女人’一脚踹开贾德义,“要不是那边反应快,你知道我要为此损失了多少人,多少异能者吗?!” 贾德义顾不上腰疼,狼狈地爬回‘女人’脚边继续跪着,“大,大人,我错......错了......”‘ ‘女人’显然是气急了,又一脚踹开贾德义,怒道:“贾德义,你可以用那边的关系来帮你办那些脏事,但你告诉我那么多人、那么多次,搞不定一个普通人不说,居然还能惊动管理局。” “让管理局顺着几个无关紧要的下线找过去,要不是那边反应快,我这几十年积攒的暗线都差点被连根拔起了,这是你一句我错了就能解决的事吗?!” ...... 说着说着,‘女人’又想起那边汇报过来的最新消息,连着踹了贾德义几脚,声音也更加愤怒了,“就因为你这点破事,我死了十几个异能者,光是死了还不够,剩几个没死成的还被吊在废墟前,你告诉我,我是救还是不救!” “贾德义,这不是挑衅是什么!不说培养一个强大的异能者要多少资源和时间,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你告诉我,这个账我该怎么算!” “大人,我......我......”贾德义依旧在忍痛跪着,但他疼得厉害,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发颤,“您别气,我......我.......” “别在这里你啊我的!”‘女人’摸出一把折叠刀,削下贾德义不少头发后直直钉入地板,“贾德义,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现在宰了你,再剥了你皮送到兴海分局去,让他们彻底死了从你这边挖线索的心。” “是......谢翊川。”贾德义道,“是他,是那小子逼我这么做的,大人,他就是个白眼狼啊。” “谢翊川?他不是最自在的那个吗?”‘女人’翘腿坐到办公桌上,冷脸俯看着贾德义,“说说吧,谢翊川他是怎么逼你的,又有什么事能这般逼你。” 得了‘女人’的许可,贾德义深吸一口气,又吞了下口水,才忐忑不安地将谢翊川险些和自己撕破脸的事完整说了出来。 “侯涅生......”听完贾德义的话,‘女人’手抵着下巴自言自语道,“汪宇航是天衡山的人,他也是,看样子这次是明着冲谢翊川来的啊,但我之前查过他的记忆了,普通人能有这个能耐吗,是暗棋还是分散注意,或者别有目的。” “剥离已经感染病变,随时都可能觉醒,马上就到收尾阶段了,这个关键节点绝不能出事。” “天衡山的异能者实力又深浅不明,借这次事情探探他们的虚实,但.......” ‘女人’想着想着眉头越拧越深,似乎陷入了什么纠结之中。 突然,‘她’又瞥了眼贾德义,脸上的阴霭竟是一扫而过,笑得阴毒狠辣,“管他呢,反正不听话的棋子,无论多有用,趁早除掉就对了。” ‘她’从桌上下来,走到贾德义旁边,抬脚踩在他的脑袋,有用鞋跟点了几下,“最近给我安分一点,不然我保证你会死在谢翊川前面。” 这话冷得刺入骨髓,贾德义立马打了个寒颤,‘女人’弯腰捡起嵌入地板的折叠刀,顺带再次警告道:“贾德义,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老实一点,没有我的命令,什么都别做。” 不等贾德义回答,‘女人’又想起什么,“对了,谢翊川现在在哪儿?” 贾德义结结巴巴道:“不.....不太清楚......” “一点用都没有的废物。”‘女人’打开办公室的门又用力关上。 另一边,即使侯涅生说一条路走不通就退一步,再换另一条路,可在直播综艺开始前,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等纪淼星醒来,拿到他的口供,或者宋昕怡想起她在港口仓库关了个人,主动去仓库,给江旭找个正当理由直接抓人。 晚上七点多,纪淼星还没有醒来的迹象,贝岑烟却接到了江旭的电话,“贝姐,宋昕怡好像知道纪淼星被救走的事了。” 贝岑烟道:“江旭,能说具体点吗?” “贝姐,你等我几分钟。”江旭坐在枝头,晃着小腿,手中爬着一只很小的虫子。 他看着小虫子,笑着问:“可以再说具体点嘛?” 小虫子不停扇动翅膀,似乎正在飞速说着什么。 “我知道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现在你可以走了。”江旭点点头,手贴在粗壮的树枝枝干上。 等小虫子顺着他的手背爬到了树上,江旭才道:“贝姐,宋昕怡刚接了通电话,然后突然就变得很慌张,现在好像已经开车去港口仓库了。” 他又补充道:“这只虫子听不懂人话,老鼠之类能听懂的进不到别墅里面,我只能知道这么多了。” 兴海分局办公室内,侯涅生先于贝岑烟回道:“宋昕怡应该还不知纪淼星被救走了,她会神色慌张大概率因为电话是谢翊川打的,谢翊川留纪淼星还有用,所以宋昕怡才会匆忙过去确认。” 江旭听着电话那头的陌生女声,没有过多追问,又道:“贝姐,需要我跟上去吗?” 贝岑烟答道:“对,不要让她到达仓库,直接在半路拦住她,然后直接带到泰省分局去,虞潇他们没空审的话,就先找个理由扣住她,我会派人过去审的。” “好的知道了。”江旭主动挂断电话。 刚准备下班的周泽锦停下脚步,问:“组长,需要我留下来吗?” 审讯这类工作不适合周泽锦,贝岑烟想也不想得地拒绝了,“不用,你正常下班,明天早点来和薛诚换班就行了。” “好的,我肯定一大早就过来。”周泽锦和贝岑烟几人挥手告别,“组长,老大,还有明星姐姐,我们明天再见。” 等周泽锦走了有五六分钟,贝岑烟看向黑夜,“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让你家这位带你去泰省分局啊。” “啊?”黑夜指着自己不可置信道,“组长,你不怕我俩和泰省分局的人打起来吗?!” 贝岑烟反问道:“先不说会不会打起来,他们打得过吗?” 黑夜:“......”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组长你有点太直接了吧。 贝岑烟又道:“赶紧去吧,白以薇说以纪淼星的恢复程度,快的话凌晨就会醒,我今晚要等在这里,第一时间逼出他的口供。” 贝岑烟的理由一出,黑夜不情不愿地起身,又冲侯涅生招招手,“走了,去闯龙潭虎穴了。” 侯涅生没有否认,跟在黑夜身后就要离开,出门前,他停下脚步,“毛丫头,再给你提个醒,审纪淼星的时候,不要提谢翊川的名字,和他相关的字样最好也不要提,更不要让他察觉到我们在对付谢翊川这件事。” 贝岑烟扭头朝侯涅生看过去,想追问理由,可侯涅生已经跟着黑夜离开了。 她可猜不到侯涅生的心思,忍不住骂道:“每次说话都喜欢只说一半,说明确点不行啊!” 可惜没人能回应贝岑烟,毕竟在声音还未传到耳畔时,侯涅生就已经带着黑夜来到了泰省分局所在的桥关市。 桥关市港口众多且海岸线极长,最初的异能者犯罪案也是发生在海上,基于这些原因,泰省分局便建在了海上,其内大部分异能者的能力也和水有关。 站在离泰省分局最近的码头边远远望去,昏暗的海平面上,泰省分局漆黑的巨影若隐若现,像大海深处探出头颅的可怖怪兽,顶端的几个照灯,像是怪兽浑圆的眼睛,对岸上的一切虎视眈眈。 看着海岸上的巨兽,黑夜难免想起都省分局的虫洞造型,“这些负责人的审美......都这么奇特吗?” 第47章 缱绻47 侯涅生没有如往常般接话,黑夜觉得有些不对劲扭头看过去。 只见这人盯着泰省分局一双桃花眼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似乎对着海上的巨兽很感兴趣。 海风吹起他微卷的长发,长裙亦在随风飘扬,他眼眸里的光彩越发鲜明,金色的眸光闪烁似星辰,似比这头顶的夜空更加璀璨。 荡起的裙摆在这一刻像极了古时飘逸的衣袍,他似是在与久别重逢的故人隔海相望,眸色复杂又耐人寻味。 回忆甘苦绵长,让人甘愿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黑夜看着这样的侯涅生也跟着出神,良久,他听这人笑着调侃道:“可算是重见天日了啊。” 话音落下,“嘟嘟嘟”的引擎声从海上传来,螺旋桨割开灰暗的海平面,划下一道狭长的涟漪小路。 侯涅生扭头看向黑夜,与他对视,笑得眉眼微弯,“有船来接我们了。” 黑夜从未见过这样的侯涅生,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他压不住心底的疑惑迫切想知道答案,“你......” 侯涅生笑着答道:“别想那么多,我只是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忍不住感慨一句罢了。” 那一瞬间,黑夜心底有了个大致猜想,不等跟侯涅生证实,虞潇便先一步到来了。 他站在快艇上,左手固定着钢板,缠绕着绷带吊在肩头,见到二人又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上船吧,那个叫江旭的异能者刚把人带来没多久。” 昨天刚把人打成这样,今天还要借别人的地盘办事,黑夜觉得这位分局负责人的态度已经够可以了,而且也未从对方心底感受到针对自身的恶意,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虞组长,麻烦了。” 二人上了快艇后,虞潇朝负责驾驶的员工使了个眼色,员工点点头,立马调转方向朝泰省分局开去。 在距离泰省分局一大段距离时,虞潇背对二人,面朝海上巨兽般的泰省分局严肃开口:“不管在别的分局如何,但在泰省分局请你们对这片大海抱有尊重和敬意。” 黑夜想起侯涅生刚莫名其妙说的那句话,抬眼看向虞潇和更远方作为背景的泰省分局。 哪怕只是个背影,黑夜也能想象他的表情是怎样的庄严肃穆,他面朝着泰省分局,像极了诚恳而真挚的信徒,信仰着远处藏于海平面的庞然巨兽。 “这个没问题。”黑夜道,“但虞组长,方便告知原因吗?” “二十三年前特大自然灾害爆发时,桥关市即将被海啸吞没,但海啸却在靠近城镇时莫名消失不见,随后海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浮岛,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据管理局调查和分析,就是这个浮岛阻止了海啸登陆,或许这件事在二位看来有些荒谬,可......” 海风吹起虞潇的衣衫,大海之上,他的声音充满了敬意,“在这里每一个海洋类的动物型异能者,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在庇佑我们,庇佑这片大海,还有大海沿岸的生灵,二十三年前也是因为它的出现我才能活下来。” “我不信神佛,不拜上苍地冥,但这片纯净海域却是个例外,我对它抱有崇高的敬仰和无边的憧憬,泰省分局的每一个异能者都是如此,所以还请二位在泰省分局的海域内遵守我们的规矩,最起码不要有任何不敬海洋的行为和言语。” 此时,快艇正好驶入泰省分局的范围,黑夜察觉到什么,扶着船舷探出身子,低头朝下望去,“好多......” 海面灰暗,黑夜看不清下面具体有什么,但感知又明确告诉他,下面栖息了无数生命体,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种族截然不同的生物在这里和谐共生。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感知,快艇一侧,不少海豚破出水面跃起,水渍在月下似晶莹的珍珠,圆润透亮,是种肉眼可见的清澈。 “这水......” “是的。”虞潇用未受伤的右手接住溅落的纯净海水,“泰省分局就建在浮岛之上,浮岛方圆五公里内,水质也会变得清澈,一切的污染都无法靠近这里,而在浮岛下方,这片纯净水域里有海洋生物和谐共处的奇景。” 虞潇将捧在手中的海水朝一侧挥去,溅在空中的霎那,一只虎鲸从下方跃起,在半空中像举行欢迎仪式般翻了一大圈。 它高高跃起,又猛然坠下,掀起的巨大波浪将快艇都险些打到一边,清澈的海水宛若甘雨,沐浴月亮的光泽,降在他们身上,给予他们最纯粹的洗礼。 “它叫向寻,刚刚是在跟你们打招呼。”虞潇显然很开心见到虎鲸向寻,扭头朝它落下的方向看去,“它是当年跟着浮岛一起出现的,确切的说,当年也是它救了我,泰省分局建立后,它就成了这片纯净海域的守护兽。” “别看向寻现在这副样子,真要动起手的话,褚捷海他们几个都不是它的对手。”虞潇笑了起来,可语气里又多了几分纳闷,“说来也怪,有生人时向寻从不现身,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居然主动过来打招呼。” 但虞潇没有过多纠结,向寻的脾气素来多变,偶尔不开心了,还会拿褚捷海当球玩。 十几分钟后,快艇靠近泰省分局,黑夜仰头看着面前的庞然巨兽,近距离看便会发现,这只是礁石和泥塑堆积起的兽形轮廓。 但即便只是轮廓,黑夜在仰望时竟也觉得它威严和神圣,恍惚之间竟真能看到兽类的虚影,冥冥之中,它似乎真在庇佑这片海域。 他身后,侯涅生轻笑一声,声音浅短,转瞬就被螺旋桨的声音吞没,除了黑夜没有任何人听见。 侯涅生说过他有好友身死但化形留存世间,阮暮云和号称碧仪树神的友人都曾庇佑一方,还有他刚刚的反常状态,所谓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是....... 这一瞬间,黑夜心底的那个大致猜想变得更加清晰了。 虞潇口中的浮岛是侯涅生青年时期好友的兽形,那人不知为何身死并以兽形的方式沉入大海,又在二十三年前因特大自然灾害重新浮了起来。 难怪侯涅生会说可算重见天日了。 黑夜扭头朝侯涅生看去,指着面前的泰省分局,试探道:“这是你年轻时......” 侯涅生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后,黑夜的脸上没多少惊讶,反而变得极为复杂。 以为是浮岛结果是尸体,还是在海里埋了起码两千年的尸体,哪怕有种神圣的气息,但建在尸体上的分局,四舍五入不还是大号坟墓吗? 不知道这些泰省分局的人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想? 想着想着,黑夜的脚步在进入泰省分局的大门时顿住了,侯涅生则接受良好地走进去,路过他身旁时又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放心,能建成就是他本人允许了。” 黑夜:“?!” 允许? 谁允许了?! 侯涅生进到里面,扭头朝黑夜看来,笑容更是毫不掩饰的戏谑,“还愣着干什么,该办正事了。” 此话一出,黑夜立马明白自己被耍了,他快步跟进去,捞起侯涅生的一撮头发就是一扯,低声道:“又耍我,很好玩吗?别忘了,那锦鲤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呢!” 说起这件事黑夜更生气了,又咬了咬牙才用极低的声音怒道:“背着我说我坏话,说我撵你下床,赶你出门,还要你把脸主动贴上来挨巴掌,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有打过你的脸,你就是污蔑也不能这么污蔑吧。” 黑夜手上的力道又大了几分,“赶紧给我交代清楚。” 侯涅生“嘶”一声,侧着身子开始低声求饶:“我错了,那些纯属造谣和杜撰,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见黑夜还不打算松手,侯涅生为了头发什么都做得出来,他用极其委屈的女音软声道:“我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求你了,放开吧。” 私下里听,和在外面听是两码事,黑夜自觉脸皮没厚到这种地步,立马将侯涅生的头发松开,又故意咳嗽了几声才低声警告道:“我下次轻点,你别在外面给我搞这一套。” 虞潇的表情还算正常,毕竟别人如何相处还轮不到他来管,可划着轮椅出来的褚捷海正好也瞧见了这一幕,他下巴都差点惊掉了。 这算什么,家暴吗? 不对,这女人强得离谱,谁能打得过啊。 片刻后,他眼神复杂地望向黑夜,在心底遗憾叹气,恋爱脑真是太可怕了,还有许明渊也是,这么大男子主义做什么,哪个女人不和闺蜜吐槽自己男朋友啊。 他因为这早出晚归,不定时加班和出差的工作,要不是女朋友自己工作也忙,每天绝对要被女朋友找闺蜜吐槽八百次,然后到点了问他一句你还爱不爱我了。 褚捷海的恶意波动太明显了,以至于黑夜将他脑子里想的东西感受得一清二楚。 家暴个锤子啊,这和他想的压根就不是一个情况! 黑夜与褚捷海对视一眼,眼眸一红,冷笑着威胁道:“褚捷海,把你脑子里的想法收收,还是说你想让身上再多几个血窟窿?” 褚捷海在心底啐了无数口唾沫,脸上却阴阳怪气地认怂,“我哪能啊,我哪敢啊,我可没你这种崇高地位,我要敢跟我女朋友这么说话,洗衣板都得......” 黑夜红着眼眸,手伸到侯涅生面前,“夜旻,来个冰锥。” 侯涅生凝了把冰锥出来,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手帕,把冰锥末端裹住才递到黑夜手上,“给,小心别冻着手。” “我操了!”褚捷海见状破防吼道,“老子大晚上顶着满身的血窟窿回来加班,不止晚饭还没吃上,老婆没见着,还要吃别人的狗粮,还有没有良心!有没有天理啊!” 褚捷海从小就是爱玩,爱闹,爱折腾,还不记打的性格,于是他每天都在上房揭瓦,外加雷打不动的三顿打。 等到了上学的年纪,褚捷海自然而然地当了校霸,但和一般校霸不同的是,他有个当兵的的严格老爸,所以他打架归打架,但绝非不学无术,成绩也一直稳定在上游顶端的位置。 而他这种学生,讨不讨老师喜欢则全看老师是否死板。 可惜,褚捷海的运气不怎么样,他的班主任是个死板又迂腐的中年大叔,哪怕他考了个年级第三,当天也要因为路见不平出手相助而被叫家长。 这班主任极其讨厌褚捷海的打架行为,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眼睛盯褚捷海身上,于是褚捷海早恋谈女朋友这事很快就被这大叔发现了,也不出意外地被叫了家长。 双方家长一到,褚捷海他爸一看自家儿子泡了老战友家闺女,气得差点把褚捷海当场打死,最后还是老战友好说歹说地拦住了,勉强留下褚捷海一条小命。 那次挨打过去后,褚捷海和他老爸就陷入了长久的僵持战。 最后双方谁也拧不过谁,经过一番暴力协商后,褚捷海高中一毕业就被撵去当兵了。 他那几年的军旅生涯十分顺利,只等最后一个任务结束就可以光荣退伍,然后按照和他老爸协商的那样,老战友家的闺女要还能瞧得上他,就放他们光明正大在一起。 可谁想就是这最后一个任务出了问题。 那个任务是和泰省分局的联合办案,但任务途中出了意外,让本是普通人的褚捷海觉醒成了异能者。 出了这等大事,褚捷海自知退伍无望,果不其然,只用五天时间,他就走完了全部手续,被顶头上司当礼物送到泰省分局去了。 到泰省分局后,褚捷海很快适应了新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模式,顺便和还瞧得上自己的女友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然而日子还没舒坦几个月,他又被虞潇推荐到总局参加外勤特训去了。 两年特训结束,褚捷海拿了个第一的好成绩重回泰省分局,然后正式开启了全年无休,经常加班和出差的悲惨生活。 他的这种工作性质,若非女朋友也工作忙,她闺蜜还是认识且关系好的高中同学,早就被迫分手八百回了。 最重要的问题是,褚捷海的女朋友不知道异能者的存在,以至于褚捷海有苦不能言,每次受了这种半死不活的伤连家都不敢回,只能灰溜溜地跑回来加班。 什么时候伤好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泰省分局大部分人都是单身汉,有对象的也和褚捷海一样,对方不知道异能者的存在,凡事需要瞒着、藏着。 本来大家都一样惨,褚捷海从未有过怨念,但现在陡然见到一对双方全是异能者的,其中一个还是老相识。 这一刻,褚捷海的怨念到达了顶峰,吼完一句还不够,继续吼道:“许明渊,你别欺人太甚了,能不能考虑一下我这种女朋友是普通人的异能者的感受啊,女朋友也是异能者了不起啊。” 黑夜拿冰锥的手一顿,侯涅生则又凝了个冰锥拿在手中,递到黑夜面前,“一个不够,再来一个?” 褚捷海觉得身上包扎好的血窟窿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忍痛抬起手指向二人,两眼欲哭无泪地看向虞潇,“组长,他们兴海分局负责人不管的吗?!这什么杀人放火,管杀管埋又愿打愿挨的奇葩组合啊!” 虞潇轻咳一声,提醒道:“褚捷海,你小心点,别把伤口又弄崩了,而且闹一闹就行了,赶紧带他们去审人把。” 褚捷海指着两人手上的冰锥,颤颤巍巍道:“组长,你不怕你家组员半路牺.......” 不等说完,江旭“嗖”一下不知从哪里冲出来,径直跑到黑夜面前,笑得异常天真无邪,“许明渊,我看上下面海里的一只水母了,商量半天她不跟我走,你能不能让你家这位帮我下去捞一下啊。” 黑夜朝侯涅生使了个眼色,“不用管他,或者直接丢海里让他自己捞去。” 江旭身子一僵,刚想假模假样地抹两滴泪水,虞潇却先一步开口,声音也重了几分,“几位,我们泰省分局也有大案子要忙,请不要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褚捷海知道虞潇这是要生气了,他立刻收起嬉皮笑脸,板起脸强装严肃,推动轮椅在前面带路,“都快点的,赶紧跟我过来。” 黑夜将冰锥还给侯涅生,又纳闷道:“他那是怎么了?” 虞潇人已经走了,而前方带路的褚捷海则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侯涅生接过冰锥将之化作水汽散在空中,“不清楚。” 江旭举起手晃了晃,又蹦了两下,“我知道,这个我知道。” 他笑道:“下面那些小鱼告诉我,虞组长一生气就会把他丢海里给向寻当球踢。” 黑夜:“.......” 这么一对比,自家组长也算好过头了。 侯涅生听到原因,也跟着轻笑一声。 前方的褚捷海咬牙切齿,“这他妈是泰省分局,给我这个顶梁柱一点面子行不?!” 江旭故作天真地反问道:“可为什么下面的小鱼一致认为向寻才是顶梁柱,而你最多算是边角料呢?” 褚捷海“操”了声,气得转轮椅的速度硬是快了好几倍,比常人跑得都快。 江旭又眨了眨眼睛,仿佛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言自语道:“他跑那么快做什么呢?” 黑夜腹诽道明知故问,叫你小恶魔真是一点没叫错。 不等江旭再说什么,褚捷海破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们还走不走了?!赶紧的,别磨叽!” “他好莫名其妙啊。”江旭耸了下肩膀,蹦跳着跟了上去。 黑夜也忍不住笑了下,才和侯涅生快步追上去。 第48章 缱绻48 泰省分局似兽,整体呈现黑色,里面亦是如此,这是一种古朴又深邃的黑色,暗色的走廊丝毫不显压抑和沉闷,仔细望着墙壁还能看到上面暗暗流转的星辉,像是夜晚的璀璨天河,宁静而悠远。 或许因为下方就是大海,走在这里还隐隐还能听到海浪海波的声音,偶尔还有海洋生物长吟,声波在这黑色的长廊里回荡跃起,似乎就此看到了海洋的生机与蓬勃,蔚蓝的海水反复涌来褪去,敲击心弦。 唯一的坏处就是隔音效果太差了,泰省分局确实是在忙大案子,全员都焦头烂额,审讯室没一个空着的,不时还能听到审讯人员的骂声,听声音似乎这些审讯人员也已经到崩溃的边缘了。 确实如虞潇所说,泰省分局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 几人又走了没多久,一道更加尖锐的女声盖过了所有声音,尖锐刺耳的撒泼声震得他们耳膜发麻。 “来个人!都给我出来!你们凭什么关我!” “这里是哪!给我来人!赶紧放我出去!” “你们这是监禁!我告诉你们再不放人,等我爸的律师到了,你们全都要玩完!” “赶紧的!识相点!放我出去!” ....... 宋昕怡的骂声让本就不爽的褚捷海变得更加心烦意躁。 他一手捂住耳朵,另一手指向走廊最末端的屋子,不耐烦道:“赶紧审吧,审完该关关,该放放的,她这嗓门,半个分局都能听见,你们再晚来一会儿,我真想给她嗓子扯了。” 黑夜感受到房间内宋昕怡的强烈恶意,眼眸里的血色闪了闪,手握在门把上又扭头对侯涅生道:“我去审她,你在外面盯着,有什么话直接说就行,我应该能听见。” 不是应该能听见,而是肯定能听见,毕竟隔了十几米,还有扇门挡着,宋昕怡的喊声都差点给他们耳膜刺穿了 侯涅生“嗯”一声,在黑夜推门进去后也忍不住清了清耳朵,“聒噪。” 褚捷海听到这两字,身体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毕竟这人说完这话就差点给自己捅了个透心凉。 房间内,宋昕怡见有人来了,立马坐到椅子上,手臂环抱在胸前,翘起二郎腿,冷脸看着黑夜,摆足了大小姐的架子,“哟,可算知道来人了啊,还不赶紧把我放了,不然等我爸带人来了,有你们好看的。” 很显然宋昕怡已经忘记自己见过黑夜这件事了。 她见黑夜拉开自己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又挑了挑眉,变得更加不悦,一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我告诉你,我没功夫陪你们在这里坐着,识相的就快点......” 弑神匕首擦着宋昕怡的脸颊过去,留下一道不浅的血痕,划破速度之快,直到匕首钉在了后方的墙壁上,宋昕怡还未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她感受到脸颊传来的刺痛,不可置信地伸手摸上去,“啊!你是怎么——!” “闭嘴。”黑夜眼眸彻底变成血色。 古朴黑色的房间里因杀意和恶意变得扭曲怪诞,墙壁上的星河也逐渐怪异,像一只只狰狞刺目的眼珠,正凸在墙壁上恶意环视。 “你最好老实一点,这次是脸,下次就是眼睛了,别以为我只是说着玩玩的。”他坐在恶意的正中间,一手托腮笑得张扬而邪性,猩红的眼眸尽是疯狂,“有个有钱的老爸撑腰了不起吗?真要比起来的话,我自觉天底下没几个后台比我硬的。” 转瞬之间,扭曲怪诞的恶意散去,黑夜又用玩笑的口吻道:“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把我惹不开心了,哪怕我现在把你宰了,也依旧能大摇大摆地离开,在外面逍遥自在,懂吗?” 屋外,褚捷海伸手点了下窗玻璃,提醒道:“喂,许明渊,你说话别这么嚣张,这里是泰省分局,而且我们这隔音不好,你稍微注意点影响。” 一旁的侯涅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轻飘飘补充道:“还不听话的话,就剁她一只手,两只也行,削成人棍也可以,我有办法给她无痕接上。” 褚捷海:“?!” 哥姐们,前朝已经亡了,咱可不兴这么拷问啊。 江旭则眼巴巴地望着侯涅生,“什么办法啊,可以外传不,能的话,我也想学。” 此话一次,褚捷海觉得身上的血窟窿肯定重新裂开了,不然他怎么从身到心都疼得厉害。 屋内,宋昕怡捂着脸,全然不复刚刚的刁蛮无理,身体也在不自觉地发抖,似乎真担心黑夜会杀了她。 黑夜又伸手轻轻敲了下桌子,眼眸里的血色逐渐褪去,满意地笑起来,“听话就好,那我们现在开始正式问话吧。” 他问:“为什么要去那个港口仓库?” 宋昕怡捂着脸,说话的声音也恨不得把黑夜当场撕了,“我过去玩不行吗?你有意见吗?” “真的是过去玩吗?”黑夜笑着反问,“那里不是已经没用了吗?一个废弃仓库有什么可玩的呢?还要专门大晚上过去,那种地方能玩什么啊?杀人放火绑架撕票吗?” 宋昕怡怼道:“我家仓库,我想去干嘛就干嘛,你管我啊,你管得着我吗?” 黑夜没想宋昕怡刚被恐吓完,居然还能和自己顶嘴,他眉头一挑,语气发横,“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去仓库到底要干嘛?” 宋昕怡回道:“我说了是去玩去玩,再不然我心情不好,去转转不行吗?总比你们这些人莫名其妙掏个证件把我绑到这里的人强吧。” 她又嘟囔道:“哪家警察局开在海上啊,都不知道正规正规,说不定你们才是什么可疑分子呢。” 一条路行不通,黑夜无奈换了个问题,可宋昕怡似乎专门训练过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每次都在和他胡搅蛮缠,偏偏这些话还完全符合刁蛮大小姐的人设,像她该说出来的话。 胡搅蛮缠了半个多小时,黑夜什么关键问题都没问出来,褚捷海又好巧不巧地接了个电话。 挂断之后,他道:“宋源叫人闹到警局去了,警局那边顶不住压力,联系我们组长让赶紧放人。” 他又敲了几下墙壁,“许明渊,抓紧时间,泰省分局的纯净海域是不给闲杂人等随便靠近的,最多二十分钟,再问不出点实质性的东西就必须放人离开了。” 侯涅生隔着单面玻璃看向宋昕怡,手指端着下巴想了想,“问她和谢翊川的关系,往情侣关系上问。” 黑夜不问缘由,将腿翘到桌上,变得像纨绔般吊儿郎当起来,他手一抬,脸上露出八卦的笑容,“问了这么久,我们放松一下呗,听说你是谢翊川的地下情人?” “啪——!”宋昕怡连脸上的伤口都不顾上了,站起来重重拍了下桌子,她瞪着黑夜怒道:“你才是地下情人呢,我是他正牌女友!” 她又重复一遍:“是正牌女友! 你听见没有!” 门外,褚捷海被宋昕怡的反应惊到,反应了一会儿,才纳闷道:“谢翊川.....我记得好像是个明星吧。” 没人回答褚捷海的问题,侯涅生又道:“问她为何确定自己是正牌女友?” 屋内,黑夜帅气又随性的脸上写明了不信二字,“哦?是吗,可是他没公开你啊。” 黑夜手一摊,面露戏谑地调侃道:“说实话,男人嘛,就这么点话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你怎么知道他对你说的这些话,没对别人说过了呢,难不成他亲口承认你了啊?” 涉及谢翊川的问题,宋昕怡终于不再胡搅蛮缠,又或者是被黑夜刺激到了,她红着眼眶,脸也气得涨红了,“才不是!他承认我了!他早就承认我了!我现在身边就只有我!他只信我!我不是他正牌女友是什么?!” 她喊得很大声,几句话说完便咳嗽起来,咳嗽完了,她又补充道:“现在不公开只是为了不影响他的事业而已,他是在乎我的。” 言语间有种常人难以企及的自信。 褚捷海捂住耳朵,透过审讯的单面窗户看向吼得歇斯底里的宋昕怡,表情已然是无语到了极点。 他刚想骂两句又猛地想起什么,扭头瞥了眼一侧站着的侯涅生,将骂人话噎回肚子里转而弱弱问道:“美女,为什么你们谈恋爱都这么没脑,啊不,恋爱脑啊?究竟是我老婆太正常了,还是你们太不正常了?” 侯涅生冷冷看了褚捷海一眼,“问你女朋友去,我怎么知道?” 褚捷海打了个寒颤,感觉身上血窟窿又疼起来了,心底却纳闷道问你不也一样啊,难不成你还不是女的了? 屋内,黑夜也察觉宋昕怡的不对劲,扭头望向单面玻璃后的纯白身影。 侯涅生道:“问他们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她又如何知道谢翊川承认她了,而非口头敷衍。” 黑夜轻笑一声,不给宋昕怡反应的机会,继续挑衅道:“承认?他怎么承认你的啊?不会就是头口说两句吧。” 他轻佻的语气仿佛确有其事,“我可告诉你,一般这种都是说着玩玩而已,找个正当理由和你玩几天、上几次床就腻了,懂吗?” “不!不是的!”宋昕怡手紧攥着又重重敲了几下桌子,“他不是玩我!他没有玩我!我证明了我的爱!从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在一起了!” “两个月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两个月了!从那时起他就把身边的其他人都舍弃了!他只有我了!他只爱我了!” 突然,她恍然大悟般用看仇敌的眼神盯着黑夜,用因大力拍桌子而变得红肿的手指向黑夜,“你别想挑拨我们感情!他爱我!他只爱我!你不可能插进来的。” 黑夜:“.......” 虽然知道她是受异能影响,但能说出这种话,估计脑子本来也多少有点问题。 黑夜眸底闪过些许血色,以为还要继续和宋昕怡纠缠时,就听侯涅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放她离开吧,我想知道的她已经全告诉我了。” 黑夜肩膀轻微一颤,可算是松了口气,他将翘在桌上的腿放下来,“别这么生气嘛,我只是有点路子,听了点八卦而已,现在正好见到正主自然忍不住当面问一下。” “问话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可以离开了。”黑夜拉开审讯室的大门,倚在门边像是巴不得宋昕怡赶紧离开。 而宋昕怡又被黑夜满不在乎的口吻刺激到,站起来的同时又用凶恶的眼神在他身上剜了几刀。 黑夜又是一笑,下起了逐客令,“宋大小姐,下次可别大半夜乱跑了。” “还有啊,得亏你们那仓库弃用得早,不然被卷进案子的可就不是你一个人了,说不定你那超级厉害的爸也要来咱们局里喝一壶,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在外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 这话明摆着是在阴阳,宋昕怡捂着脸上的伤口,在出门时再次恶狠狠瞪了黑夜一眼。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黑夜现在可能已经被捅穿了。 黑夜忽略宋昕怡无关痛痒的眼神,看向侯涅生笑起来,又用食指在自己侧脸上点了下。 侯涅生心领神会,用余光扫过正在离开的宋昕怡,眸中划过一点金色后才重新看向黑夜,“好了。” 坐在轮椅上的褚捷海有些莫名其妙,“这就放她走了?你们兴海分局不应该变着法子想审她吗?” “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想知道都已经知道了。”黑夜转身进屋将钉在墙上的匕首取下来,出了房间又果断地原路返回,“褚捷海,麻烦派个人送我们出海,我们过会儿就回兴海分局了。” 侯涅生跟上黑夜,江旭也蹦蹦跳跳跟上去,跳了几步,又扭头看向褚捷海,“走了啊,还愣着做什么。” 褚捷海:“......” 这是你们分局还是我们分局啊。 可迫于现实的压力,他还是坐在轮椅上跟了上去,又派了第二艘快艇送几人离开。 离开时,虎鲸向寻再一次出现,它在纯净海域的边缘跃起落下,水渍溅在几人身上,像是在与他们告别。 江旭朝向寻挥手告别,“再见哦,我们有机会再见~” 在码头下船后,黑夜钩住侯涅生的一缕卷发,“说吧,你都知道了什么。” 在侯涅生开口前,江旭冲侯涅生眨着眼睛,目光有欣喜也有好奇,“原来真是女装啊,一点都看不出来呢,要不是知道许明渊喜欢拽头发,我还真不敢认了。” 黑夜转头发的动作一顿,心想我这小动作有这么明显吗? 江旭又道:“所以方便教我不,比如声音是怎么变?妆又是怎么化的?喉结也不见了欸,这个......”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颈中间并不明显的喉结,“算了,这个不用教,我好像本来就看不出来。” 侯涅生没有回答,江旭便把目光投到黑夜身上,眨了好几下眼睛,就差明着放电了,“说真的,我觉得我穿裙子也会超好看的,许明渊,让他教我嘛,好不好呀~” 黑夜想都不想地光速拒绝,“给他丢海里。” 江旭嘟着嘴,显然是不服气的,但见侯涅生也跟着望过来了,他做作地打了个饱嗝,又“哦”了一声,气鼓鼓地打消了念头。 侯涅生收回目光,“谢翊川可以操控情爱,所以他最不信的也是爱情,想要得到他的认可,在他身边留有一席之地,就必须向他证明自己的爱,证明对自己他的爱已经胜过了一切。” “说具体点就是谢翊川会让这些人做出类似杀妻证道的行为。”侯涅生不知想到什么,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声音也冷了几分,“这是他赖以生存的作呕手段,我不信他会改了这点,所以宋昕怡肯定做了什么极端的事,才能让谢翊川愿意舍弃纪淼星选择她。” “具体时间就是两月前,以防万一前后各推一个月,彻查宋昕怡这两个月的行踪,不要有任何空白时段,肯定能查到有用的东西。” 黑夜听出了侯涅生言语间的怒意,这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什么不可化解的可怕梁子,但他没有过多追问,毕竟他非常不爽侯涅生以前用来对付谢翊川的手段。 呵,美人计,那玩意也配? 想到这茬,黑夜说话的声音也冷了几分,“走吧,回分局了,越快查到越好。” 侯涅生立马想到什么,立马将发尖从黑夜手里捞出来,黑夜扭头瞪他一眼,“你也知道......” “打扰一下啊。”江旭打断黑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又指着自己,问:“我呢,我还要继续盯着她吗?” 黑夜反问:“不然呢?” 他顺便掏出手机,拨打贝岑烟的电话,“给,不信的话,你自己去问组长。” 不等电话接通,一只丹顶鹤从海边飞走,速度之快让黑夜眨个眼的功夫就只能看见天边的白色残影。 片刻之后,电话接通,贝岑烟的声音传来,“喂,怎么样,审出什么有用的了吗?” “可能.....最近都要加班了。”黑夜用个玩笑开场,将侯涅生接下来的安排原封不动地告诉贝岑烟。 电话那头,贝岑烟沉默了一会,道:“立刻回来加班,你家那位的猜测你俩负责去证实。” 说完,贝岑烟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黑夜:“......” 好消息,组长直接同意了。 坏消息,办事最快的组长不帮忙。 黑夜无奈叹口气,肩膀都跟着耷拉下来,看起来蔫了吧唧的,“大影帝,回去整理资料了,不能有任何空白时段的那种。” 侯涅生笑了笑,临走前又回头望向海上巨兽般的泰省分局,又略带深意地看了眼其下的纯净海域,无声地说了什么,才道:“我们走吧。” 第49章 缱绻49 在黑夜和侯涅生回兴海分局深挖宋昕怡这几月的行程时,宋昕怡也因为审讯的事彻底记恨上黑夜了。 在和宋源会合后,她立马将脸上用手捂住的伤口给对方看,“爸,这群警察太过分了,莫名奇怪把我抓起来不说,还恐吓我、打我,爸,你快看我的脸,我的脸都被他用刀......” 宋源自然是心疼女儿的,可盯着宋昕怡光洁的脸看了半晌仍旧找不到半点伤口后,他纳闷道:“乖女儿,你说什么呢,你这小脸漂亮着呢,哪里有什么伤啊。” “爸,你好好看看啊!”宋昕怡不乐意了,用力指着自己的脸,“他真的把我脸划了,我差点就毁容了。” “乖女儿,爸是真没骗你。”宋源用手机对着宋昕怡的脸拍了张照片,“给,你看,真的什么都没有。” 宋昕怡看着照片上自己光洁完好的脸,神情也有些错愕,“怎么可能,他明明......” 错愕一瞬而过,她开始愤怒地无理取闹,“我不管,爸,我要投诉他,我还要告他,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宋源又不是傻子,警局那边明里暗里跟他提过那是某个特殊部门,职权上都高出不少,显然不是随便有点钱或者认识点人就能搞的地方。 见女儿更加不乐意地喊起来,宋源无奈笑起来,口头敷衍道:“好好好,我的乖女儿受委屈了,我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么欺负你的。” 宋昕怡一秒变脸,“真的?” 宋源继续哄道:“这是肯定的,爸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做到,只不过现在天也晚了,海上风浪也大,我们先回去泡个热水澡驱驱寒,再好好睡一觉,具体的事情等明天起来了再商量,怎么样?” 宋昕怡纠结片刻,勉为其难道:“行吧......” 见她同意了,宋源这才终于松了口气,让司机开车带他们回家。 汽车在宽敞的马路上疾驰,在后方几百米高空,江旭变作丹顶鹤慢悠悠地飞着,他知道宋昕怡家住哪儿,自然就不着急跟上去,甚至跟路上遇到的飞鸟聊起了八卦。 突然,江旭改变路径,找个很高的摩天大楼落了下来,站在天台边缘确认没有摄像头后才变回人形。 他坐在天台边缘,晃荡着小腿,俯瞰着城市喧嚣的夜景,顺带接通电话,“喂,段婶有什么事吗?” “小旭啊,这事我估摸着你肯定不会同意,但架不住他们已经赖两天了。”电话那头,叫段婶的女人像念叨家长里短般碎碎地说着,“我架不住烦,村里人也顶不住,这不,只能打个电话问问你。” 江旭“嗯”了一声,视线逐渐飘向远处的海岸线,“段婶你说,我听着呢,不是什么大事的话帮一下也无所谓。” 宁省边境的一处村庄内,夜风顺着敞开的大门吹进院落之中,正堂里充满年代感的垂线灯泡随之轻微摇晃,“吱呀吱呀”地将一圈圈光影打在中年女人的头顶,将她慈祥的面容也藏在了阴影之下。 她坐在木桌前将手机贴在耳边,又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已经在村里赖了两天,名叫汤俊友,自称某知名综艺节目组总导演的男人。 汤俊友察觉她的小动作,清楚她心底的抗拒,却又死皮赖脸地笑起来,言语也有些轻佻,“段婶啊,就算是不行,你也得说出来人家才好拒绝,是不是?” “再说了,我们也搁这里浪费两天了,你们不拿时间当时间,我们可是半点耽误不起的。” 见段婶终于和电话那头的人提他的要求了,汤俊友又冲躲在门外角落里偷听的孩子们露出个势在必得的表情,几个孩子躲在角落里冲他龇牙咧嘴,恨得瞪眼又跺脚,却是敢怒不敢言。 汤俊友是《岁月正当时》节目组的总导演,在确定侯涅生会参加下一期节目后,不止是谢翊川,他的日子也变得不好过了。 众所周知,《岁月正当时》是一档借旅游的名头,直播挖掘艺人黑料的黑红综艺,也是侯涅生进入娱乐圈十几年来参加的第一个综艺。 在确定会参加这档综艺后,汤俊友的微博私信就炸了。 暴力点的是直接骂他,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骂人词还不带重样的。 含蓄点的是给他科普造谣的后果,警告他这也属于违法行为,严重了要负行政责任的。 强势点的是拿钱收买他,问他多少钱能整改这个挖黑料的傻逼综艺。 ...... 这也就算了,一些知名导演也找他聊天,明里暗里都是让他把节目的主题换换。 总结起来就他妈一句话,侯涅生要是上了你的节目而出现黑料,最先被骂的肯定是你的。 汤俊友扛了几天没扛住压力,公开表示这次的节目主题绝对新颖,更不会再把重点放在挖艺人的黑料上。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没结束,不等他决定好新主题是什么,谢翊川那边又给他下了通牒,新主题要和灵异相关,哪怕是去捉鬼都行,越邪乎越好。 汤俊友又不是傻子,谢翊川说搞这种主题,就差明说他要在节目上搞事了。 可这个节目就是时代娱乐为谢翊川搞的,汤俊友这个节目组的人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反正横竖只剩一条路了,他只能彻夜不停地找资料,而他找的第一站就是这宁省边境的偏远村子。 来源是一则非常久远的帖子。 这里有位天地生养,与兽为伴的少年,生活在被誉为人类禁区的悲悯山中。 在某天,村中一个孩童因独自玩耍而误入了悲悯山,是这少年将孩童平安带回了村落。 据说当时的少年不会说人语,除了会直立行走,行为与野兽无异,连身上套着的衣服都是孩童怕少年走光而脱给他的。 在少年跟着孩童进入村子没多久后,隐于深山的野兽和猛禽团团包围了村落,即将发起攻击时却因少年奶气的低吼声止住,而后跟随少年的步伐一同离开。 此后以这孩童为媒介,少年和村落的往来日渐密切,少年更被村中人称为自然之子。 这个帖子汤俊友是不怎么信的,但这种地方和鬼村、死宅之类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地,还闹鬼的荒郊野岭比起来实在是好太多了。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汤俊友就过来了。 还因为赶时间,他让节目组全员也一起跟来了,只要故事有三分真,就立马实地考察、协商居民、用最快速度敲定综艺项目。 《岁月正当时》每期都是去两到三个景点,汤俊友为以防万一,把能翻的帖子都看了一遍,这才选了八个可能性最大的地方。 谁想自己的运气这个好,第一个地方就中了。 这里的村民告诉他,帖子上的事情全是真的,只不过少年现在不在村中,也大概率不会参加他们这个综艺的。 汤俊友这哪能同意啊,且不说时间上来不来得及,万一后面七个没一个是真呢,管这些人愿不愿意,先联系上再说。 他一咬牙,直接在村子里赖了两天,这才让段婶迫于无奈去联系这少年。 现在听着段婶和少年沟通,汤俊友觉得这事是十拿九稳的,毕竟十几年过去,少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试问哪个年轻人能拒绝出名呢? 可事实似乎截然相反,他没等到少年同意的声音,反而听见段婶慌忙劝道:“小旭,别气啊,你千万别气啊,婶婶这就把他们赶走,你犯不着因为这些人生气,就当是婶犯迷糊了,行不?” 一听这话,汤俊友当即不乐意了,他只当是段婶有哪里没转告清楚,又或者是这少年在耍脾气。 听着段婶劝说的话语,汤俊友越发确定是少年在耍脾气,他乐呵呵地让段婶把手机给他,由他来和这少年说。 段婶神色复杂地看向汤俊友,“汤先生,小旭要生气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段婶等人是真正见过江旭能力的,汤俊友却不然,靠着短短几百字的文字贴,他根本想象不到江旭生气会有多恐怖。 见段婶没有动作,汤俊友把手机拿出来,作势就要拍照录像了。 段婶脾气软,但不代表没脾气,见汤俊友又想故技重施,她将免提打开,又把手机摔到汤俊友面前,“汤先生,你非这般坚持的话,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她又软了声音对江旭哄道:“小旭,婶是劝不动了,让这位汤先生亲自跟你说吧。” 汤俊友依旧是不以为然,忍着对面传来的尖利鸟叫声和呼啸风声,笑道:“其实段婶说得有些问题,我们不是要你带我们进悲悯山,就是让你带人在入口处转转走走,再弄点娱乐活动玩玩,毕竟那地方每年死那么多人,我们也是要保证人员安全的。” 悲悯山是未被人类开发的自然禁区,山脉连绵不断,大部分都处在宁省的边界线上,且不说进山会不会无意间越过边境线。 那里是人类的禁区,几十年来人们从未停止过对悲悯山的探索,但每一次探索队的人都全数覆灭,无一生还,甚至是尸骨无存。 谢翊川想搞事,汤俊友可不想,搞个噱头在那附近转一转就行了,哪能真进去啊。 汤俊友听电话那头的鸟叫声小了点,自认完全拿捏了江旭的心理,又道:“再说了,现在哪个年轻人不想出名,不想火呢,你可以去查查,我们这综艺很火的,你是假的我们也能给你搞成真的,何况你本就是真的呢。” 他又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年轻人呢,光有天赋是不够的,主要还得抓住机会,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可千万要珍惜啊。” “我可告诉你,我们这节目全都是明星大腕,你给他们当导游,想不火都难,不光是你自己发达了,你们村的人也跟着长脸,到时候火了,发展发展旅游业也不至于这般破破烂......” “啪!”段婶伸手拍了下桌子,“汤先生,我说过很多次了,不是所有人都想火,想出名的,我们这的人只想安稳过日子,你别再说这种话刺激小旭了,你......” 她又叹了口气,话里有话道:“你们这些人就听我一句劝,赶紧收拾收拾走人吧。” 汤俊友打心底里不觉得这穷乡僻壤地方的人能给他造成什么威胁,他无所谓地摆摆手,再次舔脸笑起来,“欸,段婶,我这话是不中听,但出发点却是好的,人啊,要学会向前看。” 这时,电话里嘈杂的鸟叫声停止,江旭愤怒的少年音清晰传来,“人类,离开这里,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汤俊友听到这话当场就翻脸了,他是压不过谢翊川,毕竟《岁月正当时》这综艺就是为谢翊川量身打造的。 可这综艺也是时代娱乐的首推综艺,有顶头老板做支撑的汤俊友大部分时间都能横着走。 这是他第一次明着被人驳面子。 驳他面子的还是个边远村落,连十八线都算不上的素人。 他腿朝桌子上一翘,顺带把旁边的凳子也踹倒在地,“臭小鬼,我给你们点面子就在那得寸进尺了?” “今天你不答应我还就不走了,就问你,你能拿我怎么办?” “吹捧你几句,还真当自己多厉害了?” 他又冷哼一声,言语间充满了不屑,“你要真有他们说得那么神,你隔着手机弄死我啊?!” 段婶彻底怒了,躲在院中偷听的孩子们更是先一步窜出来,为首的男孩指着汤俊友,怒气冲冲地喊道:“小旭哥哥,他们都是坏人,一直赖着不走,还动不动就把村里的东西发网上,让外面的人骂我们。” “阿姐都被他们气哭了,一整天都呆在房间里没出来。”男孩的声音变得委屈起来,“小旭哥哥,他们都是坏人,他们趁着阿爸阿妈不在就欺负我们,小旭哥哥,把他们赶走......” 这村子比较偏僻,全靠自给自足的话,即使养活这么多人日子也会非常清贫,也因此大部分家庭都是夫妻双方一起外出打工,将孩子留在村中让老一辈人照顾。 工资不理想时,夫妻双方可能好几年都不会回家,相比之下,江旭一有空就往回跑。 长久下来,村中孩童和江旭反倒更为亲密,江旭同样如此。 他略显青涩的少年音和着高楼的狂风从电话那头传来,自简朴的边境村落里传入只属于自然的古老山林,“人类啊,你们生于自然,依赖自然,又为何敢在自然之境挑衅自然,欺辱信仰自然之人。” “这是自然的领地,是人类的禁区,别妄图用你的愚昧无知和狂妄自大来踏足此地,这里的人亦是,他们信仰自然,自然亦会庇佑他们,他们还由不得你随便欺辱。” 他说着人类的言语,落入耳中却化作自然的愤怒,野兽、飞鸟、虫群在山林间掀起惊涛骇浪,自然的回应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猛兽的咆哮声在山林间回荡,群鸟从枝头掠起,啼啸自夜空传来,虫鼠汇聚成群,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及近。 此起彼伏的声响让妄图挑衅自然的人类感到颤栗和恐惧。 汤俊友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去,他看到了无数猛兽在昏暗的山林间瞪着铜铃般的眼眸,蛇鼠虫蚁轻易穿过村落的围栏,密密麻麻地朝他涌来。 短短几息间,猛兽与毒虫包围了这里,狂妄自大的外来者终于害怕了。 第50章 缱绻50 汤俊友僵在原地完全不敢动弹,连呼吸都慢到了生理极限,生怕惊扰了这些真正的本地居民,被它们当场弄死。 不论徘徊在村子围栏外的不知名猛兽,就是地上这些虫蚁蛇鼠,一个一口都够给他啃食得渣都不剩了。 节目组的其他人也面露惊恐地跑出来,正四处逃窜着。 “虫——虫子!好多虫子啊!” “卧槽!来人啊!怎么一下出来这么多虫子!” “老鼠!还有老鼠!好多老鼠!这是发鼠灾了吗!?” “看......看山上,好多眼睛在盯着我们......”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蛇!蛇爬我腿上了!来人救命啊!” ...... 和节目组的惊恐相比,村民们表现得无比镇定。 他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这些野生生物也默契地避开村民。 有些老人甚至从屋里掏出一口袋的谷子,慢悠悠地往地上撒着,嘴里念叨着“赶路累了吧,来,先吃点谷子垫垫。” 几个孩子也激动得拍手叫好,为首的孩子更是指向某处开心地喊道:“蛊王来了,快看啊,蛊王也来了。” 围堵在地上生物们自动让开一条不大的空道,似乎在欢迎什么大人物的到来,孩子们也急忙让到一边,声音也似有人撑腰般硬了起来,“蛊王,对,就是他欺负我们,帮我们咬死他。” 全身已被冷汗浸湿,却仍是一动不敢动的汤俊友看向那条空出来的小道。 他始终没见什么可怕的生物出现,看到孩子们纷纷抬起头,也艰难转动眼珠子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他看到一只蜘蛛顺着门框慢慢爬了进来。 蜘蛛莫约手掌大小,整体呈现黑褐色,头胸覆盖靓丽的黄色条纹,足尖也覆盖一层厚厚的黄色绒毛。 无论它是否带毒,光是体积也足够吓死大部分人了。 这蜘蛛不紧不慢地爬到门框顶端,螯肢正对汤俊友,在房屋的老旧灯光下,似乎还能看见蜘蛛的八只眼睛正紧盯着自己。 “咬他!咬他!咬他!”孩童们在门口接连叫唤着。 汤俊友觉得这蜘蛛没毒都对不起它的名字。 他再次转动眼珠子,艰难地看向段婶,“这可是杀人啊,你们不会......” 不等说完,他看到段婶冲趴在门框上的蛊王微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在打招呼,又似表明立场。 她救不了自己,更不会救自己。 汤俊友这才绝望地看向被丢在桌上的手机,声音颤得厉害,“你......你不能杀人,这是犯法的,你不会的......” 他又用气音说了句“对吧”,显然是不确定这点,害怕自己真死在这里。 孩童们默契地安静下来,段婶也站在桌边一侧,连带趴在门框上的蛊王都在等待江旭的回答。 大厦顶层的风在呼呼地吹着,江旭坐在天台边缘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是很能理解人类的法律,过失杀人,正当防卫,或是防卫过重,我现在都搞不懂它们的界限在哪里,所以很多时候我也不明白能不能杀人,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天真到一种残忍的地步,“谢哥告诉我大多数人类都是一种自以为是又自诩正义的生物,因此他们的正义无关种族只属于大部分。” “他们必然会指责一条出现在城市里又咬死人的蛇,却不会对另一条在深山里咬死人的蛇给予关注,反而会诋毁这个死在山里的人。” “换做蜘蛛也是一样的,只要将真相彻底掩埋起来,谁会过多关注一群闯入悲悯山又被蜘蛛毒死的人类呢?” 江旭笑着问:“汤先生,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段婶早已料到了这副情景,她沉沉地叹了口气,本是和蔼的声音不带一丝怜悯,“我早劝过你了,你偏是不信,现在小旭生气了,你满意了吗?” 汤俊友这下彻底明白了那则帖子的真实性,而明白的代价却是自己要死在这里。 趴在门框上的蛊王也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螯肢正不停夹动着。 可这时,话音一转,江旭又道:“但是谢哥还告诉我,当着人类幼崽的面杀人是不好的,所以......” 江旭顿了顿,“人类,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并保证永不踏足此地,否则百毒噬身,鼠蚁食心,飞鸟会将你们的尸体悬于悲悯山前,以示自然之惩。” 话音落下,围堵在外面的蛇鼠虫蚁再次整齐地让开一条道路。 汤俊友哪里还敢逗留此地,几乎在路出现的那一刻就拼了命地跑出去,跑出去后又冲同样被围困的节目组其他人喊道:“还愣着干什么,拿上东西跑啊!” 节目组的一人声音发颤,“导.....导演,这怎,怎么拿......” “带着你们的东西滚!”一个老人从屋内走出来,万般嫌恶地将手中的包丢到节目组几人面前。 一个起头,其余村民皆是如此,不到十分钟,这个在村中赖了两天的节目组终于拿着东西灰溜溜走人了。 还不等他们出了村子大门,段婶拿着手机走过来叫住了他们,“几位,小旭还有些话想说。” 江旭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人类,你们生于自然,亦长于自然,你们可以远离自然,但永远不可能摆脱自然,今日之事烂在腹中,否则让我在网上听到半点关于此事的风声,就算是天涯海角,你们也必死无疑,知道吗?” “他们已经记住你们了,会时刻盯着你们的。” 江旭说话间,围堵在村中的所有生物都统一望向节目组的人,头顶的老树上,乌鸦盘踞在枝头,沙哑的叫声充满了死气。 汤俊友等一众节目组的人再次打了个寒颤,不敢有半点意见,只能死命地点着头,连逃命的脚步也快了不少。 江旭放任汤俊友等人离开,可暂时不杀他们,不代表会让他们好过,山林里不少虫蚁寻着他们步伐也跟着离开了。 等为首的小孩捧着蛊王跑出来凑热闹时,节目组的人早就没影了,他很是遗憾地说道:“啊?这就走了啊,我还怕蛊王跟不上专门抱它过来呢。” 这个村子距离悲悯山极近,山中的生物自然也是极多的,其中不乏有危险性极高的存在,但因为江旭,山中生物和村中人形成了和谐共存的局面。 例如现在,节目组的人被赶走了,一些村民搬出吃的来作为酬劳,连围栏外的都没忽略,扔了很多带肉的骨头过去。 除此以外,有些时候山中生物猎不到吃的,或者想偷懒了,还会主动来村里串门讨要吃的,给了吃的村民会收到回礼,至于回礼人能不能吃就不清楚了。 例如蛊王的回礼就是被它咬死的野兔,切开来后连肉都是发黑发紫的,想也知道吃了就得上西天。 江旭也说过这山里没几个比蛊王更毒的存在,但现在一个人类幼崽用手捧着蛊王出来看热闹。 蛊王是山中最常来村里串门的生物,它的体型摆在这里,怎么看都比老鼠蛇蚁之类的危险太多了。 村民们一开始见到它还会害怕,后来见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可蛊王不咬人是一回事,让小孩抱着蛊王又是另一回事,段婶硬着头皮提醒道:“小澜,蛊王有毒,你别这么抱着它。” “哦,知道了。”叫小澜的孩子将蛊王到地上。 他从一侧墙角薅起两片大叶子,把叶子盖在蛊王身上,隔着叶子再次将蛊王抱起来,“好了,拿叶子包着了,这样就没事了。” 段婶和其他村民在心底疯狂呐喊:这不是两片树叶就能解决的问题! 可能是和人类相处久了,蛊王明白了段婶的意思,几条蜘蛛腿在半空中来回比划着。 小澜低头看着蛊王的动作,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又有模有样地翻译道:“蛊王说它身上没毒,可以抱着。” 村民们:“......” 你能听懂吗,就随便帮人家蜘蛛当翻译。 电话那头,江旭把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也道:“放心啦,段婶,蛊王身上确实没毒,他自己也没有意见的话,小澜想抱就让他抱着好了。” 小澜像是得了主心骨,开心地抱着蛊王转了好几圈,又有些得寸进尺地问:“小旭哥哥,蛊王说它没意见,我以后能天天抱着它玩吗?” 江旭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可以。” 这里曾发展出奉江旭为教主的自然异教,虽然被整改过了,但他在村中仍有说一不二的话语权。 段婶朝其他人挤了个无奈的笑容,“放宽心,就当自家孙子以后多了个小伙伴呗。” 除了这群孩子,其他人脸上跟着同意,心底在咆哮:谁家小孩拿超大号的毒蜘蛛当玩伴啊! 这时,立在枝头的一只乌鸦叫了起来,一声起,其余乌鸦也跟着叫了起来,显然正七嘴八舌地告诉江旭什么重要事情。 村民们很识趣地安静下来,连过于激动的小澜也抱着蛊王安静下来,身后的其他小孩也安静下来,仰头看着头顶的乌鸦。 孩子们就像知道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了,脸上的笑容褪去,也隐隐有了几分不安。 小澜同样也有这种感觉,等乌鸦们不再吵闹了,他低下头去,同蛊王比自己多了几倍的眼睛对视,“蛊王,你听懂它们刚说了什么吗?” 蛊王再次用几条蜘蛛腿在半空中来回比划。 比划的速度有些快,小澜盯着看了片刻反而把自己的眼睛看花了,他腾出一只手揉着眼睛,“蛊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村民们:“.......”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听不懂啊。 “外面出了点事,最近可能会有些乱,段婶,你们别放任何人进村。”江旭道,“如果有人非要进村的话,让小澜告诉蛊王就好,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这里是地处边境,确实不如其他地方太平,尤其是二三十年前,边犯猖狂的年代,这里更是乱得可怕,那时候江旭的出现正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们。 没人会惹一个能与生物沟通且有成千上万野兽作为战力的少年,所以重获安宁的人们信奉于他,逐渐成立了以他为首的教派。 段婶坚定地保证绝不会放任何人进村,又猛地想起了什么,问:“小旭,那位相先生来的话.....” 因为廖济昌逃亡一事,为防止他在边境继续作乱,宁省分局也是管理局成立后建设的第一个下设分局。 再加上特殊的地理位置,宁省分局的任务危险度也非常高,仅排在总局之下,与之相当的还有超高的任务牺牲率。 十四年前,宁省分局负责人因公殉职,还在总局三队任职的相慈宁主动申请下调,希望担任负责人一职。 当时的相慈宁虽然能力足够,但以廖济昌为首的边犯仍在宁省边境流窜作案,总局担心太过年轻的相慈宁会意气用事,经过协商,便由金槐陪同前往,等宁省分局的形势稳定再回总队。 那时的宁省分局很乱,初来乍到的相慈宁在金槐的默许下用雷霆手段快速整治好了分局,顺带将里面不干净的人全部拔除。 之后,宁省分局又以二人为首展开了大规模的巡边活动。 那一次巡边的覆盖范围很广,沿边的乡镇村落也没有放过,江旭就是那时候被他们发现的。 双方没发生什么激烈矛盾,经过长达一月的协商,教派最终被解散了。 沿边所有受江旭与自然生物庇佑的村落被纳入宁省分局的巡边范围,由宁省分局的人来保证这些村落的安全。 作为教主的江旭被金槐带回总局,接受正规且系统的人文教育,一同离开的还有一只大嘴巴喜欢同他说八卦的小乌鸦。 更确切的说,这爱八卦的小乌鸦和江旭说了一大堆话后,坚定地落到了相慈宁的肩膀上。 江旭似懂非懂地告诉相慈宁,他想跟着你,你同意的话就给他起个名字吧。 那一天,段婶等一众村民送别了尚且年幼的江旭,还有一只喜欢叽叽喳喳更名为故羽的小乌鸦。 这些年来,每次宁省分局的人在巡边时,故羽都会回村里绕几圈,和群鸟八卦一阵子,等吵到村民将它认出来了才满意地离开。 偶尔,故羽飞回来时,相慈宁也会跟着它绕道来村子这边转转,跟村里人聊上几句,也算询问一下近况了。 现在面对这个问题,江旭不假思索地回道:“如果相慈宁来了,杀掉,然后让蛊王他们把尸体拖到宁省分局去。” 听到电话那头段婶惊恐地“啊”一声后,吓得说话都结巴了,“小,小旭,你认,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江旭笑着解释道,“段婶,这种特殊时期,故羽来过了,相慈宁就不可能再来了,如果来了就肯定是假的。” 他又明知故问起来,“段婶,你说一个人为什么要专门伪装成相慈宁过来呢?” 段婶打了个寒颤,完全不敢去深想,其他村民亦是如此。 “好,我知道。”段婶深吸几口缓了缓心神,才关切道:“小旭,你自己也是,一个人在外面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好着呢,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江旭晃着小腿,又摸了摸站在自己旁边的雀鸟,“段婶,我还有点事情要忙,等我忙完了再回去看你们啊。” 主动挂断电话后,江旭坐在大厦天台边缘,手托着下巴又看了一会儿城市的夜景,才给黑夜打了个电话过去,将节目组的事情告诉他,让他们到时候多注意一点。 顺带抱怨节目组的这群人该死,要不是怕坏了原本的计划,这些人现在已经变成尸体被丢到悲悯山前了。 第51章 缱绻51 虽说有江旭的专门提醒,但黑夜或是侯涅生谁都没有过多在意,要真随便什么人都能奈何侯涅生,他也算白活这么多年了。 和江旭聊完后,两人该打电话的打电话,该看监控的看监控。 到了凌晨三点多的时候,饿了的黑夜又摸出侯涅生的手机点了份特辣的宵夜和两杯糖分过高的奶茶。 可惜夜宵的味道太大,黑夜刚吃上几口,就被贝岑烟骂骂咧咧撵出了办公室,侯涅生捧着杯奶茶也慢悠悠跟着一起出去了。 直到黑夜吃完了夜宵,衣服上的味道也散差不多了,才同侯涅生回来继续查行踪。 查一个人的行踪很容易,但要具体到覆盖到全时段却非常困难,再加上宋昕怡还追着谢翊川全国各地乱跑,难度更因此上了个台阶。 没有贝岑烟的帮忙,二人忙到第二天中午,也才彻查了十五天左右的时间,勉强查清了四分之一。 没有情感的白日可以是工作狂,但有了情感的白日却不行,又查清宋昕怡一天的行踪后,他终于忍不住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起来。 侯涅生见状将资料从白日桌前抽过来,继续查找的同时又轻声道:“累了就睡吧,不用强撑着,反正这些人也奈何不了我什么,无需这般心急。” 白日低低地应了一声,喃喃道:“一小时后叫我。” 侯涅生继续轻声道:“嗯,快睡吧。” 十几分钟后,周泽锦回到办公室时便看到白日坐在椅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脑袋微微朝一侧歪去,那一侧波浪长发的女人正盯着电脑确认什么,不时低头拿笔记录着什么,除了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除此以外,办公室里再没有半点声响。 他们身后整片的透光玻璃大部分都被窗帘遮盖起来,只留了一个窗角让阳光照进来。正午的明媚阳光照在女人身上,微卷的柔顺墨发像是漂染了金砂,绝色的面容也显得万般温和。 周泽锦刚想开口说什么,侯涅生抬眼望过去,低声道:“小点声。” “明星姐姐,他怎么睡着了?”周泽锦低声问。 “好几天没睡了,是该好好睡一觉了。”侯涅生道,“你呢,有什么事吗?” 周泽锦道:“没事,组长让我告诉你们纪淼星醒了。” “醒了啊。”侯涅生低声笑起来,“帮我转告你们组长,审讯的时候别太较真,小心给自己气出毛病来。” 周泽锦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又道:“明星姐姐,你不过来吗?” 侯涅生侧目看了熟睡的白日一眼,“我就不过去了。” 得到肯定答复的周泽锦转身离开,刚走几步,侯涅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对了,明渊偷懒睡觉的事记得和你组长保密。” “好,我知道了。”周泽锦说着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他总觉得明星姐姐和许明渊之间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等周泽锦离开后,侯涅生自言自语道:“这般的小孩心性可真有意思啊,可还是有点不习惯呐......” 念叨了几句,侯涅生继续翻找资料,中途还给颜司和陈荣分别报销了费用,顺便残忍拒绝颜司想同他吐槽的请求。 至于一小时后叫醒白日这件事,侯涅生只是嘴上答应罢了,时间一到完全没有将人叫醒的意思,让他安稳睡到了下午五点多。 甚至如果不是听到贝岑烟正气冲冲地往办公室走,侯涅生还会让白日继续睡到饱为止。 此时,刚被叫醒的白日还处在睡眼惺忪的状态,嘴巴微张着连个含糊的音节都未发出来,贝岑烟便先一步火急火燎地闯进办公室,“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屁都没有的家伙啊!” 侯涅生对此毫不意外,笑道:“别这么生气啊,我可是提醒过你很多次了。” 贝岑烟气不过侯涅生的这番风凉话,又瞥见明显没睡醒的白日,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当即怼道:“在这方面,你有资格嘲笑别人吗?” 侯涅生沉默一瞬,语气难得认真,“当然是有资格的,他是受异能影响才变成这样的,而这世间没什么东西能束缚我、影响我,我的一切全凭本心,我和他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贝岑烟彻底忍不了了,将审讯一下午的崩溃结果全部甩了出来。 “你知道我一下午看了多少次他和谢翊川的童年回忆吗?听了多少次谢翊川的油腻情话吗?” “这也就算了,他都要被宋昕怡折磨死了,死活不说原因就算了,脑子里想的居然还是谢翊川的好!” “一问点东西,脑子里就全是谢翊川,想得我在他脑子里看了一下午的gay片吗?!” “审到现在审得我他妈连谢翊川腋下有几根毛,那玩意有多长,喜欢什么体位都一清二楚了?!” “我被恶心地差点把早饭都吐出来,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风凉话,放人偷懒睡觉!” “你告诉我怎么搞?怎么审?放你上去和他交流心得吗?” ...... 因为刚睡醒而晕乎乎的白日终于被贝岑烟这一连串的骂声给骂醒了。 他甩了下头发,彻底清醒过来,顺带将侯涅生桌上的资料抽过来看了起来。 比起用电脑打字,侯涅生更喜欢用笔书。 或许是习惯问题,有些字他会用繁体或是古言来写,单拎出来大概率会让人看不懂,但和其他现代的简体字连在一起就不会有这种烦恼了。 短短几小时,侯涅生整理出不少东西,扩充了整整五天的时间线。 他的字也很好看,苍劲有力,黑字跃然白纸之上,像是腾飞的巨龙,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傲气。 将手中这份整理到近乎完美的时间线资料看得差不多了,白日才抬头看向贝岑烟,“组长,宋昕怡这里还没查到不对劲的地方,纪淼星.......” 贝岑烟已经被恶心一下午了,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去审问纪淼星,被迫看他脑子时不时出现的小黄片。 偏偏这时,侯涅生又边整理资料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毛丫头,有准备方案吗?” 侯涅生提醒过贝岑烟好几次了,但都不明着说为什么,贝岑烟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当即怼道:“没准备,现在正在想呢,想好之前就麻烦你上去和他交流下心得了。” 侯涅生写字的手一顿,突然有种玩火自焚的不好预感。 不过其然,没过几秒,预感成真了,白日道:“可以试试。” 几天相处下来,贝岑烟可太清楚怎么治这让动不动就她火大的天衡府君了,她眉头一挑,又侧身让开道,“请吧。” 两人的处境彻底反转,不等侯涅生起身,贝岑烟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能找到医疗室,不需要我再专门带路吧。” 侯涅生:“.......” 坏了,失算了。 说闹归说闹,白日的话确实没错。 这天底下要论对谢翊川异能的了解程度,除去他本人,侯涅生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侯涅生自己也清楚这点,于是纵使万般不情愿,他还是起身去医疗室找纪淼星交流心得去了。 上楼的途中,侯涅生不免想起几千年前的那些糟蹋事,越发觉得恶心和反胃,眸中划过一抹夹杂怒意的金光,“当初让你那恶臭的灵魂逃掉真是我最大的失误。” 办公室内,贝岑烟接替侯涅生的工作,刚坐到椅子上还不等电脑开机,窗外便传来轰鸣的雷声。 “下雨了?”贝岑烟抬眼看向未被窗帘遮盖的窗户一角。 傍晚的天空依旧明朗,夕阳橙色的光芒斜照在天空与大地的每一寸角落。 天边的火烧云如梦似幻,将本是蔚蓝的天空浸成了炽热的暖色调,连玻璃窗外的绿植也不例外,披了层金红的外衣,翠色的叶片如火,似乎下一秒便会燃烧起来。 这天气要多好有多好,哪里有要下雨的迹象,可刚刚的雷声又做不了假。 那声音太过骇人,像是巨兽咆哮的怒吼,到了能把整个天空都撕开的程度,只一声便能让人恐惧和颤栗。 贝岑烟盯着窗玻璃,片刻之后,没等惊雷再次出现,她懒得继续浪费时间,快速收回目光投入到工作中。 她对面的白日心知这是某人生气了,但也只是笑了下,没有去开口解释,毕竟他无法和贝岑烟解释侯涅生是如何拥有这么多异能的。 或许是有什么工作狂buff的加持,侯涅生和白日查了半天都没查出宋昕怡行程里的空白时段,换成贝岑烟,刚查不到一个小时就发现了空白时段。 三月二十七日,因谢翊川在兴海直播综艺且综艺结束后会进行粉丝见面后,宋昕怡坐下午的飞机来到兴海,一同过来的还有她的二哥,宋浩博。 二人在这里待了十天,四月四日下午参加完谢翊川的粉丝见面会,在四月五日晚上坐飞机回了桥关市。 这几天里,宋昕怡多次出入一家高档的星级酒店。 为了出行方便,宋昕怡还租了辆跑车,每次出行都能在道路摄像头里找到她开跑车的画面,除了三月二十九日傍晚。 三月二十九日傍晚,宋昕怡开车离开入住的酒店,拐入某个小道后就彻底消失了。 她连人带车消失了约四个小时的时间,再次出现时是在星级酒店附近的车道上。 也正是这四小时的空白时段后,宋昕怡在星级酒店的逗留时间就长了起来,二十七和二十八日的两晚还只是一两个小时,二十九日后时间就越来越长,到四月二号时甚至整晚都呆在那里。 贝岑烟已经打电话和星级酒店确认过了,前台资料里三月二十七日当天或前几日并没有谢翊川的入住记录。 那几天,谢翊川正好在进行《岁月正当时》的综艺直播,入住的酒店也并非宋昕怡常去的星级酒店。 不过有纪淼星这个特殊型复制异能者在,想也知道综艺里的谢翊川是复制人,而谢翊川本人借别人的身份信息登记开房并入住了星级酒店。 至于是用了谁的身份信息,这点贝岑烟只能慢慢核对,但可以肯定的是,宋昕怡绝对在这四小时里做了什么才让她和谢翊川关系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还真被他说中了。”贝岑烟将道路摄像头拍到的车牌号记下来,成功找到了租车行的地址并发给了白日,“上楼看看你家那位审怎么样了,还没进度的话就......” 突然,周泽锦急忙慌跑下在来,声音在楼道里回响,“组长,你快上来一趟,出大事了。” 贝岑烟立马站起来用最快速度赶到了医疗室,白日也紧跟其后。 刚走到医疗室附近,他们就嗅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听到接连不断的憔悴咳嗽声,贝岑烟不由再次加快脚步。 等她和白日进到医疗室后,只见纪淼星躺在病床上,身子歪向一侧剧烈咳嗽,嘴角渗出些许血丝,细瘦的脖颈上有道很深的青紫色掐痕,掐痕的力道很大,几下指印深陷在脖颈两端,让人怀疑对方是想直接将他生生掐死。 再往下看,纪淼星的左手因连着金光藤蔓而无法动弹,本来能自由活动的右手竟被一只圆珠笔穿透过去,牢牢钉在床板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想将右手抽出来,贯穿伤随着他拉扯的动作渗出大片鲜血,将床单和被褥都染成了狰狞的红色。 被迫和纪淼星暂时绑定在一起的齐康也因此变得虚弱起来,他倒在对面的病床上脸色惨白,眼睛瞪大了望向侯涅生,其中的恐惧多到要溢出来了。 白以薇坐在角落的板凳上,嘘声不敢说话,连呼吸声都有些谨小慎微,直至见到贝岑烟才像找到主心骨一般,伸手指了指站在纪淼星床头的侯涅生。 通知二人上来的周泽锦和薛诚站在门边一侧,皆是僵硬地不知如何是好,后者又稍稍低头,翠色的水灵眼眸里神色复杂,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侯涅生则站在纪淼星床边冷漠地用湿巾来回擦着手指。 他似乎是生气了,垂下的眸底露出些许厌恶,以至于他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起,继续旁若无人垂眸擦着手。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白皙莹润,像是上好的羊脂玉,以至于擦手的动作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可就是这双漂亮至极的手险些掐死了纪淼星,又用圆珠笔将他的手穿透了钉在床板上。 现场的气氛凝重,又或者侯涅生的气场太过可怕,在贝岑烟和白日来之前,众人只能看他认真擦着手,连指缝都没有放过。 终于,僵局随着贝岑烟的到来被打破,“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涅生不急不缓地擦完手,将湿巾丢入旁边的垃圾桶里,目光落在站在门边的薛诚身上。 薛诚犹豫片刻,有些气弱地开口:“组长,虽说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刚刚......” 第52章 缱绻52 几分钟前,薛诚从医疗室的阴影里走出来,刚抬起手和几人打声招呼,“晚上——欸!夜旻你干什么!” 他慌得连伪音都忘记用了。 只见侯涅生猛然掐住纪淼星的脖子,食指和拇指的指腹扼在他的下颌处,声音也不似平时那般柔和,冷得可怕,“还挺聪明的,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侯涅生一手扼着纪淼星的咽喉,无视白以薇几人震惊且疑惑的目光,用另一手从桌上顺了圆珠笔强行捅开了纪淼星的喉咙,“咬舌自尽?我同意你死了吗?” 到这里,白以薇几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纪淼星似乎铁了心要自杀,抬起未被固定的右手用力朝侯涅生打去。 几乎是一瞬间,侯涅生将卡在纪淼星喉咙里的圆珠笔抽出来,毫不留情地将他的手贯穿了钉在床板上,又飞速抽出几张纸巾揉成团拿在手中。 纸巾在他手中质变化作坚硬的钢团,金色的火焰随之燃起,待火光散尽,钢球变得圆润光泽,其上刻满了古朴繁琐的金色花纹,似乎是什么神秘的咒印。 他将钢球推进纪淼星口中,强迫对方吞咽下去后才快速松开手。 松开手后,他似乎嫌恶到了极点,飞速抽了几张湿巾开始擦手,语气也是万般嫌弃,“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他身边的纪淼星失了束缚,又试图咬舌自己,可试了几次,都只能僵硬地张着嘴,像被无形的东西卡住了,怎么都无法咬下去。 “别试了,不把那东西取出来,你永远都不可能自杀的。”侯涅生擦着手,声音依旧是冷得可怕,又见其他几人还僵在原地没有动弹,道:“不去通知你们组长,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命令式的口味不容反驳与质疑,周泽锦愣了两秒,率先反应过来转身下楼。 薛诚默默站在墙角,脸色很是难看,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这变故确实是因他才发生的。 本来坐在椅子上的白以薇更不是不敢动弹,谁能想到平时和她热情聊八卦又笑魇明媚的美人会有这般截然不同的一面。 面容冷傲,气场冷冽,比生气的组长都要可怕无数倍,要是没有身下坐着的板凳,她可能当场就吓得跪下了。 纪淼星则剧烈咳嗽起来,迫切要将吞下的钢球强行咳出来,右臂也在不断用力,试图把被钉着的右手扯出来。 于是便有了贝岑烟和白日见到的这一幕。 此刻,听完薛诚的讲述,贝岑烟很轻易就想明了缘由。 因为侯涅生的提醒,她为杜绝任何意外情况,索性让纪淼星自醒来后就以为他们是普通人。 可薛诚当着纪淼星的面从阴影里走出来,却直接用行动证明了他们是异能者。 纪淼星靠着这点漏洞瞬间想明众人和谢翊川的敌对关系,打算用自杀的方式永久性封口。 若非侯涅生反应快,等贝岑烟赶过来时,纪淼星可能已经变成一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了。 这变故虽因薛诚而起,可又无法完全怪到薛诚身上。 他虽然住在兴海分局的员工宿舍里,但无奈兴海分局实在太大了,他又不能开车,光靠他用八岁女童的小短腿走过来,最起码要花近一小时的时间,贝岑烟便同意他直接用阴影赶路这件事, 谁都没想到薛诚只是照常到点来换班便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贝岑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医疗室内再次只剩纪淼星的咳嗽声。 他苍白的脸上因此染上病态的赤红,又咳嗽了几声,才瞪着几人,声音虚弱但态度坚决,“你们别想利用我来对付他,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别太看得起自己了,该拿的我已经拿到了。”侯涅生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录音笔丢给贝岑烟,“拿着,纪淼星指证宋昕怡囚禁和虐待的口供录音。” “那是你......咳咳,你骗我说的,不可能咳......” 纪淼星话没说完就被侯涅生打断了,“你想多了,目前指正的宋昕怡,还轮不到那恶心玩意呢,我姑且留他再蹦跶一个月。” “另外谁在乎这份口供是怎么得来的,只要是你的声音,是你亲口承认的不就行了?” 他又道:“真在乎的话,把我的声音剪掉就好了。” “卑鄙.......小人......无耻.......”纪淼星气弱地骂道,“你,你们都不得好死。” “是不是卑鄙小人还不能确定,但我绝对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毕竟能当君子的一般都活不到我这个年纪。”侯涅生淡淡回道。 “还有,我再提醒一遍,你眼瞎了拿那恶心玩意当个稀罕宝贝,把自己作践到这般地步,我们可不是。别拿你这一文不值的命来威胁人,他们暂且不论,我的话,这天底下不论情谊,没人配和我谈条件。” “顺带补充一句,你该感谢那玩意生的时代正好,不然再往前推个三四十年,我有千百种方式光明正大地让他生不如死地跪在我面前,哭着、喊着求我杀了他。” 侯涅生的话语如刀,一下一下地剜在纪淼星身上,触及后者愤怒的目光,他抬指一勾,一只染血的圆珠笔飞到他手中,又被他嫌恶地丢到垃圾桶里,“你若真想用自杀威胁我们,就先把你肚子里防止你自杀的东西挖出来再谈吧。” 再刺激两下,说不定纪淼星真会剖腹取珠,贝岑烟意识到大事不妙,立马给白日使了个眼色。 白日心领神会地开口,“夜旻,该走了,宋昕怡那边有重要突破,趁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去确认点东西。” “走吧。”侯涅生又抽了两张纸巾,擦着手跟在白日身后离开了审讯室。 等他走后,白以薇可算是松了口气,“组.......欸——她就刺激刺激你,你别真动手啊!” 贝岑烟快步上前,攥住纪淼星的右手手腕,防止这人用已经被捅穿的手将自己的肚子挖开。 她低头看了下眼这狰狞的伤口,干脆利落地将纪淼星的右臂卸掉,无数纪淼星痛苦与愤怒并存的目光,扭头对白以薇吩咐道:“把他手上的伤包扎好,四肢固定住,不吃不喝的话就拿营养液吊着。” 白以薇彻底缓过神来,边说着“好的”边着手找东西给纪淼星包扎伤口。 贝岑烟又见薛诚还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拉拢着小脑袋在门边罚站,道:“别哭丧着脸了,也没人想到他会反应这么快,再说了人不是还没死嘛,大不了之后看紧一点,不让他找机会给自己开膛破肚就行了。” 薛诚“哦”一声,不确定地又问一遍:“组长,你真不怪我吗?” 不怪薛诚这般想,贝岑烟是个较真又严格的人,不然他也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实力就越了一个台阶,现在一个重要犯人差点因他的失误自杀了,贝岑烟居然会说不计较。 “不然呢。”贝岑烟反问,“让你跪地上给纪淼星磕头道歉,求着他假装什么都发生过,别再试图自杀了?” 薛诚惊得眼睛都瞪大了,模样像是第一天认识贝岑烟,又或者他怀疑贝岑烟给人夺舍了。 贝岑烟眉头轻皱一下,略显不悦地解释道:“你既是无心之举,又态度诚恳,事情也尚可挽回,我便没理由怪你,罚你,但......” 她顿了顿,又道:“我觉得你对我的形象很大误解,所以这半个月你没可乐喝了。” 无视薛诚欲哭无泪的目光,她雷厉风行地下达指令,“周泽锦,你一会儿下班的时候,记得把分局里的可乐也带走。” 说着,她抬脚走出医疗室,出门前又像安抚心灵受伤的小女孩那般,弯腰轻拍几下薛诚的脑袋,可说出的话又异常残忍:“好好工作吧,说不定我心情好了,还能给你减两天下去。” 另一边,白日带侯涅生先行离开医疗室后,先用下楼的时间,跟他说了下自己和贝岑烟找到的重要线索,又回办公室拿上车钥匙,准备带他一起去租车行找宋昕怡借过的那辆跑车。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万一找到什么有用线索呢。 等白日来到停车场又坐到驾驶座上时,太阳彻底落山了,交替完成的黑夜借着这个二人独处的机会,问出了他好奇已久的问题,“大影帝,你跟曾经的谢翊川究竟有什么过节啊?” 侯涅生从未掩饰过自己对谢翊川的厌恶,连带着对纪淼星也是厌恶的。 他不愿让白日触碰,自己碰一下也恶心得要命,到了必须立马用酒精消毒的地步。 “有对立因素,也有私仇在里面。”侯涅生将一路上擦手用的纸巾揉成团又用金色火焰烧得连灰都不剩了,才道:“在我年轻那会儿,大小国家,中原域外,江湖朝野,各方势力林立且混战不止,异能者之间同样有派别和组织且大部分不似普通人那般在乎国界,全看嗜好如何,又是否合得来。” “我们那伙人吧,哪的人都有,上到东宫太子,高阁权臣,下到江湖侠盗,九流帮主,不过大部分都挺惨的,爹不疼娘不爱不说标配也好不到哪去,可有个人却是少有的幸福。” “应该是哪年深秋入冬,她新婚燕尔又身怀六甲,我们聚在一块儿商讨要事也当恭喜她,有几个还扯着嚷着要当孩子干爹,谁当大的,谁当小的,谁又排老末,最后都喝个酩酊大醉了,也没想上商量个正经排位来。” 那该是段美好又欢乐的珍贵记忆,侯涅生说着不自觉笑了起来,语气也是如数家珍。 “闹到最后又不争排名了,非要给未出世的孩子起名去字,一个个用尽了法子卜卦却都算不出个男女来,我也没算出来。没人深究为何没算出来,都男女名各了起一个又全部团到一个锦囊里塞到她手上。” “而分别那刻,我们终于知道为何谁都算不出来了。”侯涅生的声音冷了下来,眸中泛起金色的杀意,“深爱她的丈夫来接她,却在我们的地盘上,当着我们的面,砍下了她的脑袋,嘴里还念叨着穷奇的名字。” 他一字一句道:“可谓杀妻证道。” 侯涅生的声音更冷了,冷意未波及身侧的黑夜,但黑夜了然那是历经千年无法消融的怒火和寒意。 “她没有未来,她的孩子亦胎死腹中,既无降生的可能,我们又如何算出性别。”侯涅生道,“穷奇的能力需先有好感才行,她的丈夫有正妻却又对个不知多脏的垃圾玩意动心了,于是贺喜的日子成了丧日,那男人被我们灰飞烟灭,连灵魂都没有留下,不配再存于世。” “至于穷奇,这个令人作呕的垃圾,她也该死,而且要以最惨的方式死去。” 侯涅生的语气很轻,像将杀意压缩成一把锋利的刀,划破天际,在夜空中呼啸。 黑夜沉默半晌,顺毛似的,给侯涅生塞了根棒棒糖,又勾了勾他的长发,“那后来呢,你就用了那种手段弄死她。” 侯涅生咬着糖,唇齿间的甜意逐渐蔓延开来,心头的杀意也逐渐散去,声音也变成了黑夜熟悉的轻佻,“那时候穷奇麾下收了太多人,我们有能力直接对他动手,可作为代价,这个本就战乱不止的人间会变成真正的地狱,至少就普通人而言,他们将再无生存的可能。 “也因为这点,收拾完她丈夫后,我们因此分歧爆发激烈的争吵,继而大打出手,打到最后,同意直接动手的主战派就剩我一个能站着的了,又打了几宿,架不过对面群殴和两队友叛变,我也妥协了。” “至于美人计这法子,不是我想的,出主意的那几个在穷奇开选美大会时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去了,结果一个都没被看上,我被他们使坏拉过去当替补然后就被瞧上了。” 黑夜:“......” 一时之间分不清这人究竟是在自恋,还是在解释。 他偷摸用余光扫了侯涅生一眼。 侯涅生没错过黑夜的小动作,冲他笑了起来,这双桃花眼本就含情又勾人,加上略显妩媚的妆容修饰,这么一笑,眼尾跟着稍稍扬起,魅惑到了极点,足以让人一眼沦陷。 黑夜忍不住又看了好几眼,直到险些跟前面的车追尾才坚定地不再望过去。 某种意义上,这确实不怪侯涅生,笑一下就能这样,真要去勾人谁能顶得住啊。 侯涅生又偏偏不满足于此,用极其愉悦的语调故作疑惑道:“这就看够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侯涅生用的是本音,这几天因为在外面来回跑,他一直用的伪音,黑夜乍一下听到这声音,心跳瞬间快了起来。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克制着没扭头朝侯涅生看去,咬牙命令道:“老规矩,安静吃糖,到地方前不准说话。” 侯涅生见状满意地别过脸去,安静地咬着糖。 他们要去的租车行位于中央区的繁华地段,专门租借各种豪车,本就容易拥堵的路段,在晚上七八点的时间彻底堵死了。 宽敞的大道上,每条车道上都停满了车,车头紧挨着车尾连成一条线,历经漫长的等待,排在前面的车好不容易发动了,后面的车子没开十几秒,十字路口的灯再次跳成红色。 一路开开停停,花了快一小时,黑夜在租车行附近找了个停车场将车停好,和侯涅生下车进到租车行里面找目标车辆。 二人一进去,店员就热情地迎了上来,“二人,请问......” 黑夜不等店员说完便将跑车的图片调出来给他看,“这辆车,现在还在吗?” 图片是从道路监控里截的,但车牌和型号都一清二楚,店员盯着看了片刻就认了出来,边在前方领路边介绍道:“这辆车是我们店的爆款,很受女孩子喜欢,几乎每个来我们店里的女生最后都会租这款车。” 确实是爆款,车还停在原地,车前却站了一个店员和两个来租车的客人。 同款的车不少,但三人正好站在黑夜和侯涅生要找的这辆前。 带黑夜和侯涅生来的店员没想过这能撞一起,本着先到先得的原则,他笑着劝道:“二位,同款车本行还有很多,我带你们试旁边这辆吧。” “不用,我们只要这辆。”黑夜望了眼看车的几人,眸中闪过一点血色,心下也有了主意,刚要走过去手机就响了起来,还是贝岑烟打来的。 黑夜接起电话,又对侯涅生使了个眼色,“夜旻,我接个电话,你先去看。” 这话落在侯涅生耳中和直接让他去搞事没有任何区别,在黑夜拿着手机往旁边走去时,他对店员淡淡道:“不好意思,我就看上这辆了,所以能麻烦你带我过去和他们商量一下吗?” 事实证明,没人能拒绝美人的要求,店员听了这话,立马带侯涅生朝目标车辆走去。 此时,黑夜走到旁边,刚说一个字就被贝岑烟严肃的话语给强行怼了回去,“许明渊,帮我转告你家那位,他要是再敢挑唆杀人,这辈子都别想踏进兴海分局半步!” 黑夜可太清楚侯涅生的行事作风了,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略显心虚地劝道:“组长,你想开一点,或者换个思路,至少他弄到纪淼星的口供了。” 电话那头,贝岑烟阴阳怪气道:“是,但凡没出薛诚那点意外让纪淼星识破这些都是某人的话术,他这时候说不定已经拼了命地逃出兴海分局,把谢翊川身边的人全杀了,再把谢翊川本人也绑了关不知道哪里去了。” “一小时的录音,有五十三分钟是在给纪淼星洗脑,但凡不掐头去尾,他自己也得跟着进局子。” 黑夜:“.......” 难怪纪淼星骂他卑鄙,谁能想到有人拿这种洗脑的话当口供用。 第53章 缱绻53 因为这件事,黑夜被自家组长教育和警告了整整二十分钟。 就在黑夜以为终于要结束时,贝岑烟又道:“综上所述,白日你时刻盯好他俩,别又给我闯出什么乱子来。” 黑夜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组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啊,我......” 贝岑烟不给黑夜任何挽回形象的机会,无情挂断了电话。 黑夜在心底怒骂侯涅生,扭头看向侯涅生的背影,恶狠狠地剜了他一下。 以侯涅生的听力,他不可能没听见贝岑烟和黑夜的电话内容,可偏偏他又故作无辜地扭头冲黑夜微微一笑。 黑夜当即眼眸一红,隔空做了个拽头发的动作。 侯涅生立马识趣地收回目光,又和因纠纷而赶来的老板说了几句,顶着另一伙人或愤怒或嫉妒的目光转身朝黑夜走去。 黑夜虽然一直在被贝岑烟教育,但却还是将侯涅生这边的情况听得一清二楚。 无他,这人玩得有点开心,让那三人的恶意来回蹦跶,黑夜想不注意都难。 刚刚看车的三人,男的是有点小资但装大款的假大款,女的是爱慕虚荣的包养女,而店员则是收了钱的托。 说白了,这个假大款就是和当托的店员在包养女面前演一场戏,把这辆已经租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豪车低价卖给男人。 这件事老板十有八九也是知情的,不然不会在侯涅生也要这辆车的时候着急忙慌赶过来。 说来也巧,这家租车行开在中央区繁华地段,本身装修得也足够豪华,不远处又恰有几家真正卖车的店铺,一时间还真唬住了包养女,因着要有车的激动,连车都已经上牌了这种事都没注意。 而侯涅生反正也要等黑夜电话结束,他索性假装不知情地配合着男人和当托的店员演了起来。 黑夜在听电话时,身后那几人的恶意一直在不停变化,尤其是包养女,将侯涅生从头到脚嫉妒个遍。 等侯涅生将矛头指向自己时,女人的恶意又瞬间往上窜了一倍,让黑夜哪怕正在被批评教育也无法忽视。 而侯涅生显然也在关注黑夜这边的情况,等贝岑烟教育差不多了,才无情拆穿这场闹剧,又要以市场原价三倍的价格买下这辆不知被租出去多少次的车。 现在,他朝黑夜走过来,是要黑夜结账收尾的。 黑夜瞧见这一幕,也是玩心上来了。 他像个富少般让员工带他去结账,又留侯涅生在这边等着。 黑夜付钱付的干脆,所以店员的动作也干脆,几分钟后,他开着跑车,载着侯涅生出了租车行,至于剩下的那伙人怎么样,就不关他的事了。 又开了一小段路,黑夜轻拽一下侯涅生的头发,道:“大影帝,当冤大头又一掷千金的戏码好玩吗?” 侯涅生笑着反问:“不好玩的话,你会乐意配合吗?” 反正最后用的是侯涅生之前转他的零花钱,黑夜没理由不乐意。 虽说收到了老板人傻钱多的目光,但黑夜觉得确实挺好玩的,至少那假大款和包养女的表情让他看足了乐子,尤其是从那女人心底感受到的恶意。 此刻听到侯涅生的问话,黑夜勾着他的头发,笑起来的同时又不怀好意地问:“还笑呢,那女人可是满脑子想着该怎么勾引我,然后踹了你成功上位呢。” 他又问:“怎么样,大影帝,有没有危机感啊?” 侯涅生道:“我为什么要有危机感,只要眼睛不瞎就肯定会选我。” 黑夜眸色一红,勾着卷发的食指微微用力,故作威胁道:“大影帝,你这是在变着法子说我眼瞎吗?” “没有,那我换个说法如何?”侯涅生当即改口,又顿了顿才用极其暧昧的语调笑道:“在勾引你这方面,我有绝对的自信,有我在,你瞧不上别人的。” “自恋。”黑夜分神朝侯涅生望去。 他对上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眸中多情含笑,看似轻佻又风流,可眸底又清晰地映出自己的模样,连眼角弯起的弧度都刚刚好,让人忍不住伸手抚上去。 黑夜满意地收回目光,嘴角挂着笑容,却像个纨绔般轻佻地点评道:“确实挺在行的,我还真瞧不上别人了。” 开过拥堵路段,前方的大道上车辆越发稀少,黑夜猛地踩下油门,将车速压在超速的零节点上。 夜风吹过他的面庞,让额前的发丝随风飞扬而起,黑曜石般的眸中闪着星点血色,整个人显得张扬而邪性,连嘴角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似乎真就是个风流爱玩的多情少爷。 恰好此时,侯涅生玩笑的话语和着喧嚣的夜风传入他耳畔,“夜晚,跑车,美人,这个时候你不该趁机强吻我,然后不管乐不乐意地都要带我去酒店吗?” 黑夜想了下那副场景,嘴角的笑容是怎么都压不住了,又眉头一挑,故意唱起了反调,“你会有不乐意的时候吗?” 他又问:“再说了,你要真不乐意,我强吻得了你吗?” “自然是随时乐意的。”侯涅生道,“只不过你要想的话,我也可以装做不乐意的模样让你体验一把。” 黑夜自知再说下去真会大事不妙,他想摸根糖堵住侯涅生的嘴让他暂时安静会儿,但摸了两下才反应过来他换车了,而这辆车上一颗糖都没有。 他沉默片刻,伸手捏了捏侯涅生下巴,似乎真适应了多情少爷的人设,用极其轻佻的语气命令道:“乖,别闹,带你去办正事呢。” 说着,他手上用了几分力道,听见侯涅生乖巧地回了句“明白”才松开了手。 半小时后,他们将重金买来的重要证物开到一家4s店。 这家店绝对可信,因为许晔舟刚开车的那几年这家店的收入额有一大半都是她贡献的。 又因为每次都是黑夜帮许晔舟把车开过来,所以他一下车就受到了店员的簇拥,享受着比超级贵宾还高级无数倍的奢华待遇。 和黑夜相熟的一个店员刚要问这次需要什么,就见一个身材高挑,波浪长发,堪称绝色的时尚美人下车走了过来。 一时间店员眼睛都瞪直了,又缓了好几秒才很是识趣地问:“许少爷,这次不是帮你姐姐来修车啊?” “不是。”黑夜回道,“处理点工作上的事,顺便捎上女朋友。” 他意味深长地将女朋友三个字咬重些。 不知情的外人倒也罢了,可黑夜说出来,这话的意味就有些变了,总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果不其然,黑夜瞥见侯涅生略显复杂的眼眸,这才满意地扭头对店员吩咐道:“帮我把这辆车检查一下,查仔细点,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他说着将车钥匙丢给一个店员,又轻车熟路地朝休息区走去,侯涅生缓步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店员见侯涅生的脸色不太好看,至少没刚下车时那般好了,以为这美人是因黑夜太过熟络的动作误会了什么,乐呵呵地帮忙解释起来。 店员也是好心,可他每次说话都以美女作为开口,侯涅生要真是美女就算了,但他偏偏不是,何况这还是黑夜刻意的。 他憋笑着走在前面,时不时用余光瞥下侯涅生实在算不上好看的表情,险些没憋住笑出了声。 等到了休息区,叽叽喳喳的店员识趣离开后,侯涅生才贴在黑夜耳边用他的本音低声问道:“你这是演上瘾了,真拿我当女朋友了?” “还是我最近女装穿多了,以至于让你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是个开放式的休息区,不远处还有些许员工在来回走动,可侯涅生仍旧在用本音说话,因为压着声音,语调也变得极其低沉,有种说不上来的磁性。 伴随着炽热又均匀的吐息,这声音落入黑夜耳中,充满了不可抗拒的蛊惑力,莫名地诱惑。 侯涅生显然也知道这点,在黑夜要挪动身子离开时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强硬地贴在他耳畔,继续低语:“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我究竟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黑夜耳根痒得厉害,挣扎几下发现侯涅生竟是铁了心不打算松手,可他就是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反是用哄女朋友的口吻调戏道:“大庭广众之下,乖一点嘛。” 而后,他掏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熟练地勾选了两杯加糖加奶油的奶茶,又放在侯涅生眼皮子底下晃了晃,问:“喝奶茶不喝?” 侯涅生没有松手,但似有些许挣扎。 黑夜又加了一块奶油蛋糕,问:“真的不要吗?” 侯涅生沉默片刻,终是放开了黑夜。 重获自由的黑夜按下确定键,又伸手反客为主地揽过侯涅生,在他耳边恶意低语:“真乖,女朋友。” 侯涅生:“......” 突然想换个马甲了。 但半小时后,侯涅生被投喂了蛋糕和奶茶,又对女朋友这称呼接受良好起来,任凭黑夜怎么调戏都没再露出先前那般复杂的神色,还边喝奶茶边笑着回应起来。 侯涅生这奶茶的糖分极高,以至于他说话的嗓音也甜了不少,玩到最后反而把黑夜玩急了,扯了两下头发终结了这场关于称呼的闹剧。 又过了快两个小时,店员将车子检查完后,走过来给黑夜汇报情况。 黑夜可谓是这家4s店的超级至尊客户,虽说现在时间有点晚了,但店员们还是加班加点帮他把这辆跑车彻底检查一遍,而且查得非常仔细。 总结一句话,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瑕疵就是车牌照不知为何松了,不过店员已经好心帮他们重新上紧了。 这是直接换了辆新车啊,黑夜心道,也不知道原来那辆还能不能找到了。 店员见黑夜表情有些凝重,连忙问道:“许少爷,是有什么不对劲吗,要有的话,你直说,我让人帮你再查一遍。” “不用了,这样就行了。”黑夜从沙发上站起来,又看了眼还在悠闲喝奶茶喝的侯涅生,道:“夜旻,走了。” 侯涅生不急不缓地喝完最后一点奶茶底子,又抽了张纸巾轻轻抹了下嘴,才站起来跟着黑夜离开。 目送二人离去后,店员立马掏出手机给他们店真正的至尊客户许晔舟发了个信息过去。 【大小姐,天大的消息!】 【你弟刚来修车,还带了个女朋友过来。】 【我刚太紧张忘记偷拍了,但我跟你说,你弟找的这女朋友贼好看。】 店员还在激动地打字,绞尽脑汁地想去具体形容一下,对话框里,许晔舟的回复就先一步跳了出来。 【我知道这件事。】 【我也见过他对象了。】 【你不要再激动地跟我汇报这件事。】 店员激动的心情瞬间被泼了盆凉水,他以为自己在八卦一线,原来已经落后到十八线了啊。 对话框另一边,许晔舟的表情也有复杂,这么多次都是女装,她终于有些相信小黑的话,怀疑影帝是不是自己也乐在其中了。 关于这点,许晔舟不敢去深想,她轻轻晃下脑袋,又让店员把消费划在自己卡上,然后将手机丢到一边,认真工作起来,试图用大量的工作来让自己忘记这件事。 十几分钟后,许晔舟仍旧无法忘记这件事,对侯涅生仅剩不多的偶像滤镜再次碎了不少。 另一边,侯涅生不知道自己的影帝滤镜马上就要碎完了,他歪头吹着夜风,随口问道:“我们直接去监控消失的地方?” 黑夜看了眼导航,往一条小道拐去,“是啊,找不到别的法子,只能一条路一条路慢慢试了。” 那几小时的空白时段,黑夜和侯涅生讨论了几种可能,其中一种就是宋昕怡肇事逃逸。 这个可能性在二人看来是最小的,他们想得一个比一个过分,结果没想到还真是,不然宋昕怡何必弄个一模一样的新车,再把车牌换过去。 现在车子检查完了,为了验证一件事情,他们又去实地检验了。 半小时后,黑夜跟着导航来到道路摄像头最后拍到的行车路段,又按照监控拍到的那样,将车拐到一个小道上。 刚刚的大道还是宽敞,但拐到这条小道后,车道直接从双行道变成了单行道,借着一侧的夜灯,黑夜看到前方的街景正在逐渐褪去了繁华都市的外衣。 黑夜缓慢开了一段路后,在一个岔道口停了下来,道:“大影帝,你觉得是哪边?” 这片区域是新城区最先建设的区域,在二十年前称得上繁华,但到了现在,和远方耸入云端的摩天大楼相比,这地方就有些不够看了。 这里不如老城区有岁月的气息,也不如后建立的摩天大厦与写字高楼那般充满大城市的繁华,不上不下的处境让这片区域逐渐冷清下来,大部分人都忽略了这里,连头顶的摄像头早就该更新换代了也无人注意。 侯涅生的视线在三个岔口上来回移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片刻之后,才道:“右边。” 他们在验证一件事,宋昕怡到底是运气好才一路都没被摄像头拍到,还是有人从中作祟,例如帮她把监控删掉了。 试了一小时后,二人确认是有人从中作祟了,黑夜也收回刚刚对这里的评价。 至少管辖这片区域的人还是挺负责的,大部分摄像头都能用,不可能有条路可以完全不被拍到。 黑夜无奈将车倒回原点,又给贝岑烟汇报了这个消息。 大半夜十一点钟,刚从兴海分局出来打算回家休息的贝岑烟再次被迫加班,怒气冲冲地将车头一拐杀向警局去了。 有道路摄像头却没有拍到宋昕怡,想也知道监控消失是人为造成的,而正常情况下,能接触到这监控的人也非常少。 这件事触到了贝岑烟的雷区,她用最快速度将车开到兴海最大的警局,开门下车的时候面容冷得可怕,吓得门口的值班人员当场打了个机灵,“贝,贝姐,晚上好了,这么晚你来......” “来清理垃圾。”贝岑烟冷声打断值班人员的话。 她边走边缓缓转动着手腕,显然正在活动筋骨,为即将到来的动手做好准备。 不高的鞋跟在地上踩出规律的“哒哒”声,像是死亡钟点的倒计时,值班人员被这强大气场激得打了个寒颤,视线却不由得紧跟着贝岑烟,最终落到了警局大楼威严的几个大字标识上。 大楼顶端,两侧一道道灼目的白光刺破昏暗的夜空。 可落在值班人员的眼底,这光却翻了过来,似从天穹上闪下的惊雷,将整栋大楼都刺得苍白,白得让人心慌。 随着贝岑烟走入警局,这一整排的白光似乎又闪了几下,惊雷变得更大了。 今夜,此地注定雷声轰鸣,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54章 缱绻54 无人且不算宽敞的车道上,黑夜将车靠一侧停下来了,人也无聊地趴在方向盘上。 他又趴了一阵子,将头歪向侯涅生的方向,“大影帝,我们现在做什么?总不能坐在这里干等着吧?” 他们本以为宋昕怡是避开了监控,便想尝试借由实景还原找出宋昕怡当时开的路,顺带看看能否从沿途找出点有用线索。 可现在呢。 监控是好的,记录是人为删的,行车记录仪也被清空了。 这片区域的路算不上复杂,可零零散散加在一起千百种可能,谁知道宋昕怡这四个小时的时间都拐去哪里了。 虽说贝岑烟已经去警局查了,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即使查清楚是谁做的,监控内容也大概率找不回来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只靠绑架纪淼星这件事很难给宋昕怡彻底定罪,他们需要一件事情咬死宋昕怡,连带着把宋源的注意力也转移走。 宋昕怡对他们没有威胁,可她身后的宋源有,一个有钱、有势,有人脉,还过度宠溺女儿的大老板绝对会成为谢翊川非常好的助力。 谢翊川大概率是看清了这点,才会舍弃帮自己干了十多年肮脏事却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纪淼星。 因此最好在直播开始给宋昕怡定罪,把她和外界隔开,让她管不了谢翊川的事,不然谁知道她会让宋源帮谢翊川搞出什么乱子来。 虽说以侯涅生的能耐,压根就不在乎这些人惹出来的麻烦,可黑夜觉得就这样等结果实在是太无聊了,他又轻轻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发起了牢骚:“问你话呢,大影帝,找点事情做啊,别这样干等着,我要无聊死了。” 侯涅生想了一下,当即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起来。 黑夜好奇道:“干什么呢?” “找个外援。”侯涅生找到允棠的名字,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又补充道:“一个不用监控也能告诉我们宋昕怡做了什么的外援。” 片刻后,视频电话接通,允棠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你这是当了这么久的男人当够了,挥刀自宫当女人了?” 侯涅生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要是真能当女人,你也可以着手准备庆祝自己的三十岁大寿了。” 一个恢复能力极其强悍,试了各种法子自杀都没死成,另一个为特殊型轮回异能者,记忆永不间断,但肉体只能活到二十四岁。 两人一个脏字没说却都往人心窝子上捅,可谓骂得异常难听。 显然侯涅生骂的更难听点,因为允棠连二十五都都活不到,哪来的三十大寿。 被精准踩在雷点上的允棠当即冷哼一声,不耐烦道:“说事,找我干嘛,捅娄子了自己想办法,我不帮忙善后。” 侯涅生道:“说实话,我没找你,去让勒无终接电话,我找他帮我查个案子。” 允棠冷笑着,无情戳破了侯涅生的谎言,“帮你查案子?你是这种爱多管闲事的好心人吗?真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啊,我警告你,你借花献佛最好也要有个度,追人你自己追去,我们这边没人当.......” “不好意思,已经追上了,而且家长也见过了,现在是有名有分的。”侯涅生打断允棠,又故意挑衅地将镜头转向黑夜,“所以我这谈不上借花献佛,而是合理利用资源,我手下的人给我的人用,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乍一下入镜的黑夜抬手和允棠打了声招呼,“嗨。” 允棠沉默片刻没等到黑夜反驳就知道这家伙说的全是真的。 他妈的,这才多久被这家伙轻松追到了?! 心底纳闷想不明白的允棠又瞥见黑夜指间勾着的一缕长发,想也知道是谁的头发。 突然,她灵光一闪,将心底蹦出的一个猜想说了出来,“侯涅生,你不会是靠色诱才把人追上的吧?” 黑夜玩头发的手指僵了下,允棠没错过这点小细节,觉得自己有股气堵在心口没上来。 这他妈活了几千年的老东西居然玩这套! 一大把年纪脸都不要了! 允棠压了半晌才勉强压了下去,咬牙道:“老实等着,他跟汪宇航在练武场呢。” 说完,允棠极度不爽地挂断了视频通话。 盯着黑屏的手机看了良久,黑夜缓过神来,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事般好奇起来,“大影帝,她为什么嫌弃你?” 说实话,黑夜认识侯涅生的时间不算长,但这么多人里允棠是唯一一个明着嫌弃他,还完全不惧他的。 虽说两人相识一千多年,允棠不怕侯涅生是正常的,可她似乎也不该这般嫌弃。 侯涅生在自己漫长的记忆长河里翻找了一会,道:“通俗一点,用现代话语来说,她算你的超级维粉,所以她一直都挺嫌弃我的。” 他又补充道:“汪宇航还告诉我,允棠好像还加了专门黑我的黑粉群,现在已经混到群主的位置了。” 黑夜:“......” 这已经不是挺嫌弃了吧。 两人又聊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允棠终于主动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接通之后,手机对面的光线极其昏暗,黑夜透过灰黑的轮廓,勉强看出这是个类似家庭影院的地方。 黑夜没看到有人入镜,反而听到鼠标点击的声音,似乎是在调试设备之类的。 片刻后,“吱呀”的开门声传来,允棠的声音紧跟其后,“勒无终,你少吃点,别过一会又闹肚子。” “知道了,棠姐。”一道沙哑而苍老的声音闯入黑夜耳中,可入镜的却是个很白的年轻人,看起来只比黑夜大几岁。 这个白是字面意思上的白,不止是衣服,他从头发到睫毛,乃至肌肤都是白的,一种极为病态的苍白。 除了白,他身上还有另外两种很浅的颜色,一个是他唇上淡到近乎看不到的血色,另一个是眼眸的灰,一种浑浊暗淡的灰色。 而这种两种浅淡的颜色被他拿在手中的红彤彤的草莓一衬托险些也看不见了。 勒无终咬了一小口草莓,唇上血色因此明显些许,“府君,棠姐已经说过了,我准备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一开始,黑夜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勒无终的第二次开口才确认这就是他的声音。 沙哑苍老,像是暮年。 他朝侯涅生投去疑惑的目光,侯涅生说了句“晚点和你说”,又将手机镜头翻转过去,对准了前方的道路缓慢地晃了晃,“勒无终,能看清吗?” 勒无终又咬了口草莓,“可以的。” 得到肯定答复,侯涅生才道:“三月二十九日傍晚,我现在坐的这辆车,从这里开始,告诉我准确的行进路线,还有一路上发生的事。” 借着手机镜头,勒无终望着这个昏暗的车道,过了一会才道:“直走,过了两个路口再左拐。” 话音落下,黑夜可算明白侯涅生的这句外援是什么意思了,当即发动车子,踩下油门,按照勒无终说的路线前进。 因为侯涅生要勒无终把发生的事也说出来,所以他一路上都用沙哑而苍老的声音吐槽。 “她的车技真差,在这里碰了辆自行车,没扶起来就走了。” “前面路口右转后直走,她突然加速,把一个老太婆的狗吓到了,然后连人带狗都骂了一遍,素质真差。” “她在跟人打电话,说了一堆恶心人的情话,自己都不觉得恶心吗,咦~,我草莓都要吃不下了。” “继续直走,等等,她突然停车了。” 黑夜开得很慢,听到这话当即踩了下刹车,只听勒无终又道:“她下车了,手上还拿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她把车牌粘上了。” 勒无终的语气莫名有些兴奋,“这是要干嘛,劫货,杀人,还是要绑架啊?” 下一秒,他嚼着草莓又兴致缺缺地含糊道:“算了,估计她也干不成,哪有人干坏事不遮脸,遮车牌的啊。”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没过多久,勒无终收回了他先前的评价,“哦,她戴墨镜和口罩了,我收回刚刚的评价,不过遮得不全,熟一点的人都能认出来。” 没过多久,黑夜顺着勒无终的指引将车开上了一条还算宽敞的大道,但夜深人静,这地方本就有些偏僻,现在更是一辆车都没有。 黑夜想着要不稍微加个速,勒无终便先一步开口:“她加速了,一直往前,然后不断加速,加速,加速......” “哈——“勒无终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是兴奋,浑浊黯淡的眼眸也似乎亮了些许。 他咬了一大口草莓,又伸出舌尖舔了舔被汁水染红的唇,像是吃到了什么难得的珍馐,缓慢而细致叙述起来。 “她开得很快,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的路边有对中年男女正往前走,她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 “女的直接撞飞了,脑袋正好撞到石头上,她好像快死了,胳膊和腿都被撞得有些变形,脑袋被撞到的地方也开始流血了,血流了一地,手上拿的袋子也飞了,里面......唔,我看的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什么吃的。” “男的走在靠外的地方,直接被车子碾了过去,可似乎衣服被车屁股的什么地方钩住了,他就这么被勾在车子后面拖行了好久。” “她的车速很快,男人的身体摩擦在马路上,留下一道很鲜艳的血痕,男人在挣扎,男人在呻吟,可惜她没有停车。” “我就说她的车技不咋地吧,车子莫名歪到一边去了,不过男的可算是下来了,不用继续被拖在地上了,生命力也是够顽强,这样都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活不了多久了。” 勒无终再次笑了起来,挑剔起这场车祸的毛病,“她这杀人手法不够暴力,血流的也不是很多,场景也缺乏美感,夕阳换成黎明会好很多,受害人的话.......” 允棠忍不住出声制止他,“勒无终,你再说下去,我现在就把你的草莓没收了。” 勒无终将装草莓的木碗抱紧,又把手里剩的半边草莓吃完,才道:“行吧,反正我也说差不多了。” 黑夜将车停到路边,眸中不可抑制地闪过些许血色,这个叫勒无终的人,身上的恶意真的很大,外表有多白,内心就有多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杀人,怎么流的血更多。 侯涅生看到黑夜眸中闪烁的血色,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快速抚上黑夜的眼帘。 黑夜手搭在侯涅生的手腕上,刚想将他的手拉下,却听他道:“别感受勒无终身上的恶意,也别让他看到你的眼睛,要觉得他说的话让你不爽,不用顾及他,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先消气了再说。” 侯涅生又补充道:“他有点不正常,俗称脑子有病。” 黑夜的手一顿,心道你就这么光明正大说自己下属有病吗? 事实证明,勒无终确实不正常,他听了侯涅生这话反是笑着补充起来:“府君,您说少了,我身体也有病,我以为他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不正常了,怎么还需要您专门解释呢?” 勒无终咬了口草莓,又伸了伸脖子,仰头望着大屏幕,明明镜头对准的是道路,可他却好似能看见车上被侯涅生遮住眼睛的黑夜,道:“府君,您对象好可爱啊。” 黑夜:“?!” 妈的,他在心里骂我蠢。 黑夜气得忘了侯涅生刚说的话,直接将他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扯开,眼眸因恶意而呈现鲜红的血色,怒道:“你说谁蠢呢,我告诉你......” “好漂亮啊。”勒无终打断黑夜的话,笑得更开心了,“我喜欢你的眼睛,好漂亮的颜色,像血一样。” 黑夜卡在嗓子里的话说不出来了,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只听勒无终又道:“我收回我刚刚的评价并为刚刚的话感到道歉,您不是可爱,而是非常可爱。” 黑夜没感受到他骂自己蠢的恶意,换言之,这次勒无终是真夸他可爱。 被气到无语的黑夜:“......” 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影帝让他该骂就骂了。 他见过不少有病的,但第一次见这么有病的。 这叫勒无终的变态到底是从哪家精神病院放出来的啊! 他无语到不知该说什么了,只能扭头朝侯涅生使了个了眼神。 侯涅生显然是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无奈地轻叹一口气,用微冷的声音道:“勒无终,说正事,另外,收起你脑子里的那些恶意想法。” “哦,我知道了。”勒无终道。 在黑夜的感知里,他身上的恶意少了一丢丢。 虽说少不少这点都没什么区别,但黑夜还是得出一个重要结论。 勒无终,一个身体和脑子都有病但还算听话的变态。 此刻,他重新发动车子,听从这变态的指引沿着宋昕怡先前走过的路继续前进。 刚开始这变态的话还算正常,但说着说着又变得不正常了。 “您可爱又漂亮的眼睛怎么不见了,虽然黑色的也很好看,但红色更配您。” “前面路口继续直走,如果可以,您能让我再看一看吗?” 侯涅生冷声提醒,“勒无终。” 勒无终悠哉吃着草莓,假装没听见侯涅生的话,“说真的,您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天底下没有比您更漂亮的,往左边靠,她往左靠了。” “您就让我再看看吧,您要是让我再看一下,我会非常开心的。” ...... 勒无终的声音苍老沙哑,可语调又过分愉悦,即使是在真心夸赞也让人难以忍受。 “闭嘴!别他妈说了!”黑夜骂道。 也不知道勒无终是怎么看到的,但他没错过黑夜眸中闪过的鲜红血色,自动忽略了黑夜刚骂完自己这件事,好奇而热情地问:“您的眼睛刚刚变红了,是必须生气了才能出现吗?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条件?” “我希望是第二种,这种鲜艳又充满生命力的颜色应该配个笑脸才对。” “只要您让我看一下,作为交换,我能为您挖出任何您想知道的秘密,替您杀掉任何您想杀掉的人,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而且死法也绝对令您满意,当然前提是我能......” 突然,勒无终捧在手上的草莓碗消失不见了,允棠站在他旁边严肃道:“勒无终,草莓没收了。” 勒无终“哦”了一声,苍白的手抬起来,红色的虚影在他手中逐渐凝实。 不等彻底凝视,允棠又道:“不准用,然后乖乖干活,结束前不发表任何奇怪言论,我就把草莓还给你,吃新鲜的,还是陈的,你自己选。” 勒无终沉默片刻,嘴上嘟囔“没有差别”却还是选择了妥协,红色虚影瞬间不见消失。 比起侯涅生,勒无终似乎更听允棠的话,直到走完全程都只是认真报着路线,再没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在视频通话即将挂断时,勒无终才再次作妖,他抬起手笑着与黑夜告别:“如果可以下山的话,您会是我第二个要见的人,希望到时候您能让我真正看一下这双漂亮又鲜活的红色眼睛。” 说完,视频通话终于结束了,黑夜可算是松了口气,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手往旁边一抓,准备薅着侯涅生的头发开始兴师问罪。 可侯涅生早有准备,黑夜伸手摸了个空,他挑了挑眉,不悦且疑惑地“嗯”一声,手又往侯涅生面前一伸。 侯涅生沉默片刻,分出一缕头发放到黑夜手中,“你轻点拽。” “不拽。”黑夜勾着头发轻扯一下,“说吧,那变态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天衡山上就没点正常的吗?” 第55章 缱绻55 在几十年前,有不少人着魔般信仰西方教派,勒无终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 而在那个年代,通讯网络不发达,现代医学观念也没有完全普及,一出生就患有卟啉症的勒无终理所应当地被他父母当成了不祥的象征并献给了教派。 被献教派后,勒无终的生活非常规律,堪称两点一线,需要时被教派的人当作邪物用于展示和祈祷,不需要时就关在终日不见光的黑屋中。 他被需要的时间很少,可能一星期才有几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黑屋里。 他在黑屋里长大、生活......又在黑屋里觉醒了异能。 特殊型逆时异能,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进行时间回退,让使用者看到过去发生的一切,并将某个时间节点进行定格和叠加。 勒无终年幼时觉醒了这个异能,又因生活所迫,很快就将逆时运用到了极致。 他的生活灰暗枯燥,没有玩具,没有玩伴,只能蹲在角落一处静静等着牢笼的大门被打开,等外面的人需要他或是来给他送饭。 可惜教派的人经常忘记给他送饭,所以他也经常饿肚子。 但这一切,都在勒无终觉醒异能后有了改变。 勒无终会用异能得到过去的食物不让自己饿肚子,也终于有了一个乐趣 ——看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 这是个非常糟糕的乐趣,因为这黑屋以前是用于拷问和审讯的监牢。 无论时间回退多久,勒无终在这里看到的只有哭泣、哀嚎、唾骂.......死亡和恶意是这里的主旋律。 连颜色也单调得可怕,除去黑白灰,只剩鲜血刺目的红色。 这样的生活勒无终过了快十年,直到天衡山的人碰巧找人找到这里,他才从黑屋里出来,又跟那人带回了天衡山。 “大致就是这样。”侯涅生大致说完勒无终的身世,又补充道:“他从小就看那些血腥黄暴的东西,压根就没有三观和道德可言,你就算真和他计较,把他打得只剩一口气,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甚至有时候会问打得累不累?还继续不?” “总结一句话,大事不惹,小错成堆,是天衡山近几百年来最不正常的一个,没有之一。” 黑夜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复杂,再到无语,现在整个听下来已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沉默片刻,问:“大影帝,你是怎么控制着没把他打死的?” “他不烦我,而且对我还挺恭敬的,再者我之前也说过了,一般情况下允棠是不让我教小孩的,尤其是勒无终这类的。”侯涅生如实回道,“她说这种脑子本来就有病的,我再教的话,怕是真就无法无天,没人拦得住了。” 他补充道:“另外除了二十三前特大灾害那次,天衡山少有人结婚生娃,添丁加口全靠捡,外出碰上个身世凄惨又正好看对眼地就直接带回来养着,谁带回来的谁负责养,负责教。” “因此严格意义讲,教勒无终这件事本就轮不到我,虽说带回来的时候他脑子不正常,三观也扭曲定型了,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听话的。” 黑夜又问:“那不听话的时候呢?” 他觉得这种性子的人不可能不惹事,毕竟汪宇航这个还算正常的都经常惹事,还一惹就惹大的。 侯涅生想了下,回道:“翻墙看点黄暴片子,或者搞搞破坏,捉弄捉弄人之类的,偶尔把小檀弄急了,还有概率放火烧山,但不搞出毁天灭地的大事就不归我管,全权交给把他捡回来的人处理和教育,要是捡他回来的人处理不了,就让允棠来处理。” 黑夜:“......” 你这老大也太清闲了吧,真不怪允棠选择当你黑粉。 这番听下来,黑夜觉得勒无终有病归有病,但换做是他有勒无终这童年经历,现在可能比勒无终还要变态很多倍。 再者,勒无终也确实帮了大忙,帮他们查清了宋昕怡这四小时的行车路线和宋昕怡究竟做了什么。 现在黑夜正开车去往宋昕怡换车的地方,离她撞人的地方不远,是个早已倒闭的超市。 因为需要进到里面勒无终才能看到发生过什么,但黑夜当时怕勒无终又开始骚扰自己,便只让他说了个大概。 勒无终回答说宋昕怡开车进去,过了很久才出来,再出来时车子被剐蹭的地方就全部消失了。 不出意外,宋昕怡就是在那里换了车子和车牌。 要是运气好的话,这辆车子说不定还停在里面,因为勒无终还说宋昕怡出来后,小超市一个月都再没人出入了。 想到这点,黑夜难免有些激动,险些没注意到前方的绿灯突然跳成了红灯。 他猛踩急刹车,将车堪堪压在停车线上,又勉强松了一口气,这要是闯红灯了,明早白日肯定会和组长汇报的。 红灯的时间有些长,黑夜等着等着又想起勒无终那过于奇特的外貌,白是因为不可见光造成的,但其他的......尤其是他那和年岁完全不符的声音。 他问:“对了,大影帝,那变态的声音是......” 侯涅生道:“哑是小时候饿极了一直扯嗓子喊,喊坏的,老的话是他小时候无节制使用异能,导致他已经往二次死亡过渡了。” 黑夜又问:“特殊型的二次死亡是什么样?” 见侯涅生沉默思索起来,他又补充强调:“不准隐瞒和骗我,暂时不能说就直接说不能说。” “这个可以说,只不过特殊型的各有不同而已。”侯涅生道,“我刚想根据几个已知的总结下规律,结果发现特殊型的完全没规律可言。” 黑夜没有过多计较,发动油门继续朝前开去,反正他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开过十字路口,他伸手在侯涅生眼角处点了点,“眼睛呢,那变态的眼睛也有问题吧?” 侯涅生“嗯”一声,又轻蹭了一下黑夜的指尖,“小时候反复强光刺激后造成的永久性半盲,能看见东西,但非常模糊。” 眼睛半瞎,嗓子哑了,还不能照太阳,确实如勒无终自述的那样,他不光脑子有病,身体也全是病。 黑夜察觉侯涅生的动作,突然想起了什么,反手用指背在他侧脸上轻抚几下,又将手移到他的下颌处,像给动物顺毛似的,用手背和指腹来回抚摸着,又随口问道:“他这一身的病,你们怎么不给他治,防止他健全了到处惹事啊?” 不怪黑夜这么想,侯涅生有治愈类能力,上次在都省分局见到的跟在允棠旁边的女生也有治愈能力。 “你应该能看出来的,勒无终更听允棠的话。”侯涅生道,“有允棠管着,他惹不了事,就算惹事,也是天下大乱了,允棠放他下山主动搞事。” 他将下巴抵在黑夜手背上,声音也变得散漫慵懒,“另外他这些毛病也不需要我们治,他可以将自己的身体调到过去的任意时间节点上。” “以前有次被教育狠了,打得只剩一口气,胳膊和腿都变形了他下一秒就恢复原样了,事后还怕对方没消气,自己又跑大太阳下晒了一小时。” “总的来说,除去这副躯体自带的先天病症,只要勒无终想,他瞬间就能治好自己的眼睛和嗓子。换言之,是他自己不想治,刻意保持这样的。” 侯涅生顿了顿,又道:“在装可怜这方面挺好用的,我和允棠也懒得拆穿他,除了不能下山,他过得要多滋润有滋润,什么活都不用干,白天睡觉,晚上拆家。” 黑夜:“......” 刚冒头的同情心瞬间就缩了回去。 因为还在开车,黑夜摸了一小会儿就收回了手,还没握到方向盘就听侯涅生遗憾地问:“怎么不继续了?” 正常人都不会喜欢这样的抚摸,黑夜再次确认侯涅生是个披了人皮的动物。 侯涅生又问了一遍,语气里似乎还多了期待,“你真不继续了吗?” 黑夜在心底默默补充,还是喜欢粘着人和摸摸的那种。 黑夜又象征性在侯涅生下颌处顺了几下,“开车呢,乖一点,晚点继续。” 侯涅生显然被顺舒服了,不觉这话有任何问题又乖顺地应了一声。 黑夜像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愣了一秒才强压着笑意继续开车。 十几分钟后,黑夜将车停到破旧的小超市前。 头灯的夜灯算不上光亮,暗黄色的光徐徐缓缓照下来,超市的牌匾脏得厉害,也不知道荒废了多久,字迹褪色蒙尘已是看不清原本写的是什么。 小店门口也是野草丛生,碎石堆积,破旧到让人感受不到城市的气息,很难想象这地方和摩登大楼只隔了几条街道。 但在这片区域,这样的景色很多,沿路有不少类似的小店。 开不下去了,倒闭了,然后出租转让,转不出去,就这般彻底荒废了。 黑夜下了车朝超市走去,脚步踩在地上掀起大片灰尘,他伸手在口鼻前扇了扇,又望了下被锁死的大门,道:“大影帝,我不想动刀子,你来吧。” 侯涅生走到黑夜旁边,看了看下落满灰尘的卷帘门,哪里是不想动刀子,分明就是嫌脏,不想弄得自己满身灰尘。 侯涅生也不想,他眸中划过一抹金色,金属制的卷帘门从中间分解开来,转瞬就出现一个可供两人通过的道路。 黑夜眼皮子一挑,“大影帝,你这么做不怕被人看到啊?” “监控拍不到这里,而且方圆一公里内,只有我们两人。”侯涅生指尖燃起金色火焰,“所以不用担心被人看见,走吧。” 超市里面也落灰落得厉害,任何一点动作都能掀起不小的尘埃,黑夜捂着口鼻,缓步跟在侯涅生身后。 这间超市以前生意应该很好,店内空间很大,摆了货架不少,还有专门堆放货物的小仓库和车库。 二人穿过落满灰尘的货架,又走了几步,侯涅生停下脚步,又侧身让开,“运气不错,这宋大小姐比我们想的还要没脑子,又或者她压根没把肇事杀人这事当什么大事。” 黑夜望过去,金色的火光下,一模一样的跑车安静停在那里。不同的是,这辆跑车前盖凹陷,上面沾着不少的污血,血干涸成了暗斑,狰狞地黏在上面。 短短一两月的时间,这车也落满了灰尘,被光照得像是密密麻麻的凸起,看着有些骇人。 黑夜不觉骇人,满意地笑了起来,伸手勾着侯涅生的头发,又在他脸上来回抚摸,声音也有些兴奋,“大影帝,想个办法分局吧,总不能就这么开回去吧。” 他见侯涅生没有说话,又微微眯起了眼,又在火光下泛起浅金色的涟漪,不似平日那般锋芒和冷冽,反是多了几分勾人的慵懒。 黑夜起了玩心,手指向下划过侯涅生的唇瓣,又勾着他的下巴轻轻捏了下,在他侧脸上调戏般缓慢亲了下,“乖,该干活啦。” 半小时后,还在警局里的贝岑烟收到黑夜的两条短息。 【组长,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下面紧跟着发来一张图片。 以兴海分局办公楼为背景,一辆明显发生过事故,车盖凹陷,车身蒙了一层灰的跑车安稳停在停车场上。 贝岑烟稍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打字回道:【把车藏好,明天等白以薇来了再送去检测,然后你就可以和你家那位下班回家了。】 黑夜秒回:【放心吧,组长,早就藏好了。】 顺带还刺激了贝岑烟一把,【组长你好好忙吧,我带大影帝去吃夜宵了啊。】 本就在气头上的贝岑烟瞧见这句话变得更气了,周身那骇人的气场瞬间又冷冽不少,似座无形的大山,将本就有些心虚的人压得彻底传不过气来。 “贝组长,你这大晚上突然过来,怎么也不跟我们提前打声招呼。”会议室里,被紧急叫回来加班的局长打了个官腔,“你这火急火燎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贝岑烟将手机丢到桌上,“咣当”声正好打断局长的话,像震在人心头的审判锤声,震得人发慌、发颤。 “知道是大半夜,那就别和我打官腔了,大家都挺累的,不是吗?”贝岑烟的声音平淡,淡到听不出喜怒,却又极具压迫感,仿佛她才该坐在主位上,“是谁收了污钱又干了背职的脏事,自己站出来,还是咱们耗在这里慢慢查?” 无人敢相信贝岑烟居然把这事直接摆到台面上了。 刺目的白光下,诺大的会议室里一片嘘声,静得出奇,连细微的呼吸声都消失不见了。 另一边,宁省边境偏远的山林腹地,孤独的残月时不时被浓厚的夜云遮盖,照不亮下方的崎岖道路,脚步碾过遍布细枝和野植的山道,不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成群的乌鸦盘旋在低空,扇动着翅膀掠过树梢的顶峰,又低头望向往下飞速行进的队伍,眼眸幽亮得诡异,似乎正为什么人指路。 异能者数量极少,所以培养一个强大的异能者非常不容易,而瞒着官方,私下里培养强大的异能者更是难上加难。 若是在爆炸中死干净也罢,可偏偏有几个侥幸留存,半死不活地吊了口气,还被挂在连楼的废墟前,气得边犯们直咬牙。 于是磨了一天一夜后,计佰还是带了几个异能者出来,在夜深时把吊着的几人救了下来。 山路崎岖陡峭,汽车还是摩托都用不了,好在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异能者,一人背着一个徒步翻山也算不上吃力。 又安然无事地翻过一个山头,一个异能者低声笑了起来,语气不知是得意还是嘲讽,“他们也太目中无人了吧,真就把人吊在那里,然后什么都不管、不弄就走了,连个盯梢的也不留。” 另一个人附和道:“是啊,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们了,虚张声势也要有个度,真当我们是城里面那些只会畏畏缩缩的怂包啊。” ......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低声说了起来。 说着说着,为首带队的异能者计佰察觉到背上的人醒了,又在含糊念叨着什么,他沉声道:“再撑一会儿,再翻两座山,最多三个小时。” 背上的异能者没有如他意料那般安静下来,依旧在含糊念叨着,极度虚弱的身子也轻微动了动,似在挣扎。 “都安静点。”计佰停了下来,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安静下来后,这昏暗的山林腹地更显幽深,头顶乌鸦不大的叫声透着股死气,诡谲阴森。 这时,他们听清了这人的话,他说:“乌鸦......监视......快逃.......” 六个字,计佰瞬间反应过来,猛地望向头顶的乌鸦,试图将它们打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随着一声鸦叫,宁静被打破,半空盘旋的乌鸦也跟着“啊啊”地叫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 浓厚的乌云将孤月笼罩起来,本就昏暗的山林腹地变得更加难以视物,变得阴森森的,满是不祥的气息。 “乌鸦,喜阴,食腐,它们的出现往往代表了死亡,也因此,乌鸦鸣叫,意为报丧,为你们报丧。” 这声音自前方的山坡上传来,嗓音回荡在这昏暗幽深的野山密林中,诡异又阴冷,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像是阴曹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渗得人冷汗直冒。 计佰快速镇定下来,摆好攻击的架势,眼睛紧盯传来声音的山坡,“别装神弄鬼,有胆子滚出来!” 第56章 缱绻56 不算规律的脚步声在山坡上响起,那人站上顶端的霎那,乌云飘了过去,孤月冷白的光再次洒了下来,将阴冷与不祥的气息短暂驱散,也让他们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来人一身黑衣,加之月光洒了下来,一番比对下,衬得肤色冷白,衬得眉间花钿般的印记艳红。 艳极了,艳到似鬼;也冷极了,冷到似从地狱里爬回来复仇的鬼。 一只乌鸦落到他的肩头,冲几人“啊啊”叫了两声,黑亮的圆眸泛着幽光,兴奋极了。 相慈宁俯视他们,眼底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像是看在垂死挣扎的垃圾。 “我出来了,你们呢?”他抬起手将黑手套不急不缓地理好,又歪了下脑袋,眸光冷冽,语气却像在施舍,“是打算缴械投降,少受点皮肉之苦,还是同背上的这几个一样,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 在现代社会,论一个人的命能值多少钱? 对作为边犯的异能者来说,全看对方坏了多少好事,又抓了或杀了他们多少人。 自相慈宁来到宁省分局,边犯再没能安插钉子进宁省分局,大部分的犯罪活动也是,稍有不慎就会被他带人追过来破坏干净。 因此,相慈宁的人头最值钱,值钱到廖济昌七八年前就亲自放话,谁杀了他,谁就能上位当二把手。 廖济昌自己不出手,可他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高了,不少边犯都心动了,选择冒险去杀相慈宁,可惜这些人全都有去无回,大部分连尸体都没留下。 于是,相慈宁在他们这的身价又变得更高了。 和这些需要将脸藏起来的犯罪者不同,相慈宁行事狠辣,也嚣张,更爱挑衅,他鲜少藏着掖着,形象也是完全公开,每个边犯都深刻记着他这张脸极具标识性的脸。 相慈宁,人如其名,生了副好皮相,面若冠玉,顾盼生辉,又唇红齿白,有种别样的灵动和柔善,乍看之下赞叹句赏心悦目也半点不为过。 可这人行事作风却截然相反,雷霆手段,嗜血残忍,眉间花钿般的鲜红印记如血,艳得厉害,也妖得厉害,硬生生将面容上的半点柔善抹去,冷冽如锋,凶恶近煞。 此刻,他一身黑衣站在山坡之上,乌云里竟也多些阴气,再次遮挡了月亮,他的身影就此隐于幽暗的林中,难辨虚实,诡异阴森,倒真像行于荒无人烟之地,随意索命的恶鬼凶煞。 可土坡下方的站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都是些恨相慈宁恨到牙痒痒又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平日里相慈宁不是待在宁省分局,就是身边有一群人跟着,边犯们过去搞暗杀非常困难。 但现在,这人独自主动送上门来,荒郊野岭的,暗杀杀不过,一群人群殴还弄不死吗? 因为事发突然,小连楼里的人来不及撤离,又防止他们被抓后扛不住审讯吐出不少情报来,索性就直接炸了连楼,封人口,也毁资料。 计佰有个关系较好的异能者也死在了那场爆炸中,但他不去记恨弄出爆炸的高慎,反是将这笔账算到了相慈宁身上。 眼见相慈宁只一人来堵截他们,计佰恨不得新仇旧账一起算,还背着个半死不活的伤患就吼着要冲上去,“相慈宁你他妈也太瞧不起人了吧,一个人就敢来堵我们,我现在就......” 背上的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还不等计佰想明白原因,浓郁的血腥味灌满他的鼻腔,滚热的液体烧在他背上,转瞬便将衣衫浸湿,似有蓬勃的生命力饱含其中,烫得可怕,烫得绝望。 只听相慈宁又轻飘飘道:“你不会以为他们能吊着一口气撑到现在,当真是因为生命力顽强吧?” 话音落下,计佰背上的异能者停止挣扎,脑袋歪在一边,身子也软了下来,浸在他背上的血不再滚热,如陡然消逝的生命力那般瞬间凉了下来。 计佰没觉恐惧,反是彻底被愤怒与仇恨冲昏了头脑,他将尸体丢到一边,五指张开化作利爪,变得尖锐无比,倏然跃起朝相慈宁攻去。 同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攻击刺破夜空,自计佰身后一同袭向相慈宁。 相慈宁抬眼朝计佰看去,眉间的红印渗出一丝黑气,似鬼,若幽,阴冷湿寒的黑雾潮气在山林间蔓延,晃亮的夜空也立马暗了下来。 没人知晓相慈宁是如何做到的,但几息过去,当计佰吃痛地落回原地时,放眼望去,竟是只剩自己一个活口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手掌已经消失不见,断口处似是被猛火烧过,黑成了焦炭,连断面的骨头覆了层淡淡的黑气。 可怪异的是这伤口不热,反是冷得刺骨,阴寒又粘腻,顺着伤口渗进血脉骨髓。 不过几秒钟,计佰便冷得厉害,身体经受不住这寒意开始颤抖,被愤怒冲昏的理智也骤然回归,终是害怕地后退几步。 相慈宁没错过计佰的动作,手中纯黑的手枪散作黑烟,又抬脚缓步走下土坡,语调微冷,不紧不慢道:“不是说我瞧不上你们吗,怎么不继续来找我报仇了?” 他又问:“只剩你一个了,终于知道怕了?” 计佰没有回答,后退了几步,左手变成利爪却没有再次袭向相慈宁,反是干脆地朝自己的右臂砍去。 半截手臂断在地上后,计佰头也不回地跑了,速度变快了不少,身形灵活起来,一下子就和相慈宁些许的距离。 相慈宁半点不着急地走到计佰的断臂前,“挺果断的,可惜光是断臂可解不了我的毒,早晚的区别罢了。” 他打了个响指,满地的尸体上飘出阴冷的黑气,像是受到了感召,缓缓朝他眉间的红印飘去。 片刻之后,覆盖在他红印上的黑气变得浓黑,隐隐散发出寒气,如地狱里森然的幽火,阴冷诡谲。 待黑气消失后,这红印也更加鲜艳了,乍看之下与血别无二致。 “尸体没用了,让想吃的过来吃了吧。”相慈宁抬头望了眼半空的故羽,又垂眸看向地上还未被土壤完全吸收的新鲜血渍,快步朝前追去。 一路上,故羽都在“啊啊”地叫着,剩下的鸦群也跟着叫唤。 相慈宁分不清它们究竟是在闲聊八卦,还是在为自己引路,但总归吵闹的声音与遍布黑气、阴冷诡异的山林格格不入。 相慈宁被吵得有些头疼,好不容易能听到的脚步声也被压了下去,他眉间红印燃起黑气,鞭子状的黑气在低空出现,又缓速地横向打了一下。 这一鞭子打乱了乌鸦们的飞行阵队,也让它们瞬间安静下来,只听相慈宁冷声道:“除了引路的,剩下的全都安静点。” 话音落下,包括故羽在内,没有一只乌鸦再发出叫声。 换言之,这群乌鸦全在八卦聊天,没一个给相慈宁带路的,全靠他自己循着血迹追。 相慈宁:“......” 我真是太高估你们了。 另一边,计佰逃了好一阵,逐渐放慢了脚步,断臂处渗着鲜血,却因来不及包扎,只能用左手死死捂着,可惜没有多大用处,血顺着指尖的缝隙不停滴落。 随着鲜血不断流失,计佰的头沉昏沉起来,眼前的视线也变得越发模糊,断臂处冷得厉害,像是被冻了好久,早已失去知觉,血液里像是结起了冰渣,身体越来越冷,脚步也越来越慢。 头顶的阴云仍在不时将月亮盖住,山林里本就没有一条工整的道路,现在更是黑乎乎一片让计佰不知如何下脚。 他不敢停下,踉跄着继续前行。 他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的是立刻自杀,留一具尸体给追在身后的相慈宁,让后者今夜无功而返,什么都查不到。 虽然可能性很低,但计佰想活,活下来用断臂来铭记今天的仇恨,然后等待时机,找准机会去报复相慈宁。 万一呢,他想,万一接应的人发现他没及时到达接头点,过来找他了呢。 汇合点距离边境线极近,而边境线很长,有一部分都在大山深处,还有一小段绵延到悲悯山腹地。 位于悲悯山腹部的一小部分,两边的人都不敢靠近,连异能者都不例外。 二十年前,廖济昌逃到境外后,一边培养强大的异能者,一边想法子开拓一条跨境的密道。 一番休整后,十几年前,廖济昌曾派过一批异能者进入悲悯山,试图从那里开辟一条入境密道,但几天后,那批异能者的尸体被一丝不苟地悬吊在悲悯山前。 尸体被各种生物啃食得面目全非,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想将他们解下来带回去研究一下的人也死了,尸体松散腐烂的皮肉下布满毒蛛,骨髓被蛆虫顶替,毒大到碰一下就死。 没人再敢动那些尸体,戴防护也不行,毒气无孔不入,廖济昌愤怒地派人用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烧出来的火是黑的,烟也是,甚至闻到这烟的人也中毒了,毒发不算快,给了抢救的时间,但还是死了好几个。 没人清楚这批异能者在里面经历什么,但彻底让廖济昌死了派人从悲悯山越境的心思。 计佰属于廖济昌联合另一伙人在境内秘密培养的异能者,这件事他也是听上头闲聊时说起的,但干他们这行的,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计佰不信他们那边的异能者不敢进悲悯山,相慈宁这些人就能,所以他联系了境外那边的异能者,把接头点被设在入悲悯山内五十米处的边境线上。 本来他想着将这被炸到半死的异能者送到境外救治,毕竟境内就是能治,相慈宁也不会让他们如意的,只可惜现在出了点意外。 救人的、被救的都死干净了,就剩计佰一个还断了手臂的。 他最终咬牙撑到了接头点。 这里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像是知道有人追了过来,接应的人索性先一步溜之大吉了。 在这巨大的打击下,计佰的头更沉了,意识也愈发模糊。 他依稀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在不断逼近,乌鸦的叫声也大了起来,听起来很是激动。 这相慈宁当真是追着他进了悲悯山。 计佰知道他逃不掉了,他现在必须自杀了,不然落到相慈宁手中,否则不管情报来源是不是他,组织都容不下他了。 计佰左手再次变成利爪,伸向了自己的脖颈,但却犹犹豫豫地颤抖着,直到相慈宁赶到了也没真正下得去手。 “狠不下心自杀就别杀了。”相慈宁将肩上因追逐赶路而有些歪斜的黑风衣拢了拢,又是施舍一般的语气,“对于听话的俘虏,我还是乐意给予优待的,至少可以在你把该说的说完后,让你选个自己喜欢的死法。” 横竖都是死,可计佰不想死,他仍旧下不去手,终是撑到极限撑不住了,“扑腾”一声跪到地上。 相慈宁知道是自己留在计佰体内的阴毒彻底发作了。 阴毒极寒蚀骨又含尸气,让人经受不住折磨的同时也能最大限度地调动求生欲,所以计佰撑到了这里,知道自己要死,该死,却不想死、不敢死。 今晚收获不错,相慈宁想,抓了个算是小头目的边犯,也顺便喂了乌鸦。 相慈宁心情颇好地朝计佰走去,走了没几步又突然停下来,伸手捏住一只爬到自己脖颈上,试图咬他的蚂蚁。 常年游走于山地密林,宁省分局的人大多都裹得严实。 相慈宁也不例外,全身裹了一身密不透风的黑,甚至连手上也常年带着黑手套,也因此想要叮咬他必须爬到脖颈以上的部位。 这样的地方往往十分敏感,何况相慈宁又是异能者,极小的蚂蚁刚爬上来还不等张口就被捏住了。 这小蚂蚁通体深红,腹部更是红到发黑、发亮,像是聚了小小的一团火凝在其中,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火...... 爆炸....... 相慈宁指尖用力捏死蚂蚁,又用最快速度朝计佰奔去。 和计佰靠得极近时,计佰身上亮起不均匀的红光,相慈宁看到他全身都爬满这深红的小蚂蚁,红光正是从小蚂蚁腹部发出来的。 计佰显然知道这些蚂蚁是怎么回事,因阴毒而激发的强大求生欲迫使他朝相慈宁投来希冀又绝望的矛盾目光。 他呢喃说了什么,“我.....我......不想......” 爆炸声响彻云霄,将最后一个死字吞没其间,猛烈的热浪席卷在悲悯山边缘地界,冲天的火光在山林和夜空中灼目耀眼。 故羽领着乌鸦群快速飞起,堪堪避开爆炸的余波,一同急躁地盘旋在高空中,”啊啊“地叫了起来。 说来怪异,这爆炸的火星溅到草木之上没有继续燃起,反是瞬间暗了下来,爆炸的中心更没掀起什么浓烟,火势也肉眼可见地小了起来。 片刻后,火势小到只比篝火大点,噼里啪啦的烧火声中,一道脚步声响了起来。 “都说了不要救,不要救,非要来救,都他妈当坏人了,还有情谊道义可讲啊,再说了,这莫须有的玩意能值几个钱,现在好了,又损失了一小批人,还让我必须赶过来善后第二次。” 高慎走到篝火边,两手插在衣服兜里,流氓似的吹了两声口哨,“不过也挺好的,正好把相慈宁也引过来炸死了。” 他又望了望头顶焦躁不安的乌鸦,似乎认定相慈宁已经被自己炸死了,因为开心嘴角咧出巨大的笑容,“炸得灰都不剩了,这下二把手怎么也要轮到我来当了吧,希望那姓廖的老东西还记得自己早年放出的承诺。” 话音落下,还不等他再吹出一声口哨,四周无端刮起一股阴风,冷得刺骨,面前的橙红的篝火也迸出幽蓝的暗光。 转瞬之间,幽蓝吞没橙红,火焰仍在熊熊燃烧着,可温度却不再炽热,反是冷得刺骨,透着股可怕的阴气,似幽灵出没时的鬼火。 高慎反应很快地朝后退去,深红的小蚂蚁爬在他身上,噼里啪啦、摔炮似的声音在衣衫上响个不停,细小爆炸产生的炽热高温将阴冷的寒意快速驱散。 “相慈宁,没死的话就别藏了。”高慎环顾布满阴气变得幽深诡谲的空荡树林,挑衅着吹了几声口哨。 深红的小蚂蚁凭空出现,腹部红亮亮的,像烧红的铁,发着红光烫得可怕,又似聚了团猛火在其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他站在一群深红蚂蚁中间,身上也爬了不少蚂蚁,似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才道:“你就省点力气,比起偷袭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活命吧,你这阴气对我不管我,老子的异能啊,克你。” 克你两个字他咬得极重,也说得极慢,似乎自信心十足,确定相慈宁才是那个待宰的羔羊。 第57章 缱绻57 相慈宁,恶型鬼煞异能者,可转化和吸收将死之人或尸体上的死气化为己用,眉间红印越是鲜艳就表示现在可调用的死气越多。 死气多变,相慈宁可用的攻击手段也多,阴毒蚀骨,鬼火腐肉,特殊能力【化刃】,以阴煞死气化作各种实质性物品,且不说这些凝聚出的东西攻击性有多高,上面都附着了蚀骨的阴毒。 阴毒为死气和怨念汇聚而成,会顺着伤口逐渐渗透五脏六腑,直至将中者蚕食到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才会停止。 若是在坟地或战场,相慈宁的战斗力堪称无人能敌,但他的弱点也十分明显。 死气惧阳,阴毒畏火,在阳光充足的白天,相慈宁的战斗力会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而遇上能力和火相关的异能者,他的异能更是会被正向的阳火克制。 就像现在这样,阴毒刚要附在高慎身上,就被他用爆炸的热火气消灭干净了。 “实力不怎么样,知道的倒是不少。”相慈宁的声音如阴风般飘来,声音也透着股令人脊背发抖的冷意。 幽暗的鬼篝火爆炸般迸溅开来,一团又一团地飘在半空中,没有半点温度和生人气,灼烧片刻,便在枝叶上覆盖层暗色的冰霜,似是带了毒,也散着森森鬼气。 相慈宁的身形在鬼篝火位置缓缓显现,先前的爆炸虽不致命,但还是在他肩膀上留下些许爆炸的草木灰烬。 他伸手掸去肩膀上的污渍,眉间红印再次覆盖黑气,又或者是死气才对。 阴森森的鬼火不断汇聚,阴冷浊雾般的死气从四面八方缓缓升起,天边的乌云又浓了些许,故羽领着乌鸦群在低空盘旋,气氛组似的低声叫了起来,让这昏暗诡异的地山变得更加阴恻恻的。 “装神弄鬼。”高慎眸色一暗,地面上的深红蚂蚁如热浪般朝相慈宁涌去,腹部红得发白,已然是到了爆炸的边缘。 他似乎想一招就解决相慈宁,又吹了声口哨,后者头顶上空也出现一群深红的蚂蚁,对比腹部的光点个头比地上的这批大了几倍。 密密麻麻的,像是诡异落下的红雨,要将这幽深灰暗的密林瞬间点燃。 “蚂蚁啊,用什么好呢。”相慈宁自言自语着,右手张开往前伸去,鬼火与死气在他右手掌中汇聚。 他右手一握,左手又做了个擦刀的动作,鬼火与死气瞬间散去,纯黑又散着阴气的长手柄被他握在右手中,“镰刀吧,范围大,杀起来也方便。” 他手腕又是一转,长柄一端向前,滑动间尖端又凝聚出黑色泛着幽蓝暗光的刀锋。 即将爆炸的蚂蚁还未彻底靠近,他挥舞着镰刀劈砍过去,附着阴毒的镰刀刀锋将蚂蚁瞬间斩成了两半,刺骨的阴毒寒气将蚂蚁瞬间冰封,劈里啪啦下冰雹似的快速落到地上。 蚂蚁的数量众多,两刀下去未能全部斩尽冰封,猛烈的爆炸准时发生,炽热的橙火熊熊灼烧。 高慎见此情景刚想说句不自量力,可还不等张口,灼烧不过的两三秒橙火被阴冷的鬼火包围吞噬。 他瞳孔轻颤一下,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吹响的口哨变得急速不似先前那般悠哉,更多的腹部发着红光的深红蚂蚁在朝鬼火飘荡的方向汇聚。 而操纵蚂蚁的人早已转身逃离,跑得要多快有多快,在又一波爆炸响起后,他扭头望了一眼。 只闻声不见橙光,反是阴恻恻的鬼火变得更多了,周遭的阴气也在变重,饶是高慎在身上覆盖一层蚂蚁驱寒,也仍旧能感觉到刺骨的冷意。 头顶的乌鸦也在追赶着他,叫声也因兴奋变得更大了。 高慎跑得更快了,又胡乱吹了几声口哨,忍不住骂道:“不是说他怕火,老子正好克他的吗,这他妈克个锤子啊!” “艹了,要鸡巴被坑死了!” “克制?”相慈宁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语调不急不缓,却透着股阴寒的冷意,在这昏暗又鸦叫不止的深山密林中似鬼魅幽魂。 高慎飞速逃命,完全不敢回头,只听那阴寒的声音继续说道:“同一水平线上的才叫克制,而你这种的,不过是蝼蚁的自取其辱。” “我尚可在艳阳天里、于曜日灼世的火龙下游走三招,何况是这夜晚又遍布死气的深山密林呢?” “再者,你的那群小蚂蚁可与火龙比肩吗?” 话音落下,高慎猛地朝一边拐去,勉强避开地底刺出的黑色尖刺,也顾不上被划破的肩膀,他一手撑地翻了个身又顺带拐了个弯,继续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相慈宁形如鬼魅,声若幽魂,手中的镰刀也因为追起来不方便被他换成了砍刀,手臂大幅度挥砍一下,蚂蚁劈里啪啦地落下,大部分还未爆炸就被冻成了冰渣。 前方,高慎感觉体内的阴毒发作了,纵使拼命加速,脚步仍旧逐渐慢了下来。 他自知不妙,绝不能被活着抓住,摸出把折叠刀就要往自己心口上捅。 突然,一只乌鸦直冲下来往他手臂上撞,高慎发现了,但身体在被阴毒快速冻结,反应能力也在下降,动作已经无法跟上思绪了,拿在手上的匕首因此被“砰”一声撞击掉落。 同一时间,他脚下的土地突然下陷,如流沙般将他牢牢固定在其中,另一道声音竟是从他前方传来,“组长,下次别往反方向赶了行不,追得我都要累死了.....” 那人说话间,高慎低声吹了下口哨,好几只深红蚂蚁爬进他嘴里,每只还都在他舌上咬了一口。 高慎,动物型红火蚁异能者,特殊能力【燃火】,可以变化出有火焰爆炸效果的红火蚁,红火蚁的个头越大爆炸威力就越大。 爆炸类型有瞬时爆炸,蓄时爆炸,定时爆炸这三种,爆炸的威力也逐层增加。 这个能力堪称杀人放火的良品,可惜却有个致命缺陷,爆炸要对生物单位产生效果,必须先被红火蚁标记。 标记的方式有很多,被红火蚁撕咬,或是沾染红火蚁的血液。 相慈宁狂归狂,但确实足够谨慎,红火蚁还没咬到他就被抓住了,而也因为谨慎他捏死了红火蚁,沾染了蚂蚁血液,所以爆炸还是产生了效果。 现在,高慎自知逃不掉,也自杀不了,立马给自己也弄上标记,定时十二小时后。 别人不好说,毕竟他不知道有谁会沾染上他这有红火蚁标记的血,但可以肯定的是,相慈宁绝对会,这人到时候绝对还在变着法子折磨他,会跟他一起被炸成灰。 前方绕道堵截的吕恒从远处的土坡上跳下来,跳下来后给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的高慎带上禁制颈环,这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喊道:“组长,人逮到了,颈环也带上了,你行行好,把死气收收呗,不然你大老远赶过来的组员也要被冻死在这了。” 他说话都打着哆嗦,高慎陷在地里又带了头罩,便全然没注意后者露出一个扭曲而兴奋的笑容。 吕恒说完,四周的死气在逐渐收拢,湿寒阴冷的感觉在逐渐褪去,温度也明显高了不少。 片刻后,相慈宁拖着把大砍刀不急不缓地走来。 他一身黑衣,身影隐于夜色中,眉间红印又因吸足了此地的死气红艳如血,似乎下一秒就要从额间低落,伴随着砍刀在地上拖动的沙沙声。 一下子倒真分不清他底是人是鬼。 吕恒不怕,但总觉得怪怪的,幽幽地提醒道:“组长,大半夜的,要不你稍微当个人,把刀收收吧。” 相慈宁没有说话,轻笑着将手中的砍刀幻回死气与鬼火又散于山林间,反是故羽飞到吕恒身边,“啊啊”地叫了几声,像在嘲笑他。 吕恒伸手要抓故羽,却抓了个空,他仰头瞪眼,“死乌鸦,有种你下来啊。” “吕恒。”相慈宁叫了声吕恒的名字,后者收起嬉皮笑脸,立马低头将陷在地里高慎捞出来。 吕恒,元素型土元素异能者,纯正的只能用土的元素型异能者,而这里群山连片,绵延不断,就属土最多了,某种意义上说,他比相慈宁适合山地作战。 至少只有他能用极短的时间从另一片山地赶过来,又顺带绕了很大一圈跑到悲悯山接近腹地的地方进行包夹堵截。 而这位大老远跑过来且适宜山地作战的土元素异能者并没有发挥什么大作用,只是弄了个坑,又把坑填起来,再用泥巴将这个战利品的嘴封起来,最后用块石头将其敲晕。 连石头都是地上捡的,还不是自己变的。 简称有用,但用处不大。 做完一切后,吕恒装作十分辛苦地拍了拍手,才将被泥土严实包裹着的高慎扛在肩上,又扭头冲相慈宁笑道:“走吧,组长,收工回队了。” 相慈宁走到吕恒身边,转身面向更深处的山林腹地,弯腰鞠躬,言语恭谦,“宁省分局,晚辈相慈宁,今夜查案追至于此,若有叨扰,还望诸位前辈见谅,莫要怪罪。” 这是江旭离开前专门强调的,悲悯山里的生物不会随意出来,也不会主动攻击入此边巡的相慈宁等人,但是在这里必须态度恭敬点,那也算养大江旭的长辈。 给相慈宁一提醒,吕恒也想起这事了,急忙将肩上的高慎往地上一摔,也如相慈宁一般朝山林腹地鞠躬致歉,“宁省分局,晚辈吕恒,今夜是吵闹了点,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别生气啊。” 吕恒觉得这话没说错,江旭那小不点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他的长辈四舍五入,也算自己半个长辈,虽然这长辈不是人。 可谁想山林腹地中传来一声诡异的啼声,似孩童在哭泣,飞在高空的故羽落了下来,啪啪地啄着吕恒的脑袋,嘴里又“啊啊”叫个不停,光看动作就知道骂挺脏的。 “错了,错了,错了,你别啄了......”吕恒捂着脑袋,没什么诚意地求饶起来,“组长,翻译一下,它这是怎么了?” 相慈宁沉默片刻,道:“应该是你哪句话说错了,里面的前辈生气了,但气性不大,所以让故羽稍微教训你一下。” 没有江旭翻译,相慈宁只能猜测故羽的意思,也不知吕恒究竟说错说错什么了,反正里面发出叫声的那位应该非常记仇,故羽整整啄了他一路,半途啄累了还换其他乌鸦继续啄。 回到宁省分局后,安黎瞧见吕恒满头红肿的大包,拿着消毒酒精和绷带走过来,又好奇道:“吕恒,你这是犯了什么事啊?” 吕恒将人往地上一摔,抓过消毒酒精立马转身就走,“你别管,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就对了。” 一侧的相慈宁没有要给安黎解答的意思,他整了整黑手套,用死气变了根链子出来,一顿拿在手上,另一端缠在高慎身上,拖着高慎朝宁省分局的地下一层缓步走去,“安黎,一会儿记得送东西过来。” 或许是今夜吸收的死气多了,相慈宁这话明明含着笑,可又透着股冷意,安黎收起无关紧要的好奇心,慢悠悠收拾好东西,给相慈宁送到地下一层的审讯室去。 关门出来后,安黎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耳塞戴在耳朵上,走前又伸手在门上敲了敲,“组长,你声音小点啊,我在上面补个觉,等到点了再过来。” 安黎这一觉补到了第二天中午快十一点,他醒来摸了手机看了下时间,发现还有点时间后就慢悠悠去食堂吃了个午饭才回来,吃饭途中撞见同样飞过来吃午饭的故羽还不忘闲扯几句,问了下吕恒那满头包是怎么回事。 被故羽“啊啊”骂了几句,又啄了一口,他端着一碗拌水果快步溜回了医疗部。 他坐在办公室悠哉吃完了水果,见时间差不多才起身套上白大褂,习惯性顺了把手术刀放在口袋里,才拿好各种医疗工具往地下一层的审讯室走去。 推开房门后,审讯室的场地开阔却寒气逼人,冷得刺骨,饶是安黎每次都做好了心理准备,进来时肩膀轻颤了一下。 房间内,相慈宁翘腿坐安黎不远处的太师椅上,一手搭在腿上,另一手把玩着死气凝聚出的投掷用飞刀,轻飘飘地问:“打算说了吗?” 只见相慈宁的正前方,高慎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血肉模糊的,伤口周边结了层阴冷的冰霜,散发着阵阵死气。 他被用死气凝聚的链子捆住,两手向上吊着,高度卡的刚刚好,让他两臂展开,双腿又只能跪在地上,整个人面朝相慈宁大开着。 为防止他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嘴巴也被用口球封住了。 问完话后,相慈宁将死气凝聚的口球解除掉,高慎满脸是血,却仍能看出他严重的不屑,“姓相的,你也就这点能耐了,就那几套颠来复去的,也不.......唔.......” 死气变成的口球再次堵住高慎的嘴,相慈宁道了句“回答错误”就将手中的飞刀扔到了他胸前。 安黎对此习以为常,却还是忍不住感慨,相慈宁这能力真是天生适合玩审讯。 被阴毒反复折磨,又被最大限度地激发求生欲,异能者的身体本就强悍,再稍微解开点禁制颈环的禁制效果,吊了一口气更是很难死掉。 这不,被折磨了快八小时,居然还能跟相慈宁顶嘴。 安黎摇了摇头,见相慈宁又变了把飞刀出来,手搭在他手腕上止住了他前抛的动作,“停,你等我先查完了再审。” 相慈宁“嗯”一声,转而向上抛起了飞刀,“我也没说现在继续,赶紧查吧,安医生。” 安黎松开手,又将没什么温度的白大褂往身上拢了拢,扣起中下位置的一颗扣子。 他走到高慎旁边蹲下来,打开工具箱,戴好消毒手套,眼睛上覆盖一层暗绿色的光泽,隐有几分金属质感,又抬头朝半死不活地高慎笑了下。 高慎的眼睛被血糊了大半,视线里安黎的白大褂也沾了不少血渍, 房间里阴气极重,让这医生的笑容看不出什么好意,还有些几分邪性,说出的话也变得阴寒,同他身后坐在太师椅上玩着飞刀的恶鬼别无二致。 他道:“放轻松,我是个医生,专门来给你做检查的,查查你身上没有被组长不小心弄出致命伤来,可不能让你死地太早了。” 第58章 缱绻58 安黎,动物型黑丽翅蜻异能者。 兽形为虫类的异能者鲜少会变作兽形,基本是选择部分强化和化形,例如刊省分局的张鸿远就是手化螳螂刀,又强化自身的弹跳力。 安黎也是如此,被高度强化后的眼睛能让他看清一切微小的细节,全方位无死角,在纯黑的夜晚也可以不受影响。 管理局的医生有很多,普通人或异能者的都有,其中心理科最顶尖的是沈书尔,手术科最顶尖的便是安黎。 他是管理局成立后各处招募、集中培训的第一批手术医生,还是王牌级别的首席医生。 可惜这位首席医生没在总局任职,反是培训完成后没多久便来了宁省分局任职。 总局的任务死亡率排第一,但总局的异能者失败了往往死无全尸,还有概率渣都不剩,已经没有任何抢救的必要了,而且拼凑尸体也是法医的活儿,轮不到这些手术医生。 宁省分局的异能者任务失败了,则先要遭受极端痛苦的折磨才死,偶尔救回来的也会因手术风险度过高,失败了死在手术台上。 因此,安黎的到来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宁省分局的牺牲率,虽是望梅止渴没太大用,但这位医生还是被记在了边犯的悬赏榜单上。 同样没人能杀掉他,于是这医生的身价也在逐年增长,到了现在,相慈宁排第一,安黎排第二。 第一比第二翻了几倍,第二又比第三翻了很多倍,二者在边犯悬赏榜上的身价可谓遥遥领先。 相慈宁来之前,安黎的工作是救人,来之后,他的工作依旧是救人,可惜目标从同事换成了边犯,防止这些人什么情报还没吐出来就先被自家组长审死了。 八个小时检查一次,查不到致命伤就算,查到了就治。 相慈宁审人的法子多,今天玩起了飞刀,高慎身上被抛出不少血窟窿。 安黎伸手在高慎身上摸索检查,看见几个开得大的伤口,明明能看见里面的情况,却还用手指扒开来仔细瞧上几秒。 明着是检查,实则是变相的折磨,冻在伤口上的寒霜被安黎强行扒开,被阴毒侵蚀到有些发黑的皮肉也在用力挤压下朝外缓慢渗着血。 这法子比阴毒更折磨人,被折磨了八小时还一脸不屑的高慎,此刻疼得五官都变形扭曲了,脸上干巴巴的血块掉了下来,落在安黎的白大褂上,身子也不停颤抖着,想要挣脱链子蜷缩到一起。 高慎颤得厉害,安黎刚要扒开个伤口细看就被他抖得烦了,像在叮嘱不听话的病人,没什么力度地呵斥道:“老实点,给你检查呢。” 他嘴上这么说,手却在高慎下体上狠狠一掏。 那一瞬间,高慎疼得痉挛起来,眼泪湿润在眼眶里,不等流出就被阴气冻结起来,被口球塞住的嘴不停发出呜咽声,又似咬牙切齿的骂声,恨不得将安黎碎尸万段。 这人能他妈排在第二是有原因的。 他哪是什么医生,分明是比相慈宁更狠、更阴的刑官。 安黎这医生,心算不上顶黑,却也说不了善良,尤其对这些边犯,别说医者仁心,他比相慈宁还会变着法子折磨。 看着面前血淋淋的高慎,安黎半点不觉血腥残忍,毕竟他见过更残忍,更攻心的。 他比相慈宁早几年来宁省分局,那时候的宁省分局鱼龙混杂,不说抓边犯了,还要防着内部的钉子,牺牲率可谓高得离谱。 记得有次,一个动物型紫貂异能者被他们找到时,全身上下的皮都被剥干净了,肌肉组织暴露在外,红色的肌肉纤维一条条缠在一起,没什么血却更加骇人,更加惹人愤怒。 对方还算准了时间,让这人只瞧见他们一面就咽气了,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现场还留了一张纸条: 【找个大貂剥皮做大衣,剩下的就麻烦几位带走了。】 得益于这些事,安黎逐年长了见识,也逐年狠下了心。 有时候他进到这设在地下的审讯室里,瞧见这些边犯生不如死的模样,还在心底暗想相慈宁这次的法子是不是太仁慈了。 现在,他似是感觉不到高慎恨不得弄死自己的目光,又用力扒开一个刀口,才故作无奈地低语道:“都说了老实一点,老实一点,怎么非要医生吼两下才知道听话呢?” 他话说得很慢,鼻尖又靠近了伤口,活人呼出的热气均匀喷在阴冷的伤口上。 冷热交织,阴毒被这点活人气勾得更加蚀骨,似乎骨髓里都凝满了阴冷的冰碴子。 高慎疼得更厉害了,有阴毒激发的求生欲吊着竟也疼到想死。 快了,快了,就快了,高慎在心底咆哮,这该死的医生也沾了他的血,马上就能跟他一起被炸死了。 他痛到极致,反是快意地笑了下,一换二,血赚不亏。 坐在太师椅上的相慈宁没错过高慎这比自己这阴毒更加阴冷的笑容。 他停止往上抛飞刀,手拿飞刀,食指抵着飞刀顿面,手肘压在大腿上,又用手背托着下巴,歪头思考起来。 片刻后,他道:“安黎,查查他身体里有没有奇怪的东西。” 相慈宁的脑袋比安黎值钱,那群边犯想杀他想疯了,暗杀法子也千奇百怪。 五年前,有个小头目派手下在肚子里藏炸弹,又故意被逮捕,想直接炸死相慈宁。 那场爆炸除了手下本人,谁都没炸死,但炸坏了安黎四分之一的医疗小楼,让他整日碎碎叨叨又骂骂咧咧,直到新的医疗小楼建好才勉强停止。 安黎没多想,应了一声,索性装都不装了,直白地检查起来。 距离十二小时还差一点点时间,高慎剧烈挣扎起来妄图多拖一点时间。 可安黎这双眼不是一般厉害,硬是顶着高慎的左摇右晃,在伤口里瞥见一丁点的蚂蚁腿。 看到一点奇怪的东西后,安黎又用力对高慎心口来了一下,震得高慎嘴角渗血,两眼翻白,彻底没了挣扎的力气。 “别动,翻肠子呢。”安黎把伤口扯大,这才看清了里面小小的红火蚁,他边观察边道:“组长,身体里有蚂蚁,个头挺小的,但肚子亮得很,像——!” 不等说完,安黎猛地起身后退,连箱子都不拎了,喊道:“组长,撤。” 安黎,动物型黑丽翅蜻异能者,特殊能力【点水】,预警类能力,可以提前感知到针对自身或特定目标的危险。 相慈宁在听到蚂蚁二字的时候就站了起来,现在连安黎的预警都出来了,更是直接捞起安黎的领子拽着他加速往外跑。 相慈宁跑得快,地下室的门没关,高慎被吊在原处跑不了。 在意识消弭的最后一刻,他还听到了相慈宁含笑如鬼魅的声音,“都知道我怕火,都想炸死我,连法子都一样,要来第三次的话,记得换个新法子。” “这个啊,腻了。” 有故羽的存在,宁省分局还兼职养乌鸦,食堂有乌鸦吃饭的台子和专门的乌鸦饲料,分局内也零零散散建了很多高高的鸟舍。 为方便清理和换新,鸟舍旁边还会设有高台,相慈宁拽着安黎跑出医疗小楼又快速跃上旁边最近的高台。 短短几秒就换了个地,安黎忍不住问道:“什么玩意啊,组长,他肚子那蚂蚁到底是什么东——!” 激烈的爆炸声轰然响起,将安黎剩下的话彻底吞没,猛烈的热浪吹动了安黎的白大褂,也吹寒了他的心。 他回头望去,哪还有什么医疗小楼啊,这次直接翻了一倍,炸没了二分之一,剩下一半也在烟熏火燎中看着和废墟没啥区别。 “这群人有病啊?整的和英勇就义似的,又搁身体里藏炸弹,那蚂蚁怎么也是炸弹啊,换成毒气弹不行吗?!”安黎骂骂咧咧,声音像没了老婆,听着比鸦叫还像奔丧,“我的楼啊,我的小楼啊,我刚建好没几年的小楼啊,又被炸得稀碎!” 相慈宁拽着安黎没有说话,可气急败坏的医生不打算放过他,“组长,我上次就说了,分开来建,分开来建,把审讯室和医疗室分开来建!不要直接垒一块儿!中间隔几米也行啊,我不差那几秒钟的时间!” 宁省分局当年就是为抓廖济昌和维护边境稳定才建的,所以直接建在边境地段,位在一座小山头上,各个部分也都分散开来。 山路陡峭崎岖开车不怎么方便,平时不赶时间了就慢悠悠用腿走,赶时间了就骑越野摩托。 上次医疗小楼被炸毁的时候,总局那边资金批不下来,自掏腰包的安黎做主决定把小楼和审讯室分开建,但相慈宁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被炸第二次。 于是,这第二次被炸后,安黎彻底崩溃了,声音里泄出来的怒火比下方熊熊燃烧的火焰还要猛烈,“这要我怎么办!这他妈要我怎么办!相慈宁!你前天才扯坏我好几根医疗线!今天我楼都给炸没了!” “实在不行,你发个公告,让那群傻叉换个法子来杀你,别玩人体炸弹了行不!你的脑袋值钱,我的脑袋值钱,但这不代表我的楼,我的设备,我的家不值钱啊!” “人没了,楼炸了,情报不知有没有,有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相慈宁,你告诉我,怎么办!怎么搞!” 安黎虚长相慈宁几岁,在宁省分局的时间也比相慈宁长,再加上两次被炸确实都和相慈宁脱不了关系。 相慈宁没计较、也没敢计较安黎越级连叫了好几声自己全名,只能拽着安黎的领子站在高台上,防止他气急败坏了掉下去的同时静静听他骂骂咧咧。 可惜相慈宁的站位不太对,面朝着医疗小楼,让安黎边骂边看着他被炸成废墟还烧着火的小楼。 在极佳的视力下,安黎还能看到火光里不停被烧落的墙砖泥瓦。 等看到烧成了黑炭的医疗器械后,他的骂声彻底成了哭丧,“我的扫描仪啊,我的成像仪啊,我的透析机啊........一个个的,还没撑几年又都没了,这剩我一个可怎么......” 突然,安黎的哭丧戛然而止,他觉得自己身体往前倾斜不少,似乎马上就要掉到还烧着火的医疗小楼里了。 下一秒,相慈宁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安医生,你快哭半小时了,真这么舍不得的话,也别扯着嗓子奔丧了,我放你下去陪它们如何?” 相慈宁此人爱说玩笑话和风凉话,虽不捅人心窝子,但许是死气吸多了,哪怕是笑着说话,声音里也透着一股寒意,阴恻恻的,莫名冷得慌。 安黎回头同相慈宁对视。 艳阳天里,火光冲天,黑烟弥漫,这人一身素黑,披肩的长风衣在热浪中摆动,红印因吸足了死气,呈现一种饱满而艳丽的血红色,似乎下一秒就会顺着眉间缓缓滴下。 周遭热得可怕,可相慈宁这儿,连人带空气都透着几分冷意。 是艳鬼,也是恶鬼。 阴气有点重,安黎想,这大白天也跟鬼似的。 对视片刻,相慈宁又笑了下,拽着安黎领子手更松了,“怎么样,安医生,想好了吗?” 安黎身子僵了下,相慈宁最擅长就是把玩笑话变成实话,他敢点头,这人就真敢把他丢下去。 身子斜得更厉害了,连【点水】也隐有几分蹦跶,安黎身子一僵,转而露出一个过度风流、渣男似的笑容,“组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哭两句差不多就行了,犯不着真下去给它们陪葬。” 像慈宁往后一拽,马上都要斜掉下去的安黎可算是站直了,还不他从站台上下来,看够热闹的故羽从食堂赶着吕恒过来灭火了。 为什么是吕恒来灭火,因为白天消耗的死气会翻倍,所以相慈宁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宁省分局的医疗设备好,但地方却小,说是病房,实则是个变相关边犯的地方,这次碰巧午休时间,就相慈宁和安黎在里面,高慎这舍命一炸可谓毫无意义。 仅剩的一点意义就是把安黎的身家全弄没了。 火灭了后,安黎裹好最后一件白大褂,拿着仅剩的贵重物品手机,光明正大地赖到了相慈宁办公室里。 宁省这边阳光猛,紫外线毒,这六月初就已是热得厉害,有时候开空调都消不了这可怕的热气,但相慈宁身上阴气重,他的办公室也背光不照阳光,那地方冬天冷得不能待,但夏天就凉快得很,堪称避暑的绝佳圣地。 他摊在椅子上,两腿往桌边交叠着一敲,无视吕恒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又对相慈宁摆摆手,“组长,慢走不送,巡边时注意安全啊。” 宁省分局资金不算多,上次更是安黎自掏腰包找人找建材,日夜监工才安全建设好的,相慈宁自知理亏,瞧见安黎这样一声不吭地带吕恒转身离开。 等相慈宁二人走后,安黎晃着脚尖凉快了一阵子,随便摸了把越野摩托的钥匙出了办公室,在走廊上没走几步同毛佑轩撞见了,后者笑着打了声招呼:“安医生,你要出去啊?” 安黎手指转着摩托车钥匙,“嗯,去逛建材市场,这些东西必须亲自盯着才行。” “也是。”毛佑轩点头附和,纠结了片刻,眸色也暗了暗,故作随意道:“对了,安医生,你有门路不?我正好认识人,要不我......” 安黎不等毛佑轩说完就拒绝了,“不用,这东西犯不着找什么路子,而且咱们这地方和工作性质,找熟人还容易给人家惹麻烦,我去上次那地方认真找一找就行了。” 他说着留给毛佑轩一个背影,在对方的注视下出了大门,又骑着摩托离开了宁省分局。 下午两点多,安黎骑车来到一个小县城。 这里和五年前相比变化有些大,不是那种繁华发展的变化,而是不少店铺都换了位置,老楼拆了又建新,他骑摩托绕了几圈才找到一个弄装修材料的建材城。 安黎抬腿下车,将摩托支到一边,把车钥匙往白大褂里一揣就快步往建材城走去。 他刚进去还没找到个合适的店家进去,一个戴安全帽工人打扮的男人朝他走来,像是喝醉了,走路摇摇晃晃,险些和他撞一块儿。 安黎脚步不停,用余光扫了下工人,而后继续寻找着建材铺子。 他将半个建材城都逛了一遍,问了很多店家,似是寻不到满意的,眉眼间多了几分不耐烦。 走着走着,安黎找人问了句厕所在哪儿,又大摇大摆走进了公厕。 他进去没多久,一个男人往公厕走去,兜里鼓囊囊的,似乎塞了什么东西,手也一直揣在里面。 男人进到男厕里,手还没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就先捅进了他的咽喉,速度之快让男人完全没反应时间,力道之大更是直接将咽喉整个贯穿了。 “你这种货色还是省省吧。”安黎出现在男人面前又将手术刀快速拔出来,“要杀我的话,叫点有能力的来,不说是异能者,起码得是个专业的才行。” 男人因抽刀的力道倒在地上,安黎冷漠地从白大褂左侧口袋里掏出盒火柴,点燃后将燃烧着暗蓝火光的火柴丢到尸体上。 趁着尸体烧成灰的空档,他还打开水龙头清洗了一下染血的手术刀。 片刻之后,安黎清洗好手术刀塞回口袋里,弯腰从黑灰里捡起一把被烧得冷冰冰的手枪,拿在手中还不等细看一下,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他歪头用脑袋和肩膀夹着电话,边打量着手枪边听相慈宁略显阴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需要帮忙吗?要的话,找个地方藏着,我现在过去。” “不用,一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垃圾,而且挺怂的,不敢明着动手。”安黎握着手枪伸进了口袋里,另一手拿着手机末端缓步走出厕所,“组长,你忙你的就好,我是个医生,不过是杀人的医生,他们啊,还奈何不了我。“ 第59章 缱绻59 六月初的兴海算不上太热,傍晚时分,太阳和地平线接壤,夕阳最后的余热橙光混着微醺的晚风,洒在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身上竟也不觉燥热。 兴海的仁安医院在全国排得上号,这里医护大部分时间都忙的厉害,但这日傍晚,脑科这边碰巧不忙,卞弘扬闲着没事干就借着等饭的功夫溜去了顾在川的诊室。 进门后,他见顾在川低头看手机连头都没抬一下,乐呵呵地走到顾在川身边,“忙什么呢,怎么师哥来了都不打声招呼啊?” 顾在川没第一时间回答,将手机反扣过去,才抬眼道:“一点小事而已。” 这明摆着是不想让卞弘扬知道,卞弘扬也识趣地不追问,反是打趣道:“这么神秘,公司的事啊?” 顾家有钱,是搞医药的,顾在川学医这件事没遭家里反对,自身也足够优秀,毕业后就没回家继承公司,而是安稳当起了医生。 说起顾家,卞弘扬又想起了什么,伸手拍了拍顾在川的肩膀,悄咪咪道:“师弟啊,你们家那老头子,现在还......” 顾在川想起五年前对方专门提醒过这件事,神色淡然地回道:“是啊,还是那句话,敢去就死外面永远别回来了。” 顾在川有个表弟,叫安黎。 说是表弟,但安黎很小的时候他父母就离婚了,他随母亲回了顾家,跟在顾在川屁股后长大,后来也跟着学了医。 安黎和顾在川先后考了同一所医科大,他比顾在川小了几届,但顾在川和卞弘扬关系好,所以安黎和卞弘扬的关系也不错。 事实证明,安黎才是最有天赋当医生的,顾在川和卞弘扬读研那会儿,也不知什么原因,他居然被官方的人相中了,要他去某个特殊部门当医生,还是专门来学校里要的人。 当时这件事在学校里闹得轰轰烈烈,谣言也是越传越离谱,卞弘扬现在还记得传到最后居然说安黎要去当特务了。 简直离谱到了极点。 是不是当特务只有安黎本人清楚,但这事气得顾老爷子放出狠话,只要安黎敢去就死外面别回来了。 结果安黎还真去了,一去就是二十年,谁都联系不上,谁也找不到。 现在,卞弘扬听顾在川说起顾老爷子这半点没变的态度,无奈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你们家这老爷子,诶——,安黎也是.......” 不等说完,诊室的门被人敲响了。 顾在川喊了句“请进”,一个女人拎着盒饭走进来,“弘扬,聊什么呢,不在自己办公室坐等着,害我专门问了好半天。” 瞧见这人,卞弘扬也不聊八卦了,当即迎了过去,笑得一脸欢喜,像是收到了莫大的惊喜,“哟,老婆,你真来给我送饭啦,我还以为前几天就说玩玩呢。” 顾在川抬头,淡淡道:“嫂子好。” 女人名叫方琳,是卞弘扬的妻子,她朝顾在川点了点头,又将食盒放到桌上,同卞弘扬打趣道:“少来,女儿过几天就高考了,这几天我给她做点有营养的,一人份的不好做,你也就沾了她的光而已。” 卞弘扬应和着连说“是”,又看了看顾在川,道:“师弟啊,一起来不,正好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顾在川不饿,而且他有急事要做,便决定随便找个理由拒绝。 这时,一个小护士急匆匆跑过来,因为诊室门没关,她站在门口伸手敲了下门板将几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顾医生,你现在有空不,有两个警察说想找你问点东西,差不多半小时后到。” 顾在川话到嘴边立即改口,对站在门口的小护士道:“可以,到了让他们直接过来,正好我还有点事情要忙,直接在这里等他们了。” 等小护士走了,他又略带歉意道:“师哥,你和嫂子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 卞弘扬也没再问,拎起盒饭和方琳有说有笑地离开,临出门前,他还不忘扭头问顾在川要不要帮忙带饭。 顾在川回了句“老样子就行”,等二人走远后,他起身将诊室的门锁起来,重新坐回椅子上,将手机翻过来看着安黎发来的一大段话。 小表弟确实失联了很久,但在顾在川这里绝没有二十年那么长。 安黎刚走的那几年偶尔会在深夜时分和顾在川聊上几句,同他抱怨去的那地方学习任务很重,比学校里重了无数倍,他的年纪又是最小的,一群年纪大的看不上他,让他老实回学校上学去。 抱怨到最后,安黎都是同样的一句结尾。 【等着吧,我日后非要当个部门第一,把这群瞧不上我的家伙全撵到下面去】 安黎当没当部门第一顾在川不清楚,因为没过几年这小表弟突然就消失了,又过了几年老爷子气消了,让自己联系安黎时,无论发多少条信息过去都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 顾老爷子知道这时后慌了神,专门去平燕找到当初带安黎走的官方的人。 那人告诉顾老爷子安黎在特殊部门工作,又看老爷子找人心切,补充多说了几句,说安黎在特殊部门里最特殊的地方,身份信息和行踪都绝对保密了。 别查了,查不到的。 那之后又过了好几年,连顾在川都以为这小表弟牺牲在某个地方时,五年前他突然联系自己了。 完全陌生的手机号,加的微信好友,语气却是熟悉的欠揍,【表哥,还记得我是谁不?记得的话,同意一下,然后再帮我个忙呗。】 顾在川同意了,但信不过对方是自己小表弟,打了通语音电话过去。 这自称小表弟的人接了,顾在川也时隔十五年再次听到了小表弟的声音。 声音和走的时候变化不大,依旧是那般年轻,说话如往日般碎叨,喜欢重复,语气也是那般欠打,似乎还是那个刚成年又叛逆期没过的小青年。 顾在川问了一堆事情确认对方真是小表弟,才勉强同意了他那过于奇怪的请求。 把小表弟每年股份分红的那笔钱弄出来,然后别用顾在川自己的卡转账,分批分次地转到好几个账户上去。 顾在川同意后,小表弟就消失了,一消失就又是五年。 五年后的今天,小表弟再次出现找他了,结果还是一样的要求。 顾在川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眉头轻微蹙起,略显不悦地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安黎没接,直到电话铃声到时间自动挂断了也没有接。 顾在川眉头蹙起的角度更大了,更加生气地打电话过去。 他脾气很臭,成年了才慢慢消停下来,年少时动不动就和人打架,安黎总跟在他屁股后面,喜欢咋呼还爱刺激。 这臭脾气的表哥一多半的架都是为小表弟打的。 而顾老爷子宠孙子,更宠外孙,所以顾在川在外面打完架,还要回家挨亲爷爷一顿打,唯独安黎,里外都不讨打。 唯一一次挨打,还是安黎小时候非要挡在顾在川前面,被顾老爷子没收住力猛地敲了一棍子,然后躺床上扯嗓子哭喊了三天,嚷着最讨厌外公了,再也不要见外公了。 谁想小时候的话一语成谶,在外人看来,安黎直接消失了二十年,顾老爷子也二十年没见安黎了。 五年前,顾在川碍于安黎的恳求没和任何说他的存在,可顾老爷子是上了年纪的人精,转钱后没多久就把顾在川叫了回去,想方设法地探安黎的消息。 五年间,顾老爷子时常叫顾在川回去试探几句,顾在川的答案从未变过,但爷孙二人心照不宣。 可今年开春后,顾老爷子许是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越发频繁地叫顾在川回去,就差明着说我知道你和安黎有联系,你就告诉我他的消息吧。 顾在川给不出明确答案,只能哄着老爷子,毕竟他不知道安黎何时会再联系自己,那个号码他发了上千条信息过去,安黎从未回过。 或许老天是眷顾顾老爷子的,让安黎在最该出现的时间再次出现了,可顾在川连打五通电话过去,这欠打的小表弟却全部没接,都是响到结束也不带接的。 第六次也没接后,顾在川深吸一口气忍住摔东西的冲动,改发了段语音过去,“安黎,接电话,我有事要问你,不然我别想我帮你把钱弄过去!” 另一边,宁省分局的专用审讯室被炸了,但鉴于相慈宁的手段过于残忍且少儿不宜,所以只能临时找间不用且偏僻的空房暂时顶一下。 这间暂顶的审讯室原是放杂物的仓库,在山头最偏的地方,平日里不会有人来,里面也没有窗户,仅剩的光源来自头顶的灯泡。 这灯泡用时间久了,照明能力极差,只能提供一点微弱的光芒,还一闪一闪地照在安黎身上,还有他脚边零散的绷带、酒精等包扎用药品和工具上。 而安黎两腿叉开坐在本该是相慈宁的审讯位上,左手拿着手机手肘抵在同侧的膝盖骨上,另一手搭在落了灰的木桌上,食指指腹在冰冷的枪身上来回摸索。 他头发、脸上都沾了点泥灰,额间还有些许擦伤,像是骑车一不小心摔到了沟里,上身赤裸着,又披了件白大褂。 这件白大褂也有些脏,泥渍和血污不均匀地分布在上面,沾染的时间不长,艳红的血不再晕染开来却也未完全干涸,污浊的红在这件本该是纯白的衣袍上极为狰狞刺目。 安黎随手点开顾在川发来的语音,听完了又单手回了条信息过去,【哥,我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回我,我刚在忙事情,而且我这边有点吵,不太方便接电话,只能打字说。】 回完信息,他摸起桌上的枪放在眼皮子底下看了看。 简单的动作牵动了腹部刚包扎好的伤口,他轻蹙着眉头,道:“说吧,为什么?” 他将枪口对准了前方被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的同事,“又或者,我猜错了,这事另有隐情,你是被冤枉的。” “安医生.....对,我是被冤......” “砰!” “冤枉的?冤枉的你见我回来跑什么啊,难不成怕我人死半路上了,回来找你的是索命的鬼啊?”安黎一枪打在对方的肩膀上,语气有些不耐烦:“我没耐心听你闲扯和狡辩,我要没记错的话,这枪是你的吧,毛佑轩。” 一枪下去,被绑在椅子上毛佑轩瞬间疼得冷汗直流,他忍着痛还想再咬牙坚持,“我真.......” 昏暗的房间里,上膛声清晰传来,只听安黎又哑声问道:“毛佑轩,给我个痛快答案,这样我也能给你个痛快,否则等组长来了,换他来审,下场你自己清楚。” 相慈宁的手段,宁省分局人人皆知,震慑外敌有用,对内同样有用。 这不,相慈宁的名字比一发子弹有用多了,毛佑轩颤动着将刚刚的话咽下去,选择实话实说,“安.....安医生,我说,我说,求你了,千万别换组长,我求你了。” 手机短信在不停响着,毛佑轩又纠结了片刻,才语气哀伤道:“安医生,我女儿病了,他......” “是吗,生病了就去医院治,抓我,不,杀我做什么,我活着妨碍你闺女治病啊,我什么时候多了这牛逼异能,讲重点,别和我打感情牌。”安黎打断刚说几个字的毛佑轩,又点开打字回话后顾在川发来的第一条语音: “安黎,别给我墨叽,一次性把话说完!” 安黎听到这条语音忍不住笑了起来,右手却拿着枪,将枪口稳稳对准毛佑轩,“巧了,这话也能对你说,是不是啊?” 他又道:“毛佑轩,别给我墨叽,一次性把话说完。” 同样的话,哥哥说出来是在急切关心,弟弟说出来却是正严刑逼供。 毛佑轩没见过这样的安黎,又或者没想过独自出去的安黎能活着回来,在看到安黎衣服上沾血走回来的那刻害怕地转头就跑。 结果干文职的毛佑轩没跑过同样干文职还受伤的安黎,被后者扭了胳膊和腿拖到了这间不知空了多长时间的小仓库里,一同进来的还有安黎顺手拎过来的医药箱。 绑到椅子上后,毛佑轩借着头顶一闪一闪的昏暗灯光,看到这平日里碎碎叨叨的安黎安医生沉默着从齿间抠出什么东西,拆开手机换上后又发了几条短信出去。 发完短信后,又见安黎将手机丢在落灰的桌上,伴着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开始脱衣服处理伤口,腹部嵌进去的尖刺直接被他生拽出来,然后熟练地去污、消毒、包扎.......全程没啃声,动作也像重复了很多遍。 现在见安黎用枪指着自己,毛佑轩生怕这医生会开第二枪。 在极致的恐惧下,他颤抖起来,声音哽咽且发颤,“我需要钱,我女儿的病要很多很多钱,我老婆工资不高,她身体也不好,我们只会有这一个孩子了,靠我现在的工资和我俩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完全不够,借了很多笔钱也还是不够,所以我......” “所以你动了最不该动的歪心思,想雇人杀了我,拿我的人头去找廖济昌的人领赏钱啊。”安黎笑着替毛佑轩补完了剩下的话。 边犯的悬赏榜单发在一个特殊网站上,还会不定期更新,相慈宁之前审讯一个边犯时拿到了进去网站的方法,所以这个榜单对宁省分局的人来说从不是什么秘密,吕恒还经常看着榜单调侃安黎一个医生凭什么单价那么高。 从相慈宁来了后,边犯的仇恨和暗杀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已经少有人再注意安黎了。 可现在十四年过去,再次有人为了这榜单来杀自己,那人还是自己的同事。 安黎嘴角扯出一抹讥笑,又玩笑似地问:“毛佑轩啊,组长的脑袋可比我贵多了,杀了他不止有钱,还能弄个二把手当当呢,你干嘛不杀他啊,还有其他人,多杀几个也该跟我是差不多的价了吧。” 可刚说完,他又朝毛佑轩另一侧肩膀开了一枪。 一枪不够解气,安黎又快速补了一枪,打在毛佑轩的腿上。 毛佑轩连吃两枪子弹,疼得连声音都哑了几分,他不敢隐瞒,绝望地说:“组长他们太强了,我不可能杀掉的,其他人.......其他人价格不够,我......我不想.....我不想......” 他说不想杀那么多人,但他说不出口,哽咽了好几声开始哭着求饶:“安医生,安哥,我错了,我不敢了,你把我关监狱吧,关一辈子都......” 冰冷的枪管抵在脑门上,毛佑轩僵硬地扭头看向安黎,“安医生,你要杀......杀我吗?” 第60章 缱绻60 毛佑轩眼泪糊在脸上花得厉害,看不清安黎的表情也不敢看清,只能哽咽着试图唤起安黎的同情心,“安医生,看在我们当了几年同事的份上,给我次改......” 安黎拿枪口用力顶了下毛佑轩的脑袋,强行将他的话堵回喉咙里。 “这时候知道我是在杀人了?那你呢,找机会找人杀我的时候就没想过自己在杀人,杀的还是自己人吗?”安黎的声音冷得可怕,“挺双标的,谁允许你做人这么双标的,我为什么要原谅你,又为什么要给你改过的机会,就因为我没死吗?” 安黎又问:“那我要死了呢,谁来可怜可怜我,谁来赔我这一条命啊,难不成把那几百万换成冥币烧给我啊?” “我......”毛佑轩被怼到不知如何辩解,只能汪汪地继续流着眼泪,“安医生,求您了,我不能死,我爸需要我,我不能.....” “别的事可以,但这件事没商量,毛佑轩,你触到我底线了,所以你必须死。”安黎打断毛佑轩,腹部的伤口因为拉扯得厉害,血缓缓渗了出来。 他看都懒得看一眼,却忍痛似的顿了下才继续道:“杀我没事,毕竟要杀我的人多了去了,可你今天能为了钱杀我,明天也能为了别的东西杀其他人,再不济,卖些情报出去,总归能从我们这些人身上得到无数沾了血的脏钱。” 毛佑轩见安黎是真要杀他,大声哭喊着又剧烈挣扎起来,如果可以他能跪下来求安黎放他一条生路。 安黎冷漠地将手枪上膛,开枪前又平静道:“毛佑轩,巡边时遇见边犯,极力追捕与其一同跌落山崖,宁省分局几经搜寻未得尸骨,上面会给你发体恤金,你老婆和女儿是不会知道真相的,放心上路吧。” “砰”一声,哭丧声停止,安黎的脸颊、胸膛都溅满了血,本就染血的白大褂又溅上了新的血。 这声枪响结束没多久,房门被人推开了,阴冷的气息随着相慈宁的到来渗进屋内。 他没去看毛佑轩,视线落在安黎腹部殷红的纱布上,将手里的东西丢给安黎后,才不咸不淡地提醒道:“安黎,你伤口裂开了。” “知道,我又不是感觉不到疼。”安黎将烟盒拆开,叼了个根烟出来,点上火抽了一口,才慢悠悠走了几步坐到椅子上。 他懒得用异能,叼着烟,借着头顶反复闪烁的昏暗灯光重新处理伤口。 相慈宁倚在门边没有说话,期间安黎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想个不停,他忍不住垂眼看过去,明明在好奇但说出口的话却毫不相关,“安黎,你现在不用忍着了,用点麻醉不碍事的。” 相慈宁来之前宁省分局乱得厉害,安黎这个医生也经常受伤,受伤了他就自己包扎,但包扎时他不敢打麻药,一旦出了意外,麻醉后几小时的僵硬足够致命。 每次伤口疼得厉害了,他就用对异能者来说更刺激的烟草来强行转移注意力。 久而久之,安黎有个习惯,受伤了不打麻药,还要抽根烟。 但相慈宁来了后,局内的钉子被全部扫除,又开始了大规模巡边,这新组长凭一己之力囊收了廖济昌那伙人的全部仇恨和杀意。 安黎在宁省分局的日子得以安逸下来,偶尔相慈宁闲下来会问他宁省分局以前的事,也就知道了他的这个习惯。 相慈宁回来是去处理沿路尸体的,在看到山沟里的摩托和几个尸体时就知道安黎大概率受伤了,又回市区买了烟和火机。 而安黎听了相慈宁这话,包扎的动作一顿,竟是想不起来自己上次受伤是什么时候。 下一秒,他包扎的动作继续,叼着烟碎叨起来:“不打,疼点好,正好给自己长个教训,安逸久了都忘了自己待的是什么地方,有多少人盯着我这颗脑袋了,好不容易活动几下筋骨,对付一群不专业的垃圾还给自己伤着了。” 他快速处理好伤口,也不嫌弃桌上的灰,胳膊肘搭在上面,小臂下垂,将烟衔在两指间,吐了口烟云,扭头看向相慈宁,“组长啊,吕恒那些个小鬼没跟你一起回来?” “没,我放他们巡边呢。”相慈宁伸手在鼻尖扇了扇,“怎么,要我现在叫他们回来,瞧一瞧你受伤的样子?” “那还是算了吧,不知道也挺好的,不然谁知道那一个个的要怎么调侃我。”安黎蹙着眉将烟丢到地上,用脚尖碾了上去,又拿起手机点开顾在川发来的一连串语音,安静听着。 顾在川少时脾气臭,收敛了不代表改好了,被安黎这事刺激后,发了一连串的语音过来骂安黎。 但骂着骂着,顾在川又说起顾老爷子的近况,中间还时不时暗着挖苦安黎几句。 安黎是从宁省分局混乱时期活下来的老员工,也是唯一一个完好无损活下来的老员工,他这人表面嘻嘻哈哈,跟谁都能碎叨地聊两句,但他的戒备心不是一般重。 整个宁省分局,相慈宁是他唯一一个愿意聊几句真话的人,所以相慈宁知道这是安黎的表哥,上一次安黎也是找表哥要了自己名下的财产。 而这个天天絮叨着没钱必须节省的安医生,以前是个贵气十足的富家少爷。 相慈宁稍微清了清耳根子,随口道:“安医生,你这表哥脾气挺差的,你以前没少挨骂吧?” “是挺差的,他从小就跟人打架,也就成年后才慢慢收敛,不过打我倒不至于,他都是嘴上骂着我,然后手上替我打别人。”安黎似是想起儿时的事情,又回味般补充道:“以前在家,我妈离婚还带个我,老有人拿这些跟我说事,当时我年纪小打不过他们,然后我哥来了就帮我回去,边打还边骂我明着打不过不能玩阴的吗,教我怎么打人才疼。” 安黎又笑了笑,眼帘不自觉垂了下来,语气也有些遗憾:“说实话,好久没听他骂我了,还挺怀念的。” 这时,顾在川又发来两条语音,安黎眼底的落寞消失不见,快速点开听着。 “安黎,你不想说就拉倒别说了,反正对那老头子而言你都二十年都没个音信了,钱我过几天会分批转到那些账户上的。” “别的事情我不多过问,但安黎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两次找我都是因为缺钱,还是这么大笔的金额,你那什么特殊部门没人管后勤和财政,需要你们这些下属自掏腰包吗?” 安黎倒也不是真不想回复,毕竟刚才那情况不适合接电话,再者他也没想到他哥今天居然不忙,信息刚发过去就立马回了。 被顾在川威胁后,安黎发了个语音回过去。 “哥,这么多年过去了,脾气还是这么大啊,说真的,好多年没听你骂我了,乍一听还怪想念的,所以故意没回,想听你多骂我几句。” “至于钱的事,倒也不是你说的那样,我这分部地方比较特殊,而我上司又下手比较狠,总部的一些高层看不惯就在资金上苛刻我们,批下来的钱够建楼,但一些贵重的医疗器械不够。” 他想了想,又回了个语音过去,“要建楼的话,我随便编个理由估计你也不信,直接实话告诉你了,那些罪犯在身体里藏了炸弹,两次企图炸死我和我上司,都没成功,但爆炸的威力不小,两次都把楼炸没了,上头批的钱不够,只能我自己舍命掏点了,毕竟我要吊着一些人的命才行。” 电话那头,顾在川没第一时间回话,反是相慈宁轻飘飘地问:“我下手比较狠?” 听不出喜怒,但话语间透着股可怕得阴寒气。 安黎身上就披了件白大褂,他肉眼难查地抖了下肩膀,才道:“都挺狠的,谁也别说谁。” 这倒是真话,从宁省分局上任负责人殉职,到敲定相慈宁过来总共只花了三天。 这三天里,宁省分局内的钉子分成了两拨,一拨继续藏起来,另一拨则觉得活不了太久了,开始想方设法地杀人领赏钱换给家里,那个时候还是安黎的命最值钱,所以他遭到的暗杀最多。 可惜有【点水】这个预警类的特殊能力在,安黎不仅没被杀,还成功反杀了所有想杀他的人。 相慈宁来宁省分局的那晚,安黎满身是血地站在宁省分局的走廊上,面前倒着一具被手术刀贯穿咽喉的尸体,他头发、脸上、乃至白大褂上都是干涸了又染新的血渍,全然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听到开门声,转过来望向相慈宁时,嘴里叼着根烟,沾满鲜血的脸又被烟云环绕,看不清具体面容,可一双眼却满是杀意,杀疯了似的,骇人无比。 盯着相慈宁看了两秒,安黎又将视线落在他后面的金槐身上,这才将用左手卡视野拿着的枪丢到一边,叼着烟笑了起来,“负责人,欢迎来到宁省分局,自我介绍下,我是这里的医生,安黎,安医生。” 说着,他还顺手将捅在尸体咽喉上手术刀拔了下来,“好久不见啊,金队,这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 相慈宁身后的金槐也回了声招呼,“是好久不见了,安黎,这些年,辛苦你了。” 金槐打完招呼,又开始为双方介绍彼此。 “安黎,这位是相慈宁,隶属于总局特殊行动队三队,擅于单独作战且任务成功率百分百,以后他就是宁省分局的新负责人了。” “相慈宁,这位是安黎,总局集中培养的初代首席医生,可在全黑环境下进行手术,在总局时手术成功率百分百。” 见安黎的第一眼相慈宁就在心底疑惑,这人哪像什么医生啊,分明是披着白大褂的侩子手,然后十四年下来,这侩子手,成了他的刑官,总归就是不像个医生。 此时,“叮咚”一声,刑官安黎的表哥发来一段新语音,点开后竟听到一段有些别扭的关心的话。 “你.......你现在还好吗,回不来的话,过几天爷爷九十大寿,我能用你的名义给他带句话吗,私下只跟他一个人说的那种,他等不了几年了,稍微给他个念想也好。” “我人是挺好的,但捎话不行,否则我也不会一直玩失联,被逼无奈找你要钱还千防万防,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去......”安黎直到六十秒的语音极限到了也没能想出个准确答案。 他想了下,打字回了两条信息过去。 【虽说是他们罪有应得,但医生的本职是救人,可我干的却是杀人和审讯的脏活。】 【哥,我手脏了,洗不干净了,也回不去了。】 相慈宁看着安黎发出的两条短息,面上没露什么情绪,心底却想这说的什么话,和交代遗言似的。 那头的顾在川也是这么想的,气得直接打了视频电话过来。 安黎这哪敢接啊,是让他哥看自己裸着半身又受伤的肚子,还是看那头已经发凉的尸体啊。 他急忙挂断电话又回了两条短信过去: 【对了,哥,我当年拿到部门第一了,所以我去了在那时最需要我的地方。】 【勿念啊,记得给钱,下次联系时间不定,要看我这楼什么时候第三次被炸。】 发完这两条短信,他又发了个段语音过去,“哥,刚开个玩笑,别生气啊,反正我归期不定就是了,别用我的名义捎话了,别让外公对我有太多念想了。” 说完,他毫无留念地将手机卡拆下来,藏到自己齿间曾经用来藏自杀毒药的地方,换回了在宁省分局用的手机号。 做完这一切,安黎没事人一样地撑着桌子站起来,刚要伸个懒腰就听相慈宁问:“安黎,你不想家吗?” 怎么可能不想家,安黎来宁省分局没两年就想家了,可没有相慈宁的宁省分局乱得厉害,廖济昌又是个爱记仇和报复的卑鄙小人,哪怕他们暂时不追了,这人也会变着法子给他们找麻烦。 那时候有人扛不住思乡之情,在假期时偷偷回了趟老家,没过多久他的家人被抓了,成了威胁他的命门,到最后自己死了,家人也没救回来。 有了这事,宁省分局的人别说回家了,连家人的名字都不敢提,有人甚至求着总局那边别藏行踪了,直接弄个死亡证明,让家人权当自己已经死了。 安黎也是一样,到现在也不敢回,他是宁省分局的老员工,也是唯一一个不缺胳膊少腿能继续任职的老员工,所以他不知道当年的钉子有没有把他的情报泄露过去。 他不敢赌,也不敢回。 哪怕因为资金不足,迫不得已联系表哥,安黎也费尽心思绕好几个弯子,弄了个新的手机卡,注册了一个新号才去找。 现在听相慈宁问这出这个他日思夜想的问题,安黎反问道:“组长,你想家吗?” “安黎,我没有家,二十年前就没有家了。”相慈宁眉间的红印莫名艳了几分,周遭的温度也瞬间降低不少,“没了家的相慈宁不再是相慈宁,我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复仇的恶鬼。” 今夜的天不好,彻底瞧不见月光了,还时不时传来几声鸦叫,屋内又是刚被枪杀的尸体,脑袋歪在一侧,眼睛睁着无人阖上。 里外都是阴恻恻的,中间的房门处又站了个一身黑的人,说话时怎么都透着股阴气,面若艳鬼,实为恶鬼。 换做一般人怕是早就吓死了,但安黎将刚未伸完的懒腰伸完,似是牵动了腹部的伤口,他倒抽一口凉气,又忍不住“嘶”了声,才慢悠悠地调侃道:“挺好的,这地方也就恶鬼才能镇得住,你要没来啊,指不定现在成鬼的就是我了。” 相慈宁站在边未动,安黎出门时侧身同他擦肩而过,沾血的黑风衣擦过染血的白大褂,互相沾染了几分血腥气。 血腥气有些浓,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谁沾染了谁,其间似乎还夹杂了些许烟草的味道。 相慈宁不喜欢烟草味,也鲜少闻到烟草味,但闻见了他也不会直接表露不喜,所以他专门给安黎买了盒烟带回来。 现在,他走进去小仓库,瞥见桌上只少了一根烟的烟盒。 这都能忘,也不怕半夜疼死自己。 相慈宁这么想着,又出言提醒:“安黎,你烟忘......” 安黎的声音先一步传来,“一身血味,难闻死了,组长,借你房间洗个澡啊。” 相慈宁惧火,热的东西也不喜欢,所以他的房间没有热水,听了这话,他回头望着安黎的背影冷声道:“用我房间的?安黎,怎么不直接冻死你?” 刚说完,他又想起什么,声音也更冷了,“你现在这时候洗澡,别洗一半突然给自己疼死了。” “我是医生,我说能洗就是能洗。”安黎的声音从远处飘来,“放心,这才哪到哪啊,疼不死的。” 相慈宁没有回话,却快步走到毛佑轩的尸体前,眉头皱起,眉间的红印也因此变得细长,真似一道从额间渗出的血,骇得可怕。 “换我的话,不止你要死,我还要把你做的事告诉你的老婆和孩子,再拿一大笔钱过去,看她们敢不敢用你这杀同僚得来的脏钱。” “可惜啊,安医生心软,所以你死了,这事也就了了,我不会继续追究了。” 幽暗阴冷的鬼火将尸体吞没其中,鬼魅般的阴寒声音再次飘来,“下辈子立场坚定点,在我们这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有死路一条。” 第61章 缱绻61 远在兴海仁安医院的顾在川不知道安黎已经把手机卡拔了,那人气了自己的组长,也把自己表哥气得不轻。 顾在川连发几十条信息过去,迟迟等不到安黎回信才确信这小表弟又失踪了,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我操你.......” 他深吸一口气,硬是没把最后一个字骂出来,只因诊室大门被人敲响了,门口隐约能瞥见两个人影。 他压着火气,改口吐出两字,“请进。” 话音落下,门外的人推了推门,嘎噔几声没能推开,“顾医生,门锁了。” “稍等一下。”顾在川这才想起自己锁了门,起身去开门。 开门后,他瞧见外面的两人,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上次是戴口罩的男神棍,这次是戴墨镜的高个女,你搭档是都不能露脸吗,大晚上还戴个墨镜,怎么,女明星啊?” 黑夜感知到顾在川身上火山爆发似的愤怒的恶意,眸中划过一抹血色,冷笑两声,“顾医生,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 “本来只是不太好,现在是非常不好了。”顾在川站在门口没打算让他们进来,直言道:“关于那车祸,你们查到有用的东西了?” 黑夜反问道:“顾医生,要是没查到有用的东西,我们大晚上专门跑过来找你做什么?” 顾在川觉得这人比上次来的时候性格差了好多,刚要开口说什么,侯涅生抢先一步回道:“顾医生,一大把年纪还肚量这么小,非要在这里和年轻人置气互怼吗?” 妩媚的女声轻飘飘的,却透露出一股冷意,怎么听怎么不爽。 此话说完,顾在川确实不和黑夜计较了,直接将矛盾对准了侯涅生,“你跟那男神棍大概率是什么远房亲戚,在暗讽这方面都挺有一套的。” “行了,进来吧。”顾在川转身朝屋内走去,坐到椅子上时又道:“要问那车祸的事,就记得把门关上反锁了,隔墙有耳,我不想惹麻烦上身。” 顾在川是因安黎的态度非常生气,但这火也确实撒不到别人身上,他沉了肩,快速压下心头的火气,道:“我先说清楚我没太多的善心,所以我不知道李凡香和何蕊在哪儿,只能回答你们关于手术方面的问题。” ”顾医生,我们要问的手术方面的事。”黑夜道。 想到用车身血迹查到的受害人信息,他又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带恶意的笑容,补充道:”我们要李凡香父母在这家医院的所有资料,从生到死的一切,而且你这个主刀医生的证词也很重要,所以认真回想一下吧,越细越好。” “你们还挺有本事的。”顾在川显然猜到了什么,调侃一句便认真回忆起来。 片刻后,他道:“三月二十九日晚上,救护车送来一对中年夫妻,女的路上就不行了,男的挺到了手术室,当时......” 黑夜从来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可听顾在川讲这些事情还是忍不住唏嘘起来。 傍晚时分,他和侯涅生拿到血液的dna比对结果。 结果显示车上的血迹来自一对夫妻,男的叫李建成,女的叫刘向芳,这两人在兴海有送医记录,再查竟发现二人正是李凡香的父母。 在珺省分局时,黑夜看过李凡香的审讯报告,指使李凡香的人似乎也有类似封口的异能,无法让李凡香说出是何人告诉她去找谁报仇,又如何报仇这件事。 除此以外,李凡香把能说的都说了,包括自己父母的事。 她今年在公司加班没像往年那样回家过年,年后没多久没多久是她生日,她父母想给她个惊喜偷偷来了兴海,结果出了车祸。 她和何蕊的钱只够初期的医疗费用,为了后续的治疗,她回了老家卖房换钱途中却被刁秋梅绑到了界桥村,等她再回来时李建成也走了,吞噬异能彻底觉醒,继而开始了复仇行为。 这个故事从顾在川这主刀医生的角度讲出来也仍旧是个悲剧,去无归途的李凡香,因钱无路的何蕊,生死线上挣扎的李建成....... 好人也好,坏人也罢,有千百人在一连串的事件中丢了性命。 而这一切的关键,是那场蓄意的车祸,一场只是为了证明一个人对自己的爱,爱到敢为他犯罪的车祸。 真他妈有病,黑夜在心里骂道,大影帝当年没彻底弄死那玩意真是太可惜了。 黑夜在心底骂骂咧咧,从拿着档案袋出了顾在川的办公室到回车里的这一路他就没停过。 侯涅生瞧见黑夜眼底不停闪烁的鲜红恶意,问:“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啊?” 黑夜拆了个棒棒糖到侯涅生嘴里,“气你当年下手太轻,没让那垃圾玩意彻底死干净。” 侯涅生刚想反驳,但舌尖尝到丝丝甜意,又改口笑着认下了,“是,是我年轻时心高气傲,做事马虎放他跑了,这次有你在旁边,我绝对不会再失手了。” 黑夜本来都怎么想好回怼侯涅生了,“你.......” 刚说一个字,他反应过来不对劲,没了声的同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什么?”侯涅生转头看向黑夜,又微微起身同他贴近几分,笑得眉眼微弯,眼底尽是缱绻,说话的语调也轻佻暧昧,“不该是我们吗?” 他又道:“明渊,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呢?” 黑夜咬咬牙捏住侯涅生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一边去,“正事还没干完呢,别现在就明着勾引我。” 侯涅生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你有什么打算吗?” “去总局的监狱,让李凡香重新说一遍她父母车祸的事,从监控里看,何蕊肯定跟她具体说过,不管李凡香因为复仇杀了多少人,在车祸这件事上,她是绝对的受害人,她的证词非常有用。”黑夜捏着侯涅生的下巴,又用指腹轻抚着,再开口时却莫名有些烦躁,“我是分局的人申请探监可能比较困难,不懂要审到什么时候,而且还不能带你.......” 不等说完,侯涅生的手机叮咚响了两声,他掏出来看了下又忍不住轻笑一声,“行了,你不用怕麻烦和遗憾不能带我去了,有个更合适的赶巧上来帮忙了。” “谁在遗憾不能带你去啊。”黑夜嘟囔一句探头看过来,只见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陈荣发来的报销账单。 报销的内容正是一张去平燕的头等舱机票。 下一秒,黑夜的手机也蹦出几条短信提示音,掏出来一看,是颜司发来的,也是在求报销。 黑夜:“.......” 行了,我知道赶巧来帮忙的是谁了。 颜司他们订的机票是明天下午三点的,虽说晚了一天时间,但黑夜估计他一个分局的员工要申请去总局的监狱办事,审批同意下来估计也是这个时间。 最重要的是,总局的一些普通人很喜欢和异能者对着干,搞的双方是两个物种似的,能多阴阳怪气就多阴阳怪气。 几年前就这样,现在肯定更严重了,而且这种常规审批十有八九也不归端木随管,指不定要弄到什么时候,黑夜真怕自己去了会忍不住动刀子砍人。 总而言之能不去就不去,让颜司这个总局的异能者去也方便,再者李凡香的案子也算他和珺省分局那边联合处理的。 让颜司去,可谓合情合理。 有这个赶巧上来帮忙的,黑夜正好省得闹心,心想晚一天就晚一天吧,反正证据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组长那边忙完了。 不用亲自去总局了,黑夜开心得自己就给颜司把钱转了过去,转完了又将手机往中间一放,发动着车子笑道:“大影帝,走逛商场,进货去了。” 侯涅生:“.......” 都专门腾个屋子放女装了,还去进货啊。 开出停车场都没等到侯涅生的回应,黑夜轻扯一下他的头发,似是不悦道:“怎么,你不乐意啊?” “没有。”侯涅生道,“单纯在想买回去放哪而已,原来腾的那间估计已经放不下了。” “也对,不乐意的话哪能每天挑衣服挑得那么勤快。”黑夜也想起地方不够这件事,但想着想着就跑偏了,自言自语道:“上次那家洛丽塔的长裙也挺好看的,可惜和你现在这个风格不搭就没买,要不是每天都去兴海分局,早该买了让你换上了。” 侯涅生忍不住开口提醒:“明渊,你还记得我是男......” “算了,先买了再说,大不了就说夜旻有事,换了个人过来,反正憨憨好哄。”黑夜越想越忍不住,将车开到左转道上,才道:“对了,大影帝,你刚要说什么来着?” 侯涅生沉默一瞬,改口道:“我就是提醒你,我不喜欢那种太花哨的款式,这种的买一件意思一下就行了。” “放心,他们家就一件长的你能穿,你想要第二件都没有。”黑夜又想了一下那家店里的其他衣服,扭头望向侯涅生,眼眸微微泛红,笑得也有些轻佻,“小短裙,公主裙倒是还有不少,你就是想穿也只能私下里单独穿给我看。” 侯涅生:“.......” 为什么非要是我穿。 这句话侯涅生没敢问出口,更是拗不过黑夜,被他领到了那家洛丽塔的店铺亲自去看了看。 事实证明,黑夜的眼光非常好,那家店的店员也觉得非常合适,而且不少人都希望侯涅生能当场试穿一下,还有一个店员十分贴心地表示不用怕麻烦,她们可以帮忙一起换的。 这个请求被侯涅生黑着脸拒绝了,而黑夜难得瞧见侯涅生这副模样,加上店员的连哄带推荐,当真是又买了好几件小裙子和公主裙回去。 这几件裙子没能成功加入到侯涅生的女装衣柜里,半途就被他想方设法哄着黑夜绕道送去了许晔舟那里。 跑来姚楠这里一边听八卦,一边加班的许晔舟在拿到装裙子的精致包装盒时,还十分好奇小黑为什么大晚上跑去买衣服,还专门给自己送过来。 却听姚楠的助理周若怡略有些羡慕地笑道:“舟舟姐,你弟可真好看啊,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生也是,她......她.......” 周若怡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直言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反正刚下楼拿东西会儿啊,半个楼的经纪人都跑下围着她转,问她想不想当明星,想的话,保证让她火成一线巨星,可惜她就是不同意,跟你弟弟送完东西就走了。” 那可是已经火了十多年的影帝,许晔舟心道,而且还是男影帝,怎么可能去当女明星。 突然,许晔舟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拆裙子的动作也猛然一顿。 影帝每次和小黑小白出去都是女装,那为什么还要专门给她送裙子,难不成....... 许晔舟快速拆开盒子,拎出里面粉红色带蝴蝶结和蕾丝边的蓬蓬公主裙。 那一瞬间,她的手都在颤抖,影帝不会这么离谱的,小黑也不会这么过分的。 他,他们....... 不,别深想!别继续想了...... 这时周若怡又略显八卦道:“舟舟姐啊,话说那女生是你弟女朋友不?” 不等许晔舟回答,周若怡自问自答起来:“十有八九是吧,毕竟你弟以前来的时候不说沉着脸凶巴巴的,但也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就这次啊,憋笑都没憋住,一直看着那女生在笑。” 许晔舟手抖得更厉害了,险些衣服都没拿住。 不,求你了,别说了,我已经不敢想了。 下一秒,许晔舟将衣服放下来,快速摸出手机给黑夜发了条短信。 【小黑,你为什么专门给我送裙子啊!这不会本来是给影帝买的吧!】 许晔舟仅剩的一点偶像滤镜都要破碎了,发疯似地又发了一条。 【小黑,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屏幕里,黑夜的回复很快跳了出来。 【确实是给他买的。】 “咔嚓”一声,在许晔舟最后一点偶像滤镜逐渐破碎时,黑夜又补充发了一条过来。 【但我哄了半天他说什么都不肯穿,衣服又不能浪费,就只能送给姐你了,放心吧,全新未拆封的,就今晚刚买的。】 许晔舟勉强松了口气,心道我就说嘛,影帝不可能这么离谱的。 她差点碎完的偶像滤镜又因这句话勉强拼了起来,估计还能再撑一次。 另一边,颜司收钱收得十分开心,完全没去多想为什么这次报销得如此干脆。 第二天傍晚,和算准了时间一样,他刚出机场,电话立马响了起来,一看是许明渊打来的,瞬间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接通后,是那小宠物的声音,“颜......” 颜司快速回道:“我可以退钱,你能别坑我不?” 电话那头,侯涅生的声音瞬间就冷了,“死狐狸,你干还是不干,不干就双倍还钱,然后我还要去匿名举报你涉嫌恶意炒股。” 颜司:“?!” 这不是你告诉我的法子吗? 你居然恶人先告状,还反咬一口! 被抓住命门的颜司秒速变脸认怂,“说吧,我干。” 五分钟后,颜司扭头对刚拖着行李出来的萧问远懒洋洋道:“萧问远,你自个带小锦鲤玩去吧,我要回总局一趟。” 萧问远停下来,问:“出事了?” “不算,帮小宠物他们去总局监狱找人问个口供。”颜司说着给端木随发了个短信过去,让他帮忙立马弄个监狱的探视申请,还不忘补充说是他府君让的。 萧问远快速看了陈荣一眼,没有继续多问。 只见颜司发完信息,将手机收起来,又不怀好意地笑笑:“小没良心的,玩得开心啊,我明天再来跟你们凑热闹。” 萧问远眉头一挑刚想怼回去,颜司已先一步背过身去又挥挥手跑路了。 陈荣戴着口罩,看向颜司快速远去的背影,问:“萧问远,他要去干嘛?” “工作上的事。”萧问远从陈荣手中接过行李箱,转身朝地下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走吧,先带你回家放行李去。” 陈荣手上一空,反应了一两秒才快步追上去,语气不知是疑惑还是激动,“萧问远,今晚去你家住啊?” 萧问远将勾在指尖的钥匙抛给陈荣,反问道:“陈哥,都改道先来平燕了,为什么不顺道再去我家看看?” 在陈荣的旅游行程中,平燕是最后一站,但他这几天玩得太开心了,微博因为萧问远的提醒没发,但却连着更新了很多条朋友圈。 其中还有几张颜司强行拖着萧问远入了镜,让一些圈内人打趣评论问这是要抛下侯影帝,培养新艺人了吗? 陈荣还在一条条回复说不是艺人时,章文韶也冒出来评论了。 【呦,这是终于开窍,老牛吃上嫩草了?】 陈荣当场惊得手机差点都要掉了,刚要章文韶解释时,他老板又比他先一步回复了。 【纠正一下,是锦鲤勾搭上刺猬了。】 陈荣手机“咣当”摔到地上,都没去想老板这话是什么意思,顶着摔碎的手机屏删了这条朋友圈,又临时改行程去了家手机店换屏幕。 第62章 缱绻62 因为陈荣这两天玩得太过开心,除了那条有侯涅生评论的被删掉了,朋友圈更新得非常频繁,说是一小时一更新也不为过。 在如此高频率的更新下,不少好久没联系的人都蹦出来联系陈荣,同他问好了。 一个高中时期的老同学还问他反正都是在外面玩,来不来平燕参加同学聚会,有人做东请客,不来白不来。 同学聚会这件事是陈荣高中同学早就商量好的,但不少人以为陈荣当了经纪人会很忙就直接没问他,压根没人能想到陈荣从来没忙过,比上学时还要悠闲,然后有人刷朋友圈发现陈荣在外面玩这才顺嘴问了一句。 于是,陈荣提了下这事,萧问远和颜司本就是陪他的,直接改道来了平燕。 陈荣跟在萧问远旁边并肩走着,他戴了口罩,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变得更加澄澈,让人一眼就望透,他道:“萧问远,你家离首都广场近吗?” 萧问远想了下,回道:“不算远,不堵的话,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不等陈荣再说什么,萧问远又道:“放心吧,陈哥,绝对赶得上,实在不行看完升旗回来再睡觉也行,反正你同学聚会在晚上,用不着这么担心。” 陈荣点了点头,走了一会儿彻底下到停车场才反应过什么,纳闷道:“萧问远,我们来停车场做什么?” 萧问远看了眼标牌,朝右边走去,边走边道:“走的时候没想过会一两个月不回来,直接开车来的机场,车也一直停在这里。” 说着,萧问远有些疑惑,颜司怎么直接就跑了,宁可打车也不让自己送。 半小时后,萧问远看着显示屏上的天价停车费短暂沉默了一下。 行吧,他知道原因了。 另一边,提前开溜的颜司在总局门口下车,抬眼看了下面前的高楼,略显嫌弃地摇了摇头,才抬脚朝里面走去。 总局占地广阔,经过最前方的办公大楼,后方训练场地、员工宿舍和食堂、检测楼......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而再往后就是最大的异能者改造监牢。 颜司在没下车时就收到了端木随回信,说探视申请已经同意了,直接过去就好。 去监狱的一路上,颜司没少碰见其他部门的普通人,这些人没像以前那样上来挑衅两句,反是直接避开了他,让他又好奇地问了下端木随是怎么回事。 端木随秒回:【前段时间被江旭和谢阳蛰整治了一下,我开会也提了下这事,之后双方就开始互不干扰了,偶尔有几个想作死的又被翟萨拽去当苦力了,所以现在别的部门的人见到我们都是直接避着走的。】 颜司回了句【挺好】就收起手机,心情不错地进了总局监狱,半路遇见拎着一大桶生肉的雷斯特还主动打了声招呼,“雷斯特,去喂饭呢。” “是啊。”雷斯特回道,“怎么,想过来一起啊?” 颜司摆摆手,“算了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雷斯特又随口问道:“对了,你突然来监狱干嘛?” “探视。”颜司道,“我过来找人问点事,录个口供就走了。” 雷斯特没多问,拎着肉桶和颜司擦肩而过。 除了黑夜没人知道李凡香已经彻底失去了吞噬异能,所以即使检测确认她已经变回了普通人的肉体强度,她还是被关到了总局的监狱,毕竟吞噬这个异能的危险程度有目共睹。 几分钟后,颜司走进会面室,因为端木随已经帮他申请过了,所以隔着一面玻璃墙的警卫见到颜司后,朝他点头示意他等一下,又用呼叫机叫人领李凡香过来了。 过了几分钟,警卫旁边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警卫带着李凡香走进了会面室。 总局的监狱管制严,每个狱囚都是单人单间,连活动时也有警卫时刻盯着,在这里,李凡香也不算难过。 她穿着囚服,右边手腕下方空荡荡的,头发披散着,在白光下显得异常憔悴,眼眸死水一般地平静,只在进屋见到颜司时露出一丁点的不解,然后便低着头,在警卫的带领下走到椅子前,沉默地坐下。 领李凡香来的警卫又对颜司道:“颜先生,端木先生给您申请了九十分钟的探视时间,从我们离开后开始计时,期间实时监控不会被关闭,还请控制谈话内容和谈话时间,务必不要超时。” 颜司在总局干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来监狱办事,心里吐槽一句规矩真多,面上却点了点头,散漫地说了句“好的。” 但等两个警卫离开,颜司立马将对方的提醒抛到脑后,开口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他道:“ 想报仇吗?” 话音落下,李凡香抬起头,只见颜司将一根录音笔放到桌上,当着她的面开启后,又重复一遍:“找真正该报仇的人报仇。” 颜司笑容散漫,眼神却十分认真,他一字一句道:“那场车祸的凶手。” “你......”李凡香似乎被触动了,肩膀轻微颤抖着,就这样抖了快半分钟,才怀了几分希冀地问:“你要我怎么做?” 颜司道:“凶手已经找到了,可如果想让凶手和包庇凶手的人都受到惩罚还需要你的口供,你把事情的经过讲一遍就行。” 李凡香又问:“从哪里开始讲?” 颜司回道:“从知道车祸开始,中间发生的一切,越详细越好。” 李凡香似乎在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也哑了几分,本如死水的眸中竟是隐有泪花,“那天,公司组织去体检,我和何蕊.......” 一个多小时后,颜司拿着根录音笔离开,走出监狱大门时他的脚步有些沉重,压抑的气氛环绕在他周身,他眼帘低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了几步,他忍不住抬头朝管理局高耸的办公大楼望去。 父母满怀欢喜地过来想给一个惊喜,却在半路遭遇车祸,惊喜成了噩耗,高额的手术费几乎压垮了两个女孩。 一人四处借钱,艰难支撑,另一人又遭受拐卖,历经艰险赶回来却连亲人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还有什么呢? 何蕊说警察打着官腔拖时间不查,不是地方没有监控,就是找不到目击者,对方有故意的成分却矢口否认。 一笔救命的高额手术费压垮了她们,崩溃无助地走上了极端,同一时间,有人轻易拿出更加高额的费用埋下了真相,包庇了真凶,也亵渎了生命与职权。 颜司神情恍惚地看着总局的高楼,竟是想起了小时候在孤儿院的日子。 那有恋童癖的院长在目的暴露后直接撕破了脸,很多事都是当颜司面谈的,他以为年幼的颜司听不懂,可颜司听懂了,还早早悟出一个道理。 金钱买不来权位,可金钱能让当权者为有钱人放权。 金钱和权力表面上毫不瓜葛,可背地里它们早已纠缠不清,还喜欢披层遮羞布,掩人耳目。 恍惚着,颜司第一次觉得这个自己待了十年的地方压抑而沉闷。 这里高楼林立,说不上繁华奢靡,却似有一道道看不见的枷锁将它们捆绑到一起,相互连接,彼此束缚却又同为一体,让人难以插足和改变。 他喃喃自语道:“当权者为何而当权,当权力与金钱划上等号,权力的顶端又相互勾连,何为公平,何为正义,又何为自由,真想有这么一道惊雷可以贯穿天地,直直地劈下来......” 颜司的声音很轻,散在灯光明亮的夜晚与林立的高楼间难以听闻。 下一秒,颜司摇了摇头,自嘲似地笑了下,“有时候真怀疑那小宠物会给人下蛊,认识这么点时间而已,再回来居然就有些不适宜了,居然想现在就跑到天......” 颜司指尖触摸到口袋里的录音笔,立马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心道真是这一两个月嚣张惯了,差点忘记自己待的是个什么鬼地方,这总局现在也逐渐变成了金钱与权力背地里纠缠的地方。 他闭口不言地快步离开,路过训练场地,听着一侧传来的吵闹声,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发现是正在进行训练的新人后,立马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 趁那女魔头没发现赶紧溜! 距离总局大门还有段距离时,颜司又跟另一人撞见了,被迫停下脚步问道:“岑少,你这时候回来干嘛?岑队呢?” “端木随有事明天要出去,让我临时回来顶一天,不然你当我想回来啊。”岑琛道。 他站在颜司面前,像是炸了毛,痞帅的脸上明摆写着不爽二字,“本来跟臭花猫度,不,监事监好好的,结果一早上临时通知我,臭花猫还不让我到晚上直接飞回来,我待的那地方又只有一班飞平燕的班机,害我大中午走了。” 颜司:“.......” 看来你们在外面也玩挺开心的啊。 “你呢。”岑琛也问,“你回来干嘛?” 不等颜司回答,岑琛走过来,强硬地揽过颜司的肩膀,脸上的不爽消失不见,勾肩搭背又做贼似地偷摸道:“颜司啊,难得回来一趟,帮你队长个小忙呗,明天偷偷跟在端木随后面,帮我看看他要干什么。” 颜司懒得挣扎,又打了个呵欠才懒洋洋地拒绝道:“不去,他能有什么事啊,让我跟他屁后头回那什么端木家啊?” “私事。”岑琛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要不是怕出意外,哪还需要你去跟着,我直接跟臭花猫一起回来,让他坐办公室,然后我亲自去跟着了。” 双胞胎在平燕出生和长大,来总局的时间也早,十一二岁就过来接受系统的训练了。 端木随比双胞胎大两岁,十三岁的双胞胎还在接受训练时,他已经空降来总局任职了。 十五岁的端木随尚在发育,身量不算太高,身形有些清瘦,至少就经过的异能者而言算得上瘦了,脱了衣服也只有一层薄肌。 但清瘦归清瘦,他的仪态和形体却是顶好的,站在那儿和修竹似的,眸光微冷,不拘言笑,隐有几分当家上位者的气量和魄力。 实力更是强得离谱,不说同辈同龄了,同期之内竟也都少有敌手。 因为端木随还在后颈处蓄了些长发,用墨色的发带束着,所以岑琛和颜司这些人闲聊说起总局以前的事时,总评价端木随是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东宫嫡太子,说文论武样样精通,指不定有什么皇位要继承呢。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总的来说,端木随为人算不上冷,但玩笑嬉闹不离公事,大部分时间还跟个工作狂似的,实在是没什么人情味。 这人私情更是少得可怜,脸上似乎戴带了张疏离的面具,从未流露出什么真情实感,这么久了,同岑琛这些人只称得上同事或战友,竟谈不了朋友二字。 颜司虽是后来的,但也是十五六岁就被抓来管理局了,和端木随差不多认识十年了,从未听他聊过自己或家里的什么事。 以前端木随还出出外勤,彻底坐办公室后就很少离开总局了,每次离开又都是回端木家处理事情。 如此种种下来,倒真不怪岑琛好奇端木随请假要去做什么,颜司也立马来了兴趣,改口道:“成交,我明天直接......” 不等说完,一道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有这种稀罕事啊,也算我一个呗。” 颜司猛地回头,就见到翟萨正拿着鞭子,面带笑容地朝他们走来,他像见了鬼似的,“翟萨,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得问你自己啊,都没见到我人呢就逃命似地跑了。”翟萨拿着鞭子,另一手搭在腰间,又甩了下大波浪的红色长发,才道:“你跑那么快,我不追你追谁啊。” 说着她还不忘朝颜司抛了个媚眼,弄得颜司当场挣脱了岑琛再次打算扭头跑路,连端木随的八卦都不好奇了,“既然有人跟着了,我就先走......” 下一秒,颜司快速躲过翟萨甩来的鞭子,“翟萨,你别.....” 再下一秒,他刚空下来的肩膀又被翟萨揽住了,“颜司,我给新人假都放好了,想也知道不可能放你这么走了,明天一起去跟踪端木随,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私事,至于现在的话,走,陪老娘去酒吧蹦迪去。” 颜司想朝岑琛投去求助的目光,都还没对上眼,岑琛转身就走,又挥了挥手,道:“我去找端木随交接工作了,祝你们玩得愉快,另外消费结账刷我的卡,本少今夜全额买单。” “轰”一声,不大不小的雷劈在岑琛旁边。 岑琛扭头想骂两句,但颜司已经一脸死相地被翟萨拖着往外走了。 看到这一幕,岑琛心情畅快地选择了不计较,顺便用鞋底把地上焦黑的印子抹去,以防颜司因破坏总局地面被扣工资。 谁叫总局里就颜司一人会用电,这印记一看就是他弄的。 另一边,翟萨拖着不情不愿的颜司离开后,没第一时间去酒吧,而是又绕回了总局的员工宿舍,还怕颜司半道跑了,将人锁在屋内才哼着歌去洗澡。 进浴室后,她又警告一句:“颜司,你要敢跑,我天天爬你床。” 手刚放到窗户上,准备翻窗跑路的颜司:“.......” 他收回手,翘腿坐在椅子上,瞧见正好有个电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就将录音笔的内容传到了兴海分局。 二十分钟后,翟萨倒腾好自己,拽着颜司离开总局,去了她最常去的一家酒吧。 离开前,还不忘去办公室找人摸了把车钥匙,然后把车钥匙丢给颜司,让他负责开车。 路上,颜司随口问道:“今天怎么改吃素了,发情期过了啊?” 翟萨喜欢去酒吧蹦迪,兴海大大小小的酒吧都被她蹦过,要是想蹦完了顺便开房就自己一个人去,纯蹦迪就从队里随便抓一个陪她一起去,主要充当挡箭牌的作用。 一队二队的人除了两个队长,翟萨都不怎么瞧得上,也因此虽说随便抓,但抓的只有同队的颜司和谢阳蛰。江旭不稀罕,萧问远原因不明,岑琛是她的原则性问题。 而谢阳蛰和颜司二人,谢阳蛰的次数最多,颜司的话则要看谢阳蛰什么时候不在了,就比如现在。 翟萨一年四季都在泡酒吧,但四月到六月尤为频繁,用她自己的话说发情期到了,队里的只能看不能吃,还不准她去外面找吗。 有次酒吧没去成,江旭不知真情假意地给她送了几条公蛇过来,当场就被翟萨撕成几段,顺带骂了句“找的什么歪瓜裂枣,差点丑死老娘了。” 现在正是六月初,照往年的惯例正是翟萨泡酒吧最频繁的时间段,怎么样都想不该带人去当挡箭牌。 只听翟萨语调风流地答道:“男人嘛,什么都时候可以有,但端木随的八卦可是十年都等不来一次。” 她又拨弄几下大波浪的红卷发,反问道:“孰轻孰重,这还用问吗?” 正巧此时目的地也到了,颜司将车停到酒吧附近的停车场,打了个哈欠才懒洋洋道:“还真是这样,端木随的八卦啊,我还真是十年才等来了一次。” 翟萨拍了下手,笑道:“我说的对吧。” 显然端木随这事非常重要,重要到翟萨进酒吧前又拍着颜司的肩膀,义正言辞道:“以防万一,四点多的时候你记得叫我啊。” 颜司回道:“知道了。” 第63章 缱绻63 进了酒吧,颜司照例去吧台随便点杯酒翘腿坐着,低头垂眼,安静地刷手机。 翟萨则挤在舞池里面跳舞,自在地跳着舞,红色的大波浪卷发在灯光下像快活跃动的火焰,但刚跳没多久就有人来找她搭讪了。 颜司这个挡箭牌不是一般的好用,翟萨只是朝他指一下,说这人是她今晚的伴儿后,大部分人都会识趣离开了。 可凡事总有例外,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男人走到翟萨旁边,笑着问:“美女,今晚有伴了吗?” 男人打扮风流,一身行头看着也不便宜,显然也是爱玩的富家公子哥。 “有哦。”翟萨不知这是今晚第几个来搭讪的人,照例指向吧台角落处的颜司,“那位就是哦,你要觉得自己能胜过他,我也可以换一个。“ 公子哥挑了挑眉,极其自信地顺着翟萨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吧台角落处坐着的那人穿了件艳丽的红衬衫,皮肤冷白,长相也似妖。 他眼帘微垂着,在不停闪烁的光影下显得慵懒和散漫,却又抿着唇,隐有些不悦,露了些许锋芒出来,危险得恰到好处,独占吧台一角也不显得突兀,反倒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他正好是侧坐着,红衬衫有些花哨,领口处的扣子也未完全扣起,隐约能看到锻炼得当的紧实薄肌,肤色同样冷白。 公子哥又盯着颜司看了片刻,本就因吵闹而有些不耐烦的颜司察觉这打量自己的视线忍不住抬眼望回去,眉眼间的不悦更加明显了,暗含警告的意味。 公子哥虽然爱玩,但他分得清什么样的能玩,什么样的不能玩。 这一眼让公子哥冷不丁被吓到了,也让他清楚认识到吧台角落的那人不能玩,更惹不起。 他尴尬地将视线重新放到翟萨身上,自愧不如地笑了笑,“确实比不过。” 这个答案在翟萨的预料之中,可公子哥却没像其他人那样离开,反是上下打量她几眼,“美女,那人真是你找的伴儿啊?” 公子哥说话的口气就差明说我不信了,翟萨笑了下,两手环抱在胸前,似有几分不悦地反问:“怎么,你不信啊?” 公子哥笑而不语地后退几步,等退到一个安全距离,才开口无情拆穿翟萨,他道:“美女,那人是你朋友,被你强行拉过来给你挡男人的吧?” 翟萨不懂这公子哥怎么看出来的,愣神的瞬间公子哥挤到热舞的人群里,彻底消失前还不忘刺激翟萨一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美女还是比美人略逊一筹,下次记得换个稍微合适点的,这个啊,太假了。” 翟萨又反应了几秒才明白那公子哥是什么意思,当即破防骂道:“妈的,死男人,和那不解风情的臭水母一个屁德行,老娘到底哪里长得不如他啊!” 一盆冷水浇在翟萨身上,瞬间浇灭了她继续蹦迪的欲望。 她气冲冲地走到颜司旁边,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声音也是不爽的,“走了,不跳了。” 颜司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多,还有十几分钟才到四点,他随口问道:“还有十几分钟呢,你提前收场了?” “嗯,老娘心情不好,不想跳了。”翟萨靠在颜司旁边,冷艳的蛇瞳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快半分钟才冷“哼”一声,不服气地问:“颜司,你告诉我,我长得哪里不如你了?” 颜司吓得眼皮子都抬了起来,声音更是藏都藏不住的震惊,“翟萨,你这是受什么......” “别问,快点的!”翟萨打断颜司,催促道:“真是纳闷了,老娘怎么想都不明白。” 颜司将翟萨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扯下去,又极其敷衍地回道:“说实话,我也想不明白,我俩性别都不一样,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呢,又是怎么得出这个让你生气的结果的呢?” 他又抬了抬眼,慢悠悠地反问道:“所以,你跟个瞎子计较什么劲啊?” “还真是。”翟萨笑了下,心情也瞬间好了不少,一扭头瞥见角落里摆着一堆原封未动的酒,好奇道:“颜司,那是......” 不等翟萨说完,一个调酒师走过来,将一杯刚调好的酒推到颜司,道:“这位先生,这是二楼三号厢的邹小姐专门为您点的酒,希望您能喜欢。” 翟萨挑了挑眉,还未发表意见,另一个调酒师也走过来,递了杯酒给颜司,同样带了一句话,“这位先生,这是三楼七号厢的张少爷送您的酒,还说今夜您的消费他全额买单。” 有的人舞池里跳半天才有男人来搭讪,还有的人坐在角落里不动,男男女女赶着过来送酒。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好看的吸引异性,过分好看的吸引同性。 翟萨刚好一点的心情变得更糟了,气急败坏地伸手在颜司面前敲了敲,“还搁这坐着干嘛,一酒吧的瞎子,跟老娘回去蹲点啦!” 翟萨的心情不好了,颜司却因为能提前离开酒吧心情好得很,视线快速扫过堆在角落里的酒,道:“都算我账上就行,顺便帮我转告那些多情的小姐和少爷,我对他们那档子的情爱没有半点兴趣。” 颜司结完账出酒吧的时候,翟萨已经靠在车边等着了,她极度不爽地问:“不会每次都这样吧?!” “还好,就是今天的比较多而已。”颜司拉开车门上车,说实话的同时顺带把谢阳蛰也卖了,“怎么,难道谢阳蛰没跟跟你说过这事吗,他最多的时候一晚上收了三十五杯酒。” “我就说怎么每次拖你俩出来,找我搭讪的人直接少了一大半,搞半天是全跑你们那去了。”翟萨骂骂咧咧地上车,一坐下来就开始发信息轰炸谢阳蛰。 快到总局时,谢阳蛰才回了条语音过来,显然是给翟萨烦到极点了,点开来就是他冷冰冰的声音。 “翟萨,是你自己拽我和颜司去给你挡桃花的,你要是因此感到自卑的话,以后就别再拽我们了,直接换两个歪瓜裂枣绑在左右两边,有了对比衬托,我保证一酒吧的男人都会拜倒在你的美貌之下。” 开车的颜司强憋着笑意没发出任何声音,心道捅心窝子这方面还得看谢阳蛰。 而谢阳蛰也没让颜司地失望地又发了两条语音过来。 “如果对比没用,我再给支个招,大部分男人都在奇怪地方有掌控欲,换言之他们不喜欢比自己高的女人,而且不是所有男人都有一米八,能像我们那样压你最起码半个头的,所以把膝盖以下砍了也能增加成功率。” “上述两个都没用的话,还有最后一个办法,男人的劣根性也非常相似,大多喜欢逼良为娼和劝娼从良,下次去酒吧穿清纯点,演点半推半就被强迫的戏码,不知道怎么演就去片网上看一看,一般情况推荐的前几页都是这类的。” 三条语音下来,翟萨气得险些将手机都捏碎了,谢阳蛰又冷冰冰地补了一条。 “对了,玩这招的时候记得床上收敛着点,不然衣服还没脱就露陷了。” “去他妈不解风情的臭男人!”翟萨忍无可忍地骂道,“老娘祝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阳痿,永生永世找不到女人.......” 翟萨骂满了好几个六十秒钟,谢阳蛰却只淡淡回了一句,“勾引我这件事你已经失败一百七十九了,我觉得在你心里我和阳痿没什么区别,所以我真诚建议你下次骂我的时候换个词。” 翟萨骂谢阳蛰来回就那几句话,被明确告知不管用后一时间还真不知道骂些什么,不等翟萨想出新的词,端木随就先一步出现在了停车场。 瞧见目标任务出现,翟萨立马将手机丢到一边,又拍了拍颜司提醒道:“颜司,端木随来了。” 颜司打了个呵欠,回道:“我看见了。” 为了防止端木随发现他们,颜司等他车开出了停车场,才慢悠悠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五点多的天刚蒙蒙亮,大部分的人都处在梦乡中,路上的车辆本该少得可怜,可今天却莫名多了些,颜司不敢跟太近,索性与端木随保持了一大段距离。 前方的端木随也不着急,车速在这畅通无阻的宽敞大道上竟是显得有些缓慢。 开过了几个大道,天色逐渐亮起,车道上的车变得更多了,端木随依旧匀速开着车。 有辆车似乎嫌端木随车速太慢,觉得继续跟在他车屁股后会赶不上这波绿灯,改道从端木随旁边超了过去,也就是这一瞬间,端木随突然变道加速,卡着极限时间冲过了十字路口。 “他怎么突然加速了啊!”颜司说着也立马踩下油门。 可惜因为和端木随保持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再怎么加速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和翟萨只能被迫停在路口等待下一个绿灯。 好在这是条宽大的主路,红灯时间不会太长,颜司在跳转绿灯的瞬间踩下油门,车子在第一时间冲了出去。 坐在副驾驶的翟萨打开车窗,嘴巴微张着对准窗外滚来的晨风,猩红的舌尖也探出唇腔,属于蛇类的瞳仁越发尖锐,虹膜反射的光泽冰冷且满是凶性。 片刻后,翟萨道:“颜司,前面左拐,再加点度,他的气味已经开始变淡了。” 话音落下,颜司再次加速,追了几分钟后,在极佳的视力下,两人勉强看到了端木随的车屁股。 下一秒,刚看到的车屁股再次消失不见,端木随又加速超车了。 二人:“.......” 严重怀疑他在耍我们。 快追上了,突然加速,快追上了,突然加速....... 如此反复了无数次,颜司开车跟着端木随竟是绕了半个平燕。 副座上的翟萨虽然不像岑琛那般晕车,但也不喜欢坐车,时间一长,她头歪倒在一侧,看起来蔫了吧唧的,说话的声音也没什么精神,“颜司,这都开一个小时了,端木随究竟要干什么啊,故意绕我们玩吗?” 颜司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说实话,我感觉他就是在故意绕我们。” 刚说完没多久,端木随终于靠边停车了。 颜司也将车贴边停在稍远的位置,副座上的翟萨来了精神,二人坐起身,聚精会神地盯着端木随,看他究竟要干什么。 下一秒,端木随走进一家已经早早开门的花店。 一分钟后,端木随拿着一束小雏菊走了,然后开门上车,继续出发。 颜司和翟萨:“.......” 就这啊,绕了一个多小时就为了拿一束花?! 翟萨歪着头,不信邪道:“颜司,那是花吧?” 颜司回道:“你视力比我好,你都不确定了,我怎么清楚。” “没劲。”翟萨失望地将脑袋重新靠到一边,继续蔫了吧唧的,颜司则开车继续跟上去。 这次端木随没有再搞突然加速那一套,安稳匀速地开了一个多小时,期间车子逐渐远离市区,林立的水泥高楼被低矮的楼房顶替,两侧的植被多了起来也越发茂盛。 远离了喧闹的市区,似乎连空气也清新了不少,翟萨再次将车窗打开,猛嗅几下新鲜空气后,回光返照似地恢复了活力。 她又微张着嘴,让清新的空气飘入舌尖,嗅了好一阵才感慨道:“这里空气真好啊,非常适合找棵大树趴着晒太阳睡觉。” 对此颜司没发表评论,他不是生物型异能者,所以能接受、也能理解这些人的奇怪癖好,但绝对无法感同身受。 就例如现在,他无法想象放着松软的大床不睡,跑大树上露天睡觉是什么感觉,不说硌不硌人,大晚上真不会被虫子咬死吗? 很显然翟萨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她甚至开始打量着哪棵树适合睡觉了,但还不等她找到一棵合适的,端木随就先一步到达了目的地。 只见他将车拐到一个小山脚下的停车场,停好车后,拿着小雏菊花束下来,朝前方不远处的登山石阶走去。 颜司和翟萨将车停在距离端木随车位最远的位置,追上登山石阶的时候又怕被发现,直接翻上一侧略显陡峭的山坡,将身影藏在山林间保持一段距离地跟在端木随后方。 他们的视野比端木随高出不少,隔着老远就能看到端木随的背影,后颈束着的些许长发在清晨微冷的风里轻轻飘着,像是黑色的飘带,混在满是绿色植被的山道上极为显眼。 跟了快一分钟后,翟萨不确定地低声道:“颜司,他来扫墓啊?” 颜司想了下,回道:“应该是,反正跟上去就知道了。” 这时,端木随停下来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别藏了,出来光明正大地聊吧。” 颜司和翟萨立马嘘声,抱有一点微弱的侥幸心理希望端木随说的不是自己。 只听端木随又道:“总局高层知道我其实代表天衡山后,总是变着法子监视我,端木家吃里爬外且喜欢告密的家伙也不少,那两个地方都不适合敞开心扉聊天。” 端木随肩宽体长,体态端正,看起来有些清瘦却挺拔似修竹,稳稳立于石阶之上。 他没回头却笃定有谁跟在自己身后,继续说道:“还是说你们已经弱到跟高层派来跟踪我的人一样,被我彻底甩掉了呢?” “胡乱猜测哪比得上本人亲自讲呢,你们说对吧,翟萨,颜司。” 被点名后的两人略显尴尬地从土坡上走出来,翟萨望着端木随的背影,纳闷道:“端木随,你怎么发现的?” 端木随捧着花束,依旧没有回头,可声音却隐有几分笑意,“依我对你们的了解,我如果说回端木家有事,即使不绕去端木家一趟,你们也断然不会跟过来,可若说是私事,你们绝对会好奇地跟过来,而且会想方设法跟过来。” “当然了,这么说的话,某些别有用心的高层肯定也会派人跟过来,你们如果同那些人一样被我轻易甩掉了,也不值得我敞开心扉地认真聊一聊了,说不定你们哪天就莫名其妙丢了性命。” 翻译过来,我知道你们在跟着我,而且要是跟不上,就没必要多聊了。 再直白一点,菜鸡不配我浪费时间。 不说神机妙算,料事如神,但就这目中无人的态度,略有戏谑的言语,倒真某人的几分真传。 颜司忍不住怼道:“端木随,你不愧是小宠物亲自教出来的。” 端木随显然知道小宠物指的是谁,稍稍回头看了颜司一眼,才道:“颜司,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 颜司:“.......” 这股自恋的劲也有点像。 第64章 缱绻64 翟萨在都省的时候没听颜司他们叫侯涅生小宠物这个外号,隐约能猜到二人指的是侯涅生,可那人的实力不出手光是释放的压迫感都让她都觉得恐怖。 她很难相信颜司会给人起这种外号,一手叉着腰,不确定地问:“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小宠物是谁啊?” 颜司回道:“端木随真正的顶头上司,天衡山的正派老大天衡府君。” 见翟萨又挑了下眉,似乎还有几分疑惑,颜司又补充道:“就是上次去都省,站在许明渊旁边,险些把你吓半死的那位。” 翟萨猛地一个踉跄,震惊得蛇瞳都缩成一条线了,还没缓过来就惊着脸开始挪步,打算和颜司就此划清界限,“颜司,你给他起这种外号,真不怕直接被他一巴掌拍死啊,你知不知道那可是......可是......” 在颜司好奇的目光中,翟萨甩了下头发改口道:“算了,你不想活命,我还想活呢。” 颜司回了句“莫名其妙”,端木随则随口解释道:“府君若是不同意,在颜司开口叫这个称呼的时候,他就已经步入死亡了。” “走吧。”端木随继续登山,“边走边聊了,扫墓这种事,太晚了总归是不太好。” 这条登山路很宽,足够几人并肩而行,颜司快步追到端木随旁边,歪头望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人,不怀好意的笑容里还有几分明显的好奇,“端木随,你怎么突然改性了,以前可是聊你几句八卦都不行,哪能像现在这样,有机会听你亲自给我们讲啊。” “你吃错药了?突然开窍了?又或者......”颜司顿了顿,才道:“你被小宠物威胁了?” “是啊,端木随。”翟萨也跑到端木随另一边,试图同他勾肩搭背,被嫌弃地躲开后,她又毫不在意地拨弄几下头发,冷艳的蛇瞳盯着端木随,好奇和兴奋的同时似乎要将这人给盯个窟窿出来。 片刻后,她道:“知道吗,端木随,要不是实力摆在这里,就你刚刚的几句话,我真怀疑你被夺舍了。” 端木随如实答道:“我隶属于天衡山,而你们是管理局的人,本质意义上说我们不是一派的。现在看起来是相安无事,可人性本恶,贪欲难改,随着时间流逝,终有一日,管理局的某些人会不满天衡山压自己一头的情况,选择与我们撕破脸。” “最好的证据就是常年驻守总局的人是我,还有刚刚同你们一道,企图追过来的那些车。” “先前我若是与你们深交,真到了管理局与天衡山撕破脸敌对的那日,我们被迫兵刃相向了,我怕.......” “你怕自己下不去手啊?”颜司忍不住打断端木随的话,漫不经心地调侃道:“端木随,我还真没发现你有这么心软的一面。” “哈。”端木随听到颜司这话,竟是忍不住笑了下,“颜司,你想太多了,端木家可全是我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和长辈,不少人还应了那句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可弄死他们的时候我从不心慈手软。” “人都有心软的时候,可我所处的位置容不得我心软,所以真到了那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向你们挥剑,可你们呢?” 端木随笑着问:“你们能立刻对我下手吗?” 山间的空气过分清新,葳蕤的枝叶上沁着满满的露珠,晨风吹过,枝叶不堪重负,弯下腰来让露珠滚落下去,有一滴正好落在端木随的肩头,似乎滴到了他心底,泛起些许别样的涟漪,疏离的假面被撕开一角。 只听端木随平静地说道:“我拿你们当朋友,可我又不会心慈手软,因此我不希望兵刃相向的那天,你们在我手里不明不白地死去。” 因为担心未来某天,你们无法对我出手,所以我不愿同你们展示真实的自我,暂且止步于此。 话音落下,颜司和翟萨皆是一愣。 下一秒,翟萨先一步笑起来,笑得有些肚子疼,眼角似乎也笑出了泪水,她抹着眼角,说话的声音也因想笑而微微发颤,“端木随,你他妈.....哈,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么个大好.......哈哈.......大好人啊.......哈......” 翟萨又笑了几声,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端木随,似乎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忍不住调戏起来:“你想太多了,端木随,真到了那天啊,老娘第一个对你动手,而且还要先奸后杀,什么时候玩腻了,什么时候再给个痛快,只不过啊......” 翟萨又拖长了长音,卖够了关子才道:“实话告诉你,我一开始进总局确实是因为瞧上你们这群人的脸了,虽然......” 见颜司和端木随同时用一种嫌弃的眼神看向自己,翟萨怼道:“怎么,有意见啊,吃饭、睡觉乃人之本性,吃饭都要色香味俱全,老娘找人睡觉怎么就不能挑好看的了,再说了,我就看美人这一个爱好,夸你们好看,你们还不高兴了?” 翟萨颜控这件事人人皆知,进了总局管他合不合规矩,吵着嚷着必须进三队,原因只有一个,三队颜值最高,她看着养眼,待着舒心。 翟萨从不觉得这点有什么问题,她见两人转而憋笑起来,又道:“我撩归撩,哪次不是口嗨啊,什么时候真下过手了?一个个的,不给我吃,总得给我看吧。” 两人仍在憋笑,翟萨咬咬牙,一双蛇瞳来回瞪着他们,气急败坏道:“是,我是没什么原则,说话做事只看脸,但看在你们长得称我心意,哪天要真撕破脸的话,老娘立马领着三队叛变,帮你们把那群丑货全宰了。” 颜司憋笑着憋了好久,还是没憋住,肩膀也笑得发颤了,稍微缓了几秒,才象征性地提醒道:“翟萨,三队队长不是你,虽然咱们队长岑少自己都已经打算跑路了。” 端木随仍在憋笑,而且憋笑地十分克制,可他嘴角却是扬起的,怎么都落不下来。 颜司借机将手搭在端木随肩膀上,像同岑琛几人勾肩搭背那样,漫不经心地调侃道:“端木随,现在可算是愿意同我们说几句心里话了,可你专门引我们过来只说这些,等我回去告诉了岑少,你不怕他给自己笑成没毛的秃鹫啊?” 端木随看了下颜司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有让他将手拿下来,反而笑道:“他要真给自己笑到掉毛了,也是个稀罕事,够我嘲笑他一辈子了,至于为什么现在愿意了.....” “我靠!”翟萨瞧见这幕异常不服气,“端木随,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 “男女授受不亲,所以你不行。”端木随说着垂眸看了眼手中的小雏菊花束,又道:“我不明白府君因何而信任你们,也不会去深究这一点,但他的态度表明,我可以像在天衡山一样,在你们面前展露真实的自我,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 端木随的语气透着笑意,眉眼间竟当真流露了真情实感。 明明是一样的长相,一样的打扮,可疏离的面具被撕开后,给端木随这人添了几分人情味,让他多了点青年人该有的模样。 放在他身上,便是沉稳又不失朝气。 翟萨和颜司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端木随,前者停止吵闹,僵在原地,后者勾肩搭背地问:“端木随啊,你这样一直装着,以前都不嫌累吗?” 颜司应是想想都嫌累,说话的语气也有明显的疲惫感。 端木随答道:“府君教过我,人生如戏场,只要你内心戏够多,你就不会觉得累,而且看你们被蒙在鼓中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颜司:“.......” 呵,难怪那小宠物老喜欢套马甲忽悠人。 这条登山路不长不短,却足够颜司和翟萨去重新认识端木随,了解他的些许事情。 比如十五岁的端木随没有皇位要继承,但七岁的他已是端木家当家家主。 比如端木随十岁的时候去天衡山小住过一段时间,连着七天暴打了在自己面前皮闹的汪宇。 再比如端木随是自己要求来总局任职的,原因是待在家里陪那群老东西闲扯没意思,本来十三岁就想来了,可允棠没同意。 ...... 聊着聊着,登山的台阶有了尽头,已经能看到墓园的影子了。 这处风景极好,植被旺盛,空气清新,更是久违的宁静,连安保也十分完善,走完最后一节台阶就会被一扇大门拦下。 几人刚登上平台,看守墓地的工作人员从大门边的工作室里探出头来,问:“几人,请问是给......” 不等工作人员说完,端木随便道:“来为端木溶煦和尹稚扫墓,一个合葬的夫妻墓。” 端木这个姓氏不算特别少见,但在这墓园里却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印象深刻,查都没查,直接就给端木随几人放行了。 大开缓缓打开时,翟萨低头认真看了眼端木随手中的小雏菊花束,问:“端木随,你是来给你父母扫墓?” 端木随“嗯”一声,又补充道:“他们不想被人打扰,更不想被葬在端木家,我便将他们葬到了这里,又因为一些事,往年我都是派人来扫墓,不过今年是合葬的第二十年,我想还是亲自来一趟为好。” 他的语气平淡无比,像是在说一件平常再不过的小事,虽说脚步加快了一点,可越过翟萨与颜司后,他的背影依旧挺直,看起来没有半点沉重。 走了一会儿,端木随问:“你们见过端木明怀了,他还要好吗?” 慢悠悠跟在后面的颜司不答反问:“小宠物说那老头是端木家的罪人,和你也有很大的仇,你关心他做什么?” “看他过得好不好,再在外人看来,他过得还不错就再加把料。”端木随站在墓园中,回身看过来时眼底没有愤怒,也没有哀伤,说出的话也是冰冷残忍的,“我放他安稳养老,可他却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跪求府君弄死我,放他重回端木家掌权。” “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也是时候该上路了,要在你们看来他过得不错,那我就先让他瘫一会儿,要不怎么样,就弄点无色无味的毒,放他慢性自杀。” 颜司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反正动手杀人的又不是他,回道:“说实话,全靠他我第一次见小宠物摆了府君的架子,心思不正还极度古板,我的建议是管他好不好,直接让他摊着吧。” 翟萨更是直接,冲端木随摊开手,五指指腹似中毒了,逐渐变成青紫色,“给,能让人彻底瘫痪的毒,自己拿刀划,要无色的就自己蒸馏一下,不过记得小心点,气体也有毒。” 端木随:“.......” 府君,你这样搞天衡山真不会成什么犯罪集团吗? 端木随笑着拒绝了翟萨的蛇毒,“放心吧,还用不着这么烈的毒,那老东西没几年了,随便给他弄点小灾小病,再吊他几年就差不多了。” 他说着转身继续朝墓园深处的石阶走去,颜司和翟萨再次跟了上来,翟萨也终于忍不住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端木随,那小......小.......” 叫了半天,实在叫不出口,翟萨改口道:“天衡府君说那老头是你血缘上的爷爷,你俩究竟什么仇什么怨啊。” 端木随脚步顿了下,“这事和我父母有关,扫完墓我再给你们慢慢讲吧。” 端木随父母下葬的这个地方走的是侯涅生的人脉和关系,所以才弄到了这极好的墓园,位置也是园区内风景里最好的地方,进到园区内还需要再走几段登山的石阶。 片刻后,三人登上通往最高处墓园的石阶,刚走一半,翟萨感受到什么,冰冷的蛇瞳闪了下,隐有几分凶性,“端木随,上面有人,是异能者。” 端木随似乎知道来人是谁,语气平淡地说了句“没事”,可登山的脚步却快了不少。 登上最高处的墓园后,三人看到最深处的墓碑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了身鹅黄色的立领中山装,头发很长,编成麻花辫贴着背脊自然垂下,他的头发偏向深褐色,似是吸饱了太阳的光辉,呈现出温暖柔和的黄色,只是静静站在那就给人一种心安之感。 他低头侧对几人,看不清具体的面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能清楚看到墓碑前摆放的一束小雏菊花束和两瓶打开的橘子汽水。 颜司和翟萨同时扭头看了眼端木随怀中的小雏菊花束,瞬间明白过来了,难怪这人会说没事,搞半天这异能者是来扫墓的自己人。 那人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难以自拔,竟没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端木随三人的靠近。 片刻后,那人终于从回忆中抽离,转身看向端木随三人。 男人五官俊朗,剑眉星目,气质上有种岁月沉淀后的稳重,鬓角处微长的碎发也让俊朗的五官稍显柔和,由内而外地令人感到心安与可靠。 他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端木随,淡淡道:“好久不见,小随。” 听到这称呼,颜司和翟萨下意识看了眼端木随。 只见端木随面色如常地走到距男人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冲他微微颔首,“是好久不见了,哥。” 男人看了眼端木随手中的小雏菊,又快速打量了一下颜司和翟萨,“不管想不想见你,来都来了,稍微聊两句吧。” 他说着同端木随擦肩而过,临下山前又道:“对了,小随,若有需要记得找我。” 端木随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将小雏菊放到墓碑前,才道:“帮忙倒不至于,哥,我们改日再叙。” 男人似乎已经走了,没有给予端木随任何回应,端木随则站在墓碑前,低头望着墓碑上父母端木溶煦和尹稚的名字,竟是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能静静站着。 不远处的翟萨低声问道:“颜司,他怎么.....” 颜司打断翟萨,“安静点吧,他应该挺难过的,让他就这么站会儿吧。” 第65章 缱绻65 被端木随叫做哥的男人应是很早就来了,墓碑前打开的两瓶橘子汽水中沸腾的气泡已经变得很微弱了,而端木随直到小气泡彻底消失不见才开口说话。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哥应该已经和你们聊很久了,说实话我跟你们没什么可聊的,也不知道该聊什么。” 他的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他究竟是何种情绪,又或者只是在冷漠陈述,“我在这边过得很好,身强体健,不会生病了,还当了家主,端木家无人敢再欺我,那些人现在连正眼看我都不敢,怕我怕得想死,另外.......” 端木随顿了顿,道:“虽说都是些脑子不太正常的家伙,但和他们相处起来很有意思,我不孤单,不会再无聊了。” 颜司和翟萨:“.......” 是,你确实不无聊,成天戏耍我们。 “最后,你们该是不想见我的,所以我也不来打扰你们,这是时隔二十年,我第一次亲自来给你们扫墓,也是最后一次,你们知道的,我没有下个二十年了。” “二位来世当已喜乐安康,平安顺遂,万事皆宜,我们今生便不再相见了。” 端木随说完,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步伐稳健,气息平稳。 蜕变时期的翟萨还不能很好地理解人类的感情,但她再不理解,也知道扫墓不该是这样的,尤其是给自己父母扫墓。 她想了片刻,实在想不明白后,低声问道:“颜司,正常人扫墓是这样的吗,会说这些话吗,不应该稍微悲伤一下吗?” 颜司似乎也在思考什么,被翟萨问了后疑惑地“啊”一声,才道:“我怎么知道,我连个可扫的墓都没有。” 同样没墓可扫的翟萨:“.......” 这时,端木随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走了,在那里发什么呆啊,都想改行当守墓人吗?” 下山路上,翟萨不再纠结扫墓的问题,可花痴病却又犯了,她好奇道:“端木随,你哥叫什么,今年多大,家住何处,还单身吗?” 见端木随不想回答,翟萨不依不饶地缠着他,“端木随,端木哥,端木大哥,端木亲哥,你行行好,告诉我吧,我保证不会想着去做你大嫂的,就当给我饱饱眼福还不行吗?” 颜司放慢脚步,主动和二人拉开距离,生怕被翟萨波及到。 “他不是我亲哥,是我父亲捡回来的养子。”端木随道。“哥虽是养在天衡山上,但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总会和我念叨他,去天衡山小住也是哥在照顾我,端木家的事哥同样帮了我不少忙,所以我和哥的关系一直很好。” 他又看了翟萨一眼,语气略有几分严肃,“翟萨,别去招惹我哥,你惹不起他。” 翟萨毫不在意地反问道:“端木随,你哥有多强啊,你别看我平时这样,老娘可比你想得要厉害多了。” 端木随回道:“不是我哥实力强弱的问题,而是他背后有个占有欲爆棚的疯子。” 他见翟萨还是不当真,又补充道:“那是个生命力顽强到只有府君出手才能杀掉的疯子,你或许能打过他,但永远不可能耗过他,我每次跟他切磋,他若想认输那便是我赢,不想认输,真耗起来就绝对是他赢,只不过......” 话音一转,端木随笑道:“他每次都会为了装可怜而认输,还是在被打得最惨,伤得最重的时候认输,我哥为此没少让我下手轻点。” 翟萨脸上的花痴相被无语取代,“端木随,你早说你哥有个变态的追求者不行啊,害老娘刚刚白费这么多口水。” 她抬头看了下颜司,“你说对吧,颜司。” 颜司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又随口问道:“端木随,我总觉得我和你哥在哪里见过。” 关于这点,颜司不确定,但他就是有种奇怪的直觉,他在哪里见过那个男人,还是近期见过的。 “错觉吧。”端木随面色如常地回道,“我哥不是那种无法让人留下印象的人,而且不止我,整个天衡山的年轻一辈都真心实意地叫他哥,你要真和他见过绝不可能记得这么模糊。” 这倒是真话,男人的长相说不上顶好,可气质当真是优越,足以让人在人群和一眼瞧见,而且长发头的男人也确实不多见,到现在颜司知道的长头发的男的全是天衡山的。 想到这里,他的视线落到端木随后颈处蓄着的长发,用黑色发带绑着,自然垂到腰间衬衫掖下的地方,总会因风吹和走到轻轻飘荡,让人忍不住去盯着看。 他问:“端木随,你们天衡山是有什么硬性要求,男的必须留长发吗?” 端木随把后颈束着的长发撇倒胸前,又将发尾摊在掌中低头看着回忆片刻。 应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他轻笑一声,才道:“这倒没有,只不过山上大部分男的都是长发,所以我也下意识留了,本来留的也是全发,但小时候被汪宇那家伙使坏剪了一大撮,棠姐给我改成这样后就一直没改。” 有岑琛在总局顶班,加上企图跟过来的人也全被甩掉了,所以端木随不着急回去,剩下两人更是不想回去,三人先聊着下了山,又找了个地方坐着慢慢聊。 因为端木随开车多次戏耍二人,所以全程他请客。 聊着聊着,端木随也说起了他父母的往事,他为何那般恨端木明怀,还有他对父母的奇怪态度。 端木家是世间少有的、需要通过血脉进行传承的异能者家族。 每一任传承者都无法活过四十岁,当拥有异能的传承者将死时,具有端木家血脉的十岁以下最小的孩子就会成为新一任传承者。 旧的传承者死,新的传承者生,生死交替,世代传承。 这个家族的异能为特殊型审判异能,传承自端木家初代家主,没有任何后天提升的可能,全看传承者在传承时能从初代那里承受多少力量。 这个承受度受肉体、天赋、意志等因素影响。 因为这点,被判定为传承者的孩子从小会服用各种汤药,进行各种残酷锻炼,只求能从初代那里获得更多的力量。 这个方法非常有用,端木家的历代传承者就是再弱也强于普通异能者,按理来说,这样强大的传承者在端木家该是众星捧月的,可事实却截然相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主位和传承者两个位置分了开来,传承者的地位和权力也越来越低,甚至族中人在传承者小时候就灌输可怕的思想,让这个获得强大力量的异能者不敢反抗家族。 发展到近现代时,谁的孩子成了传承者,谁就能当家主。 在七八十年前,那个还可以娶姨娘的时代,端木家什么都不多,姨娘和孩子最多,同样,死最多的也是姨娘和孩子。 一夫一妻制实行后,端木家依旧在用孩子来争夺家主之位,可没有以前那样惨烈了,只需在几个孩子之间争斗。 到端木明怀这辈,他的孩子端木溶煦成了传承者,于是端木明怀顺理成章当了家主。 端木溶煦本就是端木明怀为争夺家主位才生下的孩子,又是注定早逝的命,所以端木明怀对这个儿子没倾注任何感情。 端木溶煦刚成年那会儿希望出去走走,端木明怀心知有从小灌输的服从性思想在,这个儿子不可能做对自己不利的事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端木溶煦确实没想过反,可他专往偏僻地方去,还闯入一个拐卖小孩的窝点,他消灭窝点后,发现其中有个小孩居然异能者就主动收养了那孩子。 当时管理局还未成立,端木家位在天衡山附近,端木明怀不给孩子进端木家,端木溶煦得了允棠的许可便领着孩子去天衡山住了。 孩子在天衡山一天天长大,端木溶煦也在快三十那年和一个来天衡山祈福、名叫尹稚的游客相爱了。 当时和端木溶煦同辈的不是已经结婚生过孩子了,就是刚成年连个对象也没有,再加上端木溶煦也三十了,他要是结婚,新的传承者大概率是他的孩子。 端木溶煦本没几年了,传承者是他的孩子,端木明怀就能再坐一轮的家主之位,基于这点,他大方同意了二人的婚事,还明着暗着催他们早生贵子。 婚后,得了端木明怀的许可,尹稚和端木溶煦搬回了端木家。 谁想尹稚怀孕时,端木明怀的弟弟端木明安为了再次争家主位,五十岁多岁的人出轨不说,还真给他成功搞大了一个年轻女人的肚子,等到七八个月了才炫耀似地领着怀孕的小三回端木家养胎。 本来尹稚和小三的产期就接近,再仔细检查几遍后,确认了是尹稚的预产期更晚,依旧是她肚里的孩子成为传承者。 于是端木明怀和端木明安时隔三十多年再次展开了各种较量,都想弄死对方用来争夺家主位置的孩子,好在有端木溶煦卡在中间,一直没真的出什么意外。 但两人在怀胎的最后一月住进医院时,端木明安花大价钱买通了院方,来的护士说是带尹稚去检查,结果直接把她推进产房提前剖腹产了。 手术途中也出了意外,女人孩子只能保下一个,赶来的端木明怀一门心思扑在家主位上,无视端木溶煦保大的请求,执意选择了保小。 比起端木溶煦,尚是家主的端木明怀,院方更加得罪不起。 于是一生一死,端木随艰难出生,尹稚痛苦死去。 但即使这样,新一轮家主之争,端木明怀还是败了,而且败得彻底。 小三的孩子顺利出生,端木随还被端木明安监护起来,若非担心还是传承者的端木溶煦疯了,端木明安都想找理由弄死端木随,毕竟早产儿体弱多病,早死了也正常。 后来管理局成立,希望天衡山派人来指导,当上家主的端木明安以此为借口主动请命,带领端木家搬到了离天衡山很远的平燕。 为防止端木溶煦和一同去总局指导的赵玄之说什么,端木明安再次拿端木随作为威胁,继续稳坐着家主之位。 到端木随七岁那年,端木溶煦开始出现死亡征兆,可传承者的征兆并未出现在小三的孩子身上,竟是在端木随身上显现。 也是那时候,端木明安逼问小三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连小三都不知道那是哪个男人的种,只是她看出端木明安需要孩子,随便找人怀上的而已。 小三为了进豪门也是敢赌,将端木明怀给她的钱全花在了瞒他身上,最终真给她赌成功了,当了七年阔太太,才因传承者的事暴露。 不说端木随本就没经过训练,早产儿的他又体弱多病,压根就不可能扛不住传承。 当时端木家十岁以下的孩子只有端木随一个,他若是死了,端木家的传承就断了,对端木溶煦来说两者都绝不能发生,他疯了似地反抗了端木家的一众成员,去到天衡山,去求天底下唯一能救端木随的人。 严格意义上说,就算没有从小灌输的服从性思想,端木溶煦也同以前让侯涅生彻底失望的传承者一样,性子温软狠不下心,又总是循规蹈矩。 以上位者挑选继承人的标准来说这样的人非常不讨喜,可若只是寻常交友却注定让人亲近,于是端木溶煦在天衡山山顶吊着一口气的那一跪,竟让所有可登山顶的门徒都跟着一起跪了。 柏幼,汪宇航,勒无终,还有他当初带回来的孩子.......身为他长辈的赵玄之也因没察觉异常而感到愧疚,一同跪下了。 这件事让侯涅生时隔几百年,再次认真瞧见一次端木家的继承者,于是他去往端木家,去救命垂一线的传承者。 ....... “后来的故事,不需要我多说了吧。”端木随左手托腮,右手用小勺搅拌着咖啡杯的咖啡,“府君来端木家救我了,我也顺利成了传......” “四十岁!”翟萨瞧见端木随一脸平津的模样,气得忍不住打断他,连盘中一分熟血淋淋的牛排都没胃口吃了,拍着桌子逼问道:“端木随,你今年二十七了,照你说的,就算按最多的来,你也只剩十三年寿命了,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平静的!” 端木随淡淡回道:“翟萨,若没那些老东西掺和,不说我会不会早产,在保大保小时,我爸肯定是要保大的,所以莫说四十年了,我自出生后的这二十七年都已经是我多活的了,我有什么看不开的。” 异能者寿命比普通人漫长很多,步入蜕变时期的翟萨更是活了两百多年了,突然来个因成为异能者而短命的,还是自己认识多年的朋友,换谁一时间都难以接受,颜司也一样,他问:“小宠物.......” 端木随知道颜司想问什么,端着杯子喝了口咖啡,如实道:“端木家的事府君从不瞒我,他告诉我这个传承规则是我们那个喜欢和他唱反调,经常被他按在地上打的初代家主定的,而初代家主的实力在当年不弱于府君,所以这个规则连府君也无法更改。” 唱反调,被按着打,初代家主.......这小宠物究竟得多大年纪啊! 翟萨立马塞了口牛排压压惊,心道果然那条龙果然是个老不死的怪物,还好她识趣地提前抱大腿了。 颜司纵使已经对侯涅生的年纪做好一定准备也还是被端木随这话惊到了。 他沉默片刻,问:“你们端木家有多少年历史了?” “不知道,家族史里没写,府君也不告诉我,可他告诉过我初代家主的名字叫端木端。”端木随道,“我曾认真查过这个名字,应该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从古至今都找不到这号人物。” 颜司和翟萨:“........” 这名字听起来和不小心多写一个字似的,正常人也不会叫这种名字吧。 端木随喝着咖啡,继续补充道:“而且在这件事情上,棠姐也难得和府君统一战线,以天衡山的前身来推测,我估计他和棠姐加起来上个两千应该问题不大。” 比两千少个零的翟萨默默塞完了牛排并将高级西餐厅吃成了牛排自助,又点了两盘一成熟的牛排。 比翟萨还少个零的颜司有点承受不住,决定也点些东西压压惊,这不是小宠物,是老宠物了。 等牛排上来的功夫,翟萨又想到寿命这么问题,冷艳张扬的蛇瞳都有了一丝落寞,“端木随,所以当真没办法了吗?” “府君还告诉我,我们的初代家主虽然品行不端,还差点把自己家门屠尽了,但他把自己仅存的一点良心都给了后辈,在定下传承规则后,他用灵魂毁灭为代价,换取每一任传承者来生幸福安康,永不再入端木家。” 颜司和翟萨想起端木随扫墓时说的话,难怪他会说...... 第66章 缱绻66 端木随知道颜司和翟萨想到自己在扫墓时说的那番话了,索性开口解释一下。 他道:“我不算太无情的人,但他们已经投胎转世、来生幸福了,我觉得我没必要去墓前叨扰他们,再者我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太好的回忆,反是让他们先后丢了性命,所以我不合适给他们扫墓,扫这一次就够了。” 他面色如常地喝了口咖啡,又想到了什么,随口道:“话也说回来,反正投胎后我也不记得你们了,以你们的性格大概率会哄骗我认你们当干爹或干妈吧。” 他幻想了一下那副场景,立马嫌弃地放下咖啡杯,看向两人,淡淡警告道:“到时候真打算整我的话,记得下手轻点,而且整都整了,当场开心一下差不多就得了,别再留什么证据和纪念了。” 他的语气不算严肃,说出的话却带着平静且可怕的疯感。 三队人均心理承受能力超高,可饶是如此,颜司和翟萨都有些招架不住了,翟萨也因此又续了两份牛排。 端木随见翟萨这样才明白自己这话有些过了,怕两人真因此疯了,平静的语气勉强有了一丝波澜,“天衡山古训说肉体终将腐朽,唯有灵魂永存,有些喜怒哀乐是记在灵魂上的,不会因肉体的死亡和更替被抹去。” 他用极轻的声音呢喃道:“所以啊,我会尽可能深刻地记住你们,深刻到我下辈子见到你们的第一眼就感到熟悉。” 翟萨和颜司:“.......” 这辈子还有十多年就已经在考虑下辈子怎么相认了。 有时候,人看太开也不是件好事,至少一般疯的人真说不出来这话。 颜司可算明白为什么那个叫允棠的异能者不让小宠物教小孩了,这小宠物教出来的端木随已经疯到他们都难以接受的地步了。 颜司怕端木随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自己真会疯了,主动岔开话题道:“后来呢,小宠物去端木家只救了你啊?” “也不算吧。”端木随道,“但那是我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 端木随不是精神型异能者,纵使他记忆力再好,儿时的很多东西都已经盖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可府君来端木家的那天,成为传承者时的每一个细节他仍旧清楚地记得。 他是个早产儿,虽说不算太早,可因剖腹产时出了意外,后续也没得到及时防护,没有先天性疾病,可身子骨却弱得厉害,七岁前大病没有,小病不断。 被迫成为传承者后,他能挺到侯涅生过来,全靠另一边父亲撑着一口气。 那天,他躺在床上,全身浸着冷汗,衣衫和床单都因此变得湿冷,可他的身体又烧得厉害,像有火山在体内不断喷发。 滚热的岩浆流遍全身,飞溅的巨石也在体内翻滚,每一寸骨血都疼到极点,疼到他想死却死不掉。 他躺的这间屋,外面就是大堂,因为端木明安觉得事已至此,想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他也弄死,好在被端木明怀先行拦下来了。 二人一直在争吵,端木家的其他人也在吵,这些声音纠缠在一起,昏沉且濒死的端木随听不清,也听不懂。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道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甚至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可端木随却听清了,那人道:“聒噪。”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剩端木明怀一人的声音,言语间满是悲愤,“府君,您终于来了,端木明安妄图在您来前杀死最后的传承者,我已经把他......” 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人又道:“本座说了,聒噪,还想要舌头就把嘴闭上,然后全部跪在这等着,传承者什么时候活,你们就什么时候起来,活不了就全都给他陪葬,没了传承者,端木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人的声音如隆冬暴雪,冷而威严,让端木随觉得身上的烧都退了不少。 微掩的房门被打开又被彻底关上,端木随在觉得那人走到自己面前时艰难睁开了眼。 那人长发披散,身着繁琐又奢华的绣金白袍,下半张脸被同样绣金的奢面遮住,他只对上一双桃花眼,一双同他声音一样,冰冷而威严的桃花眼。 这双桃花眼的眼眸快速变成了纯金色,更冷,也更威严了,让人不敢直视。 端木随莫名想看,可他没力气了,只能闭上眼。 片刻后,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到他额头上,比深冬的冰雪还要冷,冷到让他体内喷涌的火山稍稍平息。 那人开口说着什么,像是古老又神秘的吟诵,端木随听不懂,体内的火山在逐渐平息,滚热的岩浆却仍在不停涌出,顺着血脉流经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这个过程依旧是很疼,可至少不会让他疼得想死了。 又不知道过去多久,那人停止吟唱,说出的话端木随也终于能听懂了,“端木端,你弄的传承,你定的规则,最后被你玩得就剩这一个独苗了,还要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别以为自己魂飞魄散了就可以不知好歹地跟我讨价还价了。” 话音落下,端木随觉得自己体内将要平息的火山又开始喷发了,那人似乎是怒了,声音里的冷意盖过了威严,“强买强卖也要有个度,最多三个时辰,赶紧给我结束,不然别逼我亲自给你绝后。” 端木随不明原因,可重新喷发的火山彻底停止了,在他血脉中缓慢流淌的岩浆赶时间似地开始加速。 当他终于感觉不到疼痛时,那人道:“正好三个时辰,端木端,你后代勉强保住了。” 端木随不知道自己疼了多久,当一切都归于平息时,他想睁开眼再看看来人,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都掀不起来。 “睁不开就别费力睁了。”那人道,“用耳朵听本座说就够了。” 端木随不再试图睁眼,只听那人继续用微冷的语气说道:“端木家的传承规则你应该清楚,你的命是端木溶煦吊着一口气求回来的,他这一求也让本座对你们这颓废了几百年的传承者一脉重新燃起些许念想。” “不过端木溶煦除了求本座救你一命,还希望本座凡事莫要强迫你,本座同样允了。他告诉本座,你单名随字,出生时既不是传承者了,他希望你不说自由自在,也当随遇而安,可现在你做了传承者,意思也可以改改了,端木随的随也可以是随心所欲的随。” “本座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和人生。是当个随遇而安的废物,养在天衡山到死;还是做个随心所欲的强者,掌端木家的生死。” “选前者就继续躺着,选后者就自己站起来,然后随本座出去,一同处理门外那些犯下大错的蝼蚁附庸。” 如果非要给端木家的人分个派别,端木明怀和端木明安是绝对的对立派,端木随则是被端木明安养着的端木明怀的人,所以端木明安的人养着他,却只是不让他饿着,冻着,累着而已。 端木溶煦不会同他说不好的东西,可其他人会,闲言碎语,嫌恶冷眼也从未远离过他,他还经常因被迫早产的虚弱身体小病一场。 他活着但也只是活着,这样活得好没意思,所以他总在端木明安或端木明怀过来看来他时想什么时候这些人见了自己也会低头,也会害怕。 他能有这样的一天吗?端木随想。 而现在,站在端木家顶端的人怕极了面前这个来救他的人,甚至必须跪地叩首才行。 年幼的端木随不明白力量、亦或是权力的具体含义,可他知道什么是废物,什么是强者,也明白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刚接受完传承的身体重到动不了,好不容易能动了又疼得厉害,端木随花了好久才坐起来,然后“咣当”一声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像是碎了的瓷器,疼到拼都拼不起来。 “站起来。”那人道。 那人似乎知道他会花很久的时间,抽了个板凳坐下,不催也不恼,只是平静地看着。 端木随确实花了很久,当他好不容易站起来时,那人从桌上随手拿了什么东西在他肩膀、胸膛、脊背、小腿等部位不轻不重地点过,道:“要站就站得端正,站得笔直,哪怕疼了,累了,在人面前也要先撑住。” 站起来花了好久,站直了花得更久,再笔直地走到门边,久到让端木随怀疑半个世纪都过去了,也疼到他彻底麻木,没了知觉。 他艰难站在门口时,那人才起身走到过来,披散的长发有几缕扫到他身上,痒痒的,让他下意识想去挠,可他没力气,也不敢,却突发奇想要变强,要留长头发。 开门前,以为半个世纪过去的端木随又听到了那人的声音,“门外那些犯了大错的附庸,由你来惩罚,端木随。” 端木随僵住了,那人察觉他的惊讶,又道:“有问题就问,或者怕了,想退缩了就摇头。” 他张开干裂的唇,声音稚嫩,又因传承的高热和疼痛哑得厉害,“什么惩罚都可以吗,您会觉得我残忍和不孝吗?” 那人回道:“什么惩罚都可以,只要你觉得合适。” 那人又补充道:“哪怕把他们全杀了也可以,毕竟于本座而言,那只不过是一群附庸传承者的蝼蚁而已。” 不知为何,端木随觉得那人的声音不如开始时冷了,随着话音落下,房门也跟着打开了。 整个端木家的人跪在那里,头磕在地上,听到动静也不敢抬起,反是抖得厉害,那人往大堂最前方的主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示意他跟上。 端木家的大堂很大,从房门去往正前方主位的路也很长,端木随又疼又累,可他站得笔直,这条路通往主位的路他走了很久。 那人站在主位旁,同在房间里的时候一样,不催不恼,静静等着他走完,只在下方有人试图抬头时才会冷声说句“抬头者死。” 过了好久,端木随终于走到主位前,艰难却笔直地站在那里,冷而威严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全部抬头,传承者活了,你们暂且保住一命,现在开始清算你们犯下的错。” 话音落下,端木随看到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震惊,惊喜,恐惧.......什么样的都有,他们都跪在那里,无论如何都只能仰视他,而且因为他身后那人,这些人还是不停颤抖的。 幻想的场景成为现实,这一刻,端木随有种莫名的快意。 可很快端木随清醒过来,这些人怕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站着的那人。 于是,他轻咳一声,用被烧到沙哑的稚嫩声音道:“没有父债子还这一说,孩子不该成为你们争夺权力的工具和牺牲品,何况他们本就不在传承者的范围内,放他们出去休息和吃东西吧。” 他刚说完,大堂关闭许久的沉重大门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穿着浅黄色的盘扣衬衫,同样是长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脑后,腰背挺直,气质稳重。 青年看了端木随一眼,又朝他身后的那人稍稍行礼,才道:“所有孩子,跟我出来吧。” 在场的孩子除了端木随,最小的都是十二三岁,即使害怕也还是跟着青年离开了,最后一个孩子离开后,大门缓缓关上了。 门关上后,端木随沉默了好一阵,在思考,也在犹豫。 良久,他道:“有人一心为权,有人冷眼旁观,还有人挑事生非,走到今日这步,你们所有人都有错,但不是所有人都错到罪该万死,所以天亮前......推出两个你们一致认为错最大的人,然后让那两人以死谢罪。” 话音落下,跪地所有人的表情都变成了震惊,但在场无人动手也无人开口。 片刻后,跪在最前方的端木明怀颤抖道:“府君,这.......” “找不出错最大的两人,所有人等错也等罪,全都以死谢罪。”那人冷声打断端木明怀,又补充道:“距离天亮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开始互相指责和谩骂,端木随用眼睛看遍这些人丑恶扭曲、狰狞可怖的模样,用耳朵听遍了这些人六亲不认、血口喷人的话语。 没有等到黎明,这些人一直推出了两人错最大的人,端木明安和他的小三。 端木随低头看向倒在地上最前方,距离自己几步之遥的两人,沉默一会儿才哑声道:“我说了,是以死谢罪......” 推两个人出去送死和亲手杀两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没人敢动手杀人,也没人敢开口反对,一把刀被丢在两人身前,深深钉到了地板上。 那人再次开口:“你们杀这两人,或者,本座杀你们。” 半小时后,端木明安和他的小三在惨叫声中咽了气,没人敢动手,那就所有人都动手。 人人皆是刽子手,是杀人凶手,站在主位前的端木随是见证者,更是命令者。 一人为钱,一人为权,鲜血逐渐染红地毯,盛开出权力和金钱交融后的污浊之花。 花瓣是两具死去渐冷的尸体,花蕊是两颗不再跳动的心脏。 这花艳得可怕,还散发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呛得端木随有些难受,可有人仍旧对此上瘾。 端木明怀跪在地上,杀了的手明明还在颤抖,他却能毕恭毕敬地问:“府君,这两人害端木家险些断掉传承,他们罪该万死,也以死谢罪了,这家主之位.......” 端木明怀没了声,可他的意思谁都明白。 他跪在地上,磕着头不敢动,其他人也磕头不敢动,端木随亦是站在原地不敢动。 “挺有意思的,本座突然决定改主意了。”那人道。 声音依旧威严,但不再过分冷冽。 端木随莫名觉得那人非常想笑,以至于这话落在他耳畔有种强压的冷意。 下一秒,端木随觉得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推了他一下,让他踉跄着后退,竟是退到了身后的主位上,又磕碰着坐了上去。 再下一秒,那人走到主位的椅子旁,道:“因传承者繁荣昌盛的家族,族中人也当受传承者驱使差遣,即日起,端木家传承者与家主位再次合一,新任传承者端木随坐家主位,掌端木家生杀大权。” “这是本座亲允的权,如你们端木家初代家主、端木端等同的权,从者生,逆者亡,往后你们的生死去留由家主端木随定,无需再过问本座。” “都别脑子碰地了,所有人抬起头,正式面见你们的新任家主吧。” ...... 第67章 缱绻67 “然后呢,小宠物就这么把一大家的生死都交给你管了?”颜司忍不住打断端木随的讲述。 他靠在松软的椅子上,听八卦听到餍足地打了个呵欠,对那小宠物的疯劲也有了全新的认知,又懒洋洋地重复一遍:“七岁啊,他就这么轻易地放你当家主了?” “我也不信,所以天亮时其他人离开后,我也问了府君这个问题。”端木随道,“我问府君他会不会觉得我不忠不孝,又或者太过残忍?” 他不急不缓地喝了口咖啡,“府君没明着回答我,可他夸我很聪明,说我小小年纪就会一箭双雕,给父母和自己报了仇,还把端木家全员都拖下水了。” “他还说我没把那些人全杀了挺可惜的,但他确定我天生是适合做家主,端木家家主就该是世人眼中不忠不义、十恶不赦的疯子。” “成为传承者后我过的第一个生日,府君还专门送了我一个礼物,是那晚他们拿刀捅人的录像,除了我和府君,所有人都拍到了,还说那录像随我怎么用都行,直接交到警局也可以。” 说到那录像,端木随的语气多了些遗憾,“可惜二十年过去,那录像只剩点恐吓价值了,全看那群老东西怕不怕晚辈见到自己真面目,毕竟当时对小辈说的是端木明安以命相抵,是赎罪,也换没端木家血脉的孩子安全离开。” 他轻轻晃着咖啡杯,言语间多了几分感慨,“说实话,我见府君的第一眼是真觉得他冰冷无情,强大威严,可惜啊.......” 端木随在对上侯涅生的眼睛时,感觉对方像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冷冽高寒,唯有仰望,但没过几天这个滤镜就破碎了,而且碎得渣都不剩。 “可惜什么?”翟萨塞着牛排含糊道。 端木随道:“可惜没过几天府君的这个滤镜就碎了,他和我老祖宗端木端肯定是关系极好的损友,所以他总会用教育我的借口来明着骂端木端。” “他说我聪明、能撑、会忍、敢赌、还狠,有几分端木端那疯狗的疯病。” “说我无需觉得自己不忠不孝,毕竟这是祖传的,端木端就是个弑父杀兄,欺君罔上,灭人满门,可谓恶事做尽又十恶不赦的疯子。” 颜司:“.......” 端木端是恶事做尽的疯子,小宠物能跟他是好友,所以..... 那小宠物真就只在许明渊面前装乖顺。 端木随又道:“府君还说只有这样的疯子做了家主才能在乱世里镇住朝中诸逆,抵御外邦万敌,庇佑一方安宁,而且疯归疯,端木端魂飞魄散前还让府君给我们这些后世传承者转述一段话。” “审判意为公正,审判者需铁面,可世间没有绝对的公正可言,审判者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和标准就够了,说好听了叫大公无私,说难听了就是随心所欲。既然传承了我端木端的力量,那就放心大胆地在后世搏杀吧,这滔天的罪业你们老祖宗已经全担了。” 端木随讲的故事其实不长,可冲击性有点大,讲到现在,翟萨面前堆了数不清的牛排盘子。 颜司瘫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懒散还是疲倦,亦或者是无语到极致,“端木随啊,我稍微吐槽一下,别人家都想办法根正苗红,你们端木家倒好,祖宗歪得离谱就算了,还怂恿后代跟着一起歪。” 端木随不觉得这话有问题,还附和道:“府君也是这么说的,说端木端自己有疯病就算了,还总喜欢误人子弟。” 颜司:“.......” 小宠物有资格说别人吗? 翟萨塞完第不知道多少盘的一成熟牛排,抽了个张纸巾擦了擦嘴,嘟囔一句“一周不用吃饭了”后,上下打量端木随,冰冷的蛇瞳微闪,像是在好奇什么稀罕物件。 片刻后,她不确定道:“端木随,你确定你早产,体弱多病,还一星期发烧五次?” 说起这个问题,颜司也好奇起来,“对,你这要是体弱多病,我们算什么?” 岑琛说端木端像东宫嫡太子是有原因,这人面容标致,形体端正,肩宽体长不说,身量也够高,正好一八八,穿着衣服看起来清瘦,但只是单纯不显肌肉,脱了衣服照样该有的全有,身体素质更是好到离谱。 异能者虽然身体强度远高于普通人,可总局还会定期进行各种严酷环境的加强训练。 每次训练完,最脆弱的萧问远大概率会犯胃病,然后小烧几天,其他人虽然不至于发烧,可会感冒和打喷嚏,只有端木随从未出过半点毛病,依旧是该做什么做什么。 现在突然告诉他们这人体弱多病,那他们算什么,病入膏肓吗? “接受传承时,我出生时的病弱被完全抹去了,不过端木端的力量太过刚猛,当时我不可能承受住,府君为确保我能活下来,就给我滴了几滴他的血,算是进一步的加强。”端木随认真回忆一下,又补充道:“那天之后我就再未生过病。” 有些动物型异能者的血会因生物种类和异能特性拥有一些奇效,例如翟萨的血含有剧毒,而且她还可以调整毒的类型,有时候江旭想搞事却叫不到虫子就会从她这里要点指定效果的血。 而现在侯涅生几滴血就能加强端木随的体质,同他血脉内的传承对抗,真的很难想象他本人得强到什么地步。 “你认真的?!那家伙的血,那可是......可是......”翟萨比颜司还震惊,可再震惊她还是没把关键点说出来,反是深吸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强行咽回去。 先前颜司只是怀疑,现在他肯定翟萨是知道侯涅生生物类型的,不然她绝不会这般震惊。 关于侯涅生的生物种类,端木随也不清楚,只知道是生物型,而且是某种非常强悍的生物。 在两人好奇的目光下,翟萨双手捂在胸前,像要被非礼似地快速缩到角落,如贞洁烈妇般颤抖着,态度却异常坚定,“你们别逼我,我不可能说的,说了他会弄死我的,我还想活命,我还没活够呢。” 端木随和颜司诡异地沉默片刻,二者同时开口发出问话。 颜司不可置信道:“翟萨,你是什么贞洁烈女吗?!” 端木随淡淡问道:“我俩看起来像强取豪夺的人吗?” 话音落下,翟萨将捂在胸口的手拿开了,顺带撩了下头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妩媚笑道:“早说啊,我还以为你们会硬逼我说呢。” 这时,颜司的电话响了起来,是岑琛打过来的,一接通就传来对方不耐烦的声音。 “颜司,你和翟萨人呢,跟踪把自己给跟丢了?!还没结束呢!?” “端木随早上四点多走的,现在都下午四点了,什么私事他十二个小时忙不完啊?!” “你俩究竟查清楚没有?!就算被甩了什么都没查到,也多少给我个回信吧。” “知道坐办公室有多枯燥不,坐得我要疯了!真的要疯了!” 岑琛的声音有点大,颜司和端木随又同在一个不大的密闭包厢里,端木随想听不见都难,他朝颜司伸了伸手,示意颜司把手机给他。 颜司也毫不犹豫地把手机给了端木随。 听着电话那头的牢骚声,端木随接过手机,淡淡回道:“他们没跟丢,但差点丢了,我事情早忙完了,现在跟他们正聊着呢,你多撑一会,我们再聊一阵就回去了。” 电话那头,岑琛突然就没声了,过了好久才吊儿郎当地试探起来,“端木随,他俩是被你抓到的吗,是的话,直接当战犯处置了吧,不用放他们回来见我了。” 端木随不答反问:“你知道什么叫引蛇出洞,瓮中捉鳖吗?” 岑琛“呵”一声,“两鳖送你了,不用还我。” 翟萨冷声抗议道:“谁他妈是鳖,老娘是蛇!” 颜司:“......” 有没有可能我俩是蛇也是鳖。 岑琛不是傻子,端木随这话就差明说自己是故意引他们过去的,自己纯是他骗来顶班的冤大头,极度不爽地骂了几句后,又催促一句“早点回来”,然后干脆地挂了电话。 电话刚挂掉,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端木浔抱着一堆刚打印好的文件进来,“岑少,看完了吗?新一批送来了啊。” 岑琛面如死灰地看着面前的一堆文件,终是发出灵魂质问:“端木浔,我们以前有这么多文件吗?” 端木浔回道:“一直都是这么多,以前你的那份是你哥帮你干的,但最近你们都出去了,所有事情全落到表哥头上了,表哥也不是铁人,难免会有堆积,稍微体谅下吧。” 岑琛左胳膊肘撑在桌上,手掌抵在脑袋上,右手抽了一张文件过来,边看边叹气,“真他妈要烦死我了,臭花猫和端木随是怎么坐住的,又是怎么看进去的......” 另一边,翟萨吃牛排吃腻了,道:“端木随,午饭吃差不多了,差不多该换个地方吃晚饭了。” 端木随看了眼她面前堆着的盘子,“翟萨,你不是刚吃饱,说一星期不用吃饭了吗?” “是吃饱了,但谁知道你下次请客是什么时候,所以趁我肚子还有地方溜溜缝,换个地方继续吃。”翟萨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给端木随拒绝的机会,又道:“我去上个厕所,你赶紧定地方,回来就走,不然晚点路上又要堵车可。” 关门前,她提醒道:“找个生肉多点的地,不然我天天晚上去爬你床。” “吱呀”一声,房门被关上了。 翟萨是生物型异能者,颜司怕她有概率听见,又等了半分钟才懒洋洋地看向端木随,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眼眸里还透着几分狡黠,“端木随,我见过你哥,对吧。” 说的是疑问句,可语气异常肯定。 侯涅生的生物类型颜司不是很好奇,再者端木随不清楚,翟萨被明着威胁过,这足以表明小宠物不会让人知道。 可颜司却十分好奇端木随口中的哥,他不明白为什么天衡山的人近期会出现在他身边,他又道:“你把天衡山上一大半人的名字都说了,唯独不说你哥的,是因为说了我立马就能认出来吧。” 端木随不问反答:“我说事出有因,你信吗?” 这么说就是承认了,颜司笑着追问起来,“什么原因啊,你可别告诉我是小宠物觉得我和萧问远也需要保镖保护。” “不是,府君没那么无聊,安排人给你们搞事还差不多。”端木随如实回道,“我不说他的名字,单纯是因为哥的异能有些特殊,而且在明面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我不清楚他具体要做什么,但我觉得我还是帮他暂时保密为好。” 颜司:“.......” 你真是深得小宠物真传。 说话只说一半,关键点全靠猜。 几分钟后,翟萨上完洗手间回来,三人就起身离开了。 三人在包厢坐的时间有些久,要不是一直有人点牛排,服务员都怀疑这三人里面在干什么坏事了。 基于这点,三人离开时还是收到了服务员隐晦却带有深意的目光。 这点隐晦瞒不住三人,不等翟萨得意片刻,颜司和端木随同时与她拉开一大段距离,快速撇清关系。 翟萨:“?!” 这么嫌弃老娘啊! 让人误会一下不行吗!!! 端木随想不到什么吃生食多的店,直接约了家评分还算不错的烤肉店,烤肉味道很好,但生着吃怎么样就不关他的事了。 烤肉店位于平燕较繁华的商圈,车开到那附近就开始堵了,堵了好一段时间,六点多的时候几人才成功进到烤肉店里。 端木随照例定的是包厢,坐下来后,他安静喝着茶,翟萨拿起平板开始挑挑拣拣,颜司闲得无聊就开始刷手机。 他看到朋友圈里陈荣发了同学聚会的照片,没瞧见萧问远的身影后,心底骂了句这小没良心的真是不开窍,然后打了通电话过去。 “喂,你人在哪呢?” 电话那头,萧问远回道:“刚送完陈哥,现在回家路上,怎么了?” 颜司气得语气的散漫都少了几分,“我给你发个地址,立刻过来吃饭,我,端木随,翟萨。” 萧问远本想拒绝的,一听端木随的名字立马改口问道:“他这工作狂舍得出来了,怎么出来的啊?” “岑少临时回总局给他顶了一天。”颜司催促道,“赶紧过来,来了给你细说,到店门口直接报端木随名字就行。” 颜司挂断电话,翟萨才猛地发现两人居然没一起行动,“稀罕啊,我才反应发现,你俩居然分开行动了,可算放心让他自己一人出去浪了?” 她听力很好,不开免提也听到电话那头萧问远的声音,又挤到颜司旁边,无比好奇道:“颜司啊,陈哥是谁,萧问远命定的对象啊?” “等他来了,你自己问他,这事我已经懒得说了,还有,你别离我太近。”颜司往旁边挪了挪,挪完才反应慢半拍地扭头看向翟萨,“翟萨,你刚说什么?你刚那话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颜司又认真回忆了一下,发现翟萨还真从未撩过萧问远,也从不拖他去酒吧挡男人,难不成....... 翟萨将平板放到一边,又用余光确认包厢门关紧了,才妩媚地笑起来,冰冷的蛇瞳在顶光下闪烁神秘的光泽,尖锐的瞳仁越发细长,充满攻击性的同时又有种怪诞的美感,让人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我看得见哦。”翟萨唇瓣开合着,语调魅惑,像蛇在吞吐蛇信,美艳诱人又带了致命的毒。 可惜颜司对她这套免疫,不止没受半点诱惑,还无情催促道:“翟萨,你说不说了?” 翟萨瞬间破功,骂了句“不解风情”才道:“这是我特殊能力的效果之一,我能看到人的姻缘线,不过看到的条件苛刻,必须双方互有爱意了才行。” “咳——”端木随喝茶被呛到了,又失态地咳了两声才道:“翟萨,你说你能看见姻缘线我信,可互有爱意,你确定你说的是萧问远?哪怕说颜司和钱我都愿意信一下。” 颜司刚想纠正一下自己在端木随心中的形象,翟萨却先一步怒道:“端木随,你能不能听我讲完?!” 她气得又朝端木随瞪了瞪眼,“萧问远的线跟别人的不一样,我见他的第一眼,他身上就已经绑了根姻缘线,这种情况大概率是什么人用异能强行绑上的,而且......” 想起看到的那根线,翟萨又纳闷道:“给萧问远绑姻缘线的人可能是真怕这线会不小心断掉,我就没见过那么粗的线,别人的只是一根线,他的比麻绳还粗好几圈。” 颜司:“.......” 原来小宠物真能绑红线,还真给某人绑了根超粗的红线。 端木随:“.......”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能做到这种事的估计只有府君了。 翟萨不明白二人怎么沉默了,而且脸上的表情还一个比一个复杂。 片刻后,她醍醐灌顶般猛地打了个寒颤,声音都吓成气音了,“那.....那位啊?” 那位是谁不言而喻,颜司和端木随谁都没有开口,沉默着默认了这件事。 翟萨:“......” 我好像不注意捅出个惊天大秘密,天衡府君不会要弄死我吧。 第68章 缱绻68 在颜司将录音传到兴海分局前,还在警局的贝岑烟就先打了通电话给刚出超市的黑夜,让他回兴海分局加班查点资料。 异能者是极少数的存在,又需要掩人耳目,因此管理局的内部系统权限很高,一般部门能查的管理局能查,不能查的管理局也能查。 那天晚上贝岑烟在警局大会用读心异能外加放狠话直接炸出来好几个人,但这些人都是人精,心里都没明说,她无法确定自己要找的是哪个。 再者管理局抓人也要讲证据,迫于无奈她只能一个个查了。 可查了两天都没查出个具体结果,贝岑烟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原因,气得直接打电话让黑夜回兴海分局用内部系统查。 要细查的人没几个,可要彻底查清也要不少时间。 黑夜哄着侯涅生一起,外加晚上盯梢的薛诚,三人查了一晚上,才差不多查了个大概。 查到快八点的时候,交替后的白日又和侯涅生出去跑了很多地方,两人下午三点多才重新回到兴海分局。 回到分局后,白日将查到的东西简单整理好发给贝岑烟,这才开始听颜司传来的录音。 他们手头的证据有很多,但没有一条是明确指向宋昕怡的。 商讨后,白日采纳了侯涅生的循序渐进法,即一点点提交线索,给宋源一种有办法捞女儿的错觉,迫使他全身心投入到给宋昕怡脱罪这件事上。 逐步提交的资料同样需要整理,白日整理到快晚上七点时,手机突然遭短信轰炸响个不停。 白日想着是谁有急事找他,掏出来一看是颜司发来的,让他赶快同意翟萨的好友申请。 他不明原因,但还是同意了。 同意后,翟萨先发了好几个银行卡的卡号过来,才巴拉巴拉说一大堆。 总结起来就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她不小心把侯涅生给萧问远绑姻缘麻绳的事说出来了,第二件事是她想抱白日大腿,让侯涅生别计较这件事。 可惜翟萨说的时间太长了,天已经彻底黑了,白日交替成了黑夜,而黑夜直接将手机屏幕往侯涅生眼前一怼,“大影帝,解释一下呗,你还兼职当红娘啊?” 黑夜知道天衡山心诚则灵的祈愿是侯涅生的异能,又问:“不会所有人来求姻缘的人只要心诚,你都会给吧,大影帝,你是真不怕天下大乱啊?!” 侯涅生沉默片刻,道:“这和现在天衡山上心诚则灵的祈愿不太一样,普通人求的东西很多,但我只会许少部分心诚之人今生肉体上的,而姻缘线这种东西属于灵魂,所以......” “别兜圈子,说重点!”黑夜打断侯涅生,以他对侯涅生的了解,这人绝对是想忽悠他。 被迫打断施法的侯涅生又沉默片刻,将头发都保护到远离黑夜的一边,才道:“身愿身还,魂祈魂归,针对灵魂的愿望必须以灵魂来换的,许愿后,他们会取下灵魂的一小部分埋在天衡山上,立下魂碑。” “只要魂碑还在,无论轮回多少次,许愿者都将因自身灵魂的吸引向往天衡山,这是天衡山只属于神司的特权,也是经他们允许后,独属于他们回家的方式。” 听到神司二字时,黑夜吓得手机都差点没拿住,毕竟侯涅生说过神司只属于最初代,而那个时候的天衡山还叫启神殿。 最重要的是,【身愿身还,魂祈魂归】这八个字黑夜在碎片记忆里听过,而且还是过去的自己说的。 那一瞬间,黑夜猛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那红线很可能是....... 侯涅生的声音像宣判死刑似地慢悠悠传来,“某些个神司许的愿,曾经的你同意了,然后你绑的线,又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使劲加粗,杀人放火这种的我大概率会干,但给人赐姻缘这种好事,我可清清白白的,从来就没插手过。” 黑夜:“.......” 吃瓜吃一半,发现瓜是自己种的。 手机还在叮叮当当地响,是翟萨在疯狂询问自己的蛇命能否保住,黑夜看着不停跳出的信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五分钟后,黑夜连续一月两杯奶茶、两块蛋糕,外加十天指定睡衣的丰厚条件成功贿赂侯涅生,让他替自己背下了这口绑姻缘的好大锅,还哄着他发了条语音过去,亲口承认他不会因这件事要了翟萨的蛇命。 另一边,翟萨听到侯涅生的语音终于松了口气,端木随却听出一丝端倪,随口道:“说实话,我觉得府君这话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翟萨你......” 翟萨回道:“我没找他,我找的是许明渊。” 端木随瞬间没声了,颜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道:“许明渊一句话就让小宠物当众同意穿女装了。” 端木随:“......” 府君,许明渊是管理局的吧,我能暂时叛变吗? 还不等几人就这件事再讨论多久,萧问远推开包厢门走了进来,“颜司,你非要找我过.......,你们三人都盯着我看做什么?!” 要不是侯涅生又警告一句不准把这事透露出去,萧问远已经被三人当个稀罕物件绑起来研究了。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萧问远坐下后,颜司几人又将这两天的事,还有端木随家的那些破事简单说了下。 聊着聊着,翟萨又八卦起陈荣的事,不怪她八卦,这可是天衡府君亲手绑的加粗红线,虽然是背锅背上的。 或许是颜司的错觉,但他总觉得在知道端木随的往事后,萧问远提起陈荣时隐有几分不悦,眸底也时不时闪过些许他想不明缘由的复杂深意。 萧问远有些奇怪,但他隐藏得很好,只有颜司发现了一点不对劲,再加上端木随需要长期驻守总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现在这般敞开了聊天,又有翟萨时不时插科打诨,几人还是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 还是一直觉得萧问远不太对的颜司最先反应过来。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十点了,主动问道:“萧问远,那锦鲤还没结束啊?” 萧问远之前说过陈荣快结束了会打电话给他,便道:“陈哥没打电话呢,估计是还没结束。” 颜司挑了挑眉,腹诽道这小祖宗又在闹什么别扭啊,突然就放着锦鲤不管了,不会真打算仗着红线够粗就在那里使劲作吧? 他拿出手机找到和陈荣的聊天界面,蓝色的电弧跃动在指尖又灵巧地钻入手机里。 片刻后,颜司点开地图,因为路痴属性,找了五六分钟才将电弧传回的地址重合到地图上,再一看名称,他惊得立马把萧问远的脑袋按过来,“小没良心的,你别告诉我,你陈哥同学聚会是定在酒吧里面!” 萧问远垂眸看了下手机屏幕,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眸色一暗,改口道:“吃完饭去喝酒了吧,你别大惊小怪。” 他的语气平淡到仿佛颜司才是和陈荣绑红线的人。 “酒吧?哪家啊,让我看看。”翟萨一听酒吧也把脑袋伸了过来。 低头一看后,她的声音比颜司还震惊,“卧槽?这家不是gay吧吗,还是号称一夜情圣地的那种。” “你陈哥跟人去这里喝酒?!” “他不怕自己给人吃抹干净啊?!” 萧问远的身子僵了下,颜司扭头看向翟萨,“翟萨,你确定?” 说起这gay吧,翟萨气愤地回怼道:“老娘当初只知道这是约炮圣地,去他妈那里跳了一晚上,到早上天亮了才有人告诉我这是gay吧,你说我确不确定吧?!” 话音落下,颜司只觉手下一空,剧烈的声响也紧跟着砸入耳畔,再一看,萧问远早就已经跑没影了。 “你们继续,我也先走了。”颜司见状毫不犹豫起身追上去,“这小祖宗真给自己作妖作出大事来了。” “欸,算我一个啊!”翟萨也着急忙慌地追了上去,“那地方我去过很多次,熟得很,我有大用的,颜司,你俩把我也捎上啊!” 接连不断的开门与关门声很难不引人注意,再加上萧问远三人奔跑的速度都快得离谱,别说拦人了,差点连人都没看清。 三人的诡异行为让人觉得他们有逃单的嫌疑,于是,一群店员围堵在包厢门口,又派出一个代表去开门,确认里面还有没有人。 作为代表的店员一开门就见一个清瘦的青年坐在那里,五官端正,仪态良好,矜贵无比,还有几分上位者的强大气场,暗黄色的灯光和缭绕的烟气更给他添了不少神秘和威严。 怎么看都不像会逃单的人。 “怎么样,怎么样,里面有人吗?!” “我去,不会真逃单了吧。” ...... 其他店员见为首的人不说话,立马将脑袋也挤进包厢里,然后也瞬间嘘声了。 包厢内,端木随平静地抬眼与一群人对视,又淡淡解释道:“我朋友有事先离开了,不过动静闹得有些大,吓到几位的话,我在这里替他们道个歉。” “没,没事。”说着,一群店员满是愤怒地来,又满怀愧疚地离开。 不怪颜司说端木随是侯涅生亲传的,包厢门刚关上,端木随立马就翻脸了,冷声道:“真的是,没一个靠得住,能管事的。” 他又冷脸坐了几分钟,拿出手机给侯涅生打了个电话过去。 侯涅生不知自己在端木随这里的形象也已经没差不多了,象征性地用原声问道:“端木随,怎么突然有机会打电话给我了?” 端木随道:“府君,我出来扫墓,确认过没人跟过来后跟颜司他们敞开心扉聊了几句,聊完后,我觉得我的情报有些落后,对您也有了点全新的认知,我第一次知道您原来这么.......这么.......” 侯涅生毕竟是端木随的老师,虽说他本人也觉得端木随也可以像汪宇航那样随便一点,但恋爱脑三个字他着实有些说不出口,思考两秒,当即换了词,“您原来是那种为爱痴狂的人吗?” 电话那头的侯涅生:“.......” 那狐狸,真是比汪宇航还会给我挖坑。 端木随喝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道:“府君,鉴于先前翟萨的行为,我想知道许明渊现在算哪边的,也好让我提前站个队。” 电话那头和侯涅生待一块的黑夜:“.......” 我算哪边的,我是派你们这群卧底进来的卧底头目。 端木随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刚想再说些什么,侯涅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端木随,你不用叛变,另外,想个办法小题大做下,把颜司这一年的工资全扣掉。” “好的,我知道了。”端木随松了一口气道,“府君,很抱歉打扰您。” 说完,端木随心情很好地挂断电话,完全不知道自家府君因为他的一通电话被扣掉了三天的奶茶和蛋糕。 挂断电话后,他又面色凝重地思考片刻,才起身出包厢,结账付钱,离开烤肉店。 另一边,萧问远用最快速度开到了酒吧附近,因为老是加速和急转,翟萨下车时晕得厉害,手伏在车边弯腰干呕了几下,险些把自己一周的餐食都吐出来了。 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冲进酒吧时,酒吧也乱得差不多了。 据说这酒吧的幕后老板后台大,更是不差钱,因此内部装修极为奢华,又是西欧的复古风,从门口走进来像是步入了城堡夜宴的舞厅。 这样的装修风格确实好看,可在某些时候弊端也十分明显,比如没设电梯,只有一条弧形长梯通往二楼。 而现在,唯一一条上楼的通道上,颜司站在台阶中段,倚在左侧扶手上,两手没什么力道地环在胸前,眼帘微阖着,看向下方众人的眼神散漫间又带了几分倦意。 乍看之下,他懒洋洋到马上要睡着了,可又和门神似地拦在中间,下方的众多安保也竟无一人敢冲上去。 翟萨是酒吧常客,整个平燕的酒吧她全都混过,而且她虽不像侯涅生那样富可敌国,可年岁摆在这,资产也是不少的。 有钱有颜,性感妩媚,别说平燕几乎所有的酒吧门店老板认识她,不少更上面的顶头大老板也认识她。 这不,一见翟萨进来,gay吧名义上的老板立马像看到救星似地迎了上来,“翟姐,您来得可真是时候啊,我跟你说,咱们这里今晚碰到刺头了,二话不说冲进来,还把安保打了一顿,拦在楼梯口上,不让人上去......” 这里是gay吧,但翟萨偶尔想吃素了,也会来这里玩玩。 女人会来,某些直男自然也会来,还会装同来和女人搭讪,至于目的嘛,自然是懂得都懂。 翟萨也遇到过这种事,绝对颜控的她直言拒绝对方,还将恼羞成怒的男人一脚踹飞老远。 老板瞧见这幕,以为翟萨是来闹事的,叫一堆安保过来要将人制住,结果也被翟萨一人一下地全打趴下了。 自此老板对翟萨的战斗力有了可怕而清晰的认知。 现在,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翟萨面前说个不停,就差明说让翟萨帮他和楼梯上那人打架了。 翟萨没说话,反是站在楼梯道上的颜司笑了下,又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过来,那眼神仿佛在问你真要过来和我打吗? 老板不知这两人认识,只当颜司是在挑衅,又见翟萨站在原地没动,自以为卖了个大人情似地咬牙道:“翟姐,你帮我们解决这个刺头,我代替我们大老板保证,管他是直还是弯,只要姐你开口,我保证......” 还没说完,翟萨就踩着低跟鞋,扭着腰往楼梯口走去。 安保们是领略过翟萨的战斗力的,见她来了,都识趣地给她让开一条宽敞的大道。 众目睽睽下,翟萨的鞋尖踩上第一节阶梯,慢悠悠地往上走了两节就停了下来,上方靠墙的男人始终未动,只是垂下眼帘,漫不经心地同翟萨对视。 众人以为他们要打起来,紧张地屏住呼吸了,却见翟萨转过身来,快速往右侧扶手靠去。 她一手插在腰间,另一手又撩了下卷发,蛇瞳泛着冰冷的光泽,隐有几分凶性,看向老板的眼神也很是不屑,“老板,你这事做得挺有意思啊,我被人骚扰时,你让一群人不分青红皂白来打我,现在别人来闹事了,反而求着老娘给你们当打手了?” “先不管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你怎么拿来做交易,你真当随便几个男人就能收买老娘啊。”翟萨又歪头笑了笑,“我承认,我是没什么底线和原则,只要颜值到位什么都好说,可是单论脸的话,你那边有几人比得过我身后这位啊?” “最重要的是......”翟萨抽出腰间的长鞭在台阶上一甩,“我俩本就是一边的,老娘今天就拦在这儿了,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往上走一步。” 站在上方另一侧的颜司忍不住调侃道:“搞半天,我要不长得好看点,你还打算临时叛变啊?” “怎么会呢。”翟萨扭头朝颜司抛了个媚眼,“就我们这交情,你逼我叛变我都不可能叛变的。” 酒吧的老板和一众安保:“.......” 一个都打不过,现在变成两个,还怎么打啊。 酒吧老板瞧见形势不对,又想起顶头老板的吩咐,立马苟着身子找个地方打电话汇报去了。 第69章 缱绻69 照理来说,现在这种情况,不相关的人早该离开了,可吃瓜却是人的本性,颜司和翟萨站在楼梯上与下方一群安保对峙,外圈看热闹的客人或站,或坐,还有人压着声音悄悄讨论。 “欸,这什么情况啊,刚突然一下子就这样了。” “管他呢,反正不关我们的事,就当饱眼福也行啊。” “你还真别说,翟姐身边没一个丑的,之前拉过来那个戴眼镜的也好看,你不懂啊,来的那晚台上那一个个,腰扭得一个赛一个骚。” “别说翟姐带什么男人来了,你又打不过她,还有,我怎么记得是来了两个男的,还有一个是不是已经上楼了啊?” “好像是,一个第一时间冲上二楼了,还有一个搁这边拦着呢。” “别拦不拦了,今天二楼有人包场,什么人都不给上,至尊会员都不行。” “啊?我就说怎么今天你在大厅待着呢。” “你们别说,今天安保也好多啊,平时不就五六个吗?” ....... 酒吧的音乐早就关了,这讨论声压根就瞒不过翟萨和颜司,后者大致看了下同自己对峙的安保人数,零零散散快二十人了。 确实如外围八卦的那群人所说,有点太多了。 他问:“翟萨,这里平时有这么多安保吗?” 翟萨回道:“怎么可能,我打人那次也才不到十个。” 颜司轻叹一口气,又扭头往二楼看去,萧问远这人确实喜欢和他唱反调,但每次唱完都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独独在陈荣这件事上,他倔强到离谱,上一秒还开心地聊着,下一秒竟又刻意疏远开来。 陈荣能不能看出来颜司不清楚,但他看得一清二楚,也第一次想不明白这小祖宗究竟为何这样做。 他略显无奈地自言自语道:“小没良心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平时跟我顶顶嘴就算了,自己都说那锦鲤跟我们不一样,不经吓,别老打他的坏主意想着吓他,怎么换到自己身上,就非要倔成这样,倔到出事了才满意......” 二楼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两个异能者都听不到任何动静,只能站在楼梯中间静静地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后方的二楼楼梯口没传来动静,反是酒吧大门先一步被人打开了。 一个五官还算有几分帅气,西装革履的男人阔步走了进来,“是谁啊,胆子这么大,敢在我地盘上闹事?!” 见到这人,不知躲到哪去的酒吧老板立马重新冒出来,小跑着来到男人旁边,舔脸笑道:“老板,您来啦。” “就是楼梯上的那俩,堵在那里不让人上去,尤其是那女的,一年多前打了七八个保安,闹事的也是她。”酒吧老板用手指了下颜司和翟萨,“还有一个男的冲到二楼去了,到现在一个人都没下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老板,要我能处理也不会专门让您过来了,我这是真没办法了啊。” 被叫做男人微微颔首,又察觉围观群众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了,故作随意地理了下衣袖,才慢悠悠看向翟萨和颜司,“二位,来我这里闹事,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这人全身上下都散发一种你们惹不起我的牛逼感,就差把我后台很硬这几个字写脸上了,颜司有些无语地问:“翟萨,他谁啊?” “我也不知道啊,看样子是这酒吧的真正老板。”翟萨的语气同样无语,反向打量几下男人后,又嫌弃道:“把自己包装得这么牛逼和神秘,结果.......真能装啊......” 男人被两人的态度激怒了,冷声道:“清场,我要这俩人跪下来给我磕头道歉。” 他又扫了眼围观群众,“看热闹的赶紧走,小心惹祸上身,跟他们落个同样的难堪下场。” 听到这话,翟萨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家酒吧的老板后台很硬,她低声问道:“颜司,我刚想起那男的好像后台不小来着,我俩打了他,不会给自己打进去吧?” 她的语气调侃,没有半点惧意,颜司也满不在乎地回道:“我觉得在后台这方面,岑少应该算天花板了吧。” 贝家世代从商,不是一般有钱,而岑家向来稳坐中央的位置,家中多数都是当官的,若非是成了异能者,还有岑憬管着,以岑琛的性子,还有这背景,怕是能比面前这人还狂上好几倍。 他岑少这名头可不是白叫的,至少在这平燕,大部分富家子弟见了他都要低头叫声岑少。 翟萨想了下,更加无所谓了地笑起来:“好像还真是,实在不行就让岑少再加个班,来警局捞咱俩出来。” 下方的男人受不了再次被忽略,瞪着两人怒道:“别他妈太嚣张了,认识姓岑的又怎么样,我要想搞你们,天皇老子来了都得给我.......” 不等他把酝酿好的话说出口,“砰”一声酒吧大门又被打开了。 一群警察冲了进来,为首的警队队长大声喊道:“警察!有人举报你们这里涉嫌非法卖淫,闲杂人等全部靠边站。” 见到警察出现,颜司和翟萨是最惊讶的,两人对视一眼,后者问:“谁报的警?” 如果是酒吧里人报的,他们不可能没听见,颜司反问道:“你耳朵比我好,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男人也想知道是谁报的警,装都不装地破防骂道:“谁他妈报的警!有种直接站到我面前来,不然等我查到了,我.......” “不用查了,现在就可以站到你面前。”端木随缓步走进酒吧,站在一群警察前面,看向男人语气平淡地问:“我报的警,怎么你要弄死我吗?” “我给你这个胆子,可你,有这本事?”端木随磨刀似地,用很慢的语气道:“端木磊。” 被叫端木磊的男人见到端木随像是见了鬼,吓得结巴起来,“端.......端.......” 端木随又道:“我记得这样的特权我只给过小浔一人吧。” 刚说完,刚还气焰嚣张的端木磊当着所有人的面,“扑通”一声朝着端木随跪下了,声音也充满了恐惧,“家主。” 翟萨和颜司:“........” 某种意义上说,他后台确实比岑少牛逼,可惜这后台站我们这边。 端木随视线环过一圈看热闹的人,语气平淡却不怒自威,“家中小辈管教不严,这般无理吵闹让诸位见笑了,作为赔偿今夜消费全场免单,还望诸位就此海涵,可以快些离开。” 这话说得要多谦虚有多谦虚,可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 话音落下,还想继续凑热闹的客人压着吃瓜的欲望遗憾离开。 等人都走差不多了,端木随才淡淡吩咐道:“二楼上去的第一间包厢,诸位警官可以亲自上去确认一下,我没有那个闲工夫报假警,更没有本事逼迫一群人假装自愿卖淫。” 不论管理局是否有管理局的存在,端木家传承千年,虽然迁来平燕的时间不长,可社会地位却丝毫不低,否则端木明怀他们当年也不会那般争夺家主之位。 端木随纵使再年轻,也是端木家家主,所以挑明身份报警后,警局高层直接派了一队人跟他过来。 连顶头大老板都跪在地上了,哪还有安保敢拦,只能纷纷让开一条道,走道上的颜司和翟萨同样没拦着。 端木随是没本事让一群人假装自愿卖淫,可萧问远有,而且他就在二楼,想也真正要让警察来的人是谁。 片刻后,警察的呵斥声还有骂声从二楼传来,隐约还有沉醉于情欲的呻吟声,颜司冷着脸没说话,翟萨的蛇瞳泛着冰冷的光,似有些许想杀人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儿,警察们领着一群人衣衫不整的人下来了,其中几个颜司晚上还在陈荣的朋友圈里见过,是他的高中同学,剩下的男人则身形健硕,像是要出台的男模或鸭子。 颜司一想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就像萧问远常说的那样 ——【人生在世,死活都很容易,而我偏生擅长让人生不如死。】 生前不知身后事,身死不问生前辱,只有活着才能真正明白什么叫绝望,什么叫地狱。 杀死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掠夺生命是最简单的一种,是为肉体,而毁掉心灵是最可怕的一种,伤在灵魂。 压根就没人想过陈荣的这个同学聚会居然也是个针对陈荣的局,如果再慢一步....... 颜司看了下身侧被警察压在中间的男人,视线落在那人的眼睛上,瞳孔收缩又轻微颤抖着。 他有八年没见过这样的眼睛了,当初萧问远所在的特殊学校,每一个老师都是这样的眼睛。 这是一双想死却不敢死的眼睛,可谓生不如死。 为首的警队队长丝毫没因增加业绩而开心,反是牵着这些人下来,怒骂道:“我看了都嫌脏眼睛,你们自己都不嫌恶心?!” 没人敢说话,又或者有【囚笼】在,他们只能沉默地应下。 这里面有一个人叫曲野,是陈荣的高中同学,但高中毕业后就北漂来了平燕,现在当了个大公司的高管,和端木磊的关系也非常好。 昨天曲野说要想借酒吧一用,端木磊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还答应给他把二楼全包了,加强安保,他是压根不知道这人要干这种事啊。 现在把自己玩进去了不说,还连累和他和他们这个可怕的家主对上了。 看清形势的一瞬间,端木磊便迫切地想要撇清关系,他刚想开口,端木随便先一步吩咐道:“这家酒店的安保和老板也带回去扣留教育。” 端木随又看向极度惊恐的端木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端木家有这等通天背景,顶着个端木的复姓,明着威胁和辱骂警察不说,还敢举行这种肮脏下流的活动,我这个当家要是没亲眼过来见见还真是不敢信。” “端木磊,是我这些年只管了那些倚老卖老的,没刻意管着你们这些小的,放你们太自在了,让你们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十多年的时间,足够东宫嫡太子变成正统皇帝,他平淡的言语间盛满滔天怒意,别说是这些普通人,颜司和翟萨都有点惊住了。 端木随这是真生气了。 二人毫不怀疑,若不是还有普通人在场,端木随可能当场把这个叫端木磊的家伙给弄死了。 他们还只是惊了惊,可其他人不少胆小的已经被吓到腿软跪地上了。 已经跪地上的端木磊更是把头也“咣当”磕到地上了,磕了好几下,磕额间渗血了,才颤颤巍巍道:“家......家主息怒,我真不知道这事,我要知道是干这种事,我绝对不会把场地借给他们的,我下次不敢了,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这么怕我做什么?”端木随走到角落的吧台坐下,手搭在台子上摸了摸,“质感不错,下了血本啊,端木磊。” 他似是调侃道:“你犯的事确实够大,闹出去家中不少人的脸怕是都挂不住了,但和平年代,我们端木家也不是黑色出身,你这说得怎么好似我会杀了你一样,未免把我想得也太残忍了吧,端木磊。” 最后三个字拖了长音,端木磊险些尿都吓出来了,真不怪他多想,每次端木随回家,之后一段时间里家中都会有人意外去世。 一次是偶尔,这么多次,想也知道是端木随动的手。 端木随指尖在吧台上轻轻敲着,像是索命的未知倒计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归零停止。 片刻后,端木随淡淡道:“端木磊,这家酒吧我没收了,省得你继续惹事生非。现在先和警察一起回去,录完口供再在警局里小住一月吧,期间还要劳烦诸位警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毕竟他复姓端木,后台硬得很。” 想也知道端木随说的是反话,可警队队长还是点头应下了,毕竟端木磊要是和这事牵扯过深的话,他不想待也得待。 可让警队队长奇怪的是,端木磊听了这话竟是如获大赦,都不需要人去扶,自己就爬起来,将手并一起朝警察伸过来,巴不得赶紧被人戴上手铐。 难不成....... 警队队长略带深意地看向坐在吧台的端木随,这人仪态良好,面容清俊,看起来不会超过三十岁,可举手投足间散发的压迫感比他们局长还可怕。 这一瞬间,警队队长真怀疑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又不脏手地弄死一个人。 这个想法出现的下一秒,端木随扭头看过来,同警队队长对视,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冲他礼貌而疏离地笑了下,“警官,今夜辛苦了,还请注意休息。” 警官立马收回目光,心虚似的加速带队离开了。 等最后一位警官离开,酒吧大门彻底关上时,翟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因不满他的决定,问道:“端木随,你就这么轻易地放那个什么端木磊离开了?!” 端木随回道:“让他满怀希望且心甘情愿地吃完苦头再死,不然现在就弄死他有点太便宜他了。” 他又道:“颜司,先别上去,给萧问远点时间。” 已经走了几步的颜司停下脚步,又扭头看向往吧台里面走去的端木随,问:“端木随,你什么意思?” 端木随随手拿了瓶酒,又往玻璃杯里象征性地装了点碎冰,这才回到吧台边重新坐下。 他一边缓缓倒酒,一边道:“颜司,萧问远很聪明,而聪明人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对自己最有利,同样的,在什么情况下,他会放弃一条摆在眼前的有利选择呢?” 端木随自问自答道:“他不敢选,因为这选择同他的本心相违背,又或者触到了他的底线,可他又无法拒绝,所以只能用这种小孩闹别扭似的方式不断拖延着。” 端木随抿了口酒,很冲很烈,让他忍不住皱了下眉,缓了几秒后,他又道:“颜司,翟萨,都别在那里站着了,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等着吧,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想明白,或者借此机会问清楚。” 颜司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端木随,你就没从小宠物那学点好的吗,一次性把话说完不行啊?!” 端木随又抿了一口,像是习惯了这种灼烧辛烈的味道,眉头舒展开,轻笑着回道:“我也挺想的,但萧问远让我帮他保密,我同意了。” 颜司:“.......” 嘶,那小没良心的,现在居然连我都敢瞒了。 第70章 缱绻70 这间酒吧二楼的包厢不算多,第一间就是刚警察来抓的那间。 因为端木随明说是这一间,而包厢内的场景又太过恶心,警察震撼之余便没有再检查其他房间。 也因此他们全然不知道隔壁包厢里还站着一个人。 此刻,第二间包厢的房门虚掩着,萧问远站在里面,背抵在墙上,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端木随和自己的对话。 【端木随,帮我叫警察过来,二楼第一间,非法卖淫。】 【好,我现在就带人过去。】 【对了,陈荣人没事吧。】 【没事,但端木随,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是天衡府君教出来的,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问远,你经历过我也曾经历过,所以我能猜到你真正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也清楚你为什么这般犹豫和抗拒。】 【府君不会、更不屑于做那种事,如果你信不过我们,现在就是个很好的机会,自己去问当事人吧。】 【无论是暗示类的异能效果,还是简单的洗脑话术,当目标意识不清醒时都会表现得非常明显,你一试便知能知晓结果了。】 【好,待会别让颜司上来,这件事也记得帮我保密。】 这间包厢没有开灯,手机的微光照在萧问远脸上阴沉而死寂,见不到半点生机。 他垂眸,望着手机屏幕静静地发呆,又或是在恐惧和怯懦,呆愣了好一阵才推门走出去,走到二楼包厢的最后一间。 推开门后,萧问远将灯光开到最暗,灰暗又迷醉的灯光下,陈荣安静睡在沙发上。 因为喝了很多酒,他身上散发浓重的酒气,呼吸的频率有些紊乱,衣衫也因为来回翻身变得更加凌乱。 萧问远走近后,能清楚看到陈荣脸上未散的红晕,他鼻尖呼出的气息也过分灼热,混杂着酒气不断地挥发在包间里,让这里变得更加迷醉,让人下意识想要沉沦其中。 可萧问远低头看着陈荣,看了好久,他的目光仍旧清醒得可怕。 他不清楚侯涅生活了多久,可那人经历太多,也知晓太多,于是那人言说天地万物等衡而不等价。 什么叫等衡不等价? 端木随在七岁后迎来生命的转折,此后他拥有了健康、权力、力量,可作为异能者,他却只剩短暂的三十载了。 这是一个连侯涅生也无法更改的规则。 对端木随来说,寿数与力量,位于天平的两端,等衡不等价。 这个道理放在萧问远身上也是一样的。 做学生,他是学霸;打游戏,他是天才;哪怕是做异能者,也是精神型里独一的攻击类。 哪一条路他都能走得很好,可偏偏时运不济,天不允成,哪条路都走不好。 萧问远有个掌控欲可怕到窒息的母亲,他清楚记得那个女人是如何发现自己没去上学的。 因为某次考试他有科没拿第一,即使总分还是为第一,她也觉得他懈怠了,悄咪咪蹲在校门边盯着,盯了几天没发现他,于是晚上回家后,女人发疯似地打他,骂他,不容他解释,也不许他拒绝,将他送到了特殊学校里。 这位有可怕掌控欲的母亲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要和那学校里的老师说用什么都好一定要让他改好,于是她在老师的哄骗下签下了同意进行人体实验的承诺书。 会被送来这里的孩子基本都被家长签了同意的许诺书,他们被无法反抗又容不得解释的家长亲手送到了扼杀身心的地狱摇篮,被披着老师外衣的侩子手亲手绑上了处刑台。 那个学校冷饭馊食,不吃还会被打骂和羞辱,会被体罚和关小黑屋,最后名正言顺地将学生带到实验室,用电疗,或是别的方法,以治疗为借口来进行人体实验。 有时萧问远将要昏厥时,恍惚间能听到这些医生说还是不达标,还要慢慢加强力道。 萧问远想不明白是什么不达标,可这里经常死人,死的是同他年岁相差不大的同龄人,甚至还分不清他们究竟是死于实验,还是自杀身亡。 这里的学生都双死寂空洞的灰暗眼眸,他们生不如死,想死又怕死不掉,然后被迫继续睁开这双已然没了生气的眼睛。 萧问远也有这样的眼睛,可老师们没有,直到某天萧问远达标了。 所谓达标就是成了异能者,这些人不知从哪里获得了异能者的消息,他们不知道异能者是什么,只知道异能者的身体会比普通人强上很多,更不知道异能者还有可怕的异能。 自此,获得反抗的能力的少年人展开了疯狂的报复,这双生不如死的眼转移到了老师身上。 年幼的萧问远反抗不了母亲的否定和毒打,少年的萧问远挣脱不了医生的绑带和谩骂。 他人生的转折点比端木随晚了很多,他的前十六年灰暗而压抑,活着只是活着,不明白为何活着,更没有生机。 这样的生活让他想死,让他习惯性将事情往最糟的地方考虑,这样等事情真正发生时,他便能欣然接受了,这个习惯即使到了现在也无法改变。 在萧问远这里,天赋和运数位在天平两端,等衡不等价,还给他留了下可怕而致命的心理阴霾。 这个道理再换到陈荣身上呢? 锦鲤招财,他能给周边带去无数财富,可偏偏不能给自己招财。 他有极致的幸运,能无病无灾地度过一生,怀揣杀意的人难以伤到他,可他万事难成,有时候走路都能摔上好几次。 又像侯涅生告诉颜司的,即使颜司瞒了过去,萧问远也大致猜到了一点。 隐性异能者是天生的异能者,自出生他们看到和感受到的世界就和常人不同,所以难以感受和理解一些习以为常的事情。 因此比起人,陈荣更像是修炼成人的鱼,可惜他修炼得不到家,长相柔软没有攻击性,眼睛偏大,像鱼,清澈又不呆滞,让人能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内心。 他的反应也像鱼,有些慢,而且极其擅长自我和解,和自己较真较不过几天就和解放弃了,然后翻个身,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 在他这里,天赋和运数调换了位置,依旧位在天平的两端,这个相似的天平让萧问远再次将事情往最坏的地方考虑。 正常人都不会想到老同学会设局谋害自己,陈荣也一样,甚至更单纯了点,毫不怀疑地跟人来了这种地方,还被骗着灌了不少酒。 普通人都能这般轻易哄骗他,那么一直将他养在身边的侯涅生呢? 颜司他们对侯涅生有没来由的熟悉感,会不由自主地信他,同他玩笑,可萧问远没有。 他能冷静而清晰看待那一切,可是他看不清陈荣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或者全都是被哄骗和洗脑的结果。 他清楚自己的感情是真是假,可陈荣呢? 这个概率很低,但只要存在就会如一根针似的扎在萧问远脑中,迫使他犹豫和彷徨。 假如陈荣走到今日这步全是洗脑的结果,这对陈荣又何其不公,何其残忍。 正如端木随所说谁都不信,就自己去问当事人吧,现在正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也可能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萧问远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坐到陈荣旁边,轻轻拍了他一下,问:“陈哥,好点了吗?” 陈荣没醒,萧问远又轻轻晃了他几下。 片刻后,陈荣终于被摇醒了。 “唔......”他昏沉沉地睁开眼,又晕乎乎地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向萧问远,身上酒气未散,似乎已经醉得完全忘了这是哪里,刚刚又发生了什么。 他喃喃道:“萧问远,这.....是哪里啊?” 萧问远看着陈荣没有回话,陈荣似乎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又自言自语地叫了几句,“萧问远,囚,你在吗?还是睡迷糊,出现幻觉了?” “没有,我在呢。”萧问远的声音有些低沉,“陈哥,你还好吗,我有点事想问你。” 陈荣“嗯”一声,晕乎乎道:“你问吧。” 萧问远问:“陈哥,上次我明确拒绝你线下见面的时候,你应该能感觉到我是想和你彻底断了的,你当时不是也有这个想法了不是吗,既然都想断了,那之后为什么还要给我发消息呢?” 陈荣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是哪件事,迷糊道:“是老板和我说的。” 萧问远眸色逐渐暗了下来,像是得到了最差结果,心底逐渐升起意料之中的悲哀。 不等他的眼眸完全暗淡下来,却听陈荣又断断续续地补充道:“那天老板被老板夫.....被明渊赶出家门了,一大早就来我这里坐着......” 老人常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但其实它们的记忆力远没有那么差。 陈荣作为一个人形锦鲤,记性自然也不是特别好,可他还是记得很多事的,尤其是印象深刻的大事。 而在他看来侯涅生被赶出家门这件事足够让他印象深刻,毕竟这打破了老板在他这心中一直以来的完美滤镜。 如果是清醒状态陈荣自然不会说这件事,可他现在醉得厉害又隐约感受到萧问远身上的失落,便断断续续地补充起来。 萧问远愣了下,眸色不再继续灰暗,反是隐约恢复了一点神采。 只听陈荣缓缓说道:“我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给你发信息,纠结了挺长时间,然后老板莫名其妙就生气了,他教育我说想断就果断点,想继续就主动点。” “他让我要么明确自己的态度,主动迈出那一步,要么就如你所愿,万事就此终止。” 萧问远听了这话,眼底多了些笑意,还有点哭笑不得,陈荣自己都没发现他纠结的时候会小声嘀咕,连买冰淇淋纠结时都会小声嘟囔着把所有口味念一遍。 以侯涅生的生物型异能者的听力不可能听不到陈荣的自言自语,他会生气绝对是被陈荣的嘀咕声烦到受不了了。 “那在此之前呢?”萧问远的声音也多了一丝笑意,似是怀了一点希冀,“你有和你老板说过我的事吗?” 陈荣疑惑地“嗯”了一声,脑袋昏沉沉地歪向一侧,想了好一阵才疑惑地反问道:“萧问远,我为什么要和我老板说你的事?” 喝醉酒的人要么话变多,要么睡死过去,而陈荣属于前者。 他嘀咕道:“我也就刚开始当经纪人的那一两个月主动跟在老板后面忙前忙后,结果老板什么忙都不用我帮,还非常喜欢搞失联,上个厕所人都能消失不见,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老板是怎么离开的。” “之后我就慢慢接受现实,然后放弃认真工作了,我老板经常失踪,而且除非他主动联系,不然谁都找不到他,也联系不上他。” “最长的一次,老板好像一年都没联系我,要不是还正常发工资,我都以为老板忘了他还有个没什么用的经纪人呢。” “萧问远,我联系都联系不上老板,怎么可能有机会和老板说你的事啊,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啊?” 说起这件事,陈荣又小声嘀咕道:“对啊,老板那天是怎么知道的呢,明明我以前也没和老板说过你的事啊,而且老板还怀疑你不是好人,图我钱,馋我身子来着。” 萧问远:“......” 这小宠物是真拿陈哥当鱼养啊,每月定期投一次食,然后就管都不带管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萧问远确定侯涅生当真是没掺和进来,不然以那人的性格不定早就把陈荣绑平燕送他床上,强制性将他们绑一起了。 大早上被许明渊撵出家门,跑陈荣那里坐着,耳根子还被吵了好几个小时,在不彻底知情时就帮自己劝人,反被他一步步扣了个大锅在头上。 萧问远突然就有点心疼那小宠物,这天衡府君真不是一般的惨。 “哈。”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惹得陈荣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虽说陈荣的反应力时常慢半拍,但几天下来他能感觉到萧问远的反常,忽远忽近的,有时候还爱答不理。 借着酒劲,他终是气不过了,生气地反问道:“萧问远,你到底是怎么了,突然问这些奇怪的问题,还莫名其妙地笑出来,而且.....” 锦鲤生气没什么威慑力,反是软绵绵的,又有几分吊人胃口,他顿了好久,萧问远才听他低声道:“最开始不是你先找的我吗,萧问远,是你先找我打游戏的,明明是你先开始的......” 气极了锦鲤继续逼问:“为什么,萧问远,为什么你当时要冒出来带我打游戏,明明在那之前我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萧问远情商确实没有智商高,但最低也全低在和颜司掐嘴架上,而且还有百分之八十的故意成分在里面。 现在这时候他如果直白说当初主动带陈荣打游戏,单纯是好奇这人究竟有多菜,又是怎么做到所有游戏都这么菜的,陈荣想不跟他闹出点矛盾都不行。 “为什么?”陈荣又问一遍。 “因为我觉得陈哥很有意思,有很多地方让我觉得好奇。”萧问远答道。 他好奇这人为何能如此好运,吃穿不愁又乐得清闲,每天最烦恼的就是吃什么、玩什么。 可惜运气这东西没有规律可言,好运气的陈荣更是时常让人摸不着头脑。 于是他的好奇没有得到该有的答案,反是让自己逐渐陷了进去。 醉酒的陈荣反应力竟比清醒时快了不少,他问:“萧问远,你是在说我笨——欸——!” 陈荣一直歪着头,说话间突然重心不稳地外倒去,萧问远及时伸手拖住他的脑袋,“陈哥,小心一点。” 还不等醉醺醺的陈荣说些什么,耳畔便传来萧问远含笑的话语,“总而言之,陈哥让我很感兴趣,而且会一直有兴趣下去。” “陈哥呢?”萧问远将陈荣拖起来坐好,像是哄小孩似的,手指插在他柔顺的发丝间揉了揉,又笑着问了一遍,“我一开始可就带陈哥打过几次游戏,之后是陈哥你一直主动找我的,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主动找我?” 陈荣不假思索地答道:“因为你厉害啊,能带我赢不说,还什么游戏都会,有你在我想玩什么都能随时换,我为什么不主动找你啊?” 萧问远:“.......” 真就刚刚那一下机灵了啊。 萧问远的心情极好,他继续笑着哄道:“再然后呢?陈哥为什么要关心我,比如不让我骂人,担心我学坏之类的?” “因为好奇啊。”陈荣晕乎乎地眯起来,想了想继续补充道:“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厉害,为什么老是神秘失踪,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现在呢?”萧问远问。 第71章 缱绻71 如果颜司在这里,肯定会吓得以为这小没良心的被人夺舍了,二话不说冲上来将人按在地上电。 只见萧问远周身的攻击性因笑意而收敛,略带死气的眸中泛着鲜活的生机,言语间充满挑逗的意味,就差把我喜欢你,我在撩你这件事写在脸上了。 可惜颜司被端木随拦在了一楼,仅剩的一个陈荣醉醺醺的,还被萧问远逗得忘乎所以。 他晕乎乎地还没想好答案,就听萧问远继续笑着问:“现在陈哥已经见过我了,也知道了很多关于我的事,还对我感到好奇吗?” 陈荣点点头,“好奇。” 萧问远不依不饶地问:“对我感兴趣吗?” 他问了太多遍,陈荣不耐烦了,反问道:“感兴趣又怎么样?” 萧问远沉默片刻,望着陈荣,“感兴趣的话,陈哥想不想对我做些什么呢?” 陈荣好像没明白萧问远的意思,又或者是酒劲消退清醒过来了,他呆呆地坐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滞地眨了眨眼。 片刻后,他问:“萧问远,你想我做些什么呢?” 声音很轻,似乎还带了点疲倦,像是不解,又像是胆怯。 萧问远沉了沉肩膀,像在妥协认输,又像在决定什么,他直言道:“陈哥,我对你很感兴趣,所以我希望陈哥你能对我有同样的兴趣,然后对我做些出格的、超出朋友定义、只有恋人才能做的事。” 话音落下,陈荣险些被吓到酒醒,可不过一秒他又重新陷入了晕乎乎的状态,他想我是在做梦吗,萧问远居然开窍了。 再下一秒,陈荣认定这是一场梦,于是胆小且容易受惊的锦鲤鼓起勇气,如对方所愿做了出格的事。 可惜他还是不敢太出格,只是往萧问远脸上快速亲了一下。 “陈哥,你可真是.......”萧问远没将剩下的话说出口,转而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陈哥,把嘴张开点。” 这话压根就没什么威慑力,可第一次胆大的锦鲤还是被吓到了,二话不说地乖乖张开嘴。 同一时间,对方一直轻轻搭在他头顶、揉着他发丝的手往后移去,然后他被抵着后脑往前推去,有什么东西贴上他的唇瓣,又有什么东西快速闯入他口中。 陈荣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先是惊得瞪大了眼,而后又缓缓闭上了,顺从了对方亲吻的动作。 恍惚间他还在想自己果然是在做梦,做的居然还是春梦...... 此时的一楼,翟萨无聊地卧在复式沙发上。 她望了下二楼的楼梯口,又分别看了看各自刷着手机的颜司和端木随,终是受不了漫长的等待,开口打破了宁静,“端木随,颜司,就是有没有一种可能。” 端木随和颜司同时看过来,翟萨又道:“天时地利人和,他们正发生点啥,我们就在楼底下干等着啊?” “他?”颜司打了个呵欠又冷哼一声,“那小没良心的要能开窍,我明天就去明证局跟我的银行卡领证。”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很显然颜司还在因萧问远有事瞒自己,又让端木随拦在这里而生气。 端木随稳坐在吧台前,态度与颜司截然相反,淡淡道:“虽然可能性低到几乎没有,但我还是叫人把需要的东西送过来了。” 刚说完,本该无人再光临的酒吧大门被人推开了,一个男人拎着两个手提袋走进来,关门后望向端木随的方向微微鞠躬,“家主,您要的东西已经带来了。” 翟萨只是随口一说,没想端木随居然真会让人送东西过来,坐起来问道:“端木随,你让人带了什么?” 端木随回道:“换洗衣物,解酒药,红霉素软膏。” 翟萨:“.......” 倒也不用准备得这么齐全。 端木随淡淡道:“楚秋,东西放门口就行,明天再去警局一趟,把这家酒吧从端木磊那拿来,现在的话回去早点休息吧,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叫端木楚秋的男人说了声“明白”,将手提袋放在离自己最近的桌上,然后转身开门离开。 来得快,走得也快,全程干脆果断,要不是桌上多了两个手提袋,翟萨都怀疑刚刚压根就没人来过。 她坐起来盯着手提袋,笑道:“端木随,我帮他们送.....” “老实在一楼待着,别想着上楼听墙角。”端木随还想再说什么,手机就先响了起来,接通后先道:“喂,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人飞速说了什么,端木随淡淡回道:“好的,多谢了,这几天辛苦你们继续盯着了,九号凌晨我会让人把东西发给你们的。” 电话那头很吵连翟萨都没听清具体说了什么,更别说颜司了,电话挂断后,两人同时望向端木随,“出事了?” “真指望你们啊,府君怕是要气得杀来平燕了。”端木随故作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坐实舆论需要切实的证据,但发动舆论不需要,一张捕风捉影的照片就够了。” “陈荣算半个公众人物,如果他跟一群男人进gay吧的照片被放出去,不管他们在里面做些什么,只要加以合适的负面引导,你们觉得明天天亮以后,他打开手机会看到什么呢?” “我担心来的时候就担心这针对陈荣的局,以防万一早早让人盯着了,现在听那边汇报,还真是我想的那样。” “是局啊......”颜司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但指尖却划过赤红的电弧,散发可怕的杀气,“端木随,那些照片没发到网上吧。” 端木随回道:“没放上去,已经全高价收过来了,这几天会有人时刻盯梢控评,而且作为回礼,我也给谢翊川准备了几份舆论大礼,希望他能喜欢。” 他轻笑着自言自语道:“应该会喜欢吧,毕竟黑红也是红,他应该很享受被全网唾骂的感觉。” 颜司指尖的电弧瞬间消散,心道这报复劲,真不愧是小宠物教出来的。 十多年下来,颜司清楚端木随的手段,他敢说这话就能保证网上不会出现丁点对陈荣不利的舆论,于是便不再多问了,转而一手托腮,懒洋洋地望向二楼。 又等了一小会儿,萧问远没出现,岑琛的电话再次打来了,一接通就是他不耐烦的控诉声。 “你们几个,人呢!这他妈是再聊一会儿吗,两点了,凌晨两点了!再不回来我顶班顶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我他妈看一天文件了,再看下去我真的要疯了!你们到底在干嘛!最好赶紧给我个合理解释!” 等岑琛又骂了几句,发泄差不多了,三人才慢悠悠回答他的问题。 翟萨:“现场一线吃瓜。” 端木随:“实时舆论控评。” 颜司:“手痒想电电人。” 电话那头的岑琛:“??” 你们说的是一件事吗? 他沉默片刻,决心不去探究这个问题,继续逼问道:“说重点!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翟萨故作神秘地回道:“这天时地利人和的,要看某人打算做多久了,时间长的话说不定.......” “翟萨,我没你想得那么畜生!”萧问远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打断了翟萨,也让几人同时望过去。 三人见他衣衫完整,手臂环抱在胸前,脸上带有熟悉的攻击性和不耐烦,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端木随不动神色,翟萨面露遗憾,颜司则完全意料之中,他道:“萧问远,那小锦鲤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酒喝太多彻底睡过去了。”萧问远看向坐在一楼的几人,“你们有谁去买身换洗衣服,陈哥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酒味太重了。” 颜司指着靠近门口处的两个袋子,“端木随有先见之明,已经都给你准备好了。” 萧问远下楼拎起手提袋,又快步上楼,走到二楼拐角处时道:“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岑琛被打岔后,端木随借机敷衍几句立马挂断了电话,翟萨则一脸坏笑地坐到颜司旁边,低声调侃道:“颜司,明天记得和你的银行卡到民政局领证啊。” 颜司不可置信地回头望了下空荡荡的楼梯口,然后盯着翟萨,像要把她身上捅个窟窿眼出来,“翟萨,你认真的?” 四舍五入,萧问远可是颜司拉扯大的,他太清楚这小祖宗有多倔了。 他极度不信地又问了一遍,“翟萨,你告诉,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 翟萨伸手点在自己的唇上,笑道:“他的嘴有点肿哦,你说是为什么呢?” 翟萨在这方面的经验太过丰富,她的眼力也极好,这么近的距离,压根就没有看错的可能,颜司面色复杂地沉默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翟萨笑眯眯地问,“颜司,你不会被吓傻了?” 颜司幽幽地回道:“没有,我在想明天该和我哪张卡领证。” 翟萨:“......” 没傻,但好像有点疯。 片刻后,萧问远抱着陈荣走下楼。 端木随不知道陈荣的尺码,所以让端木楚秋买的都是宽松的休闲装,陈荣的脸本就柔和不显年纪,换上卫衣之后就看上去更加年轻了。 他被萧问远抱着,头枕在后者胸前,阖着眼安稳熟睡,微长的碎发贴在还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温顺无害到都让人想欺负却又不舍欺负。 翟萨是第一次见到陈荣,她看了看萧问远,又看了看他怀中的陈荣,笑道:“真可爱呀,而且看着就很好骗,萧问远,你确定这人不是你想方设法拐来的吗?” 颜司心道是想方设法拐的,可惜想方设法的人不是他。 某种意义上说,三队算是个魔窟,里面妖魔群集,各有各的特点,却又有几分相似处。 例如现在,翟萨的表情和颜司初见陈荣时完全就是一样,要不是陈荣睡着了,她怕是早就上来逗人家玩了。 锦鲤靠近蛇坑和兔子进到狼窝同样危险,萧问远刚想提醒翟萨注意别吓得人家,就听翟萨纳闷道:“奇怪,怎么突然有点想吃鱼了。” 萧问远:“.......” 确实很危险,上食物链了。 “确定了?”端木随从吧台站起,缓步走到过来抬眼朝萧问远看去,嘴角扬起很小的弧度,“看来结果跟我说的一样啊。” 萧问远第一次对心底的阴暗猜测感到些许愧疚,他低头看了陈荣一眼,又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然后看向端木随略显好奇地问:”端木随,你为何那么确定?” 端木随不假思索地答道:“府君告诉我,我们老祖宗再疯,也是条什么都敢咬、而非什么都想咬的疯狗。” “行善者尚存恶意,为恶者亦需底线,我不清楚府君年轻时的原则是什么,但现在的府君厌恶用善意的情感来绑架和威胁一个人,他对待敌人都鲜少用这类方法,更何况是对自己人。” 端木随和萧问远明显不想细谈这件事,前者解释完就转身催促着离开,“走吧,另外,颜司你们明天有空的话可以警局转转。” 他将手搭在门把上,又笑道:“且不说只把那些家伙扣警局里也有些太便宜他们了,我要给谢翊川回大礼的话,至少也要清楚人家到底送了什么吧。” 翻译过来,我怕报复得不够,你们帮我再详细问下。 颜司用余光看了下身后的萧问远,说了声”好”。 双方出了酒吧就该兵分两路了,端木随要回总局驻守,翟萨也就给学员放了一天假,明天还要继续特训,可谁想翟萨非要跟颜司他们走,无论如何都要仔细瞧瞧醒来状态的小锦鲤,可以的话,还想再逗一逗。 女魔头的名号不是白来的,没人拗得过翟萨。 于是端木随独自回到总局后,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能下班的岑琛就被告知还要给翟萨顶班,帮她当一天教官训练新人。 当夜凌晨四点,岑琛怒气冲冲地冲到新人宿舍,走路带风,风大得差点把宿舍房顶都掀了。 另一边,在端木随说那番话时,颜司就隐约猜到了什么,等回到家把翟萨撵到屋外树上去后,他将萧问远拽到书房里,锁了门故作随意地问:“萧问远,你怀疑小宠物会给陈荣洗脑,或者对他用了什么奇怪的异能啊?” “颜司,你对他有莫名的熟悉感,会不自主地信他,同他玩笑,但我没有。”萧问远如实答道,“最开始发现他天衡府君的身份时,我同意保密仅仅是因为他站在你和霍队这边,不然我可不管他是谁,本身又有多强。” “后面关于陈哥的事,我只是结合我知道的一切,得出一个最坏的可能,我.......” 萧问远顿了顿,才道:“颜司,我习惯性将事情往最糟的方向考虑,我在窒息的约束中长大,深知被人束缚和洗脑的可悲,所以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我也不想陈哥活得不明不白。” 颜司了解萧问远,而两人又鲜少分开,思考片刻他就明白萧问远为何会这么想了。 陈荣的性子软,还容易紧张和纠结,他在盛元能被霍斩兰一个眼神吓到,那么更久之前,在兴海的时候,连颜司都觉得萧问远话过了,陈荣怎么可能还会主动给萧问远发信息,背后必然有人劝说。 劝说这件事说好听点是劝说,说难听点也可以是洗脑,侯涅生还偏偏有这个本事。 “结果呢?”颜司问,“跟他有关系吗? 萧问远答道:“有,但关系不大,他那天被许明渊从家里撵出去了,跑到陈哥那边待着,被陈哥纠结时的声音嘀咕烦了,让陈哥要么主动点,要么直接算了。” 他补充道:“就是那天,他才知道我和陈哥的事,还提醒陈哥别被人骗钱骗身,完全是我想太多了。” 颜司:“.......” 槽点有点多,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由于槽点太多,颜司懒得多说了,只叹了口气,又走了几步,疲倦地瘫在沙发上,“还真应了翟萨说的天时地利人和,只可惜是搞了个大乌龙出来。” “现在呢?”他问,“萧问远,一切都明白了,你现在对那小锦鲤是什么态度?” 颜司清楚萧问远有多倔,即使翟萨说小祖宗已经开窍了,他还是保持怀疑的态度,现在见萧问远没第一时间回答自己,他都准备开口继续当红娘固红线了,“你......” 刚说一个字,他听萧问远笑道:“颜司,你可以放心搞钱当彩礼了。” 那一瞬间,颜司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或者压根就是在做梦,他想电自己一下,但刚抬手又想起电对自己不起作用,转而伸手在胳膊上用力掐了下。 嘶——,疼的。 颜司倒抽一口气,爬起来坐着,手肘抵在大腿上,双手十指交叉靠在额间,低头沉思起来努力让自己接受这就是现实。 萧问远倚在墙上没有说话,气氛也诡异地严肃起来,仿佛颜司是个反对婚事的封建大家长,正想着该怎么拆散两人。 可事实上,良久后,颜司只低声说了一个字。 “操.......” 第72章 缱绻72 众所周知,颜司说话不带脏字,而萧问远开窍这件事,居然让他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个脏字来。 骂完一个脏字,颜司仔细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像是打开了闸门,气得开始连番控诉萧问远先前的顶嘴行为。 萧问远一个从前一句要顶十句的人,也破天荒地没反驳颜司,对方说什么他都点头应下了。 屋外老树上,不大的眼镜王蛇环在枝干上静静看着屋内的一切,蛇瞳在斑驳月影下闪烁冰冷的光泽,可能因为好奇,她又晃了晃悬空的尾尖。 翟萨兽形很大,展开来算约有十米长,但蜕变时期的她可以轻松调整兽形大小,变小后盘在树上,加上背脊大部分都是黑褐色,不仔细看的压根无法注意到她。 她要是想去听他们说了什么,爬到靠近窗户的枝桠尖端就能大致听清了,可她没有,只是盘踞在树上静静看着。 翟萨只是会藏而已,蜕变时期的她始终是兽性大于人性,说话行事、是非对错全凭喜好。 因为颜控,瞧上颜司他们的脸后就主动加入管理局,还想方设法进了三队;因为在相处间喜欢上这些人,所以她会无条件站在他们这边。 动物在感情上也是直白的,因此翟萨不理解为何会闹别扭,为何要隐藏,又为何需压抑。 她脑海中浮现最初为人的一幕幕,她清楚知道那是过去的自己,可回望这段过去,现在的她像在看一部难懂的文学电影,主角是自己,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悲伤,为何哭泣,为何做出那些奇怪的决定。 翟萨不理解,也想不明白,但能根据那些记忆将自己装得像人。 她想了一会儿就懒得再去想了,顺嘴吃个来树上落脚的小鸟当夜宵,然后在黎明的晨晖中饱饱地睡了过去。 彻底睡着前,翟萨还晃了晃蛇尾巴尖,心想二楼窗户没锁,小睡一阵,睡醒了直接溜进去吓吓萧问远的小对象。 陈荣睡得很沉,一觉睡到中午才迷糊地睁开眼。 他刚睁开眼就见一个红色卷发的女人正笑着看向自己,女人笑得妩媚张扬,眼眸是黄色的,在光下呈现出亮丽的光泽。 可这双眼睛吸收不了太阳的温度,看起来冰冷无比,瞳仁也尖锐细长,隐有几分凶性。 这女人很漂亮,不过是却是充满攻击性的漂亮,让人惊艳的同时还会心生惧意。 她显然对自己很感兴趣,歪着头,伸手打了个招呼,“小可爱,中午好呀~” 锦鲤的胆子不算特别小,但这种情况是个人都要往后躲去,何况是条鱼。 于是,他蜷缩在被子飞速后退,退着退着“咣当”一声摔了下床。 翟萨顿感大事不妙,刚要转身翻窗跑路,房门却先被打开了,“陈哥,你怎么了?” 萧问远开门后没第一时间看到陈荣,还是听到陈荣吃痛的声音才扭头看过去。 陈荣倒在地上,同他对视一眼,立马尴尬且快速坐起来,然后一手捂在后脑上,另一手指着翟萨,“萧问远,她是谁啊,为什么还一直趴在我床头啊。” 为防止翟萨吓到陈荣,颜司很早就在大门前堵着不让她进来了,听到声音后也只慢萧问远一步地赶到了,“什么情况,翟萨应该进......” 不来两个字强行卡在了颜司的喉咙眼里,这不可能进来的人赫然就站在陈荣房间里,而她身后是敞开的窗户。 二楼有防盗窗,可防盗窗只能防人,中间的空隙够好几条蛇一起钻进来了。 他们锁了门却忘了关窗,成功让睡在树上的某蛇顺着树枝爬上二楼窗户,又顺利溜进了陈荣房间。 翟萨自知逃跑无望,直接撩了头发,装得像没事人似的,“我不是......” “翟萨!”萧问远打断翟萨,咬牙怒道:“还不赶紧滚出去!” “好嘞,我这就滚。”翟萨干脆利落地滚出去,萧问远关门前还不忘警告道:“老实点在外面待着,过会也是,不准动手动脚的。” 说完,他“砰”一声关上门,被关在外的颜司和翟萨对视一眼,然后谁都没有走,反是往门边站了站。 不等两人找好偷听的位置,房门再次被打开了,萧问远探出头冷冷地看着二人,又道:“颜司,你到底跟谁是一波的。” “那还用想吗?”颜司说着握住翟萨缠在腰上的鞭子,然后十分痛心地将她往一楼拽去。 翟萨不服气地挣扎道:“别啊,我就听个墙角而已,不至于.......不是,你拽归拽,别用电啊,我走还不行。” 这次萧问远目送两人都下了楼才关上门。 屋内,陈荣已经重新坐到床上了,他裹着被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望向萧问远,问:“萧问远,刚刚那人是?” “我同事。”萧问远道,“她脑子不太正常,千防万防没防住她爬窗进来,陈哥,你没被吓到吧。” 陈荣面上故作平静地说了句“还好”,心底却惊涛骇浪,萧问远的同事为什么都喜欢吓他啊! “明明就是吓着了。”萧问远坐到陈荣旁边,安抚似地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自动忽视他惊到瞪圆的眼睛,笑着问:“陈哥,你昨晚为什么要跟人去酒吧?” 陈荣其实能感觉到萧问远之前一直在和他刻意保持距离。 因此对于萧问远现在的举动,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还在做梦,不做多想地如实回道:“他们说十几年过去,好不容易聚一次,恰好还没有老婆盯着,都吵着要去酒再开第二场,而且......” 他支吾着不知该不该说,萧问远问:“而且什么?” 陈荣又犹豫片刻,才道:“我正好心情不好,想着借机喝点酒。” “为什么心情不好?”萧问远又问。 “萧问远,我已经奔四了,我的同学不管事业如何,也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就剩我一个人高中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陈荣道,“同学聚会时很多人还调侃我,说我不止是脸,连心智也没变过,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好猜。” 他似乎真把现实当成了梦境,缓缓诉说着,“我前段时间其实也想过找个女人结婚生子,可老板说我找不到真心待我的,会同意跟我结婚的女人大概率都是为了钱。” “再说了,连我老板那样的在家都要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还有概率挨打,不对,明渊好像说过只拽头发,不打老板的......总之,我觉得我婚后可能会过得非常非常惨。” “我觉得我不可能十项全能地照顾一个人,不说别的,我从来没做过饭,到现在每天吃什么还全靠点外卖抽签,所以我放弃找个女人结婚生子了,那天和老板说这个话题时,我其实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可.....” 陈荣顿了顿,道:“萧问远,我看不懂你,每当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朝你迈出一步时,你不是犹豫好久,就是慢慢后退,无论如何,你总要和我保持一个可怕的固定距离,不退不进,若即若离。” 最后,他又抬头看着萧问远,一双略大的眼眸明亮清澈,清澈到让人一眼就能望到底,轻易看透他的内心。 若是这般近距离对视,还能让人清楚看到自己。 对视片刻,陈荣先一步垂下眼帘,像是怕美梦易碎,声音变得极轻,“就像现在这样,你永远不可能主动靠近我。” 他说着还语气里还多一丝纳闷:“真是奇怪了,我都这么大人了,居然还会做春梦,还连着做了两次。” 萧问远:“.......” 一时间不知道该可怜小宠物,还是该心疼自己。 “陈哥,你为什么以为是做梦呢?”他用手改捏着陈荣的脸,还微微上了点力道,“觉得疼吗?” 陈荣嚷了个“疼”字,又愣了两秒才逐渐反应过来,不等他彻底意识到这就是现实时,又听萧问远道:“陈哥,不是做梦,这就是现实。” “你不必再鼓起勇气往前走,就此歇息或是退回原点都随你心意,中间的路我会全部走完,直到你口中那个可怕的固定距离消失不见,不再是若即若离。” 经常反应慢半拍的锦鲤这次反应极快,瞬间明白萧问远这话意味着什么。 胆怯的锦鲤害羞起来,烧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昨昨晚,不会也,也是......” 萧问远没有否认,笑着反问道:“陈哥,你还记得自己昨晚都答应了我什么,又做了什么吗?” 以为是梦,答应表白了,还亲......亲了! 锦鲤的脸烧得更红了,甚至还想把薄被当池塘立马缩进去,却被萧问远抢先拦住了,他故作遗憾道:“原来陈荣你以为那些都是做梦啊?” 不等陈荣回答,萧问远又问:“陈哥,你现在清醒了吗?需要我再认真问一遍吗?” 陈荣的超快反应力用完了,慢半拍地结巴道:“问,问什么?” “问陈哥你是否同意和我在一起。”萧问远道,“我这人其实挺糟糕的,脾气差,爱顶嘴,工作危险需保密,还要不定期地失踪,所以......” 萧问远轻叹一口气,道:“所以你无需勉强,可以直接拒绝我,当然了,你也要给我重新追你的机会。” 那一瞬间,陈荣狠狠掐了自己一下,险些疼出眼泪才确定不是自己又做梦了,萧问远这是真开窍了。 虽说在陈荣看来萧问远这窍开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他不懂该怎么拒绝,又或者是心底有个声音让他不要拒绝。 好像这句话他等了好久,好久......久到锦鲤自己都忘记了原因。 六月初的平燕开始逐渐炎热,正午的阳光也从明媚变得燥热,猛烈的阳光自大开的窗间毫无保留地照进来,有一小部分照在了陈荣的眼睛上。 阳光有些刺目,刺得陈荣的眼前出现一闪一闪的黄色光斑。 陈荣明明从未去过西北,可这一刻,他竟莫名想到西北时常吹起的漫天黄沙。 那漫天黄沙,亦如此刻的阳光,晃眼又不完全遮盖视线,却让人下意识闭眼揉搓。 陈荣下意识伸手揉着眼睛,晃眼的黄色光斑消失不见,恍惚间似乎看到什么人停下了脚步,灵魂深处说不上来缘由的彷徨与遗憾化作清泉从心底涌现,带走了眼底形如黄沙的光斑。 待他将手拿开,重新睁开眼时,清澈的眼眸里清楚地印出眼前人的模样。 他静静望着眼前人,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然后趁对方不注意,快速将脑袋缩进薄被里。 都缩完了,锦鲤才想起来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这么害羞做什么,要害羞也该是萧问远害羞啊。 然而想归想,萧问远只是笑了起来,而锦鲤的脸则红得马上要变成红烧锦鲤了。 萧问远看见陈荣点头了,却还是明知故问道:“陈哥,你说话啊,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啊?” 陈荣没有说话,头缩更厉害了,“我.....你......我.......” 萧问远见陈荣都要给自己裹成个锦鲤馅的粽子,选择了主动收手,“好了,陈哥,不逗你了,我看见你点头了。” “你也别害羞了,降降温就赶紧起床吧,一会儿带你出去玩了。”他说着起身起来出门,“我在外面等你啊。” 开门关门的声音响起,锦鲤等了片刻才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 确认真的没人了,他慢慢从薄被里钻出来,又冷静了好一阵才彻底接受现实,然后他躺到床上激动地打了两个滚。 看到放在床头的手机后,他立马抓起手机给老板连发了好几条信息。 【老板,你在不在?】 【老板,我脱单啦!】 【老板,我真的脱单啦!】 【老板,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让你们见一面。】 ...... 电话另一边,侯涅生面无表情地看着陈荣发来的喜讯,旁边的白日歪头过来看了眼,竟是主动调侃道:“夜旻,你不和他说声恭喜吗?” 一旁正在吃饭的白以薇好奇道:“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侯涅生淡淡回道:“没什么事,我一个员工脱单了而已。” “哦,这样啊。”白以薇顿时少了几分兴趣,嘴上却还是说了句“恭喜你员工啊。” 关于陈荣脱单这件事,侯涅生是早上快八点时知道的,因为颜司教育完萧问远觉得还不解气,当即打了个电话给白日,嘴上说自己有重要情报,实际上却是强制白日和侯涅生听他吐槽完了这一系列的奇葩事情。 总结一句话,有心理创伤的臭小子瞧上富豪家的傻白甜锦鲤,富豪主动把锦鲤送给臭小子,可惜富豪本人心机颇深,臭小子在心理创伤的影响下觉得对方给锦鲤洗脑了,于是开窍了假装不开窍。 颜司吐槽了整整两小时,末了他还好奇地问侯涅生是不是真的天没亮就被许明渊撵出家门了。 也因为这句话,侯涅生在此刻收到陈荣喜讯时没有半点开心,毕竟某条鱼的开心脱单是用自己大早上灰溜溜出门这个老底换的。 但不管侯涅生心情有多不好,该装的地方还是要装,他给陈荣回了句【恭喜】,又让他在外面玩注意安全并自动忽略了见面这个话题。 见见见,见什么见,不可能见的,就说他不适合当红娘吧。 白日吃完饭刚回办公室坐下,贝岑烟从警局回来了,因为这次宋昕怡肇事车祸的监控问题,兴海警局也算是来了次彻底大扫除。 此时,需要提交的资料白日已经准备好并提交给泰省分局了。 多亏了异能者身体素质强悍,褚捷海坐轮椅养伤近一个星期后已经可以勉强站起了,再养两天,出外勤打架可能还比较勉强,但正常行走绝对不成问题。 虞潇想褚捷海在泰省分局里闲着也是闲着,直接将这个任务丢给他,让他等时间一到就跟警局的人一起去抓宋昕怡。 因为时间算得太准了,褚捷海在收到这任务时还破防了好一阵。 另一边,凌晨来酒吧送衣服的端木楚秋应是端木随的亲信,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他将陈荣那几个高中同学的个人资料全都发给了萧问远几人,内容十分详细,细到曲野高中时强迫了两个女生,让人怀孕被迫退学的事都有。 陈荣虽然是个隐性异能者,但身体素质却比普通人还要差点,玩了没多久就累了,端木楚秋将信息发来时,几人跟他正好在一家网红猫咖里坐着。 陈荣不知道自己实际上算半条鱼,而他对面的翟萨为了不吓到锦鲤也刻意收敛了气场,于是就出现了整个猫咖的猫都跑来他们这桌待着的奇景,别桌的客人拿猫条勾引都不走的那种。 陈荣对此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边撸猫一边笑道:“我好像小时候就很招小猫喜欢,走路上都会有猫过来蹭我,怎么撵都不走,经常跟我跟到家。” 颜司:“......” 有条这么大的鱼在,能走就怪了。 第73章 缱绻73 萧问远将端木楚秋发来的资料也转了一份给颜司和翟萨,自己快速看完后又随口问道:“对了,陈哥,你上高中时有发生过什么趣事吗?” “高中的趣事啊?”陈荣摸着猫想了一会才道,“说实话我高中没什么趣事,每天就是上课做题,然后回家了继续做题,挺平淡,也挺无聊的,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我上高中本身就是件很幸运的趣事。” 话音一转,陈荣又道:“因为那次特大自然灾害,国家补贴孤儿院和福利院,让被迫成为孤儿的孩子能正常读书上学,初高中也降低招生标准,院长说我是正好赶上好时候才能上高中,考大学的,不然也会和以前的孩子一样,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不等颜司几人回话,猫咖的一个店员走了过来,朝他们不好意思地鞠了一躬,“很抱歉,打扰几位,我们没有撵人的意思,但是整个猫咖的猫都跑到你们这不走了,真的非常影响其他客人的......” “没关系。”颜司笑着打断店员,又暗暗朝萧问远使了个眼色,“正好我们也还有点事,马上就离开了。” 店员又朝几人鞠了一躬,“真的很感谢几位。” 萧问远对颜司的意思心领神会,找了个正当理由说服陈荣,然后几人一起离开猫咖,开车来了警局。 下车时,萧问远不忘扭头提醒道:“翟萨,你老实点,不准吓陈哥。” 一下午已经因为吓陈荣而被颜司电了七八次的翟萨急忙点头,“放心,我保证不会吓你家小可爱的。” 坐在副驾驶的陈荣依旧无法接受被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女生叫小可爱。 虽然这个女生不止长得比他成熟,个子比他高,站在一起叫他小可爱没有任何毛病。 更重要的是翟萨实际年纪比陈荣翻了好几倍,可她默认自己只有二十多岁,除了侯涅生和许明渊,目前更没人知道她的真实年纪。 萧问远只能说她没大没小,除此以外没有任何法子,由着她叫陈荣小可爱。 小可爱就算了,前缀还是“你家”,陈荣听到后直接脸红地低下头去。 萧问远看了陈荣一眼,关门前随口道:“颜司,动手。” 翟萨:“?!” 不是,这也要挨电啊。 gay吧的这件事在警察看来并不涉及刑事案件,所以这群人带回来后就直接登记身份信息,然后按照端木随说的进行扣留教育。 为了办案方便,总局的异能者有伪造的武警证件,萧问远也不例外,再加上端木随还很周全地帮他准备了一份搜查申请书。 于是,他很轻易地进到警局并得到了单独问询曲野的机会。 在萧问远去往审讯室的路上,帮他带路的警察还念叨说这些开淫party的人很奇怪,明明是自己做了这些常人难以接受的恶心事,却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不少人嘴里还不停嚷着想死和怪物的字样。 萧问远到审讯室时,曲野已经先一步被带进来坐好了。 曲野是陈荣的高中同学,是同学聚会的发起人,也是提议来酒吧的人,他见到萧问远进入审讯室时还算冷静,可等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萧问远坐到椅子上翘起了腿,又掏出手机在曲野面前晃了晃,“是自己主动说,还是我逼你说。” 这动作吓得曲野瞳孔骤缩,脑海中迅速回忆起那种可怕的刺痛,衣衫下遭受侵犯的身体本就疼得厉害,在此刻更是疼到不真实,让他不自觉闭上眼,希望现在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凌晨时,这人闯进包厢,几乎一瞬间所有人疼到昏厥,而后陷入一种极端可怕的状态。 他们明明还活着,可意识与肉体的连接却被切断了,能看到、能听到、能感受到,却就是动不了。 曲野只能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人将已经醉到意识模糊,有些衣衫不整的陈荣抱走。 待这人独自返回包厢后又在每人身上都嫌恶地踩了一脚,曲野和其他人的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地自己动起来。 这人翘腿坐在包厢的复式沙发上,身上的攻击性在昏暗灯光和迷醉酒气下扩散到极致,眉眼凌厉如刀锋,眼瞳死寂空洞,灰黑到没有半点光彩和生机。 他道:“我很久没有做这种事了,但你们惹怒我了,所以我会把你们打算加到陈哥身上的事加倍奉还给你们。” 话音落下,曲野生不如死的第一步开始了,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自己拿起酒瓶,将酒一口气全部猛灌进嘴里,喉咙和肠胃都烧得厉害却无法停下。 喝完了酒,他开始去脱其他人的衣服,他恶心到想吐,可身体却开始与他人做着最亲密的负距离接触。 这人坐在沙发上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看着这一切,又用手机发了什么消息,而后举起手机对准了所有人,“记得好好配合,不然这视频明天就会公布到网上。” 不知过了多久,曲野的意识告诉他身体已经疼到麻木,没了知觉,可身体仍旧沉沦在这场恶心盛宴的欢愉中。 这人起身推门离开,离开前又道:“记得和警察说你们是自愿的,不然......” 话没说完这人就关门离开了,不久后警察破门而入。 那一刻,曲野发现他终于能重新掌控身体了,但也是这一刻,他的一切都被毁了。 良久,曲野艰难睁开眼,身体的疼痛依旧清晰,头顶的灯光仍旧刺目,这人也稳稳坐在自己正前方的椅子上。 这不是噩梦,这就是现实,可现实比噩梦可怕百倍,这怪物居然能大摇大摆进入警局,甚至还可以这般单独审讯自己。 除了开口,曲野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萧问远坐在位置上听着,随着心底的杀意逐渐迸发,他周身本就可怕的攻击性似乎化有了实质。 不说曲野了,不少位于其他房间的警察也受了他的影响开始疼,直到萧问远审讯完离开,这可怕的阵痛才开始缓解。 陈荣在二十三年前的特大自然灾害中失去双亲成了孤儿,要不是赶上国家的大范围资助,他压根就不可能上高中。 或许在陈荣看来他只是幸运地上了一所高中,然后毫无波澜地度过高中三年,最后还顺利压线考上了一所兴海本地不错的大学。 可实际上,这是所升学率不高的普通偏下的高中,学校里还有很多不学无术又极端恶劣的不良学生。 在那所学校里,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校园霸凌和校园暴力事件,曲野其中更是属于带头者。 他除了强迫了两个女生,致使其中一人怀孕又被被迫退学,更是还策划好几起针对陈荣的校园暴力,可惜一次都没能堵到陈荣。 没成功的原因也一次比一次离谱,最离谱的一次是马上要将人堵进小巷了,一群鸟飞他头上拉鸟屎臭得他只能当场改变主意,回去洗了好几遍澡。 这所学校里像曲野这样的混混很多,哪怕被学校警告和处分也不知悔改,甚至还会以此为荣。 陈荣能在这样的学校里平安度过三年,还顺利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当真是将锦鲤的幸运加持发挥到了极致。 作为混混的曲野自然是没有陈荣这种好运气。 他的高考成绩低得离谱,什么大学都没考上,高中毕业后在兴海本地又混了几年就去北漂了。 北漂后,曲野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一步步成为了某家大企业的高管,到现在也算有小财富了,撇去陈荣这个每月啥事不用干,在家躺着就有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锦鲤,他是同学里混得最好的。 他发起这次同学聚会的目的就是想跟所有人炫耀自己现在混得有多好,本来陈荣是不在他邀请范围内的,毕竟一说到这人他就会想起高中时很多莫名倒霉的经历。 是有人未经他同意邀请了陈荣,等陈荣同意了才跟他说的。 曲野本想拒绝的,可就是这个时候有人突然加他,让他借同学聚会这次机会找个法子让陈荣身败名裂。 什么方法都可以,哪怕搞出人命也无所谓。 那人保证事成之后会给曲野一笔巨款,还有办法让曲野在公司里更上一步。 曲野一开始是不信的,可对方当场就将钱打到了他账户上,这让见钱开眼的曲野立马答应了这件事。 他以前是搞校园霸凌的,知道什么样的方法最能侮辱人。 为了以防万一,曲野还提前一天将几个自己高中时玩得好的混混聚在一起,同他们说了这件事,一是让他们给自己出出主意,二是让他们到时候给自己打配合。 这些混混大部分都死性不改,出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可怕,有一两个则已经悔改了,不打算帮忙,而曲野则掏出一大笔钱当了封口费。 出主意的几个混混里有个是gay,高中时就想对陈荣下手,可惜陈荣总能好运气地避开。 某种意义上说,这次曲野的提议也是算却了他高中时的遗憾,gay吧的计划也是他提出来的。 最后曲野他们采纳了这人的建议并确定了更详细的计划,这才有了酒吧的那一幕。 可惜,十几年过去,陈荣的运气依旧很好,萧问远及时赶到,还把曲野等人准备用在陈荣身上的法子加倍还给了他们。 而端木磊在这件事上确实称得上无辜,端木楚秋查了下确认他单纯是和曲野关系好才将酒吧借给曲野的。 可除此以外,端木磊也没少仗着端木家的背景干欺男霸女的事情,其中最过分的一条就是他将自己包养的某个女人搞怀孕了。 女人怀孕四个月了不说,端木磊既没强制她打掉也不打算将人领回家。 这件事说简单点就是他藏了个孩子在外面,但往严重了说,要是端木家没有其他新生儿,这孩子极有可能成为新的传承者。 先不说这孩子能不能挺过传承,端木磊的这个行为在端木随看来已经和背叛没有任何区别。 此时还在警局乖乖吃苦头的端木磊还不知道,苦头吃完就是他的死期了。 萧问远一拉开车门,颜司和翟萨就立马察觉了他身上可怕的攻击性,颜司随口道:“是我想的那个吗?” 萧问远答道:“可以让端木随再多准备点大礼回给他了。” 陈荣不明所以,只觉萧问远的心情不太好,问道:“萧问远,你怎么了?” “陈哥,我没事。”萧问远周身的攻击性在逐渐散去,“只是刚审讯了一个人渣,受他影响心情有点糟而已,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来警局前,萧问远就和陈荣说过来警局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现在萧问远又简单说了下,陈荣自然不会过多追问了。 驱车离开警局后,萧问远随口问道:“陈哥,今晚有什么想吃的吗?” “还没决定好,你等我再想想。”陈荣说着低头翻看手机,又因为纠结低声嘀咕起来,“铁板烧,海鲜自助,珠式茶点,烧烤......” 萧问远知道陈荣一时半会儿确定不下来,就直接开车到离总局还有一个红绿灯的地方将翟萨撵下了车。 翟萨其实还想继续待会儿,可惜顶不住下午岑琛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催,她要是再不回去,他们队长怕是真的要疯了。 于是翟萨乐呵呵地开门下车,还有些不舍地想和小可爱招手告别,结果刚下车萧问远就直接开车走人了,没给她半点告别的机会。 翟萨望着快速消失不见的车屁股,在盛着夕阳的燥热晚风中凌乱片刻,又骂了几句后快速返回总局。 回到总局后,她先去找端木随,坐在他桌上假意骚扰对方,实则同他隐晦地说了下警局那边的事。 等端木随点头说“知道了”且下了逐客令后,翟萨才扶着腰从桌上爬起来,关门前还顺带吐槽说端木随的办公桌真硬,躺得她腰疼。 去到训练场地后,翟萨见到了将新人当出气筒的岑琛以及险些被他练去半条命的新人们。 她见到新人全都累到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心道这还练个屁啊,于是重回教官岗位的她下的第一个指令就是跑个五公里放松一下,放松完就可以回去躺着休息了。 下完命令后,她又拽住打算开溜的岑琛说了句聊八卦,紧接着冲到总局大楼里将二队的罗毅抓过来给她当监工。 由于她的动作太过可怕,罗毅险些以为她蛇性大发要吃了自己,直到见到岑琛和一群正在跑步的新人才明白自己是被抓来当监工的。 劫后余生的罗毅二话不说答应下来,还让两人在外面慢慢玩,他保证会监督好新人的。 聊这种私人八卦,尤其是关于端木随的,翟萨和岑琛肯定是选择出来聊的,可惜两人车技一个赛一个烂,被贴了好几个罚单才到达目的地。 岑琛选的地方是个私密性极好的会员制娱乐会馆,玩乐或是谈生意都十分方便。 岑琛进来时,几个认识他的富家少爷也主动过来打了声招呼。 这些人基本都是带女伴出来玩的,有个富家少爷见岑琛身边带了个过分美艳的女人,随口打趣道:“岑少,你女伴啊,长得不错啊,带过来一起玩怎么样?” “不了。”岑琛冷声回道,“还有别给我乱说,这我同事,单纯过来谈事情的。“ 这种误会属于原则上的,翟萨也立即解释道:“这种玩笑还是少开的好,有岑队在,我可不会打岑少的主意。” 被这么一提,搂着女伴的富家少爷瞬间想起了什么。 颜司等人叫岑琛岑少可不单单是为了区分他和同为队长的岑憬,而是岑琛无论长相还是行事作风都是妥妥的小太子爷。 哪怕岑憬和岑琛长了同一张脸,两人的气质也天差地别,放在一起的话,前者是优雅矜贵的白衣公子,后者是痞气风流的黑衫纨绔,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除了颜司等人,外面这些富家公子也知道,这纨绔要不是乐意被公子管着束着,玩起来怕是比谁都花,也比谁都狠。 富少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触了岑少的霉头,急忙道歉后还不忘让人把岑少今夜的消费划在自己账上。 岑少不差这钱但也没开口拒绝,同翟萨进了包厢后,立马打了个视频电话给岑憬。 岑憬瞧见岑琛的所处环境,先是不痛不痒地教育他以后不准来这种地方了,才问他有什么事找自己。 岑琛将手机往桌子中间一放,翘着腿道:“说吧,正好一起听了。” 第74章 缱绻74 翟萨把菜单看了好几遍确定没什么生食后,随便点了两盘水果才开始讲这几天的八卦。 本来她是没打算讲萧问远脱单这件事的,但架不住岑琛主动问起她们几个昨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非要今天再在外面玩一天才回来。 翟萨懒得去编故事,萧问远也没说不能告诉别人,于是她直接化身大嘴巴蛇把事情一次性全抖出来的。 在岑琛听到萧问远脱单时,岑少惊得在包厢里掀起一阵风,还打碎了几个装饰用的玻璃花瓶。 嘴上说归嘴上说,岑琛以前是从未想过三队里有人能谈对象。 江旭看着像未成年,心智则未成年都不如,他当人都当不明白,搞个屁的对象;颜司只对钱和萧问远感兴趣;萧问远整天只想着怎么与人顶嘴和唱反调;谢阳蛰冷漠到看起来对什么都没兴趣,百分百是个性冷淡;翟萨更是只谈性不说爱。 至于下放的几个。 金队是长辈,他管不了这事,也从没听过金队有对象。 霍队是纯拆迁用的哈士奇,脑子里可能就没有恋爱这个概念,对他姐的那点追求,全是青春期被暴打后剩下的执念。 而相慈宁的话,岑琛觉得活人当他对象可能会直接被吓死,鬼也不适合他,指不定哪天就给他封额间红印里,然后顺手当个武器给用没了。 结果现在,岑琛居然从翟萨口中听到有人脱单,这在三队可是绝对的惊奇事,指不定萧问远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了。 还不等翟萨讲完,岑琛直接拿起手机要发个大红包过去。 要不怎么说是亲兄弟呢,岑琛刚拿起手机,岑憬也道:“死秃鹫,塞个红包给他恭喜下吧,毕竟三队可能没下一个了。” “知道,在发呢。”岑琛说着直接给萧问远的卡转了一百万过去,转完还怕萧问远不知道是谁发的,专门又发了两条信息过去。 【脱单快乐。】 【指不定咱队里就你一个能脱单,给你包了个大红包。】 【收到转账提示没,我和臭花猫两人的。】 信息发过去没几秒萧问远就回了,【多谢了,岑少,还有岑队。】 岑琛见萧问远有空回自己,又追问了一下,【话说,你对象到底是谁啊,翟萨给我叽里呱啦说半点,就说是个很可爱的小男生,连名字都没告诉我。】 萧问远如实答道:【陈荣。】 因为岑琛不关注娱乐圈,所以萧问远担心他不知道陈荣是谁,又补充道:【他是小宠物的经纪人,每月什么事不用干,小宠物给他发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的工资。】 岑琛看着手机屏幕沉默片刻,回道:【萧问远!!你他妈居然背着哥几个入赘豪门!!!!】 因为还在和岑憬打视频,所以岑琛发不了语音,但光看这个感叹号也知道他该有多气愤,自己还在想着怎么跑路去天衡山当打工人,某人直接另辟蹊径,当了豪门赘婿。 萧问远单回了个问号过来。 岑琛道:【我说的不对啊,赶紧的,把我红包退给我,速度!】 萧问远回道:【退不了,我已经和陈哥说我两个队长给我发了个一百万的脱单红包了。】 他又道:【陈哥让我转告你,说谢谢你的红包,还有让翟萨看下平燕警方的公告,这事是端木随干的吧。】 发完这条消息,萧问远直接消失了,任凭岑琛怎么发信息都不回,他气不过这个走捷径的,却碍于岑憬在那头听着,他还是老老实实看了平燕警方的最新公告。 最新一条公告刚发没多久,是说凌晨有人在酒吧里组织开淫party,内容详细,名字也完全不打码。 岑琛让翟萨看了眼,“这是怎么回事?” “端木随干的吧,总的来说就是那群人........”翟萨吃着水果慢悠悠讲着。 在同学聚会的这场局中,陈荣的运气有多好,曲野的运气就有多差,不说针对陈荣的招被萧问远加倍还在自己身上,还惹到了一堆他压根惹不起的存在。 端木随除了让人发布公告,大概率还请了水军来搞舆论,以至于公告发布不过半小时,曲野等人已经成了网友们口诛笔伐的对象,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岑琛也不妨多让,他岑少这个名头不是白叫的,翟萨还正将讲着,他就顺手将公告转发给刚遇到的富家少爷,【上面这些人,看看都哪家公司的,还高管呢,什么败类都敢用啊,赶紧给我踢了。】 岑少虽然纨绔,但在这些富家少爷的圈子里可是实打实的别人家的孩子,他们老子最常用的一句威胁就是 ——再给老子惹麻烦立马给你们送到岑家兄弟那里练练。 要知道上一个被送去练的,虽说只是借普通场地练的,但练了七天就虚到回来休养了,修养完就乖乖上班了,再也没惹过什么事。 于是富家少爷连原因都不敢问,直接四处打电话找人忙这件事了。 按照现在这个舆论走势,曲野等人被公司开除是必然的,但开除的速度却不会这么快。 可岑少信息发完还没过半小时,曲野等人立马就被所在公司开除了,甚至这些公司的运营还专门发公告表示这些都是他们的个人行为,和公司没有任何关系。 富家少爷发了几个公告截图给岑琛,【岑少,你看还满意不?】 岑琛回道:【成,你玩去吧。】 岑憬虽然看不到岑琛具体说了什么,但还是能大致猜到的,他道:“死秃鹫,你又让人去帮你干坏事了?” “怎么会呢?我是那样的人吗?臭花猫。”岑琛笑道,“再说了,他们被开也只是早晚的事,我不过是帮他们提前几天而已。” 谁想岑憬淡淡回道:“下手轻了,这种事以后你可以多和端木随学学。” 岑琛:“.......” 臭花猫,你学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端木随和岑琛的操作下,曲野这些人的事情在网上快速发酵,而且愈演愈烈,到了深夜时分,哪怕是不怎么上网的人都可能听周边人碎叨几句。 事情闹成这样,谢翊川想不知道都难,他低头看着手机,旁边的‘女人’也歪头看过来,用戏谑的女音调侃道:“谢翊川,你找的这几个人失败了啊。” 桃源异能者戚月和复制异能者纪淼星都先后被管理局的人救走了,少了这两个关键的异能者后,他们想要针对侯涅生只能采用最寻常的方法了。 对陈荣下手也是因为他侯涅生经纪人的身份,只要陈荣被爆出极度可怕的负面新闻,先不管是真是假,侯涅生肯定也会受之牵连,出现负面舆论。 此时负面新闻如期爆出了,可‘女人’看到主人公不是陈荣而是曲野时,想也知道是曲野任务失败给自己搭进去了。 ‘女人’随意看了几条评论,又抬眼望向谢翊川,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怎么样,是不是很遗憾啊。” “没什么可遗憾的,意料之中的事。”谢翊川站在一个海岛的悬崖边,望向更远处一望无尽的海平面,“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搞死锦鲤,【孤命】的那群疯子也不会选择放过他了。” 这个渔岛的更远处,靠近广阔大海的地方,借着异能者的强化视力能隐约看到一个很小的岛屿。 无边的大海在孤月下变得灰暗沉寂,小岛漂泊孤零零地漂泊其上,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潜伏在岛屿之,平静的海面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掀起滔天的巨浪,给这里,还有身后的沿海大陆带来致命的灾害。 可至少目前这里一片祥和,头顶的星月无比微弱,远方的岛屿像是嫌夜晚的光芒太弱,快速闪过星光似的、微弱的白色光点。 悬崖之下,海浪不间断地碰撞在礁石上,碰撞间也将独属于大海的咸腥味带了上来。 生活在内陆的‘女人’不习惯这股味道,‘她’捏了捏鼻子嫌弃道:“一股子的腥味,不是说带我设局吗,你提前来这里干嘛?” 谢翊川回道:“只能说汤俊友那家伙还有点用处,还真给他误打误撞找到个有用的地方。” “别卖关子。”‘女人’不耐烦地警告道,“我留你是因为你现在对我大有用处,别以为自己现在知道的东西多可就能给我得寸进尺。” 谢翊川笑着回敬起来,“你也一样,别忘了我提醒过你的,你的异能来自梦魇,要是操纵不好,他说不定也会直接弄死的。” ‘女人’少见地沉默下来,那天‘她’离开贾德义办公室去找谢翊川,本想谢翊川要是给不出一个合理解释就当场杀了他,再伪造成意外事故。 可谢翊川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害怕侯涅生,只是远远看一眼都颤栗到不行,连正常站在他面前都不行,更别说他一起上综艺直播了。 如果将人的一世记忆看作一个平房,那么平房内的每个屋子都存贮了这一世的部分记忆。 人有前世今生,一世有一个平房,随着轮回转世,平房不断累高就成了宫殿,一座专门存放记忆的宫殿。 ‘女人’的异能为特殊型记忆宫殿,‘她’可以进入人的记忆宫殿,看到对方的当世记忆并进行篡改和模糊。 前世记忆的楼层和当世记忆的楼层之间存在壁垒,‘女人’无法上去却能强行破开壁垒,让记忆的主人自己走上去,从而想起前世的记忆。 也因此,‘女人’看到谢翊川的记忆宫殿有二层时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她’当场改变了主意,比起直接杀死谢翊川,倒不如强行帮他破开记忆宫殿的楼层壁垒,让他想起自己和侯涅生究竟有什么仇,说不定还能就此得到什么关于天衡山的有用信息。 可破开壁垒也有个可怕的弊端,若是此人的前世记忆太多,极大概率会因无法承受过多的记忆而直接死亡。 更致命的是哪怕成功想起前世记忆,强行破开的壁垒也给灵魂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从而影响到肉体,让肉体快速衰弱并走向死亡。 ‘女人’可不管这些弊端,‘她’隐瞒了这两件事,只说能让谢翊川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害怕侯涅生,然后就强行帮他破开了壁垒。 谢翊川的前世记忆确实够多,多到他在生死线上徘徊了好几天,直到大前天才成功醒来。 醒来后谢翊川和疯了似的狂笑了好久,连性格和气质也变了。 他脸依旧俊俏好看,眉宇间却多了股奇异的媚态,让人忍不住为他驻足,脸上的笑颜也几近完美,每一个动作都像精心设计过的,连生气也会让人移不开眼。 只可惜这种媚态,放在男人身上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醒来后的谢翊川也确实没让‘女人’失望,虽说没能告诉‘她’关于天衡山的情报,可却让‘她’知晓了不少更久远的事情。 比如,‘女人’的异能曾是【孤命】梦魇能力的一部分,‘她’能获得由梦魇衍生出的异能也意味着梦魇拆分了自己灵魂,择定了独属于她的传承者。 再比如,侯涅生玩弄了前世谢翊川的感情,还将他用极端残忍的方式杀死了,要不是有个爱慕者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放他的灵魂逃走,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 关于这点,‘女人’提出过质疑,‘她’曾经进过侯涅生的记忆宫殿,只有一层不说,连内容也非常普通,要不是有几处天衡山的影子,‘她’连这人来自天衡山都不可能知道。 当时谢翊川是这么回答的,梦魇死前给【孤命】设下了最高等级的虚假记忆,哪怕轮回转世也依旧存在,除了梦魇本人,没有任何人可以读取他们的记忆,借此来窥探【孤命】众人的身份和秘密。 这件事被当时很多异能者都证实过,除非能这么到那群人心甘情愿地开口,否则没有人可以知道他们的秘密或计划。 而‘女人’说难听点,连梦魇的传承者都算不上,最多是条运气好点,捡了块好骨头的野狗,凭什么去窥探主人家的记忆。 想起前世记忆的谢翊川还笃定曾是【孤命】一员的侯涅生肯定也轮回转世了。 他不信有异能者能活上两千多年,而且以他记忆中侯涅生的性格,若真一直活到现在是不可能放任他活着的,很可能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再次残忍地弄死他了。 总之,不管侯涅生有没有两千年的记忆,他对谢翊川来说是必杀的死敌,对‘女人’则是潜在的巨大隐患。 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在综艺上给侯涅生设局,当着全国观众直接弄死他。 影帝录制综艺时出了意外,还是在所有人眼前出的,谁能把这件事算到他们头上呢? 二人来这里,就是为了设局,因为有了前世记忆的谢翊川说这地方有个老朋友能帮他的忙。 只见他拿出一把水果刀往自己左手掌心用力划了一下,而后将左手探出悬崖,手掌朝下,任由鲜血滴落到海中。 刚开始‘女人’还只是静静站着,突然‘她’猛然瞪大眼睛望向大海。 乍看之下海平面和刚刚没有任何区别,连刚刚那股可怕的气息也消失不见,可...... ‘女人’说不出那是什么,但总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海底快速蔓延。 ‘她’想起谢翊川之前说过的话,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激动,问道:“谢翊川,你不是说当年过于强大的异能者已经全被杀到魂飞魄散了吗,就剩你一个侥幸逃过一劫,那现在这是......” “确实都魂飞魄散了,不然也不会造成千年后断层式实力差距。”谢翊川道,“可当时【孤命】里不是只有冥龙能让人魂飞魄散的,魔昭也可以,两者唯一的区别不过是瞬时解决和慢性折磨。” 他估摸着已经差不多了,便掏出个帕子用右手拿着压在左掌心的伤口上,“在那个时期,【孤命】以冥龙与魔昭为首,分为两路斩杀和处决各方强大异能者,前者直接让灵魂瞬间消散,而后者则能将灵魂封印,让其随着时间缓慢消散。” 话音一转,谢翊川道:“本来应该是这样,至少冥龙杀的确实什么都不剩了。可不知为何,魔昭设下的封印松动了,我这位老朋友就是魔昭封的,虽然他无法出来,可他的异能泄出来了,还对这片海域造成了一些影响。” 谢翊川让汤俊友找的综艺地点都是有些灵异或神秘传说的地方,那岛屿会被选中自然也有灵异的地方。 ‘女人’想起汤俊友刚发过来的关于渔村的奇特报道,扭头望向谢翊川,道:“难不成......” “没错,那些东西就是被我这位老朋友影响的。”他看向远处平静而昏暗的海面,带着笑容缓缓说道:“不过正因为封印松动了,被魔昭封在海里的他才能被我的血彻底引动。” “反正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再强也只剩点灵魂渣子了,倒不如一次性把这点渣子耗干净,也当是替我和他自己报仇雪恨了。” 自谢翊川醒来后,他提了太多次【孤命】,‘女人’终是压不住好奇地问道:“谢翊川,【孤命】到底是什么?” 第75章 缱绻75 “一个异能者组织的名称。”谢翊川回道,“你可以理解为一群强大的疯子各有不满乱世的理由,因此聚在一起妄图终结祸乱。” 他说这话时忍不住咬了咬牙,像是恨得厉害,恨到了极点。 提到【孤命】,谢翊川彻底压不住恨意,自重新醒来后第一次失态大骂起来,“妈的!全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他们凭什么!凭什么真让他们成功了!操他妈的!我不服!” 因为无法看到谢翊川的前世记忆,所以‘女人’不理解他为什么这般破防,有些无语地问:“你自己都在和平年代活二十多年了,能有什么看不开的,让你这般......” “闭嘴!”谢翊川骂道,“【孤命】那群疯子纯他妈有病,他们要杀我还不准我反抗吗?我想个法子去刺探情报,结果刺探情报的家伙是个傻逼,害那群疯子拿我第一个开刀不说,还他妈死这么惨。” ‘女人’沉默片刻,又问:“你怎么刺探的情报?” 谢翊川稍微敛去点怒意,又道:“【孤命】对外全员遮面,皆以代号相称,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刺探到关于他们的情报的。” “可我当年有位裙下,不,爱慕者为了博得我的注意,说他可以为了我抛弃他的新婚妻子,还将他自己和他妻子的具体能力全部告诉了我。” “好巧不巧,他妻子的能力正好和【孤命】的某个人对上了,我索性让他利用他妻子帮我刺探情报,结果他闯到【孤命】的地盘上,当着那群疯子的面把他妻子宰了,死前还他妈念叨着我的名字。” “谁家刺探情报是这么刺探啊,我一共就看到其中几个人的脸,然后那几人没多久就全出现在我的选宾大会上,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联想谢翊川今生找女人开后宫的行为,‘女人’不用想都知道这人曾经开选宾大会是为了什么,‘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谢翊川,更加无语地问:“然后呢?你不会真选了【孤命】那群人吧。” 谢翊川回道:“不用想都知道有诈,我怎么可能选,我选了后来一个艳压群芳、贼他妈好看的,谁能想到那人会是冥龙本尊。” “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有人长成那样还可以忍住从不露脸,反而天天戴着个面具四处杀人,真他妈纯有病,白瞎了那张脸了。” “等着,这次我非要弄死他,让他死得要多惨有多惨!” ‘女人’:“.......” 不说别的,单就长相看来,侯涅生那脸确实绝了。 潮湿带有腥味的风吹得‘女人’难受,‘她’不想再听谢翊川说他前世的爱恨情仇,冷声打断他,“谢翊川,别再跟我说你前世怎么怎么惨了,我问你,像这样的封印是不是还有很多?” 只剩点灵魂残渣的异能者都能让‘她’感觉恐惧和颤栗,这比‘她’费尽心思瞒天过海培养的异能者强太多了,‘她’瞬间想到一个可怕而疯狂的计划。 ‘她’伸手指向远方昏暗而广阔的海平面,因为兴奋,声音都在微微发颤,“我是不是只要找到那魔昭的转世,让他重新觉醒异能就能解开所有的封印,把里面强大的异能者全部放出来。” ‘她’继续逼问道:“谢翊川,你实话告诉我,你知道魔昭是谁吗,不需要脸和名字,只要告诉我魔昭的异能类型就够了,只要知道他的能力我就有办法找到他的转世。” “魔昭也被我看到长相的那几个人里面,异能不知道,但他那张脸在当时是在太有名了,我想不知道都难。”谢翊川顿了顿,道:“端木端。” 提起这个名字,谢翊川又一次恨得咬牙切齿,“那是个和冥龙并驾齐驱的疯狗,我不过是当年选宾大会没选他,他就连杀我一堆爱慕者,还用他们的脑袋在我家门口堆了个京观,骂我眼瞎。” ‘女人’没理会谢翊川关于前世的牢骚,将端木两个字来回呢喃念了几遍,又问:“具体能力呢?他的具体能力是什么?” “这我要能知道还会死那么惨吗?”谢翊川怼了‘女人’一句,又想了下才回道:“我没真正见过魔昭出手,但传言说他使重剑,可控世间刚猛自然之源,又可以剑化地界,审今生功过,判灵魂罪责,施永恒封印。” ‘女人’又沉默片刻,问:“他的代号叫魔昭,是因为能力叫这个吗?” 谢翊川秒回:“不知道,我死得早,哪知道这些有的没得的东西,我们那时候代号确实基本就是异能本身,可谁知道【孤命】那群疯子会不会改字?” ‘女人’:“.......” 现在的谢翊川确实有用,可惜没太大用,关键点一个都不知道。 ‘她’思索片刻,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口,“端木随,特殊型审判异能者,他也用重剑,我不信这个武器和姓氏是巧合,但他却没有弄封印的力量,这是怎么回事?” “和你这种情况类似吧。”谢翊川回道,“魔昭应该和梦魇一样将自己的灵魂分解了,然后把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交给某人,让对方变成独属于自己的传承者,剩下的残缺灵魂则留着轮回转世” 他显然猜到‘女人’在想什么,饱含恶意地调侃道:“那些封印你想都不要想了,魔昭那疯狗疯得厉害,他不可能放任自己痴傻苟活的,他敢拆分自己灵魂就敢让自己魂飞魄散,谁知道他拆剩的部分会变成什么异能,又被什么人领悟呢?” “我再说难听点,就算你真能将这些异能者全都找到,可打开封印需要同魔昭一样完整的能力,独属于一个人的异能,你拿什么将他们的异能取出来再拼到一块儿?”谢翊川说着转身离开,“别再做这种痴心妄想的梦了,或者啊......” 谢翊川的声音从‘女人’身后传来,“你要真有胆子就去问冥龙,问现在的侯涅生啊,说不定他真有当年的记忆,能在弄死你的时候顺便告诉你关于魔昭的事。” ‘女人’站在悬崖边没有说话,任由潮湿腥气的海风吹在自己脸上。 良久,‘她’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低声自语:“我改变主意了,放你慢慢去死的变故太多,还是早点去死吧。” 另一边,侯涅生压根没想过谢翊川居然能想起前世记忆。 他悠哉地赖在许明渊身边,在兴海分局待了一天,才在九号早上收到汤俊友发来的关于综艺《岁月正当时》的消息。 直播综艺的第一个地址汤俊友没明说,而是让所有人十号早上七点在清省浦尾市一家星级酒店的大堂集合。 侯涅生没参加过综艺,但流程还是清楚的,这话差不多就是让人前一天到酒店入住。 可惜大影帝似乎还没上综艺就节目组导演区别对待了。 导演九号早上才将具体信息过来不说,好巧不巧地九号当天还没有从兴海到浦尾的机票。 这让好不容易准备正常坐飞机出行的侯涅生在收拾行李时异常纳闷,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汤俊友要给自己穿小鞋。 好在清省就在兴海隔壁,即使不用瞬移,开车慢悠悠过去也绝对来得及,再加上清省本身没有分局驻守,也是由兴海分局负责。 侯涅生因此有了正当理由,带白日提前一天跟自己一起离开。 毕竟他就算再强,也是一个人去参加综艺,和独自闯魔窟没有任何区别。 没人陪他一起闯魔窟,后援团总归要到位的吧,他提前一天带人离开一点都不过分。 许明渊确实在侯涅生的后援团里面,无论实力如何,单论他对侯涅生的了解程度就最好跟着一起去。 可侯涅生出发前还专门带白日来兴海分局在贝岑烟面前溜达一圈,不知道还以为两人是去度假了,气得贝岑烟骂他这是假公济私。 无论再怎么骂,两人还是一大早就离开了。 因车程较短,时间充裕,两人慢悠悠地在下午一点多到了汤俊友指定的酒店。 还套着夜旻女装马甲的侯涅生不着急入住,他坐在车上等白日登记完酒店入住就带他去周边玩去了。 同一时间,分别负责监视和保护其他几个艺人的岑憬等人也跟着艺人先后往浦尾市赶来,又在艺人登记完酒店入住后也跟着住了进来。 双胞胎最先到达,谢阳蛰随后赶到,几人坐在大堂等江旭时,岑琛盯着谢阳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上下打量片刻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谢阳蛰伸手在左肩处摸了下,彩色大蜈蚣茉茉瞬间在他左肩处现形。 谁能想到谢阳蛰居然用特殊能力藏了个大蜈蚣在身上,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可惜肩膀处残留了一点爬虫的土腥气。 岑琛嗅觉好,闻见了土腥气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挑了挑眉,随口道:“臭花猫,你觉得怎么弄?” 岑憬看了眼这只趴在谢阳蛰肩膀的上彩色大蜈蚣,淡淡问道:“谢阳蛰,它没惹出过什么麻烦吧?” 谢阳蛰如实回道:“没惹过麻烦,平时都放【死狱】藏着,偶尔才放出来,如果刚刚岑少一直盯着我望,我也不会把它放出来。” 岑琛听了这话就知道臭花猫不打算计较这事了,他没翟萨那种可怕的兽欲,可就是不喜欢这些爬虫,又看了眼茉茉,嫌弃道:“你就不能偷偷丢掉吗?” 谢阳蛰回道:“岑少,关于这点,我建议你去问江旭,他同意,我立马就扔掉。” 至于谢阳蛰口中的江旭,因为等褚捷海等人将宋昕怡带走才离开泰省,外加飞机晚点,三人等到傍晚快七点才等到他。 江旭到了之后,因茉茉的事被岑憬教育了几句。 他笑着把被教育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茉茉,然后就见这大蜈蚣居然支起半截身子点了点头。 谢阳蛰侧目望了眼肩上的茉茉,淡淡道:“比翟萨好管多了,如果可以,我想申请把我的搭档从蛇换成蜈蚣。” 岑琛不想深究翟萨究竟做了什么能让谢阳蛰发表这样的奇葩感慨,只是嫌弃地让他赶紧把蜈蚣藏起来。 岑憬则给白日发了个信息,说人全到齐了,让他给自己发个地址过来。 白日给岑憬发的定位是一条小吃街,岑憬拿到定位后就开车带人过去。 此时,白日正和侯涅生在小吃街上边走边聊,他拿着手机问道:“姐,你继续说。” 电话那头的许晔舟回道:“傅鹏因为这件事直接把他妹拉角落里教育去了,说实话我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火,他妹也挺离谱的,居然帮着外人和他顶嘴,傅鹏素质算高的了,换我是他,已经一巴掌扇到傅语凝脸上了。” “两人吵架的时候,那个谢翊川也是心大,没事人一样地过来跟我搭讪,真......” “姐。”白日打断许晔舟,严肃地问:“姐,你有对那家伙产生好感吗?” 先前端木随说给谢翊川送份很大的回礼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在酒吧分别那晚回总局前还找侯涅生要了纪淼星和葛雅的详细文件资料,然后将其删删改改,又加了很多其他关于黑料,在九号凌晨让狗仔准时发了出去。 这个娱乐爆料着重强调了纪淼星为谢翊川和家里决裂、葛雅为谢翊川自杀又全身刻满他名字这两件事。 除了这两件大事,端木随还穿插不少其他关于谢翊川的情色黑料,同纪淼星和葛雅的事情相比确实不够炸裂,但胜在数量够多,也足够刷新人的三观了。 照理来说,这种怎么看都很离谱的娱乐爆料应该没什么信才对,可爆料这件事的狗仔也大有来头。 庄一醉,主业记者,副业狗仔。 他专门揭露各种企业黑幕,哪里危险往哪里跑,隔几年就会爆个猛料出来。 爆出猛料后,他会为了躲避仇家报复,假借当狗仔跟在很多知名明星后面躲一阵子。 久而久之,不少大腕明星都认识这位拿他们当挡箭牌的假狗仔真记者,甚至还会看他太可怜了,让他在自己这里借吃借住,再给他点真实性极高的娱乐花边爆出去。 这么多年过来,大部分网友也习惯了庄一醉隔几年发个企业黑幕,然后为了避风头连发好几个娱乐八卦的爆料模式。 可这一次,消失两年的庄一醉居然爆出了谢翊川的种种绯闻黑料。 有细心的网友回到标题处查看,惊奇地发现庄一醉给这则爆料打的是社会标签。 换言之,他失踪的两年全在跟踪谢翊川,那么这则关于谢翊川爆料就算再离谱也变得可信度极高了。 于是爆料发布后,所有人都就爆料内容展开了激烈讨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同时因某个人做出过分偏激的事,以正常人的逻辑思维来说怎么想都有鬼,就算不去跟风骂谢翊川,肯定也不会支持他,更别说帮他在网上同别人激烈对骂。 然而帮谢翊川说话的网友不少,排除少部分三观本就太不正常的,由此可见受谢翊川异能影响的人居然不在少数。 甚至连爆料的庄一醉也被受谢翊川异能影响极深的粉丝们拉出来口诛笔伐,还有不少人扬言要搞死他。 庄一醉要是怕威胁就不可能爆出那么多企业黑幕,他在中午的时候直接在微博上放话硬刚网友。 【耍嘴皮子谁不会啊,真有能耐就找到我、然后弄死我啊,一群只敢在网上叫嚣的菜逼。】 此话一出,网上的讨论和掐架更加激烈了,热度完全盖过了前几天曲野等人的事。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处于热度中心的谢翊川居然出席了位在兴海的顾家顾老爷子的九十岁大寿。 顾家在兴海属于老牌家族,又是老爷子九十大寿,这场寿宴也便办得非常隆重和豪华。 除了祝寿,这样的场合也是个结交的好时机,许家包括许晔舟在内,不少小辈和长辈都去了,傅家已经当了傅总的傅鹏也去了。 傅鹏和许晔舟私交不错,两人正聊天时,傅语凝也来参加寿宴了,谢翊川就是她带进来的 别说许晔舟了,连傅鹏都没想过自己妹妹居然会带一个刚爆出无下限黑料且被骂上热搜的男明星过来。 为此,傅鹏气得连形象都不顾了,直接将傅语凝拽到无人注意的角落低声训斥起来。 许晔舟当时离得不算近,没听清傅鹏具体说了什么,可却清楚听到傅语凝为了维护谢翊川,大声回怼了傅鹏好几句。 傅家兄妹吵架期间,被傅语凝带来的谢翊川没少和许晔舟搭讪闲聊,言语间完全没受到网络舆论的影响。 此刻,许晔舟不明白白日为什么专门问这个,却还是如实回道:“没有,我对他能有什么好感啊,你当你男朋友是摆设吗?” 白日愣了下,只听许晔舟又道:“小白,你姐姐我这么多年就粉过一个艺人,虽然现在他在我这的滤镜已经碎差不多了,但碎差不多了也不是别人可比的,好吧。” “再说了,他上那谢翊川的综艺想也知道是因为谢翊川吧,这种情况下我躲谢翊川还来不及呢,对他能有什么好感,你对你姐稍微有点信心啊好不好?” 白日勉强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姐你继续吧,之后呢,还发生了什么?“ 第76章 缱绻76 顾家寿宴真正的插曲并不是傅语凝带谢翊川来参加寿宴,而是在寿宴快结束时,位于许晔舟头顶的天花板大吊灯居然掉下来了。 要不是许晔舟正好手上喝的没了,主动往旁边的长桌走去,谁知道她现在是在急症室还是殡仪馆里躺着呢。 好在许晔舟及时走开了,只是被碎裂又飞溅起来的玻璃划伤了手臂。 可在大吊灯底下的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伤得最重的现在还在医院里进行急救。 顾老爷子的寿宴出了这等大事,出席的还有不少社会名流,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到达。 除了伤势严重需要急救的,其他所有人都被警察拦了下来,等警察录完口供又检查完酒店,初步确定这是场意外才离开。 许晔舟本就知道异能者的存在,又隐约猜到侯涅生上综艺和谢翊川有关,这才快速回了家,又第一时间给白日打电话说寿宴上的事。 “总之就是这样。”许晔舟道,“顾家老大不是在仁安医院当医生吗,听说现在还在医院里忙着抢救。” 侯涅生问:“你知道受伤的都有谁吗?” 虽然是女音,但许晔舟清楚问话的人是谁,她想了下,回道:“各家都有,顾家的人也有,也因为这点其他人没怎么大闹,放顾家老大跟救护车一起去医院急救了。” 许晔舟伤得不重,但也被人带去别处包扎伤口了,她对意外发生后的事情也不是特别清楚。 她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讲完后,又问:“小白,你们想知道具体点的话,我可以再找傅鹏他们问问。” “暂时不用。”白日回道,“姐姐,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放心啦,我能有什么大事啊。”许晔舟无所谓地笑道,“倒是你们,注意安全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许晔舟主动挂断了电话,白日喝了口一直拿在手上的鲜榨西瓜汁,道:“夜旻,你觉得谢翊川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去参加寿宴。” 侯涅生拿着奶茶,想了片刻,回道:“在我看来,谢翊川参加寿宴这件事和时间没关系,单纯是因为寿宴本身,他大概率是想借此机会让有钱人家的小姐或少爷对他产生好感。” “从傅语凝的表现来看,她百分百已经中招了,就是不知道那恶心玩意是打算拿她当跳板,还是发展长期了。” 白日问:“有区别吗?” 侯涅生直白答道:“没啥区别,最多是那恶心玩意打不打算睡傅语凝的区别。” 白日轻咳一声,又缓了片刻,才道:“吊灯呢,你觉得是意外还是人为,又或者是异能所致?” “明渊,我不是什么大侦探,有光听故事就能破案的能力。”侯涅生扭头看向白日,笑道:“哪怕真是异能所致,我也要到了现场才能确定,光听可不行。” 白日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平时问问题太多,下意识觉得这人什么都知道了。 别着别着,太阳彻底落山了。 掌控身体的黑夜扭头就对上侯涅生一双含笑且戏谑的眼。 他伸手勾了侯涅生一缕微卷的长发,威胁道:“别看了,赶紧说你的想法。” 被薅住命脉的侯涅生乖乖答道:“你姐姐说没发生类似英雄救美的事情,受伤的人也是各家的都有,没有单独集中于一家,这种情况在我看来大概率是意外。” “只不过啊......”话音一转,侯涅生又道:“真要有谁为了杀死某个人,不惜得罪整个兴海的上流家族,那我还能瞧上那人几眼。” 黑夜轻扯了一下侯涅生的头发以示警告,“你再说一遍?” 侯涅生秒速改口:“那人该死,我一点也瞧不上。” 黑夜松开侯涅生的头发,扭头往旁边一个卖烤鱿鱼的摊子前排队买鱿鱼去了。 十分钟后,侯涅生拿到一串因洒满辣椒而变得红彤彤的烤鱿鱼。 就在他盘算着该怎么将这串鱿鱼处理掉时,黑夜又递过来一串颜色正常的。 他将红彤彤的那串拿走后,才有些恶意地在侯涅生耳边轻声戏谑道:“我是挺想看你掉眼泪的,只不过,只限两个人的时候。” 说完,他又勾了勾侯涅生的头发,“走啦,别站这里发呆了。” 侯涅生看了眼手中不带一点红色的烤串,轻笑着咬了一口才转身跟了上去。 这条夜市小吃街很是热闹,普通人进到里面若要在不联系的情况下找人确实困难,但对四个异能者,还都是动物型的异能者来说,找人这事却称得上容易。 现在正好没到旅游旺季,小吃街虽是热闹非凡,也还未热闹到人挤人的地步。 双胞胎走在前面,江旭蹦蹦跳跳跟在谢阳蛰后面,还不时拽着谢阳蛰去给他排队付钱。 因江旭这排排,那买买,他和谢阳蛰很快就被双胞胎甩在了后面。 双胞胎的嗅觉都很好,没过多久就找到了在排队买烤冷面的黑夜和侯涅生。 可找到人后,双胞胎愣是站在远处没敢主动上前。 岑琛能透过穿行的群人,隐约看到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黑夜,可问题他旁边跟着的是一个长发微卷,妩媚动人,穿长裙的高个女人。 总不能告诉他这女人是当红影帝兼天衡府君的侯涅生扮的吧。 鹰的敏锐嗅觉告诉岑琛就是这人就是侯涅生,可眼睛又让他不是很敢上去相认,他将胳膊搭在岑憬的肩膀上,纳闷道:“臭花猫,你觉得我眼睛和鼻子哪个出问题了?” 岑憬回道:“要么我们一起出问题了,要么这就是事实。” 言语间也有些不可置信。 两人又在原地犹豫了几分钟,江旭手拿冰淇淋和拎了一堆东西的谢阳蛰才姗姗来迟。 谢阳蛰同样看到不远处的黑夜了,他走到双胞胎旁边停下,问:“怎么了?” 不等双胞胎其中一人开口,江旭已经蹦蹦跳跳地越过三人,同黑夜与高个女人打招呼去了。 片刻后,岑憬三人见黑夜拿着刚做好的烤冷面转身和江旭还有疑似扮作女人的天衡府君一同朝他们走来。 黑夜走过来后好奇道:“你们一直站在这里做什么?” 岑琛的视线在黑夜和侯涅生身上来回打转,“你们俩......女装究竟是谁的恶趣味啊。” 黑夜不好意思说两人都有点,只道:“男装容易被认出来,这样打扮一下,我能光明正大领他出来玩。” 岑琛:“.......” 这语气,颜司叫天衡府君小宠物是有原因的。 双方汇合后,因夜市不适合商谈事情,几人便快速离开夜市,决定换个地方坐着谈,又在江旭的强烈推荐下选了一家海鲜火锅店。 因为分了两辆车,等来到火锅店门口时,黑夜才问:“江旭,你怎么知道这家店好吃?” 江旭笑着答道:“问了几只当地的小鸟,他们告诉我这家来人最多。” 黑夜:“.......” 不问人,问鸟,真的可信吗? 事实证明,当地小鸟推荐的店确实可以,等服务员将菜上齐关门离开后,几人就开始边吃边讨论了。 岑憬几人也说了下被盯梢艺人的近况,侯涅生坐在黑夜旁边悠哉听着,黑夜手机放在桌上,先前关注的娱乐推送因没取消,这时候又弹了好几条出来。 他随手点开看了眼,然后给岑憬几人截图发过去,又轻扯了一下侯涅生的头发,“大影帝,你看一下这个。” 侯涅生偏过头来,垂眼看向手机屏幕。 明天是《岁月正当时》的新一期直播,也是侯涅生第一次参加综艺,汤俊友借侯涅生的影帝名头进行预热也算常规操作。 可除了预热,汤俊友还卖关子预告说本期综艺为了补齐差数,还有位神秘嘉宾主动受邀前来。 严格意义上说,上期垫底的汪宇航是直接被节目组踢出综艺的。 换言之,排在汪宇航上面,投票倒数第二的艺人才是真正因投票淘汰的,侯涅生参加综艺用的也是这人空出来的位置。 也因为这点,五位飞行嘉宾其实还差一位,补齐这个差数的也就是汤骏友刚说的神秘嘉宾。 谢翊川和汤骏友都隶属时代娱乐,这综艺更是为谢翊川量身打造的,还是一款专门挖艺人黑料的黑红综艺,正常艺人躲都来不及,何况是这种主动受邀前来,想也知道这神秘嘉宾有问题。 黑夜总有些许不妙的感觉,问:“大影帝,你有什么看法?” “不排除脑子有病,想上来凑热闹,蹭热度的情况,”侯涅生道,“另外汤俊友发博明说会改变综艺主旨,这种情况下,有艺人主动受邀前来也有一定可能。” 这两种可能黑夜还真无法反驳,又道:“那假如有问题呢,你有什么合适人选吗?” 侯涅生回道:“娱乐圈从一线排到十八线,艺人多到数不过来,汤俊友也没有给出明确提示,这种情况下谁都有可能。” 侯涅生又看向黑夜,玩笑般说道:“明渊,你与其担心这神秘嘉宾会跟谢翊川一起在节目上对我使阴招,不如多注意一下待在兴海的贾德义,神秘嘉宾如果真有问题,你们可能还要派人去保护贾德义。” 话音落下,几人都是一愣,一时间没想明白为什么要保护贾德义,黑夜懒得去想原因,勾了勾侯涅生的长发,“大影帝,别卖关子,一次性说完。” 侯涅生解释道,“假设这个神秘嘉宾真有问题。之前小狐狸抓到几个要绑架陈荣的家伙,毛丫头顺着那几人往上查则查到了宁省边境,可这个线索又因边境那边异能者搞出的爆炸强行中断了。” “把爆炸等后续事件撇到一边,但看针对陈荣这件事,对付陈荣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对付我,在这个时期会这么做的人只有两个,谢翊川和贾德义那两个家伙。” “无论是哪个人下的命令,这两人都暂且属于同一边,爆炸这件事也表明他们背后有未被你们发现的异能者。” “这些异能者大概率是被当成个人势力培养的,且暂时绝不能被人发现,因此他们制造爆炸强行中断线索,为此不惜舍弃一小部分瞒天过海培养出的异能者,从而达到断尾求生或拖延时间的目的。” “在一个敢暗中培养自我势力的组织里,必然是规矩森严,等级分明的,而这样惨重的损失必然需要有人用命来负责的。” “结合以上几点,再来看谢翊川和贾德义,无论是谁下命针对陈荣,宁省边境的损失必须由他们其中一人,或两人一起负责。” 侯涅生的语气颇有几分玩味,似乎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贾德义和谢翊川虽然明面上是一派的,可汤骏友的真正老板是贾德义,因此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嘉宾也就有了好几种可能。” “第一种,两人私下仍是一派,这个神秘嘉宾是他们一起派来对付我的。” “第二种,两人私下闹掰了,这神秘嘉宾是贾德义私自找来的,明面上帮谢翊川对付我,暗地里还会对付谢翊川。” “第三种,两人上面明显还有其他人,这个神秘嘉宾是更上面的人派来的,目的......” “等等。”江旭有些跟不上节奏,好奇宝宝似的举手问道,“为什么这个神秘嘉宾就不能是自己想来上节目呢?” 众人:“.......” 他问了一个谁都不会问的白痴问题。 谢阳蛰见无人回答,把江旭的手压下淡淡道:“你少听一部分,假设的前提就是这个嘉宾有问题。” 怕江旭还要再举手打断,谢阳蛰又补充道:“有听不懂先攒着别问,晚点我给你慢慢解释。” “哦......”江旭点点头。 小插曲结束,侯涅生继续道:“人口买卖的界桥村,性色交易的极乐之地,囚禁艺人的地下大楼,还有藏匿异能者的边境连楼,无论这四个地方有多少下设分支,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交汇点——贾德义。” “不管贾德义是如何以普通人身份坐到如此高位的,现在的他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张摆在明面上的坏牌,你们迟迟不抓他只是因为没有明确证据指向他,而且碍于他的社会地位和舆论手段,也不能将他扣留到管理局而已。” “可这些东西只能起到拖延作用,而不能真正保下贾德义。” 侯涅生轻笑一声,火锅沸腾产生的热气徐徐升起,给他绝色的容颜增添些许朦胧之感,变得神秘而冰冷,上方中央空调的冷风从四面吹来,人造的冷风吹不散屋内的热气,却轻易吹进了人心,让人脊背发寒。 只听侯涅生用妩媚的女声缓缓说道:“也因此这个神秘嘉宾最好的用法就是帮谢翊川解决我,然后联合贾德义弄死谢翊川,最后再在贾德义放松警惕、以为一切都结束时,杀了贾德义伪装成自杀。” “自杀的理由也很简单,当红影帝、黑红艺人全都死在他旗下的综艺里,再放点关于地下大楼或极乐之地的事,他这个老板承受不住双重打击只能自杀了。” 侯涅生说完后,在其他人的沉默不语中,黑夜扯了扯他的头发,调侃似地提醒道:“大影帝,解释归解释,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阴暗啊,看把他们吓得......” “没有,这不可能吓到我。”谢阳蛰推了下眼镜,略显失落道:“我只是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想到这层。” 他又补充道:“如果早几年前有人这么分析或教我,我也绝不会被端木随抓到,然后被迫从良,从到了现在。” 岑琛忍无可忍地泼了谢阳蛰一盆冷水,“谢阳蛰,端木随从小就是他教的,你凭什么玩过人家。” 这话的刺激性极重,可谢阳蛰听了却仍旧是冷冰冰的,只是又往侯涅生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因为谢阳蛰这略带探究意味的目光,侯涅生抬眼看过去,问:“怎么,你跟端木随有仇吗?” “没有,我跟端木随关系挺好的。”谢阳蛰平静地答道,“刚刚只是好奇你是怎么瞬间想到这么多的。” 侯涅生随口道:“老套路了,都是些我们年轻时玩剩下的东西。” 说起年轻时,他又想了想,补充道:“刚刚那些只是我的猜测,对方大概率做不到我说的这一步,而且还有一定概率是个凑热度的正常艺人,你们不用太紧张了。” 众人:“.......” 这话说得,到底是谁上直播啊。 第77章 缱绻77 侯涅生几人在吃饭讨论谢翊川时,远在兴海的谢翊川也终于开车往清省来了。 对于网上的那些言论,曾经的谢翊川或许会在意并因此发火和气愤,但拥有前世的穷奇却不会。 将各方能人义士都变作裙下臣,化为己用的行为本就遭人该唾骂,几千年前别说是骂他了,为此来杀他的都不在少数。 而在现在这个和平年代,骂他的人也就只是骂骂他而已,压根就不敢真的过来杀了他。 可惜这点好处对谢翊川来说弊大于利,别人不能轻易动他,他也不好轻易对别人动手了,现在不比几千年前,要是因此被人抓住把柄可就不妙了。 去往清省的路上,谢翊川抽空看了眼网上的评论,也看到了庄一醉中午发的硬刚回复。 于是,他不嫌事大地发了条引战的回复,将战火进一步往庄一醉身上引,还隐晦地表明希望激愤的粉丝能给庄一醉一点小小的教训。 意思隐晦到了极点,但因为庄一醉中午的挑衅行为,当真是有人找到了他,追着他要搞死他。 人民群众的力量超乎想象,位在平燕的庄一醉自以为包裹严实地出门买晚饭,谁想饭还没到手呢,一群人就突然冲过来要打他。 庄一醉饭都来不及拿了,吓得转身就往四通八达的老巷里狂奔。 “我操你妈,这是怎么找到我的啊!”被迫在老巷里玩起了一对多追逐战的庄一醉边跑边骂,“我他妈就开个玩笑而已,犯不着真找人来打我啊,以前那些被我曝光的黑心企业老总都没这么搞过我,你们别太——卧槽!” 庄一醉将一个差点追上他的人直接甩了出去,又踩着前方墙边的老树,流畅地翻过墙头,还不等他喘口气,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名称后,庄一醉只能边接电话边跑路了。 一接通,他就气愤地骂道:“我日你祖宗的端木随,你他妈坑死我了!” 站在管理局总局大楼天台的端木随淡淡回道:“我祖宗魂飞魄散了,这种骂人话下次记得换个人骂。” “你他妈的,谁这么咒自己老祖宗啊!”庄一醉边跑边骂,“老子赶着逃命呢,有事说事,不然挂了啊!” “你闲着也是闲着,去刊省汇安市帮我盯个人。”端木随道,“葛雅命案资料的提供者陆学,他也是个狗仔,你听过.....” “听你大爷的听!说多少次了,狗仔是副业,副业,欸——沃日了!”庄一醉偏头躲过差点丢到自己身上的棍子,又捡起来丢回去砸了两个人,“你跟你老师一个德行,找我帮忙准没好事,不干,死也不干!” “庄一醉,明天来管理局报告吧。”端木随淡淡道,“我看你也不想当记者了,待会就派人过去......” “哥,别,你别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庄一醉咬牙改口道,“我就是块砖,您哪有需要就把我往哪搬。” 端木随反问道:“我不喜欢干强买强卖的事,你确定吗?” “确定。”庄一醉欲哭无泪道,“我干,我干得心甘情愿,没有半点不乐意!” 他又瞄了眼身后紧追不舍的群人,加速跑路顺带拐了个弯,“但是你让我办事,最起来先派个人来救我吧,我身后可还追着一群人呢,真要挨他们逮住打一顿,我还帮你盯个屁人啊。” “放心吧,早派人过去救你了。”端木随垂眼俯瞰整个总局的全貌,还能看到翟萨和新人们在训练场地上鸡飞狗跳的模样。 他估计翟萨十有八九是训人训到又崩溃了,压着笑意说道:“算算时间,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 尚在小巷子狂奔,半点人影都没瞧见的庄一醉骂道:“到个屁,我连个人.......” 庄一醉猛地停了脚步,再回头一看,追着他的那群人居然一瞬间就全部抽搐着倒地了。 在这群人痛苦且细微的呻吟声中,还有两道脚步声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两人的对话声。 “【送信】显示就在前面了。” “嗯,后面追着的已经都放倒了,记得叫警察来扣人。” “放心,我下车的时候就已经叫过了,不过真是稀奇啊,你居然会和萧问远分开行动。” “以前是怕他想不开,现在既然都想开了,我还跟着他干嘛,放他出去好好玩呗。” 没聊几句,两人就从庄一醉身后的巷子里走了出来。 庄一醉打量着二人,对电话那头的端木随问道:“一个格子衫的理工男,一个红衬衫的骚包,这俩就是你派来救我的人?” 端木随淡淡提醒道:“我建议你少说点脏字,这两人随便一个都能收拾你。” “我....已.....已经.....知道了.....”庄一醉倒在地上,有些抽搐地握着手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派的是正规军啊......” 端木随回道:“这和是不是正规军没关系,我早说过了,你再这样满口脏字迟早会被人......” 颜司走到庄一醉旁边蹲下,将手机从庄一醉手里捞出来,“端木随,这就是你让我和罗毅来找的人?” 他垂眼打量着庄一醉,嫌弃道:“嘴巴挺脏的,需要我给治治不?” 端木随道:“下手轻点,别给这小章鱼电死了就行了。” 说完,端木随直接挂断了电话。 倒在地上的庄一醉听了这话立刻不爽地骂道:“端木随我操你......哥!别电了!我错了,别电了!” 颜司将跃动着蓝色电弧的手从庄一醉身上离开,懒洋洋道:“还骂吗?” 不等庄一醉回答,颜司又补充道:“上一个满口脏字的给我电了八年,今天才刚刚解放,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 庄一醉在心底将端木随骂了八百遍,表面上却抬头冲颜司笑了笑,“哥,你放心,接下来我保证一个脏字不说。” 颜司没有说话,而是拖着已经被电麻的庄一醉往拐角走去。 二人刚完全进到巷子里,罗毅就带着警察带了过来,让警察将倒在地上的这群人一一拷走。 罗毅是以管理局的名义叫的人,所以警察过来后就没有多问什么。 差不多过了十分钟,等警察将人全部带走后,罗毅转身望向远处的巷子,“颜司,好了,人已经全走了。” 庄一醉扶着墙艰难走出来,望向罗毅问道:“我能写投诉信投诉你们管理局吗,居然放任员工对守法公民动用私刑。” “原则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罗毅回道,“你是未被管理局登记在册的异能者,还是明知管理局存在却刻意不来的,所以颜司电你几下没什么问题。” “废话。”庄一醉边活动身体边道,“到管理局登记了,我还怎么继续当我的记者啊。” 刚刚那几下他算是看清楚了,带电的那个估计和自己差不多,也是野路子出身,而穿格子衫的这个才是各种意义上的正规军。 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野路子好收买,正规军原则性强,不好收买。 他又看了下罗毅,笑道:“哥们,关于我是异能者但没去管理局报道这件事,你看......” 剩下的话庄一醉没说完,但懂得都懂。 罗毅回道:“端木队长信你,他会派我过来同样是信我,所以你的事我不会过问太多,更不会向上面举报你。” 庄一醉刚松一口气,只听罗毅又道:“但相对的,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的异能类型和能力。” “这个当然没问题,只要不送我到你们管理局朝九晚六怎么样都行。”庄一醉回道,“我本身的能力不算特别,也就比一般异能者抗抗揍一点,自愈力强一点。” “特殊能力的话,名叫【双脑】,简单点说就是我能切下身体的一部分,再把这一部分变成拥有摄像功能的拟态部件,用于记录和拍摄各种东西。” 这个特殊能力确实很适合当记者,但最关键的一点庄一醉却没说,罗毅追问道:“异能类型呢?” 异能类型,类型......”庄一醉支吾半天,低声回道:“动物型烟灰蛸。” 巷子里,正和端木随发信息聊正事的颜司一下子没明白那是个什么生物就顺手问了句。 【烟灰蛸是什么,你不说是章鱼吗?】 端木随回道:【烟灰蛸是学名,小飞象章鱼不是章鱼吗?】 回答完,他还附赠发了张小飞象章鱼的图片。 图片里的小飞象章鱼像宠物似的被关在全封闭的鱼缸里,小飞象章鱼圆鼓鼓的,很小一只,因为飘在水中,还能清楚看到它脑袋上两个翅膀一样的长耳朵。 颜司:“......” 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人支吾半天才说了。 是他,他也不好意思说。 颜司和端木随又简单聊了两句,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道:“走了,赶飞机去刊省了。” 做记者好奇心是必不可少的,庄一醉跟着两人上车后,问道:“能给我透个底部,咱们去找那个陆学干嘛啊?” “当年葛雅的案子其实疑点重重,但却被当地警方判定为自杀快速结案了。”副座上的颜司道,“陆学手上的资料很全,即使现在案子以娱乐爆料的形式重新发出来,他还是有概率会遭遇不测,所以......” 不等说完,庄一醉就飞速补全了剩下的话:“所以你们现在去保护他,顺便重启封案、查案啊?” “不是,那案子已经确定是异能者搞出来的了,用不着专门重启,到时候直接调到管理局就行了。”罗毅边开车边补充道,“我们过去单纯就是为了保护陆学,这也是我们要把你一起带上的原因。” 潜在意思,因为你太菜了,端木随怕你出事,所以让我们过来把你也一起捎上。 “我艹.......”庄一醉刚骂一个字就立马住嘴了。 被颜司瞄一眼后强行忍住的庄一醉:“.......” 忍住,忍住,忍住......挨电可比挨打难受多了。 操你妈的端木随,老子还不如让刚刚那群人拖巷子里打一顿。 三人互通姓名,又聊了几句后,罗毅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庄一醉,你是怎么和端木随认识的?” 照理来说,庄一醉一个搞黑幕爆料的记者怎么都不该跟端木随有交接,即使他副业狗仔,端木随也不是明星啊。 颜司想到端木家的那些事,随口猜测道:“你不会是以为端木家也有什么黑幕,打算潜进去拍照爆料,然后被端木随当场抓住了吧。” “屁.....不,跟端木随没关系,我是被他老师逮住的。”庄一醉想骂脏字又强行忍了下来,“十多年前,我刚查完一家医院的黑幕,打算找个明星跟着,端木随他老师正好爆火,当时还没一个狗仔能爆出对方的料。” “我不信有这么邪乎的明星,好奇心作祟就想着去偷拍他试试,结果.......” 颜司一听就知道庄一醉是跟谁去了,心底吐槽这章鱼胆子是真大啊,嘴上则问道:“结果不止没曝出人家的料,还反被抓住了是吧?” “报个鬼料啊,我都还没跟上去,隔了老远就被他发现了。”即使颜司已经警告过了,庄一醉说起这件事还是忍不住骂了脏字,“他妈的,那家伙比端木随还有病,我不过是骂了他几句,他居然直接把我变成章鱼,关鱼缸关了整整一星期。” 变成章鱼,关在鱼缸里........端木随刚发过来的照片居然是庄一醉本人。 “噗——”颜司忍不住直接笑了出来,罗毅虽然不知道端木随的老师是谁,但也是没憋住地笑了出来。 “笑你妈的笑!”庄一醉继续骂道,“把我关鱼缸里就算了,他他妈还派人每天来给我喂鱼食,我可去他妈的吧!” “说实话,他没直接弄死你,你就该知足了。”颜司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后来呢?” “后来?”庄一醉道,“后来他用完我嫌我没用了,二话不说就把我丢给端木随了,然后这些年我没少被端木随那家伙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他的线人和特务呢。” 颜司好奇庄一醉有什么地方能被侯涅生需要,但碍于罗毅在场还是压下了好奇心没直接问出来。 快十点的时候,几人到达机场,准备登机飞往刊省汇安市了。 另一边,岑憬几人也吃完饭离开了火锅店,白日和岑憬他们走,侯涅生独自开辆车离开。 到酒店停车场后,他在车上换回男装,下车去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酒店员工显然收到了节目组通知,见到时侯涅生来办入住,同他交代几句后才将房卡交给他。 侯涅生入住没多久,岑憬几人也先后回到酒店。 岑琛为了方便讨论和商量,来的时候见总套还在就直接开了总套。 此刻,五人分批来到顶楼的总套,各自挑了个房间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静静等着明早七点的直播。 几个异能者住在一起或许不会出意外,但让几个听力极好的动物型异能者住一个屋檐下绝对会出点意外。 凌晨快五点,岑琛忍无可忍地敲开谢阳蛰的房门,“江旭,你问问题的声音能不能小点,两间屋子只是看着远,但睡觉的那屋实际只隔了一面墙而已,你这说话声我他妈在隔壁听一清二楚!” 双胞胎住的是主卧,而谢阳蛰的这间次卧在他们隔壁,空间不是很大,衣柜又是嵌入式的,岑琛一开门就能将屋内的景色看一清二楚。 最里面靠窗处,靠坐在沙发上的谢阳蛰扭头看过来,淡淡道:“抱歉,岑少,我会尽量小点声的。” 趴在床上晃着腿的江旭则扭过头来,笑嘻嘻地回道:“岑少,可我就是搞不懂啊,要杀人直接弄死不就好了,为什么要上个直播综艺当那么多人面杀,还搞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们都不嫌累吗?” 江旭是先天异能者,被各种野生动物带大不说,特殊能力还是和自然万兽沟通,因此他认知里深深印刻了属于野兽的弱肉强食法则。 他的思维模式更是简单,我比你强便能杀你,可我若喜欢你也会放过你,甚至庇佑你。 他喜欢悲悯山附近人类就保护他们,又喜欢金槐身上的味道便轻易地跟他离开。 刚到总局的江旭连人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到现在能正常说话,理解部分人类的思维模式,遵守大部分人类的社会规则全靠金槐和谢阳蛰教。 金槐还在总局时是金槐手把手教,等金槐下放后这个担子就落到了谢阳蛰身上。 曾是传销头目的谢阳蛰能把人轻易驯成兽,可惜却无法把兽轻易教成人,所以这么多年过去,江旭对很多东西都还是一知半解,就像现在这样。 对上江旭饱含探究意味的目光,想发火的岑琛瞬间哑火,改口道:“声音小点,我和臭花猫还要休息呢。” “睡个屁觉啊。”黑夜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你刚刚那几句把我都吼醒了,你觉得谁还能睡得着。” 不等岑琛反驳,岑憬也走了过来,“死秃鹫,过来,我带了耳塞,戴上应该能好点。” 他犹豫片刻,终是选择听岑憬的话戴耳塞睡觉,离开前又警告道:“你俩,声音小点。” 第78章 缱绻78 门关上后,江旭望着谢阳蛰歪了歪头,“谢哥,所以人为什么要定这些稀奇古怪的复杂规矩啊?” 谢阳蛰不答反问:“江旭,你觉得自己是人还是兽?” 江旭笑着回道:“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兽,段婶他们那样的才是人,可是见到你们后我就有点分不清了,虽然是不同物种,但我们明明是一样的,你们却都说自己是人。” 说起这个问题,江旭又道:“不过翟萨和谢哥你们不同,她跟我一样,我们都是兽,只不过她很会装而已。” 是人是兽这个问题充满了哲学性,而谢阳蛰清楚江旭无法理解哲学这种过于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沉思片刻,问了和这个话题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问题,“江旭,我们对你来说重要吗?” 江旭点头,“重要呀,不然我为什么和你们待在一起。\" 谢阳蛰又问:“那如果有天我们死了,你会为我们难过和哭泣吗?” 江旭不假思索地回道:“我会难过,毕竟我很喜欢你们,可我不会哭泣,死了就死了,就像......” 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手伸到半空中似在抓握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又像在和什么人牵手,喃喃道:“就像小时候,我喜欢的兔子被狐狸吃了,喜欢的小鸟被蛇吃了,喜欢的哥哥被人杀掉了......我会杀了杀死你们的人,帮你们报仇的。” 谢阳蛰继续问:“然后呢,报完仇做什么?” 江旭望着头顶暖黄的灯光,笑着答道:“兔子尸体会被偷走,小鸟不会留下尸体,但你们和哥哥都是人,所以我能留下你们的尸体。” “我会看着尸体一天天腐烂生蛆,我不会赶走蛆虫,会任由蛆虫将你们啃噬殆尽,露出皮囊和血肉下的骨头,然后我会把重要的头骨珍藏起来,想你们了就看着头骨同你们说说话。” 谢阳蛰觉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随口问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口中的哥哥的?” 江旭点头,“嗯,阿诺告诉我人会把喜欢动物杀死做成标本,所以我觉得我也可以收藏自己喜欢的人的尸体,甚至我还不会因为喜欢而杀死他们,我喜欢他们活着时灵动的模样。” 人把动物做成标本是不争的事实,谢阳蛰无法反驳这件事就自动略过。 他思索片刻,继续问道:“江旭,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哥哥的,那个哥哥又为什么会死?” 江旭初来总局时什么都不懂,一直由金槐手把手教他,可没教几年,金槐就下放去了刊省分局。 金槐离开后,总局高层就如何继续教导江旭提出了很多种方案,其中最离谱的一种是让江旭戴着禁制颈环,像普通小孩一样去学校上课。 那个时候,端木随否决了高层的所有提案,又指定刚通过三队考核、重获自由身的谢阳蛰来教导江旭,采用和金槐一样的单独教导模式。 可鉴于谢阳蛰曾经是传销头目,又极其擅长给人洗脑,还有过将人的自尊心与羞耻心完全抹去,彻底驯化成兽的骇人行为。 被端木随拒绝方案的高层们也联合起来拒绝了端木随的提案,双方僵持了半个月才勉强各退一步。 即由谢阳蛰担任江旭的老师,但禁止二人做固定搭档,避免长期接触下,谢阳蛰会通过话术彻底带歪本就没什么人类三观的江旭。 几年下来,谢阳蛰都在断断续续地教导江旭,他教江旭理解人类的思维模式,如何遵守人类的社会规则,以及怎么钻规则的漏洞空子。 他从没想过曾经思维和野兽无异的江旭是如何接触到人类的,今天突然就有点好奇了,索性借着江旭口中那位已死的哥哥试探一下。 江旭学了很多人的弯弯绕绕,但学得不算深,他不觉得谢阳蛰这话别有目的,眼睛怔愣地望着天花板,似是陷入了回忆。 “那是一天下午,我在小河里洗澡,哥哥突然就闯了进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类,当时哥哥很激动地跑过来跟我说话,可惜那时候我还不懂人话,所以就带他去找姨姨了。” “姨姨告诉我,哥哥是误闯进来的,我要不想哥哥死的话就送他到山口吧,我不想哥哥死,送哥哥到了山口,结果哥哥不让我走还把自己的上衣脱给我,拽着我跟他回了村子。” “村子里的人看到我很惊讶,但是都对我很好,尤其是哥哥的妈妈,我叫她段婶,我要没记错的话,那天她给我洗澡,换衣服,梳头发,还给了我很多我以前从未吃过的好吃的。” “不过当时我出来太久了,阿诺他们以为我出事了就带很多兄弟过来围了村子,我挺喜欢哥哥的,想带哥哥一起回去,但阿诺他们不允许,我这才一个人骑着阿诺回去。” “回去后,我缠了姨姨好久才让姨姨同意我带哥哥来山里玩,然后我就经常骑着阿诺去找哥哥,或者哥哥自己来初遇的河边等我们。” “等阿诺也和哥哥熟了,我们三个经常一起玩,我的人话就是哥哥最先开始教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哥哥说我无忧无虑,笑起来像小太阳,又因为第一次见我时我在河里,想用河给我当姓,本来都决定好了的,但哥哥说河不好听又给我改成江了。 “他问我叫江旭好不好,我挺喜欢这个名字的,姨姨也同意我叫这个名字,那天之后我就叫江旭了,至于哥哥怎么死的......” 江旭突然正对着谢阳蛰坐起来,同他对视片刻又有些遗憾地低下头去,“我不知道哥哥怎么死的,那天哥哥像往常一样来河边找我,可等我和阿诺到时哥哥已经死了。” “阿诺就是那个时候跟我说可以把哥哥的尸体留下来的,可哥哥破破烂烂的,躯体的骨头都碎成渣了,只剩脑袋是好的,我只留得下哥哥的脑袋了。” 江旭说话的语气很难过,可在谢阳蛰听来他难过不是在因好朋友死去,而是失去一个喜欢的玩具。 只听江旭继续用失去玩具的难过语气讲述着,“那天山里还来了很多背着包的怪人,他们看到我骑在阿诺身上还拿着哥哥的头,立马用手指着我们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还攻击我和阿诺,不过他们很弱,被我和阿诺轻松反杀了。” “我和阿诺把这些人的尸体带到姨姨那边,姨姨告诉我们这些人是从另一边过来的,哥哥大概率也是这些人杀的,那天我很生气,我要报复那边的人。” “虺姐帮我出的主意,她说可以用毒毒死那边的人,她找了很多很多毒虫过来把这些人啃得面目全非,阿喜哥又在他们皮下塞满了小毒蛛。” “不过赤地爷爷说我们都是小儿科,还帮我们找蛆虫藏入那些人的骨髓中,最后吊在姨姨弄得水坑里泡了几天才丢到那边的山口去。” “过了几天,伽雅姐回来告诉我们说我们毒死了很多人,所有碰过尸体的人都瞬间死了,剩下的人还傻傻地想用火烧掉尸体,然后又被产生的毒烟熏死了很多。” “这件事让我觉得人类真的好弱、好容易死啊,我决定像姨姨庇护我们一样去庇护哥哥村子里的人,我真的很喜欢他们,尤其是哥哥和段婶,可惜我没庇护几年金队就来了。” “金队他身上的味道好香,我真的好喜欢,而且金队人也真的好好,他说他能帮我庇佑村子,还说只要我跟他走就能一直闻到花香。” “虽然金队这话是骗我的,他没让我闻几年香气就去刊省分局了,不过我挺喜欢这里的,也不后悔来这里,就是不知道相慈宁他们有没有好好听我的话,不听话惹姨姨生气的话可是很恐怖的。” 江旭说着抬头看向谢阳蛰又重新笑了起来,笑容如他口中的哥哥说的那样,灿烂得像个小太阳,可惜这个小太阳给不了人温暖,反而总是吓人。 明明已经成年了,但江旭这张脸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连身高也是如此。 如果是天生长成如此就算了,可这副模样是江旭服用大量偏方和抑制药物的结果,为此还好几次闹到去医院急救。 谢阳蛰本来只当江旭有奇怪的癖好,可听完这个故事他反而不理解了,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江旭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江旭。”谢阳蛰问,“你当年为什么要吃那些药?” 江旭歪了歪头,“谢哥,什么药啊?” 江旭说话鲜少绕弯子,谢阳蛰知道他是真没听懂,直言道:“你以前为什么要过量服用抑制生长的药物?” 谢阳蛰随便猜了猜,“有什么执念,还是单纯不想长大,喜欢自己的少年模样。” “我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可就是想那么做。”江旭伸了个懒腰,发牢骚似的继续说道:“哥哥以前总跟我说要是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说他不想长大、不想一周五天去那么远的村子上学,更不想以后结婚生子,为了孩子外出打工,他想就这样跟我和阿诺在山里一起玩下去。” “后来哥哥停在十五岁,永远不会再长大了,我当时生气哥哥被人杀掉了,可报完仇后我开心哥哥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他能永远跟我和阿诺在山里一起玩下去了,但是......” “除了我和阿诺,村子里的人都不开心,尤其是段婶。” 他似是回想起当年的场景,少年样的脸上露出更加年幼的、近乎野兽的懵懂,“段婶哭得很厉害,我不知道段婶为什么哭,我不想她哭然后就告诉她我杀了很多那边的人,我已经帮哥哥报仇了,她不用再哭了,可是段婶反而抱着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不喜欢段婶哭,可段婶就是哭了很久,她说我不能这么做,说哥哥在天之灵不会想看到我做这些事的,还说她已经失去哥哥了,不能再失去我了,还说我要就这样长不大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被人抓走了,然后......” 江旭顿了顿才道:“我跟金队走的那天段婶又哭了,不过她是抱着我一边笑一边哭的,她说我跟金队走的话她就放心了,可她还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万一我一走就是几十年,长大了变样子了,她认不出我了该怎么办?” 他说完这段往事又不解地问:“谢哥,你说我当时是想的呢?” 谢阳蛰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回答,冰冷的镜片后,他眼帘微垂,竟是短暂地恍惚起来。 他虽然负责教江旭,但两人不是搭档,他的搭档又是翟萨那条爱惹麻烦的蛇,让他总是必须抽身去给她收拾烂摊子。 蜕变时期的翟萨就是条披了人皮的蛇,她靠着以前为人时的记忆,虽不理解但模仿出人该有的样子,模仿得有七分像,成功藏匿了本能的兽性混迹到人堆中。 可装太久是会累的,因此翟萨在外人面前装得极好,在颜司等人面前稍稍装装,等到他面前时就是半点不装了。 这条蛇在他面前不装到什么地步呢,看翟萨的人形裸体已经是常态了,有时打开衣柜还能见到一条拿自己衬衫垫背的蛇。 不管是出任务还是回来休息,他都要去酒吧捞人或挡男人,去公园抓蛇或河边捞蛇。 最离谱的几次,他还要去和野生动物园的管理员沟通,告诉他们这条蛇不是动物园的,不要因为这蛇花纹漂亮就想私吞了,更别想随便出个价就买下来。 翟萨最大的配合就是以蛇形爬到他身上,用实际行动告诉别人自己和他很熟。 相比之下,谢阳蛰觉得教江旭怎么做人真是件非常轻松的活儿,只用坐在这里听江旭说些常人听起来极为恐怖的日常故事就够了。 他教江旭做人这件事翟萨也知道,那条蛇偶尔也会问他问题,不过问的是却是怎么装人才得更像一点。 每年总局的心理评测公布结果后,翟萨还会同他调侃说自己今年的分数又变高了。 介于这种情况,谢阳蛰觉得自己其实有两个学生要教,两个学生的情况类似,可其中区别也非常明显。 翟萨在谢阳蛰看来更像是忘记了,她忘记了如何做人,不理解人类某些行为蕴含的深意,但却知道只有人会这么做,所以是人还是兽,全看她想不想装。 江旭则是全然不懂,他在以完全态的兽类思想慢慢接触,了解、学习关于人类的一切事物。 他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落在谢阳蛰这里却可以被轻易解读。 可惜谢阳蛰能解读不是因为明白和理解,只是因为有过相似的经历而已。 那个年轻女人瘦得脱像,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年幼的谢阳蛰,环抱谢翊川的手臂上满是划痕,泪水糊满了憔悴的面容。 “年年,年年,我的年年啊,妈妈真的好想你,年年想不想妈妈,年年一定很想妈妈对不对?” “我的年年啊,妈妈舍不得你,可我要是走了,我真的撑不住了.......” “年年,妈妈好想为你撑下去啊,妈妈想看你长大,可是我真的撑不住了,我想死,我好想好想死啊.......” 女人精神状态极差,说话也变得疯疯癫癫地,她哭着哭着,又摸出一块被她藏起来的玻璃碎片笑了起来,“他能害我肯定也会害了你的,我死了下一个肯定就是你......” “年年,妈妈不想留你一个人,妈妈保护不了你,所以妈妈带你一起走好不好?” “年年,你跟妈妈一起走,好不好?”女人握紧玻璃碎片,血从她掌中缓缓渗出,流过刀口刚刚结痂的小臂,缓缓滴落在地,“年年,妈妈舍不得你,妈妈想保护你,想看你长大成人,可妈妈真的撑不下去了。” “你跟妈妈一起走吧,跟妈妈一起离开这个糟糕的世界吧.......” 女人最终没能成功,因为医护及时冲进来拦住了她,又将谢阳蛰从她怀中拽出来,安慰谢阳蛰别怕了,别怕了。 翟萨骂谢阳蛰的一个词其实骂得很对——不解风情。 而不解风情的背后是对感情的过度冷漠,就像当年被医护安慰时,谢阳蛰知道自己该害怕,可他又完全不会害怕。 几乎相似的一件事,江旭却与他截然相反。 那年披着人皮的懵懂小兽不能理解人类为何哭泣,人言磕磕绊绊,无法明白对方话里的深意,只是本能地记住几个自己能听懂的词,不要长大,不要变样子,怕认不出来了....... 于是,步入成长期的小兽用尽方法将自己定格在少年样的皮囊下。 以理性的角度分析,谢阳蛰完全无法理解端木随的决定,他想不明白端木随为何让难以共情的自己来教授一个情感充沛的小兽。 尤其是在端木随清楚知道自己过往的前提下,那家伙明知道自己...... 第79章 缱绻79 “谢哥?” 突然,谢阳蛰的思绪被打断了。 江旭蹦到他面前,歪着头,在极近的距离用一双少年态的大眼睛望着他,“谢哥,你刚刚是在发呆吗?” “没有。”谢阳蛰将思绪抽离,抬眼看向江旭,冰冷的镜片下是同样冰冷的面容。 “后来呢?”他淡淡地问,“在回答你之前,我想知道那位段婶见到你变化不大的容貌时是什么表情?” 江旭坐回床上,手撑在床边,“段婶很惊讶,问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而谢哥你教过我,人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说谎,我感觉段婶有些害怕,所以我骗了她,我说我长成这样就没再长了。” 那大概是江旭第一次说谎,所以谎言非常拙劣,拙劣到谢阳蛰一听就觉得对方肯定不信,他问:“段婶信了?” 江旭眨了下眼睛,略显失落地答道:“应该没信吧,从那天以后,段婶就事事依着我,哄着我,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金队和你说不允许的事段婶都同意我做。” 说起段婶,江旭话音一转,又笑着追问道:“谢哥,段婶为什么会这样?” 谢阳蛰淡淡答道:“你在用你能理解的方式不让那位段婶哭泣,可段婶却觉得她害了你,她感到愧疚和自责,所以无论对错,事事依你。” 江旭歪了歪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自责和愧疚呢,明明是我自愿这么做的,我自己也不后悔和难过。” 片刻后,他又感慨道:“谢哥,人类的感情真的好复杂啊......” “人类正是因为复杂才会被称为人类,而人类复杂到人类自己也搞不明白。”谢阳蛰说着主动岔开话题,“不说这些哲学性的问题了,有些问题再怎么教,都不如某天你亲自体会到,聊点开心的吧。” 他将茉茉从【死狱】里放出来,伸手顺了顺它的背脊又指了下江旭。 茉茉似乎真通了点人性,居然真理解谢阳蛰的意思,缓缓从谢阳蛰肩膀上爬下来,又爬到江旭身边,拿触角蹭了蹭江旭的手。 江旭瞥眼看见茉茉,又听谢阳蛰问道:“江旭,你口中的阿诺他们是谁,也和茉茉一样吗?” “是哦。”江旭抱着茉茉,手捋着它的触角脸上又恢复了笑容:“阿诺是个很大很大的棕熊,除了姨姨,就是他最厉害了。” “虺姐是很毒很漂亮的金环蛇,但她的毒没翟萨那么多变,所以我挺想养条翟萨那样方便的蛇。”江旭在说起翟萨时语气里多了点遗憾,“翟萨要是来悲悯山的话,姨姨肯定也会很喜欢她的。” “阿喜哥是只很大的捕鸟蛛,可惜我上次回去时他已经死了,他的儿子蛊王接替了他的位置,不过蛊王天天去村里串门要吃的,长得比阿喜哥还大了一圈,阿喜哥不怎么喜欢人类,我觉得他大概率被蛊王这种行为气死的。” “赤地爷爷是蚯蚓,哥哥死后没多久也死掉了,听虺姐讲是没控制好量,分了太多段,精神分裂太厉害,自己给自己打死了。” “伽雅姐是个喜欢八卦的乌鸦,比翟萨还开朗爱折腾,喜欢和我斗嘴,可从她对象鄂山被进入悲悯山探索的人一枪打死后,她就不怎么说话了。” “虽说那些人还没等到我们出手就已经死掉了,但是伽雅姐郁郁寡欢几个月后也跟着鄂山去了,不过她留了个比她更八卦的儿子给我,就是现在跟在相慈宁身边的故羽。” “谢哥你们应该没都见过相慈宁,金队说他以前也是三队的,是个比霍队还离谱的独行侠,十几年前跑去宁省那边当分局负责人了。” 说起故羽和相慈宁,江旭又嘟囔道:“上次段婶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故羽让其他乌鸦告诉我说边境又乱了,相慈宁为防止意外不会再来村子巡查,让蛊王他们自己保护好村子,也不知道蛊王现在胖得还能不能跑动了。” “至于姨姨的话.......”江旭望着谢阳蛰,故作神秘地笑起来,“姨姨不准我在外面提起她,但她欢迎我带朋友回家玩,所以谢哥真好奇姨姨是什么的话就跟我一起回家吧。” 谢阳蛰他总觉得江旭这话怪怪的,听起来像个阳谋,你来我家,方便我弄死你,而且...... 正巧这时,他们的房门被人敲响了,岑憬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谢阳蛰,江旭,综艺直播已经开了,来影音室一起看吧。” 谢阳蛰的思绪被打断,他回道:“来了,岑队。” 他刚要起身,就听江旭再次绕回了最初的问题,“谢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人为什么要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复杂规矩,还有......” “我究竟是人是兽,和岑少他们的区别究竟在哪里,我实在搞不懂。” “这是个哲学性的问题。”谢阳蛰答道,“真要解释起来是没有标准答案的,只是各有各的看法和标准而已。” “谢哥的标准是什么?” “以谢哥的标准来看,我是人还是兽?” “如果是兽的话,该怎么变成人......” 不依不饶问着的江旭突然没了声,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脑袋,眼睛使劲往上瞟却什么都没看见,这才反应过来那是谢阳蛰的水母触手。 谢阳蛰站在江旭面前,淡淡道:“还记得我问你会不会因难过而哭泣吗?” 江旭点点头,“记得啊,有什么问题吗?” “以我的标准来说,兽感哀然不知何为哀,故哀而不泣。”看不见的触手停止抚摸,谢阳蛰从床前走过,缓步朝房门走去,“江旭,现在的你是兽,但当有天你会为某个生物的离去而落泪时,你就从兽变成了人。” “谢哥呢?”江旭扭头望向谢阳蛰,用天真又残忍的语气问道:“谢哥一直教我怎么做人,如果某天谢哥死了,即使我不想哭也会尽可能为谢哥掉几滴眼泪的,所以如果我死了,谢哥也会为我哭吗?” “江旭,你和翟萨是兽,岑少他们是人,而我......”谢阳蛰站在房门前,应是怕外面的岑憬等人听见,他将声音压得极低,可江旭还是能听清。 只听谢阳蛰冷漠地呢喃道:“我只是个流淌了一身浊血、人面兽心的怪物,我不会为任何人落泪,也无需有人为我哭泣。” “如果真有那天,你难过一下就够了,无需为我强行哭泣。” “我不需要你的眼泪,更不值得你落泪。” 吱呀两声,门开了又关上。 这家酒店的总套很大,设备也全,还有专门用于投影和播放的影音室,谢阳蛰走到影音室时,双胞胎和白日已经都到了。 岑琛正好刚把全屏的实时弹幕调成四分之一屏,大屏幕中被密密麻麻弹幕覆盖的场景瞬间清晰可见,综艺的开场词也清晰传入谢阳蛰耳中。 谢阳蛰看向大荧幕,荧幕里的场景正是他们昨天等江旭的酒店大堂,拍摄的画质很好,透过镜头能清楚看到大堂的全貌,连出电梯后直通大堂的宽阔走廊也被拍了进去。 他又看了眼时间,“六点二十,不是说七点吗?” “是七点到酒店大堂集合,不是七点开播,以防万一我们也早点看着呗。”岑琛坐到岑憬旁边,又将脑袋靠在岑憬的肩膀上,“别站门口了,找个地方坐吧。” 谢阳蛰随意找了个单人沙发坐下,刚坐下来,江旭也抱着茉茉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他沙发的扶手上。 他抬头望向大屏幕,看了好几分钟发现屏幕里的景象一点没变后,揉了下眼睛,兴致缺缺道:“好无聊啊,一点变化都没有,这是要我们就这样干等到七点吗?” 江旭刚说完,镜头里的景象缓缓开始移动了,在不断朝电梯口接近,汤俊友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现在是早上六点三十分整,还有三十分钟就到规定的集合时间了,可是该到这里集合的嘉宾们却一个都还没来。” “为了防止嘉宾们不小心睡过了,我们节目组临时决定带观众朋友们一起上楼,逐一敲门拜访咱们可能还在睡梦中的嘉宾们。” 等电梯的时候,汤俊友又道:“观众朋友们,你们说我们先拜访哪位嘉宾呢?” 话音落下,屏幕上飘过的弹幕就统一变成某某人的名字了,其中侯涅生的名字当之无愧占了大头。 汤俊友没让发弹幕的观众们失望,进电梯时便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先去拜访侯影帝。” 因侯涅生所在楼层有些高,在电梯内的汤俊友又积极与弹幕互动着,让观众们猜猜这位第一次上综艺的侯影帝究竟醒没醒。 房间内的几人,岑琛刚想说这节目组真无聊,可江旭却先一步开口了。 他坐在沙发扶手上歪头望向岑憬,“岑队,这个男的之前欺负段婶他们,因为还有综艺要播所以我留了他一命,所以等综艺直播结束后,我可以弄死他吗?” 岑憬想了下,给了个不算肯定的答复:“只要他和谢翊川背后的组织有牵扯就准许你那么做。” 江旭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戳了下谢阳蛰,“谢哥,你帮我盯着他,确定有关系了记得和我说一声。” 谢阳蛰淡淡应了一声,抬眼平静地望向荧幕。 在几人说话的短暂功夫间,镜头已经来到了房门门口,门铃被按下后,汤俊友道:“好了,现在让我们静等侯影帝开门吧,也不知道侯影帝醒了没......” 汤俊友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先一步打开了,侯涅生的身影也缓缓出现在镜头内。 他穿着最简款的白衬衫,长发随意披散着,还有几缕粘在肩膀上,黑白相称间,让人想要伸手替他将这缕长发拨到后方。 他望向镜头,嘴角挂着礼貌又疏离的浅淡微笑,不会让人感到热情也不会觉得冷漠,将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说话的语气也是平淡温和的,“早上好,你突然过来敲门是有什么事吗?” 霎那间,荧幕上的弹幕爆炸式增多。 【家人们,谁懂啊,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见到影帝对我笑了。】 【嘿嘿,敲门,影帝,问好(不可见光地扭曲爬行)】 【卧槽,节目组好会啊,第一视角的影帝问好。】 【啊!!!!!影帝,算我求你了,咱长成这样干啥不行,别整天搞失踪了,以后常上综艺露露脸好不好。】 【瞬间就不困了,早起蹲直播是值得的。】 【别的不说,要有影帝这样的天天早上这么叫我,别说早八了,早六都行啊。】 ....... 侯涅生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人惊叹绝色,可房间内白日的关注点却不在脸上,毕竟这就是弹幕幻想的,每天都被影帝叫醒问早的人。 可惜被隔空问好某人却对这一幕颇为嫌弃,低声感慨道:“太冷了,笑得也很假。” 这话要被疯狂发弹幕的粉丝听到怕是能当场气死,可惜粉丝还什么都不知道,更无需羡慕嫉妒恨,只管继续狂发感慨的弹幕。 隔着镜头都是如此,直面侯涅生的汤俊友也是愣了几秒,才解释说怕他们睡过了,所以专门上来叫他们。 侯涅生没有拆穿汤俊友的真实目的,顺着他的话回道:“多谢提醒,我马上就下去。” 目的达到的汤俊友同侯涅生告别,继续去叫其他人。 叫完侯涅生后,他又去敲了三位常驻嘉宾的门。 因为昨天谢翊川爆出的黑料实在太多了,汤俊友便最先去叫了他,打算趁影帝的余热还未过去让弹幕少骂一点。 果不其然,谢翊川入镜后,弹幕立马飘过很多难听话,但已经比汤俊友预料中好多了,他松了口气地快速同谢翊川告别,继续去叫另外两位常驻嘉宾。 除了谢翊川,剩下的两位常驻嘉宾分别是叶晗羽和骆昭。 先出镜的是叶晗羽,隶属时代娱乐,她以前是一个综艺节目的主持人,但那个综艺没有《岁月正当时》的热度高,来当过一次飞行嘉宾后就慢慢改为常驻了。 她是个长相甜美,笑容可人的女生,走的也是青春活力的元气路线,因为保养得当,脸一直能抗住直播镜头,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换路线。 她梳理了个半扎的丸子头,穿着运动风的短裙和t恤,脚上也穿了双米白色的运动鞋,对着镜头露了个甜美的笑容。 后出镜的骆昭原是个不算火的三线打星,其中一多半原因在他自己是个半吊子。 介意这点,时代娱乐本想在他热度过去后就直接弃掉的,可在他参加过一次《岁月正当时》的直播综艺,发现他还有热度可用时,就将他留在综艺里当常驻嘉宾了。 入镜时,他打扮得极其日常,t恤加运动裤,有些不修边幅地打了个招呼。 三位常驻嘉宾入镜完,汤俊友又去敲了已知的三位飞行嘉宾的房门,根据上期的投票排名依次入镜。 排名第一的是钟夏,一位隶属嘉裕娱乐,演技颜值双在线,却钟情演反派的女艺人。 她生了双略有些细长的丹凤眼,眼尾先天上挑,演戏时,她眉眼间总是带着一股睥睨世间的傲气,像只骄傲且永不低头的小凤凰。 即便只饰演反派,她也演得深入人心,拥有超高的人气和粉丝量。 又因为只饰演反派,钟夏拿不到女主角剧本,人气超高的她也一直没能获得影后提名。 钟夏应是和叶晗羽一样猜到节目组会提前来敲门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钟夏的头发较厚,扎了个高马尾后,发尾又正好过了肩,像黑色瀑布似的悬在身后惹得弹幕一阵羡慕,穿着上则短款t恤和高腰收腿裤。 不演反派的她眼里少了睥睨,转化为爽朗大方,抬手打了个声招呼还把汤俊友的词也给说完了。 排名第二的是姜凌兰,她是影后温柳与姜瑞海的大女儿,也是姜初槿的姐姐,同样隶属嘉裕娱乐。 几个月前,因姜初槿的遭遇和汪宇航的一通电话,息影多年的温柳动用了曾经的影后人脉,外加作为姜氏老总的姜瑞海,两人联合起来让一些大牌公司同时代娱乐解除了明星代言,在短期内给贾德义造成了不少损失。 直到姜凌兰被《岁月正当时》某期投票第一的飞行嘉宾点名参加综艺,二人怕姜凌兰上综艺会遭受不好的舆论攻击才就此收手。 因为这点,姜凌兰说好听点是参加综艺,说难听点则是变相的人质,她的投票排名会处在不上不下的中间段也是背后两方资本相互斗争的结果。 排除这些外在因素,姜凌兰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她的长相完美结合了影后母亲和总裁父亲的优点,气质上则更偏向父亲,给人一种美而不娇,刚柔并济的感觉。 镜头前,她头发低低地扎在脑后,应是怕今日阳光毒辣,在短袖外面又套了件素色的防晒服,打招呼说话时不徐不疾,语调也略有些温和,让不少人想起她的母亲温柳。 排名第三的是丁舜屿,是个隶属樊尚娱乐、卡在一二线中间的男艺人,颜值演技都可以,极其适合演青春校园剧的男主。 可惜他选剧本总喜欢选与自己不契合的,播出后常遭粉丝吐槽和网友诟病,人气是因此不上不下的,在一二线之间反复横跳。 这次他排名排到第三,单纯是因为他选的不适合自己形象的古装电视剧开播了,粉丝嫌弃辣眼睛气得不给他投票了。 然而气归气,当丁舜屿穿着青春校园向的短袖和牛仔裤入镜时,他的粉丝们又瞬间买账了,疯狂刷着弹幕。 三个已知的飞行嘉宾也入镜完后,镜头终于来到最后一位神秘嘉宾的房门口。 汤俊友按响门铃没多久房门就打开了,一个看起来刚成年,眼里带了点天真烂漫,穿着宽大的米色休闲衬衫和牛仔裤青年笑着闯入了直播镜头。 “导演组的各位,早上好啊,还有镜头那边的大家,有没有猜到神秘嘉宾是我呀。” 第80章 缱绻80 在青年正式入镜前确实有无数人在猜这个神秘嘉宾是谁,可随着答案揭晓,居然没一个人猜对。 谁都没想到这最后的神秘嘉宾居然不是演员,而是个在新年期间爆火的新生代青年歌手——解淮希。 解淮希能这么快爆火,除了本身还算优秀的唱功,还和他的出道背景,出道单曲有很大关系。 在背景上,解淮希所属的音乐公司有位超火的天才系前辈苏祈。 苏祈本人有些神秘,只有发布新歌的时候才会现身,不过他每次发布的新歌都能让人耳目一新,所以每发一次新歌,苏祈都会短期爆火一次。 这次苏祈在一月上旬发布了自己的新歌,不出意料地火起来后,音乐公司就给解淮希包装上苏祈后辈的名头,紧跟着也发布了他的第一首歌。 苏祈本人出面没有否定,再加上解淮希的新歌同样出彩,听完后让人有种发自灵魂的美好之感,曲风也和苏祈发布的新歌差别很大。 大部分年轻网友听完他的歌后便认下他苏祈后辈的身份,给予他很大的热度和支持。 可认可解淮希也仅限于年轻网友,年纪稍大的听完后全部出来骂他。 解淮希的曲风确实不像苏祈,却像极了去世十几年的幸韶依。 幸韶依是位拿遍所有奖项,霸榜音乐界多年的歌坛天后。 她的歌在当时属于降维式打击,在当时的音乐界属于无可超越的存在。 歌声像夜莺般绝美动人,能轻易叩响人的心扉,回荡在耳畔像在说我何其有幸能来到这美好的世界。 这样的存在无论离开多久总会有人去记住她,随着歌后离去沉寂快二十年的粉丝,纷纷冒出来指责和抨击解淮希。 解淮希没在第一时间发布任何回应,可一回应就是个重磅炸弹。 他在网上放出了很多幸韶依的创作手稿,其中还有很多没来及完成和发布的,还解释说这些手稿是他在家里翻到的,他更知道歌后曾经是怎么样的存在。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想将这些歌后没来得及写完的歌曲写完并发出来。 解淮希还在回应的最后道歉说自己天赋不佳,无法为大家还原歌后当年的风采,他只是个拙劣的模仿者,请大家继续骂他吧。 这通回应出来后,一部分网友选择领情不再骂他,还有一部分则继续骂他虚伪,质问他是从哪里拿到歌后手稿的。 可这个时候解淮希的家庭背景又被扒了出来。 解淮希是个妥妥的富家小少爷,他的父亲名叫解宽游,而解宽游的前妻正是幸韶依。 如此下来,解宽游珍藏前妻的音乐手稿,手稿又在多年后被儿子解淮希翻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身份背景出来后,又有一部分网友选择了接受解淮希。 总的来说,这小少爷在新年出道,出道后就一直保持着极高的热度。 到了现在,解淮希的热度依旧居高不下,有人大力支持他,也有人坚持骂他。 因为没人提前知道这位神秘嘉宾的身份,再加上岑憬几人也不关注娱乐圈或音乐圈,所以在解淮希入镜,弹幕弹出他的名字后,谢阳蛰就用手机去搜了他的资料,搜完后又简单概括他是如何火起来的。 听到谢阳蛰念出幸韶依三个字时,岑琛忍不住骂了出来,“那家伙拿这些东西出道,是真不怕我搞死他是吧。” 他又扭头看向白日,吊儿郎当的语气掩盖不住可怕的凶性,“许明渊,你能让你家那位顺便把解淮希也搞了不,看他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外蹦跶真他妈恶心我。” 不止是岑琛,对于这个解淮希,岑憬也很是愤怒,却还是将岑琛的头给掰过来,“死秃鹫,你冷静点。” 他语气平淡,却还是泄了点怒气出来,“真要算账也轮不到现在,先说正事吧。” 白日好奇双胞胎为什么这般生气,可一向冷漠的谢阳蛰似乎更加好奇,先白日一步问了出来,“岑少,岑队,你们认识他?” 岑琛如鹰般尖锐的眼眸紧盯屏幕,恨不得将屏幕里笑容灿烂的解淮希给生生盯死,直到镜头里暂时没了解淮希的身影,才道:“幸阿姨和妈是极好的朋友,我和臭花猫三四岁那会儿幸阿姨常常过来和妈聊天,一聊就是一整天。” “妈是个很强势的人,她当初和爸属于家族联姻,两人一开始谁也不服谁,为了争一孩的姓氏权还把能比的东西都比了一遍,姐姓贝就是因为妈赢了爸。” “不过我和臭花猫的出生不是爸妈的联姻产物,而是爱情结晶,因为这点妈对我们没对姐那么严,但嘴上说是不严其实也没好到哪去,她还动不动就把我和臭花猫丢给姐教育,姐对我俩向来不手软,能上手打就绝不动嘴。” 岑琛似乎想起了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日子,语气中的愤怒逐渐消失,化作一种珍视的笑意,“那时候,我一直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这么强势,可幸阿姨不同,她跟妈都快成两个极端,每次来会陪我们玩,唱歌给我们听,还给我们说她儿子的事。” “说实在的,那时候我是真羡慕幸阿姨的儿子,能有个这么温柔美好的妈,可惜......” 岑琛顿了顿,又道:“没两年,幸阿姨就去世了,对外说是因精神病自杀而死,妈不信幸阿姨那样的人会有精神病,更不信她会自杀,想彻查这件事。 “但查了没两天,贝红雪那小三的种却突然拿着亲子鉴定报告出现在贝家,说她也是老爷子的孩子,要求老爷子认她和她妈回贝家。” “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岑憬接过岑琛的话,语气平淡却不掩哀伤,“妈忙着处理贝红雪,还有借这件事跳出来的不服妈管事的一大堆亲戚和股东,妈早年因为这些事大伤元气,没到四十就查出了癌症,恶性的,治愈的可能性极低。” “那时候姐和爸都要忙于管理局的事,只有我和死秃鹫能整天陪在妈身边,妈走前只遗憾两件事,第一件是死前没能再见姐一面,第二件就是没查出幸阿姨的真正死因,不能给她讨个公道。” 谢阳蛰没说话,白日又看了眼直播,见镜头还在大堂等嘉宾全部到齐,问:“教官,你们后来查到了吗?” 岑憬看了眼直播镜头里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笑容灿烂的解淮希,声音也变冷了不少,“让妈真正怀疑幸阿姨死因的就是这个解淮希,他妈是解宽游再娶的,可娶进门时解淮希就已经七八岁了,幸阿姨的儿子在二人进门后没多久也改上封闭式的寄宿学校了。” “岑队,你们想知道真相直接去问幸阿姨的儿子不就好了吗?”江旭抱着茉茉歪头望过来,“他会被赶去寄宿学校大概率是知道些什么吧。” 岑憬回道:“我和死秃鹫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在解宽游那查不到东西后就去找了幸阿姨的儿子,可幸阿姨的儿子也去世了,死因同样是自杀,说他有遗传性的精神疾病。” 岑琛也补充道:“我和臭花猫找到寄宿学校时幸阿姨的儿子刚自杀没一个星期,不过我们出任务出得早,当时就走了点管理局的路子,从医院那边要到了详细资料,还亲眼见到了尸体,确认对方是真死得不能再死了。” 白日有些疑惑,插嘴问道:“岑少,寄宿学校的管理应该很严才对,校方是怎么能让一个学生在眼皮子底下自杀的呢?” 谢阳蛰也跟着补充道:“正常情况,这种学校也不会允许学生单人单间,哪怕是自杀了也能及时发现抢救回来才对。” 岑憬道:“我和臭花猫当时也问过同样的问题,院方给出的回答是他在学校里的人缘很差,因此虽然住的不是单人宿舍,但宿舍里只有他一人,所以.....” 岑琛接过话题,语气里多了些怒意,“我和臭花猫查这事的时候也才十五六岁,我真觉得是校方不把我们当回事,想敷衍了事才这么说的,不然凭什么不给我们进学校细查。” “不过当时我俩要人没人、要权没权、手上有钱可别人不当回事,结果查这事搞的动静有点大,爸怕我们会出事就找我们谈了谈。” “他说只要幸阿姨的死不涉及异能者犯罪,我俩最好别对解淮希或他爸出手,不然即使用了常规手段,也容易被人泼脏水说成擅用异能对普通人出手,说完还把我俩骂了一顿,说我俩不知变通,摆明面上查就算了,还搞这么大动作。” 岑琛又冷哼一声,不屑道:“当年要不是怕被人暗箱操作,哪还轮得到解淮希这般蹦跶,我早把他们一家三口搞死了。” “岑少,现在不正是个好时机吗?”谢阳蛰望向荧幕,视线逐一扫过刚坐到大巴车的嘉宾,最后定格在了解淮希身上,“他敢来趟这浑水就要做好被人泼脏水的准备。” “还真是这个道理。”岑琛笑了下,下巴抵在岑憬肩膀上,附在他耳边又道:“臭花猫,你应该不会阻止我吧。” 岑憬伸手在岑琛头上摸了摸,“泼得彻底点,别给他洗白或翻盘的机会。” 这话和同意没啥区别,心情变好的岑琛背靠到沙发上,敲了个二郎腿又顺带将一边胳膊搭到岑憬肩膀上,他抬眼看着直播,神情戏虐,又暗含一丝杀意,“专心看直播了,让我想想怎么搞他。” 刚看没两秒,岑琛又想起什么,立马掏出手机,看动作似乎在给什么人发短信。 岑憬察觉他的动作,问道:“死秃鹫,你在干什么?” 岑琛道:“那天晚上,翟萨除了聊八卦,还专门给我推了个人,说是端木随让的。” 岑憬疑惑道:“端木随?” 岑琛“嗯”了一声,解释道:“那家伙说他平时在总局里受限较多,很多事不方便出手,颜司他们如果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要办,找这个人就行了,这人算是他心腹,百分百可信。” “翟萨那天叽里呱啦半天,还说这人搞情报是真牛逼,一天时间就把曲野那些人查干干净净,连他们的小三跟过几个人,流产几次都一清二楚。” 岑憬瞬间明白岑琛想干什么了,道:“你想让他帮忙查幸阿姨的事?” 岑琛回道:“不用白不用,而且他端木家的人关我这个姓岑的什么事,真要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发现了,也不能强行把我们扯一块吧。” 岑憬低声斥责一句“乱来”,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岑琛短信刚发过去,端木楚秋就秒回过来,【最多两天,我会把详细资料发你的。】 得到准确回复后,岑琛将手机丢到茶几上,继续抬头看着直播。 此时,直播镜头里包括侯涅生在内,八位嘉宾已经全部坐上了大巴车前往第一个综艺地点。 汤俊友也开始了第一个综艺场景的介绍,直播镜头里他并没有入镜,除了同坐一辆大巴车的八位嘉宾,所有观众都只能听到他故作神秘的讲解声。 清省大面积临海,海岸线蜿蜒曲折,划分海域面积甚至超过省份土地面积,也因此这里渔村众多,捕鱼业十分发达。 除此以外,在清省广阔的海域内,还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众多渔岛,其中很多渔岛上有渔民世代居住在那,靠海吃海,依靠捕鱼和渔岛为生。 又随着时代发展,不少渔岛经过后天开发形成独特的风景区,变成了知名的旅游胜地。 “但是.....”汤俊友突然拖了个长音,“这些都不是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在正式介绍前,还请我们的工作人员给各位嘉宾分发灵异卡牌。” 话音落下,一个工作人员进入直播镜头,开始给所有嘉宾分发卡牌,同一时间,汤俊友也拿了一张灵异卡牌放入镜头中供网友观看。 【神秘怪鱼】 【据某个灵异贴吧所记,在清省离大陆最远的海域边缘处有个很小的岛屿。】 【岛屿上居民稀少,靠海吃海,鲜少与外界接触,只因他们捕到的鱼太过诡异了。】 【这些鱼或没有眼睛,或没有嘴巴,有些甚至连鱼鳃也没有,据说吃了这些鱼的人也会染上同怪鱼一样的症状。】 灵异卡牌上只有这短短的几句话,下面大部分都是图片。 第一张图片是贴吧截图,还算清晰的图片上是更为详细的介绍。 剩下的全是有些年代感的鱼类图片,灯光昏暗,能模糊看到作为背景的沙滩和大海,正中间是一条嘴上刮了吊钩的海鱼,乍看之下很正常,可再仔细一看本来是眼睛的地方竟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还有几张也是如此,有眼睛但嘴巴消失不见的鱼,眼和嘴都在却没了鱼鳃的鱼.......灰暗的基调下怎么看怎么诡异。 叶晗羽应是有些怕鬼,她低头看着卡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害怕,“导演,你......这上面的东西怪吓人的,你弄这些给我们看干嘛,该不会......” “没错。”汤俊友将放在镜头中的卡牌抽离,给予了肯定答复,“我们本期的主题就是灵异探索,科学揭秘,我们的第一站就是去往这个岛屿,查证灵异贴吧中的神秘怪鱼是否真实存在。” 为了能让八位嘉宾全部入镜,所有嘉宾都坐在了靠后的位置。 侯涅生因咖位摆在这里,又不愿同别人挨近,独自坐在最后一排靠窗处。 而伴随汤俊友宣布本期的主题,除了侯涅生与早知内情的谢翊川,其余六位嘉宾们皆是露出了惊骇的表情,本就数量惊人的弹幕也在瞬间变得更多了。 【节目组,我错了,你别搞这出行不。】 【咱们要不还是继续挖黑料吧,我相信我家影帝是没有黑料的。】 【不是,这是给播的东西吗,没人管管吗?】 【管个锤子啊管,时代娱乐闹出的事还少吗,哪次管过,哪次管了有用啊!!】 【咱影帝十年无代餐的,万一真搞没了怎么办啊。】 【对对对,哪期都好,为什么非要这期搞事,好几个我喜欢的演员啊。】 【我的钟姐啊,咱要不真当回大反派,现在撕票跑路吧。】 【不是,你们都不怀疑这什么灵异探秘是剧本吗,别综艺还没开始就大惊小怪的成不?】 【前面那条弹幕的,你听我说,这鱼是真事啊,二十多年前在灵异贴吧上超火的。】 【对对对,当时一堆人不信过去揭秘了,听说回来的都疯了,不是躁郁症就是彻底自闭了。】 【我也知道这事,听说还有警察上岛去查呢,也没查出个正儿八经的结果来。】 【我去,你们认真的?!!】 ....... 第81章 缱绻81 总套放映室内,岑憬看着荧幕上方飞速划过的弹幕,“你们觉得那怪鱼是异能者搞鬼的概率有多大?” 揽着岑憬肩膀的岑琛率先答道:“百分百,上一次查贴吧不就把界桥村隔壁那碾石村的事给查出来了?” 说起界桥村,岑琛又想起黄颖彤那些没脑子的小鬼,什么地方危险就往什么地方跑,真是会给他惹麻烦。 好不容易把人救出来了,这还没过几个月,又来个没脑子的成年人,同样是什么地方危险就往什么地方跑,还领一群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打着直播综艺的名头一起去。 岑琛换了条腿继续敲着,又忍不住骂道:“那什么灵异贴吧就不能封了吗,真他妈会给我惹事。” “岑少,现在问题的重点不是封掉灵异贴吧。”谢阳蛰淡淡道,“如果那怪鱼真是异能者造成的,难道我们真由着他们全网直播吗?” 这种热度的全网直播,如果岛上的怪鱼真和异能者有关,差不多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这世上有异能者。 先不说舆论和慌乱问题,他们这些跟过去当后援的是真可以收拾收拾行李跑去天衡山避难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岑琛快速摸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打开通讯录翻找片刻,果断打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接通后,他痞里痞气道:“喂,爸,你要还想要自己两个儿子就赶紧去找广电那边的人喝喝茶,想个法子把时代娱乐这个《岁月正当时》的直播综艺给禁了,不然......” “我已经在路上了。”电话那头的岑修文打断岑琛,“你姐十分钟前刚打电话来和我说了这件事。” 岑修文补充道:“不过我先给你们打个底,禁播的概率不大,毕竟我不可能跟那边的人明说异能者的存在,最好的结果估计也只是把直播改成剪辑录播。” 岑憬回道:“爸,争取到剪辑录播就行,只要不是直播,网友不会太相信的,即使信了,解释权也能在我们手中。” “好,你们自己注意安全,还有......”岑修文顿了顿,略显严肃道:“我以前和你们说过来日方长,凡事莫要急于一时,现在你们大了,也知道分寸了,觉得机会合适了就放手去做吧。” 岑琛忍不住笑了下:“爸,搞半天你当年教育我俩教育得这么好听都是......” 岑憬抢过电话,“知道了,爸,我俩会处理好的。” 说完,岑憬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岑琛挑了挑眉毛,似乎不满对方抢电话的行为。 “我们要快点跟上去了。”白日看着手机屏幕里刚查到的东西,语速也有些快,“我刚查了一下,只有一艘船会从港口开往疑似有怪鱼出没的渔岛,上午十点准时出发,而且每三天才有一班。” 只有一艘船的话,他们可不止要赶在十点前到,还要赶在综艺节目的大巴车之前到。 话音落下,几人就立马起身,匆匆离开了酒店。 因为赶时间,岑琛连酒店要给他开停车券都没来得及弄,退完房就直接奔向外面。 他刚坐上车副驾,安全带都没系好,岑憬就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前方,谢阳蛰和江旭的车辆已经先行出发了。 这个时候,江旭的特殊能力【共语】就显得异常方便,靠着各种本地生物给他指路,七拐八拐地找了条畅通无阻去往码头的路。 期间和双胞胎坐一辆车的白日一直在用手机看直播。 可能谁都没想到汤俊友的新主题居然是灵异探秘,再加上卡片上的怪鱼图片,大巴车内除了侯涅生表现得没什么兴趣,一句话没说外,剩下的几位嘉宾都在积极讨论这件事,弹幕也在飞速刷着,不少网友同样在分析。 【是我错觉吗?我感觉影帝好像兴致不高啊。】 【前面的,我也有这种感觉,影帝不会和叶晗羽一样怕鬼吧。】 【去你的,说影帝怕鬼,还不如说影帝晕车了不想说话呢,反正我是不信影帝怕鬼。】 【先别管影帝怕鬼还是晕车了,换我是影帝我心情也不会好,他第一次上综艺节目组就给他玩坨大的,你说真要出什么事,影帝怎么说都得担点责任的。】 【不是,你们别把注意力全放影帝身上啊,分析分析这个什么怪鱼啊。】 【分析个屁,要么剧本,要么灵异,有什么可讨论分析的。】 【我跟你们说句大实话,都趁现在赶紧多看看直播吧,节目组真搞这种主题,管他是真是假的,最迟明天肯定要禁播。】 【六,真要被禁了也是活该,想搞事先把自己搞进去了。】 【别啊,看钟姐的那架势,我还想看她抓怪鱼呢。】 ....... 行车时间不短,七位嘉宾也在讨论期间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和观点。 叶晗羽大概率是害怕这类灵异传说,讨论时总是不自觉同另外两位女嘉宾交谈,言语间都希望接下来几人能一起行动。 对于叶晗羽的请求,钟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对怪鱼的态度同谢翊川、解淮希二人一样,都觉得很有意思,想去看看那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真有什么灵异事件。 另一位女嘉宾姜凌兰因为和叶晗羽坐在一起就没有拒绝她,但就对怪鱼的态度来说,她和丁舜屿、骆昭三人都觉得怪鱼是人为杜撰、不存在于世的虚假之物。 讨论到最后,解淮希还扭头问坐在自己后方的侯涅生对怪鱼是什么态度。 说来也巧,一共八位嘉宾就侯涅生和解淮希穿了衬衫,前者入圈十多年了,凡是露面的公众场合都穿白衬衫,这点解淮希不可能不知道,可他还是穿了件浅色的休闲衬衫。 现在他又刻意回头问侯涅生问题,怎么看都是想蹭影帝的热度。 因此解淮希刚问完,弹幕就开始骂他不要脸,蹭完死人蹭活人,谁火就跑过去蹭谁。 而侯涅生也没让广大网友失望,兴致缺缺地敷衍了一句就继续扭头望向窗外。 对此,弹幕又骂了解淮希好一阵才继续讨论怪鱼真实性和直播能否继续这两件事。 有江旭靠着广大本地生物指路,白日几人当真是比先出发的侯涅生等人先一步到达港口,可却在坐船登岛这件事上出了问题。 “几位小帅哥,不是我刻意不载你们,是真坐不下这么多人。”船夫奚韬对岑憬几人解释道,“叔也不瞒你们,好几天前有个人跟我说,今天要带好几些人上岛,我钱都收了,总不能当天临时变卦吧。” 他又用手指了指堆在船后舱的些许货物,“我们岛上物资匮乏,为了今天接那些人,我前几趟多装了平时几倍的物资,这才空出了足够的位置,现在真是没位置再腾给你们了。” 奚韬见为首的岑憬面色多了几分凝重,不做多想地笑道:“小伙子,听叔的,你们在这边等三天,三天后,叔过来免费载你们过去。” 三天够发生太多事了,他们不可能在陆上等三天的,岑憬沉思片刻,商量道:“叔,你明天能来接我们一趟吗,钱不是问题,价格可以随你开。” 在找奚韬之前,岑憬几人也找过其他船夫,询问加价的话,能不能请船夫开船送他们几人上岛。 可每个船夫都拒绝了,他们都说那岛实在太偏了,哪怕有导航也容易迷路,整个码头上只有奚韬那个岛上住民的船能顺利登岛。 岑憬几人的衣着怎么看都不差钱,尤其是谢阳蛰,他身上穿的西装怎么看怎么贵。 可就是这样,奚韬却想都不想地拒绝了,语气更是异常坚决,“不行,我只三天往返一次,你出多少钱我都不可能明天来载你们的。” “叔,为什么啊。”岑琛调侃似地追问道,“你给我们个理由呗。” “没有理由。”奚韬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我只三天登岛一次,让我明天来载你们这件事就不要......” “怪鱼的事是真的?”谢阳蛰打断奚韬,声音不大,却毫不避讳地直言道:“不然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会拒绝一次发财的机会。” 谢阳蛰这人只说三种话,礼貌且不难听的话,还算礼貌且难听的话,不礼貌且很难听的话。 他刚刚那话明显属于最后一种了,岑憬几人都下意识觉得让奚韬带他们出岛没戏了。 可奚韬居然没有生气,反是停下脚步低头沉思起来,似乎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说。 海边的阳光照在身上有些灼热,伴随着潮湿的海风又变得恰到好处,海鸟时不时从头顶飞过,鸣叫声伴随阵阵波涛声缓缓传来。 在这里站得久了,鼻尖还会闯入大海的咸腥味,惹人不适,却又能激起人对大海的好奇。 良久,奚韬似是做了个很沉重的决定,长叹一口气才道:“你们这般执意上岛,估计我怎么说都拦不住了,除了我的船,其实还有第二个方法可以在今天上岛。” 他嘴巴快速翕张着,似乎正说着什么。 说完,他低头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他估摸着节目组的人应该快到了,抬脚越过岑憬几人,朝附近的停车场走去,头也不回地用正常音量道:“叔去接人了,我刚刚那话你们要是听清楚了,就趁着白天好好考虑一下,年轻人别总逞一时之勇。” 岑憬几人站在原地,谁都没去拦奚韬。 那人说登岛方法时的声音极低,在港口这种很是嘈杂的环境下,正常人压根不可能听到的,但普通人不可以,不代表异能者不行。 他说:“今晚九点涨潮时,最北边靠近灯塔的断崖处,只要你们够资格,我们大少爷自会带你们登岛。” 疑似有怪鱼出没的偏远海岛,还有岛上居民奚韬刻意压低的声音,以及话中明显别有深意的三个字——够资格。 一切都在表明怪鱼是异能者弄出来的,而奚韬这个岛上居民也知道异能者的存在,还有概率和弄出怪鱼的异能者处于敌对状态。 可不管是否处于敌对状态,他猜出岑憬几人是异能者,于是用极低声音告诉他们另一条登岛的方法,去找同为异能者的大少爷。 最后临走时,奚韬还让岑憬几人考虑清楚,更证明他们不是第一批来这里想解决怪鱼的异能者,而在他们前面来解决怪鱼的异能者大概率都死了。 年轻人别总逞一时之勇,说不定是要丢了性命的。 几人又在港口前站了几分钟,听到奚韬领着节目组和嘉宾们过来了才快速离开。 港口附近有不少主打海鲜的餐馆,现买现弄,主打就是一个鲜字,也因此即便才九点多也已经开门了。 岑憬几人随便找了家有包厢的餐馆坐下,又象征性点了几个菜。 包厢门关上后,白日将播放着综艺直播的手机放到桌上。 大部分人都没想过怪鱼是真实存在的,激烈讨论的弹幕快速划过,好几位嘉宾也积极讨论着,然而包厢内的气氛却与直播间格格不入,压抑到了极点。 先不管怪鱼是真是假,摆在他们面前登岛的路只有两条。 第一条,装做普通人,等三天后奚韬来带他们登岛。 第二条,今夜去找奚韬口中的大少爷,但同时也挑明了他们异能者的身份。 不管其中是否有诈,他们现在只有第二条路可选了。 还没登岛就已经这般严肃了,岑琛不耐烦道:“行了,都别纠结那什么大少爷了,实在不行,群殴还不会啊。” 几人:“.......” 真是话糙理不糙。 这时,老板娘推门进来送菜,将盘子放在桌上时因白日手机正放着直播就正好看了过去,“呦,这不是奚韬吗,真上电视了啊。” 老板娘刚说完,直播间里奚韬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没吃饭怎么行呢,都吃饱了再坐船上岛,现在九点一刻,我们晚一小时再走,十一点准时出发,在此之前麻烦各位先去填饱肚子,再尽可能多买点吃的喝的带上,我们......” “叔叔,为什么呀?”解淮希道,“吃饱饭我能理解,毕竟你说上岛要花不少时间,可为什么还要带吃的喝的呢?” 他的声音在这群人中很有辨识度,即使不看屏幕岑憬几人也知道是谁在说话。 奚韬答道:“我们岛上物资匮乏,来来回回那几样东西,这不是怕你们吃不惯吗。” “原来是这样啊。”叶晗羽松了口气,扭头问道,“导演,我们能去吃点东西,再买点吃的喝的带上不?” 汤俊友不仅没打算在这种事上刁难众人,还早早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给嘉宾们一人发个了个背包,才道:“都注意时间,我们十一点前在这里集合。” 得到许可后,叶晗羽再次邀请另外两名女嘉宾一起去买东西,这一次钟夏和姜凌兰都没拒绝。 骆昭见三位女嘉宾组队了也想拉着男嘉宾们一起,侯涅生当场便拒绝了,然而解淮希和谢翊川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还有一个不明真情假意的丁舜屿也在跟着劝。 有影帝人设要维持的侯涅生便没再拒绝,被迫跟着四人一起去买东西了。 岑憬见老板娘看直播看得入迷,开口询问道:“老板娘,你跟那位奚韬熟吗?” “熟啊。”老板娘回道,“我们港口这片的人都靠海吃海,大家也都混个脸熟,谁家有事啊,都多少会帮着点。” 谢阳蛰也道:“对了,老板娘,你跟那位奚韬熟的话,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同意带人上岛吗?” 谢阳蛰这个问题问到关键点了,如果岛上的怪鱼真实存在,奚韬为什么要同意汤俊友上岛拍摄的请求。 如果是别有用心,那晚上他们怕是要换个方式同奚韬口中的大少爷商谈了。 “哪是同意啊,分明就是被迫的。”老板娘眉头皱了皱,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不少,“说起这事我就来气,真是我家老头拦着我,不然我招呼人非给他们打一顿,一群人拿着个手机往奚韬脸上怼,还嚷嚷着不同意就要发网上让人网暴他。” “他们真就仗着奚韬一个人往死里威胁,还说他要不带他们上岛就找人扣了奚韬的船。”老板娘说着还碎了口唾沫星子,“奚韬真是被逼没办法才同意的,不然这些人偷偷弄个船搁后头跟着他,路上出了点事,他找谁说理去啊。” 江旭眨了眨眼睛,直言道:“这套路我熟,他们也是这么欺负段婶的。” 一听这话,老板娘也算找到同道中人了,冲江旭笑了笑,“你看,我就说吧,小孩都懂的道理,我家老头子还非要拦着我上去帮忙。” “对了。”岑琛随口问道,“老板娘,他们那岛上就奚韬一个人会来这边吗?没其他人会跟着一起来吗?比如什么大少爷之类的。” “诶呀,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叫大少爷这种称呼。”老板娘打趣一句,才道:“他们岛啊,这么多年还真就奚韬一个人过来,三天来一趟,每次来只待一晚,不管谁说都不再多待一晚,必须回岛。” “阿姨,你们都不好奇原因吗?”江旭看向老板娘,又问一遍:“你们都不好奇为什么只有他一人过来,为什么每次只待一晚,就没人想过偷偷跟过去看看吗?” “这事啊......”老板娘将包厢门关上,神神秘秘道:“阿姨真就看你们面善才告诉你们的,千万别往外乱说啊。” 江旭点点头,笑得要多阳光有多阳光,“阿姨,你放心,我们保证不往外说。” 第82章 缱绻82 老板娘当真是很喜欢江旭,都不需要其他人开口,江旭一人保证后,她就乐呵说了起来。 “奚韬他们那岛是真的偏,要不是二十三年前的大浪,都没人知道原来海域边线居然还有座小岛。” “那天早上,大家都开着渔船返航,后面突然掀起了大浪,听我老头子说那浪有几百米高,真打到岸上,别说是港口了,半个城市都得没。” “以前也没个手机,老头子连遗言都来不及留给我,他看见大浪当场就两眼一闭,放弃等死了,可等半天大浪就是没打过来,他睁开眼一看,发现浪居然被破开了。” 老板娘似乎怕几人不信,便比划边说:“我当时在岸上没亲眼见着,老头子给我说的时候我也没信,可那天出海的所有人都这么说,我才不得不信。” “他们说啊,那浪大到把天都遮住了,昏丫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可浪中间突然就划开了一道线,划开的那道线像光一样快速往两边扩散,老头子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大浪平息,天海分开,风平浪静到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个错觉。” “奚韬他们的岛就是大浪后在海域边线出现的,奚韬也是之后没多久来港口的,我们才知道那岛真不是老头子他们眼花,而是真实存在的,岛上还有居民在住。” 她见岑憬几人呼吸都慢了半拍,又道:“反正啊,你们这些小年轻可能不信这些,但这都是老头子他们当年亲眼所见,奚韬那岛也切实救过我们这所有人的命,不管我们有多好奇,岛上有多少秘密,就冲这份恩情,我们也不能随便去打扰人家。” 老板娘也知道自己话多了,她伸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手搭在门把上边开门边说:“我们这边呢,靠海吃海,以海为生,说难听点就是全靠老天爷赏口饭吃,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谁知道大海上是不是真有什么神秘生物。” “阿姨也劝你们一句话,人呐,无论如何,还是要对自然抱有敬畏之心的。” 老板娘推门刚走一半,就听江旭问道:“阿姨,叔叔现在还捕鱼吗?” “捕啊。”老板娘扭头回道,“但现在有休渔期了,八月才开海,才能开船大规模捕鱼,这不我俩又开个小餐馆,维持一下家用嘛。” 她又问:“小朋友,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不过你敬畏自然时,自然亦会庇佑你。“江旭笑着说道,“阿姨,今年开海的时候,你们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老板娘不知异能者的存在,只当这是江旭的美好祝福,笑道:“小朋友啊,阿姨借你吉言了,看在你说话这么好听的份上,阿姨再给你们免费加个小炒啊。” 等老板娘关上门后,岑琛将腿往前一伸,玩笑似地问道:“我假设一个问题,如果那大少爷就是当年破开大浪的异能者,我们晚上群殴有多少胜算?” 谢翊川肯定且无情地回道:“零。” 岑憬也快速跟着补了一刀,“几百米高的宽浪,我们合力或许能破开,但绝不可能像老板娘描述里那般轻松,所以如果真是同一人,我们群殴估计也打不过的。” 江旭沉默片刻,笑着提议道:“那现在换一下,我们去当嘉宾,放天衡府君去找大少爷还来得及吗?”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我缺的不是天赋,而是时间。 真再有个二十多年,岑琛觉得自己肯定不输那个破浪的异能者,可惜他没地方去偷这二十年。 而更让几人细思恐极的是,倘若那大少爷真是二十三年前破浪的异能者,强到这种地步的都搞不定弄出怪鱼的异能者。 他们过去真就是奚韬说得那样,年轻人逞一时之勇,白白丢了性命。 于是,岑琛玩笑似的话语给众人今夜的登岛计划又披上很大一层的阴霾。 良久,谢阳蛰冰冷的话语率先打破僵局,“换个思路,许明渊还跟我们在一块儿,晚上真打不过了,会有人赶过来救场的。” 白日:“......” 到底谁是谁的后援团啊。 “还有一个问题。”岑憬突然想起某个关键点,抬眼看向白日,“许明渊,我记得你说过谢翊川很怕侯先生的,怕到连在他面前正常站立都做不到,但为什么谢翊川现在又完全不怕了。” “我也不清楚。”白日垂眼望向手机屏幕。 镜头里,侯涅生刚借口要去上厕所,暂时脱离了男嘉宾队伍,也摆脱了直播镜头。 白日道:“他应该猜到我们这边有麻烦了,马上就会给我们提示的。” 话音落下,白日手机突然响起短信提示音,正是侯涅生借上厕所的短暂时间发来的。 白日点开信息弹窗,将侯涅生发来的短信展示给众人看。 短信一共只有十个字。 【停止,汪宇航,古方镇,时间】 四个词,第一个很好理解,大概率是让他们想办法把直播停掉,但后面三个...... 岑琛盯着提示短信看了半天,率先发出灵魂质问:“不是,这算什么提示啊,他都借口上厕所了,就不能多发几个字说明白点吗,打字又不会被人听到短信内容。” 正常情况,直播肯定不会拍人上厕所的,侯涅生也确实打算借上厕所把现在的情况和白日讲清楚,只不过刚打几个字谢翊川就进来了。 他没有因侯涅生曾经的行为产生半点恐惧,反而朝侯涅生笑了起来,语气也像认识多年的好友,“好久不见啊,刚刚人有点多,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单独打声招呼,侯影帝。” 他着重强调了影帝两个字。 侯涅生像是听不明谢翊川话里的挑衅,礼貌且疏离地反问道:“谢先生,我要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可他如谢翊川一样,着重强调了先生二字。 谢翊川嘲弄地笑了下,边转身离开边道:“侯影帝,你这演技可比以前进步太多了。” 侯涅生跟在谢翊川身后,回道:“我不知道谢先生是如何知道我以前演技怎么样的,但还是谢谢你的夸奖了。” 前方的谢翊川气得脚步一顿,恨不得直接当场弄死侯涅生。 这要是以前战乱时期,谢翊川或许真能这么做。 可惜这是个和平年代,对方还是知名度超高的影帝,管他是不是异能者,有没有当年的那些记忆,要弄死他就必须伪造成意外事故,否则哪怕有异能傍身,他也很难把自己撇干净。 另一边,白日就是再了解侯涅生,也想不明白对方这封短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直接打电话给短信里唯一一个活的提示——汪宇航,让他来解答。 接到电话的汪宇航听白日快速说明情况后同样是一脸懵逼,他想了片刻,道:“说实话,我也没搞明白府君是什么意思,等我去问问棠姐,她应该能懂。” 汪宇航现在还是全网黑的状态,白天天衡山对外开放时,他只能待在中殿后的寝室里防止被人看到。 不过天衡山上还有另一位不可见光的存在。 不可见光就算了,那人还偏偏闲不住,在汪宇航回山后,便把自己白天的藏匿点从藏书阁换到了寝室。 于是,汪宇航还正讲电话,勒无终突然就从他身后冒出来,声音沙哑苍老,语调却异常戏谑,“是府君那非常可爱的小对象呀,您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电话两端把这话听一清二楚的众人:“?!” 这是什么老变态啊,他知道自己调戏的是谁不? 汪宇航也被勒无终吓了一大跳,扭头惊道:“勒无终,你不是在看隔壁屋看直播吗,怎么突然出来了?!” “听到非常可爱的声音,我为什么不能过来看看。”勒无终夺过电话,问道:“您有什么需要吗,是杀人放火,还是毁尸灭迹?” 不等白日回答,勒无终又道:“开个玩笑而已,我听到您要找棠姐了,刚已经帮忙通知过了,所以看在我帮忙的份上,可以让我再看一看您那漂亮鲜活的血红色眼睛吗?” 勒无终这话是变态了点,但远没有黑夜那晚听到的变态,白日勉强能接受这些话的冲击,还算平静地回道:“勒无终,现在白天,你看不到的。” “这样啊,那还真是遗.......” 勒无终还未说完,允棠愤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勒无终!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随便使用异能!” “棠姐,对不起。”勒无终坐在椅子上,像个犯错的孩子乖乖道歉,又将手机递给允棠,“棠姐,我也不想的,可我跟汪宇都不能出去,明渊又有事找你,我只能这样了。” 允棠生气归生气,但一听是白日有事找自己,还是先接起来电话,“喂,是我,有什么事吗?” 她拿着手机往乘凉的小院走去,坐到石凳上没多久白日也差不多讲完了。 允棠冷嘲热讽道:“谁叫那家伙老喜欢凑热闹,给自己凑出事了吧,活该他现在孤立无援。” 允棠骂了侯涅生一句,心情瞬间畅快不少,这才慢慢给白日他们解释道:“汪宇航在古方镇的记忆被人造假了,可除了汪宇航,在其他人眼中假记忆里的事情也真实发生过。换言之,在古方镇时汪宇航曾被人顶替过且没人察觉到异常。” “幻境类的异能有很多,但能给记忆造假的异能只有一个,特殊型记忆宫殿异能。” “除去某些动物型异能者可以根据动物特性进行暂时性伪装,能完美伪装成他人而不被任何人察觉的异能也只有一个,特殊型拟态异能。” “记忆宫殿这个异能跟我的异能都衍生自同一位异能者,所以两个能力也有一定的重合性,其中就包括针对灵魂的虚空对话。” “虚空对话的本事那家伙也有,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一边参加直播,一边隔壁与你们对话,现在用发短信的方式给你提示就证明他确定记忆宫殿异能者也在综艺嘉宾里面。” “当然啦,还有更坏的一种情况。”允棠有些恶劣地笑了下,“只要拿到目标人物的鲜血,拟态异能者可以实行完美伪装,这可比记忆宫殿异能者混进来方便多了,搞不好现在嘉宾里面有三个人要联合起来搞死他呢。” 刚说完,她又笑着补充道:“忘了,岛上还有一个制作怪鱼的异能者,所以是四搞一才对。” 岑憬几人:“.......” 这位天衡山的二当家为什么这么开心啊。 “谢翊川呢?”白日又问,“谢翊川为什么突然不怕侯涅生了。” 允棠反问道:“你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推出记忆宫殿异能者在嘉宾里面的吗?” 她自问自答道:“灵魂会铭记当世肉体上极为深刻的人或事且不会因肉体更替而消失,而当肉体更替后,这些被灵魂铭记的东西就会表现为个人无法解释原因的感情,这也是谢翊川会怕家伙的原因。” “化解的方法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知晓自己为何产生这种感情,说简单点就是拥有前世记忆,那家伙就是因为谢翊川不再怕他了才能推出我刚说的那些东西。” “你不担心他吗?”岑憬疑惑地问,“听前辈你这么说,侯先生那边现在应该很危险才对。” “担心那家伙?”允棠不屑道,“我跟你们说句实话,质疑那家伙的脸都别质疑他的实力,他只是不能正儿八经出手而已,不然弄死那些家伙和你用脚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紧张的气氛给允棠一句话怼得瞬间消失不见,毕竟他们压根就质疑不了侯涅生的长相。 而这时允棠又笑了起来,无论她的灵魂有多年长,这副肉体不过是十六七岁的青葱少女,这笑声悦耳清脆,蕴含了鲜活的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不过规矩和束缚对他来说可有可无,守不守的全看他心情,而天衡山也是不轻易插手,非是不可插手。”允棠笑道,“管理局不罩你们,自有天衡山来罩,因此你们无需忧虑过重,事事斟酌,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去做吧。” 这话直白翻译过来就是此次行动有侯涅生和天衡山兜底,你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明白允棠话里深意的岑琛痞笑着调侃道:“难怪颜司现在敢这么嚣张了.......” “对了。”电话那头,允棠又道:“你们旁边没外人吧。” 话题跨度有点大,白日不明所以地回道:“没有,怎么了?” “我让汪宇航去给你们送点东西,一人一个随身带着,那东西可保你们七日之内不被那个记忆宫殿异能者窥探或篡改记忆。”允棠朝存放道具的储藏室走去,拿东西时又想起什么,问道:“你那边几个人?” “五人。”白日回道。 “好,以防万一,我给你们拿六个。”允棠走到一半,又顺着门缝瞥了眼人挤人的中殿,道,“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今天游客挺多,前面挺忙的。” 不等白日说好,允棠已经挂断了电话,没过几秒,汪宇航凭空出现在包厢内。 被好几道视线瞬间集火的汪宇航尴尬地抬手,“各位,上午好啊。” 岑琛下意识不待见这人,朝他伸出手,没好气道:“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汪宇航无语地看了岑琛一眼,将六个小香囊递到岑琛手上,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给。”岑琛将香囊随手扔给众人,多出来的那个也扔给了白日,“许明渊,你拿两个吧。” 浅蓝色的香囊很小,上面还绣了朵盛开的海棠花,就配色来看冲击性有些大,但两者却完美相容,散发的香味很淡却出奇地好闻。 让白日来形容的话,这香味仿佛大雨过后,落满雨珠的海棠花缓缓从枝头落下,整朵落到了小水泊里,漂浮在水中进行最后一次盛放。 雨过天晴,花开更艳,有种沁人心脾的清新,可落雨无痕,落花无踪,清新之下还股淡淡的哀伤,仿佛在遗憾着什么。 白日怔怔地望着香囊,仿佛被勾起了很久远的回忆,却因少了块钥匙怎么都无法想起来。 恰巧此时,老板娘打开包厢大门,“几位小帅哥,特色烧鱼来喽。” 这声音成功将白日的思绪打断,待老板娘走后,岑憬低声道:“死秃鹫,我似乎明白了.......” 岑憬话没说全,但岑琛明白他想说什么。 当肉体更替,被灵魂铭记的东西就会表现为个人无法解释原因的感情 而这香囊给他们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时在都省分局,侯涅生不是邀请他们去天衡山,而是他们本就属于天衡山,天衡山也欢迎他们随时归来。 这本该是件又悲又喜的事情,岑琛却拿着香囊,异常煞风景地问:“许明渊,天衡府君究竟活了多少年啊?!” 第83章 缱绻83 没人理会岑琛煞风景的行为,几人收好香囊,边吃饭边看直播,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着,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出海了。 直播间里,奚韬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有十五分钟啊,你们有没有人要上厕所,从这里到我们小岛还要花好几个小时。” 奚韬说完后,三位女嘉宾,骆昭和丁舜屿都去了洗手间。 剩下的三人里,侯涅生率先上船,找了个能吹到海风的位置坐下。 解淮希紧跟着上船,他似乎想坐到侯涅生旁边,但受不了海风略带咸腥的味道,立马扭头坐到了侯涅生同侧的最里面,尽可能不让自己吹到海风。 谢翊川则站在码头上,视线快速扫过船上的侯涅生,望向无边的广阔大海,望着望着,他不知是想到什么若有若无地笑了下。 几分钟后,两位男嘉宾率先回来。 这综艺是为谢翊川量身打造的,骆昭是常驻嘉宾,即使谢翊川现在黑料较多,他还是站在港口上和谢翊川聊了起来。 丁舜屿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象征性打了个招呼就进船坐着了。 坐到解淮希前面的位置后,解淮希则同他笑着聊了起来。 没过几分钟,谢翊川和骆昭也上船了。 谢翊川不可能和侯涅生同坐一侧,他和骆昭坐到另一侧,又坐到了最后方,可谓能离多远有多远,生怕自己没压住火当场动起手来。 又过了几分钟,叶晗羽独自一人回来了。 骆昭见状随口问道:“叶晗羽,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叶晗羽坐到骆昭旁边,回道:“钟夏还没好,姜凌兰怕她忘了时间,自己在那边等她,让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女厕所内,姜凌兰等得手上的水都完全干了,见钟夏还锁着门在坑位里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看了眼时间,温声提醒道:“钟夏,马上要登船了。” “知道了,多谢妹妹提醒,我马上就好。”钟夏站在坑位内指尖飞速敲着键盘,快速打完最后几个字后将长短信发了出去。 片刻后,她收到了一封简短的回信。 【按兵不动,停止后见机行事。】 钟夏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又果断将短信全部删除,然后将手机装到口袋里,象征性按下冲水键。 等冲水的声音响起,她才打开坑位门锁,假装刚上完厕所走出来,洗完手随意地甩了甩,才扭头对专门留下来等她的姜凌兰笑道:“不好意思啊,让你等了我这么久。” 钟夏束起的高马尾会随着走路轻轻拂动,这么一扭头,长发也大范围拂动起来,略微上挑的眼眸也莫名多了几分睥睨和邪性。 到底是演了无数反派的人,这瞬间的气质加持略微吓到姜凌兰,又透过镜头吓到了不少看直播的观众。 【我去,这个眼神好吓人啊,感觉自己要被吃了。】 【这......钟姐是忘记在拍综艺了吗?】 【像在撩我,也像在吓我,钟姐不去当恐怖npc可惜了。】 【虽然但是,我是说可能啊,这期是不是有剧本啊,钟姐拿到反派剧本,然后......】 【别扯,真要有剧本,谁敢直播开演啊,这是多信任嘉宾们的演技啊?】 【你在质疑侯影帝的演技吗?】 【不,我质疑侯影帝外所有人的演技。】 【再加一个,把我们钟姐也去了,钟姐也是绝对的实力派好吧。】 ....... “我这是吓到你了吗?”钟夏撩了下头发,有些歉意地说道:“真是抱歉啊,我每次照镜子都会下意识练习下坏人是怎么笑的。” “确实是吓到我了。”姜凌兰顺着钟夏给的台阶说道,“钟姐演反派演得是真好。”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钟夏说着主动拉起姜凌兰往码头走去,“快走了,万一迟到就不好了。” 两人掐点上了船,上船后,叶晗羽主动邀请姜凌兰坐到自己旁边。 因姜凌兰已经同意与叶晗羽一同行动了,她便没有拒绝叶晗羽的好意,直接坐到了她旁边。 这么一搞,剩下的钟夏反倒尴尬起来。 奚韬的船本就不是客船,是专门把船舱两侧腾出来给他们当座位的。 现在留给钟夏的位置只剩两个了,要么坐到叶晗羽和骆昭中间,要么坐到侯涅生后面。 不知是咖位原因,还是刻意孤立,侯涅生后面空了很大一块,怎么看都比挤在两人中间的一点点小地方舒服。 钟夏毫不犹豫地朝侯涅生走去,笑着问道:“侯影帝,我可以坐到你后面吗?” 在侯涅生扭头看过来时,钟夏又道:“看在我帮了个大忙的份上,可以吗?” 钟夏是上期投票第一,也是她邀请侯涅生上的节目,某种意义上说确实帮了一个大忙。 侯涅生淡淡道:“坐吧,不过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放心,我保证和侯影帝保持距离。”钟夏快速坐到侯涅生后方的位置上,又往后挪了挪,同侯涅生保持了不小的距离。 全员就位后,奚韬也开船离开码头。 几位嘉宾都不是沿海人,开船的一段时间都好奇地望着窗外,欣赏大海上的景色。 奚韬开船的速度不快,但开了半小时也彻底远离了港口,回头望过去绵长的海岸线已经缩成了一根细长的线,出海的港口码头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斑点在长绳上。 现在是休渔期,海上没有渔船,往两侧望去,能隐约看到不少渔岛凸在海面上,在无边大海的衬托下像小小的礁石,正被汹涌的海浪不停地拍打着。 这样的景色乍一看确实稀奇,可看得久了也就失了兴趣。 不知过了多久,解淮希好奇地问:“叔,你们那岛上真有怪鱼吗?” 这条航线奚韬已经开过无数遍了,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走,他一手掌着船舵,回头疑惑道:“什么怪鱼啊?” 解淮希解释道:“有传言说叔你们岛上有很多怪鱼,不是没眼睛,就是没嘴巴,更恐怖的连鱼鳃都没有,还说吃了这些鱼也会出现同样的症状。” 叶晗羽本就怕鬼,听了这话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船舱内的货物,又往姜凌兰旁边挨了挨,才道:“是真的吧,所以叔你才会带这么多东西上岛,还让我们吃饱了再出发,叮嘱我们多带些吃的喝的。” 这话一出,唯物主义者的骆昭也被吓了一跳,他强撑着玩笑道:“开玩笑的吧,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啊,怪吓人的。” 嘴上这么说,可骆昭明显心里没底,眼睛止不住地往在后方的背包瞟去。 “哪能啊,都从哪传来的胡话。”奚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乐呵地说道:“我们岛就是偏了点,可没你们说的那些奇怪的东西,而且我这运的也不是吃的,而是生活用品。” 见叶晗羽等人还是半信半疑的模样,奚韬又指着后面绑货物的地方,“叔骗你们干什么,真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看看,那里都是些生活用品,吃的也是些小零食什么的。” 叶晗羽拉着姜凌兰往放货物的地方走去,一起跟来的还有同样好奇的骆昭和丁舜屿。 镜头随着四人的动作,清楚地将厕纸,洗衣粉等生活用品给拍了进去。 几人松了口一气地回来坐下,奚韬又道:“怎么样,现在信叔了吧,再说了,叔搁那岛上长大的,靠海吃海,成天吃鱼,也没少嘴巴,少眼的,是不是?” 叶晗羽尴尬笑了笑,“叔,你说的是。” 不止是叶晗羽几人松了一口气,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也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吧,不可能有怪鱼存在,你们早上还非要和我犟。】 【别怪鱼不怪鱼的,这岛是真偏啊,节目组是真能搞事。】 【差点吓死我了,不存在就好,不存在就好。】 【不是,那么多人都发过怪鱼的照片,人家随便说一句没有你们就信了?】 【你们都是傻子吗,这是直播,直播!管他怪鱼是真是假,人家肯定不能直接说出来哦。】 【卧槽,前面的,你说的还真在理,说不定这岛民专门骗节目组,哄他们上岛喂鱼呢。】 【??搞笑吗?直播开着呢,能出什么事啊。】 【真的,这么一搞,我真觉得像剧本了,全员直播飙演技呢。】 ....... 此时,白日几人早就离开餐馆了,换了个地方咖啡厅继续坐着看直播。 瞧见弹幕上的内容,岑琛随口道:“这大叔演技是不错啊。” 某种意义上确实不说,前脚刚和他们暗示过异能者的存在,下一秒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带人上岛。 岑憬道:“死秃鹫,别吵了,继续看吧。” 这家咖啡厅虽然没包厢,但节目的热度很高,咖啡厅里还有好几桌客人也在看直播。 甚至这些客人讨论的内容一个比一个离谱,说不定再聊几小时就能发展到深海巨兽登岛毁灭世界了,有这些人作为对比,几人商谈正事也显得极为正常。 “找到了,应该就是这个。”谢阳蛰将手机放到桌子中间,又推向对桌的双胞胎和白日。 三人低头看向手机,上面正是节目组截图的关于怪鱼的灵异帖子。 除了直播间里放出的怪鱼图片,上面详细讲述了去找怪鱼的人回来后是怎么疯的。 那些人变得非常易怒,极具攻击性,而且还只攻击人。 有个自称是精神病院医生的人说那些人不单单是攻击人,还吃人,有个护工就被他们把耳朵咬掉了,然后当着他的面直接吃了下去。 诸如此类的例子,这个自称医生的人还说了很多,而且为了证实自己的身份和可信度,他还上传了很多以精神病院为背景的图片,其中很多张还是穿着病号服的精神病人手拿着雪零零的身体部位,准备生吃的照片。 或许是照片太过血腥,这帖子很快就被禁了。 现在谢阳蛰虽然翻墙重新找到了这则帖子,但因为这些图片,这已经变成了专门分享血腥残暴的图片或视频的地方,除了最开始那些,再找不到任何关于怪鱼的东西。 不过岑憬几人还是总结了一些规律。 这些疯掉的人虽然攻击人,吃人,但只吃四个部位——眼珠、耳朵、鼻子、舌头,吃完后还嚷嚷着我有了,我有了。 也因此,几人觉得这些人其实没疯,只是为了某样东西不得不疯而已。 可这些终归只是猜测,具体真相如何,只有等晚上见到大少爷才能清楚。 将帖子的内容全部看完,他们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直播上,因怪鱼的存在性被奚韬暂时否定,嘉宾们的聊天内容也逐渐丰富起来,还聊着聊着又变回了以前的撕逼模式。 说起黑料,想不提谢翊川都难,叶晗羽和骆昭是节目的常驻嘉宾还有些许顾虑,不敢不主动提起,但其他几位飞行嘉宾可没有,尤其是靠资本出道的解淮希。 “那个......”解淮希拖了个长音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又望向谢翊川,眼神清纯地仿佛真的只是好奇,“谢前辈,我想知道网上,就是昨天爆料的那些东西,是真的吗?” 他又补充道:“我还听说爆出这些事的庄一醉是个很有名的记者,他从不说假话的。” 似乎没人想到居然有人真敢说这是,叶晗羽刚想找个法子岔开话题,谢翊川却叹了口气,先一步回道:“有一部分确实是真的,但我也是他们做完那些事才知道的,我甚至想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们为我这么做。” 他脸上挂着笑容,可眼神却是哀伤的,“我不是想为自己解释什么,但我的家庭造就了我缺爱和敏感的性格,我害怕别人讨厌我,所以总是想方设法地对我在意的人好,可能就是这样才让他们误以为我喜欢他们,让他们做出了那些伤害自己的事......” 只要有一瞬的好感和怜悯就足够谢翊川发动异能,在坐的嘉宾,包括不少直播间的观众都受到了他影响,心底的骂声和愤怒在减小。 “关于这点,我很抱歉,我在努力弥补,却怎么都无法改变这原生家庭带来的心理缺陷。”谢翊川的语气也有些哀伤,“不过......” 话音一转,他在异能影响进一步扩大时将话题转回到解淮希那里,“别人我不确定,但关于原生家庭的不信,解淮希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他像是在看一个同病相连的可怜人,语气里透露着关怀,可说出的话却截然想反,“毕竟你七岁之前一直被养在外面,只有母亲照顾的话,你肯定很缺少父爱吧。” 针对谢翊川的解淮希自然不会对谢翊川产生好感,没被异能影响的他瞬间被几位嘉宾的目光急火。 尤其是叶晗羽,她的眼神恨不得直接活剥了解淮希。 解淮希应是没受过这种委屈,他的眼眶快速红了起来,又抽泣几声,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谢前辈,我真的只是好奇而已,你为什么要刻意针对我啊。” “你都说了是家庭的问题,那你改变不了的问题,我就有办法改变了吗,小时候我妈从来不告诉我爸是谁,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可......”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像是在强忍着泪水。“可突然有天妈和爸结了婚,全部人就都来骂我,他们骂我妈是小三,骂我是私生子,而且因为幸阿姨的关系,无论我怎么说都没人......没人愿意信我。” 幸韶依生前不仅人气极高,还非常喜欢分享日常,有了孩子后更是十条微博有八条在秀儿子。 因此幸韶依去世后,怀念歌后的粉丝们便将对她关注转移到她的孩子身上,在知道歌后的孩子在解淮希进家门后不久被撵去寄宿学校后,无数粉丝还去骂解宽游狼心狗肺,畜生都不如。 解淮希是嘉宾里年纪最小的,而且同其他嘉宾都差了五岁往上,现在听解淮希别有深意地提起这段往事,不少人当场就想了起来。 叶晗羽低声道:“难不成当年另有隐情啊。” 姜凌兰也思索片刻,不确定道:“我以前也常听我妈说歌后的事情,我记得她的儿子好像是从母姓,叫.....” “幸你辞暮尔尔,烟火年年。” 丁舜屿的声音从姜凌兰斜后方传来,他道:“歌后的儿子叫幸辞年。” 第84章 缱绻84 丁舜屿刚说完就被众人的目光集火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察觉众人目光里的深意,急忙晃了下手机,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有些尴尬,解释道:“听你们说这事,我有些好奇就上网查了下,网上关于歌后儿子的资料挺全的,我看这名字寓意也很好,就下意识念了出来。” “你们也没说不能念吧。”丁舜屿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资料上还说幸辞年去寄宿学校没两年也死了,和歌后一样都是自杀。” 他回头冲眼眶发红的解淮希笑了下,笑得像个知心大哥哥,“都是自杀的话,这其中还能还有什么内幕吗?” 解淮希在暗示当年幸辞年会去寄宿学校是迫不得已了,可碍于粉丝网暴,他无法说出口。 而丁舜屿又在暗示两个人都是自杀,这要别有隐情,难不成他杀啊。 两个人的话一个赛一个阴暗,但这本就是个黑红综艺,没人会嫌嘉宾们爆出的料多。 【撕起来撕起来!】 【这才对味吗,这综艺不撕逼就没看头了。】 【666,这期比以前的有意思多了,明争暗斗,阴阳怪气。】 【笑死我了,说好的不撕逼了呢?】 【前面的,确实没撕逼啊,就是一个个话里有话,变身阴阳人而已。】 【别阴不阴阳了,能不能快说啊,好奇死了。】 【赶紧说啊,死白莲,别磨叽了!!!】 ...... 明知所有人都在等他说其中内幕,解淮希却伸手揉着发红的眼眶,揉了好久才低声道:“当年爸爸会让幸哥哥去读寄宿学校是因为......” “行了,都换个话题吧,这些陈年旧事有什么可说的。”话到关键点突然被钟夏打断了,她略显不满地怼道:“陈年旧事就算了,说的还是死人的事,反正都死无对证了,是非对错不全靠你一张嘴捏啊?” “真要觉得委屈,当年怎么不说,说出来大家公庭对峙啊,以前怕被骂,现在就不怕了?” “你要不打开手机,切到直播间里看看弹幕,数数有多少人在骂你,黑红也是红,死了这么多年的人都不放过,蹭一次不够还要再蹭几次是吧。” 钟夏敲着腿环视侯涅生外的全部嘉宾,端起前辈的架子,不悦地训斥道:“要真有本事就把心思放在提高演技和唱功上,耍小聪明算什么能耐?” 真论咖位的话,在座八人只有侯涅生能压过钟夏,不少圈内人都知道钟夏和影后之间就差一个以反派为主角的剧本。 于是,当她拿咖位和资历压人后,所有嘉宾全都安静了下来,一直沉默吹海风的侯涅生也在此时开口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侯涅生侧目望向众人,嘴角挂着独属于影帝的礼貌浅笑,“当年发生过什么,真相是什么,只有过去的当事人知道,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也无法回到过去,那么现今再谈便毫无任何意义。” 他又道:“所谓往事云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都聊点当下将发生的事吧。” 不管别人怎么想,这个观点谢翊川绝对不认同,可眼前这个侯涅生同他记忆里的差别太大,几次试探都不能确定这人有没有两千多年前的记忆,又是否觉醒成异能者。 他道:“侯影帝,你这观点我就不同意了,如果过去的事能轻易放下,其中的善恶怨仇也都会消失不见,如此说来,这天下不全都是好人了吗,哪还需要什么法律和规矩呢。” 侯涅生淡淡回道:“我只说过去就过去了,可没说其中的是非纠葛也能轻易过去,不然法律为什么会定期修改和增补呢,还不是捡回一条命且自以为是的人太多了,自以为捡回一条命是本事,而不是运气,盘算着怎么报复别人,报复社会。” 直播间的弹幕: 【是我错觉吗,我怎么感觉谢翊川脸都气歪了。】 【原来不止我一人这么觉得啊,侯影帝是和谢翊川有过节么?】 【怎么可能,影帝出道我就粉了,两人没有半点交集。】 【对对对,两人连他妈走红毯都没碰过面,哪能有什么过节,再说了以谢翊川这垃圾性子,侯影帝真得罪了他,他能不想法子报复侯影帝吗?】 【前面的那些,你们什么意思,我们谢翊川没得罪你们吧,人家正常讨论问题,怎么到你们这就变成过节了?】 【管好你们的嘴,别以为影帝人气高就能随便欺负人!!!】 【你是眼瞎还是糊粑粑了,哪只眼见我们影帝欺负人了,人家就事论事而已,不是你们这黑红正主先心虚破防的吗?】 ....... 直播间的弹幕在激烈骂架,而船舱内,谢翊川被侯涅生明里暗里讽刺了好久后,终是怕自己压抑不住内心的滔天恨意,先一步将话题岔开了。 这行为在侯涅生看来和认输没什么区别,他又轻飘飘说了句“非要这么较真做什么”才继续安静地吹着海风。 两人的明争暗斗结束后,叶晗羽还想再说,但姜凌兰先一步开口将话题彻底引开了。 侯涅生懒得说话,谢翊川气得不想说话,剩余六位嘉宾七嘴八舌聊了起来,各种话题都聊了一遍后,又聊到钟夏为什么只演反派。 钟夏换了条腿敲着,思索片刻,道:“人的幸福千篇一律,不幸却各有千秋,放在影视剧里也是同样的道理,正派的人设相对定型了,童年经历和成长环境也大同小异,反派却不同,不幸有千万种,恶也有千万面,便可以铸就出千万种人设。” “也因此,观众们憎恨和讨厌反派,又会好奇反派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成为反派,而当反派的过去被知晓时,他的所有行为都有了合理解释,甚至还会引人共鸣,惹人热泪。” “不过这个过程,还有另一个名称.....”钟夏视线似有似无地扫过谢翊川,“叫反派的洗白过程。” 话音落下,直播间的弹幕比嘉宾的脸色还要丰富多变。 【我靠,钟姐牛逼!】 【钟姐你是懂内涵的。】 【句句没在骂人,句句都在骂人。】 【不是,这钟夏什么意思啊,谢翊川得罪她了,明着暗着在这次刺他,咖位大了不起啊!】 【刚刚也是,又不是死了她妈,她儿子,凭什么不让别人说。】 【就冲你这句话,哪天你户口本上就剩你一人了,我当你面骂你妈,反正死的又不是我妈。】 【钟夏是真有点过了,没看到我们希希都要哭了吗,当年被歌后粉丝压着,现在被钟夏粉丝压着,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痛你大爷的痛,他委屈干嘛当年不说,给我玩忍辱负重呢。】 【六,真六,钟夏演反派演多了,你们这群粉丝也带入了是吧,给她当狗腿子当得开心不?】 【欸,我这暴脾气,侯影帝怼谢翊川怼得比钟姐厉害多了,怎么钟姐一开口就改骂钟姐了呢,搞性别歧视啊?!】 ...... 咖啡厅内,岑琛盯着手机,吊儿郎当地笑起来,“别的不说,这些个当演员的是真会掐架啊,全是表面情......” 他话没说完,直播间闪了一下瞬间就黑屏了,再一看居然是下播了。 岑琛眉头挑了下,玩笑道:“不会是掐太厉害被封了吧。” 旁边几桌的客人也有同样的疑惑,一个女生还对坐她对面的女生坚定道:“以前骂的比这期脏好几倍都没封,这种程度是不可能被封的,肯定是直播间人太多,卡掉了,你信我,等一会儿就好了。” 几分钟后,《岁月正当时》节目组在微博发了条公告,说本期主题不符合现代科学主义,不止涉嫌违规,还会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所以直播形式改为剪辑录播,而录播会等全部行程走完、拍完、剪辑完后在平台上播放。 这个公告一出,全网都炸了,一部分跑去骂节目组,还有一部分跑去骂广电。 岑琛他们旁边那桌的女生更是气得摔手机了,“被封了我看什么啊,以前都没事,怎么就这期有事,肯定是有人举报的,别让我知道是谁!” 让岑修文想方设法把直播停掉的岑琛:“.......” 岑修文这时间卡得刚刚好,正好赶在上岛前夕把直播间封了,以至于白日几人只看到岛屿的大致模样。 从模样上看,有怪鱼出没的岛屿和一般岛屿没有任何区别,最多就是小了点而已。 “这封的......”岑琛略显无奈道,“先让他们上岛播几个镜头出来,给我们看看岛上具体什么样再封啊。” 另一边,导演汤俊友同嘉宾们说了直播被封,被迫改为剪辑拍摄的事。 这主题选得就有问题,被封是迟早的事,嘉宾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没表现出太大的意外。 汤骏友自己其实也料到了这点,要是小直播就算了,他们这种人气的肯定会被封,因此他早早做好了准备,让摄影师带上专业设备,随时准备更换拍摄模式。 现在已经要登岛了,奚韬两手握着船舵,大声提醒道:“可能会颠几下,你们注意坐稳了。” 刚说完,船就颠簸起来,像是有什么大浪在试图将船掀翻,好在颠了没几下就重新恢复了平稳。 奚韬扭头看向众人,“都没事吧。” 叶晗羽回了句“没事”又看向窗外近在咫尺的岛屿,不确定道:“叔,我们这是到了?” “是啊。”奚韬回道。 这时,船舱的门被打开,一个女生推开船门,又将头探了进来,笑道:“韬叔,回来啦。” 女生个子不高,皮肤微黑,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穿着短裤和背心,全然一副假小子的打扮,若是不开口,可能嘉宾们都会将她当成男生。 她又歪头看向嘉宾们,伸手打了个招呼,“几位,下午好啊。” 解淮希见女生同自己年纪差不多,主动回道:“你好呀。” 骆昭也回了声招呼,问道:“韬叔,这是你女儿啊?” 奚韬摆了摆手,“不是,但我们岛上人少,家家户户都沾点关系,也能说是亲戚家的孩子。” 钟夏也朝女生望去,笑着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不会你们全岛都姓奚吧。” “不是哦,姐姐。”女生自我介绍道,“我叫薄栖寒,栖息的栖,寒冰的寒。” “很好听的名字。”姜凌兰夸赞道。 “谢谢。”薄栖寒进到船舱内,又朝堆放货物的地方走去,拎起好几桶大的洗衣液后,又对众人笑笑,“不过夸我也不行,哥哥姐姐们都要帮忙拎东西。” 解淮希震惊地“啊”一声,明显是不想干活。 “啊什么啊,你们来岛上借住游玩,叔这运物资的船还要给你们腾位置,怎么样都该帮忙吧。”薄栖寒又扛了袋大米到肩膀上,扭头看向解淮希,“再说了,我一个女生都拿这么多东西,你好意思空着手跟在屁股后面走吗?” 说着,薄栖寒肩扛一袋大米,一手拎着一大桶洗衣液就往外走去,动作要多利索有多利索。 快出船舱时,薄栖寒见众人都还未动,笑道:“几位,你们不会是力气比女生小,不好意思拿吧。” 被薄栖寒这么一刺激,解淮希等人就是不想拿,为了争几分面子也必须得拿了。 可惜除了侯涅生和谢翊川,剩下三位男嘉宾拿着东西刚走没几分钟就累到不行了,骆昭还算好点,解淮希就差连人带东西一起倒地上了。 前面领路的薄栖寒转头瞧见这幕,笑着调侃道:“几位哥哥量力而行啊,千万别把自己累到了,要实在拿不动了就先放地上吧,咱们岛上没小偷的。” 骆昭等人会累成这样,全是为了争一口气拿了一堆重东西,再加上还背着装有食物和水的包,这没走多久比就累成这副模样。 而被薄栖寒再次言语刺激后,几位刚想将东西放下来的男嘉宾硬是咬牙跟了上去。 薄栖寒笑了笑继续到前面带路,“坚持住啊,马上就到村子了。” 其实薄栖寒力气大这件事光看外表就能看出来,她的手臂和腿部线条流畅紧实,还没有鼓起的大块肌肉,这种明显是从小干力气活干出来的。 比起几位非要争胜的男嘉宾们,三位女嘉宾则对自己的定位十分准备,除了钟夏力气稍大点多拿了一桶油,其他基本都是些纸巾类还算轻便的东西。 这座岛屿不大,众人拿着东西没走多久便到达了村子,嘉宾们将东西放下后,薄栖寒领他们往住宿的地方走去。 好几天前,汤俊友就事先找过奚韬了,虽说是威逼利诱才让奚韬同意带他们来岛上的,但岛民给他们收拾出了住宿的房子。 这岛屿不大,岛上的村子也小,一共只有几十户人住在这里,薄栖寒领嘉宾们去住所时就差不多把整个村子介绍完了。 这岛上没有专门的酒店,给嘉宾们的住所就是临时收拾出来的一栋三层平房。 薄栖寒站在房子前,道:“就是这里了,里面生活用品都有,床铺被褥也给你们铺好了,每间房的布局也大差不差,你们自己看着分配吧。” 这栋房子应该荒废很久了,虽然里面清洁得很干净,但不少地方都老旧得厉害,一楼洗手池的水龙头打开时还会发生吱呀声。 叶晗羽本来就有些怕鬼之类的,直接被这开水龙头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扭头看向姜凌兰小声道:“凌兰,我们两人住一间房好不好?” 姜凌兰推开就近的一间房看了下。 房间的内设很简单,一个衣柜、一张床,床边还靠着一个四方的床头柜,柜子上的墙壁还有几个充电器插口,其中插口一个已经插上了,连着一个不大的床头灯,方便起夜时照明。 这床是个一米二的单人床,挤一挤的话确实能睡下两个女生。 可姜凌兰本身是个千金大小姐,她脾气好不代表她没脾气,更何况换个正常人也不愿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两人挤一间小床。 这一次,姜凌兰拒绝了叶晗羽的请求,“不好意思了,叶晗羽,我还是想一个人住。” 虽是拒绝,但她也没把话说得太死,“不过你可以住在我隔壁,这样我们也好有个照应,或者你非要找个人一起住的话,你要不再去问问钟姐?” 叶晗羽朝钟夏看去,而钟夏的视线也正好望过来。 四目相对片刻,叶晗羽先一步移开视线,道:“没事,凌兰,我住你隔壁就好了。” 这栋小楼每层都有四间屋子,姜凌兰和叶晗羽商量好要住隔壁,后者还希望能住到一楼。 关于这点,嘉宾们都没什么意见,或者说是懒得和叶晗羽在这种事上起争执。 又过了几分钟,嘉宾们分配好房间,三位常驻嘉宾和姜凌兰住在一楼,剩下四位住到二楼,三楼则留给汤俊友等节目组的人住。 等嘉宾们进到房间放好东西又出来后,薄栖寒站在大门口问道:“没别的事了吧,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们自己看着......” “小妹妹。”谢翊川打断薄栖寒,朝她微笑着问道:“你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 第85章 缱绻85 说话间,谢翊川还用了自己的特殊能力。 人有七情,为喜、怒、哀、惧、爱、恶、欲;亦有六欲,为见、听、香、味、触、意 。 穷奇的特殊能力名叫【爱意】,可控七情之爱与六欲之意。 爱、意皆始于好感,好感又分为好多种,兴趣,皮相,怜悯.......只要有一点善意的苗头,心底的爱、意便会被名为【爱意】的特殊能力无限次地放大,直到甘愿为穷奇痴狂疯魔。 听了谢翊川意有所指的问话,薄栖寒停下脚步,转而一手掐腰,一手摸在脑袋上,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唔......这个的话......”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看向众人妥协道:“你们也是来找那些鱼是吧。” 钟夏眼睛亮了亮,好奇道:“小妹妹,你实话告诉姐姐,那些怪鱼真的存在吗?” 解淮希也被吊起了兴趣,追问道:“栖寒,这世界上真有天生就没眼睛、没嘴巴的鱼啊?” “存不存在的,我也不清楚,这件事你们只能去问大少爷。”薄栖寒摆了摆手,露出一副很是无奈的表情,”不过大少爷出海了,晚上十点多才回来,在他回来前嘛......” 她伸手指着面前这条老旧的水泥路,“我们村就这一条主路,你们要闲得无聊可以顺着这条路出村转转,或者你们不是想找怪鱼嘛,随便找个靠海的地方坐着钓鱼,说不定还这能给你们钓上来。” 话音落下,嘉宾们的脸上呈现截然不同的表情。 钟夏和解淮希这种一开始就希望怪鱼真实存在的显得有些激动,似乎真准备去海边钓几条缺五官的怪鱼上来。 同样持有这个观点的谢翊川觉得薄栖寒已经被自己的特殊能力影响了,继续笑着追问道:“薄栖寒,你说的大少爷是指?” 侯涅生脸上的表情没变,依旧挂着礼貌又疏离的笑容,哪哪都挑不出毛病。 叶晗羽没有掩饰脸上的害怕,还抓紧了旁边姜凌兰的袖子。 姜凌兰和丁舜屿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正思考薄栖寒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骆昭则仍是不相信的模样,甚至还因为直播间被封,开始怀疑这是汤俊友和岛民商量好弄出的剧本,不封的话那么多人看着,肯定会被眼尖的网友找出破绽的。 但事实上,汤俊友的表情同样有些复杂,听薄栖寒这意思贴吧上的东西大概率是真的。 他只是随便在贴吧上一找,仗着年代久远无从考证,再加上港口那边的人都否认了怪鱼的存在,想着来这里转一转就走才会选这地方的,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东西有可能真实存在。 其实不止骆昭,姜凌兰和丁舜屿几人也想过这可能是剧本,表情虽然复杂,但却没有表露太多恐惧。 也因此站在最后方的汤俊友才是表情最复杂,最难看的那个。 众人只要回头看一眼汤俊友就会发现这点,明白这压根不是什么剧本,可惜他们都在等着薄栖寒的回答压根就不会回头看。 只听薄栖寒解释道:“你们外面好像叫族长还是村长的,但在我们这大少爷就是首领的意思,你们要问的这些事只有大少爷才知道,也只有他才能回答你们。” “小妹妹,你这话有点奇怪啊。”钟夏望着薄栖寒,毫不留情道:“你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们怪鱼是真实存在的,可又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我们等到晚上再去问别人,不觉得有点前后矛盾吗?” “哪有前后矛盾啊。”薄栖寒回道,“我见过那玩意但不知道其中的具体缘由不行吗?” 钟夏这话似乎惹恼了薄栖寒,假小子似的女生瞪了钟夏一眼,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悦,“反正你们要觉得怪鱼存在就等晚上我们大少爷回来,至于现在的话,你们想干什么都行,闲着无聊没事干就过来帮我干活。” 说着,薄栖寒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走了好远才又飘来一句话。 “想见我们大少爷就晚上十点在门口等着。” 等薄栖寒走后,解淮希略显失落道:“钟夏,你非要气人家小妹妹做什么?” 叶晗羽也道:“是啊,怎么说我们都是客人,再有问题也不能这么拆穿人家的。” 钟夏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带买绿茶了没有?” “我上午逛超市的时候顺手拿了一瓶,不过一直不渴就没喝。”丁舜屿伸手递过来一瓶绿茶,看瓶盖的连接处确实是完全未开封,“钟夏,你要喝吗,喝的话给你。” “我不喝,给他俩喝的。”钟夏朝解淮希和叶晗羽抬了抬下巴,“我听他们嘴巴里茶味不够,让他们再多喝几口绿茶增增味。” “你.......”叶晗羽想说什么,钟夏却抢先道:“走了,钓鱼去了。” 说完,她径直走上老旧的水泥路,快步往村口走去。 半小时后,闹了矛盾的双方在可以钓鱼的海口处拿着鱼竿碰面了。 已经拿了个小板凳翘腿坐着,拿钓鱼杆钓了好一阵鱼的钟夏扭头朝叶晗羽笑了笑,“好巧,你们也来钓鱼啊。” 这岛屿不大,看似轻易就能绕完整座岛,可大部分地方都是完全未开凿过的陡坡野路,当真只有薄栖寒说的这条水泥路是工整的,因此岛上能给人钓鱼的地方也只有这一处。 叶晗羽不怎么想来,可姜凌兰也想求证怪鱼是真是假,她又不愿自己一人待在住宿的房间里,只能跟着一起过来了。 现在听到钟夏明显带有讽刺意味的话,叶晗羽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下来。 按照以往叶晗羽肯定会刺她几句,但这次似乎是恐惧在她心底占据了大头,被钟夏这般暗讽过,她仍就拿着板凳坐到钟夏旁边,同钟夏热情交流起来,“钟夏,我不太会钓鱼,你都钓这么久了,能教教我不?”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毕竟我也不太会钓鱼。”钟夏指着自己旁边的小桶,“你看,里面一条都没有呢。” 她又回头看向谢翊川笑了起来,笑容莫名有些邪魅,“谢翊川,你应该很会钓鱼吧,要不你来教我们?” “好啊,我还真会一点。”谢翊川假意听不懂话中深意,当真是过来教钟夏和叶晗羽过来钓鱼了。 一句话,一个动作,把三个人都恶心坏了。 站在骆昭旁边的丁舜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钟夏单纯是在针对时代娱乐的人,他还是和骆昭保持点距离吧,以免也被她指桑骂槐地骂几句。 解淮希则拿着小桶走到侯涅生面前,笑着邀请道:“侯影帝,钓鱼的时候我能坐你旁边吗?” 侯涅生淡淡回道:“我没打算钓鱼。” 这话倒是真的,加上钟夏的,他们一共只有七把鱼竿。 他又道:“你们钓,我看着就行了。” 再次受挫的解淮希找了个地方随便坐下,将鱼杆子大力一甩就开始钓鱼。 岛屿周边的鱼当真是不少,钓到八点多时,除了压根没钓鱼的侯涅生,七人都或多或少钓上来几条鱼。 可惜每条鱼都有嘴巴,有眼的,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压根不是他们想找的鱼。 于是众人顶着夜色,继续与大海较劲,非要钓上一条怪鱼。 钓到快到九点半,众人都准备收竿离开时,姜凌兰的鱼竿正好动了。 她往上一收,钓上了今日钓鱼之旅的最后一条鱼。 这条鱼体积适中,莫约小臂长,姜凌兰正准备像之前那样将鱼嘴的钩子取下。 下一秒,姜凌兰惊呼一声,快速将鱼连同鱼竿一起丢到地上,人也因受到惊吓而猛然站了起来。 “小心。”钟夏眼疾手快地抓住姜凌兰的胳膊,这才没让脚滑没站稳的后者摔下去。 “没事吧。”钟夏扶着姜凌兰道。 姜凌兰回头望了眼,在海上孤独的月光下,能隐约看到下方尖锐的礁石,这要是摔上去...... 她收回视线,劫后余生道:“没,没事......” 钟夏又问:“你刚是怎么了?” “我.......” “啊——!” 姜凌兰刚说一个字就被叶晗羽害怕的尖叫声打断了。 只见她指着地上跳动的鱼,声音都害怕到发颤:“眼......眼睛,它没有......眼......” 话音落下,后方汤俊友的脸色异常难看,他没想到自己随便找来糊弄的灵异传说居然真实存在。 要知道贴吧里除了这缺五官的怪鱼,还有下半部分 ——吃了怪鱼便会同怪鱼一样,失去相应的五官。 “怕什么?”拿着无眼怪鱼的骆昭强忍着惧意,道:“我们来不就是为了找这怪鱼吗?” 先前,他见姜凌兰吓得把鱼连同杆子一起丢到自己脚边,这才蹲下来看看这鱼到底怎么回事,谁想被他当作剧本的怪鱼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而叶晗羽只是看了一眼就尖叫起来,这搞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骆昭身上。 他丢也不是,拿也不是,只能这么僵在原地。 同样觉得怪鱼不存在的丁舜屿也吓得后退几步。 这时候,解淮希跑过去又蹲下来,打着手电筒,近距离地打量起这条怪鱼。 不远处的侯涅生和钟夏也垂眼看了过去。 而早知怪鱼是真实存在的谢翊川则假借打量怪鱼来观察侯涅生,希望能借此从他脸上找到些许破绽。 除了空荡荡的眼部,这鱼和他们先前钓上来的鱼类没有任何区别。 若是后天瞎眼也还能接受,可这鱼压根就没有眼这个部位,鱼嘴之上是纯色的皮肤,连根线都找不到。 解淮希也当真是胆大,还好奇地往鱼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戳了戳,“硬的,完全戳不下去,真的什么都没有欸。” 这鱼被骆昭捏着上半身,尾部一直来回甩着,被解淮希戳了几下后,竟是一个大力扑腾将尾巴甩到骆昭小臂上。 “嘶......”骆昭吃痛地松开手,鱼落到地上剧烈扑腾着,又凶性极大地张着嘴四处乱咬。 解淮希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非常靠近怪鱼的手指也被怪鱼咬到了,“疼——!” 骆昭快速反应过来,抽起鱼竿往鱼身上用力打去。 这鱼凶得厉害,硬是扛了好几下才被敲晕。 等解淮希的食指被解脱出来时,指腹已经多了一圈深深凹下的牙印。 牙印很快往外密密麻麻渗着血珠,在食指指腹上形成一条鲜红的血线,像是要把半截手指咬掉似的,让这本不算狰狞的小伤口变得骇人起来。 侯涅生看了眼解淮希的伤口,又看向被敲晕的怪鱼,鱼口张开,露出的牙齿细小尖锐。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海鱼,但这尖锐的牙齿和消失的眼睛一样突兀,显然是有特殊原因的。 解淮希从小娇生惯养,他捂着手指哭喊起来,“疼!好疼啊......” 缓过神来的姜初槿从防晒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指递给解淮希,“给,先拿纸巾压着吧。” 给解淮希简单处理完手指的伤口,众人再三商讨还是决定将怪鱼给拎回去。 不说嘉宾们,节目组的人也被吓到了,举着摄像机的吴茂低声问汤俊友,“导演,这......这是你搞的剧本吧。” 有宁省边境发生的事,吴茂隐隐觉得这世上真有超乎常理的存在,他现在会问这个问题,也只是希望这一幕是汤俊友联合对方搞出来的剧本,不然...... 汤俊友自然知道吴茂在想什么,这时候他要承认这不是剧本,怕是所有人都会跟着慌起来。 再说了,事已至此,噱头都搞出来了,不如咬牙进行到底。 他故作平静地低声道:“你在瞎想什么,这肯定是剧本啊。” 听到汤俊友的回答,节目组的人勉强松了一口气,吴茂也平复下心情,继续举着摄像头进行拍摄。 因为怪鱼的存在被证实,解淮希的手还被咬伤了,姜凌兰、骆昭、丁舜屿的情绪都有些低落,面色也很复杂。 本就害怕的叶晗羽更是吓到腿软,到了必须由姜凌兰搀扶着才能行走的地步。 兴致高昂的钟夏也沉默下来,低着头面色凝重地思考什么。 侯涅生也低垂着眼帘,嘴角疏离的笑容消失不见,似乎也在思考怪鱼的事情。 谢翊川则烦躁地皱了皱眉,从侯涅生的反应来看,最多能确定这人知道异能者的存在,压根就无法判断出别的东西。 而知晓异能者存在这件事,侯涅生来自天衡山,他不知道才有鬼。 等几人回到住宿的三层平房时,薄栖寒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她道:“回来了?” 见他们皆是神情低落的模样,她调侃道:“这是找到怪鱼了呀。” 一片沉默中,她又道:“大少爷回来了,你们还要见吗?” 怪鱼就是他们来此的目的,现在怪鱼的存在被证实,怪鱼的事又只有大少爷知晓,身后的摄像机也没有停止拍摄。 从海边回到这里足够姜凌兰等人冷静下来了,而冷静下来后,这一系列事情是剧本的可能性也在几人心底逐渐放大。 无论如何,这个大少爷他们必须要见。 “带我们去见他吧。”谢翊川率先回道。 说话时,他嘴角挂着笑容,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 这村子住户不多,但建筑还算齐全,又因年代久远,在村子中央还有个很大的宗族祠堂。 薄栖寒领着众人走到祠堂门口,刚要推门又扭头提醒道:“对了,我们大少爷长相比较奇特,希望各位待会儿不要被吓到的好。” 没眼的怪鱼都见过了,除非这大少爷长相奇丑,又或者和怪鱼一样没眼睛,否则还真吓不到众人。 听到几人先后保证,薄栖寒推开祠堂的大门,领着众人走到祠堂正堂前,又往右侧走去。 片刻后,她推开偏房的门,又侧身让开,“请吧,大少爷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八位嘉宾,还有节目组的人先后进屋,进去后,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还是被坐在主位上的大少爷吓了一跳。 这人身着暗蓝色长袍,长发随意披散,还有几缕垂在肩上,手肘抵在木桌上,双手合十撑在胸前。 可除去衣服,他全身上下无一不是白色,毛发纯白,肤色苍白,眼眸也是浑浊的灰白,双唇也白到看不清血色。 确如薄栖寒所说,他们大少爷长相比较奇特。 可大少爷的这副模样其实不丑,反而有种病态怪诞的美感,像是从云端落下的天使,又像从地狱逃离的恶魔,让人看一眼便会感到恐惧和颤栗,却又忍不住继续朝他看去,直至彻底沦陷和毁灭。 听到众人进门时造成的声响,这大少爷扭头看过来,缓缓开口:“各位,晚上好啊,欢迎来我们这里做客。”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惊,连侯涅生也有些惊讶,只不过侯涅生和其他人惊讶的地方不同。 大少爷肤色奇特,但长相年轻,最多不超过三十岁,可声音却苍老得像七八十岁,还异常沙哑,正是本该待在天衡山上的勒无终。 第86章 缱绻86 此刻,假扮成大少爷的勒无终故作疑惑道:“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你......”叶晗羽倒吸一口气,问道:“大少爷,你到底是年轻,还是年老啊?” 别说其他人了,连谢翊川一时间也没想明白这人究竟是什么路子,他道:“敢问大少爷你今年多大了?” “秘密。”勒无终伸手指了下身前的座椅,“各位不是来找怪鱼的吗,现在时候不早了,还请快些就坐吧。” 几人硬着头皮坐到椅子上,坐下来后,丁舜屿忍不住看了看勒无终的眼睛,试探道:“大......大少爷,你看不见吗?” 勒无终肯定回道:“是的。” 姜凌兰猛然想起什么,问道:“大少爷,请问你的眼盲是天生的,还是后天造成的。” 这话一出,众人也想起早上节目组发来的卡片还有后半段 ——【据说吃了怪鱼的人也会染上同怪鱼一样的症状。】 如果这大少爷的眼盲是后天的话....... 假扮勒无终的大少爷清楚他们想问这话的目的是什么,他轻笑一声,道:“很遗憾,是后天原因造成的,但是.......” 话音一转,他又道:“我是眼盲,不是没有眼睛,几位无需太紧张。” 此话确实有几分道理,这大少爷的眼盲如果是吃怪鱼造成的,他应该连眼睛这个部位也完全消失了才对。 众人刚松一口气,捂着手指的解淮希道:“那怪鱼到底是什么东西,没眼睛还那么凶,差点把我手指都咬掉了。” 他又低声委屈道:“疼死我了......” “怪鱼啊.....”勒无终拖了个长音,“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们就懂了。” 不等众人再说什么,勒无终缓缓讲述道:“万物皆有七窍,为眼、耳、口、鼻、又以七窍视、听、食、息。” “视、听、食、息加上躯壳的本能又称五感,即为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人活于世,靠的就是这七窍五感。” “五感皆具,自是幸运,即使失了一二,虽是残缺,亦能活于世,无非就是多了些许不便。” “可偏有一人,有目不可视,有耳不能闻,有口不可言,有鼻不能嗅,他七窍皆具却五感失四,唯剩肉体上的最后一触,他也只能靠着这最后一感,残存苟活于世。” “突然一天,这人目能视了,他惊喜又惶恐,全新世界于他而言无比陌生,可他贪婪又好奇,他想要看遍这世界的颜色和风景。” “紧接着,他耳可闻,听到了世间万物悦耳或嘈杂的声音;口可言、虽是不成字句,但终是有了声音。” “最后,他鼻可嗅,嗅到了世间万物的味道,或清香,或恶臭。” “五感的逐步俱全让这人的世界宛若混沌初开,此后天升地沉,山陡海瀚,一切都有了盼头。” “可惜凡事皆有代价,他想拥有这全新的多彩世界就必须变成人人惧怕的怪物。” “倘若从未拥有过,他自然不会去当怪物,可他先拥有了这一切才去选择,人性本恶,贪欲渐长,他毫无悬念地成为了一个怪物,一个五感皆具又人人惧怕的怪物。” “成为怪物后没多久,他有了一个可悲的发现,如果不去掠夺别人的七窍四感,即使变成怪物,他依旧会逐渐失去四感。” “古书有云:日凿一窍得半感,七日而浑沌死,即为纯善,但这句话其实还可以反过来。” 勒无终顿了顿,又道:“日失一窍丧半感,七日而混沌生,是以疯魔。” 勒无终的嗓音沙哑苍老,语调平缓,但在这昏暗老旧的房间里反而显得诡异,加上他过分苍白的外表更是让人寒毛耸立。 于是,他故事讲完了好久都没人开口说话。 不知又过了多久,钟夏率先打破这可怕又压抑的沉默,“你讲的这个故事,和怪鱼有什么联系吗?” 勒无终答道:“我能告诉你们的就只有这么多,剩下的还需各位自己领悟。” 骆昭越发肯定这是节目组搞出来的剧本,这大少爷分明就是他们故意找来的托,不然为什么说的话和npc发布任务似的。 他拍了下桌子,怒道:“别打哑谜,把话说直白点。” 勒无终轻笑一声,沙哑苍老的声音恍若混沌初开的魔音,无比刺耳,“众生皆有七窍五感,众生皆是怪鱼,皆可成为怪鱼,还望诸位控制住内心的恶念。” 说话间,勒无终一双浑浊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骆昭。 骆昭被这双眼睛吓得脊背发寒,总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这人吃掉。 他强忍着惧意,稳坐在椅子上,心底却在呐喊导演组从哪找来的人,真他妈吓人! 事实上,汤俊友也被吓到了,还吓得有些双腿发软,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任由谎言发展下去。 勒无终垂下眼帘,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些不妥,沙哑苍老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歉意,“我为刚刚吓到你的行为感到抱歉,但是......” 他将双眼彻底闭上,似乎是在认命,语气也像过来人的忠告,“人性本恶,贪念渐长,诸位在岛上的这两日,还请注意安全,莫要轻信他人。” 骆昭:“.......” 这他妈想说不是剧本npc都难。 不止骆昭,连丁舜屿几人也越发肯定这是节目组搞出来的剧本。 可有这想法的人绝对不包括谢翊川,他知道这怪鱼是什么东西搞出来的,而大少爷讲的这个恐怖故事就是两千多年前真实发生的事。 但......谢翊川能知道这些是他拥有前世记忆,这个大少爷呢,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我们还没不知道大少爷的名字呢。”谢翊川试探道。 “太久没来客人了,一时激动就给我忘了,当真是失礼了。”勒无终轻咳一声,款款说道:“薄尊溟,我的名字。” 谢翊川继续试探道,“大少爷也姓薄,不知你和薄栖寒是......” 勒无终答道:“这位先生,我们岛上人少,家家户户都沾亲带故的,同一个姓氏说明不了什么。” 看似什么都说了,可什么重要信息都没透露出来,还回答得滴水不漏。 最重要的是他还清楚两千年前的事,这个大少爷不简单...... 谢翊川眸中划过一抹杀意,管这大少爷是什么来历,必须找个机会把他解决掉,不然绝对会坏他的好事。 不等他开口再问些什么,勒无终就先一步下起了逐客令,“诸位,夜深了,还请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这话就差明说我要休息了,你们赶紧走吧。 到底是主人家,众人只能揣着满肚子的疑惑起身离开。 祠堂外,薄栖寒还站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了,歪头问道:“问完了?” 谢翊川回道:“你们这个大少爷倒是挺神秘的,讲了个鬼故事就催我们离开了。” “正常,大少爷一直都这样。”薄栖寒回道,“再说了,指定不鬼故事就是真的呢。” 她又补充道:“我就随便猜的啊,别问我知不知道大少爷讲了什么鬼故事,我不知道,不清楚,也不好奇。” 刚想问薄栖寒知不知道鬼故事的丁舜屿:“.......” 被薄栖寒这么一堵,众人一路无话,跟着她回了临时住所。 到了住所门口时,薄栖寒不给众人问话的机会,“我走了啊,你们早点休息。” 她挥了挥手,扭头快步离开。 这里的灯光不是很好,没一会儿薄栖寒就彻底没影了。 今天发生的事不多,但足够伤神劳心,在薄栖寒走后,嘉宾们也无心商讨,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除了姜凌兰,剩下四位飞行嘉宾上了二楼,住在一楼的谢翊川和骆昭也先后回了房间。 很快,走廊上就剩姜凌兰和叶晗羽了。 姜凌兰见状安抚了叶晗羽几句也准备回房休息,谁想叶晗羽突然抓住她的袖子,低声道:“姜凌兰,让我待在你房间里,好不好?” 不等姜凌兰回答,叶晗羽又道:“我在房间里坐着就好,保证不会打扰你的,算我求你了......” 说着,她把姜凌兰的袖子攥得更紧了,生怕对方会挣开自己,直接离开。 在姜凌兰看来不管是不是剧本,叶晗羽都有些怕过头了。 这种情况下放叶晗羽一个人待着,说不定真会闹出什么危险来。 姜凌兰妥协道:“好吧。” 灯光下,她看到叶晗羽的瞳孔正因恐惧轻微颤抖着,又问:“要我陪你去房间里拿东西吗?” 叶晗羽点了点头,快速回自己房间拿了装食物的背包,直到进了姜凌兰的房间,她才松了一口气,抓着姜凌兰袖子的手也终于放开了。 而临时住所外,早已离开的薄栖寒又绕了回来,躲在附近暗中盯着住所。 盯了半小时,确认没有任何人离开,她才快速返回祠堂,推开右侧偏房的门。 偏房内,勒无终仍旧坐在主位上,听到开门声后便朝薄栖寒看来。 薄栖寒同他对视一眼,又看向他左后方的墙壁,“可以了。” 话音落下,严丝合缝墙壁像门一样被推开了,门内侧还覆盖了厚厚一层冰,散发森森寒气。 而推门走出来的男人身形清瘦,双目闭合,肤色也不像寻常捕鱼人那般黝黑,反而白皙得有些过分,又在暗蓝色长袍的衬托下多了几分神秘。 他的头发不长,墨色的碎发柔顺地贴在耳前,左耳还戴了个奇特的耳饰。 钉在耳垂处的是个浅蓝色的圆球,晶莹剔透得像个露珠,露珠下方坠着暗蓝色的流苏穗子。 这些流苏穗子不会随着男人的走动大步幅摇摆,反是缓缓垂在肩膀上方,软化他身上略显威严的气质,反倒给人一种大海般广阔与包容。 他走出来后,黑夜等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勒无终扭头看过去,薄栖寒则对男人稍稍俯身,恭敬行礼,“大少爷。” 真正的大少爷薄尊溟“嗯”一声,闭合的双目精准对上勒无终浑浊的眼瞳,淡淡夸赞道:“演技不错。” 勒无终笑着回道:“那是自然,不过你的夸奖我接受了。” 这两人站在一起还真有点异曲同工之妙,不过除了头发,大少爷薄尊溟的嗓音不哑,还有些空灵,仿佛大海深处传来的低吟,旷远而飘渺。 薄尊溟稍稍颔首,吩咐道:“栖寒,岛这边的事就交给你们了。” 薄栖寒点点头,又看了勒无终几眼,不确定道:“大少爷,你真打算让这个瞎子暂时假扮你,把那群人拖......” “再次纠正一下。”勒无终打断薄栖寒,“我是半瞎,你们大少爷才是真正的瞎子。” “你——!”薄栖寒刚要同勒无终好好聊聊就被薄尊溟止住了。 只听薄尊溟道:“栖寒,别闹了,在他借用我身份的这段时间保持恭敬以免露陷。” 薄栖寒不满地应了一声,勒无终刚想嘲笑几句,薄尊溟又提醒道:“勒无终,我说过了,别再揪着我眼睛的问题不放。” 勒无终无所谓地回道:“我没有揪着你的眼睛不放,只是单纯提醒下小妹妹,让她别又搞错了而已。” 薄栖寒恶狠狠地瞪了勒无终一眼,又碍于大少爷在场,有怒不敢发地冷哼一声,“哼——!” 关于勒无终假扮大少爷薄尊溟这件事还要从直播被封后说起。 提前观察岛屿的途径没了,再加上直播里奚韬专门叮嘱嘉宾们自带食物,白日几人坐在原地也是等,索性也去超市买食物和水了。 他们去到港口码头附近的大超市,也是嘉宾们买东西的超市逛了一圈。 因逛超市时嘉宾们比较分散,无法通过直播镜头确定他们到底买了些什么,以防万一,岑憬还出示证件,让超市工作人员帮他们调取了超市监控。 透过监控,双胞胎看到叶晗羽和钟夏都买了面包、矿泉水、能量棒,后者还多拿了几袋压缩饼干。 姜凌兰买了可随身装的巧克力、瓶装水、面包,看监控,她本来还想买点泡面之类的快捷食品,但被钟夏劝几句后也拿了压缩饼干。 和女嘉宾们的野外求生式购物不同,骆昭和丁舜屿似乎把这次海岛之行当成了郊游,拿了不少熟食和凉拌菜,外加两瓶小酒,像是准备上岛后就立马大吃一顿。 除此之外,他们还拿了包子馒头等熟制面食,饮用水则象征性拿了几瓶小的。 解淮希比他俩更像在出游,拿了很多零食和饮料,里面只有各种饼干能勉强饱腹。 谢翊川拿的食物很杂,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些食物里全都混杂了鱼糜。 岑琛发现这点后给谢阳蛰打了个电话,让他立马去超市货架上找了几个一样的闻闻。 谢阳蛰拿着一堆鱼糜制品回道:“味道挺重的,普通人应该也能闻见点,真要混点特别的鱼在里面,应该也难以察觉到。” 岑琛歪头望向仍在盯着监控的岑憬,往他身边靠了靠,又低声笑道:“臭花猫,谢翊川似乎确定怪鱼是真实存在的啊。” 岑憬“嗯”了一声,又道:“那几个女嘉宾买的东西也挺有意思,而且......” 他顿了顿,将监控放慢速度又指着屏幕一处,“死秃鹫,你看一下这里,是我错觉吗,侯先生好像一直在说什么。” 岑琛也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监控回放中,侯涅生永远站在最前方,谢翊川则稳定跟在他身后半米处。 因为摄像头的角度问题,侯涅生经过时正好拍摄到了他的侧脸,而他的嘴巴正在小幅度开合着,似乎正低声说着什么。 这个距离侯涅生要是说了什么,无论声音有多低,作为异能者的谢翊川都不可能没听见,可谢翊川没任何反应就表明侯涅生真的只是动动嘴,没发出任何声音。 岑琛道:“好像是,但我们没人懂唇语啊,而且监控拍得也不全,很多地方都被挡住了,这就算会唇语也都不全。” 他又对电话那头的谢阳蛰道:“谢阳蛰,你问问许明渊懂唇语不?” 片刻后,谢阳蛰回道:“许明渊说他完全不会。” “连许明渊也不会......”岑琛有些搞不懂这侯涅生要做什么了,他纳闷道:“虽然唇语不是一般人会学的东西,但我们也不是干特务的,他未免也太高估我们了吧。” 第87章 缱绻87 岑憬没有回答岑琛,沉默着又看了眼时间。 已经七点多了,再不走就赶不及了。 浦尾市的海岸线极长,最北边可不是走个几公里就能走到的。 岑憬下午还专门查了一下奚韬口中的灯塔,那个灯塔很久以前就弃用了。 灯塔旁的断崖高度惊人还过于陡峭,下方又布满尖锐的礁石。 因为这点,新灯塔建成后,老灯塔的那片区域没有被开发成旅游景区,而是整个废弃不用了,十几年间一直保持原样,动都没动过。 那地方本就偏僻,自荒废后就不会有人再过去,更别说是晚上九点涨潮的危险时段,确实是个进行异能者会面和切磋的好地方。 岑憬从岑琛手中拿过手机,道:“来不及讨论唇语的问题了,我和死秃鹫先去最北边的灯塔等大少爷,你们几个买完东西立刻过来。” 谢阳蛰回道:“好,知道了。” 双胞胎先一步去往最北边的灯塔断崖,白日三人留下来继续买东西。 结账时,谢阳蛰疑惑道:“许明渊,如果你不会唇语的话,他的那些提示又是留给谁的。” 太阳彻底落山,交替完的黑夜也有些纳闷:“我从来没跟他说过我会唇语之类的,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此时,超市入口处,一个撑着素白色油纸伞的人缓步走了进来。 或许是长相过于奇特,一个年轻女孩问道:“那个,你是在玩cos吗?”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拒绝女生合影的请求,快步走进了超市。 八点半左右,岑憬和岑琛先行来到最北边的断崖处。 这里荒废已久,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残缺的月亮,二人站在断崖上,前方一侧是就是早已废弃的灯塔。 十几年下来,灯塔塔身的墙砖脱落了不少,矗立在低矮的礁石上任由海浪拍打着,伴随着涨潮,海浪越发凶猛地拍打过来。 除了这“哗啦哗啦”的海浪声,断崖之上再无任何声音。 夜晚的海风有些大,吹得岑琛的黑夹克不停往后快速摆动,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最边缘处低头往断崖下望去。 断崖很高,鹰的视力却很好,他能清楚看到断崖下连片的尖锐礁石。 别说普通人了,哪怕是异能者掉下去,要是没点手段,怕是也得被捅个透心凉。 岑琛随手丢了几个风刃下去,等不少尖锐的礁石都被砍平后,又玩笑道:“好了,这下不用担心杀人越货时,被人推下去死状太惨了。” 岑憬知道这是岑琛闲着无聊没事干了,他刚想象征性提醒几句,可还不等开口,一道陌生的气息凭空出现在他们身后。 二人同时转身望过去,来人左手拿着一柄素白的油纸伞,全身上下从衣衫到发丝也皆是白色,一双眼眸呈现混浊的灰白色,连双唇也淡到没什么血色。 在这种极端病态的苍白下,来人的笑容也变得异常诡异。 不等岑憬开口,这人又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还勾着什么东西正在海风中摇摆,仔细一看正是蓝色为底绣有海棠花的香囊。 这行为无疑是在挑衅,岑憬还算能沉住气,“死......” 他刚吐出一个字音,岑琛就先一步动手了,狂风化作利刃朝那人袭去。 可下一秒,风刃居然在靠近那人的瞬间凭空消失,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而对方还挑衅似的歪头笑了笑。 岑憬见状也不打算交流了,纯黑的荆棘在断崖上疯狂生长。 那人不急不缓地后退,更诡异的事发生了,黑棘还未近那人的身就被什么看不见东西斩断了。 那东西锋利无比,不止将黑棘瞬间斩断,还斩成了无数细小的碎段。 两下试探,这人手段诡异,着实难以对付,也把岑琛的战斗欲彻底激发了,黑色的人影消失不见,天空中巨大的白鹰在月下展翅。 岑憬象征性提醒道:“死秃鹫,别飞太高,小心被人看见了。” 回应岑憬的是一声刺破夜空,极具攻击性的鹰啸。 虽然是对方挑衅在先,可这人攻击意图不大,从头到尾都是只守不攻,于是岑憬二人与他缠斗良久也没真正下杀手。 而比起长相,这人真正诡异的是他的攻击手段,无论什么攻击在靠近他时都会瞬间消失,即使没消失也会被看不见东西全部挡住。 半空中的岑琛被这人耗得烦了,鹰翅一挥,狂风在空中汇聚,下方的白衣人却不慌不忙地将吹到脸上的白色长发拨开。 可在狂风汇聚成龙卷的前夕,黑夜的喊声先一步传来,“停手!那是自己人!赶紧给我停下!” 话音落下,夜空中的龙卷消失不见,岑琛也快速落回岑憬身旁,化作人形后与岑憬一同打量着白衣人。 只见这白衣人将因缠斗而变凌乱的衣衫理好,然后才转头朝黑夜弯腰行礼,开口的嗓音沙哑苍老,语气却是莫名的兴奋和戏谑,“没想到您会来得这么快,还真是让人遗憾呢。” 这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岑憬几人上午才刚听过。 岑琛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果然,香囊还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 岑憬也是同样的动作,他的香囊同样完好无损地装在口袋里。 两人的香囊都在,勒无终又是天衡山的人,他刚展示的香囊分明是他自己的。 而他杀意不重,只守不攻也是因为他自一开始就知道二人是自己人。 明白自己被耍了的岑琛瞪着勒无终,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他妈有病啊,闲着没事干专挑自己人打架?!” 勒无终听了这话没有半点生气,反是笑着回道:“确实是这样,我以为你光看外表就能看出来了。” 岑琛:“.......” 操!脑子和身体都有病的变态玩意。 可勒无终有病的地方还不止于此,他走到黑夜面前,望着黑夜的眼睛,由衷夸赞道:“您的眼睛真漂亮,这般近距离看后更漂亮了,漂亮到让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黑夜嫌弃地后退好几步,语气也满是嫌弃,而手机里允棠的声音不间断传来,“喂,明渊,你找到勒无终了吧,现在是什么情况,没人受伤吧,喂?喂.......” “嗯,找到了,没有任何人受伤,但是......”黑夜道,“允棠,你确定大影帝派这变态来帮我们?” 在直播被封前,除了白日等人,汪宇航和勒无终也在看直播。 期间,侯涅生多次提到时间、过去这类字样,勒无终的异能叫逆时,他直接就说府君在暗示自己过去帮忙呢。 汪宇航不太信侯涅生会让勒无终随便出山,所以又去找允棠确定一下。 她将侯涅生说的那些话听了一遍,再联想侯涅生发来的短信提示,居然还真是叫勒无终过去帮忙。 允棠知道勒无终有多不好管教,同他商量了好久,又立下一堆规矩才勉强同意让他过去帮忙。 谁想她还没把事情交代完,出门去拿个东西的功夫,勒无终就威胁汪宇航提前带他过去,否则就把王宇航削成人棍。 结果汪宇航这逗逼玩意居然真信了这话,瞒着允棠把勒无终提前送过去不说,还放任勒无终搞出这么多乱子。 允棠回来后就边揍汪宇航,边打电话给黑夜,让他赶紧找到勒无终。 此刻,在汪宇航的惨叫声中,允棠肯定回道:“是的,那家伙就是让勒无终过去帮忙。” 黑夜又看了看笑得十分戏谑的勒无终,十分不确定道:“你和大影帝确定这变态会听我的话?我能管得住他?” “对勒无终而言,您这个称呼是他最高等级的敬意,基本等同于臣服,别人不能保证,但他肯定听你的话。”允棠回道,“另外,我还跟他做了笔交易,为了那东西,他会乖乖配合你行动的。” 她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放心,我警告过勒无终了,他不会对你进行语言骚扰的。” 说完,允棠挂断电话,拖着汪宇航往山顶走去,“汪宇航,你怕被勒无终削成人棍,就不怕被我从悬崖上丢下去是吧?” 另一边的黑夜还在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允棠就这么把勒无终丢给他了?! 片刻后,黑夜无奈接受事实,又抬头看向勒无终,“你......” “我什么?”勒无终笑着反问道。 黑夜不明白侯涅生为什么要把这变态派来支援,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身后,谢阳蛰先一步明白了什么,试探道:“你懂唇语?” “是这样的。”勒无终笑着回道,“而且不止唇语,手语我也会。” 突然,他又想到什么,缓缓垂下眼帘,似有几分伤感地呢喃道:“都是哥哥教我的。” 勒无终的变态给了黑夜太多震撼,有了谢阳蛰的提醒,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勒无终的具体能力,侯涅生的提示从一开始就是留给勒无终,“你......”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江旭跑到勒无终面前,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好奇道:“你能看见吗?” 勒无终如实回道:“能看见一点,不过很模糊就是了。” 谢阳蛰和双胞胎:“.......” 好消息,这人懂唇语。 坏消息,这人半瞎,和看不见没啥区别。 “别信他的话,他想看见随时都能看见。”黑夜毫不客气地拆穿勒无终,又把他的异能大致说了下。 得知勒无终的异能和时间有关,岑憬几人都略有些惊讶。 惊讶过后,岑憬道:“马上九点了,现在再回超市已经来不及了。” 勒无终悠哉回道:“放心啦,我是去完超市才来这边的。” 可勒无终明显不打算直接说出来,他扭头看向黑夜,故作委屈道:“您真的好过分啊,怎么可以随便把我的能力告.......” 黑夜将匕首抵在勒无终脖子上,冷声直言道:“大影帝跟我说了,看你不爽可以直接动手,随便怎么打,反正最后留你一口气就行了。” 他又将匕首往前抵了一点,威胁道:“另外,你还记得你和允棠的交易不,东西不想要了?” 话音落下,勒无终脸上的委屈瞬间消失,连一贯的病态疯感也褪去不少。 黑夜收回匕首的同时也在惊讶于勒无终的变化,他有点好奇允棠许诺给勒无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能让这变态露出这般正常的模样。 只听勒无终用沙哑苍老的声音缓缓解释道:“府君把能说的都跟我说了,而在嘉宾里面,除去谢翊川,起码还有一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可如果府君表现得全然不知情,反是出现另一个知情者又会怎么样呢?” 他自问自答道:“他们会想办法试探,加之无法探查我的记忆,肯定会自己露出马脚来的。” “换言之,府君让我来的目的就是把这已经很浑的水搅得更浑,浑到所有嘉宾都无法置身事外,府君只需默默看戏,做我们的最后保障就行了。” 在黑夜几人的沉默不语中,江旭蹦跳着跑到谢阳蛰旁边,戳了戳后者的手臂,好奇道:“谢哥,你们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谢阳蛰淡淡道:“因为侯涅生想让谢翊川和他的同伙,自乱阵脚,继而自相残杀。” “这样啊。”江旭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了?” “因为我们发现侯先生玩得比谁都开心,压根就不需要什么后援团。”谢阳蛰轻叹一口气,“比起后援团,打杂团这个称呼更适合我们,说白了我们就是来给他善后的。” “怎么会呢。”勒无终笑道,“各位,我向你们保证,这一过程肯定会非常非常有......” 勒无终突然没了声,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都转身望向断崖边缘。 汹涌的海水仿佛有了生命,灵蛇一般从崖下快速爬上来,又缓缓汇聚成人形,最后当水流褪去,一个身着暗蓝色长袍,左耳耳缀着同色系的流苏耳坠,双目闭合的清瘦男子覆手立于断崖边缘处。 虽不似勒无终那般夸张,但这人的皮肤同样白皙到病态的地步,显然也是常年晒不到太阳。 更重要的是..... 黑夜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人似乎受伤了,而且还伤得很重,以至于他白皙的面容多了几分病态。 为了防止再闹乌龙出来,岑琛挑了挑眉,试探道:“你是奚韬口中的大少爷吧。” “我名薄尊溟。”男人微微颔首,“你们.....” “大少爷原来是个瞎子啊。”勒无终打断薄尊溟,兴致缺缺道:“看样子好像还是个病秧子。” 薄尊溟虽然眼盲,但他与勒无终一样,都有特殊手段能清东西。 他望向勒无终,眉头微皱,略有些不悦地问:“你有资格这么说我吗?” 勒无终眯了眯眼,笑道:“就凭我是半瞎,不是全瞎。” 黑夜等人:“.......”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薄尊溟显然不喜别人拿自己的眼睛说事,冷声回道:“那还真是遗憾啊,我祝你早日跟我一样。” 勒无终无所谓道:“确实挺遗憾的,毕竟只要我想,我立马就能给自己治好。” 他又歪了歪头,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薄尊溟,“要不我现在来帮你治治?” “无礼。”薄尊溟轻声呵斥道。 勒无终听到这声呵斥竟是哑声笑了下,笑声里似有几分怀念,他又垂下眼帘,静静站在原地,不再去找薄尊溟的茬。 薄尊溟懒得和勒无终计较,这双紧闭的眼精准地在黑夜等人身上扫过,“你们想上岛解决怪鱼?” 岑憬点了点头,又说了声“是的”。 因为奚韬说过要够资格才行,所以下意识以为薄尊溟会同他们动手切磋,谁想这大少爷直接背过身去,“走吧,正好现在缺人手,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众人:“?!” 这就出发了?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第88章 缱绻88 “不是?!”岑琛忍不住问道,“那什么大叔不说要有什么考验,够资格才行吗?” 薄尊溟稍稍回头,“是异能者就已经够资格了。” “我冒昧问一句。”岑憬道,“你就不怕我们心怀不轨,上岛之后对你和岛上的其他人出手吗?” “大海之上,我本就少有敌手,而我们的海岛附近.....”薄尊溟背过身去,顿了顿才道:“除非有灭世之能,否则无人可与我匹敌。” 他负手而立站在断崖边缘,后方是广阔无边的天空与大海。 万物寂寥中,他身上暗蓝色的衣袍散着幽光,宛若深海本身,神秘而浩瀚,左耳垂钉着的圆珠在幽光之下晶莹透亮,宛若深海中一盏奇异的灯笼,光芒微弱却足以吸引所有生物的目光。 无需言语,他们确定这薄尊溟真就是二十三年前挡下大浪的异能者。 岑憬沉默片刻,不动声色地回头望向黑夜。 黑夜明白岑憬的意思,抬眼看向薄尊溟的背影,视线落到他耳侧的圆珠时,似乎又有什么久远的记忆正被缓缓勾起,却缺少了一块重要的钥匙以至于无法想起。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有这样的奇怪感觉了,黑夜猛然意识到缺少的重要钥匙是什么了。 侯涅生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黑曜石项链,还是他自己亲手塞回去的。 黑夜想着之后要找个机会让大影帝和薄尊溟待在一个地方,看看能不能想起那段记忆,又确定薄尊溟对他们没有任何恶意才对岑憬点了点头。 “走吧。”薄尊溟抬脚往前走去。 双胞胎率先跟上去,黑夜不情不愿地同勒无终走在中间,江旭和谢阳蛰则走在最后。 黑夜走到断崖边,只见海水化暗蓝色的作阶梯将大海与断崖连通起来,又在月下泛着晶莹的色泽,静谧而华美。 勒无终伸手搭在扶手上,“你不会打算就这样带我们走到岛上吧。” “不会。”站在海面上的薄尊溟手轻轻一抬,脚下海水汇聚成一条暗蓝色的鲸鱼将他轻松托起来。 鲸鱼的背部宽大,别说载黑夜六人了,六十人也载得下。 待黑夜几人都站到鲸鱼背上后,这鲸鱼以极快的速度朝大海深处游去。 彻底远离海岸线后,站在最前方的薄尊溟再次开口,“半小时就到了,在此之前还请诸位说说你们都掌握了哪些情报。” “很多哦。”说话的是勒无终,他将自己在超市里读到的话原封不动地讲了出来,也即后来讲给嘉宾们的故事。 说完,勒无终仰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又垂眸望向远方,笑道:“大少爷,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呢?” “你们来头不小。”薄尊溟回道,“这应该是那异能者的生平故事吧。” “生平故事?”岑憬问,“弄出怪鱼的异能者已经死了?” “肉身已死,灵魂将散。”薄尊溟伸手指向远方,“他被封在海底熔岩之下,本该在封印中被消磨灵魂,直至魂飞魄散,可很久以前封印松动了,他的能力伴随灵魂外泄出来,继而影响了那一片海域,而我们.......” 薄尊溟顿了顿,道:“奉先祖遗命世代镇守封印之地,猎杀因其出现的变异海兽,不让影响进一步扩散,直至他的灵魂彻底消散。” 岑憬又问:“在此之前你们本打算继续隐匿在海上,但二十三年的大浪逼迫你们不得不现身,对吗?” 薄尊溟如实答道:“先祖在岛上留下了可让我们在危机时刻调用的强大力量,可要想调用就必须撤去当年先祖一同留下的隐匿之术。” “我们世代镇守此地就是为了身后沿海众生的安宁,自然不可能让大浪打过去,因此我调用力量破开大浪后,海岛也被迫现世了,为防止港口那边的人经不住好奇过来探索,我才派奚韬主动与他们接触。” 可调用的强大力量,难怪这大少爷说在海岛附近没人打得过他。 黑夜知道的东西比岑憬他们多,他下意识打量着薄尊溟,还有被勾起的久远记忆,这人不会又是侯涅生什么老朋友的后人吧。 可是......黑夜眉头微皱,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如果真是大影帝友人的后人,自己应该没有任何反应才对,毕竟在泰省分局时,他对泰省分局这个幽黑的庞然大物就没有任何反应。 说起泰省分局,他眼皮子又止不住地跳了好几下,忍不住腹诽道该不会......又要跑人家坟头蹦迪吧。 海水化鲸鱼的游速很快,从断崖去往海岛只需要半小时的时间,在往海岛的路上,薄尊溟还与黑夜他们说了很多事情。 二十三年前,因为大浪的事,奚韬上岸后大部分人都对他表现出善意和热情,可总有少许例外之人。 这些对海岛起了窥探欲的人远远跟在奚韬身后,妄图瞒着所有人偷摸上岛。 当时,薄尊溟正因调用能力强行破浪而陷入虚弱状态,岛上另一位年长而强大的异能者也因破浪一事陨落,正是岛上守备最薄弱的时期。 那些人趁这段时期顺利登岛,发现了潜藏在岛屿周边的怪鱼,又将怪鱼偷偷带了回去。 海岛远离俗世,薄尊溟他们不知外界的发展,更不知网络的存在,岛上这些现代化物件也是奚韬接触外界后才慢慢运过来的。 因此,怪鱼被人带到外界后,越来越多的人偷偷登岛捕鱼,事情越闹越大,岛民们迫不得已禀报了还在休养的薄尊溟。 当时薄尊溟从奚韬口中得知异能者在外界已经变成了不为人知的存在,他思量后也决定用常规手段来对付登岛寻找怪鱼的人。 然而不知者无惧无畏,他们疯狂地寻找怪鱼,还不顾薄尊溟和岛民的劝阻将怪鱼烹食,接二连三变成了瞎子、聋子、哑巴,鼻子也会闻不到任何味道。 变回原样的法子就藏在侯涅生告诉勒无终的故事里——掠夺其他人四感。 通俗一点地说就是吃人,吃五感尚存之人的血肉。 于是,上岛的外来者疯了一批又一批。 到最后,尚在养病的薄尊溟让奚韬将幸存者送走,为防止再有人登岛还是强行爬起来,用另一种方式将海岛与外界隔绝开来。 薄尊溟,元素型海元素异能者,海水归为水,却非寻常之水,无法通过降水一类的手段获取,也因此他的异能只有在海上才能发挥最大。 特殊能力为【溟识】,可将自身完全融入大海,化作海水,一定海域内,他可让大海代替自己感知世间万物。 刚刚,他也是用【溟识】才在离海极近的断崖处看清黑夜几人的。 当年送走最后一批幸存者后,薄尊溟操控岛屿周边的海水形成特殊的浪潮,除了奚韬的船只,任何人都无法再接近这里。 此后大部分时间,他也完全化为海水潜在岛屿周围清理因封印而产生的怪鱼。 这些事情正好和黑夜他们在贴吧上看到的内容对上了,那些疯了的人正是当年被薄尊溟送回来的幸存者,他们会吃人是为了掠夺别人的四感。 听完这些往事,岑憬回头望向站在最后方的谢阳蛰,“谢阳蛰,那贴吧上有说是哪家精神病院吗?” 谢阳蛰也正用手机重新翻看贴吧,“没有,上面完全没提过,不过应该有办法能查到。” 说着,他将贴吧链接发给颜司,【查一下,这自称精神病院医生的人在哪。】 那边颜司秒回:【你拿我定位仪啊,没空,忙着呢。】 谢阳蛰回道:【跟综艺直播有关,你确定不查吗?】 和直播综艺有关就是和小宠物有关,颜司立马改口:【马上发你。】 片刻后,谢阳蛰看着颜司发来的信息,道:“颜司说那个号早就不用了,他定位不了对方的位置,只能查到对方的名字叫陶宗勇,不过他已经让端木楚秋帮忙查了,另外......” “另外什么?”岑憬问。 谢阳蛰道:“他说我这边信号很差,已经帮我加强了一下,还问我是不是跑什么荒郊野岭去了。” 站在最前方的薄尊溟回道,“我们岛上没设网络,手机信号也因为位置太偏,时不时会断掉。” 听到薄尊溟的回答,谢阳蛰还发现一个奇怪漏洞,问:“大少爷,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就将人送走,而是非要等上三天呢?” 薄尊溟答道:“我们与世隔绝,以海为生,食物来源只有怪鱼,靠先祖遗力庇佑,我们吃后不会出现四感被剥夺的症状,但相对的,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离开海岛。” “两天之内若是不回来便会彻底失去食下怪鱼缺失器官所对应的四感,可即使回来了也会在短时间内失去四感。” 岑琛随口道:“短时间是指三天?” 薄尊溟稍稍点头,补充道:“过了今夜,奚韬将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岑憬呢喃一句,又想起薄尊溟失明的双目,“你们只吃单一一种怪鱼?” “确实如此,不过这诅咒般的悲剧到我们这一带就结束了。”薄尊溟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岛屿现世后出生的孩子都无需再吃怪鱼为生,而且很快他们也不必再守在这里,可以去到外面做他们想做的事。” 岑憬不确定道:“被封在海底的异能者马上就会魂飞魄散了?” “确切地说是已经魂飞魄散了。”薄尊溟回道。 话音落下,岑憬几人皆是一喜,已经魂飞魄散了就意味着怪鱼会真正消失不见。 可还不等他们松口气,薄尊溟又道:“不过他是前几天前因什么东西而强行魂飞魄散的,在此之前还把剩下的力量也一并放了出来......” 说着,薄尊溟捂嘴咳嗽几声,空气里也飘散了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原来不是错觉啊。”江旭望向薄尊溟,“你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封印出事了,你又身受重伤,无法独自处理数量暴增的怪鱼,所以你才说我们来的正是时候。”谢阳蛰想起薄尊溟先前说过的话,淡淡说道:“这才是你轻易带我们上岛的真正原因对吧。” 镜片在月下泛着寒光,将谢阳蛰本就没什么温度的话语变得更冷了,“你想我们帮你解决那些怪鱼。” 受伤的事已经暴露,薄尊溟不再强撑着,声音里多了一丝憔悴,“不单单是怪鱼,封印附近所有海洋生物都被影响了。” “你是怎么受伤的?”黑夜问,“光是这些鱼,伤不到你吧?” 薄尊溟回道:“算是碰巧吧,那天......” 几天前,封印里的异能者被强行引动魂飞魄散时,薄尊溟正好在封印附近,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爆发的力量将他瞬间打伤了。 而伤势会变得这般严重则是因为他将快速异变的海洋生物强行拦在深海,不让它们游到海面上。 “异化后,那些生物会......咳咳......”薄尊溟咳嗽几声,才道:“那些生物会变得异常暴躁,攻击性也会增大几倍。” 他又补充道:“岛屿方圆三公里,海平面之下全是这样的怪物。” 方圆三公里、海平面之下,全是....... 这敌我人数差距,一鱼一口唾沫都能他们淹死了。 江旭跑到黑夜旁边,眨着眼睛笑眯眯道:“要不换一下,让侯影帝来怎么样?” 黑夜回道:“想也知道不可能。” “影帝?”薄尊溟不再强撑着,声音也明显弱了不少,“是今天非要上岛的那群人吗?” 岑憬望向黑夜,“许明渊,你来讲。” 黑夜隐去少数不能说的部分,将事情经过尽数告诉了薄尊溟。 关于侯涅生和勒无终来自天衡山这点黑夜也没说,管理局那边可不知道天衡山也插进来了,以防万一他直接默认所有人都来自管理局。 而薄尊溟似乎对管理局的事很感兴趣,又追问了不少管理局的事情。 最后,他低声念了一遍“管理局”三个字,伸手摸着左耳的流苏吊坠,指腹在钉在耳垂的晶莹圆珠上来回摩挲,似乎在遗憾什么,又呢喃道:“已经不在了吗.......” 岑憬几人听到了薄尊溟的呢喃,谁都没有过多在意,可黑夜却愣了下,心底也逐渐有了一个猜测。 薄尊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眉头微皱起来,专注思考眼下的事情,“这样的话,要是在他们离开前把怪鱼放上来肯定会闹出大乱子的,但......咳咳......” 薄尊溟剩下话语皆被淹没在咳嗽声中,但他的意思却非常直白。 封印里的异能者被强行引动绝对是谢翊川做的,不管他想用这些异化生物做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将异化生物放出来,至少在谢翊川还在岛上的这几天绝不能放出来,可从薄尊溟现在的状态来看,他绝对撑不了三天。 薄尊溟咳嗽完刚想说什么,勒无终先一步道:“大少爷,我们做笔交易如何?” “什么?”薄尊溟问。 勒无终回道:“登岛后,让我以大少爷的身份去和谢翊川他们交涉,而且以防被拆穿,我还要岛上的居民也全力配合我,作为交换......” 他顿了顿,道:“我现在就把你治好,包括你的眼盲。” 沙哑苍老的声音因笑意变得诡谲,在夜幕之下宛若恶魔的低吟,充斥着致命的蛊惑力让人无法拒绝。 同一时间,岑憬几人也将目光集中在黑夜身上,仿佛在问这就是所谓的好管? 黑夜:“......” 大影帝,你派个疯子或者变态来都行,可你偏偏派了个不听话还擅自行动的变态疯子来! 还有允棠,你真是坑死我了,这他妈听话个锤子啊? 第89章 缱绻89 光从外表看就知道薄尊溟是个极其稳重的人,而勒无终这个计划基本等于把岛上所有居民的性命都交给他,怎么想这大少爷都不可能同意。 谁想大少爷思索片刻就转身面朝勒无终,“理由。” “我来这里是为了把水搅得更浑,白说了就是吸引谢翊川的注意,而你们要想专心清理海面之下的异变生物,不也必须转移谢翊川的注意吗?”勒无终笑道,“本质意义上说两件事是完全一样的。” 他像是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病态的笑容里是毫不掩藏的兴奋和愉悦,“试问,有什么能比一个隐匿于世,背景成谜,还知晓万事的大少爷更加吸引谢翊川的注意呢?” 某种意义上说,勒无终虽然又疯又变态,但绝对不傻,这么解释完黑夜也完全心动了,甚至如果不是怕谢翊川的前世记忆里可能会有自己,他也想假扮大少爷去会一会谢翊川。 因为兴奋,黑夜的眼眸微微泛起血色,勒无终歪头看过来,笑道:“您的眼睛变红了呢,您也觉得我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吗?” 被拆穿心思的黑夜轻咳一声,“谁觉得有意思了,而且......” 这个计划是不错,可有点太疯了,黑夜觉得薄尊溟同意的可能性绝对不大。 可这看起来十分稳重的大少爷再次刷新了黑夜的认知,他听完勒无终的理由,象征性地思考两秒就同意了,“成交,咳咳.....来替我治疗吧。” 在黑夜几人都在惊喜大少爷会同意这个计划时,只有岑憬无奈又绝望地叹了一口气。 天衡府君派了个疯子来帮忙,这疯子还只听另一个疯子的话,而这海岛大少爷居然也不比他俩好到哪去。 想到这里,岑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道真是乱来,有人兜底也不能这么乱来吧。 “臭花猫,别瞎操心了。”岑憬揽过岑憬的肩膀,笑道:“再说了,咱们的后援不是也在岛上吗?” 黑夜:“.......” 不是,到底谁是谁后援啊。 勒无终快步走到薄尊溟面前,抬起手还未使用异能,就听后者淡淡道:“治伤就行了,无需治疗我的眼盲。” 他的手顿了下,浑浊的眼眸也在一瞬闪过复杂的情绪,“告诉我具体时间,你眼盲后的全盛状态是什么时候。” 薄尊溟似乎明白了什么,回道:“五天前就可以。” 话音落下,勒无终将手停在距离薄尊溟半截小臂的距离,霎那间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被歪斜和扭曲,让黑夜几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可时间乃是无形之物,连感受都很淡,又何谈看见,他们只能看到薄尊溟脸上病态的苍白被抹去,环绕在眉间的憔悴也全然消失。 下一秒,勒无终将手放下,又快步转身离开,“已经好了。” 连黑夜几人都能感受到薄尊溟的变化,何况是薄尊溟自己,他伸手张握几下,又低头沉思起来。 片刻后,薄尊溟问:“勒无终,你能回退多长时间。” “只要我想,百年以内都没问题。”勒无终快步走到黑夜身边靠后的位置,调侃似地问道:“大少爷,你不会打算用自己的一双眼作为交换,让我帮你治疗整个海岛的人吧?” 不等薄尊溟回答,勒无终又用嘲弄的语气道:“薄大少爷,我是有病,但不是傻子,我不做这种对我没有任何好处的事。” 言语间充斥着明显的攻击性,就差明摆着把我很不高兴这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没有,你想太多了。”薄尊溟缓缓摇头,“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勒无终的翻脸速度太快,黑夜有些摸不着头脑,便细细感知他身上的恶意。 恶意很杂,想见血、想杀人、想发疯......占了大头的是烦躁和愤怒,然后愤怒逐渐消散,很快就只剩烦躁了,至于现在....... 黑夜眸色猛然变成鲜红的血色,他不可置信地朝前望去,“好多.......” 在他的感知里,前方海域内除了海平面的浅浅一层,下方全都是黑到扭曲的恶意,密密麻麻,多到数不清,将整片海域都变成了黑色,甚至可以和界桥村河流源头的古老神庙相比了。 “您怎么了?”勒无终道,“从没见您的眼睛这样鲜红过,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没事。”黑夜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眸中血色压制下去。 但过重的恶意让他无论怎么压,眼眸都还是泛着淡淡的血色。 岑憬知道黑夜的眼睛为何突然变成这样,他对上岑琛吊儿郎当的眼神,正色道:“死秃鹫,正经一点,那些东西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付。” 他又侧目看向谢阳蛰与马上就要下海捞鱼的江旭,“你们也是,别轻敌大意。” 片刻后,江旭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捂了捂耳朵,“好吵,好凶,已经无法正常沟通了。” 岑憬见状丢了副耳塞给江旭,“江旭,给,戴上应该能稍微好点。” 最前方的薄尊溟操控着海水幻化的鲸鱼加速朝岛屿前进,带着黑夜几人从岛屿后方完全未开发的陡崖登陆。 薄尊溟领着几人上岸时,薄栖寒已经早早站在那里等着了。 她恭敬地叫了声“大少爷”,嫌弃地打量众人,挠着头嘟囔道:“怎么又来一堆人啊?!” 嘟囔完,她又无视黑夜几人,“对了,大少爷,那些人是来找怪鱼的,还带了摄像机过来,我不知道怎么弄就先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大少爷你待会估计还要抽空见他们一下。”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不过要见他们的大少爷不是我,而是他。”薄尊溟伸手指向勒无终,“这几天他会顶替我大少爷的身份同那些人会面。” 在薄栖寒惊讶的目光中,薄尊溟将他们刚商量好的计划又说了一遍。 薄栖寒听完后,指着勒无终不可置信道:“大少爷,你确定要让这个瞎子顶替你的身份去见他们,他.......” “纠正一下。”勒无终打断薄栖寒,“我是半瞎,你们大少爷才是全瞎。” “你再说一遍!?”薄栖寒手往上一抬,一柄冰枪凭空出现。 她握着冰枪要朝勒无终刺去,下一秒就被薄尊溟出声制止了,“栖寒,听话。” 制止完薄栖寒,他又对勒无终警告道:“你也一样,不要再拿我的眼睛说事。” 勒无终没有说话,只是歪头笑了下,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可是.....”薄栖寒收起冰枪,不服气道:“大少爷,你要我们配合他,万一,万一......” 她支吾片刻,直言道:“真出事了,我可不会保护他,他最好有自保的本事。” “这点你无需担心,你只管跟其他人一起配合他就行了。”薄尊溟道,“倘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你去保着其他人就行了。” 薄栖寒能说的都说了却还是改变不了薄尊溟的决定。 事已至此,她只能和岑憬一样,长叹一口气,又无奈且绝望道:“真是乱来......” 之后他们先一同去了祠堂,将祠堂布置好,让薄尊溟等人藏在偏房后,薄栖寒又将众人来时的气味消散了才去带节目组和嘉宾们过来。 而天衡山的人可能都有点演技和故弄玄虚的本事在身上,勒无终还真把谢翊川他们唬住了,连侯涅生见到他时都略微惊讶了一下。 时间回到现在,薄栖寒确认没人跟过来后,同薄尊溟一起领着众人从未开发的陡路去往岛屿后方的悬崖。 路上,黑夜突然想起什么,问:“对了,薄栖寒,谢翊川有没有对你示好,有的话,你对他产生好感了吗?” “谢翊川?”薄栖寒不知道到谢翊川是谁,回忆片刻后,试探道:“你说的谢翊川该不是那个五官长得还行,却一脸媚态,不男不女,还冲我抛媚眼的家伙吧。” 前缀词太多,除了谢翊川,黑夜想不出第二个人了,肯定道:“是他。” 他又问:“你不会对他有好感了吧?” “咦——,别恶心我。”薄栖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对他能有啥好感啊,男不男,女不女的,差点没恶心死我。” 黑夜勉强松了一口气,薄栖寒好奇道:“怎么,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将谢翊川的能力说了一下,又道:“差不多就是这样,反正你让岛上其他人也注意下。” “这点你们无需担心。”薄尊溟听到黑夜这话,语气平淡却无比肯定,“因为当年的那些事,有外来者登岛时,大部分人都会躲起来,剩下会与外来者接触的全是有自保能力的会武之人,他们不会对外来者产生任何好感的。” 岑憬随口问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吗?” 薄尊溟如实答道:“这些外来者不信我们的话,吃掉怪鱼失去四感后就开始为了重获四感而自相残杀。” “某次,有个外来者因我们不会产生相同的症状,认为只要吃了我们就可以摆脱这个杀人循环,他联合其他外来者杀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还将这个孩子分食了。” 周围全是荒草枯枝,阴冷潮湿的海风自前方的悬崖不停吹来,再加上薄尊溟的话,若是常人怕是早就吓得寒毛耸立了,可勒无终偏偏笑了起来,沙哑苍老的声音又增添了几分诡异。 “然后呢。”他问,“你不会还放过他们了吧。” “我不是什么仁善之人,他们全都被沉到海里喂怪鱼了,”薄尊溟道,“这次也是,若非迫不得已和情况所需,我也不会放你们轻易上岛。” 他站到悬崖边,伸手摸了下左耳钉着的圆珠,略带深意地问:“这件事换到你们身上,你们会怎么做?” 岑憬回道:“薄大少爷,你多虑了,不过是那些人咎由自取罢了,况且我们也犯不着因这些陈年旧事而与你们生出间隙。” 谢阳蛰补充道:“法律追诉期是二十年,于情于理,我们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岑琛怕这大少爷还不放心,直言道:“放心吧,大少爷,我们没你想的那么正派,说实话,下午登岛的那群人里还有个我做梦都想弄死的人。” “我也有,而且还不止一个。”江旭也道,“大少爷,另外我觉得你只是把那些人丢下海,下手有点太轻了。” 薄栖寒像是找到了知音,跑到江旭身边,笑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我跟你说啊,要不是那年我还没出生,我绝对......” 她叽里呱啦地同江旭说着自己会怎么怎么样,江旭认真听着,还时不时附和几句。 背过众人的薄尊溟听到这些对话,忍不住笑了笑,他负手站在悬崖边等二人又聊了一小会儿,才道:“栖寒,差不多可以动手了。” “来啦。”薄栖寒跑到悬崖边,又一个越步跳了下去。 掉落途中,她用冰凝聚出一把长枪朝下方丢去。 长枪落在海面之上,将周边区域连同溅起的水花全部冻结起来。 片刻后,她步伐轻盈地落到冻结地海面上,手中再次凝聚出一把冰枪。 之前随手凝聚出来的粗糙冰枪不同,这柄冰枪呈现几近透明的冰蓝色,枪尾刻有绝美的雕花,枪樱也是寒冰凝聚出来的,却像流苏一样,顺滑流畅,会随着薄栖寒的动作在空中摇晃。 她握着长枪,将枪尖往海上刺去,霎那间海水上飘起森然的寒气,环绕这岛屿往两侧扩散。 薄栖寒,元素型冰元素异能者,特殊能力【极寒】,可用寒气冻结很多有形或无形的东西,例如声音和气味。 而薄栖寒又将这特殊能力凝在寒冰长枪的枪尖,就像现在这样,她将枪尖刺入大海,寒气环绕海岛一圈,将声音完全冻结了。 冻结期间,岑憬走到薄尊溟旁边,往下看了一眼后,提议道:“薄先生,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让除薄栖寒以外的岛民都躲起来,不再与谢翊川他们进行任何接触。” 薄尊溟淡淡道:“你这是不放心他们吗?” “不是。”岑憬如实回答,“在嘉宾里还藏有一个可以读取和篡改记忆的异能者,我们有东西可以有效防御对方的能力,但备份的只有一个。” 他又道:“我不知道你们岛上是否还有其他异能者,可薄栖寒已经与他们接触过了,因此......” “我知道了。”薄尊溟打断岑憬,又道:“可以先让我看下那样东西吗?” 黑夜走上前,将装在口袋里的备用香囊拿出来递给薄尊溟,“给,就是这个。” 他刻意从薄尊溟左边递过去,将香囊递过去的一瞬间,他清楚看到薄尊溟钉在耳垂上的珠子亮了下,而薄尊溟似乎也感受到圆珠的变化,愣了下才接过香囊。 黑夜随口问道:“这香囊有什么问题吗?” 薄尊溟用指腹缓缓描绘着香囊上的海棠花,平静地答道:“没有,没有任何问题。” 黑夜直觉这大少爷是话里有话,又看了下对方耳垂上晶莹若水滴的圆珠。 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珠子,可他当时大概率是无意间瞥见的,以至于对那东西的印象非常薄弱,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刚想追问薄尊溟这圆珠的来历,可悬崖下方薄栖寒的声音正好先一步传来,“大少爷,已经好了。” 黑夜低头望下去,薄栖寒已经将长枪拔出海面,正抬头伸着脑袋望过来,海水从她站立冰面的两侧向上延伸并幻化成阶梯。 “走吧。”薄尊溟抬脚走上阶梯。 他领着众人下到冻结的海平面上,又同薄栖寒交代几句,让她通知其他人也去藏起来,不要再与节目组和嘉宾们接触。 吩咐完,他又冲薄栖寒招招手,“栖寒,过来。” 薄栖寒将冰枪收起来,走到薄栖寒面前,“怎么了,大少爷。” 薄尊溟随手用海水幻化出一根绳子,将绳子穿过香囊自带的绳环,做成项链带到薄栖寒的脖颈上,“这个香囊,掖在衣服里藏好,不要给任何人看见,更不要随意摘下来。” 薄栖寒没问原因,点头应了声“好的”,又将香囊塞到衣领下,“大少爷,我们......” 薄尊溟显然知道薄栖寒想说什么,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以防万一,栖寒,你和勒无终快些回去吧。” “啊?”薄栖寒明显不满意这个决定,撒娇道:“大少爷,让我也一起去好不好?” 第90章 缱绻90 海岛居民来自一个非常古老的氏族,根据族谱中记载的名字往上追溯,起码有千年之久。 而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遵循先祖遗命,将族人分成了两拨,一拨分支较多、留在外界;另一拨多是主脉,来到海岛。 此后,来到海岛的族人世代猎杀怪鱼,与封印里异能者的灵魂展开了长久的斗争,其中异能者更是担任主要战力。 可延续到薄栖寒这代时,却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变故。 她出生前的几年,海岛被迫暴露于世人眼中,再加上越来越多的人被怪鱼吸引而来,尚在休养中的薄尊溟不想悲剧继续发生,在奚韬送走最后一批外来者后在海岛附近设下可怕的海流与潮漩,又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清剿。 此后,薄尊溟常年隐于深海中,独自猎杀怪鱼,只有岛上发生大事,或有婴孩降生时才会回岛。 在这个非常古老的氏族中,大少爷便是大家长的意思,所有新生儿都要由大少爷起名,栖寒这个名字就是薄尊溟起的。 薄栖寒最初姓奚,她自能听懂话起就常听父母、长辈说起大少爷薄尊溟。 他们说大少爷很优秀,夸他很强,自己的名字也是他起的。 他们又说如果不是那场大浪,那孩子也不用早早接过大少爷的担子。 他们还说大少爷的性子太拗了,他把怪鱼全部挡在深海是能让他们过上清闲日子,可他自己呢,真要出了什么事了,谁又能赶过去帮他呢。 ...... 小时候的奚栖寒不明白长辈们为何这么说,等到了五岁,她有足够理解能力,了解族中更多事物时才懂。 大少爷之位必须由异能者来担任,但近些年族中觉醒成异能者的人越来越少了。 在那场大浪到来时,岛上更是只有薄尊溟和先任大少爷这两位异能者。 先任大少爷因大浪而逝世后,仅剩的异能者薄尊溟便自然而然地提早接过了大少爷的担子。 因为这些往事,年幼的奚栖寒越发好奇被尊为大少爷的薄尊溟是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爸爸妈妈和其他长辈在说起大少爷时,都是眼里泛着慈爱、言语透着尊敬。 可惜,所有人都说只要岛上无大事发生,大少爷就不可能现身。 不过她可以到海边喊话,对着大海喊话大少爷是能听见的。 此后,奚栖寒常去海边喊话,可除了千篇一律、听到她腻烦的海浪声,她什么回应都没得到。 奚栖寒七岁时,族中又出现新生儿了,她跟着父母长辈们一起到海边喊话,告诉大少爷这个喜讯。 那是奚栖寒自出生起名后第一次真正大少爷薄尊溟。 那天,海浪如往日那般打向岸边,可却没如先前那般褪去,而是缓缓向上凝聚幻化出人形。 待到海水从那人身上褪去,所有人都恭敬叫了声大少爷。 大少爷长得年轻,皮肤很白,个子高高的,穿着暗蓝色的袍子,左耳还戴了个很漂亮的耳饰,嗓音有些空灵,语气略显威严,不过很好听就是了。 只可惜大少爷是个盲人,好在这是个不大的海岛,无论在海岛何处,他都能借用特殊能力看清东西。 给新生儿起名结束,大少爷没在村中久留,很快又回了深海。 速度快到奚栖寒连单独叫他一声大少爷,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也是那天之后,她又多了很多的疑惑。 为什么新生儿起名后却没有上族谱? 为什么大家都姓奚,只有大少爷姓薄? 为什么大少爷要一直待在海底? ...... 这些问题都在奚栖寒八岁时得到了解答。 为确保每一代都能出现异能者,族中孩子满八岁后就要去后山的悬崖进行三次跳海,借此危机来觉醒成异能者。 族中所有长辈,包括奚栖寒的父母都跳过三次,可惜他们全都失败了。 听他们说,当年的薄尊溟也是跳到第三次才觉醒成了异能者。 后山的悬崖很高,很陡,纵身一跃便会摔到海中,若是不慎还可能跌到礁石上,摔得粉身碎骨,一命呜呼。 她只是往下望一眼就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但他们说大少爷会在下面护着她,放心大胆地跳就好了。 奚栖寒犹豫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纵身跳了下去。 他们一族世代生活在海岛上,水性自是好得没话说,奚栖寒也不例外。 可落海的冲击力太大了,她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摔断了,怎么都提不起劲,只能任由自己缓缓下坠。 阳光下的海平面泛着柔和的蓝色光芒,温暖而纯粹,让人渴望伸手触碰。 可奚栖寒抬起手,没有触到温暖的海平面,反而愈来愈远了,远到海平面的光逐渐消失,远到四周变得漆黑,变得寒冷,冷到骨子里,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 ........ 她在意识消散之际,恍惚间见到了如海平面一样温暖柔和的光芒,可那光芒很小,小得好像只有露珠那么大。 后来,奚栖寒从她房间的床上醒来,她的父母坐在她旁边,告诉她,她觉醒成异能者了。 再后来,所有人聚集到祠堂里,大少爷也在,奚栖寒在那天更名为薄栖寒,正式入了族谱。 那天薄栖寒才知道族中有两个姓氏,普通人姓奚,异能者姓薄,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只有大少爷才能知道。 不过倘若在薄栖寒后面没有其他的孩子觉醒成异能者,她大概率会在薄尊溟之后接过大少爷的担子。 大少爷应是怕这辈也只出现薄栖寒一个异能者,在她觉醒后,待在岛上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教她知识,教她战斗,教她如何使用异能。 大少爷为人算不得温和,尤其在授课时,更是常常训斥她,但大少爷也绝对称不上严苛和古板,至少比她爸妈好多了。 甚至很多时候,大少爷还会由着她的小性子。 大部分异能者寿数漫长,很难直观看出他们的真实年纪,也是慢慢熟络后,薄栖寒才知道薄尊溟被迫接过大少爷的重担时才刚二十岁。 岛上不像外面那样有正规学校,孩子们的文化知识全靠父母和长辈教授,九岁的薄栖寒掰着手指算了好久,才算出大少爷那年三十六岁,比她爸爸还年轻几岁。 不过大少爷比爸爸厉害好多,也博学好多,薄栖寒和他相处没两年就真心实意地认了他的大家长身份。 她跟个小迷妹似的整天跟在大少爷身后,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能觉醒成异能者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唯一让她感到苦恼的就是自己都晒成焦炭了,为什么大少爷还是那么白。 十二岁时,薄栖寒第一次跟着大少爷去猎杀怪鱼。 她知道怪鱼的存在,可她从来没见过怪鱼,更没像自己的父母和长辈那样吃怪鱼为生。 那天,她第一次见到活的怪鱼,长得不算吓人,可攻击性极高,不过对异能者来说却造成不了多少威胁。 接连几次都是这样,薄栖寒发自内心地觉得怪鱼很弱,不明白为什么祖辈们会跟它们一直耗着,连日常的训练也懈怠起来。 大少爷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没过多久便让她见识到了怪鱼的强大之处。 海洋里的生物种类多到数不清,会异变的自然也不会只有一些小型鱼类,几只异化的巨型章鱼和魔鬼鱼打得薄栖寒毫无还手之力,若非大少爷出手,她觉得自己大概率会死在那里。 那次,薄栖寒真正意识到了怪鱼的可怕,也明白了作为大少爷的薄尊溟有多强,却难以想象被封在海底的异能者该是多么恐怖。 她再没有偷懒过,希望未来某天自己接过大少爷这个重担时能变得和薄尊溟一样强。 严格意义上说,薄栖寒出生的时间刚刚好,她不用像长辈那样吃怪鱼为生,不用被永远困于岛上。 海底封印里的灵魂也即将消磨殆尽,她有机会从世代的使命中解脱,获得真正的自由,去到外面的世界闯荡。 薄栖寒也足够幸运,就在两月前,族中又有一个八岁的孩子觉醒成了异能者,她不必如薄尊溟那样,百分百接下大少爷的担子。 不过薄栖寒到底是第一候选人,此次封印彻底破除的事,薄尊溟也没有刻意瞒着她。 她知道他们很快就能从所谓的先祖遗命中解脱了,也知道错过这次,她再也不可能和大少爷一起猎杀怪鱼了。 此后,他们可能会迁离这个偏远的海岛,生活也大概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她无比珍视这次机会。 不等薄尊溟回答,她又拽着大少爷的胳膊,再次撒娇道:“求你了,大少爷,你知道我的实力,我保证不会拖后腿,你就......” “这次不行,栖寒。”薄尊溟挣脱薄栖寒,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听话,回岛配合勒无终演戏,然后乖乖等我们回来,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他又道:“快些回去吧,过几天,等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你们也能获得真正自由了。” “好吧......”薄栖寒低下头,她拉拢着肩膀,失落地转身离开。 勒无终站在悬崖上,瞧见薄栖寒失落的模样,调侃道:“被你们大少爷训了?” “要你管啊!”薄栖寒瞪了勒无终一眼,“该干嘛干嘛去!” “好好,我不管,反正你到时候别露馅就行。”勒无终转身离开,还学着薄尊溟的动作将手背在身后。 薄栖寒见他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问道:“喂,你要去哪啊?” 勒无终回道:“找个适合故弄玄虚和营造恐怖氛围的地方,然后待在那里等某些人自乱阵脚后过来找我。” 他说不管当真就不管了,手背在身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悬崖。 薄栖寒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低着头眼神有些复杂,不知是在思考什么。 这座海岛异常偏僻,岛上的现代器具偏少,娱乐设施更是少得可怜。 这种情况下,身心俱疲的嘉宾们本该早早睡去,可临时住所内,他们却怎么都无法入睡,神色各异地待在自己的房间内。 三楼的汤俊友坐在床上,用手机翻看贴吧试图寻找更多关于怪鱼的东西,可惜信号太差不说,也压根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二楼—— 因为怪鱼的存在和勒无终那番诡异的话,丁舜屿烦躁得厉害,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不能真正入睡。 钟夏睡到一半肚子太饿了,爬起来从包里拿了个面包吃,边吃还边嫌弃道:“就不能多给豆沙馅吗,都咬一半了才见到一点点,真抠......” 解淮希躺在床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眼眶红彤彤的,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还低声念叨着“好疼......” 侯涅生翘腿坐在椅子上,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托着下巴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伸手在桌前的墙壁上轻轻点了下。 “咔嚓”墙壁裂开个小口,里面露出来的不是水泥或木板,而是一层薄薄的冰。 只看一眼,侯涅生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自言自语道:“难怪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这寒冰的隔音效果极好,连他都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听见了。 想到披了大少爷马甲的勒无终,侯涅生忍不住笑了笑,他要没猜错的话这绝对是明渊他们想出来的鬼主意,真正的大少爷恐怕也在他们身边,指不定是一起去干别的什么事了。 他扭头望向房门,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戏谑表情,“明渊,你们这水搅得可不是一般浑啊,这两天怕是有好戏看了。” 一楼的几人中,发觉变数太多的谢翊川皱眉坐在床上,思考着那个大少爷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大少爷说的那恐怖故事不是别的,正是两千多年前混沌的生平。 以现在医学来说近亲结婚生出的后代容易出现各种遗传病、先天性疾病和生理性缺陷,甚至是先天畸形。 可在很久以前,族内通婚,近亲结婚是常有的事情。 混沌就是近亲结婚的产物,他是个天生失了四感又面相丑陋的怪胎。 和无人知晓兽形的谢翊川相反,混沌是无人知晓其人像,为了长期拥有四感,混沌自觉醒异能后便只以兽形出现,又为了不再次失去四感,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 因此,混沌的出现便意味着杀戮和灾难,而他的战斗力也高得离谱。 要不是混沌的意志太过坚定,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杀人,没有半点常人该有的情爱,当年的谢翊川早就把他变成自己的看门狗拴在宅子前了,而不是靠给他提供大量活人才勉强做了个朋友,让他偶尔给自己充当打手。 也因为混沌的执念太深,封印松动后,受他影响的海洋生物也都失去了四感中的一两感,变得暴躁易怒,极具攻击性,疯狂地想要掠夺他人的四感。 谢翊川想了好久都想不明白这岛上的大少爷是如何知晓的。 他有想过这大少爷是侯涅生派过来同他演双簧的,可侯涅生一直在自己的监视下,根本没机会传递信息出去。 唯一的机会只有侯涅生抽身去厕所的短暂功夫,但他紧跟着就进去了,侯涅生最多只能发几个字出去。 只怕这大少爷是真有点秘密在身上。 如果他是个正常人,谢翊川有自信让大少爷把所有秘密都说来,可有什么病不好,那人偏偏是个瞎子。 谢翊川咬了咬牙,低声道:“不好办啊......” 隔壁房间的骆昭同样不好过,他焦急地在房间内来回走。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脱现实了,尤其是那个大少爷,管他是不是化妆画出来的,乍一看真跟鬼一样,说的话也非常诡异。 骆昭急到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三楼找汤俊友问个清楚,问清这期节目到底是怎么回事。 挤在一间屋的姜凌兰和叶晗羽谁也睡不着。 两人坐在床边,姜凌兰发现叶晗羽的身体在轻微发抖,她主动握住后者的手,柔声道:“别怕,没事的。” 叶晗羽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等叶晗羽不抖了,姜凌兰又试探道:“叶晗羽,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话音落下,叶晗羽再次颤抖起来。 片刻后,她又摇了摇头,死死抓住姜凌兰的手,声音都在发颤,“不,不知道,我们只要待在一起就好了,一直待在一起就好了......” 她反复说着待在一起,似乎陷入了某种魔怔。 姜凌兰轻轻拍着叶晗羽的背,嘴上说着安慰的话,但表情却异常严肃。 叶晗羽的状态很不对劲,今天发生的事又真的是剧本吗.......她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走廊上一人正悄无声息地往厨房走去。 进到厨房里,这人移开木桶上的石头和木板,低下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里面东西。 第91章 缱绻91 因为怪鱼的出现和勒无终的搅局,这一夜众人都很难睡好,丁舜屿更是五点多就早早爬了起来。 他洗漱完毕,见其他人都还没醒过来,便打算借机偷偷再去看一眼怪鱼。 昨天他们把怪鱼带回来后,因为还要赶着去见大少爷,就将怪鱼直接丢到了厨房的木桶里。 怪鱼的攻击性众人都看在眼里,为防止它没死透又从木桶里跳出来,骆昭临走前找了个木板盖上去,又搬了块石头在上面压着。 可等丁舜屿移开石头,拿开木板,低头看到里面的情景时竟是瞬间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他以为是自己没睡好又起太早而出现幻觉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后重新走回木桶前。 他再次低头一看,里面空空荡荡,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怪鱼不见了! “怎么可能。”丁舜屿不可置信道,“怎么会,为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在心底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剧本,这是剧本,一定是节目组的人在半夜三更把鱼拿走了。 片刻后,他将木板放回去,石头压上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地离开餐厅,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上到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丁舜屿的房门被人推开一条缝,他惊得连喘气都停止了,生怕是什么人过来问他怪鱼的事。 下一秒,骆昭的声音从门缝外传来,“丁舜屿,你起来没有?” 丁舜屿松了口气,起身往房间门口走去,“醒了。” 他走到房间外,上下打量着骆昭,故意打趣道:“你怎么不敲门啊,别告诉我女嘉宾的房间门你也这么直接开。” “哪能啊。”骆昭回道,“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好到离谱,在外面敲门里面是一点声都听不见,要叫人只能把门直接打开,而且人家女嘉宾们也不用叫,全都早早起来了,现在正在一楼洗漱呢。” “这样啊。”丁舜屿顺手关上房门,跟骆昭一起去叫侯涅生。 这时,侯涅生正巧推门走出来,他见二人站在走廊上,礼貌而疏离地打了声招呼,“好巧。” 骆昭和丁舜屿愣了下,也同侯涅生打了声招呼。 侯涅生没想跟骆昭和丁舜屿一起去叫人,打了声招呼便径直下楼了。 二人也没有挽留的意思,有说有笑地往解淮希的房间走去。 骆昭将房门打开一条缝,“解淮希,醒了没啊?” 很显然,这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还没睡醒,骆昭又叫了几声后,房间内才传来他迷迷糊糊的回应声,“嗯......” 骆昭听声音知道解淮希醒了,又道:“解淮希,赶紧起床啊,我们先到楼下等你啊。” 由于房门没关,刚走没几步的两人听到身后的屋子传来一声惊叫。 “啊——!” “喂,解淮希,你怎么了?!”骆昭喊。 他和丁舜屿立马扭头往解淮希的房间跑去。 此时,位在一楼的钟夏也发现怪鱼不见了。 她和丁舜屿一样,第一反应都以为是自己没睡醒看错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低头看了眼,这才扭头冲外面问道:“昨晚骆昭是把怪鱼直接丢在木桶里的,对吧。” 洗浴间就在厨房隔壁,还在梳头发的姜凌兰听到钟夏的问话声,立马回道:“是啊,怎么了吗?” “鱼,不见了。”钟夏怕走廊另一边的人没听见,又跑过去说了一遍,“都过来一下,怪鱼不见了。” 听到钟夏这话,谢翊川和刚下到一楼的侯涅生都快步往厨房走去。 厨房内,三位女嘉宾已经全部聚在木桶边了,叶晗羽连头发都没梳好,就被吓得用手死死抓着姜凌兰的胳膊。 谢翊川先一步走到木桶前,低头往里看去。 木桶里面干干净净的,连片鱼鳞都没有,哪还有什么怪鱼啊。 谢翊川想过拿怪鱼搞事,可问题是他还没动手呢,有什么人会比他还急了,总不可能..... 他用余光快速扫了侯涅生一眼,心道这人现在改玩阴的了? 侯涅生平静地问:“怪鱼不见了?” “你自己来看一眼不就知道了。”谢翊川话里有话道,“侯影帝,你怎么半点不着急呢,总不会早就知道鱼不见了吧。” 侯涅生淡淡回道:“那么大条鱼,正常人是不可能看错的,再说了,即使真看错了,难不成还能四个人都看错了吗?” ”为什么?”姜凌兰问,“是谁把鱼......” 不等她说完,丁舜屿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喂,人呢,快过来,出大事了。” 听到叫声的几人被迫走出厨房。 出来后,他们看到骆昭正扶着解淮希艰难下楼,解淮希明亮的双眸也不知为何变得无比浑浊,再加上他艰难下楼的动作,众人立马明白解淮希这是看不见了。 昨天还好好的人今天突然就瞎了,还有厨房木桶里莫名失踪的怪鱼...... 叶晗羽见状吓得后退几步,一不注意脚后跟就踢到墙上了。 解淮希眼睛看不见了,但耳朵还是好的,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左右晃着脑袋,焦急道:“谁,是谁——啊!” 骆昭抓住一脚踩空的解淮希,“欸,小心一点,你别这么慌,没......” “瞎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慌了!”解淮希哭喊着挣扎起来,还挥舞着胳膊去打骆昭,“你放开,我不要你管,你放......” 骆昭给解淮希这么一激,又因为手臂吃痛,竟是真的将手松开了。 失去平衡且看不见的解淮希从楼梯上“咣当咣当”地滚下来,他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哑声道:“疼.......好疼......” 这一变故惊得叶晗羽尖叫出来,抓着姜凌兰胳膊的手也下意识用力。 略微吃痛的姜凌兰闷哼一声,也因此乱了几分心神。 站在二人旁边的钟夏扭头又看了眼厨房,才低头看着低声呜咽的解淮希,声音略微发颤,不知是在恐惧,还是在震惊。 她问:“你......解淮希,你看不见了?” “是。”回答的人是还站在楼梯上的骆昭,“一早上醒来就这样了。” 丁舜屿补充道:“没错,我和骆昭一起去叫的人,他醒了后我俩就准备下楼了,但他突然叫了起来,还从床上摔下来,我俩一进去他就说自己眼睛瞎了,而且......” 他见几人的表情不太对劲,瞬间就不说话了,改口道:“喂,你们这是怎么了?” 谢翊川扭头看向丁舜屿,余光却借机再次扫过侯涅生,似乎认定这是侯涅生在先下手为强。 他用很严肃的语气道:“丁舜屿,骆昭,怪鱼不见了。” “什么?!”骆昭瞬间反应过来什么,低头看向解淮希,“难不成.......” 已知吃了怪鱼就会出现和怪鱼相同的症状。 而现在没有眼睛的怪鱼消失不见,解淮希的眼睛又瞎了, 乍看之下,这一切似乎只有一种可能。 “是谁呢。”侯涅生垂眸看向倒地蜷缩的解淮希,唇角似有似无地扬了下,轻飘飘地问:“到底是谁拿走了怪鱼,还喂他吃了下去呢?” 他的言语过分直白,如一把无形的利刃,无情刺进了所有人的心头,刺破了他们心底最阴暗,也是最不愿接受的想法。 这阴暗的想法被抛到阳光下,早已先一步变成了现实。 有人.....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偷走了怪鱼,又偷偷喂解淮希吃了下去。 这个本就不算稳定的群体在此刻彻底分裂开来。 没有人没有开口说话,他们站在原地互相打量着彼此,仿佛除了自己,谁都有可能是偷走怪鱼并喂给解淮希的恶人。 谢翊川也不例外,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侯涅生身上,刚刚的话和笑容已经让他确定是这侯涅生在先下手为强了。 虽然不清楚侯涅生为什么拿解淮希开刀,但谢翊川自知现在的情况对他非常不利。 侯涅生这边藏有怪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下手,而他现在最好也弄到一条怪鱼。 除了倒在地上的解淮希发出的低低抽泣声,这里再无任何声音了,而沉默的众人面色凝重又各怀心思。 六月初的早晨本该已经有些燥人了,可房间的温度却在此刻降到了冰点,连气氛也诡异到了极点。 “欸,你们怎么起这么早啊。” 突然,一道声音从楼梯口传来,短暂打破了僵局。 众人抬头望上去,只见汤俊友站在楼梯口,低头瞧着众人纳闷道:“这是什么,人家倒地上你们怎么也不.......” “我受不了了!这到底是不是剧本!”骆昭率先承受不住压力。 他冲上楼拽着汤俊友的领子,大声质问道:“汤俊友!你给我说实话,你老实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剧本!” “这......”汤俊友心虚地别过脸去,却仍想继续嘴硬,说这是他们安排好的剧本。 在骆昭的吼叫声中,其他人勉强缓了过来,也有终于有人想起将还蜷缩在地的解淮希扶起来了。 丁舜屿搀扶着解淮希起身,姜凌兰也柔声安慰几句,让解淮希先冷静下来。 钟夏则盯着汤俊友,眉头微皱,带了几分愤怒,显然是在对他这种隐瞒的行为感到不满。 在汤俊友开口前,她先一步直言道:“汤导,怪鱼不见了,解淮希眼瞎了,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回答这个问题。” “什么?!”汤俊友震惊地朝解淮希望去。 谢翊川走到解淮希另一侧,出声安抚他的同时伸手摸着他的头,又借机抬起他的下巴,让他浑浊的双目正对汤俊友,声音还故意装出些许惧意,“汤导,解淮希是真瞎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最好......” “不是剧本,这不是剧本。”汤俊友余光扫过解淮希浑浊的双目,恐惧之余绝望地说出了真相,“可我也不知道这怪鱼居然真实存在,解淮希还.......” “咣当”一声,更上方碰巧听到这话的吴茂吓得直接将摄像机都摔了,“汤.....汤导怎么会......” 吴茂身后,节目组的其他工作人员也脸色苍白地望向汤俊友,副导演潘誉又惊又恐道:“汤导,你.......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不知过了多久,节目组成员和嘉宾们才勉强消化完怪鱼不见了的这个事实,又全部聚集到了不大的厨房里。 除了侯涅生、谢翊川、还有已经看不见的解淮希,每个人还都不信邪地看了眼木桶。 毫无意外,木桶里面空空荡荡,怪鱼当真消失不见了。 “不是我,绝不可能是我。”节目组的副导演潘誉后退一步,率先开口:“我和吴茂住一间房,我们一整晚都待在一起,不可能来偷怪鱼的。” 吴茂听了这话,反应迅速地站到潘誉旁边,“对,没错,我和副导一晚上都待在一起。” 节目组一共七人,还都是大男人,所以除了总导演的汤俊友自己睡一间房,剩下六人便两两搭配,强行挤一间房。 副导演潘誉和摄影师吴茂一间;编剧穆沛康和另一位摄影师卜士兴住一间,技术人员郁高和负责道具的洪迪成住一间。 两个大男人挤一间小床哪哪都不方便,住的时候几人还满嘴怨言,可谁想一夜过去,这件不方便的小事居然成了他们洗清嫌疑的有利证据。 无人帮忙做证的汤俊友立马变得焦急起来,偏偏这时,丁舜屿又道:“汤导,你不会为了节目效果......” “怎么可能啊!”汤俊友大声打断丁舜屿,“我......” 解淮希红着眼眶,哽咽道:“汤导,是你吗,是的话,又为什么非要是我?” “我......”汤俊友后退一步,眉头紧皱着,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钟夏也赞同二人的意见,道:“我觉得丁舜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 她倚靠在水池前,手臂环抱在胸前望着汤俊友,眼神略有几分睥睨,“你们时代娱乐为了流量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黑红也是红的道理在你们这里可谓是用到了极致。” “你!”汤俊友愤怒地瞪着钟夏。 钟夏挑衅地笑了笑,反问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你.....你.....你.....”汤俊友试图反驳钟夏,可这些都是事实,他咬了咬牙,无奈切愤怒地改口道:“那你倒说说,我为什么非要对解淮希下手,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非要是解淮希?!” “这还不简单啊。”钟夏笑着回答,“谢翊川他们三个首先排除,侯影帝和丁舜屿你担心打不过也没下手,至于我和姜凌兰,当然是因为我俩都来自嘉裕了,我们两家之间现在矛盾可多着呢,你这时候对我们下手,不明摆了说是你们时代娱乐的人干的吗?” “这么一排除,你能下手的人就只剩解淮希了。”钟夏又抬头往厨房的一些隐匿角落望了望,“说不定啊,刚刚摄影机被摔那幕也是你刻意设计的,指不定哪里就装了这种隐藏摄影机正悄悄拍摄呢。” “不可能,你他妈别诬陷老子!”汤俊友彻底怒了,他重重拍了下桌子,眼睛凶恶地瞪着钟夏,手却指向了谢翊川等人,“那你倒说说,为什么就非得是我,谢翊川他们几个时代娱乐的也全都住在一楼,你干嘛不怀疑他们?!” “如果深更半夜有人来厨房偷鱼,为什么谢翊川他们会听不见,分明就是他们其中一人下的黑手,然后栽赃到我身上!” “汤导你不知道吗?”被汤俊友怀疑的谢翊川平静答道,“这栋房子的隔音好到诡异,关上房门后,在屋里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同样被怀疑的骆昭也附和道:“是,我今天早上叫人的时候在门外敲了好久,可里面的人什么都听不见,然后都是将门打开一条缝叫人的。” 他怕汤俊友还要继续怀疑自己,又道:“丁舜屿也知道这点,我叫他起床的时候,他还专门问了这点。” 被强行扯进来的丁舜屿无奈点了点头,“是,是这样。” 剩下的叶晗羽直接站到姜凌兰旁边,“我一晚上都和姜凌兰待在一起,而且都没怎么睡觉,我们可以相互作证。” 叶晗羽这话连姜凌兰的嫌疑也洗脱了,可其他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却变得严肃起来。 汤俊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二人,“为什么?” 叶晗羽不明白汤俊友是什么意思,她后退一步,僵硬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钟夏补充道:“节目组的人是迫不得已,叶晗羽你有什么理由非要和姜凌兰挤一间房,而且正常人也不会同意和别人挤一张小床吧,姜凌兰为什么会同意呢,除非......” 谢翊川接话道:“除非叶晗羽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些什么,还笃定昨晚会出事,所以才拉着姜凌兰住一间房来洗脱彼此间的嫌疑。” 钟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你也会邀请我组队,因为三个人的证言比两人的可信度高多了。” 被众人目光集火的叶晗羽又吓得后退了好几步,整个人完全缩到了姜凌兰身后。 她又拽着姜凌兰的袖子,低声哀求道:“姜凌兰,你说话啊,你说句话好不好,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啊。” 第92章 缱绻92 不同于嘉宾和节目组间的互相猜疑和吵架,白日这边的氛围就简单轻松多了,甚至到了单一和无聊的地步。 现在是禁渔期,本就不会有船只出海,海岛又极其靠近海域边境线,外加薄尊溟设下的潮漩和海流,即使是白天也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已经杀了一晚上怪鱼的众人察觉到这点,便停都不带停地继续清剿怪鱼。 又处理完一批怪鱼后,岑琛落到海水幻化的鲸鱼背上,接过谢阳蛰用水母触手丢过来的矿泉水,打开喝了几口后才不爽地看向白日和江旭,“你们两个,就不能过来帮帮忙吗?!” 江旭笑着摆了摆手,“岑少,我也想帮忙啊,可真的是迫于无奈,没办法才站在这里观战的。” 江旭的战斗力有多强,完全取决于这附近有多少生物可用,而现在海域之内生物倒不少,可惜全是变异生物,压根无法进行沟通。 也因此,他的战斗力被削到了最低点,最多就是变成丹顶鹤上去啄两下 白日则充当人形雷达,告诉岑琛几人海面之下怪鱼的具体方位。 自感情相互流通后,黑夜感知恶意的能力白日也有了一点,他垂眸望向海平面,眸中闪烁着很浅的血色,“十二点钟和三点钟方向。” 话音落下,谢阳蛰用水母触手飞速拍向白日所指的两个位置,力道大到直接将海水劈开,怪鱼被迫从中跃出海面。 同一时间,又两条水母触手快速朝怪鱼刺去。 霎那间,被水母刺中的怪鱼在半空化为灰烬,又伴随一阵海风飘散到海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日又说了几个位置,清理完这批怪鱼后,岑憬踏着黑棘快步走回来,“薄先生,现在困在深海的怪鱼还有多少?” 这附近海域内的所有生物都异化了,他们就算要清扫也不可能全都放上来,因此薄尊溟每次只放一小批上来,清理完一批再放下一批,剩下的大部分都还困在深海中。 薄尊溟用【溟识】感知片刻后,如实答道:“很多,你们一晚上清理的最多只有五分之一。” 他又道:“已经一晚上没停了,你们都先过来休息一下吧。” “杀了一晚上才五分之一,真就三天都要在这里杀鱼呗,打杂也不是这么打的吧。”岑琛活动肩膀,略显烦躁地看了江旭一眼,“江旭,你怎么就不能是只海鸟呢?” 江旭笑嘻嘻地回道:“海鸟也不可以哦,万一我不小心把鱼吃进去,眼睛瞎了,或是耳朵聋了怎么办?” 岑琛:“.......” 妈蛋,五个人的工作,一人观战,一人当雷达,只有三个在正儿八经干活。 休息片刻后,岑琛刚准备继续杀鱼,却听谢阳蛰道:“岑少,端木楚秋把精神病院的资料发来了。” 说着,他将资料转发一份给众人,“发你们了,都看一下吧。” 在其他几人低头看精神病院的资料时,谢阳蛰却点开端木楚秋发来的另一份文件资料,快速翻阅的同时还在不断进行删改。 端木楚秋确实很擅长查东西,短短一晚上就将精神病院的事情查了个彻底,发过来的资料也非常详细。 那家精神病院在很久以前收了个吃了怪鱼的幸存者,名叫叶勋,而他会被关到精神病院的原因则非常血腥。 叶勋从海岛被送回来后,试了各种生物,最后发现只有掠夺同为人的五感才行。 为了他的感官,这人在某个夜晚残忍生食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则趁着他吃人的空档逃到了邻居家。 邻居刚开始不信孩子的话,想把孩子送回去,谁想送回去后正巧看到叶勋吃人的血腥一幕,吓得当场报了警。 警察来了后,叶勋反复强调他不想杀人,他只是想要看见,他如果不吃人就无法看见了。 这件事发生在二十一年前,而那年管理局刚成立不久,别说分局了,连总局都没走上正轨。 因此,叶勋被判定为精神病关入了精神病院,他的主治医生名叫陶宗勇,也是那家精神病院的院长。 叶勋自入住精神病院就展现极高的攻击性,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吃人。 他要吃人,他要恢复视力,他不要当个瞎子。 陶宗勇起初不信,直到叶勋在入院一星期后真的因没有吃人而变成瞎子,他才相信了对方的话。 可那个年代,精神病人被视为不祥和异类,甚至精神疾病也不被社会大众认可,一旦被关入精神病院就基本没了出来的可能。 于是,陶宗勇信了叶勋的话却没有报警,反而拿他当个实验品,主动喂他吃了人肉。 贴吧里陶宗勇说的护工会被咬伤,就是他自己干的,他在给叶勋做完检查后故意没把束身绑带绑好,还给他刻意制造了吃人的机会,即单独叫个护工去给他做清理。 之后,护工如陶宗勇预料的一样,在清理时被叶勋袭击并咬掉了一大块儿肉。 陶宗勇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将这件事三言两语判定成意外事故,假模假样得赔给护工家属一大笔钱,又以治疗的名义将被咬伤的护工扣留在了精神病院。 当天夜里,陶宗勇发现叶勋的视力奇迹般恢复了,被咬伤护工的眼睛则瞎了。 而护工瞎了后,没多久便展现出和叶勋一样的强大攻击性。 那个年代没有监控,通讯也算不上发达,作为院长的陶宗勇在精神病院里可谓是只手遮天。 他将失去视力的护工诊断为精神病,长期扣留在精神病院中,又把叶勋和护工当小白鼠一样研究。 在发现护工无论被咬多少次都无法让叶勋复明后,陶宗勇便经常在贴吧内发各种血腥图片,吸引胆大且猎奇的人过来,又设法让他们被咬,成为新的小白鼠。 如此循环往复,没到两年的时间,精神病院被陶宗勇变成了杀戮场,里面都是为了夺取四感而互相杀戮的精神病人。 可人性的贪念和恶意不是他能轻易掌控的,发展到最后,名为精神病院的杀戮场失控了。 大火将这座精神病院吞噬,陶宗勇和所有的精神病人都死在了里面。 讲述完这段资料后,端木楚秋还发了不少登有关于当年精神病院大火的报纸。 他又补充写道:【具体起火原因未知,官方给出的起火源头是在电机房,院内连医护加病人一共一百三十七人,和灭火后拼凑的骸骨数量也对的上。】 【这件事在当年闹得很大,加上舆论压力和家属施压,官方彻查了精神病院的事,全部骸骨都验过dna了,确认没有遗漏,没有顶替,全员都死了。】 讲述完精神病院的事后,端木楚秋还附上了详细的死者名单,其中作为导火索的叶勋和陶宗勇更是详尽,还附带了双方两代直系的资料。 陶宗勇的直系亲属还好,岑憬几人都不认识,白日在看到他儿子名叫陶信卓时则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再翻到叶勋的直系亲属时,几人看到他女儿的名字皆是一愣。 岑琛回想起直播里看到的情景,随口道:“难怪她看到卡片会怕成这样。” 薄尊溟不用手机,听到岑琛这话,略显疑惑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岑憬扭头望了眼后方的海岛,“一点小插曲而已,影响不到他们的。” 确实影响不到勒无终他们,用岑琛的话说,他们的后援还在岛上,天塌下来都不会出事的。 几人看完资料,又休息片刻,便继续开始清扫异变的海洋生物。 与此同时,岛上的临时住所内,姜凌兰没有如叶晗羽期望地那般帮她说话,而是同其他人一起希望叶晗羽能给他们一个合理解释。 起初叶晗羽还支吾着不肯说,被众人连哄带威胁、红白脸唱了好几轮后,她这才颤颤巍巍地说起了一段久远的往事。 叶晗羽的父亲名叫叶勋,是个喜欢自由式旅游的人,也就是俗称的驴友,他和叶晗羽的母亲也是在旅游中相识的。 婚后,叶晗羽的母亲回归家庭,可叶勋依旧热衷于驴友,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在他心里驴友的地位远远大过妻女。 小时候,叶晗羽对父亲叶勋最多的记忆就是这人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说自己要去哪里哪里,多久多久就能回来。 某次,叶勋说他要跟别的驴友去个海岛找很奇怪的鱼,可能要一个多月回来。 可结果,叶勋走了才十天就回来了,回来后也变得很奇怪。 他变得焦躁易怒,极具攻击性,动不动就摔东西,还容不得别人跟他顶嘴。 叶晗羽清楚记得有次妈妈不过是劝了他几句,就被这人拽着头发打了好久。 更奇怪的是,叶勋还开始吃生肉了,不是刺生或生腌这类食物,单纯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生。 他会抓各种活物直接往嘴巴塞,无论多难吃都会强迫自己咽下去。 最开始只是各种虫子,后面逐渐变成了金鱼,小鸟,兔子等小型生物,越往后最大,每次吃完他都满嘴是血,齿缝间还能看到缕缕渗血的肉丝。 每次吃完没多久他还会嚷嚷着没用,为什么只有这么短。 这件事叶勋一直瞒着叶晗羽母亲,却没有瞒着年幼的叶晗羽。 叶晗羽跟母亲说了几次,母亲都没信,直到叶勋生生生扯下了家里小狗的耳朵,这件事才彻底败露出来。 母亲受到极大的惊吓,觉得自己的老公有精神疾病,要把他关到精神病院里,可还不等真正联系精神病院,叶勋就先讲了他海岛之行的可怕经历。 ...... “他说岛上真有奇怪的鱼,他们钓上了没眼睛和鱼鳃的鱼,又不顾村民和什么大少爷的劝阻吃了这些鱼,后来爸爸眼睛瞎了,鼻子也闻不见了,那鱼似乎还没有耳朵,有个人还听不见了。” 叶晗羽坐在椅子,脑袋拉拢到最低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双手合十搭在大腿上,两个拇指还在来回撮动,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 “失去感官后,爸爸他们变得慌张又暴躁,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不知是谁的血滴答了另一人的嘴巴里,然后那人就激动地说我听到了,我能听到了。 “可能听到没多久那人再次听不到了,爸爸他们发现这件事后就开始互相伤害,打到第三天,被岛民送回岸上时只剩爸爸和另外两个叔叔了。” 她吞咽下口水,继续道:“爸爸说他把能试的动物都试了,可效果都太差了,他还说他是迫于无奈才对小狗下手的,他真的不是有精神病,他跪在地上求我妈不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哭着说他只是想做个正常人而已,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到这里,叶晗羽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哽咽道:“妈妈、妈妈心软了,她见爸爸那副模样犹豫了,没当场把爸爸送走,打算第二天再偷偷出去找医生,可爸爸.......爸爸他当晚就把妈妈的眼睛挖了出来,他......” 这应是叶晗羽童年最大的恐惧,这件事从未因她的长大和成年被淡忘,反而一直埋藏在内心最深处。 此刻,这深埋内心的恐惧随着讲述和特殊的地点被彻底激发出来,她崩溃大哭,撕心裂肺地喊道:爸爸吃了妈妈!他杀了妈妈!他吃了妈妈!他为了一双眼睛就吃了妈妈!” “我本来都要忘了的!你们为什么要逼我讲出来!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为——咳咳.......咳咳.......” 她剧烈咳嗽起来,咳嗽完就用略哑的声音继续喊道:“为什么啊!你们为什么要来找怪鱼!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大家都好好活着不好吗,现在......现在.......” 她喘息着,剩下的话似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可所有人都懂她是什么意思。 现在怪鱼被人偷走了,还喂解淮希吃下了,解淮希眼瞎了,而能重新复明的方法只有吃....... “擦擦眼泪吧。”姜凌兰给叶晗羽递了个包纸巾过来,又伸手在她背上轻拍着。 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安慰叶晗羽,嘴巴张开又闭上,反复好几次后,最终选择无声地帮她顺气。 叶晗羽崩溃地低声抽泣着,失明的解淮希也在呜咽着。 二人的哭声交叠在一起,呜呜咽咽、凄凄惨惨。 绝望的声音好似一群看不见的小蚂蚁,缓慢爬进所有人耳中,如影随形,如毒蚀骨,令人寒毛耸立,不敢有半分言语。 “我有个问题啊。”仍旧倚在水池边的钟夏出声打破僵局,她垂眼看向仍在低头哭泣的叶晗羽,“你既然知道这岛上的怪鱼真实存在为什么不早点说,非要等出事了被逼到极点才说呢?” 钟夏问话的语气平淡,可与呜咽声一对比就冷得厉害,显得非常不近人情。 骆昭急忙挡在叶晗羽面前,帮着还在哭泣的叶晗羽怼道:“钟夏,你还有没有良心,她都这样了你还要揭她伤口?!” “行啊,我没良心,你有良心。”钟夏冷哼一声,手指了指被吴茂搀着的解淮希,“你这么有良心就好人当到底,把眼睛挖下来给解淮希吃了,助帮他复明呗。” “啊?!”乍一下被点名的解淮希惊叫一声,拨浪鼓似的摇着脑袋,“不,我不要吃人,不要吃人......” 骆昭也被钟夏这话噎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钟夏继续怼道:“或者不挖眼珠子也行,你随便割块肉下来给解淮希吃了呗。” 骆昭被怼得彻底不吱声了,又尴尬且无奈地退到一边,让叶晗羽完全暴露在钟夏的视野内。 钟夏望着叶晗羽,毫不怜香惜玉地催促道:“快点吧,别哭了,我问你话呢。” 叶晗羽哽咽着反问道:“我说出来,你们.....你们就会信了吗?” 这话在场众人确实无法反驳,在真正见到怪鱼,又或者解淮希眼瞎之前,即使叶晗羽说出来他们也不会信的。 可钟夏冷笑一声,反怼道:“你这话说的,知道有问题还不说,你怎么不等我们全瞎了,死光了再说呢,反正你这嘴巴也没用了,要不要我再去钓没嘴巴的鱼给你吃了呗。” “啊?!”这次换成叶晗羽惊呼一声了,她绝望地抬头看向姜凌兰,整个眼眶都哭红了,泪水噙在里面,正缓缓往下溢出。 她又伸手紧紧抓住姜凌兰的袖子,似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第93章 缱绻93 姜凌兰这次没让叶晗羽失望,她稍稍往前站了些,将过度惊吓的叶晗羽挡在身后。 她看向钟夏,委婉劝道:“钟夏,差不多就行了,叶晗羽她......” “怎么,他爸是杀人犯,她就刻意装可怜,装委屈了,是吗?!”钟夏语调抬高,略有些尖锐地打断姜凌兰。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钟夏的眉头皱起,狭长的凤眼也因此而上挑,眉眼间布满了一种姜凌兰难以看懂的阴霭,攻击性更是大得可怕。 只听她冷笑着自嘲道:“姜凌兰,知道吗,我爸是杀人犯,我妈也是,他们俩杀了人后因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和忏悔,直接狠心将我丢下不管了。照叶晗羽的理论,我现在是不是该可怜得跪下来痛哭流涕,求你们可怜我,抱抱我,温暖我饱受创伤的脆弱心灵啊。” 不等姜凌兰回答,她又一字一句地嘲弄道:“跟菟丝花一样,半点用都没有,真是让人恶心,恶心到想吐。” 钟夏从未和任何人讲过自己的家庭,但因为她只饰演反派,粉丝多,黑粉也多,在这个网络发达的年代,要扒出一个人的家庭信息算不上难。 在钟夏黑粉扒出来的家庭信息里,她出生在一个普通且平凡的大众化家庭。 男主外,女主内,父亲会有些大男子主义,母亲时常拉着偏架,看似是在帮钟夏说话,实则句句皆是训斥。 这样的家庭披了层忠孝的美好外衣,然而撕开表象后却只剩窒息和压抑。 父母都是在为你好,父母都是在为你考虑,所以作为父母的孩子,你无需有自己的思想,按照父母的意思来就够了。 循规蹈矩又碌碌无为的父母通过打压自己孩子获得自尊和骄傲,他们一边希望孩子重复他们乏味的人生,又一边幻想着孩子带他们跨越阶级。 这样的父母不在少数,这样的家庭便也成了大多数。 年幼的孩子一生都在挣扎和逃离,然后大部孩子挣扎失败、逃离无望,一步一步成为了自己年幼时最不想成为的人。 钟夏和家庭的矛盾非常严重,她从未在公开场合或采访中提及父母。 因此,当她的家庭背景被黑粉扒出来发到网上时,她直接进行了公开回应,罗列一条条往事外加各种证据放到网上。 她的家庭和往事引起了很多网友的共鸣,在公布后就获得大部分网友的支持,也让她又涨了一大粉。 或许因为太多网友支持钟夏,她的父母找不到借口挑事生非,爆料和回应过去就没了后续,再加上有其他八卦接接爆出,这件事很快就被网友们彻底淡忘了。 可是姜凌兰不属于这大部分,她的家庭无比幸福。 父亲姜瑞海是个十足的老婆奴,即使偶有想要大男子主义,老婆一皱眉立马就改口认怂了。 母亲温柳长相柔美,说话柔和,但丝毫不显弱势,在这个家庭中有足够的话语权。 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姜瑞海和温柳都不缺钱。 姜凌兰在美好的家庭氛围里出生和长大,良好的家庭教育也没让她变得刁蛮骄纵,落落大方却又不失温软。 可惜,这样的孩子被保护得太好了,似乎想象不到苦难该是什么模样,以至于轻易施舍了同情心。 她听到钟夏这般恶意嘲讽,声音也多了几分愠怒,“钟夏,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说话很好玩,我告诉你,揭别人的伤疤,再往伤口上撒盐一点意思都没有。” 摄像机不再拍摄了,原本不再和谐的团队变得更加不和谐了,又有句老话说得好女人撕起架来比男人还凶。 现在,眼看两个女人就要为另一个女人吵起来了,其他男人们却没一个敢去劝架的,生怕自己说一句话就被她们牵扯进去。 空气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在即将爆发成出火星的瞬间,钟夏却突然笑了一声。 这笑声极具嘲讽意味,不知是在嘲讽仍在低声抽泣的叶晗羽,还是挡在叶晗羽身前施舍善良的姜凌兰。 她又眯了眯眼,不怀好意地望向姜凌兰,嘴上却又好意劝说起来:“昨晚大少爷的忠告我再给你重复一遍,人性本恶,贪念渐长,姜大小姐,收收你那不知人间疾苦的同情心吧,小心引火烧身,白白丢了性命啊。” 撇去家庭氛围、单论背景的话,姜凌兰的母亲是影后,父亲是集团老总,她在哪方面都能吃得开,即使没人有心恭维,也不会有人刻意刁难。 她何曾听过这种难听话,面色一沉,气得打算与钟夏原地吵一架。 可钟夏撂下这话后就撩拨一下头发,起身快速出了厨房,出门时还扭头冲姜凌兰挥了挥手,“该说的都说了,我懒得跟你们废话,反正我现在是谁也信不了了。” “喂,钟夏。”丁舜屿追了几步,发现钟夏竟然上楼了,她似乎是打算单独行动了。 这时,身后又传来谢翊川的问话声。 只听谢翊川道:“叶晗羽,其实我也有个问题,当年村民和大少爷都劝过你父亲他们,他们为什么还要执意吃怪鱼?” 丁舜屿同样好奇这个问题,而且看钟夏的态度,自己追上去也不会从她那讨到半点好处。 于是,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退回了厨房,同众人一起等着叶晗羽的回答。 谢翊川刻意用温和的语气问话,再加上异能辅助,叶晗羽哽咽着如实答道:“不......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的怪鱼是真的......” “那......”谢翊川还想问什么,可侯涅生也在这时候转身离开了,他立刻改口道:“侯影帝,你要去做什么?” 侯涅生停下脚步,淡淡回道:“去找大少爷。” 骆昭想起那全身惨白的大少爷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找大少爷做什么?”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侯涅生用余光扫过尚在哭泣的叶晗羽,“如果叶晗羽说的是真的,那么二十多年前,岛上有很多居民,大少爷还在阻止外来者吃怪鱼,可现在呢?” “包括大少爷在内,我们见过的村民一只手数得过来,更重要的是,大少爷虽然没明确告诉我们怪鱼是什么,可他话里话外都在引导我们互相猜忌。” 侯涅生又道:“关于这点,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倘若叶晗羽的话属实,那其中变化确实耐人寻味。 二十多年前,叶勋等驴友来海岛时,岛上有很多村民,大少爷在阻止这些外来者寻找和吃怪鱼。 二十多年后的现在,岛上几乎没有村民了,大少爷不再阻止他们,反而引导他们爆发矛盾和斗争。 解释完,侯涅生懒得再和众人纠缠,径直走出厨房,顺着走廊往外走去。 谢翊川没有犹豫,快步跟了上去,刚走几步又扭头道:“骆昭,你跟我一起过来。” 被点名的骆昭愣了下,他又看了看房间互相警惕的众人,突然觉得跟谢翊川搭个小团体行动也不错,他应了声“来了”快步跟了上去。 侯涅生料到谢翊川会跟过来,却还是故作疑惑道:“你们跟过来做什么?” 谢翊川在恶心侯涅生这件事上可谓卯足了劲,他故作好心地回道:“明知大少爷有问题,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过去找他。” 侯涅生直言拆穿谢翊川,“你分明是怕只有我一人去找大少爷,到时候各种是非对错都全凭我一张嘴。” 谢翊川冷声笑了下,暗含深意得回道:“是啊,我和你之间没有半点信任可言。” 侯涅生回嘲道:“那你心理挺阴暗的,毕竟我这个人还是挺讲信誉的。” 急忙跟出来的骆昭:“.......” 怎么办,这里火药味比屋里一群人加起来都重。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骆昭出来了也不好再反悔回去,他只能硬着头皮挤在两人中间跟了上去。 可跟了没几步,骆昭就急忙退到了后面,屋里那群人还在互相猜忌,可他身边这两人的气氛却可怕了无数倍。 尤其是谢翊川,也不知两人之间什么仇什么怨,骆昭觉得他恨不得直接当场活剥了侯涅生,自己要继续跟这两人并排走,怕是还没找到大少爷就被谢翊川给弄死了。 昨天,村中还能看到零零散散的几个岛民,可今天再出来时,骆昭跟在二人身后了好久居然一个人都没碰见。 一夜之间,整座岛的居民像是凭空蒸发了。 老旧的水泥房和木板房,在潮湿海风的常年侵蚀下边边角角逐渐腐烂发霉,又在炎热阳光的灼烧下散发一股诡异的味道,阴冷腐朽,充满岁月的破败感。 这里远离城市,四面环海,骆昭走在老旧的水泥路上,嗅着两侧老房传来的淡淡气味,恍惚间似乎听到海浪在“哗啦哗啦”地拍打过来。 真实存在的怪鱼、长相怪诞的大少爷、莫名眼瞎的解淮希、一夜消失的居民....... 这里真的还是现实世界吗?! 大好的阳光下,骆昭莫名冷得厉害,他打了个哆嗦,压根着心头的恐惧继续跟在侯涅生和谢翊川身后。 等太阳从东边攀升到头顶正上方,骆昭已经数不清自己跟着二人在村子村外绕了多少圈了,他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声音发颤地问:“你们,你们还要绕到什么时候啊.......” 谢翊川望着侯涅生,皮笑肉不笑地问:“侯影帝,你知道大少爷在哪吗,就在那里随便带路。” 侯涅生反问道:“我是跟着你走的,难道不是你在带路吗?” 在一座几乎无人的岛上找人,对普通人来说异常困难,可对两个动物型的异能者来说却没有半点难度。 谢翊川早就闻见这大少爷的味道通向了海边,他没有主动过去一直跟侯涅生来回耗着,就是想测测侯涅生是不是也能闻见。 结果呢,这人走的路有对有错,完全就是在带他们兜圈子。 岛上的信号很差,手机时不时就会断网,但看时间还是可以的。 被骆昭这么一提后,谢翊川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一点了。 妈蛋,和这人兜圈子已经害他白白浪费四个小时了。 谢翊川强压着心头的恨意,建议道:“是,既然是由我来带路,那么听我的,我们去海边找找怎么样?” 侯涅生淡淡回道:“走吧,反正一直都是你在带路的。” 谢翊川听了这话憋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当场撕破脸和侯涅生打起来。 半小时后,谢翊川凭借穷奇的敏锐嗅觉,循着味道精准找到了在悬崖边吹海风的大少爷。 严格意义上说,这地方还称不上悬崖,最多是个较为宽阔和平坦的石台。 石台从小岛上略微延伸出来,高度莫约三四米,下方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在灰白色的礁石上,溅起的水花在光下宛若璀璨的珠宝,光彩夺目,引人驻足观赏。 可如果观赏这一幕的不是个瞎子就更好。 薄栖寒撑着一柄素白的油纸伞安静地站在大少爷身后,大少爷则站在石台边,低着头,垂眸望向下方的被海浪拍打的礁石,右手还拄着一根充满年代感的盲杖。 大少爷没穿昨夜那身暗蓝色的长袍,换成了一身白色的古袍,肩领,腰带,袖袍全是不加修饰和绣纹的白色,加上他苍白的头发与肌肤,这衣服像极了寿衣,让人在大白天见了都有些不寒而栗。 已经变得疑神疑鬼的骆昭自然被这一幕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谢翊川见状立马试探道:“大少爷,你看到了什么吗?” 勒无终回道:“你说笑了,除了一片漆黑,自是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小时候我也是能看见的,我总喜欢站在这里低头往下望,一站就是一整天,看海浪一下一下拍击礁石,看海水反复破碎、溅起、归一......” 他轻叹一口气,略有些遗憾道:“可惜我现在只能听着海浪声,靠儿时的回忆在脑海中不断想象那副场景。” 他又低头看了片刻,才道:“对了,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薄栖寒提醒道:“大少爷,一共来了三人。” “这样啊.....”勒无终用盲杖敲着地面,缓慢转过身来望向谢翊川,改口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谢翊川思索片刻,直言道:“大少爷,二十多年前,你既然在劝人不要吃怪鱼,为什么现在又引导我们寻找怪鱼和互相猜忌呢?” 勒无终没问谢翊川如何知道这些往事的,他哑然一笑,本就沙哑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沙哑了,还多了些许道不明的疲惫。 “这位先生,人是会寒心的,倘若结局注定,我为何要再那般倒行逆施,你所谓的引导不过是人心恶念所致的必然罢了,纵使我不说,你们也会如此。” “因果轮回,有些事,你我终究无法改变。” 谢翊川:“.......” 妈的,云里雾里的,比神棍还能忽悠。 他压了压心头的躁意,又问:“大少爷,你当年若真是极力阻止,那些外来者又怎么会不顾劝阻地去找怪鱼并吃掉怪鱼呢?” 勒无终不假思索地回道:“可能是他们看到有岛民拿怪鱼回家吧。” 骆昭被这话吓了一大跳,“你.....你们吃怪鱼?!” 解淮希的眼睛瞎了,可眼睛却没有消失,因此隔了一夜后,骆昭再看到大少爷这双浑浊的眼眸时,觉得这人更加诡异了。 “这是馈赠,也是诅咒。”勒无终循着声音望向骆昭,“食用怪鱼不会带走我们的四感,我们也靠捕鱼为生,可一旦离开这座岛,我们就会变得与普通人无异。”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眼帘微垂,纤长的白色睫毛在阴影下充满了濒临破碎的脆弱感,“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那年外界之人对这里充满了好奇,继而擅自登岛,落得个疯魔的下场,而我也曾对外面的世界无比向往,最终......” 勒无终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缓缓改口道:“抱歉,好久没见到外来者了,难免有些触景生情了,是我失态了。” 他用盲杖轻轻往地面敲了两下,“栖寒,扶我回去休息吧。” 薄栖寒拄着油纸伞紧跟在勒无终身后,小脸绷得板正且严肃。 在外面看来薄栖寒这是过分恭敬,可实际上,她这是看勒无终演戏憋笑要憋不住了。 可这一幕落在不知真相的谢翊川和骆昭眼中,反而给大少爷又增添了不少神秘感。 神秘到诡异的地步,很难让人再将他当作寻常人来看待。 在勒无终敲着盲杖,缓缓走过骆昭身旁时,骆昭又打了个哆嗦。 冷,好冷...... 他觉得这地方肯定是鬼村,不然为什么明明是艳阳天,大少爷身边却冷得诡异。 还有一夜消失的村中人,这里肯定是...... 被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情接连刺激,骆昭心头的恐惧彻底压过了理智。 他转过身去,声音发颤地逼问勒无终,“大少爷,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第94章 缱绻94 勒无终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他停下脚步,用袖袍捂住嘴哑声笑了起来。 这沙哑苍老的笑容被衣袍遮盖后变得闷闷的,不似原先那般刺耳,却变得异常诡异,像是从久远的过去跨越时空而来。 片刻后,诡异的笑声止住,勒无终道:“所谓人心有鬼,是人是鬼定义自在人心,生者可为鬼,亡者亦可称人。” 沙哑苍老又诡异欢愉的话语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刺进了骆昭的脑海中,刺穿他仅剩不多的理智,吓得他哆嗦着环抱双臂,两腿略微打颤,连站立这个简单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 谢翊川无暇顾及骆昭的变化,反而紧盯着缓步远去的大少爷。 阳光下,薄栖寒的影子清楚地印在地上,可大少爷在白日里撑伞,属于他的影子被完美藏匿在伞的阴影下,压根无法从肉眼判断是否存在。 侯涅生也低头沉思起来,思考要不要找个机会提醒勒无终两句,不然照他这种玩法,怕是不用两天就能把这些普通人全吓死了。 只不过...... 侯涅生又快速打量骆昭一眼,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人有没有演戏的成分在里面。 勒无终可不管自己这行为给骆昭与谢翊川带来了怎样的阴影和猜忌,他将盲人的形象贯彻到底,敲着盲杖缓步回到村子。 直到进入设有冰霜隔绝气息和声音的祠堂偏房,他才忍不住笑了起来,“啊哈,笑死我了,哈,真是笑死了,他们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我还没做什么呢,怎么自己就把我想象成鬼了啊。” 他脚一抬,坐到桌子上,笑得差点整个人都躺了过去,“到底是怎么问出那句话的啊,也不想想鬼怎么能大白天出来呢,瞧把他吓得,哈.......” “别笑啦。”薄栖寒将伞往旁边一扔,插着腰,小大人似地问道:“有人现在莫名其妙拿你当鬼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当然是顺着他们的意思来了。”勒无终坐起来,两手撑在桌子上,歪着脑袋望向薄栖寒,“只要有足够的留白空间,他们会自己想象关于我的一切,送上他们认为的剧本和真相,而我只顺着他们的想法加以引导和暗示,让他们坚信内心所想。” 他笑着眯了眯眼,声音有种过分的欢愉,“你看,他们这不就把剧本主动送给我们吗?” “这是一个远离人烟的海岛,不知经历了何种变故,只剩两个活人了,可在外来者登岛的第一天,岛上维持了一种奇特的假设,即还有些许活人存在的假象,可随着大少爷的出现,假象彻底破碎了,除你之外所有岛民都消失不见了。” “这群外来者又惊又恐,一边是会掠夺四感,真实存在的怪鱼,另一面是人鬼难辨的大少爷和.......” “停!”薄栖寒打断勒无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他,“你是傻子吗,是人是鬼,看一下你有没有影子不就知......” 薄栖寒剩下的话被噎在喉咙里,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勒无终本该映在桌上的影子居然消失不见了。 “你.....”她双眼骤然瞪大,嘴巴也张成了o型,仿佛真的见了鬼,结结巴巴道:“你是怎,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勒无终玩笑道,“当然因为我是鬼啊,还是索命的厉鬼哦。” 薄栖寒变出冰枪指着勒无终,催促道:“鬼个锤子的鬼,你到底说不说?” 勒无终见薄栖寒半点没被吓到,失了兴趣地如实答道:“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我并不在这里,那么光又如何能照出我的影子呢。” 他又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朝薄栖寒伸出手,“你要不要再试试,此刻的我是虚是实呢。” 这变态会这么说肯定是能把自己变成半虚半实的状态,薄栖寒收起冰枪,肯定地回了两字:“不要。” 说完,她又像个小大人似的将话题快速拉回正轨,“别再研究怎么装神弄鬼了,你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勒无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在海边站了几小时,站得我有点累了,先找个地方睡一觉,然后傍晚再神出鬼没一下,随机找几个人吓吓,让他们坚定这是个鬼村,不过睡觉前......” 勒无终顿了顿又道:“趁着现在临时住所那边没人,你带我过去一趟,让我把房子的时间回调一下,那应该是你们以前让外来者居住的房子吧,里面肯定有些陈年血迹,我要把那些东西全部弄出来。” 薄栖寒:“.......” 大少爷,你再不回来,咱们好好的家就要被他玩成鬼村了。 不管怎般无奈,薄栖寒还是领着勒无终从祠堂后面出去,绕了个陡坡来到临时住宅的后方不远处,让他将时间回调。 也不知道勒无终都回调了什么东西,直到这变态说可以离开了,在薄栖寒眼里,房子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 因为只有祠堂的偏房设有【极寒】隔绝声息,所以勒无终要休息也只能回到偏房。 薄栖寒虽然不喜欢勒无终用大少爷的身份随意搞事,可这人搅浑水的能力确实一流,当真是把目标人物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不喜归不喜,她没准备苛待这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半瞎,察觉偏房内压根没有睡觉的地方后,她随口道:“要不要我去给你搬张床过来,很快的,几分钟就行了。” “用不着这么麻烦。”勒无终往桌子上一躺,懒洋洋地闭上了眼,“我不挑地方,在哪儿都能睡。” 话音落下没多久,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缓缓传入薄栖寒耳中。 薄栖寒:“.......” 话是这么说,但这也太快了吧。 她懒得和这人多计较什么,随手按下电灯的开关,头顶老旧的灯泡闪了两下逐渐变得暗淡。 等偏房变成一片漆黑时,她朝偏房的大门走去,准备推门离开。 偏房外是毫无遮挡的走廊,午后过分刺眼的阳光在开门的霎那强势地照进偏房。 也就是这一瞬间,薄栖寒身后爆发出恐怖的杀意。 那杀意血腥而狰狞,比她曾经猎杀的怪鱼可怕了无数倍,紧紧环绕在她周身,压得她连呼吸都无比困难,更别提拿枪反抗了。 下一秒,清脆的“咔嚓”声传来,可怖的杀意消失不见,勒无终的声音从她后方传来,“把门关上,再替我准备个苹果和水果刀。” 那声音沙哑到极致,几乎化作了虚无,可其中包含的杀念却仍旧让薄栖寒感到颤栗。 她逃命似地跑出偏房又将门关上,背靠在门上大口喘息着,炎热的温度驱不散她心底因杀意产生的后怕和阴影。 她不明白勒无终会突然爆发出杀意,可她终于明白为何大少爷会说出事了,自己不用管这个半瞎。 刚刚那一瞬间,她连提枪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正儿八经反抗了。 那半瞎的变态比自己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他到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过分灼热的阳光照在薄栖寒身上,不知照了多久才将她从濒临死亡的恐惧感中剥离,勉强恢复了正常。 她快步离开偏房,头也不带回地离开,像是在逃命。 每个人都存在心理阴影,无非是数量多少,严不严重的问题,可勒无终不一样。 长年的虐待让勒无终不止思想异于常人,心理上更有很多常人难以理解的郁结和疯狂。 他法律意识淡薄,杀人绝非嘴上说说,若不是常年待在天衡山有人管着,这会是个令世人无法想象的杀人魔,他喜欢鲜血,喜欢各种红色的东西,很多时候都在想着杀人时怎么让血溅得很多。 好在这些都是他可以自控的内心想法,暂时也不会真的去实践。 可独独有一件事不行,那就是在正午时分,让最刺眼的阳光照到他所处的黑暗房间,这会让他想起虐待他的教徒。 那些穿着白袍的教徒把他关到小黑屋里,又时不时把他拽出来,拽到正午最毒辣的阳光底下,任由阳光将他灼烧。 那些教徒视他为不洁的象征,在他痛苦和绝望的嘶喊中跪地祈祷。 他们反复说着他们已为主献上这人世间污浊和罪恶的化身。 他们请主宽恕他们;请主拯救他们;请主度化他们...... 他们请主念在怪物已经受刑的份上,为他们指明前路,保佑他们平安幸福...... ..... 待到祈祷结束,那些教徒会将他丢回到小黑屋中任由他自生自灭。 可惜他的命够硬,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来。 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异能,只记得某天他身上属于太阳的灼烧伤不再疼痛了,不会再因为没人及时送食物而饿到昏厥,也不用缩在角落里在一片漆黑中发呆。 可是,长期适应黑暗的眼睛在遭受强光刺激时会异常疼痛,像有无数根针反复扎在眼球上,比太阳灼烧肉体要痛苦千百倍,也煎熬千百倍。 完好的嗓子一旦承受不住痛苦开始嘶喊也会疼得厉害,像生吞了数不清的玻璃碎渣,怎么都取不出来,只能任由它们划破咽喉管道,被迫将鲜血和残渣一同咽下。 眼睛和嗓子带给他的痛苦比肉体上的要疼上千百倍,他难以忍受这两者带来的痛苦,只能任由两者继续坏下去。 又因长期观看黑屋过往的血腥场面,他想着总有一天要在那些教徒身上实施这些暴行,将教徒们虐待致死,为自己报仇雪恨。 也因此,无论过了多久,仇恨和痛苦会让他正午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失控,失控地想要杀死对方。 幼年的勒无终没有反抗能力,只能任由比他强大无数倍的教徒们摆布。 初到天衡山的勒无终依旧很弱,即使触到这条会令他失控的郁结也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而现在,强大到成为守山人的勒无终要弄死一个十几岁的异能者,和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杀死薄栖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可杀死她带来的严重后果是他承受不起的,即使是失手错杀的也不行。 好在.....好在他还是控制住了。 极致昏暗的房间里,勒无终喘息着坐在桌上,将被自己强行折断的手臂恢复,又自残式地用力捂住眼睛,试图将这些过分痛苦的回忆从脑中抛去。 可惜他不止没能从这些痛苦的往事中挣脱,反而愈陷愈深。 突然,他用那双浑浊的眼眸呆滞地望向房门,似乎在期待什么人将房门打开。 教徒们只在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开门,可有一次黑屋的房门却在傍晚被人打开了。 也是那个傍晚,他真正离开了黑屋,不用再日复一日地遭受折磨、饿肚子和靠血腥画面打发时间。 来人没像教徒一样将他粗暴地拽出去,那人快步走到他旁边,同他温和地说了很多话,替他戴上遮光的眼罩,牵起他的手,带他缓慢地走出了黑屋。 傍晚的阳光同样会灼烧他,走了没多久他感受到熟悉但不算猛烈的灼烧感。 这点痛楚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他下意识缩了下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没过几秒,有什么东西盖到了他身上,阴凉之下,灼烧感消失不见了。 他听到那人温声道:“别害怕,疼了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必强撑着。” 那人又补充道:“饿了、渴了或是想要什么也一样,没有人会再折磨和伤害你了。” 他愣了好久才接受现实,轻轻点了下头,又无比好奇那人是谁,长什么模样,为什么和教徒不一样。 他压不住内心的好奇,悄悄恢复眼睛,顶着傍晚的余晖,用手偷偷揭开遮光用的眼罩。 傍晚的阳光对他来说仍旧无比刺眼,可他也清楚地看到那人是什么模样。 那人个子很高,肩膀宽阔,穿了身鹅黄色的衣服,头发编成麻花辫从后颈自然垂下。 从他的角度仰视过去,那人的长相无比俊朗,又眉眼柔和,完全不是相貌丑陋、面容狰狞的教徒们可比的,好看到年幼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 夕阳的橙光打在那人身上化作一圈圈奇妙的光晕,同那人由内而外散发的气息一样,温暖而柔和。 阳光似乎在那人身上具象化了,不会让他感到任何痛苦。 他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人们说阳光是暖的。 确实......很温暖。 他看得有些失神,即使夕阳刺痛了双眼,仍旧贪婪地想要再看一会儿。 教徒们坚信主的存在,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神明。 教徒们视他为不详,一遍一遍地向名为主的神明献祭他、折磨他,只为了得到主的救赎和庇佑。 他从来都不信主的存在,否则为什么只有他必须遭受折磨。 他不信教,不会忏悔。 他恨不得宰了这些以主为借口折磨他的教徒。 可这一瞬间,他信了主的存在,他好像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救赎和庇佑。 那人似乎察觉他了视线,在对方即将转头之际,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地把眼罩戴好,将没被那人牵着的另一只手放在胸前,用极小的声音真诚地祈祷道:“我的主啊......” 当时的他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听见的,只听那人笑着回应道:“我不是主,这世上也没有主。” 他失落地将放在胸口的手垂下,用沙哑的声音问:“那我该叫你什么?” 那人没被他的声音吓到,继续温声回道:“叫我哥哥就好了。” 他愣了下,握紧哥哥的手,如那些疯魔的教徒般偏执地呢喃道:“哥哥啊,我的哥哥......” ...... “哥哥.....”勒无终疯魔似呢喃一遍,浑浊的双眼盯着房门,期待着房门在傍晚时分被打开。 下一秒,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灰白的瞳孔骤然一缩,堕向疯魔的理智在瞬间回归。 他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清醒过来,他清楚地意识到这里不是小时候囚禁自己的黑屋,而是海岛祠堂的偏房。 勒无终哑然笑了下,不再执着地盯着房门。 可这么一折腾,他也彻底睡不着了,索性坐在桌上发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居然真的被人打开了。 傍晚时分,橙黄色的阳光不会勾起勒无终任何不好的回忆,反是能勾起他对哥哥的念想。 可惜勒无终现在清醒地可怕,哪怕不用异能,他也知道来人不可能是哥哥。 但来人似乎也不是薄栖寒,那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朝屋内望去。 模糊的视线中,那人连身形都和薄栖寒不一样,勒无终借用异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下一秒,他从桌上下来,歪着脑袋笑起来,沙哑而苍老的声音留有偏执的余韵,在黄昏下有种不属于人间的诡异,“胆子还是这么大啊,你就不怕我直接杀了你吗?” 第95章 缱绻95 傍晚时分,侯涅生仍在被迫和谢翊川、骆昭二人组队同行。 三人在村落附近未被开辟的陡坡上行走着。 骆昭虽是打星出道,可惜是个三流的半吊子,再加上长期拍综艺疏于训练,他走了一下午累得气喘吁吁不说,还险些好几次从坡上摔下去。 反观谢翊川和侯涅生,走得一个比一个稳,不知道的还是他俩才是练家子。 “慢......慢点......”骆昭喘着气道,他又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了,我们差......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不等有人开口回答,他又道:“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非.....非要走山路,你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谢翊川回道:“嗯,我想看看山上有没有居民活动的痕迹。” 除此以外,他还有两个目的。 第一是借着这些陡坡试试侯涅生的身手如何。 第二是找下钟夏在哪儿,不怪他多心,钟夏的举动太像那‘女人’了。 他不懂‘女人’为什么要混到嘉宾里参加综艺,又想搞什么名堂。 可就目前来看,‘女人’绝不是过来帮他,甚至是来除掉他的,必须要找到‘她’才行。 然而几个小时下来,他全在被骆昭拖后腿,只能在村子周边的山坡上行走,三个目的一个都没达成。 这附近自然植被不算茂密,道路也称不上陡峭,有不少人类活动的迹象实属正常。 谢翊川前世今生都过得养尊处优,压根就没有过野外生存的经验。 此刻,他能看清人类活动的迹象已经是极限了,完全无法分辨出这些痕迹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至于侯涅生,这点坡度的陡路是个人就能走,无非是快和慢的区别而已。 钟夏的话....... 谢翊川只能通过气味判断出她去过深山,具体去了哪里就不清楚的。 他也不知到对方是如何做到的,不到一天的时间,居然跑了岛上大部分地方,以至于自己现在完全无法分辨对方会在哪里。 反观是他自己,继侯涅生浪费他上午的时间后,骆昭也成功拖累他一下午。 前者故意的成分居多,后者纯粹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而现在这个废物还非常不自觉地追问道:“谢翊川,我们要找居民活动的痕迹,为什么不到村里找,反而要绕到山里来?” 谢翊川压下因一天毫无收获而产生的烦躁,“村子那边即使我们不去找,其他人也会去的,我们不如去别的地方找找,等晚上回去跟他们交换下情报。” 骆昭直言道:“那你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 谢翊川:“......” 拉你出来真是我最错误的决定。 他不甘心地对侯涅生试探道:“侯影帝,你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 “没有。”侯涅生淡淡回道,“你一直带我们走这种陡路,我光是跟上就已经很费力了,可没有能耐再去看观察四周了。” 谢翊川和骆昭:“.......” 你但凡出几滴汗我们都愿意信一下。 侯涅生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又不紧不慢地催促道:“还不回去吗,再拖一阵子,天可就要黑了。” 天黑走夜路本就不安全,何况还是有些陡的山路,骆昭也跟着催促道:“对对对,我们赶紧回去吧。” 白白浪费一天的谢翊川有气不能发,只能憋屈地原路返回,导游似的领着二人下山回临时住所。 此时,临时住所那边,汤俊友、丁舜屿、姜凌兰和叶晗羽四人已经回来了。 上午在钟夏、侯涅生等人先后离开后,剩下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是个充满信任危机,连团队都算不上的一群人,又经钟夏一闹,更是谁也信不过谁了。 可又因为谁也信不过谁,他们更不能放任其他人单独行动。 最后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商讨了好久才勉强分成了两队。 第一队是六个暂时没有嫌疑的节目组成员和已经瞎了眼的受害者解淮希。 第二队就是现在已经回到临时住所的四人。 汤俊友不是个有团队精神的人,要不是害怕叶晗羽和姜凌兰串通一气,他早就拉着丁舜屿跟二人分开行动了。 一天的时间过去,他们搜完了村子的大部分地方,除了中央的宗族祠堂。 他们也想搜下祠堂的,可刚走到门口还没进去,送完苹果和刀子得薄栖寒正巧从里面跑出来。 她见有人要祠堂,自然是不允许,两手叉腰,命令他们快点离开。 汤俊友想硬闯,可三两下就被薄栖寒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薄栖寒下手很重,几小时过去,汤俊友脸上的淤青不止没消下去,反而变得更加明显了。 他捂了捂脸上的淤青,倒抽一口凉气,又略显不善地打量着叶晗羽。 叶晗羽察觉到汤俊友的目光,立马拽了拽姜凌兰。 一天下来,叶晗羽仍在哭哭啼啼的,也就是姜凌兰的善意值爆表才会一直带着她。 被叶晗羽一拽,姜凌兰也察觉了汤俊友含带恶意的目光,她扭头望向汤俊友,“汤导?” “姜大小姐,我们现在可不是在什么大城市里。”汤俊友恶意地提醒道,“这穷乡僻壤,连个网都没有的地方,你大小姐的身份可没多少用处,能平安活过三天才是本事,收收你那点没用的善良吧。” 奚韬在被迫同意带他们上岛前就提醒过,一旦上岛就必须在岛上待满三天。 这三天内,他们没有任何办法离开。 现在不过才第一天而已,接下来的两天才是最煎熬的。 被汤俊友这恶劣的目光盯着,姜凌兰也有些害怕,她没有接对方的话,保持安全距离地往后退了几步。 丁舜屿是唯物主义者,这样的人在经历这类超现实事物的冲击后,往往会因为思想认知遭受剧烈冲击而比天生怕鬼的人更加害怕。 他是这几人里最不想双方产生矛盾的,可在这种远离城市的偏僻之地,汤俊友一个大男人到底比两个女人有用。 于是,面对双方的矛盾,他完全不知道该帮谁好。 片刻后,他略显僵硬地转移话题,“你们说,潘誉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啊?” 侯涅生几人暂且不清楚,但他们和潘誉那队商量好天黑前回来集合的。 汤骏友的心情很糟,再加上架子摆多了,也是没好奇地回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死什么不明知名的地方了。” 丁舜屿被汤俊友一怼也聊不下去了,安静地站在一边,烦躁不安地等着其他人回来。 此时,他们若是愿意从临时住所走出来,走到相隔不到百米的老旧住房里就能发现潘誉等人了。 吴茂和卜士兴手脚被用绳子捆住,嘴巴也被用布团子塞住。 二人无力地倒在地上,瞪大双眼,震惊且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郁高正强迫着解淮希往同样被绑住的穆沛康身上靠,洪迪成又捏住解淮希的两颊,强迫他只能张着嘴。 解淮希的眼睛看不见,脸颊也被捏得很疼,鼻尖还触到了什么很软的东西,像是人的肌肤。 他似乎猜到对方要做什么,惊恐地挣扎起来,但他力气本就不大,哪得过两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咬啊,赶紧给我咬啊!”郁高焦急地吼道,“他妈的!赶紧给老子咬啊!你难道不想看见吗!” 洪迪成也很着急,捏着解淮希的下巴催促道:“郁高,你快点的,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你当我不想啊!”郁高拔高音调回怼道,“他不咬我能怎么......” 话没说完,他突然反应过来,狰狞地笑了起来,“洪迪成,你继续捏着这小子,别让他闭上嘴,我去找点东西。” 洪迪成继续捏着解淮希的下巴,视线却在跟着郁高移动,他见郁高走进厨房,紧跟着又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大声问道:“喂,你干什么呢?” “他自己不吃,可以我们喂他吃啊。”郁高从厨房里探出身子,“你继续按着他,等我找把刀,砍点肉下来给他强塞下去。” 说完,他继续回去找刀,解淮希和穆沛康则挣扎得一个比一个厉害。 可惜两人都被用绳子绑着,解淮希更是什么都看不见,只凭洪迪成一人也能轻松将他们按住。 片刻后,郁高骂骂咧咧地从厨房走出来,“妈的,这他妈什么破房子,连把刀都没有,草!” 他从洪迪成旁边走过,又道:“你继续按着他们,我去其他房子里找找。” 刀这种东西,哪怕只是水果刀,拿在手中也有足够的威胁性。 姜凌兰也想到了这点,她在和汤俊友几人检查村子时,趁其他人不注意摸了一把刀塞在包里用于防身,而她的刀恰巧就是从这个房子里拿的。 唯一的一把刀已经被人拿走了,郁高自然怎么找都找不到。 洪迪成点了点头,在郁高出门时提醒道:“你注意这点,别被人看见了。”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郁高回道。 他不敢往临时住宅那边走,只能往反方向走。 可还不等他找个好破门的房子闯进去,就先被先前的场景惊得停下了脚步。 这个村子的建筑都充满了年代感,很多木板房看都留有多次修缮和维护的痕迹,而中央的祠堂更是如此。 祠堂刚修建好时应是非常精美壮观,可在岁月与海风的侵蚀下,门前矗立的长柱变得了古朴的灰色,雕刻的花纹也成了凹凸不平的斑点,再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上方悬挂的牌匾也是如此,被侵蚀得只能模糊看到最后的祠堂二字,而前面的姓氏又像是被人刻意抹去,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但祠堂两侧的大树却高大粗壮,枝繁叶茂到太阳的余光完全无法将之穿透,反是在树下打下一大片厚厚的阴影。 树下的阴影中还有个太师椅和木方桌,木方桌上放着一杯茶,还有些许水果和糕点,太师椅上则坐了个身着白衣的大少爷。 大少爷微微前倾,白发随意披散着,与白衣几乎融为一体,眼帘微垂,似是忧郁,又似在苦恼。 如果不是大少爷手中拿个水果刀,正缓慢且艰难地削着苹果,一切都会显得十分正常。 郁高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无比疑惑地看着大少爷。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瞎子要自己坐在门口削水果啊! 堂堂大少爷就没有佣人帮忙吗! 突然,他反应过来什么,将目光聚集到大少爷手中的水果刀上。 从一个瞎子那里拿东西还不容易吗? 他走到大少爷旁边,“大少爷,我来帮你吧。” 正聚精会神削苹果的大少爷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拿着刀的手猛一用力,瞬间就将另一手的手指割破了。 他吃痛地叫了下,水果刀也“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抱歉,吓着你了吧。”郁高弯腰捡起水果刀,又下意识往大少爷受伤的手看去。 下一秒,“啪嗒”一声,水果刀又一次从郁高手中掉落。 大少爷歪了下脑袋,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郁高压下心头的恐惧,故作镇定地答道:“没,没事。” 他再次将水果刀捡起来,又鼓起勇气去仔细打量大少爷指尖的伤口。 大少爷指尖有道很深的伤口,可伤口干干净净,没有一滴鲜血从中流出来。 更诡异的是伤口里面没有任何肌肉组织,里面空空荡荡的,仿佛只有这一层皮。 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郁高现在要做的事可不仅仅是亏心那么简单,他经不住恶念与恐惧,脑海中蹦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不等他证实这个想法,大少爷又拿着削了一半的苹果,道:“人呢,还在吗?” “在的。”郁高快速拿过苹果削了起来,又故作随意地问道:“大少爷,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还非要削苹果呢。” “睡醒了就来门口坐着了,我每天都这样,至于苹果.....”勒无终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以前我经常帮阿婆他们削苹果,编东西,我的手很巧,偶尔也会杀鱼,可我看不见以后,他们就什么都不让我做了,只是让我远远地坐在一边。” 郁高壮着胆子追问起来:“阿婆?这里还有其他人?” 勒无终平静地反问:“难道没有其他人吗?” 郁高被这句话吓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快速将苹果削完递到大少爷手中。 第三次看到大少爷的手,他吓得差点把苹果扔了。 伤口不......不见了! 大少爷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接过苹果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多谢了。” “不客气。”郁高嘴上客气道,可身体却在缓缓后退。 他望着被完全笼罩在阴影下来的大少爷,再次提着胆子问道:“大少爷,你不起来走走吗?” “现在还不行。”勒无终摇了摇头,“我是不能晒太阳的。” 受伤不会流血,伤口瞬间愈合,以及不能晒太阳....... 这不是鬼是什么?! 郁高自以为证实了心底那个可怕的猜测,拿着水果刀退到离大少爷五米的地方,然后转身逃命似的跑走了。 他身后,大少爷仍旧坐在原地,安静吃着苹果。 过了一会儿,勒无终将只咬了两口的苹果放到桌上,嫌弃道:“真是不会照顾人,削完苹果也不帮我切好,而且还把我的水果刀顺走了。” “他拿刀要做什么呢,总不会是杀人吧。”他又望向郁高远去的方向,戏谑地笑了起来,“杀人的话水果刀是够了,可分尸就不太行了,要怎么办呢,总不能一把火烧掉吧。” 他说着拿起泡好的茶喝了一口,旁边祠堂的大门打开,薄栖寒却躲在门后迟迟不敢出来。 他将茶杯放下,头也不回地玩笑道:“这就开始怕我了?” 藏在门口的薄栖寒没了先前的小大人模样,有些后怕地低声回道:“你差点杀了我,我为什么不怕你?” “这不是没杀嘛。”勒无终回道,“最多算是不小心吓了吓你,年纪轻轻的,不要那么记仇。” 薄栖寒:“??” 你差点杀了我,你还让我不要记恨? 她两手搭在门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勒无终,“你那时候为什么.......” 说到一半,薄栖寒突然沉默下去,勒无终反问道:“你想问我为什么突然要杀你,还是想问我为何又中途停止了。” “都有。”薄栖寒低声回道,“你不说也没事,反正大少爷不在,我又打不过你。” 这话听起来很是委屈,可惜勒无终不会哄人,甚至向来只有别人哄他的份,他直言道:“那就不说了,正好我也不想说,你全当我脑子有病就行了,另外......” 勒无终扭头望向临时住所的方向,“没有命令我是不会轻易杀人的,哪怕是敌人,所以放心地出来吧。” 薄栖寒犹豫片刻,终是走出了祠堂,毕竟实力差距她出不出来都一样。 谁想刚出来就听勒无终略带深意地玩味道:“但我也说了只是不杀人而已,只剩一口气也能被定义为活着。” 薄栖寒僵了下,刚要扭头逃跑就听勒无终玩味道:“开玩笑的,我不对自己人出手,至于切磋的话......” 勒无终似乎想起了什么,垂下眼帘,回味似的呢喃道:“你还太弱了,不够我达成目的的。” 薄栖寒没有接话,嘴巴抿起,垂在两侧的手也握紧成拳,像是在不服气,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第96章 缱绻96 被勒无终吓跑的郁高不用水果刀杀人和分尸,只要可以切下一块肉就够了。 他快速跑回自己和洪迪成绑人的房子,将大门死死关上,整个人抵在门后,劫后余生般地剧烈喘息着。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慢才回来?!”洪迪成掐得整个手臂都酸了,没好气地质问道:“刀呢,找到没有。” “找到了,但是.....”郁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有个重大发现,等把他们处理完了再告诉你。” 他走向穆沛康蹲下来,握着刀又不知道自己该切哪里,“我切哪里好啊。” “哪里都行,反正不让他死就行了,我可不想杀人。”洪迪成想了下,又道:“实在不行你割他半截手指不就行了。” 穆沛康只是被绑着,五感还是完好的,听了这话,他用最后的力气扭动着挣扎起来。 他的这点反抗毫无用处,郁高跪在他旁边,用力强行将他的小指掰开来。 郁高拿着水果刀的手有些颤抖,正式下刀前,他吞了下口水,强行给自己开脱道:“总编啊,你可千万别怪我们心狠,是你先动手杀人的,你也不该那样威胁我们,我......我们只是在自保而已。” 下一秒,他心一狠,直接砍下了穆沛康一截小指。 “唔——!唔——!” 十指连心,砍下的瞬间穆沛康疼得想要叫出来,无奈他的嘴巴被塞着,任何痛苦的话语都只能变成绝望的呜咽。 郁高红着眼站起来,拿着还在渗血的小指走到解淮希身边,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着疯狂的话语,“解淮希,乖,把这个吃下去,吃下去你就能看见了。” 说完,郁高将小指丢到解淮希被迫张开的嘴中。 他见解淮希怎么都不肯咽下去,又伸手将卡在解淮希口腔里的小指推向喉咙眼。 推到很深的地方时,他快速抽出手,同一时间,一直捏着解淮希脸颊的洪迪成竟也默契地松开手。 下一秒,解淮希的喉咙上下“咕嘟”一下,生理性地将穆沛康的手指咽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吞了什么,立马倒在地上,恶心又绝望地不停干呕着,试图将那截人指吐出来。 “呕......呕......呕......呕......” 干呕了不知多久,解淮希什么都没能吐出来。 这时,郁高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个眼罩给解淮希戴上。 戴好后,他又凶狠地威胁道:“听着,回去了就说是阳光刺地眼睛不舒服,你闹着我们翻别人家衣柜给你找的。” “给我把眼罩戴好了,要是让别人发现你能看见了的话......” 他没说完,解淮希就停止了干呕,呜咽着不停点头,生怕郁高也把自己的手切下来。 把解淮希和穆沛康处理好,洪迪成走到吴茂和卜士兴旁边蹲下,“你们要是想平安无事地离开这座岛,就把刚刚的事永远咽到肚子里,等下回去就说穆沛康和潘誉跟我们吵架了,非要分头行动,听到没有?” 他将堵在二人嘴上的布团取下,吴茂惊恐地吼道:“洪迪成,你们疯了,你们这是杀人!” 卜士兴也道:“平时你们的矛盾是不小,但也没到要杀人的地步吧,我们现在应该.....” “闭嘴!你们懂什么?!”洪迪成厉声打断卜士兴,红着眼解释道:“我们没杀人,是穆沛康先动手的,我们......我们只是在自保而已。” 卜士兴和吴茂都愣了下,洪迪成又道:“穆沛康杀了潘誉,他还威胁我和郁高,说要是我们随便乱说的话就把我们也杀了,我们只是在自保而已。” “对,这不怪我们,我们只是在自保而已。” 不像在对吴茂和卜士兴解释,洪迪成这话更像是给自己洗脑·。 他魔怔似的又重复一遍,“没错,不怪我们,我们是在自保.......” 他们这队人数太多,还带了娇生惯养的拖油瓶,看不见就算了,又动不动就耍性子和发脾气,导致搜查速度比别人慢了不是一点。 上午,他们和汤俊友四人分头行动没多久就闹了分歧。 潘誉受不了解淮希了,非要出去单独行动。 时代娱乐的老板贾德义是个心黑的,他手下的大部分员工也是如此,《岁月正当时》这个节目组的人同样不例外。 导演汤俊友自诩高人一等,摆架子和仗势欺人都是寻常事,被他带节奏网暴的素人和艺人都不在少数。 副导演潘誉是个见风使舵,哪边得势就帮哪边,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汤俊友得势,他也称得上这人的狗腿子。 编剧穆沛康稍微好点,可他性子过直,经常和汤俊友因综艺的问题闹矛盾而吵起来。 郁高和洪迪成则更惨一些,他俩属于这个节目组内更下层的员工,没什么话语权还要干很多活,动不动就要被汤俊友训斥几句。 这综艺采取直播形式,对摄像师的要求不是很高,因此这个岗位也是换得最频繁的。 两个摄影师,吴茂和卜士兴都是几月前新招进来的,进来时也压根不知道这个节目组成员间的矛盾其实不比综艺里那些互相掐架的艺人少。 但几个月下来,两人也长了不少心眼,一个眼瞎且小少爷怎么样都比四个内部矛盾严重的定时炸弹强。 因此,在潘誉吵着要单独行动时,只有他们二人留下来继续带着解淮希。 可留下来的两人怎么都没想到,汤俊友在宁省边境那里闹出乱子、害众人险些丧命时,他们的分歧和矛盾就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又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刺激下,和吴茂二人分开没多久,潘誉四人就再次爆发了可怕的矛盾,在昨天钓鱼的礁石台直接吵了起来。 吵着吵着,性子过直的穆沛康和潘誉直接打了起来,而穆沛康还脑子一热将潘誉给推下了海。 礁石台不算太高,但下方就是尖锐的礁石丛和广阔的大海,等穆沛康反应过来探头往下看的时候,早就没有潘誉的人影了。 他大概率是尸骨无存了。 若是在城市里,这种情况直接报警处理就行了。 可现在他们被迫来到一个诡异的海岛,远离城市,信号不好,还有奇怪的生物作祟。 所有人的生命随时都会受到威胁,没人能冷静下来。 失手杀了人的穆沛康更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威胁郁高和洪迪成,如果他俩敢把这事说出去,就把他们也杀了。 这句话迫使郁高和洪迪成这两个长期被压迫的人放下彼此间的小矛盾,彻底统一了战线。 二人同穆沛康扭打在一起,很快就把对方打倒在地。 穆沛康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了,他被压在地上,嘴上却不停说着各种狠话。 郁高和洪迪成同样不怎么冷静,在穆沛康言语的反复刺激下也逐渐失去了理智。 二人喘息着,被打的地方在隐隐作痛,打人的拳头红得厉害,在肾上腺素的急速攀升下,二人的眼底逐渐泛起血丝,看起来和穆沛康一样,都是杀红了眼。 二人到底留存了几分理智,不敢真的动手杀人,可他们又贪心地想让穆沛康彻底失去威胁。 于是,他们想到了已经瞎眼的解淮希。 只要用解淮希把穆沛康也变成瞎子,那么...... 二人的运气好,一路上都没遇到其他人,顺利绑到解淮希三人,也成功让穆沛康变成了瞎子。 可惜郁高在找刀和偶遇大少爷浪费了一些时间,等洪迪成威胁好三人,领着他们回临时住所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汤俊友见他们这么晚才回来,直接大声训斥起来:“你们在搞什么?!为什么回来这么晚!让所有人都等你们,你们怎么好意思的!” 他丝毫没注意到郁高几人略显僵硬的表情,又骂了好一会才发现少了两个人,怒道:“潘誉和穆沛康呢,那两人怎么没一起回来?!” 郁高尴尬地回道:“上午我们没走多久,他俩嫌我们这边有个拖油瓶太麻烦了,就吵着嚷着要分头行动,我们也没办法,只能......” 郁高这话的可信度很低,毕竟他和洪迪成脸上都有明显的淤青。 可巧在汤俊友的脸上也有淤青,还是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打的,他担心二人脸上的伤也是硬闯祠堂时被那小丫头打的。 不可能自揭伤疤的汤俊友不想让郁高继续说下去,立马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他俩爱去哪去哪,不想回来就拉倒。” 丁舜屿不知道节目组内部有很大的矛盾,下意识追问道:“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也不拦着他们一点?” 知道内幕的谢翊川打量着郁高身后的其他人,故作随意地问:“真的是他俩自己要单独行动的?” 吴茂等人僵硬地点头,七八嘴舌地说着“没错”,“劝不住”之类的字样。 姜凌兰注意到解淮希戴了个眼罩,明明分开时还没有的,她疑惑道:“又出什么事了吗,解淮希你怎么戴眼罩了?” “我.......” 解淮希刚说一个字,郁高就立马抢答道:“他嫌阳光照得难受,非吵着让我们给他找个东西遮一下,我们被他闹得没办法,只能去那些空房子找找,这不正好翻了个眼罩出来。” 他说完又拍下了解淮希的肩膀,问道:“是不是啊,解淮希。” “是......”解淮希急忙点头,“就是我自己要的。” 姜凌兰想说随便翻别人的东西不好,可她自己也顺了把刀防身,因此只是轻微皱了下眉,没有再多说什么。 平心而论,解淮希的演技很差,落在这些演员眼里,几乎就是明着说戴眼罩这事有问题了。 可他们都没去过多询问,只当是解淮希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小摩擦,谁都没料到会是闹出人命的大事。 副导演潘誉被穆沛康推下海生死不明,编剧穆沛康被强迫着变成瞎子,而解淮希被迫吃下人肉,马上就要复明了。 见成功糊弄过众人,郁高和洪迪成松了一口气,将吴茂、卜士兴、解淮希三人圈在身边参与进了讨论。 临时住所被薄栖寒用异能设下了隔音,侯涅生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更别说其他人了。 深夜,岛民们撤离迅速,再加上薄栖寒用【极寒】阻断了气味和声音,所有的追踪途径都断得干净。 整个白天,任凭众人怎么搜索,除了大少爷和薄栖寒再找不出第三个人存在的痕迹,甚至连带他们来的奚韬也不见了。 这里在看他们已然是座荒无人烟的诡异荒岛。 等说起大少爷时,骆昭和郁高同时道:“我有个重大发现!” 二人都愣了下,互相推拒片刻,又异口同声道:“大少爷很可能是鬼!” 此话一出,除了侯涅生,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洪迪成没想到郁高所谓的重大发现是这个,吓得差点两脚把身边的吴茂踹开。 姜凌兰抿了抿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拉着叶晗羽又往后退了几步。 “鬼?!”丁舜屿拔高了音调,无比震惊道:“你们在开玩笑吗?” 汤俊友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说清楚,你们怎么就觉得他是鬼了?!” 本就有些许怀疑的谢翊川也追问道:“是啊,你们最好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昭和郁高又相互看了看,最后骆昭率先回道:“我们上午见大少爷的时候,他穿着个和丧服没两样的白衣,站在悬崖边一直低头看海,还说什么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看,从我旁边走过的时候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 “那个叫薄栖寒的女生还给他撑了把伞,而且.......”骆昭突然觉得这房子也很冷,他打了个寒颤才道:“大少爷整个人都被藏在伞下,无论怎么走都没露出影子,他可能压根就没有影子,他......” “他不能晒太阳。”郁高突然插嘴道,“这是大少爷亲口告诉我的。” 他见众人全都望向自己,又道:“我是傍晚遇到大少爷的,他坐在祠堂门口的阴凉地下,拿着刀摸索着削苹果,他还说自己以前时常帮阿婆他们削水果,杀鱼之类,说他的手艺很好,可惜眼瞎之后谁都不让他干活了,最重要的是......” “是......”郁高似乎坚定大少爷是鬼了,声音都开始发颤:“大少爷受伤后不会流血,我仔细看了下伤口,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好像只有这一层皮肤,而且伤口一眨眼就愈合了,他.......” 郁高望着众人,无比惊恐地说道:“他还说大家都在这里,这里有很多人。” 话音落下,他头顶的灯光也适时闪了两下,将诡异的氛围扩散到了极致。 温度低,不能见光,不会流血......这些特征零零散散地加起来,大少爷还真和常人认知里的鬼没两样。 不少人被吓得冒起了冷汗,姜凌兰还有种可怕的直觉,她觉得这房子和白天走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有怪鱼的事在先,众人很快接受大少爷可能是鬼这件事。 他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为什么大少爷是鬼,薄栖寒是人,奚韬又去了哪里,他们三人和怪鱼又有什么联系。 最后,他们根据叶晗羽父亲叶勋的事,大致拼凑出了一个他们自以为是真相的真相。 在叶勋父亲那批人后面,还有人来岛上找怪鱼。 那些人吃了怪鱼、失去四感后,没有自相残杀反而对岛上的居民出手。 他们利用岛民和大少爷的善良,将岛上的人先后杀害并吃掉。 大少爷是最后死的,死前他的眼睛还被那些人吃掉了,这导致大少爷死后成鬼也是个瞎子,还执着于有眼睛时能做的那些事。 而大少爷会成鬼则是因为眼瞎之前目睹岛上居民接连被杀,仇恨和憎恶让大少爷在死后变成了厉鬼,杀了那些人凶手为大家报仇。 之后,变成鬼的大少爷徘徊在岛上。 大少爷的执念太深了,他以为大家都还活着,他像从前那般生活着。 因此,他们这批外来者到来后,岛上没有居民了,大少爷也不再救人,而是引导他们自相残杀。 薄栖寒和奚韬二人应该是当年那场血腥事故的幸存者,是岛上仅存的活人了。 奚韬被汤俊友威胁后心生恨意,他想用变成鬼魂的大少爷杀了他们,所以才会带他们上岛后就立马躲起来。 至于薄栖寒为什么不躲起来,则是因为她和大少爷的关系很好,好到哪怕大少爷成了鬼也不会伤害她。 ...... 往事经过编撰和想象成为故事,而故事增添恐惧和恶念成了诡异。 听众人七嘴八舌拼凑出真相的侯涅生:“.......” 挺佩服这群人的想象力,加起来都赶上我养的那条锦鲤了。 第97章 缱绻97 侯涅生的无语被全程没将视线离开他身上的谢翊川当成了凝重。 而谢翊川以为侯涅生发现了什么秘密不打算说出来,直言道:“侯影帝,你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啊,是有什么发现吗?” 被点名道姓的侯涅生瞬间被众人的视线集火,可他们这个故事逻辑错误实在太多了,多到侯涅生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比如这里成了荒岛,奚韬为什么还要买这么多东西? 比如这里成了荒岛,第一天给他们钓鱼竿的老人是哪里来的? 比如大少爷都成鬼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反而要引导他们自相残杀呢? ...... 总结说来这些人已经完全被勒无终带偏了,分不清主次目的和重点是什么了。 侯涅生虽然全程划水看热闹,但他没想让所有人都跟着穷奇一起陪葬,毕竟都死干净了,明渊那边会不好收场的。 他沉默片刻,淡淡道:“我有个疑惑,大少爷是鬼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反而要绕那么多弯子呢?” 言下之意,他怀疑大少爷不是鬼,而是在装神弄鬼。 既然怪鱼这种超现实的生物真实存在,那么肯定还有其他类似的东西,为什么大少爷必须是鬼,而不能是装神弄鬼故意让他们自乱阵脚,自相残杀呢? 侯涅生觉得他的提示够非常明显了,这些人稍微动一动脑子就能想明白这点,可偏偏出了谢翊川这个搅局的。 谢翊川也觉得大少爷不是鬼,他更倾向于大少爷是岛上某位异能者执念太深而弄出来的异能造物,类似纸人和人偶。 造物毕竟是造物,尤其是类人形的异能造物,绝不可能精细到和人类完全一致,反而会多出很多人类没有的特性。 因此,大少爷有气味能被闻见,有实体能被看见,但他也有很多类似鬼怪的奇异特征,例如不能晒太阳,内部空荡荡,受伤不会流血。 这两个观点相似,但带来的结果却天差地别。 以异能者的角度来分析,侯涅生的观点认为大少爷本身就是异能者,他在用异能装神弄鬼,让他们自乱阵脚。 而谢翊川的观点则认为大少爷是非人的异能造物,岛上还有一个人藏在暗处,即为创造大少爷的异能者,真正知道这些往事的也是那位藏在岛上某处的异能者。 谢翊川不是没考虑过侯涅生的这个想法,可是...... 不管这大少爷的异能是什么,他想不明白对方有什么理由非要装鬼吓他们,引诱他们自相残杀。 除非大少爷和侯涅生是一伙的,否则大少爷压根没理这么做。 可惜这个真相早在第一天被谢翊川给排除在外了。 于是,谢翊川听了侯涅生的问话,自以为这是对方在误导自己,思索片刻后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自以为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也就更加不想让其他人被侯涅生的话动摇,赶在其他人发表意见前,反问道:“侯影帝,大少爷都已经是鬼了,你确定你能用常人的逻辑来揣测他的想法吗?” “没错。”坚信大少爷是鬼的骆昭附和道,“鬼是不能用常规思维来揣测的,而且一般情况下,鬼怪都有禁忌,比如溺死的水鬼只会把人溺死,大少爷应该也是这样,他是被外来者杀死的,所以他不能直接动手杀死我们这些外来者,必须由我们先破坏某些规则才行。” 这段时间汤俊友查了很多灵异事件,也是继骆昭和郁高后第三个坚信大少爷是鬼的人。 他思考片刻,道:“明天我们最好找点糯米放在身上,有黑狗血就最好了,这样的话哪怕大少爷真失控了,我们也能拖住他一小会儿。” 郁高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还有奚韬,我们必须找到他,不然哪怕熬过了三天,我们也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躲在姜凌兰身侧的叶晗羽也跟同意郁高的话,哑着嗓子回道:“没错,我们必须找到奚韬,而且越快越好,否则大少爷不杀我们,我们也会被活生生耗死在这里的。” 她又拽了下姜凌兰的胳膊,“姜凌兰,你说是不是?” 姜凌兰的思绪被打断,点头应了一声。 洪迪成是最希望离开这里的,听到几人讨论起这件事,他连说话的语速都变快了不少,“对,只要我们找到奚韬,逼他带我们离开这里,怪鱼还是大少爷,都奈何不了我们了。” 解淮希,吴茂,卜士兴三人不敢多说话,只是不同频率地点着头,表示赞同这个观点。 最后,曾经的唯物主义者丁舜屿用一副过来的口气又惊又悲地劝道:“侯影帝,我知道你还是不愿相信这些东西,曾经我也和你一样,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们不信,你就别再倔强了。” 觉得提示很明显的侯涅生:“.......” 一群没脑子的闹心玩意,我提醒你们干嘛。 赶紧找盆狗血泼勒无终身上,让那小变态把你们全杀了。 还有穷奇这恶心玩意,怎么有人获得上辈子记忆后反而变得更蠢了。 这件事让侯涅生深刻意识到永远不要高估他的对手,因为对方不仅打不过他,还蠢到能自己把自己给玩死。 他无语到极致的表情在众人眼里成了意见不被采纳的憋屈,汤俊友更是假模假样地安慰道:“侯影帝,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可有些事你不得不服气,更何况是这种关乎生命的大事。” “听你们的吧。”侯涅生妥协似地沉了下肩膀,“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谢翊川惊奇地打量侯涅生一眼。 他前世记忆里的侯涅生没有妥协二字,不服这人的连坟头草都没地方长,何况是这般主动配合。 因为这点,他彻底确信侯涅生是没有前世记忆的。 侯涅生没错过谢翊川惊讶的目光,在心底骂道又蠢又恶心的废物,面上却低垂着眼帘,似有几分失落地听着众人讨论明天该怎么办。 他们商量没多久就得出了结果,兵分两路,一队继续去接触大少爷,另一队则地毯上搜索奚韬。 勒无终已经被他们确认为非人之物了,谁去接触他是个问题。 汤俊友自作主张地将这个任务交给了侯涅生,姜凌兰,叶晗羽三人。 他的理由非常简单,侯涅生不信鬼,会比他们这些怕鬼的观察得更仔细,而姜凌兰和叶晗羽是女生,大少爷既然不会伤害薄栖寒,肯定也不会伤害她俩。 而谢翊川不想让侯涅生单独接触大少爷,也主动加入进来。 因为明天有很多事要做,商量好对策后,众人都早早地回去休息了,不过房间的分配却和第一天稍有不同。 解淮希一个人不方便,跟郁高他们住到了三楼。 同在三楼的汤俊友则谨慎地搬到了二楼,找了丁舜屿挤一间房。 现在这种情况,两人同住一是安全,二是能防止晚上又出了什么事,双方互相作证。 他们可都没忘记昨夜怪鱼被人偷偷拿走,解淮希遭人毒手这件事。 丁舜屿本就想找个人同住,自然没有理由拒绝汤俊友。 钟夏独自行动后,姜凌兰和叶晗羽两个仅剩的女生也是一间房。 可到骆昭这边却犯了难,谢翊川和侯涅生都拒绝了他这位新室友,任凭他怎么威胁或请求都不行。 被逼无奈的骆昭去到三楼,希望吴茂等人可以收留他。 结果可想而知,被迫绑在一条绳上的五人都坚决拒绝了骆昭。 骆昭独自回到房间,绝望地将房门关上,从背包里拿出冷了透的馒头,配着不知道坏没坏的凉菜,没什么胃口地垫了垫肚子。 不再感到饥饿后,骆昭蜷缩在床上,连出去洗漱的欲望都没有,反复祈祷着今夜千万不要出事,不然他会是第一嫌疑人。 谢翊川也没有洗漱的打算,他独自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思绪乱得可怕。 钟夏极有可能是‘女人’,对方现在单独行动,谁知道‘她’会背着自己又搅出什么乱子来。 侯涅生手里藏有无眼怪鱼,为了不让众人团结起来,他今夜大概率还会再次下手,独自一间的骆昭大概率是他的目标。 大少爷是异能造物,而这种类人形的非生物大多会遵循某些规律,他必须要把这点摸清楚,只有这样大少爷才能成为他的有用筹码。 可大少爷是异能造物的话为什么会知晓两千年前的事? 究竟是造出他的人知道,还是这个造物存在了两千年? 他已经激发混沌余下的全部力量了,为什么海岛周边一点动静没有? 还有那‘女人’,‘她’混在嘉宾里究竟要干嘛? 接近侯涅生的话,为什么她在引起众人矛盾后就单独行动了? ........ 谢翊川觉得自己脑子已经炸成一滩浆糊了。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对付侯涅生吗,怎么受困的人反倒变成他自己了? 短短两天发生了太多事,这些事情看似彼此关联,可仔细一想,这些事彼此间的关联又非常薄弱。 想着想着,谢翊川的眉头逐渐拧成了一字,太乱了,太..... 突然,他吃痛地捂住胸口,将胸膛前的衣服攥成一团,喘息着缓了一会儿,哑声道:“该死,怎么又来了......” 下午在山坡上行走时,他的心脏就突然抽痛几下。 下午的那次他还能忍住,可这一次,他疼到完全受不了了。 这种痛感就像心脏被什么人捏在手中,那人正在逐渐收紧五指,再来几次可能就要把他的心脏捏爆了。 谢翊川是异能者,身体比常人健康好几倍,压根就不可能有心脏病之类的隐疾,再加上两次疼痛全在海岛上,他压根就没把这件事和‘女人’联系到一起,坚信自己是在岛上、或是上岛前被什么人用异能暗算了。 疼痛间,谢翊川眼白逐渐变黑,瞳孔也在幽蓝与漆黑间来回转换,隐隐有兽化的趋势。 可下一秒,他又强行将兽化的本能欲望强行压了下去,“不可以.......” 他的房间离洗浴间很近,可房间用【极寒】设下了隔音,除非打开门否则什么都不见了。 此时,洗浴间内姜凌兰正捂着叶晗羽的嘴,紧张地低语道:“只是一点血而已,没事的,别紧张,深呼吸......” 叶晗羽惊恐地点了点头,她不停做着深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靠墙的地面看去。 姜凌兰爱干净,想趁现在时间还早,赶紧过来简单洗漱一下。 叶晗羽对怪鱼有很大的阴影,根本不敢一个人待在,也跟着姜凌兰来了洗浴间。 来都来了,叶晗羽也打算洗漱一下。 进到洗浴间里面时,她见姜凌兰突然僵住不动了,正想问怎么了就看到前方地面上的大片血迹,吓得刚要叫出来就被缓过神来的姜凌兰用手捂住了嘴。 片刻后,叶晗羽勉强冷静下来,她扭头看向姜凌兰,声音发颤,“怎,怎么会这样?” 她又补充道:“早上明明还不是这样的,为什么.......” 早上,二人使用洗浴间时,水龙头虽然过于老旧,打开就会发出“吱呀”的摩擦声,可其他设施都是完好的,连地面也都铺上了瓷砖。 可现在,地上铺好的瓷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老旧的水泥地,地方还有大片发黑的血迹。 更诡异的是这些血已经完全渗到了水泥中,像是过了很多年,血液与水泥彼此交融,形成了诡异的灰红色。 姜凌兰不信邪地蹲下来,壮着胆子伸手摸了下,指尖沾上些许泥渣,却没有半点红色。 这一瞬间,姜凌兰终于明白这房子究竟哪里不一样了,这房子比早上他们走的时候变旧了。 或者说这本就是间死过人的凶宅,只不过被人二次装修将其中的血迹遮住,可现在用于遮挡的东西消失了,下方老旧的凶案痕迹便暴露出来了。 可姜凌兰又往墙边看了看,水泥墙壁有些毛糙,可却没有嵌入过瓷砖的痕迹,地面也是如此。 她找不到瓷砖存在过的痕迹,如果这变化是人为造成的,即使房子的隔音很好,不会被人察觉到动静,在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 姜凌兰静悄悄地走出去,认真观察了一下其他地方,虽然变化很淡,但墙壁和木板的颜色比早上变深了不少,很多角落处也有程度不一的积灰。 这些变化根本不是人力能在半天内完成的。 姜凌兰深吸一口气,接连的诡异事件让她彻底认清现状。 她眸色暗了暗,似乎在这一刻也认定了鬼怪的存在,伸手拽着叶晗羽快速回了房间。 骤然被拽回房间的叶晗羽呆呆地站在房门,不明白姜凌兰这是怎么了。 只见姜凌兰正快速收拾着背包,什么东西都没放过,这个房间里能带的小东西都被她简单整理了一下,强硬地塞到背包里。 叶晗羽疑惑道:“姜凌兰,你这是怎么了?” 姜凌兰停下收拾的动作,抬眼望向叶晗羽,正色道:“脱队行动,夜深了就走。” 叶晗羽震惊地“啊”一声,又不解道:“为什么要走,单独行动的话很危险的,我们跟大部队待在一.......” “跟大部队待在一起才更危险。”姜凌兰打断叶晗羽,认真解释道:“这房子的变化不可能是人为的,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假设大少爷真如我们推测的那样,是徘徊在岛上准备杀人的恶鬼,你觉得这房子为什么变成这样?” 她眉头微皱,严肃道:“昨晚大家都见了大少爷,房子前后没有半点变化,可今天骆昭几人接触了大少爷,房子却变得和凶宅一样,肯定是他们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刺激到了大少爷才导致这一变化。” 她又道:“这种情况下,汤俊友安排我们去接触大少爷,明摆着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你再想想今天的经历,你觉得汤俊友他们真的可信吗?” 汤俊友是个喜欢欺软怕硬的,一天下来四个人的队伍几乎都是他说了算,对谁都要吼两句。 而他今晚看人的眼神,叶晗羽也着实感到后怕,再加上男女体格上的差异...... 照这么发展下去,她们两个女生继续待在队伍里还真比单独行动要来得危险。 即使这个时候他们需要抱团取暖,可一个连信任都没有团队,继续待在里面和白白等死没什么区别,可是独自行动,搞不好会死得更快。 叶晗羽有些颤抖地背过身去,似乎陷入了两难的纠结之中。 片刻后,她扭头走到姜凌兰旁边一起帮忙收拾东西,鼓起勇气似的,用略哑的声音道:“我也来帮你吧。” 第98章 缱绻98 姜凌兰和叶晗羽二人正在屋内抓紧收拾东西时,她们对面的房间,谢翊川打开房门走出来,又略显疲倦地往通往二楼的楼梯看了一眼。 片刻后,骆昭的房门被人打开了,他迅速从床上爬起来,警惕地朝门口望去,“谁!” “是我,别紧张。”谢翊川进屋后将房门关上,“我是来跟你搭伙过夜的。” 谢翊川略有些苍白的脸色让骆昭很难相信他的话,继而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骆昭紧张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戒备地盯着谢翊川,警惕地问:“刚刚我找你搭伙的时候你不同意,现在怎么又主动过来了?” “骆昭,你真是脑子转不过弯来。”谢翊川回道,“当时那么多人都在,我拒绝你是为了麻痹他人,让藏着怪鱼的人放松警惕。” 他见骆昭还是不信,又有理有据地解释道:“现在只有你,我,侯涅生三人是独自一间,藏有怪鱼的那个人真要趁夜下黑手的话,最好的目标是我们三人。同理,出事之后最容易被怀疑的也是我们三人。” “因此我才故意当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你,给所有人一种今晚我们三人都是独自一间的假象,然后等所有人都回屋了再悄悄过来找你,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再说了,我全身就一件短袖,一条裤子,根本藏不了什么东西。”谢翊川将双臂展开任由骆昭打量,又发动异能辅助,他似有几分哀伤地问:“骆昭,你觉得我这样真的能害你吗?” 他不可能害我。 已经被差不多说服的骆昭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这个想法在他脑中越来越深刻,直至占据他所有的思绪。 没到一分钟就骆昭彻底信了谢翊川,他松了口气,疲惫地瘫坐到床上。 他瘫坐了好一会儿,又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等等,你特意瞒过其他人过来找我搭伙,难不成你怀疑藏起怪鱼的人是......” 明知对方不可能听见,可骆昭还是担心隔墙有耳地往上方看去。 一二楼的布局类似,侯涅生的房间就在骆昭房间的正上方。 谢翊川没有解释原因,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肯定了骆昭的猜想。 比起侯涅生,骆昭自然更相信谢翊川一点,再加上这次海岛之行也是因为侯涅生才改的主题。 这么一想,他们现在遭遇的一系列恐怖事情都是因侯涅生的到来才发生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便会汲取人的恶意快速生根发芽。 无需谢翊川多说什么,骆昭主动低下头去,皱眉思考着侯涅生究竟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当人用恶意的想法揣测另一人时,对方就连喝水和走路都是错误,是不怀好意的。 骆昭在恶意揣测侯涅生时,谢翊川也在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在他这海岛上的变数超乎想象的多。 房间内的气氛随着两人的恶意思考变得越发凝重。 他们房间的上方,正被恶意揣测的侯涅生却已经无聊到了极点。 他翘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托腮,另一手搭在桌上,食指指尖无聊地轻点着,不停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嘴上则兴致缺缺呢喃道:“无聊,真是无聊死了,也不知道明渊在干什么,有没有想我......” 因为记忆宫殿异能者的存在,侯涅生不能随意感知许明渊正在做什么,只能继续在岛上和谢翊川等人纠缠。 可事情的发展让他觉得很没意思,所有人都被勒无终绕了进去,自己都无语到给提示了也没人信。 一群蠢而不自知的家伙。 别说继续看戏了,侯涅生连当个背景板陪这些人继续玩下去的欲望都没了。 他百无聊赖地敲着桌子,不知过了多久,想起什么似的淡淡吩咐道:“勒无终,准许你动手了,避过所有人解决掉谢翊川,越快越好,我已经懒得再陪他们耗下去了。” 装神弄鬼最好的方式不是直接扮鬼吓人,而是引导对方自己得出你是鬼的这个结论。 人具有主观性和从众性,让他们主动产生猜想,主动实践验证,主动得出结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深信不疑。 而只要信的人越多,其他人就是不信也会产生动摇,动摇一旦产生便会越来越大,直至被完全同化到相信为止。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勒无终是鬼了,勒无终要是够聪明,肯定会趁着深夜来到临时住宅,借用逆时看这些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顺着他们的想法去引导和暗示,让他们对自己是鬼这件事坚信不疑。 此时,勒无终就站在临时住所后方不远处的土坡上,苍白的人影在夜晚变得极致诡异,突兀地像是本就不该存于世间。 别说临时住所里的这些人,要不是海风时不时刮起勒无终的衣摆和发丝,薄栖寒都险些觉得这家伙是怨气极深的厉鬼了。 突然,她听到勒无终哑声笑了起来,只见这变态朝临时住宅的方向欠身行礼,而后兴奋且恭敬地吐出两字 ——“遵命。” 下一秒,这变态又歪着头,遗憾地自言自语道:“可是您知道的,我不能主动出手,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逆时可以让勒无终看到过去发生的事,也能让他将过去时间线的东西带到现在,换言之就是进行指定性的时间回退。 过去的时间线不存在这个攻击,所以只要勒无终想,任何实体性的攻击都无法伤到他,可这些实体性的攻击在回退之前又真实存在过,他可以将这些攻击转化为自己进攻或防御的手段。 正如端木随所说的那样,论持久战没人能赢过勒无终,所有打向勒无终的攻击都会被他化作己用,拖得越久,攻击就越多,他也便越强。 但勒无终的这种战斗方式有一个可怕的弊端,必须由对方先动手才行。 谢翊川的能力不是类似双胞胎那样的实体性攻击,他也不可能主动出手找勒无终打架,两个人真打起来估计也只能干站着,互相瞪对方。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薄栖寒,又重复一遍:“怎么办呢?” 这双不怀好意的浑浊眼眸让薄栖寒感到害怕,她下意识后退几步并摆出防御姿态,“你,你要干嘛?!” 勒无终转身离开,在薄栖寒的视线中远去,又故作神秘道:“找个人给你练练手,” “喂,什么练手不练手的,你把话说明白啊!”薄栖寒快步追上勒无终,追问道:“还有你刚刚是怎么回事,是在对什么人行礼吗,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勒无终依旧在卖关子,反问道:“薄栖寒,你敢杀人吗?” 薄栖寒想都不想地回道:“为何不敢?!” 她似乎怕勒无终不信,又语速飞快地补充道:“我不管在外面如何,但在这里,那些坏到极点的外来者都该死,真让我遇到了,要我杀了他们,我绝对不会手软的。” 这话在勒无终听起来更像是被人戳到痛处后的气急败坏。 “希望如此吧。”他回头望了眼临时住所,故作神秘道:“反正你马上就会有这个机会了。” 薄栖寒一愣,没明白勒无终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后者却继续卖着关子,将话题带到了别处,“走了,该为明天做准备了,趁现在,我要把这个岛大部分地方都走一遍。” 弱肉强食这个道理在异能者中尤为深刻,打不过勒无终的薄栖寒只能由着勒无终卖关子,快步追上他,“喂,你等等我,有些地方不是你能随便去的,走慢点啊。” 无边的夜幕在一点点加深,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偏远海岛上,没了璀璨灯光的喧宾夺主,繁星终于能在缺月边上欢快地闪烁着。 可惜诡异的气氛笼罩在这座岛上,对死亡和未知的恐惧反复压迫着人们的神经,谁都没有心情去抬头看看这绝美的夜空。 而海岛周边的海面之上,众人仍在忙着清扫怪鱼也没空欣赏头顶的美景。 黑夜充当人形雷达持续汇报怪鱼的位置,在岑憬等人杀鱼时,他却扭头往一个方向看去。 在他的恶意感知里,有几条怪鱼被放出来后没有第一时间过来攻击他们,反而朝着反方向游去,扎堆停在他们不远处。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入夜后,每批放出来的怪鱼总有几条会往别处游动。 “怎么了?”一直待在黑夜旁边的江旭好奇道,“那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黑夜回道:“不知道,但每次都有几条鱼往那边跑。” “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率先解决完水化鲸鱼周边怪鱼的谢阳蛰淡淡道。 薄尊溟的水化鲸鱼体积很大,他快步走到鲸鱼尾部,站在尾尖处,将水母触手探入海中,小范围地搜索起来。 片刻后,谢阳蛰用水母触手捆着某样东西走回鲸鱼头部,“就是这东西。” 黑夜看着被谢阳蛰打捞上来的东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 这是一具已经被怪鱼啃食了大半身子的尸体,身体坑坑洼洼的,肚子被怪鱼完全咬开,里面的脏器基本消失不见了,只剩一截肠子勉强连在上面。 尸体的脸部也被啃食得厉害,大半张脸都是血肉模糊的,让人很难辨认死者是谁。 黑夜勉强凭借尸体身上破烂的衣服判断出这人是节目组的一员,他扭头往海岛望了眼,“大影帝那边玩得这么开心吗,才第一天就开始死人了?” 他略带恶意地笑了下,随口猜测道:“不会等我们处理完怪鱼回去,那边除了大影帝直接都死完了吧。” “不行。”江旭抬头往海岛望去,“别死太快啊,岑队答应让我自己动手的。” 上方,岑琛因为黑夜迟迟不再开口报点,催促道:“干什么呢,抓紧干活了。” 他低头随意扫了眼尸体,再次催促道:“你们真要担心岛上的情况,早点干完活也能早些回去。” 岑琛这话确实在理,有侯涅生在,勒无终这些人是不可能出事,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而且以侯涅生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他真能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去死。 真要全死光了,麻烦和受累的是他们善后的人,处理不好,挨上几十个处分都是轻的。 黑夜不再纠结尸体的问题,用一双鲜红的眼眸打量着望无边际的大海,重新开始感知怪鱼的位置。 没事干的江旭则朝谢阳蛰伸出手,“谢哥,我饿了。” “要吃什么自己找。”谢阳蛰用水母触手递给江旭一大袋零食,然后转身继续去清扫怪鱼了。 江旭在袋子里翻找半天,拆了袋薯片出来吃,边吃还不忘捧场似地念叨道:“岑少加油,岑队加油,谢哥也是,我看好你们!” 半空中的岑琛:“.......” 草,越想越来气,回去了非要想个法子让他多干点活。 另一边,岛上的临时住所内,郁高和洪迪成二人商量片刻,决定去看看穆沛康的情况,顺便再把穆沛康藏好。 晚上他们走得急,只能将穆沛康丢在房子里,不趁现在找个地方将人藏起来很容易就会被人发现。 郁高知道房间隔音极好这件事,他走出房间又趴在楼梯口听了一阵子,确认没有任何人在外面后就快步下楼,离开了临时住所。 他丝毫没注意到姜凌兰的房间开了个很小的门缝。 而房间内,姜凌兰靠在门后做了两下深呼吸。 好险,她想,差点就跟那人撞上了。 叶晗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低声问:“姜凌兰,我们现在怎么办?” 姜凌兰又朝屋外偷摸望了望,低声回道:“等那人回来,要是天亮前还不回来,我们就赌一把直接走,当对方也是打算趁着晚上偷摸离开。” 顺利出来的郁高快步跑到穆沛康所在的房子,他出于谨慎没敢开灯,进去后直接用手机来照明。 他缓步走到穆沛康身边,又用手机上的手电筒在对方身上来回照了几下。 虽然诡异到了极点,可解淮希的眼睛确实复明了,如此说来,穆沛康应该已经变成瞎子了才对。 手机的灯光下,穆沛康被用绳子绑住手脚安静躺在角落,他似乎是睡着了,听到动静没有一点反应。 郁高用手机怼在穆沛康闭合眼睛上照了照。 穆沛康一点反应没有,郁高估摸着他是真瞎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怪鱼这种诡异生物感到后怕。 或许是此刻的穆沛康太过安静了,和他下午竭力反抗的模样反差太大,郁高小心地将手往他的鼻尖伸去。 有热气不停洒在指尖上,郁高彻底确定穆沛康还活着。 只不过穆沛康的嘴一直用布团塞着,口腔内生理性分泌的唾液将布团弄湿、弄软,经过几小时的发酵,散发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臭味。 郁高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进屋翻找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打算给穆沛康换上。 就在他把湿漉漉的布团从穆沛康嘴里扯下来,将新的布团换上去时,异变陡生。 本该昏睡的穆沛康猛然张口咬了下去,力道之道似乎打算直接将郁高的手指咬掉。 “卧槽!”郁高吃痛地骂出声,伸手朝穆沛康的脑袋上打去,可打了两下,他的手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借着一侧手机的照亮,郁高清楚看到拽住自己手的正是穆沛康。 他这才惊恐地发现穆沛康居然挣脱了绳子,是什么时候...... 手指的疼痛在加剧,这么下去手指会被穆沛康咬掉了,而咬掉后他也会变成了瞎子了。 疼痛和恐惧迫使郁高立马认清现状,伸腿往穆沛康身上踹去,“放开,你他妈放开!” 穆沛康死咬着不松口,用实际行动回答了郁高。 二人扭打成一团,穆沛康瞎了眼,可他死咬着郁高的手不放,力气也莫名大了很多,很快就把郁高压到了身下。 没过多久,在郁高撕心裂肺的吼声里,他的手指被活生生咬断了,而穆沛康毫不犹豫地将断指咽了下去。 “哈——!我马上就能看见了!”穆沛康掐着郁高的脖子狰狞地笑起来,“小崽子,跟我玩,你还嫩了点,给我去死吧!” 他兴奋地用力殴打郁高,明明还处在看不见的状态,却每下都能精准打到郁高身上。 脑袋、鼻子、胸口......他拳拳到肉,郁高的挣扎力道越来越小,痛苦叫声也越来越弱,直至彻底消失。 第99章 缱绻99 当穆沛康彻底复明的那刻,他看到郁高被自己砸到变形的脸。 郁高的整张脸都变得血肉模糊,很难看出原本的模样,胸膛上有好多深浅不一的凹洞,两条手臂也无力地摊在地上,竟是直接被他打死了。 穆沛康还处在复明的快感中,竟是毫不畏惧地打量起这具过于血腥的尸体。 片刻后,他不再去看身下的尸体,仰起头畅快地喘息着,“哈......呼.......” 他第一次觉得能看到的感觉是这般美好,仿若混沌初开般,无边的黑暗快速褪去,世间万物都有了色彩。 他的脑海中也有个声音在反复念叨着“能看见的滋味很好吧,能看见的滋味很美好吧......” 穆沛康恍惚到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着魔似地回道:“好,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下一秒,那声音又残忍地提醒道:”可惜你马上又要看不见了,可能一星期,也可能一个月,还可能只有一天,怎么办呢,你该怎么办呢?” 那声音充满了对可视的渴望,偏执而疯狂地在穆沛康脑海里诉说着,“怎么呢,你要变成瞎子吗?” “这到底是凭什么,凭什么别人都能看见,只有你要面对无尽的黑暗?!” “你看到了这美妙多彩的世界,你还想回到那片黑暗中吗?” “或者说,你甘愿变成一个瞎子吗?” “你不甘愿的对吧,老天真是好不公平啊。” ...... “不,不要!”穆沛康捂着耳朵,吼道:“不,我不要变成瞎子!” 他站起来,一脚踹开郁高的尸体,又愤怒地往尸体身上踹去,“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他似乎陷入眸中魔怔中,面部表情变得狰狞,眼中逐渐泛起血丝,密密麻麻地遍布在眼白中,乍看之下几乎完全成了红色。 脑海里那可怕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想要看见,我不想再回到黑暗中,哪怕杀人也无所谓。” “这尊卑分明又弱肉强食的乱世啊,谁会在乎脚下蝼蚁的死活,不是吗?” “更何况他们也曾将我踩在脚底,所以只要能让我一直看见,我会一直杀下去。” “你也一样的,对吧,你跟我一样贪恋这美妙的世界。” ...... 那声音反复在穆沛康脑海中言语着,话语也越发狰狞。 到最后,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再说不出连串的字句,只剩发出尖锐刺耳的嘶吼声。 这嘶吼声越发越大,刺在脑海中化为一个猩红的血字 ——杀。 他想要看见,无论如何都想要看见,为此,杀多少人都无所谓。 现实里,穆沛康彻底被这声音影响了。 他停止踢踹,恍然醒悟似地笑起来,“对啊,杀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只要我一直杀人,一直吃人,就可以一直看见了。” 他又癫狂地笑了两声,转身朝屋外走去。 除了杀人和吃人,他脑子现在里已经容不下别的事了。 临时住所里的人太多,万一闹出动静太大,被发现了怎么办? 穆沛康往临时住所的方向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踉跄着往反方向的祠堂走去。 和四肢健全的一群成年人相比,住在祠堂的瞎子和少女才是最好下手的。 还不等走到祠堂门口,穆沛康就看到一个纯白的人影正朝自己走来,那人旁边还跟了个假小子似的女生。 可不就是他要找的瞎子大少爷和少女薄栖寒吗? “大少爷,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穆沛康故作好意地问,“这么晚了,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去吧。” 勒无终平静地回道:“多谢,真是太麻烦你了。” “不客气,应该的,毕竟是我们先上门打扰的。”穆沛康抬脚朝勒无终走去,因为兴奋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嘴上还故作关切道:“大少爷,你住在哪啊,需不需.......” 他停在和勒无终相差半臂距离的地方,未说出的话语全部噎在了嗓子里。 那一瞬间,穆沛康猛然恢复理智,又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 只见一条手臂深深插进了他的胸膛中,而手臂的主人正是他以为没有任何威胁的大少爷。 下一秒,勒无终将手从他胸膛里抽出来,一同被抽出的还有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不解和恐惧定格在穆沛康的脸上,和失去心脏的躯体一起瘫软的倒在地上。 勒无愉悦地打量着手中的心脏,终连个余光都没分给倒在地上的尸体。 心脏的大小正好够一只手拿握,在他掌中“扑腾扑腾”地跳着,充满了生命的蓬勃气息,温热的鲜血流过他苍白的指尖,顺着腕骨缓缓低落,滴在白衣上开出艳红又刺目的花。 几秒钟后,心脏停止跳动,勒无终嫌弃地心脏丢到地上,“没意思。” 逐渐变凉的鲜血失了鲜活的甜腻气息,同样让勒无终失了兴趣,他手和衣袍上的血瞬间消失不见,苍白到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错觉。 他又看了眼身侧瞪大双眼的薄栖寒,玩味道:“吓傻了?你不是说自己敢杀人的吗?” 薄栖寒确实被吓傻了,她长这么大只杀过怪鱼,之前说敢杀人也只是不想被看扁,嘴上说说的而已。 更何况,勒无终是毫无征兆地突然杀人,还是用掏人心窝子的方式,是个正常人都会被吓傻的。 可惜勒无终从小到大身边就没有过正常人,尤其还是异能者。 因此,他难理解作为异能者的薄栖寒居然会被这点小事给吓傻了。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好奇地用刚掏完心的手戳了戳薄栖寒的脑袋,“真吓傻了?怎么就给吓傻了呢?” 这变态......拿刚杀完人的手戳我的脑袋?! 薄栖寒猛地打了个激灵,快速后退几步,又做了深吸几口气,才强装镇定地问:“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勒无终反问道:“你觉得他还算正常人吗?” 穆沛康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不正常,但因为这点就轻易杀了他,薄栖寒不是很能理解。 勒无终随口解释道:“他身上有打斗的痕迹,血味很重大概率是刚杀过人,而且......” 他用脚将穆沛康的尸体摆正,让对方的脸正对着薄栖寒,“嘴巴和牙齿上都有血,可能是用嘴咬人,也可能是生吃人肉,反正没多大区别就是了。” “你觉得一个他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甚至昨晚见到的时候他还是个正常人。” 薄栖寒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有些后怕地回道:“怪鱼,他吃了怪鱼,所以他只能靠吃人来恢复感官。” “说的没错,这种情况下,我不直接杀了他,难道放任他在岛上乱咬人吗?不过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勒无终拖了个长音,愉悦地笑起来,“府君准许我动手杀人了,我又正好手痒痒,他这主动送上门的人,我不杀白不杀。” 这句话直接抹杀了薄栖寒要对勒无终改观的想法。 这变态压根就不是良心发现,纯粹是找个正当理由杀人而已。 还有他口中的府君...... 说来也怪,临时住所里的外来者那么多,可薄栖寒笃定被他称为府君的是那个长发男人,毕竟对方单看脸就和其他人不在一个级别。 她很好奇那府君是什么来头,居然能命令勒无终这变态做事,可她又觉得这变态大概率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思索片刻,她问:“那什么府君,他为什么突然允许你杀人了。” “这个嘛......”勒无终想起逆时看到的场景,玩味道:“因为府君想去找他家非常可爱的小对象了,所以他才会允许我动手,让我快点把谢翊川这个麻烦给解决掉。” 薄栖寒心道这是什么奇葩理由啊。 “你......”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支吾片刻才道:“你打算怎么办?” “暂时保密,等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再说。”勒无终继续卖着关子,抬脚往临时住所的方向走去。 “莫名其妙的。”薄栖寒嘟囔道。 她又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扬起脖子问道:“喂,尸体你不处理一下吗?” “心脏拿走丢了,剩下的部分留着明早吓人用。”勒无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就当是废物利用了。” 薄栖寒:“??”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她低头看着血淋淋的心脏,再次在心底祈祷着大少爷赶紧回来。 勒无终没有动手的打算,薄栖寒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开始处理心脏。 等她将心脏冻成冰块、敲成粉末,找不半点存在痕迹时,勒无终也已经走没影了。 好在勒无终的外貌足够明显,尤其是在晚上。 薄栖寒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他正站在不远处的一间老房子前。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薄栖寒跑到勒无终身边,又循着勒无终的视线往屋内望去,“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勒无终抬脚往屋内走去,卖了个关子笑道:“进去不就知道了。” 薄栖寒已经知道勒无终能看到过去时间线的东西了,这房子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才让他停在了这里,只不过...... 能让这变态感兴趣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薄栖寒走到屋内,在手机的灯光下,清楚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短时间内连着见到两具尸体,还一具比一具残忍,薄栖寒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接受这个血腥场景了。 谁想下一秒,勒无终走到尸体旁边蹲下来,手轻易穿过已经碎裂凹凸的胸膛,从其中掏出一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拿在手中。 再下一秒,他嫌弃地心脏抛给薄栖寒,“这个也处理掉。” 骤然接过心脏的薄栖寒:“?!” 妈妈呀,这是什么超级大变态啊?! 大少爷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我真要被搞疯了?! 薄栖寒被吓得鸡飞狗跳起来,花了好一会儿才将这颗心脏处理干净,泛着恶心地问道:“你,你是对挖心有什么执念吗,居然连.....死人的也不放过。” “你想太多了,我对掏心没什么执念,不过是前几天看的电影里有杀人魔喜欢掏心,我好奇那是什么滋味,就借机试了一下。”勒无终回味着说道,“感觉挺不错的,能近距离感受生命逝去的瞬间。” 他说着又检查自己重新布置好的凶案现场,不满意地用脚将尸体稍微改了下,“至于这具的话,我单纯是给两具尸体来个共同点,不然按那些人的智商,我怕他们能给自己活生生吓死。” 到底是谁在给这变态看杀人魔的血腥电影啊!薄栖寒在内心疯狂咆哮,别说那些外来者明天看到尸体会被吓成什么样,我都差点被吓死。 大少爷,你快回来吧,我害怕! 薄栖寒站在门口再次缓了好一阵,又一次缓过来后,她见勒无终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你还站在那里干嘛?” “等人。”勒无终伸手指了下尸体,“这人有同伙,见他长时间不回去,大概率会回来看看。” 薄栖寒有种不好的预感,硬着头皮追问道:“我们等那同伙过来做什么?” 勒无终回道:“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等他过来顺手一起杀了呗,正好尸体还能废物利用一下。” 薄栖寒觉得自己已经看透这变态的本质了,他说得这么好听,不过是找个正当理由杀人而已。 可等了片刻,勒无终突然歪着脑袋笑了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啊。” “我改变主意了。”他转身朝屋外走去,“走吧,我们先去一趟海边。” 薄栖寒看了看尸体,又扭头看了看勒无终,嘟囔句“莫名其妙”快步跟了上去。 另一边,迟迟没等到郁高回来的洪迪成待在屋内焦急地看着手机,没过几秒就看一下时间,直至煎熬到了凌晨三点多都没等到人回来。 不到两小时就要天亮了,郁高再不回来的话,天亮之后他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解释这件事。 煎熬了十几分钟,时间来到三点半时,洪迪成彻底坐不住了,拿着水果刀对吴茂几人凶恶地威胁几句后便匆忙离开了。 他走后,吴茂扭头看了一眼,“郁高不会出事了吧?” 卜士兴冷声回道:“他最好出事了,洪迪成最好也别回来了。” 吴茂到现在心里都是乱糟糟的,穆沛康杀了潘誉,还威胁要杀了目的这件事的郁高和洪迪成,两人是为了保命才会怪鱼来限制穆沛康的,可是...... 二人当着他和卜士兴的面将穆沛康的手切下来还强迫解淮希吃了下去,那场面实在是残暴了。 回想起来,他仍旧感到恐惧和后怕。 “可是......”解淮希摘下眼罩,红着眼睛望向二人,低声道:“他们不回来的话,明天......明天别人要是问起来,我们要怎么解释呢。” 卜士兴想也不想地道:“他俩睡的一间屋子,晚上发生了什么,我们隔壁屋的怎么知道。” 这话倒是真的,明面上的安排就是郁高和洪迪成睡一屋,吴茂和卜士兴还有看似眼瞎的解淮希三人一屋。 两人要真出事不回来了,以这房子的隔音来说,他们三个隔壁屋绝对什么都听不见。 而卜士兴这话也表明二人如果不回来了,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潘誉死了,不知道穆沛康瞎了......把自己从这一连串的可怕事件中摘干净。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毕竟现在知道这些事的只有他们三人,可...... 吴茂还在犹豫,就听卜士兴随口问道:“你们俩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解淮希点了点头,又生理性地干呕几下,泛着恶心地说道:“是,他们最好都别回来了,我再也不想尝试那种滋味了,实在是太恶心了。” 卜士兴又揽过吴茂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呢,吴茂,你是怎么想的?” 这眼神有些骇人,似乎吴茂不同意,卜士兴就会立刻给他点颜色瞧瞧。 “是。”吴茂也硬着头皮答道,“我跟你想的一样,他们不出事的话,哪怕离开了,我们也还会被一直威胁的。” “这就对了嘛。”卜士兴满意地拍了下吴茂的肩膀。 似乎是为了提醒吴茂,卜士兴用的力道不小,他受不住力地咳了两声,又悄悄看了卜士兴一眼。 他现在这副模样和姿态竟和郁高、洪迪成二人有了几分相似。 恶念像无形的瘟疫在他们之间快速蔓延,它感染了穆沛康和潘誉,又借由穆沛康感染了郁高和洪迪成,而现在已经蔓延到卜士兴身上了。 为什么,吴茂绝望地想,明明大家之前都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第100章 缱绻100 想着想着,吴茂变得恍惚起来,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大少爷那苍白诡异的面容,耳畔回响起对方沙哑沙哑苍老的忠告。 【人性本恶,贪念渐长,诸位在岛上的这两日,还请注意安全,莫要轻信他人。】 人性本恶,所有人都想活命,不想被怀疑和以身涉险,所以他们争吵、欺瞒、互相猜忌,谁也信不了谁。 又因贪念渐长,他们不止想活,还想自由和健全地活着,所以他们有事瞒着其他人,其他人肯定也有事瞒着他们。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次悄咪咪地看了卜士兴一眼,他们之间还有信任吗? 吴茂想说还有,可他的身体却开始不自觉地往旁边移动。 挪动两下后,他惊恐地捂着脑袋,他骗不了自己,他们早就没有信任可言了! 此时,快速赶出来的卜士兴也已经看到了郁高惨死的尸体。 “啊——!!”他倒在地上惊恐地叫着,四肢并用,颤抖着不停后退。 为什么,为什么郁高会死! 是谁,到底是谁杀了郁高?! ....... 他颤抖着爬出房子,又踉跄着站起来,绝望地往回跑,跑了几步又猛地停了下来。 穆沛康不见了! 肯定是他杀了郁高,说不定此刻他就在住宅附近等着自己呢。 这时候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不行! 不能回去! “哈——”他绝望地叫笑了两下,“想杀我,不可能,我不可能死的。” 他踉跄着转身,自以为能逃过一劫地往反方向的地方跑去。 没过一会儿,他看到了倒在祠堂附近的穆沛康的尸体。 “为什么.......”卜士兴眼中泛起血丝,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大吼着,“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郁高死了,穆沛康也死了? 是谁杀了郁高,又是谁杀了穆沛康? 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是谁,究竟是谁?! ...... 他用力扯着头发,似乎要把头发连同头皮一起从脑袋上扯下来,在剧痛和恐惧的双重刺激下,他的精神已然处在崩溃边缘。 这时,沙哑又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这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了,卜士兴僵硬地转了下脑袋。 大少爷不知何时出现在他后方。 本该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大少爷穿着没有任何修饰的白衣,苍白的脸上挂着过分愉悦的笑容。 他用一双浑浊的苍白眼眸直勾勾盯着卜士兴,又缓缓伸出了手,手和衣袍竟在抬起间逐渐变成了血色。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手与衣袍的变化,又笑着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啊——!鬼啊!”卜士兴彻底崩溃了,“别杀我!别杀我!” 他大喊着扭头就跑,跑过的地方流下些许斑驳的水渍,空气里还散发一股淡淡的腥骚味。 勒无终从小生活在黑暗的地方,他的听觉和嗅觉也变得越来越灵敏。 后来在天衡山上,允棠又不准他随便使用异能,而靠着这点模糊的视野,他和瞎子没什么区别。 因此,勒无终的听觉和嗅觉比一般异能者敏锐了很多倍,几乎瞬间就嗅到了这股难闻的味道。 他将手和衣服上的血色褪去,嫌弃地鼻子前扇着,“胆子真小,居然被吓尿了。” 一直躲在他身后的薄栖寒眼皮子跳了下,忍不住怼道:“怕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他没被你当场吓死已经很好了,换做是你被人这样恐吓,你不会感到害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勒无终沿着卜士兴逃跑的路线快步跟上去,“府君告诉我一切恐惧都来自弱小和无知,我不可能做到全知,但只要我够强,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区别,心情好了就陪他们玩玩,心情不好直接杀了便可。” 薄栖寒愣了下,嚣张,太嚣张了,勒无终是,他口中这个府君也是。 可这就是不争的事实,尤其对异能者来说。 薄栖寒无可辩驳地快步跟上去,又好奇地追问道:“你,你就没有害怕的东西吗?” 勒无终脚步顿了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略有些哀伤地呢喃道:“我只害怕他不要我了。” 那声音很轻,因为沙哑和苍老,像是来自虚无的悲鸣。 而后,他又坚定了什么,快步向前追去。 薄栖寒听到勒无终的回答,竟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懵逼地望着勒无终远去的苍白背影,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那变态居然怕这种事? 勒无终可不管薄栖寒跟没跟上来,他很快就追上了卜士兴,将人堵到了第一天钓出怪鱼的礁石平台上。 海风吹动他苍白的长发,袖袍也在风中摇摆,明明是活人,可落在卜士兴眼中,他当真就是穿了寿衣,怨气极重的亡魂。 而现在,亡魂眯了眯眼,对他第三次重复那句话,“发生什么事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别......别过来.....”卜士兴踉跄着不停往后退,“别杀我,我错了,你去杀别人,去杀别——啊!” 等薄栖寒赶过来时,礁石台上只剩勒无终一人了,他站在边缘处低头望着下方,眼帘微垂,嘴巴抿起,从侧面看起来很是失落。 薄栖寒止住自己想上去安慰的想法,都上当几次了,绝不能用常规思维来揣测这变态。 果不其然,变态摇了摇头,又遗憾道:“胆子真小,居然自己摔下去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薄栖寒:“.......” 我就知道。 片刻后,她无比忐忑地问:“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问我敢不敢杀人这件事吗?” 勒无终反问道:“下定决心了?” 薄栖寒还算坚定地点了点头,她不确定地试探道:“你要我去杀谢翊川?” “倒也不是让你杀他。”勒无终摆了摆手,“只是让你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打一架,冰枪啊,冰刺的都行,反正打架期间多弄点实体性的攻击出来。” 他戏谑地笑起来,“杀人这种好事,我怎么可能让你来呢。” 做了好久心理建设的薄栖寒:“.......” 该死的家伙,好欠打啊。 她气急败坏地叉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一直问我敢不敢杀人?!” 勒无终笑着回答:“逗你玩啊,毕竟我身边还没有哪个异能者能被杀人这件事吓傻。” 这话听起来和逗宠物没什么区别,薄栖寒气到忍无可忍,抬手朝勒无终甩了几个冰枪过去。 冰枪不未靠近勒无终就全部消失不见了,“省省吧,你打一天也伤不到我的。” 薄栖寒冷哼一声别过脸去,鼓着腮帮子独自生闷气。 片刻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转头看向勒无终,“说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把谢翊川带到无人的地方?” 她自信自己能扳回一城,笑着调侃道:“你不会还没想好吧?” “这个啊,我早就已经想好了。”勒无终笑着回道,“而且能不能成功全看你的演技怎么样。” 这笑容着实不怀好意,薄栖寒忍不住后退几步,不知第多少次地在心底喊出那句话—— 大少爷,你快点回来吧。 而薄栖寒心心念念的大少爷这边则没过多久过又捞上了一具尸体。 海化鲸鱼的背部,黑夜等人看着两具并排躺着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良久,谢阳蛰率先开口,“一天两具尸体,岛上交给他们真的没问题吗?” “问他。”岑琛看向黑夜,调侃道:“我们几个没有话语权。” 黑夜眼睛泛着血色,又捂了下脑袋,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他轻叹一口气,如实道:“我觉得吧,这个速度已经很慢了。” 岑憬沉默片刻,问:“什么叫已经很慢了?” “勒无终那变态拿杀人当爱好。”回想起对方和外表截然相反的血腥恶意,黑夜眸中的血色又加深不少,“要不是允棠提前警告过,大影帝在上面盯着,这时候早就血流成河,全员团灭了。” “这样的吗?”江旭嘟囔道,“有没有办法提醒他,让他杀得再慢一点,我还要找汤俊友给段婶他们报仇呢。” 说起报仇这件事,有近二十年前的惨剧在先,作为海岛大少爷的薄尊溟即使不仇视外来者,也应该十分警惕才对。 可薄尊溟却轻易带他们上岛,同意勒无终用自己的身份在岛上胡作非为,又大摇大摆带他们来这里清扫怪鱼,全程都只是安静站在最前方,连着见到两具尸体都没有任何表态。 简直比他们自己还要信任他们,这种行为已经不是疯狂两字可以形容的了。 “大少爷。”岑憬转头看向站在最前方的薄尊溟,“你就一点不担心岛上的情况吗?” 薄尊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是他耳垂上的圆珠微微闪着。 这圆珠在月亮的柔光下越发晶莹剔透,微光也变得尤为明显,像露珠,也像泪水,似乎正轻轻诉说着什么。 “不担心。”薄尊溟淡淡回道,“我挺相信你们的。” 岑琛不管大少爷也可以听见了,直接贴着岑憬的耳畔低声道:“臭花猫,我感觉他耳朵上那东西不对劲,绝对有什么秘密,我自己都觉得没谱,他居然说他信我们?” 他想了下,又补充道:“说真的,按照那变态的杀法,这次任务我俩绝对要担大头,要不趁现在赶紧跑路得了。” “死秃鹫,别开这种有的没的玩笑。”岑憬将岑琛脑袋掰开,望着薄尊溟正色道:“大少爷,方便告诉我们原因吗?” “确实和这颗珠子有关。”薄尊溟伸手摸了下耳侧的圆珠,“但具体原因要晚些才能告诉诸位。” 黑夜:“.......” 有种莫名熟悉的故弄玄虚感。 “晚些是什么时候?”江旭追问道。 薄尊溟回道:“怪鱼被清扫干净的时候。” 他们已经杀了一天多的怪鱼了,谢阳蛰估算了一下,不确定道:“还剩一半左右,对吧。” “不到一半了,但......”薄尊溟顿了顿,略显空灵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剩下来的那些才是最难对付的。” 片刻后,黑夜扭头朝后方望去,“在后面。” 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鲸鱼的尾部跳出海面,跃至他们上空。 那是条体型巨大的魔鬼鱼,整个展开约有七米宽,细长的尾部像鞭子在空中抽打着。 它对准众人张开巨口,尖锐细长的牙齿在月下泛着可怖的寒光。 下一秒,一道纵向的风刃从它正前方袭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它强势劈成两半。 几乎同一时间,它的尸体被肉眼难以看清的水母触手大力甩到两边去,连鲜血都没来得及滴落。 岑琛痞气地笑了下,“就......” “别耍帅了。“黑夜快速打算岑琛,由于数量太多,他已经懒得去逐一感知了,“四面八方都是,交给你们了。” 说着,他一手拽着江旭,另一手拿着零食袋往薄尊溟那边走去。 被迫倒退走路的江旭仰着头,伸手数着上方的魔鬼鱼,“一,二,三,四,五......算了,数不清不数了。” 正如黑夜所说的,数量太多四面八方都是,巨大的魔鬼鱼从四面八方争相袭来,有些嘴巴里还咬着什么不知名的异化海洋生物,还有些没有眼睛的,扁圆的脑袋头槌似的快速撞过来。 岑琛不爽地骂了一声“草”,被迫开始新一轮难度暴增的清扫工作。 反观黑夜这边,他站到薄尊溟附近,悠哉地摸了瓶可乐打开来喝了一口,又轻微皱了下眉,随口嘀咕道:“不太冰啊,也不知道大影帝现在在做什么。” 他拿着可乐罐子,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到薄尊溟左耳的圆珠上。 久远记忆碎片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可缺少了黑曜石这颗重要的钥匙,又怎么都无法真正想起来。 他忍不住朝海岛的方向望去,整个人也跟着烦躁起来。 这时,薄尊溟开口问道:“你似乎很烦躁,是想见在岛上的某个人吗?” 他又问:“是你口中那位侯影帝吗?” “是又怎么样。”黑夜不耐烦地反问道,“反正现在也见不着。” “无法立刻见到又如何呢?”薄尊溟也侧身面朝海岛的方向,略显空灵的声音仿佛大海的波涛,缓缓传入黑夜的耳畔,“漫长的岁月都已经等过来了,又何须焦急于这两天呢?” 黑夜知道薄尊溟说的是他们一族遵照先祖遗命守在海岛这里的事。 关在封印里的异能者终于魂飞魄散了,他们一族也能获得自由,子孙后辈不必再困守一处,可以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了。 薄尊溟的先祖等这一天,等到逝去都未等到,一辈一辈地等着,直到千百年后等到他这一辈。 现在,他只要等海面下的怪鱼被彻底消灭,等上几天就完成先祖遗命,获得自由了。 不同的事,可道理却是一样的。 黑夜无需急于现在,毕竟侯涅生比自己等得更久。 那家伙实实在在走过了千年的岁月,也等过了千年的岁月。 正如他自我调侃的那样,他不过是守在天衡山上,在灵魂认定的家中等待故人的归来和离去。 唯一还算庆幸的就是,在这漫长的岁月他也不是一个人在等,虽说是他最大的黑粉,但允棠..... 突然,黑夜瞳孔骤缩一下,惊得连手里的可乐罐子都险些没拿稳。 他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薄尊溟耳朵上的珠子了。 在都省分局,在汪宇航的病房,在允棠的左耳上。 允棠戴了一颗同样的、像水滴般圆润晶莹的浅蓝色圆珠。 此刻,黑夜瞬间想明来时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薄尊溟的先祖不是侯涅生青年时期的友人,而是大临时期启神殿中的某个人。 他耳朵上戴的圆珠是那人留下的,同样的珠子那人还留了一个给允棠。 因此,在自己将允棠做的香囊递给他时,他戴在耳朵上的圆珠闪了下,他也随之愣了下。 刚刚岑憬他们提出疑问后,珠子会反复闪烁也是如此。 愿意相信他们的人从来都不是薄尊溟,而是留下圆珠的那位。 来时薄尊溟会过多询问管理局的事,大概率是想确认历经千年,启神殿是否还在。 之后的短暂失落也是他以为启神殿不复存在了。 黑夜将这个过于震惊的发现强行压到心底,又看了看薄尊溟左耳处的圆珠,随口试探道:“这珠子是那位让你们世代守在这里的先祖留下的,对吗?” 薄尊溟点头应了一声,肯定了这件事,也让黑夜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想了下,又道:“等怪鱼被彻底消灭后,你打算怎么办,有地方可以去吗?” “除了栖寒这些孩子,老一辈的人是无法离开这里的。”薄尊溟语气有些遗憾,“等一切结束后,我能拜托你们带栖寒他们离开,让这些孩子去到外面的世界生活。” 黑夜:“.......” 你这是多信任你先祖啊,事情还没结束就急着托孤了。 第101章 缱绻101 “其实.....”黑夜突然纠结起来,他觉得薄栖寒这些人身上的诅咒大影帝肯定有办法解决。 可让大影帝出手,他难保会付出什么代价,而那家伙又从来都是一副无所谓,只要自己开心的态度。 薄尊溟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主动询问起来:“其实什么?” 黑夜回道:“诅咒这事应该有办法能解决,但我现在还不能给你个准确答复。” “无碍。”薄尊溟道,“这个诅咒我本就没想过有破解之法。” 黑夜轻微皱了下眉头,不说侯涅生有没有办法,摆在薄尊溟面前的已经有勒无终这条明路了,他怎么都不该说没有破解之法。 他喝了口常温可乐,直言道:“你们这个诅咒还有其他内幕?” 薄尊溟如实回道:“近百年前,当时的大少爷知道不过百年封印里的异能者就会魂飞魄散,他也开始着手考虑遗命完成后,我们这一族何去何从的问题,而关于怪鱼的这些后遗症就是他和几位先辈用生命测出来的。” “两天这个时间点是他们用人数堆叠测出来的,两天内回来的人会失去对应的感官三天,超过两天的人则会变得和普通人一样,要想恢复就只能吃人和杀人。” “不能忍住不吃和不杀吗?”江旭疑惑道,“难不成就非要五感健全吗,少一个应该也没太大问题吧。” “封印里的异能者对五感健全这件事异常执着。”薄尊溟回道,“吃下怪鱼后,普通人的脑海里会有个声音蛊惑和逼迫他们杀人,只有杀人后感官恢复后这声音才会短暂消失,因此要么杀人,要么被这声音活活逼疯。” “那一任的大少爷撑了三年,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尽。” 他双目闭合,睫毛却在轻颤着,似乎是在遗憾这不可改变的命运。 江旭眨了下眼睛,不确定道:“所以你才不让勒无终帮你治疗眼睛吗?” “这确实是我说诅咒没有破解之法的原因,不过......”薄尊溟顿了下,“我的眼睛和怪鱼无关。” 江旭愣了愣,追问道:“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天生的?” 薄尊溟摇了摇头,“后天的,不过既是今世不允知晓,我当也不会过多言语。” 江旭十分疑惑地回头望向谢阳蛰,“谢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阳蛰解决掉几条攻向他的魔鬼鱼,抽空回道:“他意思是我们本该知晓这件事,但现在既然不知道了,那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导致,因此他一个避世之人不会主动去破坏这个外界的现状。” 黑夜:“......” 我好像猜到一点了。 薄尊溟的眼睛估计和岑憬的一样,都是往蜕变时期过渡造成的。 只不过前者是失去了视力,后者是瞳色逐渐变蓝。 江旭不像黑夜有个什么都懂的人帮忙解答,谢阳蛰的回答反而让他变得更疑惑了,他又道:“谢哥,你能再说地具体点嘛?” “具体点的话......”谢阳蛰思索的瞬间,一只巨大的白鹰从他上方掠过,尖锐的利爪将魔鬼鱼轻易撕扯成几半,又警告似的让魔鬼鱼的鲜血如雨般从高空落下。 这变故发生在一瞬间,尚在思索的谢阳蛰猝不及防地淋了场血雨。 他梳向脑后的头发被鲜血浸湿,软塌塌地垂了下来,一丝不苟的西装被染成了红蓝渐变色,冰冷的眼镜片也在缓缓往下滴着血。 而眼镜片后,谢阳蛰的眼神则更冷,冷到要杀人碎尸的地步。 谢阳蛰的情感波动很淡,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冷冰冰的,可这绝不代表他不会生气,甚至有个法子能百分百让他生气。 谢阳蛰有轻微洁癖,不允许自己身上有半点不干净的地方。 有些许污渍他都会生气,更何况是现在这样被淋了一身血雨,他抬眼向上看了一眼化作白鹰的岑琛,“岑少,你是觉得杀鱼太无聊么。” 话音落下,数不清的水母触手飞散开来,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袭向四周的魔鬼鱼。 霎那间,低空中的魔鬼鱼被拖入【死狱】中尽数绞杀殆尽,于现实的夜空中如流星般猛烈燃烧起来,又在水母触手的大力拍击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袭向空中展翅飞翔的白鹰。 “打起来了啊。”江旭望着漫天的红火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下有好戏看咯。” 这时,茉茉浑身沾满鲜血地爬了过来,江旭见状将它抱起来,又从身旁的袋子里抽了几张卫生纸出来,边擦边嘟囔道:“岑少也真是的,无聊了找谢哥打不就好了,拿茉茉出气干什么,害我还要帮她一点一点地擦。” 下一秒,鹰啸声刺破寂静的夜空,江旭和黑夜听到声响下意识抬头向上望去。 白色的光影伴随尖利的长风在漫天火光中穿行,瞬息之间,燃烧的魔鬼鱼尸体齐齐炸了开来,像烟花般绚烂,将无边的夜幕彻底点燃,如雨般承载了星月的光辉缓缓落下。 江旭水亮的眸子也被数不尽的火光点燃,这是山野荒林永远无法见到的景色,他由衷地感叹道:“放烟火了,真的好漂.......” 不等他感叹完,谢阳蛰用水母触手抄起一条魔鬼鱼的尾巴将漫天星火一瞬挥斩殆尽。 江旭不可置信地愣住了,“我的烟花呢?” 下一秒,一道和江旭差不多高的风刃从他身边擦过,径直砍到海面之上,翻腾的巨浪中几条魔鬼鱼被迫越至空中。 伴随这些魔鬼鱼被风刃绞杀成粉末,岑琛不耐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干活的人别发表意见。” 江旭没来得及回答,谢阳蛰直接甩着一堆魔鬼鱼向上抛去,其中几条身上还刺着很多黑棘,还在半空中被强行甩了下来。 极度无语的黑夜快速避开一堆正巧甩向自己的黑棘,“这.....” “没事,习惯就好。”岑憬踏着从海化鲸鱼身上延伸出来的黑棘缓步走过来,“死秃鹫嫌一直杀鱼太无聊了,找谢阳蛰切磋一下而已。” 黑棘与夜晚的海水几乎融为一体,乍看之下岑琛仿佛直接在海上行走,他额间的碎发因风刃产生的气流被反复吹起,黑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泛起柔和的光芒,矜贵而优雅。 他径直走到黑夜旁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水打开了喝了几口,又抬眼往上看去,“让他俩切磋去吧,正好也能让死秃鹫多点干劲,省得他一直发牢骚。” 谢阳蛰的感情波动很淡,恶意值也比常人低上不少,这是黑夜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恶意波动,他悠哉地喝着可乐,好奇道:“他想切磋不能直接说吗,泼谢阳蛰一身血做什么?” 岑憬喝了口水,不急不缓地回道:“谢阳蛰比你想象中还要冷静,一般情况他是不会和死秃鹫动手的,不过他有轻微洁癖,往他身上泼点东西把他惹生气就行了。” 黑夜:“.......” 确实,从谢阳蛰身上的恶意来看,要不是高度不够,他早把岑琛拽下来泡到血池子里了。 因为双方直接将魔鬼鱼当作切磋的道具,数量庞大的魔鬼鱼不到半小时里就被完全杀干净了。 全身染血的谢阳蛰眼神冰冷地盯着缓缓落到岑憬旁边的岑琛,本该冰冷的声音也多了些许怒意,“岑少,下次你直说就可以了,不要再泼我一身血了。” 他将一根水母触手对准自己,在手上轻轻蛰了下,进而对自己使用了【死狱】。 片刻后,谢阳蛰全身上下的血渍消失不见,又像刚洗过澡似的,头发有些湿漉地垂下来,发梢还在往下缓慢滴着水,眼镜片上也盖着薄薄一层水汽。 他又用水母触手快速抽了几张纸过来,将眼镜摘下来缓慢地擦着,擦完重新戴上后,他察觉黑夜几人都在盯着自己看,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身上干净后,他心底的怒意消散,语气也恢复了冰冷。 “谢阳蛰,你确定你快三十了?”岑琛上下打量着他,纳闷道:“你头发放下来,眼镜一摘,看起来比和我臭花猫还小点。” 谢阳蛰总是将头发整齐地梳上去,戴着没有任何度数的眼镜,又穿西装打领带,看起来十分成熟。 可卸去这些修饰后,他的脸又十分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 “就是因为长相不符合年纪,我才会梳头和戴眼镜。”谢阳蛰淡淡回道,“我不想别人总质疑我的年纪,问我今年多大了。” 说起谢阳蛰的年纪,岑憬突然想起一些往事。 谢阳蛰的证件上,他今年是二十八岁,而他被抓到管理局则是八年前。 按理来说,已经成年的谢阳蛰该直接被关进异能者监狱,可端木随坚持不懈地和高层吵了好几次架后,他接受了属于异能者少年犯的从良改造,还成功加入了三队。 当年的岑憬只当是端木随惜才,可现在看到谢阳蛰褪去伪装的脸,岑憬再回看这件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江旭的关注点和岑憬不同,他的提问也正好打断了岑憬的思绪,“谢哥,你为什么不变成动物型下海杀鱼呢,这样速度不是更快吗?” 他又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是十分好奇谢阳蛰变成水母的模样,“谢哥,这可是大海啊,算得上你的优势场地不是吗?” “我拒绝。”谢阳蛰淡淡回道,“我不会用动物型,更不会下海,江旭,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将半干的头发随意拨向脑后,有几滴发梢上的水珠正好溅到眼镜片上,透过沾水的眼镜片,他莫名回忆起以前被人按到水池里反复体验溺水的窒息感。 大量的水通过喉咙涌入肺部,将其中的空气强势挤出,越是挣扎,肺部的水便越多,直至彻底无法呼吸。 谢阳蛰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他推了下眼镜,眸中快速划过一抹暗色,又掏出手机低头看去,转移话题道:“岑少,端木楚秋将幸韶依的调查资料发来了,我现在就转给你。” 黑夜见状也道:“给我也发一份,正好闲着也是闲着。” 资料内容应该很多,黑夜几人点开后就一直处在加载中。 加载好一会儿后,岑琛看着空白的手机屏幕,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谢阳蛰随口问道:“不对啊,我找端木楚秋要资料,他发给你做什么?” 谢阳蛰淡淡回道:“这地方太偏了,手机信号不好,他试了几次都无法直接发给你。” 刚说完,资料正好加载出来了,几人先后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调查资料一点开就是大批量学生退学和转学的手续文书,乍看之下和幸韶依的事情毫无关系,可仔细一看这些人的共同点又非常明显。 这些退学或转学的学生全都来自幸辞年生前就读的寄宿学校,时间也是从他进入寄宿学校到自杀的两年间内。 而每个学生的在校经历,退学理由和后续情况都十分详尽。 总结下来,一共有四十三位学生退学和休学,其中八人自杀未遂,九人出现奇怪的暴力倾向,还有十四人精神失常到不得不进入精神病院进行长期治疗。 根据资料来看,这十四人里有五人至今仍在治疗阶段,几乎没有出院的可能了。 学生的资料结束后是寄宿学校在校职工离职的资料。 幸辞年就读的两年间,校医、舍管、老师等多岗位的校内职工,共计二十一人因不同的理由自愿或非自愿地辞职离校。 岑琛还未将这些在校职工的资料看完,心底就有了一个大致猜想。 事情全都发生在幸辞年在校的两年间,这些事绝对和幸辞年脱不了关系。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看到相关部分时,屏幕里的文件还是惊得他瞳孔一颤。 那是一份完整的心理诊断报告,受诊者为幸辞年,诊断结果为情感冷漠症,也确实像对外公开的那样是极少概率的遗传性精神病。 只不过幸辞年的病症不是遗传自歌后幸韶依,而是他的父亲解宽游。 解宽游应是发家后就逐步将自己早年的辉煌事迹给藏了起来,当年的双胞胎又手段太过稚嫩,这才没能查到这些往事。 可端木家作为一个传承千年的异能者家族,底蕴和手段绝非常人可能想象的,所以端木楚秋查到了这些被解宽游藏起来的往事,还查得异常彻底。 患有情感冷漠症的解宽游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小学时就展现出不符合常理的残忍和冷漠,很多同学都因他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伤势最严重的一个女孩甚至面临过截肢的风险。 在多名受害者家长的联合抗议和施压下,解宽游五年级时被迫休学,在家自学的同时也开始接受正规的心理治疗。 六年的时间,解宽游一共换了八位主治医师,前七位都因不同的原因选择了辞职,而他们接手解宽游的时间也在逐渐变短。 第一位是一年半,第二位是一年,第三位只有三个月,中间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更是连着换了四位心理医生,只有最后一位坚持了一年多,还把解宽游的精神疾病勉强治愈了。 当时的检测结果显示解宽游的情感波动趋于正常,会对外界展现出略低于常人的同理心,面部表情变化则与常人无异。 检测结束后,心理医生那边还对解宽游进行了约一年时间的远距离观察,确定他没有任何反人性和反社会的举动才正式结束治疗。 可端木楚秋列出的种种事例证明六年的精神治疗非但没能让解宽游恢复正常,反而让他学会了伪装,变得更加恐怖了。 真正回归社会后,解宽游的人生可以用一帆风顺和步步登天来形容,可以说只要他想,他就一定能成功,和幸韶依结婚这件事同样是如此。 当年的歌后名气大,人脉广,身家丰厚,可她出生小资家庭,本身还是天真的性格。 如此叠加下来,幸韶依比豪门千金更容易掌控和拿捏,作为解宽游真正跨越阶级的工具最合适不过了。 解宽游达到目的后,幸韶依对他来说自然也就没用了。 他能骗过无数歌迷顺利和幸韶依结婚,动手时也肯定不会留下证据和把柄。 幸韶依会变得精神失常,又发展成精神疾病,最后疯癫自杀确实是解宽游的手笔。 岑琛看着资料上绕了七八个人的买药记录,一时间不知道该感慨解宽游未免太谨慎了,还是该夸赞端木楚秋居然这都能查到。 第102章 缱绻102 至于解淮希的出身,端木楚秋也查到了很多细节。 他确实是解宽游的亲生儿子,出生理由则是因为幸辞年。 虽然只有极低的概率,可幸辞年遗传了解宽游的精神疾病,甚至比解宽游本人还要严重,对外界的反应很淡,面部呆板几乎不会出现表情变化。 因为同样的病症,解宽游清楚幸辞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是个优秀的继承人,也是个可怕的定时炸弹,全看哪边能带给他更多的好处,当外界的好处远高于自己时,他会无情地背叛自己。 幸辞年四岁时解宽游确认对方和患有自己有同样的病症,同年他已经三十六岁了,倘若幸辞年长大后真会背叛他,到时候年迈的他就算能对付幸辞年也没能力再留后了。 解宽游赌不起这个可能,于是他婚内出轨,找了个毫无背景且攀附权贵的女人生下了解淮希,把这个精神正常的孩子当自己另一重保障。 之后,他通过话术和药物逐渐逼疯了幸韶依。 当幸韶依的病情严重到必须住院治疗时,她偶尔会清醒过来,会喊着是解宽游在害自己。 可在精神病院里,谁会相信一个多次自残和伤人的精神病人呢? 在治疗期间,解宽游维持着好丈夫的形象经常来看幸韶依,但他每来一次,幸韶依的病情就会加重一点。 幸韶依最终会选择自杀,也和幸辞年脱不了关系。 根据资料显示,幸韶依在接受两年强制治疗后获得了一次与幸辞年见面的机会。 见面后,幸辞年对幸韶依的哭诉和疯狂没有任何反应,即使幸韶依要杀他也一样。 精神疯癫的幸韶依在儿子身上看到了丈夫的影子,她意识到自己和一个怪物结了婚,还生下了一个小怪物, 这件事彻底摧毁了幸韶依仅剩的求生欲,会面结束的第十天,她便自杀了。 那天,甚至还是幸辞年的生日。 可根据端木楚秋查到的资料来看,幸辞年虽然和解宽游患有同样的病症,但他却不是反社会人格,至少从不主动伤人,在在寄宿学校的所作所为也只是在自保而已。 解淮希的母亲成功小三上位这件事是解宽游给幸辞年的第一次测试,他要测试幸辞年是否会因解淮希的到来而产生危机感。 测试的结果很糟糕,幸辞年不止产生了危机感,还多次对解淮希下杀手,半年里下了五次。 最后一次,要不是解宽游反应及时,被他第二重保障的解淮希真会被幸辞年成功杀掉。 这些事让解宽游意识到幸辞年比他预估地还要危险很多倍。 因此,解宽游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幸辞年,将他撵到寄宿学校去,不闻不问的同时还收买老师对他实施冷暴力。 老师的行为影响了学生,学生也开始对幸辞年实施暴力,最终发展成了校园霸凌。 整个学校的师生联合起来对一个学生实行霸凌,这种事换谁都难以想象。 而幸辞年不光承受住了,还设计逼走了所有带头霸凌他的人。 双人宿舍为什么只住幸辞年一人,也是因为没人敢和他住,连着七个室友,不是残了就是疯了,基本后半生都被毁了,谁敢和他住。 至于幸辞年的死,他也确实不是自杀,而是被校内多人联合设计杀害又伪装成自杀的。 可因为两年间的种种霸凌事件,整个学校的师生都能算是杀死幸辞年的凶手,不止涉事人数多到难以想象,真要对外公布,给社会造成的恶劣影响同样难以预估。 这也是岑憬和岑琛当年想查这事会被多方阻拦的原因,不管他们有多大的背景,不管幸辞年是如何死的,给外界和他们的只有一个 ——幸辞年因精神疾病自杀而死。 涉事人数多到难以想象,文件资料更是多到离谱,全部看完用了整整三个小时。 其中还提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插曲,在贝红雪去贝家闹事之前,她和解宽游见过一面,不过包厢内的监控视频已经丢失了,所以端木楚秋没查到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谈话内容岑琛猜都猜得出来,毕竟他母亲就是因贝红雪回家一事才被迫中止了对幸韶依死因的调查。 换言之,解宽游不止用兵不血刃的手段杀了幸韶依和幸辞年,还间接害死了他们的母亲。 全部看完后,岑琛心头的怒火不可压制,气得直接把手机都给捏碎了,狂风也在夜空中疯狂肆虐,猛烈的呼啸声刺人耳目。 好在岑琛还没完全失去理智,狂风肆虐片刻就主动消散了,他又深吸一口气,低声骂道:“真他妈,一群该死的玩意,一群该杀的畜生......” 岑憬没有接话,沉默不语地站在岑琛旁边,他垂眼看着手机屏幕,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在岑憬的记忆中,小时候幸韶依经常来找他们的母亲贝青瓷,如果贝青瓷恰好有工作要忙,幸韶依就会过来陪他们玩,唱歌给他们听,还时不时念叨起自己的孩子。 每次念叨完,她又会轻叹一口气,抱着他们露出些许哀伤,低声呢喃:“年年什么时候也能笑得这么开心.....” 现在想来,幸韶依当年就是在为幸辞年的精神疾病感到哀伤,她的孩子不可能像他们一样有这般鲜明的喜怒哀乐。 或许是解宽游的刻意阻拦,岑憬听幸韶依念叨过很多次幸辞年,可真正见到对方却是在幸韶依的葬礼上。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幸辞年,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幸辞年。 幸辞年比他们小几岁,在无数人失声痛哭的葬礼上,他穿着肃穆的黑色西装,小小一个,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前方。 他似乎也想露出哀伤的表情,可他怎么都做不到,只能全程低着头,不让大人们看清自己的脸。 岑憬会对葬礼的场景印象如此深刻,则是因为葬礼结束后,幸辞年趁乱来找过他们。 不知何时,幸辞年走到他们面前,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贝青瓷,“你叫贝青瓷,是吗?” 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悲伤,再加上没礼貌直接叫长辈名字,岑琛当场就骂了他几句。 可幸辞年直接无视,继续盯着贝青瓷,像是直接默认了对方是谁,自顾自地说:“不要试图调查,他藏得很深,直接去解决贝......” 不等幸辞年说完,解宽游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年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随便乱跑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走到幸辞年旁边,伸手摸了摸幸辞年的脑袋,又看了贝青瓷一眼才温声道:“年年,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找这位阿姨有什么事吗?” “没有,父亲。”幸辞年冷漠地回道,“我只是想看看母亲常说的贝阿姨是什么样的。” 解宽游又问:“现在看完了吗?” “看完了。”幸辞年朝贝青瓷鞠了一躬,“很抱歉打扰您了。” “抱歉,小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解宽游也略带歉意地朝贝青瓷点了点头,又拍了下幸辞年的后背,“走吧,年年,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忙。” 幸辞年没有说话,跟着解宽游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如果当时没被解宽游打断,幸辞年会说什么呢? 贝青瓷没去细想幸辞年的话,毕竟那年的他才五六岁,甚至被解宽游带走后,岑琛还骂了几句有病。 之后,贝青瓷开始着手调查幸韶依的真正死因,没过几天贝红雪闯入贝家,将贝老爷子养小三这件事哄哄烈烈地闹了出来,还要贝老爷子给她们母女名分。 贝家的其他亲戚纷涌而上,借用这对小三母女开始和贝青瓷争夺公司股份。 贝青瓷忙于对付这群手段层出不穷的亲戚,再没有时间去调查幸韶依自杀一事。 那年幸辞年想说的是不要试图调查,解宽游藏得很深,直接去解决贝红雪,否则你也会...... 可惜解宽游盯得紧,幸辞年没来及说全部说出来。 这件事也让解宽游警觉起来,过了几年,等风头过去就用解淮希来刺激幸辞年。 而幸辞年...... 光是资料里寄宿学校的两年就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岑憬很难想象对方因为那句没说完的话经历了什么,他眼眸里第一次闪烁真正的冷意,冷冽到让人脊背发寒,只一眼就能将人冰封的地步。 片刻后,他抬眼望向海岛,哑声道:“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黑夜没发表任何意见,毕竟这些事要发生在他身上,他现在已经拔刀去杀人,双胞胎这种反应已经算是非常冷静了。 只不过以旁观者的视角来看....... 黑夜又将看到底的资料往上翻了翻,这几百页的资料真的是不到两天就能查出来吗? 绝对不可能,别说两天了,二十天也够呛。 比起临时调查,这份资料更像是早早收集好的。 更重要的是资料里的有些地方都描述得太细致了,细致到除非是当事人口述,否则绝不可能被人知道。 然而三个当事人,幸韶依和幸辞年已经死了,这个叫端木楚秋的总不能直接去问解宽游吧? “岑......”愤怒中的岑憬和岑成估计很难注意到这些细节,黑夜想提醒他们,谢阳蛰却也在此时开口了,“岑队,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冷淡的声音直接盖过了黑夜,让他将剩下的话语全部噎了回去。 黑夜垂下眼帘,细细感知了一下谢阳蛰身上的恶意。 很淡,低于平均值,和盛怒下的岑憬、岑琛二人比几乎可以称得上没有。 这很低的恶意里大多又是关于岑琛泼自己一身血的,剩下的也和这份由他转过来的文件没有任何关系。 黑夜用余光快速扫了下谢阳蛰,对方没有恶意,这些事又只是自己的猜测,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说出来。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在这鸟不拉屎,信号极差的地方除了赶紧把怪鱼清理完还能做什么。 “杀鱼,越快杀完越好。”岑琛也抬眼望向海岛,“杀完了,要是解淮希没死的话,我先跟解淮希算笔账。” 岑憬也道:“大少爷,可以放新一批上来了,中间也不用停了。” 薄尊溟点头应了一声,黑夜感知到有无数异化生物在接近这里,其中有些体积更是大到离谱,他眸中的血色在一瞬沸腾起来,闪烁过分鲜红的色泽,引人着迷,却又让人颤栗。 他将眸中的血色强行压下些许,“当心,下面有几个家伙没比我们脚下这鲸鱼小多少。” 像是为了证实黑夜的话,海化鲸鱼突然遭受猛烈撞击,薄尊溟轻微皱了下眉,“目标太呆了,我把鲸鱼分散开,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话音落下,伴随海化鲸鱼解除实体,再次撞上来的巨大生物径直冲破鲸鱼正在软化的身体,硕大的脑袋彻底探出海平面,显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条没有眼睛的黑色鲸鱼,就脑袋而言甚至比薄尊溟弄出来的海化鲸鱼还大,又因为看不见只能凭借其他感官进行攻击。 它应是嗅到了黑夜等活人的味道,张开吞天似的巨口朝他们冲来,口内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尖锐利齿。 可惜它出现的时间不是很巧,岑琛正愁没地方发火,无数的风刃在一瞬袭来,眨眼间便将它的脑袋绞得只剩一半的。 鲜血再次如雨般袭来,不过这次袭击的却是所有人。 好在薄尊溟记得黑夜无法在海上行走和谢阳蛰也不愿下海这两件事,被撞散的海水又快速连接起来,形成一条条可供站立的通路。 这些通路间距不同,大小不一,彼此间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从大海中延伸出来,在月亮的冷辉下像是生长在海平面上的巨大珊瑚丛。 黑夜可不想变成血人,在血水洒过来时在水化珊瑚丛间来回传来,直至站到珊瑚丛的最高点才停下来,俯瞰着这个转眼间就混乱起来的战场。 无眼鲸鱼被削掉了整个脑袋,连哀嚎都没发出来就彻底死绝了,剩余的大半边身体正无力漂在海上,不稍片刻又开始缓缓下沉。 不想再淋一次血雨的谢阳蛰也完美避过了飞溅过来的血滴,此刻正在珊瑚丛的最低处不急不缓地走着。 水母触手本身就接近透明,再加上挥速极快,乍看之下,所有的异化生物都好似在他身边无端燃烧了起来,又在化为灰烬的霎那被无形的力量抹去。 岑憬将黑棘末端缠在海化珊瑚丛上向海面延伸出去。 和岑琛不同,愤怒时的岑憬平静得可怕,他静静站在黑棘的中央,当异化生物冲出海面后,黑棘便会从他脚下刺出,将它们的头颅瞬间贯穿。 他全程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黑蓝色眸子泛着冰冷的杀意,似乎正在思考着回去后要如何搞死解宽游。 薄尊溟要继续将剩下的生物压在深海中,依旧没有要出手的意思,躲过血雨便从海水中幻化出来,站到黑夜下方一点的海化珊瑚上。 这时,化作丹顶鹤的江旭叼着零食袋子飞到黑夜旁边,将袋子放好确认不会掉下去就变回了人形。 他坐在海化珊瑚来回晃着腿,肩膀上还趴着大蜈蚣茉茉,伸手摸了包薯片打开来慢悠悠地吃着,吃了几口又将薯片伸向黑夜和薄尊溟,“你们吃......” 海化珊瑚遭受到些许撞击,江旭听到细微声响就立马伸出手,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装满零食的袋子掉到下面去。 瞧见这幕的黑夜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江旭眼巴巴地望过来,“明渊,掉下去了,你帮我捡回来好不好?” 袋子里的零食洒落了一大半,还有少部分装在袋子里,一起卡在珊瑚枝上摇摇欲坠。 放平时黑夜觉得会让江旭滚下去自己捡,但现在他干站了一天多实在是太无聊了,闲着也是闲着还真就跳下去捡了。 他拿到袋子后又去捡其他落在珊瑚路径上的食物,捡着捡着就来到了最下方。 刚捡起最后一个装进袋子里,他掏出弹珠在指尖一转,握着弑神匕首反手朝后挥去。 寒光闪过,几根粗壮的章鱼须被瞬间斩断,黑夜又向下望去,一双血红色的眼眸对上巨大的章鱼眼睛。 闲着无聊的黑夜将袋子随手一扔,挥着匕首刺向不知没了嘴巴还是鼻子的大章鱼。 三两下解决完后,只听江旭委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零食,我的零食......” 黑夜扭头一看,被他随手丢到海里的零食袋已经漂远了。 这时,一条怪鱼正好越到袋子上方,岑琛几记风刃打过来,怪鱼和零食一同化作了粉末。 黑夜:“.......” 这也是太巧了吧。 第103章 缱绻103 好在黑夜几人买的食物足够多,零食也装了好几袋,一袋没了还有另一袋。 站在黑夜不远处的谢阳蛰用几根水母触手递了袋新的过来,“给。” “谢了。”黑夜讪讪接过袋子,快速回了最顶端。 海化珊瑚丛的体积比鲸鱼小了很多,但却非常适合章鱼这类有触手的生物攀爬。 没过多久,一个更大的乌贼伸出触手缠着珊瑚枝爬了上来,而放在一边的零食袋也不出意外地再次掉落了。 “明渊......”江旭又一次眼巴巴地望过来,黑夜抬脚无情地把他踹了下去,“自己去捡。” 片刻后,薄尊溟忍不住轻笑一声,“他是故意的吧。” 黑夜低头往下看,只见江旭抱着零食袋子上窜下跳地,嘴里还嚷嚷着“谁来帮帮忙,我打不过之类的。” 看起来慌张得要死,可实际上,黑夜没从江旭身上感受到相关的恐惧。 他肯定道:“嗯,是装的。” 虽说场地原因让江旭失去了大部分的战斗力,但三队称得上管理局的战力担当,江旭现在就是再弱也不可能被几条章鱼触手制住的。 谢阳蛰几人也都很清楚这点,故而没一个人去搭把手帮他的。 江旭嚎了半天察觉没人帮他后,无聊地回到黑夜旁边坐着,边吃零食边哀怨道:“我好心调节下气氛,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呢,一个个的,全都不帮我,我要是......” 黑夜冷声打断他,“你挤出两滴眼泪会更有说服力的。” “那还是算了吧。”江旭拍了拍手,“毕竟目前我哭不出来。” 或许是因为双胞胎的愤怒,薄尊溟这次放了大批量的异化生物上来,三人加上闲着无聊下来过过手瘾的黑夜,杀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第一缕晨晖照过来时数量依旧多到吓人。 而不久后,海岛上临时住所内的众人也先后醒了过来,接二连三来到一楼集合。 这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早上,昨夜明明商量好六点集合,可等到六点十分,还有好几个人没来。 谢翊川站在骆昭旁边暗暗打量着侯涅生,心底可惜侯涅生昨晚居然没过来对骆昭下黑手,不然现在怕是已经人赃并获了。 又等了几分钟,汤俊友不耐烦地走到姜凌兰的房门口并将房门一开到底,“喂,磨磨唧唧的,你们打算......” 骂到一半的汤俊友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当即改口道:“人呢,她们人去哪了?” 不等有人回答,丁舜屿惊慌的声音又从洗浴间传来,“你们,你们快过来啊,这里有血!” 正所谓祸不单行,卜士兴也站在楼梯上喊道:“出事了,郁高和洪迪成不见了。” 谢翊川:“??” 这怎么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受谢翊川影响的骆昭则直接惊恐地望着侯涅生,他居然一晚上解决了四个?! 察觉骆昭想法的侯涅生:“.......” 没脑子的玩意。 浴室里的诡异变化和莫名出现的久远血迹再次刺激了众人的神经,让丁舜屿等人更加坚定了这里是鬼岛,大少爷是鬼这件事。 因为房间能完全隔音,众人在自己的房间内什么都听不见,也只能根据房间里的东西进行推测。 姜凌兰和叶晗羽的房间很整洁,整洁到她们的个人物品和背包都全部消失了,一看就知道是走前刻意整理过的。 “这两人......”汤俊友怒道,“她们居然趁着晚上直接逃跑了?!” 姜凌兰和叶晗羽悄悄脱队行动这件事彻底打乱了汤俊友的计划,他本想着让侯涅生和她们二人去找大少爷试错。 关于这个安排,汤俊友其实带了很重的私人恩怨在里面。 如果不是侯涅生要参加综艺,他不会被网友压力到更改节目主题,然后来到这个可怕的地方。 如果叶晗羽一开始就把怪鱼的说出来,他肯定不会把怪鱼的存在当儿戏,被迫落到现在这个绝望的局面。 还有姜凌兰,反正她已经和叶晗羽绑定了,放她们一起去找大少爷,即使真出了意外,姜瑞海也只会找侯涅生算账。 可现在姜凌兰二人走了,侯涅生和谢翊川明显不读盘,让他们一起去找大少爷肯定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必须临时更改计划。 关于这点,谢翊川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三言两语让骆昭和侯涅生调换了工作。 侯涅生本就打算当个背景板,自然怎么安排都无所谓。 骆昭现在怕侯涅生怕到了极点,不用跟这人待在一起,即使要去面对身为鬼的大少爷,他也万般乐意,脑袋点得飞快,生怕这些人又临时反悔。 又因为正在气头上,汤俊友只想着找到奚韬然后快点离开,压根就懒得再次三楼看看郁高和洪迪成的房间,直接默认二人也是晚上偷跑出去脱队行动了。 见众人查都不查就出门了,站在楼梯上想好一大堆理由的卜士兴反而愣住了。 等众人都出门了,他才彻底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地快步下楼追上去,“喂,你们等等我啊。” 没有城市高楼的遮掩,六点多的海岛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如果不是半路上躺着一具没了心脏的尸体就更好了。 神经紧绷的骆昭在看清尸体全貌的瞬间便吓得要尖叫出声了,好在谢翊川眼疾手快地将他的嘴捂住了。 谢翊川掐着骆昭,低声怒斥道:“闭嘴,给我安静点!” “唔......”骆昭看着地上的尸体,瞳孔剧烈地颤抖,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吓晕过去。 昨天分开来要单独行动的穆沛康居然死了,他面露惊恐地倒在地上,胸口处破了个大洞,心脏消失不见,流了一地的血也彻底干涸了,显然是死了有段时间了。 谢翊川还想再认真检查一下尸体,却听到前方传来细微的开门声。 是祠堂,难不成是大少爷? 谢翊川掐着骆昭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又压着声音警告道:“我警告你,看见什么都给我憋住了,敢坏了我的好事就别怪我不顾情面了。” 异能者的力气比普通人大了很多,骆昭惊恐地发现和自己体型差不多谢翊川不止能单手制住自己,还能轻易拖着他行走。 那要出了什么事,谢翊川要杀自己岂不是也轻而易举。 因为这个绝望的发现,此刻的骆昭对谢翊川只剩恐惧了,哪怕谢翊川说话时用了特殊能力【爱意】也不会再有任何效果。 可惜谢翊川正专注于盯着从祠堂里走出来的薄栖寒和大少爷,无暇顾及骆昭的状态。 前方,薄栖寒恭敬地走在大少爷的斜后方,为他撑着素白的油纸伞,伞面微斜,将大少爷整个笼罩在阴影下,苍白的人影也变得过分鲜明。 穆沛康的尸体冰冷地躺在二人不远处,可薄栖寒仿佛没看到似的,跟着大少爷径直朝海边走去。 他们的步伐有些慢,盲杖敲击地面的“哒哒”声不均匀地传来。 这条路他们应是走过了很多遍,薄栖寒安静地跟在大少爷身后为他撑伞,直至走到石台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大少爷,我们到了。” “好......”大少爷停下脚步,站在悬崖边略微低下脑袋,和昨日谢翊川见到景色别无二致。 谢翊川掐着骆昭藏在二人身后稍远的地方,动物型异能者的嗅觉很好,他能清楚闻到姜凌兰和叶晗羽的味道,二人藏在他更后面的地方,十有八九也是来找大少爷摸摸底的。 不过谢翊川现在没空搭理她们,他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大少爷身上,生怕错过对方的一举一动。 谁想大少爷居然能一直站在崖边低头往下看,看到下午一点,也即昨天回去他的时间才有所动作。 他轻轻敲了下盲杖,“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薄栖寒平静地应了一声,撑着伞跟在大少爷身后往回走去。 被迫蹲在后方看了一上午、眼睛差点盯瞎的谢翊川坚定地想如此规律的行为模式,大少爷果然是异能造物。 被谢翊川掐了一上午、脸颊差点被捏碎的骆昭惊恐地想如此僵硬枯燥的重复行为,大少爷果然是可怕的恶鬼。 更后方的姜凌兰和叶晗羽没跟傻子似的陪大少爷站一上午,她们看了一个小时这样就悄咪咪溜走了。 此刻,二人跟着大少爷往祠堂走,谢翊川思索片刻,摸了块石头扔向倾斜的伞柄。 在薄栖寒的猝不及防下,油纸伞彻底歪向一边,大少爷也被迫暴露在正午的刺眼阳光下。 “大少爷。”薄栖寒急忙将伞扶正,又拽着大少爷快步跑到祠堂门口的树荫下,“大少爷,你没事吧?” 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可大少爷暴露在阳光下的地方却出现了可怕的灼烧伤,苍白的脸也变得更加病态了。 大少爷似乎是感觉不到疼,他垂下眼帘,茫然地问:“栖寒,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话少了些许生机,像是人偶般呆板。 他又伸手来回摸了摸,“盲杖呢?” 因刚刚的变故,盲杖被丢在了半路上,薄栖寒快步走回去,将盲杖捡回来放到大少爷手中,“给。” 烧伤后的大少爷像个被损坏的人偶,拄着盲杖来回敲着,僵硬而呆板地问:“栖寒,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那群外来者。”薄栖寒生气地四处张望着,“肯定是他们干得好事。” 看了一圈没找到人后,她才皱起眉头看向大少爷脸上的烧伤,一手举着伞为大少爷遮光,另一手又拽住大少爷的袖子,“大少爷,跟我走吧。” 大少爷歪了下头,疑惑且呆板地问:“今天不睡午觉了吗?” “睡。”薄栖寒像个小大人似的哄着大少爷,“不过我们要先去一个地方,回来后就可以睡午觉了。” 大少爷应了一声任由薄栖寒拽着朝别处走去。 谢翊川通过大少爷受伤后的反应彻底肯定了他的猜测,这大少爷果然是异能造物,部分损毁后就会出现更多非人的表现。 现在,薄栖寒该去找人修复大少爷了,她会带他们找到那个藏匿起来的异能者。 “跟上去。”压低的嗓音掩盖不了谢翊川内心的激动,“别发出任何动静。” 薄栖寒领着大少爷往深山走去,但她要打伞防止大少爷被太阳晒到,还要牵着看不见大少爷走陡峭的坡路,速度不是一般地慢。 好在海岛的面积不算大,薄栖寒又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的山路熟得很,走了大约两小时就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靠近海岛中心,山地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陡,可走过一个坡道后突然就变得平坦起来。 在茂密树林的掩映下,谢翊川看到前方林立着几块被树藤包裹的巨石,古老而神圣,薄栖寒领着大少爷走进去后就没了声音。 前方道路过于开阔,只要薄栖寒回头就能看到他们,谢翊川怕骆昭这个废物坏事便命令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跟上去看看。” 谢翊川喜欢享受安逸,从未过多训练过战斗技巧,但异能者的体能终归高过普通人,他翻上山坡的几个动作是未经训练的普通人很难做到的。 力气比自己大,体力也比自己好,甚至身手也可能比自己强,还有他刚刚暗含杀意的举动..... 骆昭无比绝望地发现和谢翊川在一起也不安全,正午灼热的阳光穿过密林照在他身上,没有起到温暖的作用,反而让他变得更加惊恐。 穆沛康是被掏心而死的,伤口干脆利落,这绝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何况正常人也不会做这种事。 肯定是大少爷,除了大少爷没人能做到这点,而现在谢翊川去找大少爷了,要是他一不小心惹怒了大少爷,他会不会拿自己当替死鬼? 骆昭脊背发凉地后退几步,不行,不能继续跟谢翊川待着一起了。 他又看了眼只远处背影莫约蚂蚁大小的谢翊川。 跑,趁现在赶紧跑。 谢翊川本就不是个会在乎他人死活的人,觉醒前世记忆后更是如此,他察觉骆昭居然逃跑了,只在心底骂声了废物就继续往里看去。 石柱后方是个类似练武场的空阔场地,没有任何掩体可供遮挡,最前方则是环形老旧的石阶,薄栖寒正领着大少爷一步一步地登阶。 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石阶上,谢翊川很想跟上去,可这中间的练武场实在太大了,若是薄栖寒突然下来,他百分百会暴露。 谢翊川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藏在石柱这边。 过了好一会儿,薄栖寒领着大少爷下来了,他脸上的烧伤消失不见,苍白的面容如人偶般完美无瑕,身上类似人偶的僵硬与呆板也不复存在。 他拄着盲杖在地上轻轻敲着,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平静问道:“栖寒,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想睡午觉了。” 薄栖寒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大少爷,抬头看了眼天空,回道:“大少爷,天色有些晚了,可能睡不了多久了。” 大少爷回道:“没关系,你老时间叫我就好了。” 薄栖寒点头应了一声,扶着大少爷开始艰难地下山。 他们来回一趟花了五个小时,等回到祠堂门口时,天色渐晚,头顶过分刺眼的白光变成了斜在西方的橙红,薄栖寒往天边望去,小大人似的无奈轻叹一口,“大少爷,已经到时间了,今天睡不了午觉了。” “嗯......”大少爷站在树荫下,遗憾道:“没关系,帮我烧茶吧。” “好,大少爷,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薄栖寒走进祠堂里,找个小石头将大门卡住,快速搬了个不大的木方桌和太师椅出来,又找了苹果和水果刀过来。 她将大少爷安顿好,又道:“大少爷,要不我帮你......” “我自己来就好。”大少爷打断薄栖寒并朝她伸出手,“我自己可以的。” 薄栖寒将刀子和苹果递到大少爷手上,进屋烧茶前又叮嘱道:“大少爷,你小心着点。” 大少爷没有回答,摸索着艰难削着苹果,果皮总是断裂,削下的果肉也很多,好在一直没有削到手。 蹲在远处的谢翊川沉思片刻,晚上的大少爷明显比白天的要诡异很多,即使现在带他离开回中央的山地,在到达前太阳肯定已经完全落山了。 可是大少爷的行动轨迹十分规律,没有意外情况,薄栖寒几乎一直陪在他身边。 更重要是的,晚上十点,那夜见到的大少爷诡异而鲜活,危险程度比现在高了好几倍。 夜晚十点,这绝对是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而在此之前....... 谢翊川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二十三分,足够他在十点前带大少爷赶到中央的山地了。 薄栖寒还不在大少爷身边,要是错过这次机会,怕是只能等到明天这个时候了。 谢翊川不再犹豫,起身走到大少爷身边,“大少爷,你能跟我来一下吗,我有件事想拜托你帮忙。” 第104章 缱绻104 谢翊川说话时用了自己的特殊能力【爱意】。 看皮相和外表是让人产生好感最快的方式,可惜大少爷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谢翊川在问话的时候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还想了无数种能让大少爷产生善意或好感的方式。 谁想大少爷淡淡回道:“可以。” 谢翊川愣了下,大少爷又道:“能帮我把苹果削好吗?” 他没想到大少爷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快速拿过刀子将苹果削好,又将削好的苹果放到大少爷手中,“给。” 大少爷轻轻咬了一口就将苹果放到了桌上,“走吧。” 他拄着盲杖站起来,又伸手摸了摸,“我的伞呢。” “在我这里,我已经帮你撑着了。”谢翊川将油纸伞撑到大少爷头顶,“我们快走吧。” 等二人彻底走远,薄栖寒拿着一杯热茶走出来,她见到空荡荡的太师椅没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反而悠哉地喝了口热茶,“居然全按照那变态计划的进行了。” 她又摇了摇头,有些纳闷的自言自语道:“究竟是那些人太蠢了,还是这变态太聪明了呢?” 片刻后,薄栖寒坚定道:“没错,肯定是那些人太蠢了。” 另一边,汤俊友仍领着众人在山上搜索着,他们把能上去的地方都上去查了一遍,剩下很多山坡过于陡峭了,除了侯涅生没人敢上去。 侯涅生拍摄经常有武打的部分,而他又从不用替身,因此没人觉得他身手好一点有什么问题。 汤俊友仰着头,催促道:“喂,你查完没有,上面有没有人啊?” 侯涅生站在崖壁上方,环视一圈后走到最边缘处向下望去。 礁石,海浪,贝壳,海藻.......一切都在正常不过了,充满自然的气息,寻不到半点人类的踪迹。 “没有,这里什么都没有。”侯涅生转身离开,踩着几块凸起的石头,轻松且快速地从近十高的崖壁上下来。 丁舜屿看了眼时间,提醒道:“汤导,马上六点了,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这地方大晚上的可不安全。” 汤俊友等人可没有侯涅生这样的身手,吴茂还要搀扶着明面上眼瞎的解淮希,一天下来其实也没搜多少地方,甚至大部分地方还是侯涅生上去搜的。 现在天色渐暗,他们走的还都是陡坡,要是再不离开,确实会变得非常危险。 汤俊友面露不甘,似乎想硬着头皮继续找下去。 片刻后,他无奈改口:“走吧,先回去看看谢翊川那边有什么发现。” 可惜二人注定要让汤俊友失望了,等他们疲惫地回来临时住所后,谢翊川和骆昭谁都没有回来。 等了十几分钟后,汤俊友心头的怒火彻底爆发了,他一脚踹翻旁边的水桶,怒道:“艹!人呢!一个个的都他妈要背着人单独行动是吧?!” 戴着眼罩的解淮希被这变故惊到,下意识惊呼一声,“啊——!” 这一声可谓正好撞在枪口上了,汤俊友扭头看向解淮希,吼道:“叫叫叫!叫什么叫呢!一点动静就他妈大惊小怪的!你当这是哪儿!自己还是千娇万宠的小少爷吗?!” “老子实话告诉你要是再找不到人,咱们都得死在这里!收起你的少爷脾气!现在没有有空哄着你!” 解淮希似乎是被吼哭了,他抽泣几声,不停慌张地往后退,要不是吴茂及时抓住他,怕是后脑勺就直接撞墙上了。 “这......你们.......”丁舜屿不希望这最后一个小团体也散掉,他迫切地想要劝架,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几个词来回支吾着。 正在气头上的汤俊友被丁舜屿这声音吵烦了,刚想把丁舜屿也骂一顿,却听一道平静到近乎无情的声音传来。 “人性本恶,贪念渐长。” 一瞬间,所有人都朝站在角落处的侯涅生看去,只听他又道:“心有七情六欲,身有五官四肢,身心相合又现三罪。” “顺则贪念物质、名誉、地位,过分追求而不择手段,逆则嗔恨不如意,愤怒和暴躁攻占己心,而后不明事理,不分黑白,善恶模糊,颠倒妄取,邪行诸起,此为痴狂。” “贪念,嗔恨,痴狂谓曰贪嗔痴,称三罪。”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汤俊友身上,“己之私欲,人人得见,你现在想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他妈的!你什么意思!”汤俊友愤怒地瞪着侯涅生,“你他妈给老子解释清楚,说到底我现在落到这般地步还不是你害的!你有什么资格没事人一样说着风凉话。” 侯涅生反问道:“是我让你来这地方的吗?” 语调微冷,连半点杀意都没有,但汤俊友还是被吓得脊背发寒,双腿发颤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跪倒在地。 “他们为什么单独行动,你其实很清楚,不是吗?”侯涅生缓步朝二楼走去,“彼此间已经没有信任了,所谓抱团取暖取的也是恶念业火,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鞋底踩上台阶的声音均匀传来,像是一道道看不见的利刃将彼此间所剩无几的信任彻底砍断。 有郁高等人的这些秘密在,吴茂,解淮希,卜士兴三人只能捆绑在一起。 再者,昨夜卜士兴也下过通牒了,他不可能让两人离开自己视线的。 汤俊友烦解淮希这眼瞎的烦得厉害,瞧见三人仍在抱团,不屑且愤怒地将视线转移到丁舜屿身上。 他面目狰狞,眼中布满血丝,模样看起来要吃人。 丁舜屿被吓得后退几步,略有些害怕地看了看汤俊友,而后扭头看向侯涅生消失的楼梯口。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跑上楼了。 如果真要找个人抱团,想也知道谁才是大腿。 他还没跑到二楼就听下方传来汤俊友愤怒的吼声,“等着吧,等我找到奚韬!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能不能从大少爷手底活下来都是个问题,何谈是找到藏起来的奚韬离开这里。 丁舜屿没有停下脚步,用最快速度跑到了二楼,没在二楼发现侯涅生,他又扭头,继续朝三楼跑去。 上到三楼,丁舜屿看到郁高和洪迪成的房门被打开,侯涅生正站在门口,平静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他走到侯涅生旁边,讪讪叫了声“侯影帝”,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只能也跟着往屋内看去。 内设和他们的房间没有任何区别,但整体却有些脏乱,吃完的食物袋子随意地放在地上,被褥摊在床榻上,一部分还拖到了地上,角落处还堆了几个背包。 乍看之下没有任何问题,丁舜屿又歪头看向侯涅生,“侯影帝,这房间有什么问题吗?” 侯涅生回道:“没问题,不过是死了两个临时住户而已。” 话音落下,丁舜屿整个僵住了,他扭头僵硬地看向转身离开的侯涅生,“侯......侯影帝,你为什么这么说?” “郁高和洪迪成怎么了,他们为什么会出事?” “是你的猜测对吧,不可能真的死人的,对吧。” ....... 他声音发颤地追问着,显然是不愿相信侯涅生的话。 侯涅生淡淡回道:“自己想,我没有义务解答你的疑惑。” 丁舜屿无视侯涅生冷漠的态度,快步追上去企图攀关系,“侯影帝,看在樊老板的面子上,你把我也捎上呗。” 樊尚娱乐的老板名叫樊忆,是丁舜屿的顶头大老板,而侯涅生在几月前还是樊尚娱乐的签约艺人,两人也确实能攀上点关系。 只不过樊尚里有点资历的老人都清楚侯涅生和樊忆一直都是合作关系。 侯涅生持有樊尚一定额数的股份,称得上樊尚的投资人,签约艺人也只是个挂个名头,樊尚无权干涉他的任何决定。 据说樊尚的其他股东刚开始还对这件事十分不满,可无奈侯涅生给的实在太多了,再加上他本人也确实有当艺人的资本,长相和演技都是顶级的。 他拿下影帝后更是让樊尚赚得盆满钵满,资金雄厚到让全体员工的工资都涨了一倍。 因此几月前侯涅生要独立出去时,樊尚的股东们哭得一个比一个伤心。 侯涅生停下脚步,站在楼梯口用余光快速扫过丁舜屿,“信得过我?” “信不过,但目前来看跟着你是最安全的,你太冷静了,太......”丁舜屿想了下,终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你太游刃有余了,给我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感觉,而且凭你的身手,你也不需要借用怪鱼对人下黑手,所以......” “想活命就安静点。”侯涅生懒得听丁舜屿解释,下了几节台阶又补充道:“无论看见什么都别大惊小怪的。” 丁舜屿知道侯涅生这是同意了,点头应了一声又快步跟上去。 他们回到一楼时汤俊友四人已经不见了,而侯涅生却没有要出去找人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站在走廊上,似乎正在等什么人。 等了快一个小时没一个人回来的,丁舜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侯涅生,小心地问:“侯,侯影帝,我们要等谁啊?” 侯涅生随口回道:“能自己想明白的聪明人。” 丁舜屿不明白侯涅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他也不敢多问,只能跟在旁边安静地等着。 另一边,不是聪明人的骆昭其实想直接回临时住宅的,可惜他在山上迷了路。 他在山上绕了好一阵,没找到出去的路却碰上了昨夜偷跑出来单独行动的姜凌兰和叶晗羽。 此刻太阳早已西沉,无边的黑暗笼罩天际,以大少爷他们的速度,谢翊川怕是早就已经回到临时住宅了,骆昭觉得他这时候回去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而要想在外面安然无事地躲几天,他需要水和食物。 骆昭觉得他不是什么坏人,但穆沛康惨死的模样在他浮现,生死关头谁还顾得上其他的。 “把你们的包给我。”骆昭冷声道,“两个包给我一个,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姜凌兰二人上午跟在骆昭和谢翊川身后自然也看见了穆沛康的尸体,而她们先行离开后又去房子里翻找了些东西用来防身,也看到了郁高的尸体。 尸体和现场都被勒无终改过,乍看之下就像活生生的人突然暴毙,被无形的东西暴力抹杀,走前还掏走了他的心脏。 无论二人昨夜究竟经历了什么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晚上在外面绝对非常危险。 姜凌兰不知骆昭为什么也分开行动了,她强行冷静下来,试图与骆昭和谈,“骆昭,你听我说晚上待在外面非常危险,不只是穆沛康,郁高也死了,我们必须回......” “回什么回,你别想骗我。”骆昭暴躁地打断姜凌兰,“我告诉你谢翊川也有问题,他就是怪物,力气大得可怕,一只手就能把我制住,他要杀我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今天上午就要杀我了,所以我才我趁他不注意跑了,我.......” 骆昭脑海中浮现起穆沛康的死状,震惊和恐惧定格在他的脸上,他死不暝目,而且死前肯定还看到了什么。 骆昭认定谢翊川是杀了穆沛康的凶手,除非是凶手,否则正常人看到尸体不可能这么冷静的。 不到一天的时间,恐惧彻底占据了他的大脑,仅剩的理智让他无法察觉时间上的问题。 谢翊川说侯涅生拿了怪鱼要害人,可谢翊川的力气大到可以直接杀人。 谁真谁假,谁才是幕后推手,骆昭已经什么都分不清了。 “不行,我谁都信不了。”他眼中布满血丝,魔怔似地念叨着:“不可信,他们谁都不能信......” 他眼睛紧盯着姜凌兰和叶晗羽,“把你们的东西给我,给我,我不能回去,绝不能回去!” 骆昭的精神状态一看就很不对劲,像是染了疯狗病随时准备发狂攻击人。 姜凌兰皱着眉开始后退,又摸出防身用的刀背在身后,叶晗羽应是也无比害怕,死死攥着她的衣角。 她想回头看下叶晗羽,但似要发疯的骆昭让她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她盯着骆昭警惕道:“你,你到底是怎么了,你......” “闭嘴,我说了把东西给我!”骆昭厉声打断姜凌兰,疯了似的朝她扑过去。 姜凌兰瞳孔一缩,紧张地想要把刀抽出来,可在幸福里长大的大小姐连鸡都没见过,何况是拔刀去刺一个人。 眼看骆昭就要扑到自己面前了,突然,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蹿出来。 再下一秒,骆昭在猝不及防地被那人打倒在地。 又是几道咔嚓声传来,骆昭的四肢被那人轻易卸去,只能扭曲地倒在地上,面目狰狞地谩骂着。 “闭嘴。”消失一天多的钟夏拍了拍手,睥睨地望着骆昭,冷声道:“欺负女人的算什么能耐,真觉得自己厉害去找那群男的打啊,垃圾玩意,给我把嘴闭上。” “我草泥马,钟夏,你个死女人,你敢偷袭啊老子,你等我——啊啊——!” 钟夏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叠着式的水果刀,两指夹着刀柄,手腕一转,将刀钉在了骆昭的胳膊上,“我说了,安静。” 骆昭凶狠地瞪着钟夏,“你有种就......” “我没你身下装饰用的二两肉,所以我没种。”钟夏将脚尖踩在刀柄上,挑了挑眉,略带几分邪气道:“你再叫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把刀整个都踩你胳膊里。” 钟夏的威胁很有用,骆昭瞬间就不吱声了,只能软塌塌地躺在地上用眼睛死命盯着她。 “钟夏你......”姜凌兰没有松懈下来,警惕地看着钟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钟夏略有些玩味地打量着姜凌兰和躲在她身后的叶晗羽,反问道:“大小姐,你怎么还带着这菟丝花呢?” 姜凌兰不悦地皱了下眉,光看表情似乎想和钟夏原地吵一架,但别在身后的手却握紧了刀柄。 “别紧张嘛。”钟夏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给你点提示,别让恐惧和未知干扰你的思绪,这场闹剧的答案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揭晓了。” 她又斜眼看了下骆昭,快速变脸地冷声道:”你也一样,动动自己生锈的脑袋好好想一下。” 骆昭愤怒地怼道:“想你大爷的,我他妈......” 钟夏将骆昭的胳膊和腿都暂时卸掉了,无论他怎么使力都无法起来,如果就这样倒在这里他必死无异。 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一切,骆昭看向钟夏,绝望地改口道:“钟夏,我求你了,把我胳膊装回来,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我还——啊——!” 钟夏将刀用力踩进骆昭的胳膊里,“我说了,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骆昭疼得彻底不敢说话了,但也没照钟夏说的那样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他放空一切,眼神空洞地躺在地上,绝望得像在等死。 钟夏可不管骆昭是怎么想的,反正她给过提示了,想不想或如何想全是对方的事。 她又朝姜凌兰挥了挥手,“大小姐,我们晚点再见啊。” 第105章 缱绻105 “喂,钟夏。”姜凌兰有些搞不明白状况了,出声将人叫住,“你刚刚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了,那是提示。”钟夏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姜凌兰,“好好想想吧,这里本身没你想得那么危险。” 她又看了看叶晗羽,略带深意道:“真正危险的从来都是人心。” 说完,钟夏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动作极其灵巧,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钟夏走后,叶晗羽拽了下姜凌兰的袖子,小声劝道:“姜凌兰,我们快走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万一钟夏是在骗我们.....” “不会的。”姜凌兰看了眼倒在地上不能动的骆昭,“如果真是这样,她刚刚没必要救我们。” 她拒绝了叶晗羽想离开的请求,站在原地低头思考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茅塞顿开似的猛然抬起头,抓着叶晗羽的手快步离开,“我懂了,快,跟我走。” 躺在地上的骆昭见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努力仰了仰头,喊道:“喂,你们别把我丢在这啊。” 与此同时,谢翊川也终于领着勒无终来到攀着绿植的石柱前。 因为不熟悉山路,外加不敢随意对勒无终动手动脚怕误触什么危险的开关,谢翊川花了三个多小时才到,好在现在还不到九点,时间上绝对来得及。 石柱后的练武场十分宽敞,经过后天的人为雕琢,除了外圈的石柱和岩壁没有任何遮挡物,清冷的月光毫无保留地照进来,给这场地平添了些许寒凉和寂静。 走进练武场后,谢翊川轻微皱了下眉,他总觉得这里比外面凉了不少。 “大少爷,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谢翊川问。 勒无终反问道:“这是哪里?” 像是为了强调自己看不见,说话时他用力敲了敲盲杖。 谢翊川:“.......” 差点忘了,大少爷是个看不见的瞎子。 来回走了好几次山路,大少爷似乎是累了,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走到练武场中央时竟是直接停了下来。 “怎么了?”谢翊川用温和的语气配合【爱意】催促道,“大少爷,你是累了吗,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 勒无终没有说话,反是缓缓低下头,苍白的长发从肩头划过,盖住了他苍白的面容和嘴角逐渐扬起的笑容。 “大少爷,我们......”动物往往比人类先能察觉危险,动物型的异能者同样不例外,谢翊川似是察觉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话没说完就快速逃离大少爷身边。 而然谢翊川还是慢了一步,他全身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划伤,伤口散发寒气,像被人用冰强行按在上面,连鲜血渗出的速度都慢了很多。 为什么,谢翊川想,为什么大少爷会突然动手,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 更可怕的是他根本就没看清对方究竟是怎么攻击的,一瞬间,四面八方都变得非常危险。 谢翊川吃痛地捂住左臂处最大的伤口,伤口很深,要是他刚才反应慢一点,怕是正好能将整个大臂给贯穿了。 “大少爷,你这是怎么了?”谢翊川强忍痛苦,“你为什么突然......” “当然是要杀你啊。”勒无终打断谢翊川,转过身来,一双浑浊的眼眸精准地落在对方身上,“杀你这自视甚高的蠢货。” 他轻轻敲了下盲杖,四面八方出现厚重的寒冰,石柱间的通路也被就此堵住了。 练武场瞬间变成了困兽场。 “为什么,我们没仇吧,我们......”谢翊川刚说几个字再次有种可怕的预感,快速旁边躲去。 勒无终试探性敲了几次盲杖,无法被肉眼察觉的枪击继续袭向谢翊川。 昨夜,勒无终让薄栖寒找个适合战斗的空阔场地,薄栖寒就带他来了这个练武场。 这练武场本就是给岛中异能者训练用的,千百年下来,留下的攻击数不胜数,但过得时间越久,勒无终想要调用就越费力。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勒无终就让薄栖寒在场地上随便耍几下,尽可能多地留下攻击痕迹。 结束后,勒无终随口点评说薄栖寒的枪法中看不中用,以身入局让这个练武场中的攻击痕迹又翻了一倍。 此刻,谢翊川虽然每次都要受些小伤,但确实避过了所有的杀招。 “反应真快呢。”勒无终见状也来了几分兴趣,玩味道:“该说你是太怕死了超差发挥,还是动物型的直觉异常敏锐呢?” 天衡山上的异能者不多,但除了侯涅生,这一辈的异能者只有一人是动物型的,还是昆虫类的。 因此,勒无终从来没和动物型的异能者交过手,先前和双胞胎打时他也只守不攻,戏耍的意味大于切磋。 而现在谢翊川这个动物型穷奇异能者可以说正好撞在枪口上了。 勒无终反复敲着盲杖,猫抓耗子似的将谢翊川来回戏耍,嗅到空气里越发甜腻的血腥味,他嘴角笑容也越发鲜明。 谢翊川震惊于勒无终是如何知道自己异能者,还是动物型的。 他想知道原因,但他现在连逃命都来不及,更别提张口说话了。 这里的冰墙很厚,可谢翊川变成兽型还是能轻易破除的,然而他似乎对自己兽型厌恶到了极点,落到这般地步也没有要用的意思。 谢翊川再次勉强躲开攻击,视线落在勒无终的盲杖上,他就是用这东西攻击的,只要把盲杖毁了就可以了。 他开始借着避开攻击的动作不断朝勒无终靠近,而勒无终似是察觉不到他的意图继续敲着盲杖。 片刻后,在谢翊川近身折断盲杖的瞬间,他五指屈起朝谢翊川的胸膛探去。 下一秒,勒无终看着满是鲜血的手,遗憾道:“真硬啊,似乎不能用手直接掏出来呢。” 谢翊川站在不远处,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息着,又用手捂住险些被捅穿的胸口。 只差一点,这人就能直接把他心脏掏出来了。 就在他以为盲杖被毁了,自己终于能缓一下时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艰难避开的瞬间,对上了勒无终那双浑浊的灰白眼眸。 那双眸子里满是兴奋的杀意,又因勒无终唇角的笑容,显得十分戏谑,挑衅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你能看见?!”谢翊川的声音听不出是绝望还是震惊。 勒无终笑着摆了摆手,“我也没说我看不见啊。” 谢翊川震惊地回道:“不可能,你亲口说过你.....” “我说的是大少爷。”勒无终歪了下脑袋,沙哑苍老的声音疯狂又愉悦,“可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大少爷啊。” 这一瞬间,谢翊川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一个针对他的局,而他至始至终也被这人戏弄于股掌中。 “你是谁?”谢翊川面目狰狞地嘶吼道,“真的大少爷在哪?” “你跟侯涅生是一伙的?!” “不,不对,他根本没机会给外界传讯!” “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知道混沌的那些事的?” “我们之间素未相识,没仇没怨恨,你为何这般针对我!” .......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疯魔的状态,眼白在逐渐变黑,眼珠也开始闪烁诡异的幽光。 勒无终无视谢翊川身上的异化,轻飘飘地回道:“你自己猜啊,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在你死之前还要帮你解答。” 话音落下,在极致的怒火下谢翊川的眼部彻底异化,眼白变成纯黑,布满密密麻麻的血丝,眼珠变成幽蓝色,反复闪烁着幽光。 中间的瞳孔更是变成了横向的,像是山羊的眼睛,诡异到了极点,昭示着不祥与死亡。 仅仅一个眼睛的变化,谢翊川就比先前凶狠了好几倍,感觉连攻击性都提升了一个档次。 “来啊。”勒无终朝他招招手,又挑衅道:“要不彻底兽化不,让我看看你究竟能有多丑。” 谢翊川瞳孔一颤,额间也窜出些许浓黑的绒毛,看样子似乎发狠了要朝勒无终攻来。 勒无终用逆时变出一根冰枪拿在手中,已经做好了一击必杀的准备,“来......” 谁想谢翊川转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出入处的冰墙冲去,又爆发惊人的弹跳力踩着墙面的凹凸蹦了出去。 逃跑速度之快让视野模糊的勒无终连残影都看不清,他低头看着地上的血迹不确定道:“跑了?” 他又看了眼前方的冰墙,五米多高,正常异能者也未必能跳出去。 “局部兽化吗?”勒无终呢喃着化开冰墙,循着地上的血迹饶有兴致地追了上去,“不过没关系,你跑不掉的。” 此时,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谢翊川正用手死死捂着左胸。 他全身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可最疼的却是心脏,痛感越来越强烈,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捏着他的心脏。 那手越来越用力,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的心脏生生捏爆了。 又因为身后有个怪异的异能者在追杀自己,无论多疼谢翊川都不能停下来。 他踉跄着艰难逃跑,好几次都险些从山坡上摔下去。 不知跑了多久,他遇到了吴茂几人。 那一瞬间,谢翊川对三人发动【爱意】,又强行吐出一口血,哑声道:“救我.......” 在谢翊川看来解淮希戴着眼罩无法看清什么情况,而卜士兴和吴茂虽说很是害怕,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绝对是救人,只有要有一丁点的善意,他的特殊能力就能发挥作用。 果不其然,在【爱意】的催化,二人问都没问就过来把他搀了起来。 失去搀扶的解淮希变得紧张起来,手在半空中胡乱摇摆着,“发生了什么,你们人呢,你们去哪了?” “你架着他走,我去搀着解淮希。”吴茂走回解淮希身边,抓住他在空中乱晃的手,“没事了,你别太紧张了。” 谢翊川伤得很重,他们就是再不想临时住宅也只能驾着人往回走了。 走了没一会儿,卜士兴的后背也被血浸湿了,衣服粘黏在皮肤上让他难受得厉害,他又看了眼谢翊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又惊又恐地问:“你,你这究竟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谢翊川死死捂住胸口,咬牙强撑着回道:“是大少爷,他......咳咳......” 【爱意】的效果在持续扩散,卜士兴见谢翊川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焦急道:“你快别说话了,先回去包扎伤口要紧。” 谢翊川逃跑时根本来不及看路,或许是他在不经意间跑到了临时住宅附近,卜士兴架着他没走多久便回到了临时住宅。 住宅里没有任何人在,谢翊川勉强松了一口,让卜士兴架着他走回房间。 等他坐到椅子上后,卜士兴转身离开,“你再撑一会儿,我去找找有没有医药箱之类的。” 搀着解淮希的吴茂也道:“解淮希,你先自己站一下,我给谢翊川拿瓶水喝。” 解淮希不符人设地点了点头,安静地站在原地。 谢翊川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他早就口干舌燥了,再加上大量失血,他必须补充点水分。 片刻后,吴茂拿了瓶水打开递过来,“给.......” 吴茂似乎怕谢翊川的伤重到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又问:“还能抬起手吗,要不我直接喂......” “不用。”谢翊川一手捂住胸膛,强忍着心脏处的痛楚,另一手则发颤地接过水瓶,拿到嘴边小口地喝起来。 喝了几口后,谢翊川瞳孔骤然一缩,拿在手中的水瓶也“咣当”一声摔在地上,里面的水“哗啦哗啦”地洒了出来。 “喝啊,怎么不喝了。”一道故作疑惑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 谢翊川震惊地抬头看去,站在他面前的吴茂正笑眯眯地同他对视。 他瞳孔又是一颤,眼前的吴茂瞬间变成了解淮希的模样,甚至这个解淮希的眼眸明亮清澈,压根就没有变成瞎子。 这里也不是临时住宅,而是一处不算空旷的悬崖,他背后就是深渊般的大海,甚至吴茂和卜士兴也压根不在这里。 “好久不见啊。”解淮希故作天真地笑道,“是不是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呢。” 谢翊川猛然意识到他的记忆被篡改了,解淮希是...... “为什么......”谢翊川的心脏比刚刚疼了好几倍,三个字就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他痉挛地躺在大石上,再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 “因为你不听话啊。”解淮希,或者说‘女人’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不听话的棋子无论多有用都只能被毁掉,而你不止不听话,还狂妄自大到想除掉我,所以啊,我连最后几个月的寿命也不打算留给你了。” ‘女人’俯身看向谢翊川,又道:“心脏要被捏爆的滋味不好受吧。” “是......你......”谢翊川发狠地瞪着‘女人’,因为这不可忍受的疼痛他的眼睛也再次异化了,他用近乎虚无的声音再次问道:“为......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向来不跟死人解释太多。”‘女人’近距离打量着谢翊川这双奇特的眼睛,“啧啧”几声,道:“挺吓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 ‘女人’顿了顿,自言自语道:“按理来说第三次病发就应该死掉了才对,更何况我还用病变催化了一下,是通过局部兽化压制住了吗?” “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异能者可以做到这种事,虽说你蠢到无可救药,还喜欢自以为是,可我不得不承认单就异能而言,你们这些以前的异能者确实厉害,被封在海底的那个也是。” ‘女人’指着自己的眼睛,冲谢翊川笑了笑,“知道吗,被怪鱼咬后我的肉体强度直接上升了一个档次,如果不用吃人的话,这简直是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强化剂了。” 说着,‘女人’的视线突然模糊起来。 ‘她’低下头,遗憾地呢喃道:“是吃得太少了吗,一截手指的话,才一天多就又开始了。” “罢了,反正没太大区别。”‘女人’捡起地上的水瓶,掐着谢翊川的脖子将剩下的水全部灌到了他嘴里,“反正都要死了,死前再废物利用一下,让我见见几千年前的动物型异能者究竟有多强。” “咳咳......”谢翊川无力地倒在地上,“咳.......” 随着带有病变效果的水被强行灌下,他心脏疼到像被彻底捏爆了,只靠局部兽化已经不可能压下去了。 他要死了。 他又要死了。 死得比前世还不明不白...... 第106章 缱绻106 剧痛之下,前世惨死的模样浮现在谢翊川眼前。 前世,她是怎么死的呢? 充斥了情欲和汗渍的房间满是腥臭和腐味,催情的熏香绷断了所有的理智,欢爱变成了折磨,亲昵的耳语变成怪物的低吟,伤痕累累的躯体缝补了兽皮变得丑恶怪诞。 那个人会定期过来,干净的衣服与这里格格不入,绝色的容颜人间难寻,可偏偏那张脸上写满了狂傲和不屑。 那人还会用冷到至极的声音问:“打算死了吗?” 说完,那人随手将催情的香续上,然后转身离开,连衣角都没碰屋内任何一个东西。 最后出门时,那人还回头看了她一眼,本该深情的桃花眼里无尽的杀意和厌恶。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这丑陋的垃圾怎么还不死? ..... 没人知道穷奇的兽型为何,就像没人知道穷奇的人相也曾非常丑陋。 在那个年代,贫民贱女,花柳尘女,亦或是富家贵女,只要容貌够好就会有人来怜惜她们。 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在她们容颜未老,未被超越的那一刻,她们可以衣食无忧,不受战乱祸害,不被随意践踏。 她羡慕那些因容貌而一步登天的人,嫉妒那些因容貌而得到庇佑的人......凭什么只有她在这乱世里吃不好、穿不暖、摸爬滚打,还要受人嘲笑? 就因为她面相丑陋吗! 然而这一切都在她觉醒异能,成为穷奇的那一刻被改写了。 她拥有了倾国倾城的容貌,拥有了让人心动就会彻底爱上的能力。 她的生活开始变好,她被无数男人追捧,男人们拜倒她身下,为她献上她想要的一切。 她住进了奢华的宅邸,拥有了数不清的食物和衣服,她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养尊处优到伸手就有人搀扶的地步。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的兽型异常丑陋,丑陋到她宁死都不愿让人看到。 可是她变美是为了活着,为了活得舒服,活得快活...... 但最后她还是惨死了,好在有个爱慕者给了她转世的机会。 因为仇恨和恐惧,她转世成了他,成了谢翊川。 而现在,他又快要死了。 两世记忆叠加,谢翊川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了对美丑的执念。 他脸上的兽化开始加剧,额间出现越来越多的黑色毛绒。 “不像猴子,不像狗的,真丑。”‘女人’摸出把刀在谢翊川身上挑了半天,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削了块肉下来,强忍着恶心塞到了嘴里。 “咕嘟”一声咽下后,‘女人’嗤笑着看向谢翊川,“好了,我又帮你加强了一下,现在啊,下去和你的老朋友作伴去吧。” 说着,‘女人’一脚将谢翊川踹下悬崖,染血的刀也被顺手丢了下去。 ‘女人’在悬崖边站了片刻,轻微皱了皱眉,冷声道:“差不多可以了吧。” ‘她’晃了下脑袋,以命令式的语气道:“我有的是人可以吃,所以给我把嘴闭上,别在我脑子里一直叫唤。” 话音落下,‘女人’脑海里吵闹的声音在逐渐消失。 等这声音彻底消失了,‘女人’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掏出眼罩拿在手中。 现在只要回到吴茂和卜士兴身边,‘她’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受害者的身份离开安全这里。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女人’没走几步就撞见了追着谢翊川过来的勒无终。 从谢翊川的记忆里,‘女人’只知道这人实力不弱,但不清楚对方的具体能力,至于这双浑浊的眼睛...... ‘女人’赌对方的视力很差,和看不见没有多少区别,更何况‘她’现在还有解淮希的身份作伪装,对方不会贸然出手的。 “谁......”‘女人’故作慌张地说道,“是谁,谁——!” 下一秒,一双苍白的手伸到了‘女人’眼前。 再下一秒,‘女人’倒在不远处,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左眼色。 被捂住的地方凹陷下去,似乎失去了什么东西,半边的视野变成了黑色,鲜血也从指缝间快速流出。 “反应真快,差一点就都扣下来了。”勒无终站在‘女人’先前所在的位置,又挑衅地朝‘女人’晃了晃自己拿在手中的东西。 ‘女人’没想到勒无终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只差一点‘她’的两只眼睛就都没了。 如果连器官都没了,那么吃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了。 ‘她’忍痛爬起来,踉跄着不停后退,一手摸进口袋里,再次开口试图拖延时间,“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我明明没露出任何破绽,你......”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勒无终再次出现在‘女人’面前,手也快朝‘她’另一个完好的眼睛挖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女人’的身体卡顿似地闪了闪,而后立马消失不见了。 或许是离得太近了,勒无终伸向‘女人’的右手竟也整个不见了。 他疑惑地“嗯”了声,没反应过来似的又低头确认一下。 看着自己手腕处整齐的切口,他自言自语道:“原来不是错觉啊,手真的没了。” 话音落下,勒无终用逆时将手恢复原状,又仔细看了看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他哑声笑起来,“空间吗,难怪跑得这么快,也不知道我那断手飞到哪里去了,能不能吓到什么人。” 他将这里刚发生的事全都看了一遍,走到悬崖边低头往下看,“府君说他宁死也不愿使用兽型,这样掉下去的话怕是死得不能在死了,至于那个记忆宫殿异能者......” 他将眼珠子上下抛着,“跑了就跑了吧,反正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 另一边,姜凌兰拽着叶晗羽终于要跑到临时住宅了,后者站在熟悉的门口,不可置信道:“姜凌兰,我们回来做什么?” 她见姜凌兰不答,猛地用力挣脱了对方,用发颤的嗓音坚定道:“理由,姜凌兰,你最起码把必须回来的理由告诉我吧。” “还记得大少爷讲的那个恐怖故事吗?”姜凌兰问。 叶晗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记得,有什么问题吗?” “先不说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超现实生物,但可以确定的是怪鱼是某个人对四感执念的化身,所以这些鱼都缺少部分感官,还极具攻击性。”姜凌兰解释道,“你还记得故事里那人是如何掠夺他人四感的吗?” 她自问自答道:“吃人,作为执念化身的怪鱼肯定也有同样的能力,从来都不是吃了怪鱼会失去同样的感官,而是怪鱼从我们这里夺取了相应的感官,又因为怪鱼被人宰杀和烹食,没有人能看到怪鱼长出五官的样子,这才一直没人发现这点。” “可是.......”叶晗羽质疑道,“姜凌兰,这只是你的猜测吧,我们也没时间去证明你的猜测。” “不,我可以肯定。”姜凌兰坚定地回道,“吃下怪鱼并失去感官的人和怪鱼有什么区别,如果这个猜想不成立,他们如何通过吃人来掠夺别人的感官。” 这个解释非常完美,叶晗羽一时语噎,只听姜凌兰又道:“而且我现在回来就是为了彻底证实我的猜测,解淮希的眼瞎不是什么人在半夜拿走怪鱼并喂他吃下导致的,而是他被怪鱼咬了,怪鱼的牙齿又密又尖,咬下一点点肉丝绝对不成问题。” “大少爷在讲故事时听到解淮希说自己被咬了,所以他才会刻意提醒我们人性本恶,贪念渐长,莫要轻信他人,他担心我们中的某个人会利用这点让我们自相残杀,酿成可怕的悲剧。” “还有大少爷是鬼这件事,一切都是我们听骆昭他们说来的,从来没人真正去证实这点,大少爷也从未真正说过自己是鬼,况且如果他真是鬼的话,奚韬买那么多东西该给谁用,给谁吃呢,从头到尾都是我们自己在疑神疑鬼。” “而这一切又都是从我们发现从怪鱼消失不见、解淮希眼瞎的那一刻开始的,这变故打乱了我们所有人的阵脚,当时大家都很慌张,很难静下心来思考,这时候只要有人稍加引导,我们就都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想。” “至于那人只要在第一夜把怪鱼藏起来就够了,甚至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就行了,毕竟第二天所有人都会在他的引导下,默认怪鱼在某个人手里,从而忽略了房子本身,我们.......” 姜凌兰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我们从来就没搜过这个房子,怪鱼就藏在里面。” 她拽着叶晗羽就往房子里面走,“只要找到怪鱼,所有的问题就都能解决了,我们也不用再互相猜忌了。” “等等。”叶晗羽猝不及防地姜凌兰拽着走到大门前,“照你这么说,搞出这一切的人是......” 不等说完,住宅的大门被姜凌兰打开,屋内没有开灯,昏暗的走廊上那人绝色的面容却清晰可见,是无论见过多少次都会让人惊叹的程度。 他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长发垂在肩头,又因扭头看过来的动作从肩头滑落下来,他淡淡道:“看,还是有聪明人的。” 丁舜屿从他身后探出头看向来人,又不嫌尴尬地伸手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啊,姜......” “离他远点。”姜凌兰尖声打断丁舜屿,又拿出刀直直对准了侯涅生,“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就是他把怪鱼藏起来并引导我们自相残杀的。” 丁舜屿震惊地看向侯涅生:“?!” 我这是直接投奔幕后黑手了! 这么低的概率都能被我选中吗? 侯涅生:“.......” 我长得很像反派吗? 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我身上。 除了许明渊,侯涅生不帮任何人背锅,他看了姜凌兰一眼,淡淡回道:“我什么都没做。” “是,你确实什么都不用做。”姜凌兰自嘲似地回道,“你只要把怪鱼藏起来,然后躲在一边看我们自相残杀就够了。” “聪明过头不是什么好事。”侯涅生缓步朝姜凌兰走去,“而且我要杀人没你想得这么麻烦。” 说实话,侯涅生压根就没觉得有人能想明白真相并跑回这里,虽然姜凌兰说的有些偏差,但从这个结果看来她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这小姑娘还是太单纯了,有些问题还是无法看透。 侯涅生想了想,随口提醒道:“你会回来证明你已经明白那个故事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叶晗羽讲的故事有什么问题呢?” 姜凌兰没有回答侯涅生,她拿了把刀在手上,可她没有将刀刺出的勇气,只能颤抖着不停后退。 突然,她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推,踉跄着朝前倒去,刀的尖端也正朝着侯涅生刺去。 那一瞬间,姜凌兰瞳孔震颤起来,她想回头朝叶晗羽看去,去问对方一句为什么。 可显然已经来不及得了,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眼了。 下一秒,她刺了个空,“扑腾”一下跪倒在地,拿在手中的刀也不翼而飞了。 再下一秒,她绝望地睁开眼,察觉什么都没发生后,再次不可置信地朝外望去。 此时,叶晗羽已经跑得只剩一个渺小的背影了。 ”比起成年女性,孩童更加弱小,拐卖或是下杀手也非常容易。”侯涅生的声音从姜凌兰旁边传来,“因此在已经心软了的妻子和知道过多秘密的女儿之间,被杀的只能是女儿,可.......” 他顿了顿,语调也变得有些戏谑,“为什么到最后死的却是妻子呢?” 姜凌兰僵硬地抬头看向侯涅生,后者将刀拿在手中灵活地把玩着。 刀锋的寒光下,影帝温和而疏离的假面被揭开一角。 他随意一个动作都带了致命的危险性,周身也散发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强大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只听他轻飘飘道:“在很久以前,人吃人不算什么稀罕事,甚至有的部族在行军打仗时拿人肉充当军粮,吃得多了还给人划下三六九等。” “其中男人和老人最次,被称为饶把火,他们的肉又硬又柴,要多烧很多柴才能煮熟,熟了也难吃到难以下咽。” “少女的肉中上乘,叫做不羡羊,体脂含量高,一口咬下去软硬适中,满口油香,比肥羊还要美味。” “最顶级的则是婴儿,名为和骨烂,软嫩到稍加烹饪便能骨肉分离,吃起来更是入口即化。” “只不过想要婴儿就要有女人,在某些祸乱年代,女人甚至会被当作一种物资。”侯涅生将刀丢到姜凌兰旁边,“这个道理放在现在也是一样的,不然为什么丢掉的是向来都是刚生下来的女婴,而不是生下女婴的女人呢?” 他垂眼看向姜凌兰,“现在想明白叶晗羽讲述的过往有什么问题了吗?” 姜凌兰有些后怕地望着侯涅生,那时钟夏肯定也是听出问题了,所以才会反复提醒自己。 菟丝花,一种寄生性植物,乍看之下弱小无比,让人下意识忽略,可一旦被它当作宿主缠上,有很大概率因此而丧命。 侯涅生能轻易躲过刀子,那么杀她也一样容易。 叶晗羽....... 姜凌兰有些绝望地低下头,低声道:“我一直都错了.......” “那个.....”躲在后方的丁舜屿讪讪问道,“侯影帝,真的是你把怪鱼藏,藏起来的吗?” 侯涅生道:“不是,我没那么无聊。” 丁舜屿刚想松一口气,他又补充道:“不过我知道是谁藏起来的,顺着他们的意思引导一下而已。” 丁舜屿:“?!” 这和你藏起来的有什么区别吗? “为什么?”姜凌兰问,“你知不知道郁高他们死了,就因为......” 或许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逃掉,紧绷了几天的精神终于在此刻松懈下来,她的眼眶逐渐红了起来,哽咽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看我们自相残杀.......” 侯涅生反问道:“有人要杀人我,我还不能自保吗?” 躲在后面的丁舜屿心道大哥,就你这样的,你还要自保嘛。 “我.......”姜凌兰一时语噎。 侯涅生又道:“想活命就安静点,我没心情给你们答疑解惑。” 丁舜屿又往后缩了缩,心道好可怕啊,敢情影帝的随和都是装的。 姜凌兰想哭却又不得不憋着,泪水在眼眶里越积越多,在即将溢出时却听一道女声从外面传来。 “呦,姜大小姐怎么就要哭了呢?” 第107章 缱绻107 姜凌兰扭头看过去,只见钟夏正拖叶晗羽快步走来,又朝她笑了笑,调侃道:“终于想明白了?” 钟夏走到大门口,将叶晗羽无情地扔到地上后嫌弃地拍了拍手。 拍完,钟夏低头看了叶晗羽一眼,有些邪性地笑起来,“你应该感谢自己命好,遇到的是我,不然换做其他人,尤其是那变态,指不定现在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叶晗羽和骆昭一样被暂时卸掉了四肢,甚至因为钟夏嫌吵还揉了团草堵在她嘴巴里,让她此刻只能倒在地上含糊地呜咽着。 丁舜屿没见过骆昭的惨状,看向钟夏又惊又恐道:“钟夏,你是魔鬼吗,这样做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话音落下,钟夏扭头,略带杀意地看向丁舜屿,“嗯?你再说一遍?” 丁舜屿自觉他无法轻松地将叶晗羽搞成这样,又拖麻袋似的将人拖回来。 他对自己的定位更是异常清晰——一个谁也打不过,要靠大腿罩着的渣渣。 于是,被钟夏看了一眼后,他立马往后缩了缩,还和侯涅生处在同一条直线上。 钟夏瞧见丁舜屿这副怕自己冲上去打他的怂样,甩了下高束的长发,不屑道:“怂包,搞得谁稀罕打你一样。” 侯涅生也不负丁舜屿的期待,淡淡叫了声钟夏的名字,“仲夏。” 缩在后面的丁舜屿愣了下,心道是影帝叫错名字了,还是自己听错了? 而被点名的钟夏没有半点慌乱,她将微乱的衣衫整理好,面朝侯涅生对方欠身行礼,恭敬道:“端木氏,端木仲夏见过府君。” 丁舜屿:“?!” 什么玩意,她不叫钟夏,还姓端木? 这姓氏一听就自带神秘感啊! 姜凌兰也愣住了,钟夏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吗? 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侯涅生淡淡应了一声,随口问道:“这两天躲到勒无终那里了?” 钟夏行过一礼,立马恢复了散漫,“是啊,而且我们的按照计划,他现在应该已经解决谢翊川了。” 勒无终是不被允许下山的,他会顶替大少爷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绝对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 因此,钟夏见到勒无终后就一直想办法单独行动,她想和勒无终交换一下情报,顺带提醒对方不要随便杀人,团灭的话管理局那边大概率会无法收场。 昨日怪鱼和解淮希的双重变故正好给了钟夏这个机会,她主动挑起矛盾,也顺理成章地单独行动去了。 关于谢翊川的具体能力,钟夏其实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不要对他抱有好感这一点。 她怕谢翊川什么特殊的寻人手段,先在山上绕了一大圈才开始寻找勒无终。 昨日傍晚,她终于顺利在偏房见到了勒无终。 钟夏是端木随十岁时跟着他还有侯涅生一起去天衡山的。 端木随在天衡山一小段时间就离开了,钟夏则在天衡山又待了好几年,接受各种训练。 训练结束后,她回端木家没几天,就像允棠让汪宇航进娱乐圈一样,端木随也安排她改名换姓进了娱乐圈。 而这一进就进了快十年,钟夏去找勒无终其实有赌的成分。 要是勒无终不记得自己了,以那变态的性格,她说不定当场就被直接弄死了。 好在这些年钟夏的容貌变化不大,勒无终的记性也够好,记得十多年前天衡山上有端木仲夏这号人物。 双方交换情报后,钟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可因为藏在暗处的记忆宫殿异能者,她不能再随意现身于人前,除非他们确认谁是记忆宫殿异能者。 她被迫在偏房里藏了一整天,直到今日天亮前,勒无终才回来告诉她最新计划,顺带还告诉了她记忆宫殿异能者是谁。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甚至都称不上计划,完全是根据谢翊川的行动随机应变。 最新的计划就是想办法把谢翊川引到练武场去,再由勒无终来解决他,薄栖寒和钟夏看情况随机救人,防止这群人真自相残杀到无人生还的地步。 毕竟他们的府君是压根不可能出手救人的。 钟夏能及时救下姜凌兰也多亏骆昭嗓门太大,将正好在附近她给引了过去。 “对了。”钟夏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府君,勒无终告诉我记忆宫殿异能者伪装成解淮希了,需不需要......” “无需,我早猜到了,而且......”侯涅生抬眼朝一个方向望去,“他已经消失了,不是逃走,就是被勒无终解决掉了。” 两个隐患全被解决了,勒无终虽然脑子有病,但能成为守山人,他的实力毋庸置疑。 钟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还顺带想起骆昭那个被吓傻的笨蛋还被自己丢在山上躺着。 她又想了想,随口问道:“府君,目标已经全被解决了,需要我上山把其他人找回来吗?” “没必要救那群没脑子的家伙,再者明渊他们已经回岛了,要不了多久便会过来。”说起对方,侯涅生的语气柔和不少,还带了些许笑意,“等明渊来了,他要想救的话我再陪他去山上救人。” 钟夏:“.......” 感觉府君只是在找个理由跟人独处。 可侯涅生是顶头老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钟夏道了声“是”,又看了眼被他们的话彻底吓傻的姜凌兰。 她试探地问:“府君,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让我给他们科普下呗,瞧把人吓的,反正这也是管理局的正常流程嘛。” 侯涅生道:“随你。” 得了许可的钟夏蹲到姜凌兰面前,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巾递过去,“给,擦擦吧,或者想哭就大声哭出来。” 刚说完,她又瞄了侯涅生一眼,急忙改口道:“算了,还是小点声哭吧。” 她又冲姜凌兰笑了下,”有什么想问的都问出来吧,能告诉你的我绝对都告诉你。” 姜凌兰接过纸巾,抹了抹将要落下的眼泪,抬头望向钟夏,疑惑道:“钟夏是你的假名?” 不等钟夏回答,她又抛出一连串问题出来。 “你跟侯涅生本来就认识,你们为什么要隐藏身份进入娱乐圈?” “你刚刚叫他的那个称呼又是什么意思?” “还有这一连串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 问完一堆问题,姜凌兰又抿了抿唇,低声道:“还有,对不起......” 钟夏愣了下,“你说什么?” 姜凌兰不好意思地重复道:“你明明一直在提醒我,可我却冲你发脾气,对不起,钟夏。” “这有什么,毛毛雨都算不上的小事罢了。”钟夏像哄小孩似的摸了摸姜凌兰的头,“好了,别伤心了,姐姐原谅你了。” 姜凌兰害羞地别过脸去,钟夏笑了下,拿起掉在她旁边的刀,又抬眼看向躲在屋里的丁舜屿,“我数三个数,自己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三,二.......” 丁舜屿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就差扑腾跪在钟夏面前叫声大姐大了,“钟姐,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他看了眼钟夏手中闪着寒芒的刀子,又抬头眼神希冀地看向侯涅生,“侯影帝,你能不能让钟夏还是仲夏的,把刀先放下?” 侯涅生没有搭理丁舜屿,又往外走了几步,站到一边给钟夏让出一块开阔场地。 丁舜屿:“.......” 这也太无情了吧。 “看到没,别试图抱大腿了,没用的。”钟夏怼了丁舜屿一句,又扭脸看向还在呜咽的叶晗羽,冷声警告道:“你也一样,再哭我现在就往你脸上划两刀。“ 她将刀子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话我只说一遍,问题我也只解答一遍,所以都给我好好听着。” 丁舜屿倒抽一口凉气,心道这两人不会是什么非法组织的人吧,不然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恐怖。 “怎么说呢,通过怪鱼这件事,你们应该能发现这世上有超自然生物的存在。”钟夏用刀尖点了点地板,“而这种存在被称为异能者.......” 钟夏只给三人科普了管理局和异能者的事情,但由于内容太过惊奇,等她讲完,三人的世界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 叶晗羽面露惊恐地躺在地上,一副想跑却跑不掉的模样。 丁舜屿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两眼翻白到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姜凌兰则跪坐在地上,手中攥着张纸巾,眼眶红红的,想哭却不敢哭地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或许是早就从妹妹姜初瑾那里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姜凌兰最先消化完钟夏的话。 她思考片刻,不确定地问:“你们和谢翊川都是异能者,岛上发生的这些事都是你们给谢翊川设的局,对吗?” “谢翊川是,我不是,我就是个身手好点的普通人,至于岛上发生的这些事.......”钟夏眸中泛出些许杀意,“这是谢翊川给府君设的局,我们不过是反向利用一下罢了。” 姜凌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道难怪侯涅生会说有人要杀自己,他只是在自保而已。 “而且谢翊川也不是什么东西,他可是拿异能干坏事的异能者罪犯。”钟夏玩着刀子继续说道,“网上关于谢翊川的黑料全是真的,会有那么多人帮他说话也是受他异能影响,除此以外.......” 她给几人细数着时代娱乐干的坏事,说完又补充道:“对了,你妹妹的事也和时代娱乐有关,她是几个月前管理局从界桥村救出来的。” 刚说完,钟夏扭头指了下正好走过来的黑夜等人,“看,管理局的人来了。” 姜凌兰几人扭头看过去。 一共六个人,风格迥异但长相足够吊打现在娱乐圈百分之九十的男星。 钟夏要不说这是官方的工作人员,他们绝对会以为这是从哪误闯进来的顶级男团。 感觉自己被碾压的丁舜屿不自信地问:“你确定这些人是官方的工作人员?长得也太......” 发泄一天仍旧愤怒的岑琛挑了下眉,冷声怼道:“你有意见吗?” 丁舜屿立马不吱声了,甚至因为岑琛的黑夹克和眉眼间的痞气,他第一次觉得能用和蔼可亲这四个词来形容钟夏。 江旭眨着大眼睛,疑惑道:“奇怪了,你是怎么知道?” 钟夏将刀子往旁边一丢,又站起来拍了拍手,“钟夏,真名端木仲夏,端木随的端木。” 众人:“.......” 怎么娱乐圈也有端木家的人? 黑夜扭头看向站在院子角落的侯涅生,“大影帝,给我个解释。” 丁舜屿已经想好侯涅生要怎么怼人了,谁想侯涅生不止没怼,还害怕似的将长发往身后藏了藏。 可还不等侯涅生开口,薄尊溟戴在耳垂上的圆珠先一步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亮到直接从浅蓝色变成了白色。 这下不止黑夜,所有人都整齐地看向侯涅生,要他给个解释出来。 差不多猜到原因的侯涅生:“......” 这也太激动了吧,亮得我都不好忽悠了。 他故作平静地回道:“小家伙,让你老祖宗的灵魂碎片安静点,我眼睛不瞎,看得见,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话音落下,发光的圆珠主动暗了下来,又快速闪了几下,像是在不爽地骂侯涅生。 岑憬等人:“......” 原来不是大少爷相信他们,而是大少爷的老祖宗相信侯涅生啊。 这算什么,只要活得够久,哪哪都能攀上点关系吗? 在知道这层关系后,薄尊溟所有疯狂的决定也都有了合理解释。 谢阳蛰回想薄尊溟的所作所为,扭头看向对方,不确定道:“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薄尊溟的声音带了些许笑意,“不知道的话,我是不会轻易带你们上岛的。” 岑琛骤然发现自己原来是关系户,颇为不爽地怼道:“你直接说你家先祖认识人不行吗,非要这么卖关子吗?” 薄尊溟反问道:“我直接说出来你会信吗?” 岑琛:“.......” 不止不信,可能还要骂一句别攀关系。 被此情此景再次刷新三观的丁舜屿下巴都要惊掉了,“这,这.......” 侯涅生不想讨论薄尊溟先祖这个尴尬的事了,主动岔开话题道:“钟夏的事,我也是前天见面时才知道的,谁懂他们是怎么想的,一个两个都跟着往娱乐圈跑。” 岑琛成功被侯涅生带偏了,他打量着钟夏纳闷道:“端木随派人进娱乐圈干什么?” “因为家主想不明白府君为什么进娱乐圈,索性派个人跟着进来打探打探。”钟夏笑着回道,“有需要的话,还能顺便帮府君点忙。” 黑夜眼皮子跳了跳,这剧情着实有些眼熟,好像几个月前汪宇航也是这么说的。 只不过汪宇航的顺带是帮侯涅生在他这里快速掉马后再捅几个大篓子。 这么一想,天衡山的人多少是有些奇怪的天赋点和默契在身上。 侯涅生进娱乐圈没多久便当了影帝。 允棠派汪宇航跟进来打探情报,虽说被他故意搞成了万家雷,但他确实当了很长时间的顶流偶像。 端木随派进来的钟夏也是嘉裕娱乐的一线女星,距离影后只差一个以反派为主角的剧本。 一时间,黑夜不知道该感慨这群人天赋太好,还是该无语他们究竟有多无聊,能在娱乐圈里一藏就是十几年。 他又扫了姜凌兰三人一眼,眸中泛起些许血色,兴师问罪道:“大影帝,你别告诉我两天时间就剩这三个活人了。” 钟夏插嘴道:“其他人不清楚,估计还搁哪儿乱跑呢,但骆昭被我卸了四肢丢山上躺尸了,现在过去肯定还活着没死。” 江旭抱着茉茉追问道:“汤俊友呢,他还活着吗?” 侯涅生道:“活着,在山上乱跑。” “这边交给你们,我们上山找人去了。”黑夜转身离开。 无需他多言,侯涅生已经默契地跟了上去。 江旭也蹦跳着往外跑去,跑了几步扭头朝众人挥挥手,“岑队,我也去找汤俊友算账了。” 三人走后,薄尊溟伸手摸了摸耳垂的圆珠,“几位,我也去找栖寒了,最后再处理下族中事务,这边还要先辛苦诸位了。” 岑憬“嗯”了一声,“这边交给我们就行,本来就是分内的工作。” 薄尊溟这身暗蓝色的袍子让人印象深刻,再加上闭合的双目,姜凌兰看向钟夏,试探道:“不会他才是这里的大少爷吧?” “是啊。”钟夏笑着回答,“真让那变态当族长,怕是第二天就要灭族了。” 丁舜屿倒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所以,那个假冒的大少爷究竟是人是鬼啊?!” “啪——!” 钟夏用力在丁舜屿脑袋上拍了下,“鬼个锤子的鬼,如假包换的活人。” 第108章 缱绻108 快一半人都先后离开了,岑琛也忍不住朝外看去,“臭花猫,我......” “不行。”岑憬摸着岑琛的头,将他的视线强行掰回来,“是生是死让他听天由命即可,别脏了自己的手。” 岑琛低低地应了一声,下巴靠在岑憬的颈窝里蹭着。 可惜没蹭几秒,岑憬就无情地离开了。 他走到姜凌兰几人面前,又向后伸出手,叫声了谢阳蛰的的名字。 谢阳蛰用触手递了一沓禁制契约过来,另一只触手还不忘拿支笔过来。 “在上面签名,一人一张。”岑憬将空白的禁制契约递给几人,又垂眼看向四肢被卸下的叶晗羽。 “这个我来。”钟夏自觉蹲下来,“咔咔”几下将叶晗羽的四肢安了回去,安好后还不忘将她嘴里的草团给扯下来。 叶晗羽抽泣几声,抹着泪看向岑憬,试图靠装可怜让对方给予一些优待,“我......” 岑憬面冷心软,脾气也好,可叶晗羽偏偏撞在他心情最糟的时刻。 更重要的是,真正能让岑憬给予偏袒和优待的只有站在他身后的那个。 故而,叶晗羽刚吐出一个字音黑棘便从她身边猛然窜了出来,岑憬的声音也冷得没有半点人情味,“签字,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签,我现在就签。”丁舜屿从岑憬手中夺过纸笔,麻溜签上自己的大名,生怕慢一步对方会直接把自己弄死。 签完后,他松一口气似的瘫到地上,在心底感叹这真的是官方组织吗,为什么一个比一个恐怖。 另一边,先行离开的黑夜虽然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但却没在第一时间发问。 通常情况下,异能者的耳目超于普通人,岑憬几个动物型的更是如此。 黑夜领着侯涅生沉默地走着,侯涅生也没有出声,任由他将自己的长发勾在指尖玩弄着。 走了一段距离,黑夜估摸岑憬几人听不见了,才道:“薄尊溟他们的先祖是启神殿的神司对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封印会被打开?” 他又问:“还有他们身上关于怪鱼的诅咒,你有办法解决吗?” 以防侯涅生不清楚这诅咒具体指什么,黑夜还将诅咒的内容具体说了下。 说完,他轻拽一下侯涅生的长发以示威胁,“如实告诉我,不准隐瞒,更不准忽悠。” “怕我骗你的话,自己亲眼看看不就好了吗?”侯涅生显然知道黑夜缺少了重要的钥匙,无法想起相关的那段碎片记忆。 他伸手勾住颈间的项链,要将一直藏在衬衫下的黑曜石拽出来。 这时,黑夜快速抓住侯涅生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又害羞似的别过脸去,“不看,我想你讲给我听。” “好,我讲给你听。”侯涅生将黑曜石塞回去,将黑夜的手牵到唇边轻轻吻了下,“明渊,可以把头转过来了。” 黑夜转过头来,对上侯涅生含笑的面容,一双缱绻似春潭的桃花眼,水波荡漾又清晰映出他的模样。 美人计多少次都有用,正当黑夜经受不住诱惑准备出言调戏时,侯涅生却先一步开口了。 他道:“我说过我年轻时心高气傲,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这才轻敌大意放走了穷奇的灵魂,让她转世成了现世的谢翊川,而年轻气盛这个毛病还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端木端那疯狗也是如此。” “端木端?”黑夜暂时放下调戏的念头,随口猜测道:“端木随的先祖?” 侯涅生点了点头,“他也是将混沌封在这里的人。” 因为这件事涉及端木家的传承,侯涅生在讲往事前先把端木家的传承规则告诉了黑夜。 听完后,黑夜评价道:“这个端木端对自己和后代都挺狠的。” “他向来如此。”侯涅生应和一声,又道:“不过最初的传承不是这样,被选中的传承者会继承他全部的力量,端木家因他而崛起,整个家族皆听命于他。” “因此,年轻时的他从未想过千年后继承自己全部力量的传承者成为叛徒,解开他曾设下的封印,企图让战乱再起。” 话音落下,黑夜的瞳孔震了下,心底也莫名浮现一股哀伤,一种无可奈何的哀伤。 “这是他们先后离开的原因。”侯涅生轻抚着黑夜的脸庞,嘴角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苦涩。 似是无奈,又像在嘲讽过去的自己。 因为这股莫名的哀伤,侯涅生平淡的话语飘入黑夜耳中后也多了些许酸涩和无奈。 “年轻时,端木端的实力不弱于我,后来才逐渐不是我对手的。” “千年前那人背叛时,重获新生的我力量尚未恢复,杀他容易,却难以活捉,我无法第一时间将人活着带回来。” “当时除了负责守卫皇城和启神殿的碧虚与月白,其余神司、各方将领都在尽可能地拖延。” “这里的封印也被解开了,那年混沌的灵魂还算强韧,对周遭生物的影响比现在强了很多倍,范围也广了不少,这里守将没守多久便倒下了。” “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可能整个大临都会沦陷,此报传回皇城后,碧虚主动请命来此......” 侯涅生顿了顿,冷声吐出两字,“死战。” “允棠和我不对付大部分是因为这件事,在当时的她看来,如果我们那伙人能在很久以前把这些家伙清理干净,如果端木端没有自负地传承全部力量,如果我能更早恢复巅峰期,一切都不会.......” “这完全是迁怒。”黑夜忍无可忍地打断侯涅生,“她不会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这点吧?!” “大临还没灭时就意识到了,不过她那时已经习惯事事怼我了。”侯涅生似是怕黑夜不信,又补充道:“启神殿能顺利更名天衡山就是最好的证明。” 黑夜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如果允棠没有放下芥蒂,她是断然不会和侯涅生演出那场欺瞒世人至今的大戏,启神殿也会真正沦为皇族满足私欲的工具。 “当时我还给了允棠一个杀我泄愤的机会,可她还是慢了一步,毒药先行发作了。”侯涅生故作轻松地调侃道,“还有印象吗,这一段我专门让章导加到了电影里。” 黑夜:“......” 允棠会成为你头号黑粉不是没理由的。 但被侯涅生这么一搞,黑夜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激动了,他快速将话题带回正轨,“那后来呢,端木家也受到牵连了吧。” 侯涅生如实答道:“背叛者被抓回来后,我立刻带他去往各地进行二次封印,可他终究不是端木端,即使进行了二次封印,有些生前过于强大的异能者,力量依旧会从封印里泄漏出来。” “碧虚的族人也遵他遗命将家族一分为二,少部分留在外界,大部分则来此镇守,谁想这一守就是一千多年,而.......” 他犹豫片刻,如实道:“其他神司也因这件事先后离开启神殿,去往各方镇守,至死都没有再回来了。” 黑夜下意识捂了下心口,知晓原因后,莫名的哀伤在缓缓消散,似乎在让他往前看,看这个众人皆在的现世。 侯涅生察觉到黑夜的变化,轻笑一声才继续讲述这段往事。 “那叛徒所作之事险些坏了来之不易的太平,若无此事大临盛世会更早到来,当时的皇帝也因此斩了端木家大半的人,余下子嗣更是全部贬入奴籍。” “近百年后,端木端再次降生于端木家,像是为了弥补他年少轻狂而导致的灾祸,他是那一任的传承者,传承后也拥有了自己曾经的记忆。” “之后,端木端定下新的传承规则,也就是我告诉的那个。” “这个传承规需要拆分灵魂,那疯狗无法容忍自己变得痴傻,也为了确保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他将自己包含异能的灵魂拆成了三部分,余下的则全部用于一个交易。” “交易成立后,他就彻底魂飞魄散了,连点残渣都没有留下。” 黑夜心底的哀伤彻底褪去,他想了下,追问道:“想再次打开封印就必须把三部分凑齐,对吗?” 侯涅生“嗯”了一声,“确切的说,是将三部分全都凑回端木家当代传承者身上,不过其中最重要的是一部分在我这里。” 黑夜:“.......” 挺好的,从大影帝这偷东西,还不如直接去毁灭世界。 疯狗这称呼还真没起错,一般疯的可想不出这法子。 “至于这些人身上的诅咒。”侯涅生抬眼看向海岛的最高处,“这东西称不上诅咒,最多是一点执念和影响罢了,而且我和端木端的错误还无需他人买单,于情于理这烂摊子也该由我来收拾。” 黑夜循着侯涅生视线看过去,除了草木山石,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他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催促道:“快说,那地方有什么?” 侯涅生反问道:“你不好奇碧虚是如何护住这些人不受怪鱼影响的吗?” “和你刚看的地方.......”黑夜话说一半突然扭头瞪着某处,“勒无终,你藏在哪里干嘛?!” “呀,被发现了。”勒无终拖着两个人走出来,歪着头笑眯眯地看向黑夜,“好久不见了呢,明渊,府君,都有想我吗?” 侯涅生选择直接无视勒无终。 黑夜则眸色一红,嫌弃道:“没想,我和大影帝谁都没想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 他垂眼看了下昏死过去的吴茂和卜士兴,“这两人又是怎么回事?” “被篡改记忆,睡死过去了,不过我觉得明渊您应该不想让他们死掉,所以就好心把他们拖回来了。”勒无终将人丢到地上,“怎么样,明渊,我很乖吧。” 他担心黑夜没懂自己话里的深意,又重复一遍:“明渊,您记得和棠姐说我有乖乖听话哦。” 勒无终拽着两人的领子,将人直接拖在地上走。 这种方式即使在平地上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在山地之中。 黑夜看着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和血口,提醒道:“勒无终,你真要这么拖回去,没死的人也要给你弄死了。” “没事,留一口气就行了。”勒无终走过来,一手握拳伸向黑夜,故作神秘道:“明渊,把手伸出来,我有个好东西要给您。” 黑夜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下一秒,一个血淋淋的眼球落到黑夜手中,瞳孔也恰好正对着他。 黑夜:“......” 不愧是脑子有病的变态。 眼球摸上去还有些许热度,其上附着的血也未干,显然是刚从什么人身上刚抠下来的。 黑夜想问这眼球是从哪来的,勒无终先一步笑着说道:“这是记忆宫殿异能者的眼球,我刚从他眼眶里抠下来的。” 某种意义上说,这的确是个好东西。 顺利的话,他们能用这颗眼珠锁定记忆宫殿异能者的真实身份。 黑夜下意识将这颗眼珠握紧,勒无终瞧见这一幕笑得更加开心了,声音都跟着欢愉起来,“他伪装成解淮希混了进来,还故意被怪鱼咬伤。” “不过我觉得眼睛都没了的话,吃再多人也不可能恢复视力了,所以直接把他眼珠给扣下了,可惜.....” 他的语气多了一丝遗憾,“可惜他反应有点快,另一颗还没扣下来就被他跑掉了。” “跑了就跑了吧,这次的目标本来也不是他。”侯涅生道,“谢翊川解决掉了?” 勒无终回道:“重伤被记忆宫殿异能者踹下海了,被踹下去前还被夺走了视力,百分百活不下来了。” 两千年前的失误侯涅生不会再犯了,他道:“晚些我亲自下海去确认下,勒无终你带这两人去和钟夏他们汇合,顺便再转告真的大少爷,无需担忧他们身上的东西,连诅咒都算不上的小手段而已。” 勒无终嘴上说声了“好的”,可身体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他浑浊的眼眸在侯涅生与黑夜身上来回移动,玩味道:“府君,您这么着急支开我,是迫不及待要和明渊独处过二人世界吗?” 被戳穿心思的侯涅生淡淡提醒道:“勒无终,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您和明渊是老大,我听二位的。”勒无终故作遗憾地拖着卜士兴和吴茂离开。 走了没几步,他戏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这地方不大,记得稍微收敛点啊。” 黑夜:“??” 这变态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抬眼看向侯涅生,勾着头发的手也在不断用力,“大影帝,你是不是又随便乱说话了?!” “没有,你确定要信勒无终的话吗?”侯涅生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你要算账也晚点......” 黑夜手上力道一软,用勾着长发手指在侯涅生下巴处蹭了蹭,“谁说要跟你算账了?” 像在顺毛,也似调戏,他笑道:“走了,赶紧带路吧。” 侯涅生应了一声,再次牵起他的手吻了吻,又眼含笑意地看向他,明知故问道:“怎么不让我直接带你瞬移过去?” 黑夜无情地将手抽回来,挑了下眉,反问道:“你走不走?” “这就走。”侯涅生转身走到前方带路。 另一边,汤俊友仍在山上无头苍蝇似地搜寻着,“妈的,一群没脑子的家伙,等我找到了......诶呦——!” 他摸黑走着略有些陡峭的山路,一个不注意就踩空了,“咣当咣当”地从土坡上滚了下来。 “嘶——!” 汤俊友倒抽一口凉气,忍痛艰难爬起来。 还不等彻底站直,他又脚下一软,瘫坐回地上。 “真他妈......疼死我了.....”汤俊友伸手揉着摔疼的屁股,拧着眉发起了牢骚,“一群没眼色的东西,等我找到奚韬,找到出去的法子,有你们求我的时候,到时候我非要......” “非要什么呢?” 一道清脆的少年音从他上方传来。 不等汤俊友抬头看去,对方主动蹲了下来。 这是一个莫约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青涩阳光,一双眼睛水灵灵的、洋溢着纯粹的天真。 少年两手托着下巴,笑盈盈地看向汤俊友,“我问你话呢。” 他又眨了眨眼睛,好奇道:“吓傻了吗?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第109章 缱绻109 少年长得很好看,汤俊友觉得自己如果见过他,肯定是不会忘记的。 可说来怪异,他明明没见过少年,却好像在哪里听过少年这有些青涩的声音。 但汤俊友现在烦躁地厉害,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以至于怎么都想不起来,“我......” 他想了下,改口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奇怪,这么快就忘了吗?”江旭笑得眼睛稍稍眯起,“算了,茉茉,你也和他打声招呼吧。” 话音落下,汤俊友听到“飒飒”的声音,一侧脸颊也变得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贴着他,在极近的地方来回扫动。 汤俊友扭头看过去,一只巨大的彩色蜈蚣闯入他视野中,蜈蚣的触角快速晃动,看起来很是兴奋。 下一秒,茉茉立起身子,猛地朝汤俊友的面门咬去。 汤俊友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咬中了,腭牙深深嵌入肉里,他“啊”一声痛苦地叫了出来。 江旭站起来,兴致勃勃地看着汤俊友来回打滚的狼狈模样,好心提醒道:“你还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江旭见过的毒物非常多,而茉茉能被他看中,起了名字放在身边,足以证明其毒性的可怕。 只一瞬间,致命的毒素急速吞噬着汤俊友的生命,他连短短几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为.....什......” 没说完,但江旭听懂汤俊友的意思了,“为什么?还记得段婶吗?” 生命的最后几秒钟,汤俊友终于想起自己在哪里听过少年的声音了。 宁省边境的村子,那个可与自然沟通的少年。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少年会出现在这里? 汤俊友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想明白了。 不到半分钟,他彻底无法动弹了,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意识的恍惚间,少年青涩含笑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 “信仰自然者,自然亦会庇佑他们,我从自然中来,要庇佑的人更是辱都不能辱。” 满是草木植被的山坡上,少年的声音在此刻威严起来,“人类,你该去死了。” 汤俊友没有回答江旭。 他死了。 这个自诩高人一等的城市导演痛苦且渺小地死在了不知名的海岛树林中。 没有死得轰轰烈烈,甚至连爬虫都对他不屑一顾。 茉茉从汤俊友的尸体上下来,快速爬到江旭的肩膀上。 “茉茉真棒。”江旭伸手摸了摸茉茉的脑袋,“我们回去和岑队他们汇合吧。” 他蹦跳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任由汤俊友的尸体在草木与泥土间腐烂和毁灭。 等江旭抱着茉茉回到临时住宅时,在山上躺尸的骆昭已经被拖回来签完了禁制契约,正跟叶晗羽几人蹲在一块儿怀疑人生,薄尊溟也领着薄栖寒和一众族人过来了。 无论大临时期这是个怎般繁荣昌盛的庞大家族,经历千百年的与世隔绝后,他们的族人数量少得可怜。 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也才三四十口人,其中孩子只有七八个,最小的一个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十七岁的薄栖寒算得上他们的大姐了。 江旭走过去,抬起手刚想和薄栖寒打声招呼,却听薄尊溟道:“栖寒,明日你带着其他孩子跟岑憬几人一起离开吧。” 薄栖寒这辈的孩子无需再食用怪鱼为生,也只有他们不受怪鱼的诅咒影响,能真正离开海岛,去往外面的广阔世界。 除了这些孩子,薄尊溟作为大少爷不可能将余下的族人丢在这里。 他只能选择让薄栖寒他们跟着岑憬几人离开,将这些晚辈托孤似的交给岑憬几人照顾。 明明几个小时后就要彻底分开了,可薄尊溟和其他族人皆是面容平和,表现得一个比一个淡定。 他们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也同意了大少爷的这个决定,甚至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为这些孩子能获得自由而感到高兴。 薄尊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这件事时,他的声音还是带了一丝遗憾,“栖寒,你们自由了,可以去去外面的世界......” “我不!”薄栖寒厉声打断薄尊溟。 她第一次否定大少爷的决定,委屈又倔强地喊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你果然是这么打算的!我不走!我不跟他们走的!说什么都不会走的!” “栖寒。”薄尊溟轻微眉,似有几分不悦。 瞧见大少爷要生气了,薄栖寒的父母也打算跟着一起劝说薄栖寒。 谁想薄栖寒跑离几人身边,手一挥,红着眼眶威胁道:“你们不让我留下,我自有办法留下,还有一条怪鱼在我这里,你们要不同意,我现在就去咬一口!” “栖寒姐姐?”牵着母亲手的薄眠小声道。 薄眠就是薄栖寒之后觉醒异能的孩子,八岁的年纪,脸颊肉嘟嘟的,有明显的婴儿肥,眼角两侧都有泪痣一样的浅蓝色小点,若是不注意分辨还以为他眼角噙了一滴眼泪。 他看着薄栖寒,眼下浅蓝色的小点也变深了不少。 他朝薄栖寒摇了摇头,稚嫩的脸上有种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姐姐,没用的,你放弃吧。” 岑憬几人一眼就看出这小男孩也是异能者,而且看样子,他的能力还挺特殊的。 薄栖寒显然知道薄眠的能力是什么,可她仍旧倔强地回道:“我不......” “栖寒,把怪鱼交出来。”薄尊溟的声音染上怒意。 “我藏起来了,除了我没人能找到。”薄栖寒眼眶满是泪花,她却强忍着没让泪水真正落下,“我不走,我不要跟大家分开,大少爷你让我留下来吧,让我留下来.......我就把怪鱼交给你。” 这属于是薄尊溟一族的家事,岑憬几人都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完全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江旭也跑到他们旁边,戳了下谢阳蛰的胳膊,好奇道:“谢哥,薄栖寒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离开啊,又不是走了就不能再回来了。” 谢阳蛰想了下,回道:“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未知,你有金队当老师,可她没有,她在害怕和慌恐,雏鸟离巢需要的是跨越生死的勇气。” 江旭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要害怕,可他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声补充道:“谢哥也是老师。” 谢阳蛰没有接话,像是默认了江旭的话。 如果将封印里的混沌比作瘟疫,那受他影响而出现的怪鱼就是类似感染源一般的存在。 薄栖寒藏了条怪鱼和藏了定时炸弹没什么区别,若是处理不慎,这条仅剩的怪鱼依旧能感染出数不清的无辜者。 薄尊溟可以理解薄栖寒因为不想离开而耍小脾气,也接受她为此耍小性子,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用怪鱼来当筹码。 “栖寒,给我。”薄尊溟道,“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海岛上本就潮湿的空气在此刻又多了股属于大海的腥味,显然大少爷是真的动怒了。 薄栖寒咬着牙继续倔道:“不给,除非你同意让我留下。” “栖寒,乖,别任性了,听大少爷的话。”薄栖寒的母亲见情况不对,朝她走去又张开手臂,“把怪鱼交出来,别拿这种事开玩笑,栖寒......” “我不!”薄栖寒后退几步,避开了母亲要拥她入怀的动作。 薄尊溟纵使再生气也不可能真的对薄栖寒出手,而薄栖寒又倔强地不肯将怪鱼交出来,双方似乎就此陷入了僵持之中。 岑琛靠在岑憬肩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痞气地笑了下,“臭花猫,我小时候再胡闹也没这样过吧?” “你小时候啊......”岑憬手插在他发丝间,轻轻抚摸着,嘴上却无情反问起来:“死秃鹫,我每次挨打都是因为护着你,你自己说呢?” 话音落下,江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完,他又怕被岑少打,抱着茉茉往谢阳蛰身后躲了躲,而茉茉则快速挣开江旭,爬回了谢阳蛰的肩膀上。 岑琛:“.......” 太直接了吧,我不要面子的吗? “等等啊,我稍微打断一下。”钟夏插嘴道。 她是标准的内陆人,不是很能接受这股海腥气,也怕自己再不开口就要被熏死了。 她视线在对峙的薄栖寒和薄尊溟身上来回移动几下,道:“如果薄栖寒藏的怪鱼是指姜凌兰钓上来的那条,那么很遗憾,勒无终已经让我先行处理掉了。” 显然钟夏说中了,薄栖寒扭头看向她,脸上几乎直白写着震惊二字了,“你说什么?” “小妹妹,勒无终知道你拿走怪鱼就猜到你会这么做了,所以他让我找个机会把怪鱼处理掉。”钟夏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你要怪就怪他这两天有些不对劲好了,放平时他压根就不管这些事,甚至还十分乐意凑热闹看戏。 她怕薄栖寒还是不信,又将藏匿地址说了出来,“祠堂后门出去有几块废弃的老石墙,石墙很厚,是以前做暗室用的,上面有可拆卸的暗门,怪鱼被你分成几部分藏在里面。” 地址被准确说出来,薄栖寒知道怪鱼是真的被毁了,她再没有留下的可能了。 这一刻,薄栖寒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为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逼我离开!” “我不想走,我不想跟爸爸妈妈分开,不想跟大少爷分开。” “我不想离开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你们为什么非要我走?” ”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的,我不去,我就是不去!” ....... “栖寒,别哭了,其实妈也舍不得你。”薄栖寒的母亲跑过来抱住她,手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劝道:“可舍不得又有什么用呢,人总有分别的一天,你年轻,又可以真正离开,你该出去看一看,走走,闯闯......” 薄栖寒的母亲压着哭腔,“我的栖寒,你长大了,也自由了,你不该像我们一样被困在这里。” “我不......”薄栖寒已经和母亲一般高了,可她却攥紧了母亲的衣衫,哭得像个八岁孩子,“我不要走,我不走,说什么都不走......” 连年纪最大的薄栖寒都哭泣了,其他孩子又怎会不哭呢? 他们接二连三哭了起来,嚷嚷着不想离开,恳求父母,恳求大少爷不要送他们走。 在这些哭声的刺激下,真正的八岁小孩,薄眠终于也绷不住了,板着的小脸展露出孩童该有的模样。 他明知结局注定却还是望向薄尊溟,软着声,染了哭腔地恳求道:“大少爷,求你了,我们不想走......” 钟夏听着孩子们的哭声,头疼地后退几步,又用手快速揉了下脑袋,自欺欺人地说道:“这应该不是我干的吧。” 江旭用天真的话语残忍地肯定道:“就是你干的。” 钟夏瞪了江旭一眼,又嘀咕道:“难办啊,这下真成恶人了。” 薄尊溟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任由这群孩子放肆哭泣着,像是在让他们发泄内心的伤感和不舍。 虽说只是出岛买物资,可奚韬也算岛上唯一接触过外界的人,他知道这个出去不是其他人想的那么简单。 再加上薄栖寒哭得这般伤心,他想和大少爷说下自己顾虑,借此让大少爷心软改主意。 可三天时间没到,奚韬还不能发出声音,他只能伸手快速比划着。 岑琛不懂手语,歪着头问道:“臭花猫,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岑憬回道。 好在族内有懂手语的人,那人等奚韬比划完,才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人刚想翻译,沙哑苍老的声音却先一步传来。 “他说外面的情况很复杂,衣食住行都需要钱,很多东西他们也需要重新学习,难不成全都让管理局的人来教吗?” 勒无终拖着昏死过去又满身伤痕的卜士兴和吴茂走过来,“更重要的是,外面坏人很多,薄眠他们年纪太小,容易受骗,即使真要走也最好再等几年。” 勒无终的恶鬼形象深入人心,见到他,骆昭下意识惊叫道:“鬼啊!” “鬼个锤子!”钟夏丢了个石头砸向骆昭,再次强调道:“活人!他是活人!” 勒无终将人丢到地上,把他们身上的伤抹去,又歪着头看向骆昭。 像是故意恐吓骆昭似的,他苍白的脸上洋着过分欢愉的笑容,“我说了人心有鬼,你心中有鬼,看我自然也就像鬼了。” 骆昭吃痛地捂着头,在心底疯狂咆哮,正常人会长你这样吗!心里没鬼的看你也像鬼啊! 勒无终很满意骆昭的反应,盯着骆昭又欣赏几秒才将视线转到薄栖寒等人身上,明知故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啊?” 他歪头看了大少爷一眼,玩问道:“大少爷,你在让他们在演什么哭丧的悲伤大戏吗?” 薄尊溟没有回话,反是岑琛看了下地上昏死的两人,“勒无终,这俩是怎么回事?” “被改记忆,晕过去了。”勒无终回道,“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没死就行。” 勒无终不在的这段时间,钟夏和岑憬他们已经互通过情报了,都知道记忆宫殿异能者假借解淮希的身份混了进来。 没人觉得记忆宫殿异能者会是解淮希本人,毕竟冯志宏也被篡改过记忆,篡改的还是几十年前的记忆。 几十年前,解淮希连个精子都不是,压根不可能去干这些坏事。 现在提起这茬,岑琛立马追问道:“假的解淮希在哪,真的呢,是死是活啊?” “假的这个被我挖掉一只眼,半死不活地跑掉了,至于真的......”勒无终晃了晃手,无所谓道:“没问,他是死是活和我又什么没关系。” “我操了!”岑琛有些破防地骂道,“和你没关系,和我有啊!” “眼睛。”谢阳蛰道,“你不会把挖下来的眼珠也随手丢了吧?” 被谢阳蛰一提醒,岑琛也道:“对,那眼珠去哪了?!” 他眼睛死死盯着勒无终,似乎只要后者说丢了,他就能当场彻底破防了。 “这个倒没有。”想起那副场景,勒无终笑得更加欢愉了,“我把眼珠当礼物送给明渊了,他拿着的时候可激动了。” 众人:“.......” 拿眼珠子当礼物。 不让这家伙轻易下山是对的。 “对了。”勒无终想起什么,转身面朝薄尊溟笑道:“大少爷,府君让我转告你,无需担忧你们身上的束缚,连诅咒都算不上的小玩意罢了。” 天衡山的人可能都带了点故弄玄虚的天赋。 只见勒无终双手合于胸前,头轻微歪向一侧,纯白的长发自然垂落,又同衣摆一起在夜风中轻轻拂动。 无边的夜幕下,他似是吸满了月光的荧辉,苍白的人影镀了层柔和的光晕,浑浊的灰白眼眸闪烁些许光泽,唇角的笑容也越发鲜明。 他站在这里,诡异又神圣,总归是让人移不开眼。 “灵魂消弭,遗命终了,此方地界亦当不束你们。”勒无终道,“诸位,你们自由了。”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愣住了,似乎是震撼于眼前的景色,又或者不相信勒无终说的话。 第110章 缱绻110 不等有人反应过来,勒无终自己就先笑了出来,“哈哈,还真给我料中了啊,你悄摸摸拿走怪鱼果然是安的这个心。” 他扭头看着满脸是泪的薄栖寒,调侃道:“威胁不成又开始哭鼻子撒娇、耍无赖了,我前几天怎么不知道你能这么幼稚呢?” 勒无终每句话几乎在戳薄栖寒的心窝子,岑琛觉得这要换成自己怕是早就和这家伙打起来了。 他扭头看向钟夏,纳闷道:“这家伙,你们就没人想打死他吗?” 说起这件事,钟夏轻叹一口气,无可奈何道:“肯定有啊,但也要打得过才行。” 岑琛更加纳闷了,“没人打得过他?” “是哦。”钟夏摊了摊手,轻飘飘道:“家主也不行,不过他玩心非常重,经常故意示弱就是了。” 关于这点,在灯塔断崖那边,勒无终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可是不管现在的实力如何,在十多年前,端木随远超岑憬他们这些同龄的异能者。 故而听到钟夏这么说,不光岑琛,岑憬几人也下意识打量起勒无终。 勒无终还在调侃薄栖寒哭鼻子撒娇这件事。 薄栖寒不占理且打不过勒无终,只能扑在母亲怀里,故作凶狠地瞪着他。 这眼神在勒无终看来没有半点威慑力,他极其敷衍地调侃道:“诶呀,好凶,好吓人啊。” “差不多够了。”薄尊溟出声制止勒无终,又道:“你为何笃定我们身上的这东西有解,靠你们府君的一句话?” “不全是,府君甚至猜到你们那位先祖是如何护住你们的。”勒无终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可惜我刚听到这句就被撵回来了。” 众人:“.......” 是偷听的吧。 薄尊溟从未想过那位先祖是如何庇佑他们的,而且庇佑了整整一千多年。 这如此可怕的时间跨度,绝非圆珠里残留一抹灵魂意识可以做到。 被勒无终这么一提,他伸手摸了下耳垂的圆珠,当真是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能彻底消除怪鱼的影响在岛民们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而瞧见大少爷低头沉思起来,他们也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有办法能彻底消除?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能跟着我家娃一起走,亲眼看着他长大了?” “欸,谁能舍得啊,可那玩意看不见摸不着的,谁能真正确定到底解没解啊。” “白娃娃啊,我不是怀疑你,你们也确实帮了我们很多忙,但这东西我们先祖都没能解决,你们如何......” “欸——!”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长叹一口气,“近百年前的那任大少爷用生命才测出了诅咒和诅咒的规则,当时还牺牲了不少人,我们赌不起下一次了。” 话音落下,尚在讨论的岛民们全都安静下来,等待老人再次发话。 老人白发苍苍,肩背佝偻,他是那些往事的亲历者,也是最不信诅咒有解的人。 除此以外,他更是岛上最年长的人,地位和话语权都仅次于大少爷。 “大少爷,让这些孩子出去就行了,他们还小,不该被困在这里,至于我们......”老人摇了摇头,直言道:“反正我们这些老的也没几年活头了,你也无需为我们耽搁在这里,和孩子们一起走吧。” 薄尊溟是异能者,纵使没了眼睛,他也依旧可以靠着【溟识】看清一切,诅咒对他的影响其实可有可无。 有这位最年长的老人带头,其他年迈者也开始劝薄尊溟跟着孩子们一起离开。 他们显然对解除诅咒这件事不抱多少希望,毕竟血淋淋的先例就摆在老一辈人的眼中。 说着说着,这些老人又碎叨起很多现实性的问题。 他们出去了住哪儿? 他们有什么地方可去的吗? 谁来帮助他们融入外面的广阔世界? 在外面万事都需要钱财,他们如何拿出这么多钱? ...... 刚开始岑憬几人还会插嘴回答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可随着问题越发刁钻,他们发现这些老人单纯是铁了心不想走而已。 最后,岑憬几人放弃回答,安静站在一边由着这些人说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孩子突然插嘴道:“为什么要吵架啊?能还是不能,直接问眠眠不就好了吗?” 这话提醒了知道薄眠能力的岛民们,薄眠的母亲也蹲到他面前,忐忑地问:“眠眠,你告诉妈妈,那个人真的能解决诅咒吗?” 人有时会莫名其妙地流眼泪,像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到来,为此提前感到哀伤。 而薄眠,元素型泪元素异能者,和其他元素型异能者不同,眼泪无法给他提供任何战斗能力,却能让他预知未来的事情。 薄眠在觉醒异能后眼角下方就多了两颗蓝色小点,像两滴永不消散的眼泪。 他也是借由这两颗蓝色小点来预知的事,异能发动时,蓝色越深代表预知的难度越大。 可惜薄眠年纪尚小,无法预知具体的东西。 他刚刚预知到薄栖寒必将去往某个地方,所以才会告诉薄栖寒反抗是没用的。 现在,在母亲期待的目光中,薄眠两侧眼角的蓝点逐渐亮起,又抬头往海岛中央的最高点望去。 “他.......”刚吐出一个字音,勒无终插嘴道:“如果你的异能是预知,那就赶紧停下来。” 薄眠眼角的蓝点瞬间恢复暗淡,他扭头,不解地望向勒无终,“为什么?” 勒无终故作神秘地回道:“无论何时,用异能窥探府君的人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薄栖寒对勒无终毁掉怪鱼这件事感到异常生气,她逮到机会就唱起了反调,“你怎么知道的,亲身实践过啊?” 勒无终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反是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 薄栖寒说的没错,勒无终确实是亲身实践过。 那还是他刚被哥哥带回天衡山时发生的事。 在天衡山上,小事允棠负责,大事侯涅生负责,捡孩子这种事则是谁捡回来的谁负责。 他是被哥哥捡回来的,自然也由哥哥负责。 允棠最多是知道山上又要多个孩子,见了勒无终一面并给他安排一个住的地方。 山上的生活很好,是勒无终从未感受过的美好,可他每天最开心的事还是和哥哥待在一起。 可惜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觉得无聊了就像在黑屋时那样,用逆时看这里以前发生过什么。 刚开始几次都没出事,直到他看到了过去时间线的侯涅生。 勒无终虽然半盲,可看过去时间线时视力却不受影响。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侯涅生,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人,绝色到宛若神明降世,让人一眼就能沦陷其中。 可勒无终只看了一眼,过去时间线的侯涅生就转头精准地看向他。 这绝色之人的眼眸化作纯金色,杀意也如风暴一般暴虐袭来。 勒无终反应非常快,瞬间就解除了异能,可即使再快,现在时间线上的他还是受了重伤。 他的骨头似乎全被碾碎了,躯体每一寸都在渗血,五脏六腑也疼得厉害,连最寻常的呼吸和求救都成了奢望。 那时的勒无终不像现在这般强大,还不能自愈如此可怕的伤势。 好在没过几秒哥哥就回来了,一同跟过来的还有他刚在过去时间线看到的侯涅生。 现在时间线里,勒无终的视野非常模糊,除了哥哥,他本就难以看清对方是谁,何况现在又是重伤濒死的状态。 “是你吗?”模糊的身影走到他面前,说话的语调微冷,听起来很是威严,“在虚空里窥探我的人。” 勒无终已经没能力开口说话了,可随着那人话音落下,他身上的伤口又奇迹般愈合了。 不等他从濒死的状态中彻底缓过来,他又听到了哥哥的声音,“府君,他不是故意的,他......” “我知道,但过去的我无法确定窥探者的目的,所以我只会一视同仁地将窥视者抹杀掉。”那人打断哥哥,用微冷的声音解释道。 哥哥没有说话,而他能清楚感受到那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很冷,冷得像在打量一个物件,比所有教徒的目光加起来都让他颤栗。 片刻后,那人冰冷的目光消散,声音也不再冰冷,“挺不错的能力,反应也够快,但下一次你也未必有这种好运气了。” “小家伙,凡事多往前看吧,有时候未知比既定更有意思。” 那人的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似乎又落到了哥哥身上。 只听那人道:“你倒是捡了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回来,好好养着吧,他未来说不定能强过你。” 而他听见哥哥回道:“多谢府君夸奖,但我不是看中无终的能力才带他回来的,他无需考虑自己的强弱,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平安快乐地长大就够了。” 那人没有回话,只是在离开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 “勒无终?”薄尊溟也想知道答案,有些空灵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确实是亲身实践。”勒无终如实回道,“不是反应快我早就尸骨无存了,所以放心等着吧,大少爷,我们府君远比你想得要强大。” 强大到在初见时府君就知道哥哥的那番话只会是设想了。 这后半句话勒无终没有说出口。 而听到这个回答,想好怎么继续怼人的薄栖寒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她能说什么,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勒无终一句话堵死了。 勒无终歪头看向薄栖寒,笑眯眯地挑衅道:“要我再继续描述下是怎么个尸骨无存法吗?” 薄栖寒无比气愤地吐出两字,“不——要——!” 岑琛掏出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 他们是十点左右回岛的,这么一算黑夜和侯涅生已经离开两个小时了。 “也太慢了吧。”岑琛没错过薄眠的动作,抬眼朝山顶望去,“他们到底在搞什么,慢悠悠地爬山吗?” 钟夏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因为她觉得岑琛十有八九是说中了。 另一边,黑夜刚跟着侯涅生悠哉哉地来到山顶,他见侯涅生突然侯涅生停了下来,疑惑道:“大影帝,怎么了吗?” “没有。”侯涅生回道,“有人刚想看我们而已。” “怎么个看法?”黑夜轻微皱了下眉,“知道是谁不?” “类似预知,而且还是和我相关的事,不过对方还没真正看到就停止了,我要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侯涅生想了下,垂眼往山下看去,“有谁想确定他们是不是真能离开。” 黑夜也跟着往下望去,海岛的顶峰不算高,层叠的山林间能隐约看到房屋的轮廓和蚂蚁似的人点。 而他能确定那里是临时住宅,还得多亏勒无终白鬼一样的身影,跟个灯泡似的,想看不见都难。 他又勾了勾侯涅生的头发,“大影帝,你是怎么确定的?” “通过勒无终确定的。”侯涅生回道,“他以前看过天衡山过去的事,被过去时间线的我发现,还差点弄死了,也因为这件事,他在山上不能是随意使用异能的,说不定一个不注意又会和过去时间线的我对上。” 侯涅生又看了黑夜一眼,眸中闪过些许金色的锋芒,“也只有他知道妄图窥探我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黑夜:“.......” 是那变态能干出来的事。 既然不是别有用心,黑夜也懒得去刨根究底,他环视一圈,问道:“所以呢,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吗?” 这海岛不大,顶峰算不上高,而顶峰的景色也寻常得有些乏味。 这里没有人工后天修建的围栏和观景台,一切都呈现最原始的状态,植被茂盛,岩壁陡峭,连脚下踩的地方也都算不上路。 非要找出一个特殊的地方,只有一条不大的溪流,而溪水的源头则是前方一块不大的岩石。 溪水从岩石和地面的缝隙处缓缓流出,又在日积月累下形成一条流畅的通路。 这水清澈到了极点,流淌在山岩间,像给岩石披了层透明的外衣。 要不是一直有哗啦啦的声响传来,他压根就无法发现这里居然还有水流。 突然,黑夜反应过来什么。 这里是四面环海的小岛,如果想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必须要有稳定的淡水资源。 水! 这水就是保佑薄尊溟他们不受影响的东西。 离岛两天就会变得和普通人无异,也是因为两天没有饮用这溪水。 饮用普通的水后,溪水的力量会被逐渐稀释,稀释到一定程度就会彻底失效。 两天是稀释的极限时间,溪水彻底失效后即使再次饮用也无法产生同样的效果了。 两天内回来会有三天受诅咒影响,大概率是因为溪水的力量在重新生效,在诅咒以这种方式从体内抹去。 黑夜正想回头和侯涅生说自己的猜测,后者的声音却先一步传来。 “你想的没错。”侯涅生略微俯身,唇瓣贴在黑夜的耳畔处,给予他肯定的答案,“秘密就在这水中,这是碧虚用特殊能力幻化出的清流。” 侯涅生鼻尖呼出的热气还有含笑暧昧的话语弄得黑夜的耳畔瘙痒无比,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他直接扭脸在侯涅生唇上亲了下,亲得和哄小孩似的敷衍到了极点。 敷衍完,他红了下眼眸冲侯涅生笑了笑,“乖,先把正事忙完的。” 又怕侯涅生不乐意,黑夜还顺手用指背在他下巴处来回抚了几次。 侯涅生其实没想搞什么,但甜头这种东西不要白不要,直到黑夜将手抽离才心满意足地开始干活。 他走到流淌溪水的岩石边,眸中划过一抹金色,岩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竟在他伸出时瞬间裂开几条缝隙。 在岩石的碎裂声中,侯涅生缓缓解释道:“碧虚的特殊能力名为【灵泽】,这是一种可以滋养世间万物,抚平伤痛哀怨的能力,包括灵魂层面上的。” “当年他走前将包含【灵泽】的那部分灵魂剥离出来,又分成了三部分。” “一部分给了允棠、让她的灵魂不用再忍受轮回的惨死之痛;一部分留给族人又参杂些许意识以备不时之需;剩下还有一部分则被藏匿于此,化作永不污浊的清流。” “明渊,这可是连灵魂伤痛都能治愈的力量,又怎会挡不住混沌残缺灵魂的一点邪念呢。” 话音落下,岩石彻底碎裂,一颗浅蓝色的圆珠从里面飞了出来。 这浅蓝色的圆珠比薄栖寒戴在耳垂上的大了一圈,莫约瓶盖大小。 侯涅生将圆珠拿在手中,眼眸也变作纯金色,“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第111章 缱绻111 霎那间,山间的清水停止流淌,如受感召似的往半空飘去。 逆行的水流宛若游龙,蜿蜒的龙身在月下变得晶莹,漫天的星辉映在上面,像是龙鳞在闪烁光芒。 最后,游龙在空中幻化做朦胧的雨云,轻盈似雾,让人想要伸手触碰。 黑夜抬头望去,绵长的细雨也在此刻落下,缓缓滴在他眉间,柔和到仿佛只是错觉。 他伸出手,雨水落到掌中,软绵绵地没有任何力道,却又强势地将这几天的疲惫和倦意带走。 他沐浴在这雨中,连心底的躁意都在逐渐消散,第一次有种难得的平和与宁静。 “这雨......”黑夜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片刻后,他看向侯涅生用肯定的语气道:“大影帝,古方镇的那场太阳雨是你下的。” 侯涅生没有否认,又笑着补充道:“确切地说是只为你下的。” “本来能直接把你治好的,怕你怀疑才没那么做。”他故作遗憾地调侃道,“你那时候也挺厉害的,每次消失不见都能带一身伤回来,搞得我......” “你还好意思提?!”黑夜用力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当时在旁边看热闹看得很开心是吧,非要我现在跟你算算旧账吧?” “嘶——!”侯涅生秒速改口,“不敢,我错了。” 不等黑夜回话,他又快速岔开话题,“要跟我下海找谢翊川的尸体吗?” “嗯?”黑夜愣了下,侯涅生抓住机会把头发扯了回来,又道:“我有办法让你看见海下的一切,你也不用担心被海流或气压的影响。” 在侯涅生看来,黑夜是肯定不会拒绝的。 谁想黑夜思考几秒就果断拒绝了,“不要,你自己去。” “好吧,这个你拿好,晚些要带回天衡山的。”侯涅生没问原因,将圆珠交到黑夜手中,“你先去和他们汇合吧,我很快就回来。” 黑夜接过圆珠装进左侧口袋里,刚将手伸进口袋又快速将圆珠换到右侧口袋去。 差点忘了,左边的给他装眼珠了,这圆珠可不能跟那恶心玩意放一块。 “对了。”黑夜将圆珠装好,“薄尊溟他们呢,你要带他们去天衡山吗?” 侯涅生回道:“正常来说是这样,但我不强求,他们已经自由了。” 黑夜点了点头,又笑着朝侯涅生挥了挥手,“大影帝,我先走了啊,你记得快去快回。” 侯涅生总觉得黑夜这笑容不怀好意,但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片刻后,下到海中的侯涅生可算知道原因了。 海里满是怪鱼尸体,造型千奇百怪不说,大小也差得异常离谱,最大的和大巴车差不多,小的又小到只是灰黑的渣滓。 正所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藏尸的最好方式也是如此。 饶是侯涅生也不能快速地从一片尸海中找到一具尸体。 更重要的是,这些怪鱼碎尸还会随着海流时不时往他身上碰瓷。 侯涅生忍不住皱起眉头,难怪明渊不跟他下来,如果他提前知道下面的情况也绝对不可能下来。 可惜来都来了,他只能认命地在尸海里找尸体了。 岛上,细雨还在持续下着,轻柔细腻,温和清凉,润物无声,抚伤不语。 沐浴在雨中,岑憬感觉肉体积攒几天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心底燃烧的怒火也在逐渐平息。 薄尊溟耳侧的圆珠被雨水打湿,一闪一闪地亮着光,似乎在说什么。 片刻后,细雨停止,柔和得有些不真切,只有身上清凉未干的雨渍证明它曾真实来过。 “消失了。”薄尊溟伸手摸了下圆珠,沉稳空灵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所有人都可以离开了。” 最年迈的老人闭了闭眼,仍旧有些不相信,“大少爷,这......你说的是真的吗?” 薄尊溟没第一时间开口回答,正如老人说的,他们赌不起第二次了。 奚韬两手快速比划着,提出自己的意见。 比划半天,他见没人理睬自己,急得直接开口说话了,“真是急死我了,你们.......” 奚韬话说一半突然就僵住了,毕竟照理规则来说,他还有一天的时间才能发出声音才对。 “韬叔,你能说话了?!”一个孩子震惊地喊道。 被小孩一提醒,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激动地看向奚韬。 无需大少爷再给予肯定回答,奚韬开口说话这件事就足以说明一切。 诅咒消失了,他们全都自由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年迈的老人不知想起什么,泪水很快积满眼眶,从眼角快速流了下来。 薄栖寒抱紧母亲,“妈,大家可以一起走了。” 其他孩子也在抱着自己的亲人,薄眠牵着母亲的手,故作镇定地板着小脸。 大少爷如释重负地轻笑一声,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虽说早在意料之中,可真见到这一幕,岑憬几人还是松了一口气。 有【灵泽】润雨的洗涮,岑琛的心情好了不止一点。 他靠在岑憬肩膀上,痞笑着调侃道:“可算是结束了,差点等死我了。” 岑憬也轻笑一声,“是啊。” 话音一转,他又道:“不过接下来也有的忙了。” 确实有的忙了,直播综艺的后续处理,如何安顿这多出的几十口人,还有针对记忆宫殿异能者的调查。 最后,他和岑琛还要思考如何对付解宽游。 谢阳蛰的面容依旧冷漠,茉茉从他肩头爬到眼镜片上,激动地晃着触角。 “下去。”谢阳蛰淡淡道。 茉茉乖乖爬下去,江旭朝它拍了拍手,“来,茉茉,过来。” 他抱着茉茉,开心地转了几圈。 勒无终难得安静下来,他眼帘微垂,不知想些什么,苍白的背影莫名单薄起来。 钟夏站在姜凌兰等人旁边守着,她同样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无声息地看了谢阳蛰一眼。 片刻后,当激动的心情褪去,双方开始讨论认真先前提过的种种问题。 撇去户口和金钱的问题,薄尊溟的族人避世千年,即使这几十年开始与外界接触,出去后必须要有人进行长期教导,帮他们真正融入这个现代社会。 再者这个家族,异能者和普通人参杂,将他们安顿到何处也是个难题。 讨论没多久,刚山下回来的黑夜直接给了个准确回答,“不用讨论了,他们去天衡山,管理局那边能瞒就瞒,瞒不住想找茬就等大影帝亲自去和他们谈了。” 话音落下,双方同时沉默下来,岑琛挑了挑眉,试探道:“许明渊,你还记得自己是哪边的不?” 黑夜随口反问道:“你以后想去哪边?” 岑琛:“........” 好话,完全无法反驳。 来的看似是管理局的人,实际全是天衡山的。 天衡山顶头老大的老大发话了,谁能反对,谁敢反对,好像也只能同意这个决定了。 薄尊溟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也没多问天衡山是什么地方,交代了族人几句就让他们各自回家收拾东西,而且越快越好。 勒无终见状笑着提醒道:“把重要的随身物品带上就行了,我们天衡山有的是钱。” 薄栖寒上下打量着勒无终,脸上写满怀疑二字,“你确定你是有钱人?” “他不是,但是.....”钟夏插嘴道,“他身上那衣服是天衡山的,布料还挺贵的,这一身换算下来要五六十万了。” “什么玩意?!”薄栖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这身披麻戴孝的丧服值五十万?!” 不止薄栖寒,其他人也不可置信地盯着勒无终的白袍子。 他的白袍质感丝滑柔顺,光泽纯粹无瑕,披在身上轻盈无比,在月下更是散发柔和的光晕,仿佛月光有了实质。 再仔细一看,他的衣袍上还绣有无数精美的白色纹样。 这些白色纹样繁琐且没有规律可言,似山川湖海,又若宫廷庙宇,浩瀚飘渺,玄妙至极。 别的不说,光就这绣纹的手艺就值五十万了。 岑琛觉得要把这衣服扒下来拿去拍卖,估计还能再翻个几十倍。 他扭头看着钟夏,试探道:“你们这衣服是标配不?” “是啊,标配,一人一套,根据个人风格独立设计和制作,勒无终这种长居天衡山的,基本都是好几套当常服换着穿的。”钟夏的语气理所应当,“毕竟不管实力强弱,该有的门面总要有吧。” 她又疑惑地反问道:“怎么,你们管理局没有吗?” 隶属管理局的几人沉默下来,脸色也非常难看,尤其是岑琛。 管理局别说门面队服了,每年的年底奖金也少得可怜。 岑琛觉得那点塞牙缝的钱实在拿不出手,每年还都自掏腰包贴钱进去。 虽然他队里的都不差钱,但该有的面子还是要的。 现在和天衡山这么一对比...... 跳槽去天衡山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钟夏......”钟夏旁边的姜凌兰小声问道,“你们说的天衡山该不会就是我知道的那个吧。” 钟夏点点头,又故作神秘地威胁道:“记得保密啊,姜大小姐,毕竟我们可不像管理局的那么守规矩。” 体会颇深的骆昭和丁舜屿一个劲地点头,生怕钟夏又当场摸把刀出来。 一番嬉闹过去,岛民们都零零散散地回家收拾东西了,薄栖寒也跟着父母离开了,甚至没走多久还被父母严厉训斥了。 黑夜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薄尊溟,“大少爷,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天衡山的?” 薄尊溟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状态。 他像是早就知道除了管理局,还有其他异能者组织的存在,而他们要去的也是这个异能者组织。 “勒无终提出顶替计划时我就开始怀疑了。”薄尊溟回道,“他的行为作风,衣着装扮都和你们有很大差别,你们隶属于统一组织的可能性不大,真正确定则是在你给我递香囊的时候。” 他摸了下耳侧的圆珠,“那个时候,先祖留下的意识告诉我他的家还在,他让我可以放心地相信你们。” 开始就怀疑了,中间也确定了,却一直瞒着不说。 难怪黑夜有种熟悉的故弄玄虚感,这可不就是天衡山独有的特点吗。 薄尊溟没有半点戏耍众人被揭穿的尴尬,又道:“勒无终,跟我来一下,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勒无终疑惑地“哦”一声,可薄尊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说完就径直朝一个地方走去了。 “明渊,我跟过去看看。”勒无终朝黑夜歪头笑了下,“马上就回来,您放心吧。” 说着,他快步跟上薄尊溟。 岑琛挺想过去偷听的,但苗头刚冒出来就被岑憬止住了,“死秃鹫,别想着偷听了,你要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天就抓紧时间干活。” 整个海岛上的交通工具只有奚韬的一艘小船,如果想一次性撤离,只能让大少爷用海化鲸鱼带他们原路返回。 废弃灯塔处的断崖纵使再偏僻,白天时,不远处的公路也还是会有车辆经过。 要想确保万无一失,他们最迟也要在黎明出发,天彻底亮起前回到断崖,否则无论是用奚韬的小船,还是用薄尊溟的海化鲸鱼,最起码要多费半天时间。 平常情况多等一天就等一天了,但这次任务的后续处理繁琐,还涉及天衡山和很多知名艺人。 不说天衡山那边怎么处理,光是如何给广大网友一个合理的交代就是重大难题。 还有记忆宫殿异能者,时代娱乐等一系列问题。 总而言之,各种大小问题叠加起来,他们没时间在这里耗着,越快回到外面越好。 岑琛很清楚这点,被岑憬提醒后又急忙对黑夜几人招呼道:“对,都别发呆了,抓紧干活了,越快走人越好。” 不等黑夜几人有所动作,他又问:“许明渊,你家那位呢?” 黑夜随手指了个方向,“下海找谢翊川尸体去了,他要确认那家伙是真死假死。” 他眼眸闪过一抹血色,有些恶意笑了下,“也不知道大影帝下到满是尸块的海里是什么感觉。” 众人:“.......” 莫名有点同情他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勒无终跟着薄尊溟来到一处礁石边。 这里应是岛上孩童玩耍的地方,礁石群尖锐的地方被全部磨平,有些地方还有用贝壳划下的涂鸦。 勒无终等了片刻,确认薄尊溟真的不走了,才走到最大的一块礁石上坐下,“大少爷,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栖寒的事,谢谢了。”薄尊溟道。 “这个呀......”勒无终低头看着下方反复拍打过来的海浪,“大少爷,你不用谢我。” 浪花在与礁石的撞击间化为粉末,苍老沙哑的声音也有种别样的残忍,“其实如果不是为了哥哥,我是不会管她死活的。” 薄尊溟沉默片刻,问:“勒无终,我和你口中的那位哥哥很像,对吗?” “呀,被发现了啊。”被戳穿心思的勒无终毫不顾忌地哑声笑起来,“说实话,大少爷你和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但有一瞬间,你给我的感觉很像哥哥,而我......” 勒无终顿了顿,浑浊的眼眸里闪烁着病态的偏执,“我想哥哥了,很想很想,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相似的感觉,我也乐意给你很多优待。” 他这话说得非常嚣张,可事实又的确如此。 勒无终对自己人的定义是不死就行,每次和人切磋练手都是奔着受伤去的。 汪宇航自从回来,每次陪勒无终切磋完都要受点不大不小的伤。 他之前说要把汪宇航削成人彘可能性也是低到微乎其微,而不是完全没有。 因此,在被打和被削之间,汪宇航坚定选择了前者。 可仅是一丝相像的感觉,他就去刻意引起大少爷的注意,拙劣地挑衅大少爷,还提出狸猫换太子的顶替计划。 借用这个计划,他可以治好大少爷,也能代替对方接触谢翊川和藏在暗处的记忆宫殿异能者。 甚至若非为了他口中的哥哥,他早在濒临失控时放任自己杀掉薄栖寒了。 薄尊溟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面色如常地问:“是哥哥,还是情哥哥?” 勒无终笑得异常欢愉,“是哥哥,也是情哥哥。” 薄尊溟又问:“他去哪了?” 第112章 缱绻112 “哥哥啊......”勒无终脸上的戏谑和病态消失不见,这三个字是从未有过的眷恋情深。 他抬头望向天空,可浑浊的视野里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看不见黎明,也无法拥有黎明后的阳光,而代替阳光的存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下山为妹妹报仇去了。”勒无终沙哑的嗓音变得更哑了。 仅是一丝相像的感觉也让他心底海一般的思念在此刻涌了出来,汹涌到可以将人瞬间溺毙其中。 “哥哥很忙,忙着寻找他不知流落何处的亲妹妹。” “只要有线索,哥哥就会下山去找妹妹,我也是这样被他碰巧找到、救了、带回来的。” “因为我不能晒太阳,哥哥每次下山都不方便带我一起,我也只能在山上等他回来。” “哥哥还说妹妹是聋哑人,是被家里人刻意丢弃的,如果那天他没有贪玩离开,妹妹也不会被人带走了。” “找妹妹这件事已经成了哥哥的执念,成了他的心魔。” “哥哥期待找回妹妹,因此他学了手语和唇语,他还希望我能和妹妹能好好相处,所以也教了我。” “知道吗。”勒无终哑声笑了下,笑声病态阴郁到让人听了就毛骨悚然,“我其实非常嫉妒妹妹,她占据了哥哥太多时间,我嫉妒到恨,在脑中无数次幻想过如何残忍的杀害她,可......” 话音一转,他又道:“如果没有她,我不可能遇见哥哥,我会死在那个小黑屋里,或者在某天成功杀出来,屠了半边天,再被什么人杀掉。” “因此如果可以,我不会杀她,会像哥哥说的那样同她好好相处,甚至还想当面和她说一声谢谢,谢她.......” 勒无终突然又笑了一声,可笑声却变得压抑和绝望,“可惜没有如果了,她在被哥哥找到前就被人害死了,哥哥也下山为她报仇去了。” “我想跟哥哥一起去,可他不同意,他让我在山上乖乖等他回来。” “我等了整整五千一百三十三天,可哥哥还是没有回来。” “我以为哥哥是有什么原因才不能回来的,可前几天才我知道了他只是不想回来罢了,他......” 他顿了顿,“他应该不会回来了,他不要我了。” 薄尊溟沉默片刻,追问道:“你为何会突然这么想?” “棠姐其实不想我下山的,但碍于府君的要求,她只能同意。”勒无终回道,“临走前,棠姐还和我做了笔交易,只要我听明渊的话且不乱伤无辜,帮他们顺利完成这次任务,她就把哥哥的联系方式给我。” 话音落下,他近乎疯魔地笑了起来,如海的思念化作毁灭的深渊,将他轻易吞没其中。 片刻后,他看向薄尊溟,笑容里的绝望变得更深了,“大少爷,很可笑吧,我等了哥哥那么久,他连半点音讯都不给我,可棠姐却有他的联系方式。” 他又问:“你说,当我回去联系上哥哥时,他会说什么呢?” 他自问自答道:“他大概会亲口告诉我,他不要我了吧。” 薄尊溟似乎在思考,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勒无终。 勒无终其实也不需要大少爷回答自己,他无趣地低下脑袋,嘀咕道:“我果然是有病啊,都这样还记着他的话,念着他的好,甚至还想听他的声音,即使是残忍的话也想听,真是有病.......” 他嘀咕片刻,薄尊溟终于开口了,“勒无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勒无终再次抬头看向薄尊溟。 他嘴角依旧挂着笑容,他似乎总在笑着。 此刻,他的笑容有些疯狂,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玩味,仿佛刚刚那个深沉思念某人的模样只是个错觉。 薄尊溟问:“假如我是你口中的哥哥,我要你用你的能力将我还有其他人身上的诅咒都消除,你会同意吗?” 勒无终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 薄尊溟又问:“即使要你付出很大的代价。” 勒无终再次不假思索地回道:“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问完,薄尊溟用肯定的语气道:“勒无终,你的哥哥很在乎你。” 勒无终笑着回道:“大少爷,安慰的话就免了吧,我是有病不是傻,更不是一哄就好的三岁小孩。” 薄尊溟云淡风轻的表情有了些许松动,像是心累,又像无语。 他轻叹一口气,又道:“如果你当年跟着哥哥离开,还有机会来到妹妹被害的地方,你会回退时间阻止妹妹的死亡吗?” 勒无终想说为什么不,可刚一开口他就愣住了。 薄尊溟道:“你会这么做的,即使你知道这是在逆转一个人的生死,会给过去、现在、乃至未来都带来不计其数的影响,可只要事关你口中的哥哥,你肯定会这么做。” 勒无终缓缓低下头,沉默着不知该作何言语。 薄尊溟沉默片刻,又问了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知道自己的嗓子为何这般苍老吗?” “异能使用到达一定程度,开始往蜕变时期过渡了。”勒无终如实回道,“天衡山是世间最了解异能的地方,只要出现类似蜕变时期的征兆,府君和棠姐就告知我们相关的内容,让我们自行注意和抉择。但我觉得无所谓,早晚的事罢了。” “这也是我不让你治疗我眼睛的原因。”薄尊溟垂眼看向勒无终,第一次睁开了他闭合的双目。 勒无终似有所感地向上望去,用逆时看清了薄尊溟的眼睛。 他眼眶里没有眼白和瞳孔,只有一片深邃的蓝色,比起眼睛,这更像是大海的微观景色,深邃旷远,似乎可以包容世间万物。 薄尊溟道:“世事有因果,也有代价,若要逆改时间恢复我的眼睛,你的嗓子怕是会老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勒无终嘴上这么问,可心底却已经有了答案。 “勒无终,真正爱你的人会比你本身还要了解和在乎你。”薄尊溟缓缓说道,“你的哥哥知道你下山会做些什么,而他不愿意以失去你的方式换回妹妹。” 他有些空灵的声音从勒无终上方传来,伴随着下方“哗哗”的海浪声,竟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温和。 “你说你等了五千一百三十三天,可很快你将拥有他的联系方式,久违地听到他的声音。” “过去已定,未来可改,而一切皆在当下,你的等待在当下已经开始有结果了。” “他说让你等他回来,那么终有一天你们会再相见的,再耐心等一等吧。” 海浪不停拍在勒无终身下的礁石上,碰撞间,海水飞溅到半空。 有一滴正好溅落在他的眼角处,缓缓滑过他苍白的脸颊,似渴望和触动的泪水。 他呆愣片刻,又伸手抹了下眼角,“大少爷,你可真是爱多管闲事啊。” “不算多管闲事,我说过栖寒的事谢谢了。”薄尊溟缓缓闭上眼,“这些是我作为大少爷的回礼。” “我不管。”勒无终回道,“正常人是不会拿这些作为回礼的,所以.......” 他垂下眼帘,笑着呢喃起来:“更像了啊,报仇不可能花哥哥这么久时间,他肯定是去多管闲事,又出了什么岔子才不回来的.......” 勒无终坐在礁石上不停嘀咕着,思念与期待随着海浪流入大海,广阔而无边际。 薄尊溟负手站在他身后,安静当一个倾听者。 不知过了多久,遥远的海平面隐隐烧起一段炽热的橙线,薄尊溟也感应到什么,道:“走吧,他们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他转身快步离开,勒无终起身拍了拍白袍也跟着上去。 离岛的集合点定在黑夜等人来时登岛的位置,薄尊溟领着勒无终没一会儿就走到了。 因为勒无终身上衣服的价格,所有人都确定天衡山不缺钱了,故而都只收拾了最重要的东西,装在一起十几个大包就够了。 可惜在老一辈看来什么东西都非常重要,要不是黑夜几人一直盯着他们又帮忙一起收拾。 别说一共十几个大包了,一人十几个大包都不够。 见到大少爷过来,薄栖寒的母亲推了推她,“快去吧。” 薄栖寒往前走了几步,低下头开始道歉:“大少爷,对不起,我不该耍性子,更不该拿怪鱼的事威胁你和其他人。” 她抿了抿唇,忐忑不安道:“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别.......别讨厌我,好不好?” 心情颇好的勒无终没有出言嘲讽,走到明渊身侧靠后的位置,乐呵地看起了热闹。 黑夜用余光扫了勒无终一眼,这么点时间心底的恶意居然少了很多,这是去做心理辅导了? “明渊,您看我做什么?”勒无终冲黑夜玩味地笑了笑,“要是让府君误会可就不好了。” 黑夜:“.......” 我真是有病,居然关心一个变态的心理状态。 薄尊溟伸手摸了摸薄栖寒的头,“幸在没有酿成大错,我原谅你了,也不会讨厌你。” 话音一转,他又道:“但没有下一次了,薄栖寒。” 这是大少爷第一次叫薄栖寒的全名,显然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了。”薄栖寒坚定地保证,“没有下一次了,永远不会有的。” 薄尊溟应了一声,又朝黑夜几人点了点头,“现在可以出发了。” 话音落下,海水向上汇聚,再次幻化成一头巨大的鲸鱼。 说归说,知道归知道,可第一次亲眼见证,骆昭几人还是被震惊到了。 “这这这这——!”骆昭震惊到只能结结巴巴地吐着“这”字。 丁舜屿收了收震惊的下巴,不可置信道:“我们坐这东西走?!” “你不想坐也可以留在这里。”钟夏回怼道,“都赶紧上去,别继续丢人现眼了。” “怎么上?”不久前刚醒来的卜士兴指着好几米高的海化鲸鱼,“这是个正常人都上不......” 不等说话,一条海化阶梯连到鲸鱼背上,岛上的老人一个个都腿脚利索地上去了。 最年长的拄拐杖老人也不例外,甚至要不是拿着拐杖,他还能走得更快。 卜士兴:“?!” 这是老年人? 钟夏又瞪了他们一眼,“快点上去!” 骆昭和丁舜屿逃命似地快速上到鲸鱼背部,卜士兴和吴茂也紧随其后,叶晗羽则走在姜凌兰前面。 走到一半,叶晗羽不知想到什么,刚回头还没开口,姜凌兰就快速退了几步。 姜大小姐这界限划得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叶晗羽失落地扭头,继续往上走。 所有人都上去后,黑夜几人才上到鲸鱼背部。 岑憬环视一圈,进行最后一次确认,“还请各位都认真检查一下,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即将离开这个他们困守了千百年的海岛,岛民们全都没有检查行李,而是扭头最后看一眼这个海岛。 成年人的表情各异,有喜悦,有激动,有不舍,也有忐忑......但他们看到满怀期待的孩子后,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笑容里带了几分释然,毕竟他们一开始从未想过能一起离开。 所有人都能离开这件事让薄栖寒感到非常开心,也让她更加期待未来的生活。 她看向勒无终,迫不及待地问:“勒无终,天衡山是什么样的地方?” 勒无终故作神秘地回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薄栖寒撇了撇嘴,“切,不说就不说。” 一位老人见状也问道:“白娃娃,我们这么多人过去,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另一位老人看了看自己只剩一点的行李,也跟着担忧起来,“是啊,不说住在哪里,光是重新置办东西就要花不少钱,我还是.......” “这位奶奶。”岑琛指着勒无终提醒道,“他这身衣服值五十万,你觉得天衡山会差这点钱吗?” 勒无终对钱没什么概念,又笑着补充道:“同样的衣服我还有十几套。” 这话饶是岑琛都听不下去了,低声骂了句:“操......” 勒无终不靠谱,岑琛也好不到哪去,钟夏看向老人,耐心地解释道:“奶奶,你就放心吧,我们天衡山别的不多就是钱多,你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好好期待未来的养老生活就行了。” 最年长的老人追问道:“小姑娘,这些事你能做主吗?” 钟夏如实回道:“我是不能做主,但邀请你们来的人是府君,他有绝对的话语权。” 最年长的老人没有说话,而是扭头看向薄尊溟。 看到大少爷点了点头,老人彻底放心下来,冲钟夏和黑夜等人慈爱地笑起来,“娃娃们,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岑憬代表众人回道:“职责所在,老人家,不辛苦的。” 他说完,勒无终又笑道:“辛苦倒不至于,毕竟我玩得挺开心的。” 薄栖寒撇嘴道:“是只有你自己玩开心了吧。” “是啊。”勒无终感受到熟悉的灼烧感,变出白伞拿在手中,撑开并举过头顶。 在骆昭的认知里还是只有鬼不能晒太阳,他再次被这一幕吓到了,“他他他.......” 钟夏闭着眼睛都知道骆昭要说什么,不耐烦地回道:“我再强调一遍,他是人不是鬼,不能晒太阳是因为有病!” 姜凌兰想了下,不确定道:“吸血鬼病?” 钟夏回道:“嗯。” 姜凌兰又问:“用异能也治不好吗?” 钟夏用调侃的语气答道:“异能不是万能,姜大小姐,别太天真了。” 姜凌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不再去多问什么。 “那个......”卜士兴无比忐忑地问,“我们出去后,岛上发生的这些事......” 岑憬如实回道:“因为记忆宫殿异能者,你们将被归为受害者,不少行为都会从轻处理。” 卜士兴终于松了一口气。 “解淮希呢?”吴茂问,“真的解淮希没事吧?” “关......”岑琛刚说一个字就被岑憬按住脑袋强行打断了,后者回道:“目前还不清楚,我们出去后会进行确认的。” 谢阳蛰看向吴茂,冷声道:“严格意义上说,记忆宫殿异能者是推手,真正犯下错事的是依旧你们自己,想从轻处理就别问这些不该问的。” 冰冷的面容和一丝不苟的穿着一看就不好惹,吴茂立马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说起来......”江旭跑到黑夜面前,好奇道:“明渊,我们不等侯影帝了吗?” “不用,确认完他会直接来找我的。”黑夜走到海化鲸鱼的边缘,低头看向望向大海。 透过恶意感知,黑夜确定侯涅生还在海中,但因为距离太远,白色的人影变成了白色的小点。 他估摸一下距离,心道大影帝不会直接跑到海底了吧。 突然,白点消失不见了。 黑夜愣了下,疑惑道:“怎么不......” 话没说完,他的瞳孔瞬间变成血色。 不对,不是消失,而是被遮住了。 一个满是恶意的巨大黑影遮住了白点,而且还在他的感知中快速放大。 有什么东西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接近这里! 第113章 缱绻113 这变故发生的非常突然,黑夜甚至来不及出声提醒。 幸好岑憬几人的感官也极其敏锐,都在瞬间发现了异常,警惕地朝下方看去。 同一时间,薄尊溟操纵着海化鲸鱼快速游走。 可那东西的体积过于巨大,无论海化鲸鱼的速度有多快,黑夜几人都避不开那东西的撞击,又或者那东西本就是冲着他们几人来的。 霎那间,众人向后避开,谢阳蛰还不忘用水母触手绑住周边的骆昭几人一同离开。 骤然被绑到半空的骆昭几人立马惊呼起来。 “欸!你们干什么?!” “这是什么!” “把我放——放开啊!” “卧槽!杀人啦!” “那是什么东西啊!” ...... 不等黑夜几人落地,一张血盆大口轻易咬碎鲸鱼的一小部分躯体,巨大的身影也随之冲出海面。 掀起的海水足有几米之高,暴雨般地袭向众人。 薄尊溟抬手一挥,半空的暴雨朝两侧散开,众人身上未沾到半点水渍。 这时骆昭几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刚刚他们要没被拽起来,现在怕是已经没命了。 谢阳蛰落回海化鲸鱼背部,将已经被吓傻的骆昭几人放到旁边,抬眼看向面前的庞然巨兽,然后轻微蹙眉,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 黑夜也是同样的表情,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玷污了,“这也太......” 嗅觉过于敏锐的岑琛还用手捏着鼻子,“我他妈,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啊,呕......” 向来仪态得体的岑憬也忍受不了这股味道,皱眉捏起了鼻子。 勒无终的嗅觉比一般异能者敏锐不少,他一边用手在鼻尖处来回扇着,一边回答岑琛的问题,“在精池里泡了几天几夜的味道。” 江旭更是直接,他一手捂眼,一手捏鼻,近乎崩溃地大喊道:“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啊!臭就算了,居然能长得这么丑!” 他这句话直接喊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面前的巨兽光是露出海面的上半身就有二三十米高,很难想象它的体型究竟会有多大。 可比起大小,巨兽的长相却更加骇人。 它的头部轮廓像老虎,鼻子较为突出,类似羊或者牛,眼睛靠后偏向两侧,眼眶里没有眼白和眼瞳,整个出散发着灰蒙蒙的幽光,似乎是看不见了。 这个面部结构非常畸形,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怪诞和荒谬,是一眼就会做噩梦的程度。 而这个畸形的脑袋两侧垂着类似藏狐的耳朵,头顶长了对水牛般粗大的角。 这对角是不对称的,一边向上朝内延伸,一边歪斜向外扭曲,把巨兽的整张脸衬得更加怪诞了。 除此以外,巨兽的身体、脸部都覆盖了黑色的长毛,长毛上又长有很多突出肿大的结块。 大大小小的结块团在它的脸和身躯上,像是直接从体内长出变异的肿瘤,乍看之下像个畸形的超巨型癞蛤蟆。 这巨兽的外貌已经丑到能止小儿啼哭的地步了,甚至若非亲眼所见,黑夜都想象不出世上还有这么丑的生物。 然而丑就算了,这巨兽还散发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像是汗臭和腥臊混合在一起发酵了好几天,让人闻着就想吐不说,还能莫名想到情欲二字,然后泛起生理性的恶心。 巨兽显然听到江旭的话了,它张开巨口,发出尖利且愤怒的嘶吼声。 也因为巨兽处在极度愤怒的状态,黑夜几人才发现这又丑又臭的家伙居然还有翅膀。 它的翅膀同样丑陋,一部分长了鸟类的厚重羽毛,一部分类似蝙蝠,只有薄薄一层膜,中间还有少部分区域覆盖黑色长毛。 长毛上肿瘤般的结块也随着它煽动翅膀的动作从半空坠了下来,令人作呕的味道也因此变得更重了。 此刻,黑夜也忍不住捏住鼻子了,他觉得自己再盯着这东西看几秒怕是这辈子都要做噩梦了。 下一秒,一只白皙如玉的手即时挡在他眼前,为他遮住视野中这过分丑恶的巨兽,熟悉的声音也随之传入耳畔。 “我就说怎么还没打就跑了,搞半天是上来欺负老弱病残了啊。” 这海化鲸鱼的背上有七八个暮年的老人,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两个不靠异能就看不清的盲人,外加一群普通人。 岑琛几人:“......” 挺好的,总结的非常正确。 黑夜任由侯涅生用手遮住自己眼睛,唤了声“大影帝”,才道:“这丑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翊川啊。”侯涅生站在黑夜身后,用手遮挡黑夜的视线,“被夺取视力,又受到外部刺激,失去理智彻底幻化兽型了,不过即使没了理智它也还是怂的要死,刚跟我撞上就吓得直接跑上来了。” 他又轻飘飘地问:“怎么样,明渊,它是不是非常丑啊。” 黑夜没有说话,只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因为他想不到有什么词能形容谢翊川的兽型。 此刻,斜后方的骆昭几人已经完全吓傻了,谁能想到这丑到刷新认知下限的庞大巨兽会是谢翊川。 至于侯涅生这个影帝,明明小的还不够巨兽塞牙缝的,可他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人感到颤栗,让人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侯涅生直视化作兽型的谢翊川,一双纯金色的眼眸满是杀意,可偏偏说出的话却含笑暧昧,“别看它了,明渊,丑东西看久了容易脏眼睛。” 话音落下,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似乎也消失了。 穷奇似乎被侯涅生的声音刺激到了,发出更加尖利的吼声。 这吼声撕心裂肺,比起愤怒,似乎更像在嫉妒。 它张开巨口,似乎要把所有人都一口吞下去。 侯涅生冷声道:“准你放肆了吗?” 话音未落,穷奇张开的羽翼瞬间被折成几段,任凭它怎么痛苦地嘶吼都只能无力地拉拢下来。 它庞大的身体似乎也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强势碾压,脆弱而渺小地砸向海面。 海平面也变得坚硬无比,穷奇砸在上面像是砸在了水泥上,猛烈的撞击声震得人耳朵发麻,甚至连一点浪花都没有掀起。 “吼——!吼——” 穷奇嘶吼着想要站起来。 可无论怎般挣扎,它都被按死在海平面上,丑陋畸形的头颅正对侯涅生,不停发出无用且难听的吼声。 侯涅生继续冷声道:“知道吗,若非你那该死的能力,杀你和碾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黑夜听到这话意识到什么,伸手拉下侯涅生挡住自己视野的手,抬眼看向他,提醒道:“大影帝,你制住他就可以了,剩下的我们来处理。” “放心吧,我没打算亲自出手杀他。”侯涅生笑着回道,“这种恶心人的脏活还是交给其他人来干吧。” 岑琛已经被侯涅生坑的有阴影了,毕竟几天前说的那么好听,搞半天就是让他来打杂杀鱼。 现在听了侯涅生这话,他主动后退一步,“我提前说啊,这脏活我不接,杀那东西我怕我恶心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 “我......”岑憬刚说一个字就被岑琛拽到后面来了,“别,我只是嘴上说你是臭花猫,但实际上你是香的,你要去杀那玩意可就真变成臭猫了。” 岑憬有些尴尬地轻叹一口气,在心底无奈感慨这死秃鹫真是......算了...... 谢阳蛰有洁癖更是万般不愿动手的,直言道:“把我归在老弱病残那一档吧。” 至于江旭,虽说演戏的成分居多,但也差不多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勒无终将白伞往自己面前一挡,“府君,我还是比较喜欢杀人这种俗事,宰兽这等好事您就不用算上我了。” “我压根也没指望你们。”侯涅生嫌弃地看了几人一眼,“真让你们动手,扒皮都不知要扒到猴年马月。” “你打算怎么做?”黑夜疑惑地看向侯涅生,甚至可以说是强迫自己只看侯涅生。 不远处那倒地嘶吼的谢翊川实在太丑了,他迫切需要洗洗眼睛。 侯涅生回道:“封印与灵魂等量,混沌的灵魂提前消散了,封印的力量自然也余下了一点,而这点力量足够杀死谢翊川了。” 他又朝岑憬几人看了眼,“见过端木随出手吗?” 岑憬几人愣了下,一时间竟是没明白侯涅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他抬手一挥,平静的海面翻涌起来,遥远海平线上将升的橙光也被漫天的乌云遮盖。 纯黑的雷电从云间不停打下,翻涌的大海也随之掀起猛烈的巨浪。 浓黑的云,灰蒙的天,暗沉的海...... 在黎明的前夕,雷电贯穿了云海天,世间万物被迫融为一色。 巨浪的咆哮与雷电的轰鸣轻易盖过了穷奇挣扎的嘶吼。 它庞大的身体被死死按在海面上,只能任由巨浪拍打,雷电闪击,嘶吼也逐渐变成了哀求的低吟。 在广阔的天地间,穷奇变得不再巨大,渺小若尘埃,可在弹指间被轻易碾碎。 而穷奇的四面八方,拍击躯体的巨浪散在半空后没有重新落回大海,反是不断向上汇聚。 海水汇聚在穷奇头颅的上方,逐渐化作一道不算细长的竖影。 片刻后,一道足以毁天灭地的雷电打在竖影之上。 似是淬炼一般,待到雷消、水散,一柄纯黑的重剑悬于天地间。 那重剑通体漆黑,黑到幽亮泛白的地步,剑刃在黑雷中闪烁起寒凉的光,剑脊的纹样若山河般壮阔。 更上方的剑颚形似虎,又或者是什么更久远的神兽,怒目威严,凛冽肃杀。 这柄重剑仅是悬在半空便震慑了世间所有的不义和邪念,让人远远望一眼便没了作恶的勇气。 此刻,重剑悬于穷奇头颅上方,体积和穷奇相比小到忽略不计。 可在这般巨大的差距下,它却轻易镇住了穷奇,即将对穷奇进行最后的审判与裁决。 “这剑和端木随的好像啊。”岑琛道。 他以前见过端木随出手,也见过端木随的重剑,和现在悬在穷奇头上的这柄有几分相似,但远不及这柄神圣和威严。 “像是应该的。”侯涅生道,“毕竟这是端木端的剑。” 话音落下,岑憬几人皆是一惊,端木随老祖宗的武器怎么会...... 只听侯涅生又轻飘飘地说道:“用他剩在封印里的力量顺手凝的,拿那疯狗的东西杀这垃圾玩意再合适不过了,既不脏手,也没人秋后算账。” 众人:“......” 欺负死人不能说话是吧。 黑夜看了侯涅生一眼,他知道这人想说的是 ——我拿你的剑干这种恶心人的脏活了,如果可以,我等你来秋后算账。 可惜端木端永远不可能回来和侯涅生秋后算账了。 侯涅生显然也很清楚这点,他抬于半空的手往下一划,悬在穷奇头顶的重剑也骤然斩下,整个没入穷奇的头颅之中。 “吼——!” 穷奇仰天发出一声的尖利哀嚎。 它全身燃起黑色的火焰,过多的毛发让黑火燃烧得更加猛烈,乍看之下像是一座漂在海上的火山。 说来怪异,这黑火光是看着就刚猛灼热,可位在穷奇附近的海化鲸鱼却没感受到半点热度。 黎明的光辉被漫天黑云遮盖,又有冲天的黑火熊熊燃烧,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吸引,淡忘了时间的流逝,但黑夜是个例外。 交替的大门彻底打开了,天要亮了。 “大影帝,还要烧多久?”黑夜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提醒道:“天要亮了,那东西的体积太大,继续烧下去的话很容易人发现的。” 侯涅生回道:“肉体终归只是灵魂的容器,已经差不多结束了。” 像是为了证实侯涅生的话,穷奇头顶不对称的角开始消散,紧接着是畸形的头颅,被折断的双翅,庞大的躯体...... 片刻后,黑火平息下来,小山似的穷奇也化作烟尘散向了空中。 伴随穷奇的死亡,遮天的黑云逐渐散开,翻涌的大海也慢慢平息。 待到天海彻底分开,太阳已然从东方升起,遥远的海平线上橙黄色的暖光在快速蔓延,从短短一段变成无边的一线。 然而这暖色的天空里混杂了很多杂质一样的黑色粉末。 这些黑粉快速朝着一个方向汇聚,顷刻间凝成一个黑灰的珠子。 这珠子散发难闻的恶臭,和穷奇身上散发的味道如出一辙, 岑琛警惕地望着半空,“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恶臭到极点的灵魂罢了。”侯涅生眼眸变作纯金色,瞳仁也有一瞬变得尖锐,“别紧张,我让他死的干净一点而已。” 话音落下,金色的雷电从天间打下,将刚凝聚好的黑灰珠子整个劈散,散的干干净净,连点渣滓都没有留下。 不等岑憬几人反应过来,侯涅生将什么东西握在手中又朝他们抛来,“这个,回管理局后找个机会给端木随。” 岑憬快速将东西接住,岑琛歪头看过来。 这是一个等比例缩小的重剑,只有食指长度,乍看之下像个精美的装饰品。 “这是?”岑憬问。 “端木端没用完的力量,让端木随贴身带着,必要时刻能救他一命。”侯涅生看向薄尊溟,随口吩咐道:“小家伙,结束了,可以出发了。” 实力差距摆在这里,没人因侯涅生的语气感到不满,薄尊溟应了一声,海化鲸鱼快速朝海岸线游去。 岑琛没漏看侯涅生变成纯金色的眼眸,刚刚消灭穷奇的那一幕奇景也变得非常好理解了。 黑色的火焰和雷电属于端木端,后面金色的雷电属于侯涅生。 而端木端剩在封印些许力量被侯涅生用于消灭穷奇后还剩了一点。 换言之,漫天雷云和冲天猛火只是端木端实力的冰山一角。 他盯着岑憬手中的超小型重剑,不可置信道:“居然还能有剩的?有点强得太离谱了吧!” 侯涅生回道:“是谢翊川太弱了。” 岑琛反问道:“他那还算弱?” “很弱。”侯涅生肯定答道,“除了臭一点,丑一点,外加体积大一点,他有其他厉害的地方吗?” 他又补充道:“还是说,你审美畸形到会喜欢上那玩意,为了它临时叛变?” 岑琛:“.......” 完全无法反驳。 岑憬将超小型重剑收好,“我会交给端木随的。” 这时,交替完成的白日轻轻扯了下侯涅生的袖子,“为什么要出手?” 侯涅生看向白日,笑着回道:“不算出手,弥补以前的失误而已。” 白日略显严肃地回道:“下不为例。” 侯涅生垂下眼帘,笑着应道:“好,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骆昭已经被刚刚杀谢翊川的那一幕吓傻了,又硬生生被侯涅生这副温和的模样给惊得拉回了神智。 “不是,你都这么牛逼了,你进娱乐圈干嘛?!”骆昭近乎崩溃地问,“这娱乐圈是有什么绝世秘宝值得你亲自来找吗?” 丁舜屿则直接别过脸去,顺带用手捂着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姜凌兰更是因为后怕而低下头去,如果侯涅生真像她猜的那样是幕后黑手,那她现在已经.......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侯涅生看向骆昭,眸中闪过金色的锋芒,“有没有绝世秘宝我不清楚,但你要敢把今天看到的东西说出去,我保证你会成为娱乐圈的惊天奇案。” 骆昭吓得立马捂住嘴,两眼翻白到就差晕过去了。 刚说完就犯,白日不悦地轻拽一下侯涅生的长发。 侯涅生察觉白日生气了,贴着他的耳畔,用极低的声音解释道:“别生气,我没动手,单纯吓唬他的。” 听到这话的岑憬几人:“.......” 小宠物,不愧是你。 钟夏一手捂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原来家主说的都是真的啊。 第114章 缱绻114 从清省到天衡山的距离不算远,坐飞机也就是几小时的时间。 不过薄尊溟他们连身份证都没有,走不了正规途径,真要等把身份证和户口什么的办好,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侯涅生还在鲸鱼背上时就开始打电话联系人处理这件事了。 安排好车子和私人飞机后,他又给允棠打了个电话过去。 天衡山地方大,不说山上如何,山下方圆几里都有房,最不缺的给人住的地方,可很多屋子都废弃不用了,里面积灰积得厉害,必须需要人提前整理和收拾。 谁想电话一接通,允棠愤怒的声音就从电话里钻了出来。 “侯涅生,这才刚过六点,加班都不带这么加的,所以你最好是有正经事找我!” 前几个被侯涅生打电话吵起来的,都因为侯涅生是顶头大老板,不敢对他有半点怨言。 可允棠不一样,这个天衡山操劳最多的二当家绝不惯着整天不管事还惹事的大当家。 说实话,允棠的起床气其实不重,但架不住打电话的是侯涅生,正常情况她都要怼几句,更何况是一大早被吵醒。 侯涅生早习惯允棠这种说话模式了,他淡淡回道:“确实是有正事找你,你带人腾几十个屋子出来,我让勒无终带一批人回去,正常情况今晚就会到。” “什么?!”还有点犯困的允棠瞬间清醒了,她不可置信到声音都高了几个度,“侯涅生,你把人家孤儿院抄了?居然一次性带几十个回来!” 不怪允棠这么生气,养小孩不是养宠物,侯涅生还一向不管这些杂事,近百年前随手捡了个赵玄之回来,捡回来就没有再管过。 这次真要让侯涅生带几十个回来,天衡山怕是彻底乱套了。 然而允棠生气归生气,可她很清楚侯涅生再胡闹也绝不会拿天衡山开玩笑。 “理由。”她道,“侯涅生,给我一个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允棠的声音有些大,这点距离根本就瞒不住薄尊溟这几个异能者。 又因为说的是关于自己和族人未来的大事,所以薄尊溟下意识朝侯涅生看来。 瞧见大少爷望向侯涅生,其他族人也先后看过来。 一时间,侯涅生再次被所有人的目光集火。 “薄奚。”他淡淡吐出两字,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再次重复道:“允棠,这群孩子姓薄奚,这个理由够吗?” “够了。”允棠再开口的声音不再愤怒,甚至还有种说不明的欢喜,“替我告诉他们,辛苦了,欢迎他们回家。” 说完,她主动挂断电话,又快速把山上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天衡山对外开放时间是九点,山上的众人基本都八点多才起床,现在骤然提前两小时,一个个都困得不行。 汪宇航一个暂时不能抛头露面的,更是熬了个通宵才刚睡下没多久。 他打着哈欠,眼皮子都睁不开来了,“棠姐,你这么早把大家都叫起来是有什么事吗?” 其他人都睡眼惺忪地点头附和,有些甚至困得脑袋上下点个不停。 赵玄之倒是早睡早起惯了,每天一到六点就自己爬起来,也是今天唯一一个不需要允棠去叫的。 他展臂活动几下筋骨,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一个个的,瞧把你们困的,年轻人还是早睡早起的好。” 没人回答赵玄之,有的人甚至已经站着睡着了,其中就包括汪宇航。 “别睡了,都给我醒醒。”允棠一巴掌拍在汪宇航脑袋上,拍醒了汪宇航,也惊醒了其他人。 等所有人都清醒过来,允棠才道:“柏幼你去发个公告,天衡山今明后三天歇业,暂不接待任何游客。其他人现在换身干活麻利点的衣服跟我下山,我们去把端木家之前住的那片区域打扫出来,再置办一堆生活用品回来。” 端木家的人不算少,住的宅邸更是大得离谱,打扫起来可不是一般的累。 汪宇航捂着脑袋,纳闷道:“棠姐,端木随被管理局开了,准备领人回来住了?” “不是。”允棠摸了下耳侧悬着的水滴一样的圆珠,笑道:“是更久以前的故人即将回家了。” 汪宇航没去深思允棠这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端木随的家被自己人抄了。 另一边,除了薄尊溟,他所有的族人都还处在震惊中。 近百年前的那人大少爷离岛后,曾找寻过留在外界的薄奚氏一脉。 可谁想这个姓氏早就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了。 除了他们,外界无人再姓薄奚,反是有拆分开的薄、奚二姓。 那任大少爷回岛后就和族人们说了这件事,也很快商量出了对策。 终有一天遗命完成,他们的后代将去往外界,若不想太引人注意,拆分姓氏是最好的选择。 此后,岛上所有新生儿都取名不赋姓,也不上族谱。 待到八岁时,觉醒成异能者的,列在族谱左侧赋薄姓;依旧是普通人的,列在族谱右侧赋奚姓,而族谱上方则统一写着【薄奚氏】这三个字。 这件事在岛上不是什么秘密,连祠堂的牌匾依旧清楚刻着【薄奚氏祠堂】这五个大字。 可直到有外来者登岛见到了这个牌匾,看到从未听过的姓氏,他们不止打起了怪鱼的主意,还开始探索村中人的秘密。 好在那一批人自相残杀死了个彻底,但死之前这块牌匾还险些被他们偷走。 牌匾上的字迹本来就很淡了,薄尊溟索性命人把薄奚二字抹干净了重新挂回去,省得再外来者被看见了要偷牌匾。 虽说把该抹的痕迹都抹了,但小孩过了八岁,长辈都会告诉他们,其实他们真正的姓氏叫薄奚。 这是只有他们族中人才知道的事情,被侯涅生一个外来者叫出来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最年长的老人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侯涅生反问:“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老人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套路白日实在太熟悉了,他在心底默念三、二、一。 倒数结束,只听侯涅生笑道:“小家伙,有些事我不方便多说,但你们大少爷说不定会愿意告诉你原因。” 白日:“......” 这次不忽悠,直接改转移目标了。 薄尊溟淡淡回道:“来时路,今朝归。” 答案已经给了,至于众人能不能想不明白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白日看着开始冥思苦想的岛民们,心道难怪要把问题抛给大少爷,他多少是有点故弄玄虚的天赋在身上。 海化鲸鱼的速度很快,半个小时左右,众人就回到了灯塔旁的断崖处。 侯涅生的嗅觉和听力好得离谱,都不用人上去探,直接就告诉众人可以上去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所有人上到断崖上,侯涅生吩咐道:“钟夏,行程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先把勒无终和他们都带回去,然后再来兴海分局报到。” 坐海化鲸鱼回来的途中,白日几人也没闲着,已经商量出了基本对策。 清省这边没有管理局的分局,属于隔壁兴海分局的辖区,而这次事件也和位在兴海的时代娱乐脱不了关系。 反正都要去兴海分局,那里又是他们自己的地盘,索性先把人先带过去再慢慢商量了。 “府君,为什么要钟夏一起跟过来啊。”勒无终撑着伞,故作失落道:“您是对我不放心吗?” 侯涅生回道:“明知故问。” 他又垂眼看向白日,朝他伸出手,“明渊,把那颗珠子给我吧。” “好。”白日伸手从口袋掏出浅蓝色的圆珠放到侯涅生手上,“给。” 侯涅生将浅蓝色圆珠抛给钟夏,“两个任务,别让勒无终离开你视线,把这东西亲自交到允棠手上。” 险些没接到珠子的钟夏:“......” 这任务也太艰巨了吧。 “府君,明渊,再见啊。”勒无终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笑眯眯冲几人挥手告别,“剩下几个也是,不再见啊。” 已经走了老远的岑琛忍不住回头怼道:“最好是别再见了!” 来时岑憬五人开了两辆车,位置绰绰有余,但现在回来时加上侯涅生多了整整七个人,压根不是两辆车能挤下来的。 “教官,不用算上我们。”白日走到侯涅生旁边,“我们到时候兴海分局汇合就可以了。” 确实不用管他们,毕竟之前侯涅生就是凭空出现在海化鲸鱼背上的,估计多带一个许明渊也没有任何问题。 少了侯涅生和白日,剩下的座位就好分配多了。 双胞胎一辆车,江旭和谢阳蛰一辆车,每边再各载三人。 丁舜屿因为被双胞胎吓过,死活不坐他们的车,跟着卜士兴和吴茂一起坐谢阳蛰的车。 可三个大男人挤在后座实在有些难受。 丁舜屿看着坐在副驾驶舒舒服服吃零食的江旭,试探道:“小帅哥,我们换个座位这样?” 江旭没有说话,反而是一直趴在他腿上的茉茉快速爬到椅子上,立起上半边身子冲丁舜屿张着螯肢,似乎马上就要冲上来咬他一口。 “诶呀!我的妈呀?!”丁舜屿被吓了一大跳,直接往后倒在了椅背上。 江旭扭头看向受惊过度的丁舜屿,翻译道:“茉茉不同意,所以不可以哦。” 他脸上挂着阳光灿烂的笑容,仿佛对刚刚发生的事全然不知情,很是天真地问:“没吓着你吧?” “没......没有。”丁舜屿结结巴巴道。 “那就好。”江旭拿着一块薯片放到茉茉嘴边,“茉茉,吃不,青柠味的。” 茉茉闻都没闻,直接将脑袋别到一边去,嫌弃的意思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啊?”江旭用薯片戳着茉茉的螯肢,“别这么嫌弃啊,茉茉,试一试嘛,很好吃的。” 后座的三人:“!?” 大哥,你再别戳了啊! 被这玩意咬一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喂这个,正好昨晚没来及喂。”开车的谢阳蛰用水母触手递给江旭一小袋蜈蚣粮,透明的袋子里满是蟋蟀、蝗虫、蚂蚱等小虫子做出的虫干。 水母触手的颜色接近透明,被阳光一照就更难看到了,在后座三人看来就是一袋虫子不借助任何外力地飘在了空中。 车后座的三人:“?!” 鬼......鬼啊!白天就有鬼啊! 挤在后座的三个男人同时被这一幕吓到。 惊慌之下,一人撞到车边,两人脑袋碰到一起,三人捂着各自的脑袋“诶哟”起来。 下一秒,三人同时抽搐几下,眼睛一闭,歪七扭八地倒在后座上昏死过去了。 江旭眨了眨眼睛,“谢哥,你把他们关小黑屋了?” “是的,不然一路上要被他们吵死了。”谢阳蛰将伸向后面的三根水母触手收回来,又看了眼地图导航,“两个小时多点,关不出多少问题的。” 江旭说的小黑屋真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小黑屋。 三人被谢阳蛰用【死狱】分别关在一个几平米的正方形小黑屋里。 屋子里只有一套桌椅,显然是一个用来面壁思过和怀疑人生的好地方。 “这是哪啊!救命啊!谁来放我出去啊?”骤然来到这里的丁舜屿崩溃大喊,“还有没有人性!有没有天理!虐待受害者啊!” 吴茂和卜士兴也是差不多的情况,都在小黑屋里疯狂哀嚎着。 至于外面,江旭可不关心三人会怎么样,他“哦”一声,拆开袋子,拿出一个蚂蚱干开心地喂起了茉茉。 而另一辆车里,和两个女生坐在一起的骆昭同样不好受。 叶晗羽利用了姜凌兰同情心这件事,往小了说就是她在最后关头推了姜凌兰一下。 而往大了说,如果侯涅生真是罪魁祸首,那么姜凌兰现在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而姜大小姐还没有好心到能原谅一个险些害死自己的人。 无论叶晗羽怎么装可怜和委屈,她都没生起半点同情心,反而厌恶得厉害,连坐都不想和叶晗羽坐到一起。 三个人坐在后排,骆昭硬生生被当作隔板,卡在了两人中间。 叶晗羽和姜凌兰谁都不说话,各自歪头看着自己那侧的窗外风景。 卡在中间的骆昭不敢说话且没风景看,被迫直视前方。 而前方,副驾驶坐上的岑琛右手托腮望向窗外,左手却搭在了岑憬的右腿上。 因为不妨碍开车,驾驶座上的岑憬也就由着岑琛了。 岑琛有些晕车,看了一会儿风景就找岑憬聊天来分散注意力了。 “臭花猫,你说解淮希现在是死是活呢?” “目前还不清楚,等回去再慢慢查吧。” “如果解淮希死了,你说解宽游会不会疯呢?” “不会,大概率是立马试试能不能再生一个,五十多岁,还是有可能的。” “那......”岑琛刚说一个字就被岑憬打断了,“死秃鹫,还有外人在,换个话题聊吧。” 岑琛扭头看向岑憬,痞气地笑了笑,似有几分挑衅的意思,“我要是不呢?” 岑憬淡淡回道:“不的话现在就把手拿下去。” “好吧,那我换个话题。”岑琛不止没把手拿下去,还往上面移了不少,“臭花猫,等到兴海了,让姐请客大吃一顿?” “想都不想要想了,姐肯定会让我们先把工作忙完的。” “说的也是,但总能放我俩去泡个澡休息一晚吧,都几天几夜没合眼没休息了。” “死秃鹫,你要是困了,现在可以先眯一阵,还有两个多小时才到。” “我不,我睡觉了,谁陪你聊天啊。” “聊天归聊天,手老实点,别再往上靠了。” 岑琛将手往下放放,“这样?” 岑憬“嗯”了一声,“不然碍着我开车了。” ....... 被迫听聊天的骆昭:“......” 这俩长了同一张脸,是正儿八经的亲兄弟吧? 另一边,贝岑烟在八点多出门时就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她开车前往兴海分局,一路上都没想明白今天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直到她看到兴海分局停车场上停着的三辆车。 而看到贝岑烟的车,岑琛立马从车上下来,抬手打了声招呼,“姐,好久不见啊。” 另一辆车上,谢阳蛰将车窗打开,朝贝岑烟点了点头,“贝姐,早上好,我们等你很久了。” 有岑琛和谢阳蛰露脸,贝岑烟不用猜都知道最后一辆车里的人是谁。 此刻,她终于知道这不好的预感指什么了。 这几天...... 不,很可能这十几天她都要加班了。 第115章 缱绻115 兴海分局是由一个庄园改造而成,而改造后的办公场所依旧保留了原本精美奢华的特点。 造型华丽的迎宾喷泉、庄严肃穆的欧式建楼、茂盛翠绿的自然景致、碧波荡漾的人工湖波......上午十一点恰好又是阳光充足的时段,除去过于猛烈的热浪,这地方随手一拍就是精美到能发朋友圈的地步。 可惜兴海分局不对外公开,而位在里面的几人又无心欣赏这庄园的美景。 此刻,白日几人正面露愁容地坐在二楼的休息间里。 欧式简约风的的宽大休息间里,中央铺了浅灰色的地毯,上面压着不对称式设计的黑白配色茶几,茶几上还放了好几杯咖啡。 而茶几四周的复式沙发上,揽着岑憬肩膀的岑琛发表完长篇大论后,挑眉问道:“怎么样,这个方案可行吧?” “这个不行。”同他在坐在一起的岑憬最先否定,“死秃鹫,你这方案经不住细查,有点人脉的稍微一查就暴露了。” 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谢阳蛰推了推眼镜,淡淡道:“我也觉得不行,有好几个漏洞,经不起反复推敲。” 江旭抱着茉茉趴在铺了绒毯的飘窗上,炽热的阳光从窗户直直地照在他身上,而在冷气很足的空间里这样晒阳光不止不热,反而舒服得厉害。 他用手来回摸着茉茉的脊背,随口敷衍道:“我和谢哥的观点一样。” 坐在双胞胎斜对面沙发上的白日低头沉思片刻,也摇了摇头,“太复杂了,我们不可能把时间都耗在这里。” 他旁边,套回夜旻马甲的侯涅生翘着二郎腿点头应和道:“确实如此。” 被全票否定的岑琛拍了下桌子,忍无可忍道:“别光顾着否定啊,一个个都想想怎么办啊?!” 话音落下,除了江旭,众人全都沉默下来,谁都没有再开口。 而江旭则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嘟囔道:“几天没合眼了,有点困了.....” 岑琛:“.......” 我一个干活的都没困,你这个全程看戏的困了? 这时,一片沉默中,岑憬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吵闹声混杂着各种尖叫声、惊呼声一同从手机那头挤了过来。 岑憬皱眉问道:“姐,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贝岑烟低头看着脚边一摊模糊的血肉,反问道:“你们想好怎么对外解释这件事吗?” 一个多小时前,岑憬几人来到兴海分局后就和贝岑烟简短说了下海岛上发生的事,而贝岑烟交代岑憬用自己电脑写份申请就出发去时代娱乐了。 因为涉及异能者的存在,所以这次综艺《岁月正当时》的播放形式被他们强行从直播改成了录播,再加上海岛的信号被阻断,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猜到谢翊川等好几人已经身亡了。 而已死的谢翊川等人又都在时代娱乐名下,贾德义作为时代娱乐的老板,无论如何都必须来兴海分局一趟。 他们正好可以打个信息差,趁贾德义还不清楚的时候以协助调查的名义打他个措手不及,直接将他带来兴海分局。 至于是协助调查什么,就要看贾德义知道些什么,又能被贝岑烟用读心读出多少了。 贝岑烟走后,留下来的岑憬几人则开始商量如何公布这次事件才能将影响降到最小。 受谢翊川的特殊能力【爱意】影响,他的粉丝群体数量不容小觑,贾德义也是搞舆论的高手,真要在公布时出了差错被贾德义抓到漏洞,他们说不定真要打包行李去天衡山了。 至于姜凌兰等有一定知名度的艺人,发公告这件事也需要这几人的配合,在他们想好合适的公布方案前,这些人全都要被暂时扣押在兴海分局里,连手机也要没收,禁止与外界进行任何接触。 此刻,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他们这边却没有半点进展。 听贝岑烟说起这事后,岑琛极度不爽地道:“没有,我提一个他们否定一个,让他们想他们又不想,现在半点进度都没有。” “没关系。”贝岑烟冷声回道,“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慢慢想了。” 岑憬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对劲,追问道:“姐,你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 电话另一端,贝岑烟站在时代娱乐门口,抬头朝摩天大厦的顶端望去,一字一句道:“贾德义跳楼自杀了,就在一分钟前,尸体就掉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惊,侯涅生假设的情况居然真发生了。 岑琛的语气从不爽变成了不可置信,“姐,你没派人保护贾德义吗?!” “派了。”贝岑烟的声音里裹挟着无尽的怒火,“那天你们说完,警方那边就介入进来了,贾德义自己似乎也知道他可能出事,没拒绝警方提供的保护,而且.......” 不等贝岑烟说完,周泽锦手忙脚乱地跑进休息间,喊道:“出事了!贾德义身上的标记突然消失了!” 周泽锦的特殊能力叫【血源】,通过将自身鲜血融入生物体内,从而对该生物进行远程标记和定位,标记无须解除,一月左右的时间就会被生物自然代谢掉。 可现在刚过了几天标记就消失了,这只有一种可能 ——被标记的生物突然死亡了。 喊完,他见其他人没有半点惊讶,伸手摸了摸头,疑惑道:“教官,你们为什么都这么镇定啊?” 众人:“.......” 因为我们已经震惊过了。 被监视保护和异能标记的贾德义在贝岑烟面前自杀,还正好掉在她面前,这摆明了是在挑衅。 贝岑烟正是清楚这点才会如此愤怒,可现在没有时间给她原地生气。 时代娱乐位在繁华地段,上午十点多又是人来人往的时段,贾德义这一跳可是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来。 她又看了看四周看热闹还不忘拿手机拍摄的人群,压着怒火冷声道:“我先处理这边的乱子了,你们可以不着急地慢慢想了。” 说完,贝岑烟挂断和岑憬的通话,转而拨通警局那边的电话,“喂,是我,时代娱乐的公司大厦,立刻带一队人过来,网警也来几个,接下来有大案子要办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知名娱乐公司的老总自杀了,这种事想不上热搜都难。 果不其然,白日掏出手机一看,热搜上有好几条都是和贾德义自杀相关的词条,“自杀的事已经上热搜了。” 周泽锦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走到白日后方,手搭在沙发上,弯腰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真的欸。”周泽锦道,“贾德义刚出事就上热搜了,这也太快了吧。” 被白日和周泽锦一说,其他人也先后掏出手机看看网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谢阳蛰看了几段评论后就不看了,拿着手机起身离开,“我去上个洗手间。” 可到达洗手间后,他却没有要上厕所的意思,而是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流声里,快速编辑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别让热搜下来,计划提前开始。】 短信刚发出去那边就给了回复,【你认真的?不再等等吗?】 谢阳蛰秒回,【确定,我不想他们脏手。】 那头的人似乎被这理由搞沉默了,过了快半分钟才回复:【一时间不知道该夸你有病,还是该骂你有病,反正暴露了别把我扯出来,到时候你自己担着。】 谢阳蛰没有回复,直接把短信删掉,又将手机插回口袋里,关上水龙头,转身离开了洗手间。 他面色如常地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同其他人一起看网上的舆论。 贾德义自杀这件事从发生到上热搜,一共不超过两分钟。 按照这架势,未来的十天半个月网友们都会将目光放在贾德义的自杀上。 除非有人专门买热搜,否则根本没人会去关注《岁月正当时》这个综艺的近况,也不怪贝岑烟说他们有时间慢慢想了。 说来可笑,贾德义自杀这件事爆了热搜,可网络上的舆论呈现一边倒的状态。 他从属于自己的大厦顶楼一跃而下摔成了一滩烂泥,明明是最冤屈的死法,却让所有人都拍手叫好。 懒得起名:【死得好啊,这死胖子就是该死。】 木林森:【早就看不惯他,可算是老天开眼了。】 百变小幽灵:【什么叫老天开眼啊,这明明是罪有应得。】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说得对,很多艺人都是摊上时代娱乐这破地方才没火的。】 狗剩啊狗剩:【楼上的,你有一点说错了,他们不是没火,而是被时代娱乐搞得火到不能再火,简称火到黑,直接烧没了。】 &:【操了,一说这事我就来气,雅雅古装明明那么好看,他非要让雅雅去拍一个恶心人的现代甜偶剧,跟一个丑男组cp,就因为那男的之前和雅雅表白,炒热度,绑cp都该死!】 黑白无常来喽:【这事我也记得,雅雅因为这部剧被骂惨了,之后又接了几部类似的剧,被全网黑和群嘲一段时间就退圈消失了,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偏爱阿禹:【说这么多干嘛,直接@你们正主,一起开心不好吗,@不再来,回来啊,那死胖子嗝屁了,姐姐还期待你复出呢。】 皮蛋滚蛋喽:【楼上的姐妹你是真勇啊,这可是个被骂到全网黑的艺人,你直接@不怕自己被冲啊?】 偏爱阿禹:【@皮蛋滚蛋喽,咋的,不服啊,一个是意外,两个偶然,三个是凑敲,几百个是啥,命中注定吗?】 嗯....:【卧槽,好像还真是,我粉一个塌一个,都是买完周边和代言没多久塌的,这也太巧了吧。】 冰拿铁:【细思恐极啊,时代娱乐是什么黑色娱乐产业链吗?】 nna:【你们还记得之前时代娱乐全员被调查的事情吗?】 cq22:【记得啊,当时不是说赵萱背地里让艺人卖身接客吗,现在她都进去了,说这个干嘛。】 秋秋晴:【@cq22,一个冷知识,十六年前,赵萱也是时代娱乐的艺人,在当时也非常火,但突然有天就转行当经纪人了。】 亲爱的臭宝:【好冷的知识啊,赵萱让自己的艺人卖身接客,而她曾经也是艺人,我的妈耶,完全不敢想这背后是个多肮脏的产业链。】 虎皮草鱼汉堡:【家人们,我要崩溃了,我家姐姐以前到底在时代娱乐经历过什么啊,她现在还在吃药抗抑郁呢。】 ashne:【楼上的,我在医院工作,你说的是田娴吧,她受了很大刺激,拒绝任何男性靠近,连医生都不行,一靠近就崩溃尖叫。】 乌鸦:【不是,照你们这么说,这基本实锤了啊,就差拿出直接证据定罪了。】 超级小小小火柴:【家人们,点我分享的链接,时代娱乐门口有人开直播了,警察什么都来了,看这架势,时代娱乐的内部员工全要被带走调查,公司也要被各种彻查,翻个底朝天】 飒飒撒:【时代娱乐如日中天,贾德义却突然自杀,这公司内部想不被彻查都难,时代娱乐这回真要倒台喽。】 金卡加个钟:【贾德义死了,时代娱乐这次是真完了吧,我能半场开香槟不?】 momo:【先别完不完的,看直播啊,警队里面那个穿西装的姐姐好帅啊。】 玖久酒:【卧槽,你不说我都没注意,气场好强啊,时代娱乐那些什么经理,副总在她面前屁都不敢放。】 rnm阿光:【三分钟,我要这姐姐的全部信息!】 偏爱阿禹:【咱们别跑题啊,我们现在不是在庆祝贾德义死了吗,@不再来,快来看,贾德义没了!】 你爹2.0版本:【对哦,@to die,哥哥来看,贾德义死了!】 先天跪地圣体:【@田娴,呜呜呜,姐姐,贾德义没了,振作一点!】 ...... 有人带头后,一个又一个沉寂艺人的名字被网友们重新提起,时代娱乐也成了人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随着讨论的愈演愈烈,网友们发现时代娱乐艺人的演艺生涯都高度重合,有一个极其可怕的规律。 首先用爆料、蹭热度等方式通过一部剧或一首歌来快速炒红一个新人。 等新人爆红后就开始给对方接各种代言、综艺、影视剧,期间通过拉踩、捆绑、炒cp等方式继续保持热度。 当这些正向热度减退后,这个艺人又会被爆出黑料,最后进行一波黑红。 时代娱乐的这种手段可谓是榨干了每一个艺人的价值,绝不有丁点浪费。 这些艺人里一部分是真的有天赋和才能,可惜被时代娱乐签下类似卖身契的条约,只能任由贾德义摆布,昙花一现后迅速沉寂下去。 可人都是有记忆的,而是非对错,是善是恶,人心也自有定数。 因此即使只是昙花一现,有些艺人也拥有了自己未随时间消亡的真爱粉。 这些人坚信,期待,盼望着能有给对方洗刷冤屈和正名的那一天。 而现在,时代娱乐的主人从耸入云间的摩天大厦顶端一跃而下,摔得粉身碎骨。 他摔在时代娱乐的大门口,污浊刺目的血从时代娱乐门前的地面渗入地下。 自此,所有进出时代娱乐的人都会把他踩踏在脚下。 他不再高高在上,也无法再得意子鸣。 这棵名为时代娱乐的污浊大树终于被撼动了。 第116章 缱绻116 事件的热度居高不下,贝岑烟带人紧锣密鼓地搜查时代娱乐时,网友们仍旧在网络上激烈讨论着。 先前,谢翊川被爆出黑料时,受他特殊能力【爱意】的影响,大部分人都在网上帮他和余下没受影响且三观正常的人对喷。 又因为谢翊川隶属于时代娱乐,当时甚至连骂时代娱乐的人都要被他的真爱粉骂。 可现在,或许是谢翊川魂飞魄散了,他的真爱粉几乎全都消失了,只剩极少数三观过度扭曲的继续为他帮时代娱乐和其他人对喷。 白日察觉到网上这细微的变化,他抬头扭脸看向周泽锦,“周泽锦,纪淼星现在怎么样了?” 周泽锦如实答道:“听薛诚说他早上五点多那会儿突然就想开了,一边咒骂谢翊川,一边干呕,呕完又开始哭,不过由于他身体太过虚弱,哭着哭着给自己哭晕过去了。” 他想了下,补充道:“我下来的时候他还晕着呢,白医生给他吊了点滴,说可能还要再睡一阵子,晚上或者明天才能醒。” 纪淼星作为受谢翊川影响最深的人,现在会大骂谢翊川就意味着他的异能效果确实消失了。 岑憬也想到什么,看向白日不确定道:“谢翊川的异能解除了,你想让纪淼星出面帮忙?” “不算吧。”白日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我想到怎么对外公布这件事了。” 岑琛追问道:“许明渊,你打算怎么公布?” 白日故作神秘地回道:“勒无终是怎么忽悠人的,我们就怎么对外公布。” 岑琛:“.......” 你算是学到天衡山的精髓了。 谢阳蛰思索片刻,道:“你打算只公布结果,模糊中间的过程,让网友自行猜测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我们把支持度最高的猜测盖章定性成真相?” 江旭眨着眼睛,疑惑道:“那其他人呢,猜想不被认可的网友会闹起来吧。” 周泽锦也道:“是啊,明渊,这样会出大乱子的吧。” 此时,岑琛也明白白日是什么意思了,“戏都用不演,直接让楼上那几个幸存者对个口供,然后最终解释权归官方所有,是吧?” 白日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岑琛听了这话,气急败坏地站起来,“不是,你这方法和我刚说的有区别吗?!” 岑憬伸手轻轻扯了下岑琛的黑夹克袖口,“死秃鹫,坐下。” 岑琛“哦”一声,不爽地坐回岑憬旁边,头靠在岑憬的肩膀上,挑着眉,极其不爽道:“许明渊,你说说为什么这方案突然可行了,就因为贾德义跳楼自杀了?!” “确实如此。”开口解释的是侯涅生,“谢翊川和汤俊友死了,对时代娱乐来说只是死了个艺人和导演,和他们这些年明里暗里残害的人比起来更是毛毛雨而已。” “以贾德义和他手下团队的公关手段,压热搜,转移公众注意力,引导舆论进行网爆,都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可现在贾德义死了,要知道他不仅是时代娱乐的顶头大老板,也是所有暗线的交界点,他一死就意味着时代娱乐这个庞大的摇钱树被彻底舍弃了。” “换言之,时代娱乐曾经藏在暗处不可见光的特权已经全部消失了,现在所有的主动权都握在我们手上了。” “主动权都在我们手里了,除了一个既定的结果,中间的过程还不是由着我们编吗?” 侯涅生换了条腿翘着,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手掌托着下巴,脸稍稍歪向一侧,美艳靓丽的面容变得散漫,可含笑的眉眼间却露出些许锋芒,“甚至现在这个情况,我们都不需要想这个过程,只要时间一到公布既定结果就够了。” 周泽锦和江旭同时没听懂,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侯涅生:“.......” 合着我刚刚都白说了。 这就是团队里有人过于单纯的坏处了,稍微弯弯绕绕点就要再解释一遍。 听了二人的问题,侯涅生面不改色地纠结要不要给二人继续解释,毕竟解释了他们大概率还是一知半解的。 可扭头与白日的目光接壤后,他妥协似的继续解释起来,“如果我们发公告前,网上没有吸引人注意力的大事,那我们发布的公告就会受到很多人的关注,被闲来无事的网友们反复推敲,可现在这个大事已经发生了。” “只要让贾德义自杀这件事保持超高热度,到时候就没人过多关注我们发布的公告了,都没什么人关注了,我们也可以省下很多功夫,无需让每个细节都完美无缺。” 这个解释非常完美,同时也是贝岑烟说他们可以慢慢想的原因。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贾德义自杀这件事上,少有人会过多关注《岁月正当时》这个综艺的近况了。 岑琛心底其实认可这件事,毕竟这种事麻烦越少越少,明面上他还是故意挑刺道:“你打算怎么让这件事保持高热度,正常来说,我们要十天后再发布公告。” 侯涅生淡淡回道:“一件不行就再来一件,除了贾德义自杀这件事,我们手上也有好几件能引起超高热度的事情。” 他想了一下,随口举出几个例子来。 “葛雅和薛文的陈年旧案,小狐狸已经把重要人证陆学保护起来了,他们那边早就做好了随时翻案的准备。” “另外,葛雅当年的自杀现场明显不对劲,会被强行定义为自杀肯定是上面有人受贿施压,所以一同牵扯出来的大概率还有个刊省汇安市警局局长或副局的以权谋私案。” “还有宋昕怡的肇事杀人案,我们准备的证据很全,不过一开始为了拖住宋源没全部提交,现在只要褚捷海把剩下的证据全部提交上去,宋昕怡入狱是板上钉钉的事。” “虽说从送审到开庭还有段时间,可女儿为爱杀人,父亲砸钱施贿,还有个欺男霸女的儿子和助纣为虐的母亲,可以把这些事曝光一下当作开庭预热。而宋氏本身大概率也不干净,可以顺手举报叫人抄了,这一系列事情能当个肮脏资本家的连续剧。” “至于其他的,还有.......” “停!”岑琛发出灵魂质问,“为什么不是贪污受贿,就是杀人案,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有是有,但.......”侯涅生顿了顿,语气也少了几分随意,“平民百姓才是大多数,因此只有和民生相关的事才能最大程度且长时间地保持高热度,剩下的明星花边,无论曝光时的热度有多高,过个两三天就没人关注了。” 事实确实如此,侯涅生第一次参加综艺这事当晚爆了好几个热搜,几乎到了刷屏的地步,可第二天热度就降下去了,甚至当晚就被其他新闻彻底压了下去。 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岑琛实在不信这是侯涅生会说出来的话。 岑憬几人听了这话也沉默下来,光看表情就知道他们也不信侯涅生会说出这种体恤民生的话来。 事实上,白日也不怎么相信,他但凡能说出这种良心话来,也不会被自己和黑夜当好几个月的潜在犯了。 正当白日怀疑侯涅生是不是又给自己下了什么奇怪的异能时,他又轻飘飘地说道:“不过除了民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藏匿一件杀人案的最好方式把它放在无数件杀人案中间。” 众人:“.......” 这才是真正原因吧。 虽说是被挑衅了,可贾德义自杀这件事也确实替白日他们减少了很多善后压力。 而少了这些压力后,白日等人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点,转而思考着该如何处理骆昭几人。 这几人都是海岛事件的亲历者,排除异能者相关的事情,要是不提前对好口供,再训练一下,指不定哪天他们就说漏嘴了。 于是,众人又开启了新一轮的提议和否定。 他们刚讨论没多久,白以薇推开休息室的门,问道:“周泽锦,你人呢,怎么下来通知个消息就没影了。” 这是兴海分局人手不足的坏处,姜凌兰几人在三楼的休息室,纪淼星在五楼的医疗室,两个地方都需要人看着。 薛诚负责盯晚上,一早上和周泽锦二人换完班就回去睡觉了。 而周泽锦跑下来后,白以薇可不是异能者,她一个人完全忙不过来。 “哦哦哦,来了。”周泽锦起来离开,又和白日几人挥挥手,“明渊,教官,我先去忙了,你们继续加油。” 白日说了声“好的”,岑憬则看向白以薇,随口问道:“骆昭那些人没闹吧。” 白以薇回道:“没有,都挺安静的,我怕他们无聊还找了点杂志、小说给他们看。” 岑憬稍稍点头,表示明白了。 二人离开后,白日几人继续讨论起来。 可惜,讨论到傍晚五点多,他们都没决定出一个合适的方案。 快六点时,江旭又想出了一个好方案,笑眯眯地说道:“我觉得......” “停!”岑琛忍无可忍地打住,“先让我说。” 他靠在岑憬肩头,有些困倦地说道:“我们都知道那些人不靠谱了,要不也别指望他们能自己记住且永远不会说漏嘴了,直接把人送到珠省分局给沈医生催眠一下,成不?” 众人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也就白日和江旭这两出力少点的还算有精神。 岑憬伸手捏了捏鼻梁,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我觉得这个提案可行,主动的不行,让他们被动记住也行。” 谢阳蛰也是屠杀怪鱼的主力,几天下来同样乏累的不行。 他靠在沙发上,冰冷的眼镜片下眼帘微垂,似乎累到眼皮都无力完全抬起了,冷淡的嗓音也有了丝倦意,“时间上来得及,我也同意岑少的方案。” “我......”江旭刚说一个字,谢阳蛰替他把剩下的话说完了,“江旭的意见和我一样,他也同意了。” 江旭小嘴一闭,又打了个呵欠后,坚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谢哥说的没错。 有黑夜轮流交替,白日是这几人里面精神状态最好的,乍看之下几乎没有任何困意。 他见众人都很累了,快速地拍板定音,“我也同意这个方案。” 他又道:“教官,你们都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吧,我去联系沈医生那边就行了。” “可算是能休息了。”岑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朝岑憬招了招手,“走了,臭花猫,找个地方补觉去了。” 岑憬站起来的同时,谢阳蛰也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都一趟走、住一个地方吧,晚上要出什么事过来也方便。” 江旭抱着茉茉从飘窗上爬起来,揉着快要睁不开眼睛,嘟囔道:“岑少,我要睡大床房,有浴缸的话更好,我还想睡前泡个热水澡。” 放平时岑少总要嘴上怼两句,但现在他满脑子只想找个地方休息,摆了摆手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赶紧走吧。” 几人先后离开,岑憬出门前又扭头提醒道:“许明渊,接下来辛苦你了,忙完后记得早点休息。” 话音落下,他离开休息室,顺手将房门也带上了。 原本坐满人的休息室瞬间只剩白日和侯涅生,而白日也打算起身去办公室了,“你等我一.......” “好了,明渊,剩下的交给我吧。”侯涅生打断白日,伸手轻轻盖在他眼帘上,含笑的话音也因视野被遮住而显得柔和,“哪怕精神不累,肉体也已经很累了,在这等我一会儿吧,我马上就好。” 说完,侯涅生起身离开,白日耳畔响起开关门的声音。 他走后,白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闭目小憩起来。 没过多久,开门声再次响起,白日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走吧,明渊。” 白日睁开眼,起身跟侯涅生离开了休息室。 二人走时撞见了来换班的薛诚,白日随口打了声招呼。 驱车回去的路上,白日正好有些饿了,又绕道去超市随便买了些食材。 回到位在东粼区的山间小别墅后,侯涅生去做晚饭,白日则去洗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后,昼夜交替完成,掌控身体的也从白日也变成了黑夜。 他穿着被侯涅生嫌弃的q版小黑龙睡衣,顶着吹到半干的头发走到厨房,踮脚将下巴抵在侯涅生肩头,懒洋洋地问:大影帝,我洗好澡了,什么时候吃晚饭?” 侯涅生似乎被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身子僵了下,才回道:“很快就好,去坐着吧。” “哦。”黑夜嘴上这么说却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继续靠在侯涅生肩膀上,手则往后摸了摸,抓了罐可乐并放到侯涅生眼前晃了晃,“大影帝。” 话音落下,黑夜手里的可乐从常温变成加冰的。 他打开喝了几口,见差不多能吃饭了,才转身离开去到餐厅坐好。 片刻后,侯涅生端着饭菜过来,黑夜快速消灭干净,又捂嘴打了声呵欠,“大影帝,走,陪我睡觉去。” 侯涅生看着黑夜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眼餐厅和厨房里堆积的盘子,眸中闪过一抹金色,毫不犹豫地选择用异能去打扫。 虽说现在时间还早,可黑夜到底几天几夜没睡了,他被侯涅生搂着,聊了没几句就彻底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被手机铃声响起,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刚要伸手去摸到手机,侯涅生先一步拿起电话出了卧室。 片刻后,黑夜听到开门声,闭着眼睛无比困倦地问:“大影帝,出什么事了?” 侯涅生低声回道:“没出什么事,毛丫头问我点东西而已,我去现场一趟,很快就回来。” “你悠着点。”黑夜伸手摸了摸,钩住侯涅生的一缕长发,轻扯一下提醒道:“我可不想一睡醒在热搜上看到你的身影。” “放心吧,不会的。”侯涅生贴在黑夜耳畔,有些暧昧地玩笑道:“除非是你打算公开自己的地下小情人了。” 黑夜伸手准确捏住侯涅生的下巴,又扭头在他唇上亲了亲,眼睛微微睁开一点,在黑暗中与他对视,用同样暧昧的语调回道:“可以考虑考虑,谁叫我的小情人这么乖呢。” “我挺期待那一天的。”侯涅生握住黑夜的手将自己的头发拽出来,又亲昵地亲了亲他的指端,“安心睡吧,我很快就回来。” 第117章 缱绻117 时代娱乐的公司大厦位在兴海最繁华的办公地段。 这里有数不清的摩天大厦,一座赛着一座高,时代娱乐的公司大厦是最高的那座。 它矗立在中央仿若通天之塔,在白天吸满了太阳的光芒,又于夜晚从内部散发无尽的白光,大厦有多高,白光就照到哪里,似乎将无边的夜幕全都驱散。 大厦里面的人也多到可怕,无论何时,总有会数不清的人从大厦里进进出出,他们像是不知疲倦为何,又或者是压根不敢停止。 这占地广阔的大厦里是数不清的不算狭小的工作间,甚至称得上窗明几净,可里面却囚禁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灵魂。 他们从喜悦激动和满怀期待逐渐变成了麻木空洞、压抑绝望,似乎已经不知道为何活着。 可随着贾德义从大厦的顶端一跃而下,这里的一切规则都将被彻底改写。 警戒线从时代娱乐大厦两端很远的地方拉起,禁止任何闲杂无关人士靠近,大厦内部的员工也被警察带走调查。 附近的高楼大厦也因此受到波及,全都早早地下班走人了,不过才晚上十点多,这条平日里繁忙的大道已经彻底没了人影。 贝岑烟站在一侧的警戒线旁,时不时看一眼时间,似乎正焦急地等待什么人。 片刻后,一辆红色的跑车疾驰过来,又稳稳停到贝岑烟旁边,驾驶座上的人还探头冲她打了声招呼,“晚上好啊,毛丫头。” 这人五官艳丽,肤色白皙,长发微卷,穿着时尚,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更是魅而不妖,似乎只一眼就能让人轻易沦陷。 贝岑烟冷哼一声,怼道:“夜旻,一小时多了,你敢不敢再慢一点?!” 到底是在外面,贝岑烟等烦了也是叫侯涅生的马甲名。 “我已经是最快速度了。”披着夜旻马甲的侯涅生推门下车,越过贝岑烟快步朝时代娱乐的大厦走去,“走吧,赶紧忙完赶紧回去了,明渊还在家等着我呢。” 贝岑烟:“.......” 合着让你来帮忙还委屈你了。 她懒得和侯涅生计较,因为计较了也没用。 她快步跟上去,二人一同进了时代娱乐的大厦。 时代娱乐里面的人已经全部清楚了,剩下的全都是盯梢和搜查的警察。 贝岑烟领着侯涅生来到监控室,又指着面前已经调好播放内容的大屏幕,“这段监控录像你看一眼。” 说完,贝岑烟按下了播放键。 屏幕中,贾德义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正劈头盖脸地训斥几个手下员工。 骂了一阵子,他将人全部撵走,一个人独自坐在办公室发火。 突然,他不再说话,整个人都莫名僵住了,连眼神都变得无比呆滞。 片刻后,他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瞳孔骤缩着,两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喘息起来。 喘着喘着,他猛然站起来,惊慌失措地跑出了办公室,甚至因为太过慌张,他还在门口摔了一跤。 播放到这里贝岑烟按下了暂停键,她又在键盘上按了几下,开始播放另一视频里。 视频里是贾德义办公室门口的画面,贾德义逃命似的夺门而出,两侧站着的几人都和没看见一样,继续安静地站在原地。 贝岑烟再次按下暂停键,“这是贾德义跳楼自杀前的监控画面,门口站着的两个保镖算是贾德义的亲信,另外两人警局派来的便衣,你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侯涅生随口回道:“贾德义惊吓过度跳楼自杀了,保镖和便衣都眼瞎耳聋的,可以直接辞退了。” “我稀罕你说这个啊,我是问你能看出贾德义中了什么异能吗?!”贝岑烟拍了下桌子,严肃道:“给我认真点,不然我现在就让许明渊回来加班!” 威胁很有效,侯涅生认真地回道:“记忆宫殿,贾德义的记忆被人篡改了,门口这几人也是。” 贝岑烟也知道海岛之行会死这么多人,有一多半的原因是这个记忆宫殿异能者在从中作梗。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她眉头蹙起,险些拧成一条直线,“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这异能可以远程使用?” 侯涅生如实答道:“算是吧,人的今世记忆像房子,不同时段的记忆被储存在里面的无数个小房间中,而被篡改或读取记忆又相当于给记忆宫殿异能者单独开了个房间。” “无论在什么地方,记忆宫殿异能者都能进到这个单开的房间里,进而篡改或读取房子主人的记忆,或者......” 他又道:“记忆宫殿异能者使用能力靠的是一种很特殊的灵音,这个监控视频又是无声的,因此还有可能是对方提前录好远程播放的。” 贾德义死了能加速时代娱乐倒台,可他一死,关于幕后主使的线索再次全断了。 再加上侯涅生说的话,贝岑烟知道他们连这个操控贾德义自杀身亡的异能者也无法找到。 种种事情叠加起来,贝岑烟说不气愤是不可能的。 她见侯涅生还是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烦躁地问:“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侯涅生反问道:“时代娱乐的公司账目查了吗?还有犯罪证据之类的东西,有找到吗?” “都在。”贝岑烟不知道侯涅生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还是如实回道:“该有的都有,应该是没来得及处理掉,贾德义的保险箱里还有更详细的数据资料。” 说到这件事,贝岑烟拧在一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有这些东西在,时代娱乐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了,彻底倒台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侯涅生又问:“毛丫头,这样的结果还不够吗?” 贝岑烟愣了下,侯涅生抬眼看向她,解释道:“没人能一步登天,凡事都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们逼对方主动杀死贾德义,舍弃了时代娱乐这个粗壮的摇钱树,已经算是从对方身上扯下一大块肉了。” “而贾德义在你眼前跳楼自杀这件事可以说是挑衅,也可以理解为退让,他们已经被你们逼到不得不远离阳光,重新退回阴影之中了。” “你倒是看得开啊。”贝岑烟变得哭笑不得起来,又像是强颜欢笑,“难不成真是年纪太大了?” 侯涅生没有理会贝岑烟调侃,又意味深长地提醒道:“毛丫头,凡事看开一点吧,别让那些没必要的无形压力支配你,掌控自己远比掌控他人更有意思。” 贝岑烟再次愣住了,侯涅生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朝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该说的都说差不多了,剩下的你自己慢慢忙吧,我回去陪明渊睡觉了。” 贝岑烟的思绪被打断,她盯着侯涅生的背影,不可置信道:“你这就走了,什么都不管了?!” 侯涅生“嗯”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贝岑烟甚至听到他边走边自言自语要不要给许明渊带夜宵。 待到人走远,她气急败坏地骂道:“该死的恋爱脑,你迟早有天要塌房。” 侯涅生的耳目很好,他含笑的回答从远处清晰飘入贝岑烟耳中,“挺好的,明渊打算公开我了。” 贝岑烟:“.......” 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时代娱乐的大厦距离侯涅生的住宅还挺远的,等他买完夜宵到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进屋后,侯涅生嘴角忍不住扬了下,拎着夜宵朝家庭影院走去,一推开门就在投影荧幕上见到了自己的脸。 他走向躺在沙发上的黑夜,笑着调侃道:“不是不看我演的电影吗?” 黑夜坐起身,直勾勾地看着侯涅生,故作威胁地反问道:“我有说过吗?什么时候说的?” “是我听错了,你从来没说过。”侯涅生将外卖袋子放到桌上,坐到黑夜旁边牵起他的手吻着,抬眼望向黑夜的眸中更是泛着层层荡漾的水波,有种说不上的勾人,“现在真人都在这里了,明渊,你还要继续看电影吗?” “不看了。”黑夜将手抽出来,摸了几下侯涅生的下巴,又用命令的口吻无情道:“大影帝,去把灯打开,然后再拿瓶可乐过来,我要吃外卖了。” 这一瞬间侯涅生愣了下,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 美人计失效了? 黑夜难得见到侯涅生吃瘪,瞧见他愣神的模样直接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片刻,他附在侯涅生耳畔,好心提醒道:“没失效,只不过套了个马甲诱惑力没那么大而已。” 说罢,他把侯涅生的脸掰过来安抚似的亲了几下,又再次催促道:“快去吧,我正好有点饿了。” 侯涅生起身离开,出门时还不忘遵照吩咐把灯打开。 只不过他这个可乐拿的有点久,黑夜都打开夜宵吃好几口了还没回来。 侯涅生带的夜宵是一家最近很火的烤鱼,点的特辣,很合黑夜口味,但没有冰可乐配着,让他总觉得少了什么。 黑夜显然知道侯涅生为什么要花这么久,他悠哉看着电影,时不时夹两筷子烤鱼放到嘴里。 又过了小会儿,黑夜听到开门声扭头看过去。 刚洗完澡的侯涅生穿着浴袍走进去,他将浴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大半的胸膛都露了出来,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白得发光,又被垂下的黑曜石项链衬得像上好的羊脂玉,让人忍不住上手抚摸。 而用于固定浴衣的腰带他也刻意没有系紧,甚至松得用手一勾就能扯开。 他走到黑夜旁边坐下,将冰可乐放到桌上后再次冲黑夜笑了下,“等久了吧,明渊。” 黑夜:“......” 诱惑力不够这几个字对大影帝的刺激有点大啊。 好在侯涅生此举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诱惑力没有失效,坐到黑夜旁边随意撩拨几下就及时收手了,不然黑夜觉得这顿夜宵怕是真要擦火改吃别的了。 “组长找你去忙什么啊。”黑夜喝了几口可乐,吃着烤鱼问道:“时代娱乐那边出事了?别告诉我是什么惊天大反转。” 侯涅生把监控的事和黑夜大致说了下,肯定道:“没有反转了,时代娱乐倒台这事已经定死了。” 黑夜吃着东西,有些含糊地问:“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之前和樊忆做了笔交易,他帮我上综艺,我承诺他会让时代娱乐倒台。”侯涅生翘起二郎腿,绝色的面容上慵懒与锋芒并济,“虽说出了点差池,可结果还是一样的,樊忆这时候应该已经想办法吞掉时代娱乐。” “不过时代娱乐毕竟是最大的娱乐巨头,其内庞大的资源不可能被任何一家独吞,樊忆够聪明的话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联系其他几家娱乐公司,毕竟分赃这种事谁先提出谁有主动权。” 他靠在沙发上,悠哉地说道:“这些娱乐老总手头关于时代娱乐的黑料一个比一个多,贾德义现在一死,接下来几天怕是全都要爆出来了,哪怕时代娱乐不涉及犯罪,这些舆论也足够把它彻底压死了。” 黑夜问:“怎么以前不爆出来?” 侯涅生故作神秘地回道:“你觉得狗仔是靠什么赚钱的呢?” 他自问自答道:“很多爆料提前预热都是为了给当事人付钱的时间,这也是预热到最后爆出来的东西让人大失所望的原因。” “娱乐圈不止时代娱乐一家有艺人,他们在造自家艺人黑料时肯定也会波及到别家艺人,但以前有贾德义在的时代娱乐可谓只手遮天,背靠各种黑色产业更是不缺钱来买黑料,甚至他们还可以由着对方爆出来,然后自己爆出点别的来转移注意力。” “可是现在贾德义死了,时代娱乐的特权消失了,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时候他们再不把压着的黑料爆出来以后也没机会再爆了。” 侯涅生望着黑夜,散漫间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让这群娱乐老总帮我们搞舆论战不是更好吗,怎么说这都是他们的老本行啊。” “你早就算到这些事了?”黑夜朝侯涅生伸出手,“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 侯涅生和樊忆的这笔交易和他们的处理方案可谓不谋而合,说这人没提早算到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是我算到了,而是你正好用上了我提前准备的东西。”侯涅生伸手与黑夜十指相扣,将他的手牵向自己,又稍稍俯身,真挚地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明渊,很高兴为你铺路。” 光是侯涅生的这张脸就足够引人犯罪,何况他还穿得这般衣衫不整,黑夜的呼吸瞬间重了不少。 他眸中泛起血色,深吸几口气才压下心底某种不可告人的欲望。 他别过脸去,狠心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并再次朝着侯涅生摊开,“别再勾引我了,赶紧把我手机给我。” 为了方便联系贝岑烟,侯涅生临走时把黑夜的手机拿走了,黑夜也是一觉醒来发现手机没了,才会过来看电影的。 侯涅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下,快速将手机摸出来还给黑夜,“给。” 黑夜接过手机,大致看了下网络上的舆论情况。 和上午贾德义死的时候没多少变化,依旧是一边倒的拍手叫好,甚至经过半天的发酵,叫好声变得更大了,热搜词条里面基本都是相关词条,除了...... “大影帝,你看一下。”黑夜躺到沙发上,将手机怼到侯涅生眼前,有些无语地说道:“有时候我真挺佩服他的。” 侯涅生垂眼看去,一堆和贾德义相关的热搜词条里赫然挤了个毫不相关的词条 ——汪宇航失踪! 他沉默片刻,附和道:“我也挺佩服他的。” 这次,饶是侯涅生都想不明白汪宇航是如何挤上热搜的,甚至还配了个失踪二字。 他纳闷道:“汪宇航这是又整了什么幺蛾子啊,这种事都能和他扯上关系。” “我也挺好奇的。”黑夜靠到侯涅生身上,将后者的长发勾在指尖来回转着,又看了他一眼才点进热搜。 第118章 缱绻118 黑夜点进热搜后,发现被置顶的是个很长很长的分析贴。 发帖人是个名叫岁岁年年瑾的网友,点进去主页空空荡荡,一看就是个小号。 【关于汪雨航和谢翊川近期都被爆出黑料,为何只有汪宇航是被时代娱乐诬陷造谣的。 第一,爆料者差距。 汪宇航的黑料是各大营销号爆出来的,现在大部分营销号都是引流和带节奏,爆料内容取决近期热度不说,基本爆出没过多久就会出现反转,被实锤为杜撰和造谣,可信度极低。 反观谢翊川这边,爆料者是庄一醉,还打了社会新闻的标签。无论是社会民生、还是娱乐花边,他爆出的东西就没有假过,早年甚至有不少黑心企业家放狠话要买他的命。因此谢翊川的黑料基本是实锤了。 第二:爆料内容差距。 汪宇航的爆料文章内容很杂,逻辑性也差,虽然有照片和视频佐证,但都非常模糊,里面提到的不少人名也无法查到,细看这些照片和视频的背景,里面所有东西都是最新的,一张就算了,可几十张不同女主的都是,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谢翊川的爆料文章条理清晰,逻辑完善,从十几年前到现在的都有,每个事件也都标注了明确的发生时间和用来作证的照片。前几天爆料刚出时,里面提到的名字都被人扒过,每件事情都有证人来实锤,作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第三:时代娱乐处理方式的差距。 汪宇航被爆出黑料后,时代娱乐没在第一时间公关,而是一锤定音咬死这件事,强行同他解约并进行索赔,他名下所有代言也在同一时间以违约来处理。更可怕的是他在受伤住院后微博没再更新,也没人见过他出现在什么地方。 而谢翊川出事后,时代娱乐那边第一时间进行了公关,力挺他的同时还拟了法律文书要告庄一醉造谣,他本人也没有受限,出席了兴海顾老爷子寿宴,这地方一般人还进不去。 ........】 这篇分析贴跟写论文似的,零零散散列了几十个出来,连人品和待人接物的方式都进行了对比,甚至还通过种种细节证明了直播综艺上的汪宇航不是他本人。 因为写得太细,谢翊川的异能效果也完全解除了,这篇分析帖很快得到了大部分网友的支持。 汪宇航的很多粉丝也纷纷站出来说话,用具体事例来表明他不是这样的人。 后来不少网友更是@汪宇航本人亲自来看。 这时候,广大网友才发现汪宇航的微博因先前被骂的太惨遭封禁了。 他本人也真像分析贴说的那样,自出事后就没再露过面,或者说那个不知道由谁伪装的汪宇航在出事后就彻底失踪了。 随着讨论越发激烈,不少网友都怀疑真的汪宇航被时代娱乐的人监禁了。 最后因为讨论热度太高,直接闹上了热搜,也让时代娱乐被网友唾骂得更厉害了。 换言之,这件事和汪宇航没关系,是他粉丝为他洗去身上的黑料搞出来的。 黑夜把最新评论翻完后,摸着侯涅生的下巴问:“要让汪宇航露个面吗?” 侯涅生舒服地微微眯起眼,懒洋洋地回道:“不用,他这时候露面目的性太强了,网友不止不买账,还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人威胁了。” 他将下巴整个抵在黑夜的手上,又道:“过一段时间,等热度彻底消下去再让他露个脸就行了。” 黑夜“嗯”一声,又随口问道:“大影帝,你说汪宇航那家伙现在在干嘛?他知道他的粉丝正在努力帮他洗掉身上被泼的脏水吗?” 侯涅生想了一下,“算算时间,钟夏应该已经带人下飞机了,我要没猜错的话,允棠会让汪宇航开车去接人。” 黑夜几天几夜没休息,自然不可能三两个小时就睡饱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又顺手在侯涅生身上摸几下,“管他呢,走了,大影帝,继续睡觉了。” 侯涅生跟着离开黑夜离开影厅,回到卧室,搂着他重新陷入了梦乡。 而汪宇航也确实被他料中,去机场给钟夏一群人充当司机了。 薄尊溟等人没有身份证,只能乘私人飞机来天衡山,又因为钟夏是当红艺人,勒无终外貌过于显眼,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起飞和降落走的都是私人机场。 如此下来,几小时的行程,硬生生拖了半天还没达目的地。 钟夏走到汪宇航旁边,不知第多少次问道:“汪宇航,还有多久才到啊?” “你都问几十遍了。”汪宇航看了眼导航,“十几分钟,快到了,别催了,我也要累死了。” “已经能看见山脚了,这次是真要到了。”旁边一起来接人的柏幼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掏出手机给允棠发了条信息,告诉对方他们马上到了。 一整个白天都在路上,众人也都睡了好几个小时,这时候反倒没什么困意了。 比起成年人的忐忑不安,这些孩子们更多的是激动和好奇,一个个都坐在窗边的位置,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听到说快到了,薄栖寒探出头来,好奇问道:“对了,阿幼姐姐,你和开车的哥哥都是异能者吗?” 汪宇航抢在柏幼之前回道:“阿幼是,我不是,我就一普通......” 不等说完,柏幼就冷漠无情地拆穿了他,“别听他瞎说,他也是异能者。” 薄栖寒探头多看了汪宇航几眼,心道完全看不出来啊。 她母亲扯了下她的衣服,提醒道:“好啦,栖寒,赶紧坐好了。” 薄栖寒“哦”一声,乖乖坐好。 因为快到目的地了,众人的话也多了起来,最年长的老人问道:“小娃娃呐,过去了我们住哪啊,不会挤着你们吧。” “不会的。”柏幼答道,“棠姐在山边腾了块很大的地方。” 柏幼经常板着脸,说话时在敏感的人看来会显得厌气极重,汪宇航听了她这话,立马笑着补充道:“爷爷,天衡山上有一部分是对外开放的景区,白天会有很多游客过来,棠姐怕会吵着你们才专门把山边的房子收拾出来的。” 他又道:“那地方不是一般的大,待会你们亲眼看了就知道了,如果觉得不满意或是住不惯就先将就一晚,明天我们再去腾山上的屋子。” “不必了。”薄尊溟淡淡开口,“这样来回折腾只是徒增麻烦而已。” 薄栖寒挺好奇多大的房子能住下他们这么多人,但大少爷已经拍板定音了,她现在又是刚犯完错,实在不敢多问。 十几分钟后,大巴车到达目的地,薄栖寒下车后也看到了他们口中的大房子。 这房子红墙黑瓦,古色古香,每一处都精美得像艺术品,比起大房子,似乎叫宅邸或府邸更为合适。 这宅邸也确实很大,大到薄栖寒难以想象的地步,光是外侧的围墙就长到一眼望不过来。 而围墙上方还有粗壮的绿枝探出来,浓郁的翠色彰显澎湃的生命力,让人光是站在外面就忍不住好奇里面是怎样一般美好的光景。 可钟夏却看着这巨大的宅邸,几乎崩溃地喊道:“不是,这不是我家吗?!” 汪宇航回道:“很遗憾,今天早上就不是了,棠姐亲口发的话,而且早几十年前端木家就搬到平燕去了,空着也是空着。” “话是这么说......”钟夏想了片刻,改口道:“算了,反正对我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好地方。” 钟夏小的时候,端木家还是端木明怀掌权,虽说吃穿用度不愁,但压抑的厉害,稍微犯点错就要被扣上个高帽再严厉处罚一番。 端木随出生之后更是如此。 这座宅邸对钟夏来说从来都不是家,而是一座压抑的囚笼,送人了正好。 这时,宅邸的红木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薄栖寒循着声音望去,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和一个穿袍子,戴头冠的中年男人一起走了出来。 女生明明很年轻,可看向他们的表情却像个长辈,更重要的是她耳垂下方悬着一颗和大少爷一样的浅蓝色圆珠。 女生注意到她的视线,冲她笑了下,又环视一圈薄尊溟等人才温声道:“辛苦你们了,欢迎回家。” 女生身后的中年人也自来熟一般热情说道:“都进来吧,房间已经全收拾好了,夜宵的话,我和棠姐晚些带大伙出去吃。” 薄栖寒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他们的大少爷,其他族人也是如此。 薄尊溟冲允棠点点头,伸手要将耳侧的圆珠解下来,却被允棠止住了,“小家伙,不用这么着急,明天一早,我会带你们一起去山上祭拜他的,到时候你再亲自还给他也不迟。” “祭拜谁啊?”一个孩子终于压不住心底的好奇问了出来。 有一个孩子开头,其他孩子也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这个姐姐为什么也有一颗很好看的珠子啊?” “我们以后就要住到这里了吗?” “大少爷,你别再打哑谜了,直接告诉我们好不好吧。” ...... 这一次,薄尊溟如实回道:“这里是那位立下遗命的先祖的家,我们明日也会去祭拜那位先祖。” 话音落下,所有岛民皆是一愣,可似乎一切都早有预兆。 这里的府君知道他们姓薄奚;大少爷说的来时路,今朝归;还有这女生戴了一样的珠子...... 最年长的老人问:“大少爷,你早就知道了?” 某种意义上说,薄尊溟才是最得天衡山真传的人,他缓缓摇了摇头,轻笑着答道:“没有,冥冥之中的注定罢了。” 汪宇航凑到钟夏耳边,低声道:“钟夏,这大少爷真不是府君偷偷在外面教的外门弟子吗,忽悠劲比我们都大。” “闭嘴。”钟夏用胳膊肘捣了汪宇航一下,“给府君留点面子,该听见都能听见呢。” “哈。”站在二人旁边的勒无终忍不住笑了一声,独特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看来你们还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结束啊。 等到现在已经是勒无终的极限了,他走到允棠面前将手伸了出来,“棠姐,我就不继续奉陪了,快点把东西给我吧。” 允棠默认了勒无终有乖乖听话这件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递给他,“给,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联系方式,但我提前跟你说好了,他很忙,不可能每次都及时回你消息,你别到时候等的不开心在山上发疯搞破坏。” “不会的,我不差这点时间。”勒无终拿过手机,又变出个浅蓝色的圆珠递给允棠,“棠姐,送你的小礼物,不用谢我。” 钟夏看见圆珠立马手忙脚乱地翻找裤子口袋,确认真是侯涅生给自己的那颗后不满地瞪了勒无终一眼,“勒无终,你什么时候从我这顺走的?!” 勒无终没有回答钟夏,他已经借由逆时从这里回到天衡山了。 因为不能晒太阳,所以他的房间设在中殿藏书阁里。 天衡山关于异能的藏书很多,可分门别类放到两座七层高塔内就少了起来,如果不加些盆栽作为装饰,书架上更是空得可怜。 中殿藏书阁只有一到五层放藏书,六七两层全都是勒无终的地盘,甚至考虑到他的视力问题,六层还有个很大影音房。 此刻,勒无终卧到影音房的沙发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机。 允棠已经把手机里面的东西全设置调好了,联系人更是只有他日思夜想的一人。 他点开聊天框,发了条语音过去。 “哥哥,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无时无刻都在想,你有没有想过我呢?” 对面的人应是等在了手机旁,勒无终的语音刚发过就给了回信,同样也是语音。 勒无终毫不犹豫地点开,一道男声从手机中传来,像是初春午后的阳光,温暖又柔和。 “近来安好,无终,我也很想你。” 听到久违的声音,勒无终满心欢喜地笑了起来,心底还有一丝的庆幸。 五千一百三十三天,他有无数次想偷跑下山去找哥哥,即使被发现也没关系,毕竟只要他想走,拦住他的方式就只有将他瞬间抹杀这一种。 可除了侯涅生,天衡山上没人再能做到这点。 然而每当有这种想法时,勒无终就告诉自己如果他今天不听话偷跑出去,哥哥又正好明天回来了,那么哥哥肯定会真的生气不要自己的。 他想走,但不敢走,他怕自己刚走,哥哥就回来了。 即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赌不起。 于是,他一次次忍下了这个念头,乖乖听话地等在山上。 他每次都告诉自己,万一明天就回来了呢,再等等,再多等一天。 等着等着,他等满了五千一百三十三天,终于在第五千一百三十四天再次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而哥哥没有不要他,他说他也很想自己。 勒无终笑得全身颤抖起来,浑浊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他贪婪地继续说道:“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我了,该不会是一直等在手机旁吧。” 手机那边的人依旧是秒回,“是的,我肯定你想在第一时间听到我的声音,所以从棠姐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开始等你了。” 他又发了一条过来,“无终,很抱歉一直没联系你,让你苦等了这么久。” 勒无终回道:“也就五千一百三十三天而已,才没有多久呢,你说是不是啊,哥哥。” “就是等了很久,我从未想过要你等我这么久。”那边的人遗憾道,“可这五千一百三十三天是不可抹去的事实,所以无终,你可以因此怨我,冲我发火,说很过分的话也没关系。” 某种意义上说,勒无终真的非常好哄,只听哥哥说几句他瞬间就能将十几年的苦等抛到脑后。 “不会,我永远不会冲哥哥发火的。”他笑着回道,“再说了,我现在勉强算是等到哥哥了。” 他趴在沙发上,歪头想了片刻,又道:“哥哥你要真过意不去的话,多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好。”电话那头的人道,“你想聊多久都可以。” 第119章 缱绻119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知道勒无终有很多话想说,同意后就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勒无终接听电话,笑着和同哥哥说起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甚至还不忘念叨几句府君是恋爱脑这件事。 电话那头的人认真听着,直到勒无终问他问题才出声回答,又或者实在好笑会跟着笑几下。 聊了不知多久,勒无终还是问出了他最在乎的一个问题,“哥哥,你为什么一直不回来啊,不回来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瞒着我跟棠姐偷偷联系呢?” 手机那边的人回道:“不是我偷偷联系棠姐,而是前段时间碰巧被她撞见了,如果可以,天衡山上我最先联系的人一定会是你。” 无论真相如何,勒无终不会多问,他无条件相信哥哥的话,他继续问道:“这样啊,那棠姐还说哥哥你平时会很忙,我一直发消息会不会打扰哥哥啊。” 他又补充道:“我会给哥哥发很多消息的,一天可能会有几百条那么多。” 对面的人笑着回道:“你想发多少就发多少,不会打扰到我的,而且如果白天我没有回你,晚上也一定会回你的。” 勒无终更开心了,“那我可以再过分一点,我可以和哥哥打视频吗,我还想见见哥哥现在的样子。 这一次,对面的人拒绝了,“这个不行,无终,我现在用的是第二形态。” 勒无终知道对方的异能是什么,他故作遗憾地撒起娇来,“哥哥,你好过分呐,我还没见过哥哥的第二形态呢,可棠姐不止见到了,还能直接认出哥哥,所以哥哥你就让我看一眼好不好,哪怕给张照片也行,我真的好想看的。” “不可以。”对面的人再次坚定拒绝了,“棠姐他们其实也不是靠长相认出我的,而是我现在的化名和本名没多少差别。” “这样的啊。”勒无终讨价还价道,“那不给看也可以,作为交换,哥哥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儿,好不好?” 对面的人笑着打了个哑谜,“无终,在和棠姐偶遇前,只有小随知道我身在何处。” 勒无终想了一下瞬间明白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了,也跟着打起来了哑谜,“我期待他们撕破脸的那天,这样我说不定就能下山去找哥哥了。” 五千一百三十三个日日夜夜,其中念想非是一两个小时能说完的。 勒无终和哥哥说着说着,影音室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汪宇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勒无终,我能进来不?” “进来吧。”勒无终坐了起来,笑眯眯地望向门口,“怎么今天突然这么礼貌了?” “我怕你正在跟人视频裸聊。”汪宇航走进来,将一袋没加辣的烧烤放到桌上,“到时候撞破了你的好事,我都不知道该是谁尴尬。” “啊?”勒无终的语气听起来很羞涩,可脸上却写明了威胁二字,“汪宇航,我是这样的人吗?” 汪宇航心道这变态发什么神经啊,却听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汪宇啊,听声音似乎恢复得不错。” 那人又想到什么,改口道:“不对,现在该叫你汪宇航了。” 汪宇航:“.......” 我好像又成为别人y的一环了。 他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大哥,早上好啊。” 电话那头的人回道:“早上好。” “哥哥,汪宇航有事找我。”勒无终的声音莫名酸了起来,“我先挂了,我们晚些再聊。” 等那头的人回了句“晚些见”,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脸上的笑容也从阳光变成了阴郁,直接给汪宇航表演了一个瞬间变脸,“说吧,有什么事。” 汪宇航:“??” 不是,这变态的醋劲怎么比某个既拿我当情敌又要我当军师的小白鸟还大啊。 “也不算什么大事,单纯怕你给自己饿晕了,给你送点吃的。”汪宇航受不了勒无终这变态的笑容,别过脸去继续说道:“还有,我一会跟棠姐还有其他人一起上山扫墓,你来不?” 天衡山有几处禁地,山顶藏书阁是一个,后山墓园也是一个,除了侯涅生和允棠,禁止任何人私自进去,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要,我还要继续和哥哥聊天呢。”勒无终解开包装袋,吃着烤串敷衍问道:“我走之后,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反正还是那一套,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忽悠。”汪宇航回忆道,“不过那大少爷也挺厉害的,我看他的样子,估计都知道差不多了,结果他不止没点破还帮着棠姐一起忽悠。” “反正呢,那些人现在是安心住下了,家具、衣服、生活用品之类的可能还有缺,等扫完墓,棠姐会再带他们去买的,彻底用不着我们操心了。” 勒无终点了点头,又道:“他们户口之类的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汪宇航纳闷勒无终怎么突然开始关心这些俗事,但还是如实回道:“这个也不用我们操心了,棠姐他们会自己想办法的。” 他揉了几下因长时间开车而酸痛的腰,冲勒无终摆了摆手,“你慢慢聊,慢慢吃,我去扫墓了。” “拜拜。”勒无终应了一声,等他关门离开,立刻重新给哥哥打了个电话过去, 而汪宇航从中殿藏书阁走出来,抬头看了眼蒙蒙亮的天。 天快亮了啊,他想,又是一晚上没睡。 他捂嘴打了个呵欠,伸展几下手臂,强行打起精神后才快速朝山顶走去。 天衡山不算高,从中殿到山顶的距离也不太远,当汪宇航走到山顶时,允棠也带着薄尊溟等人赶到了。 不过因为集合点很靠近山顶藏书阁,小檀听到动静也跑了过来。 一条身形威武但性格孩子气的火龙出现在眼前,着实把薄栖寒等人震惊到不行。 汪宇航走到允棠旁边,在她旁边站了好一阵,见还有人没缓过来才问道:“棠姐啊,他们至于这么震惊吗?” “龙!龙欸!”薄栖寒扭头瞪大眼睛看着汪宇航,“一条活生生的龙出现在眼前,我为什么不震惊啊?!” 小檀虽是有自我意识的生物体,但严格意义上说它其实是赵玄之的特殊能力所化,故而对同为元素型的异能者都非常亲近。 它一直靠在薄尊溟旁边,很好奇地打量着薄尊溟的眼睛,还学着对方的模样闭了闭眼睛。 听到薄栖寒说自己,小檀又立马“嗖”一下窜到她面前,似是不满地低吟几声,又呼出一小撮火苗。 薄栖寒问:“棠姐,它在说什么?” “不知道。”允棠回道,“除了那家伙没人听得懂小檀说什么,不过你平常心对它对好了,小檀挺孩子气的。” 经过一晚上的相处,薄栖寒也清楚允棠口中的那家伙指谁,她问道:“棠姐,你跟那位府君的关系很不好吗,为什么提到他时总是要怼两句啊。” “没有。”允棠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以前是有段时间关系很差,但我早就想开了,怼他也是因为习惯这么跟他说话了。” 她摸着耳垂下的圆珠,微微垂下眼帘,青涩的面容也多了些许哀伤,喃喃道:“我只是当年接受不了那个事实而已。” 失神片刻,允棠清醒过来又冲薄栖寒笑了笑,“走吧,带你们扫墓去了。” 天衡山的墓园位在后山,从山顶过来要不了多久。 走进来后,汪宇航发现这里和外面的墓园没多大区别,最多就是景致优美些,空气清新点。 天衡山历史悠久,这片墓园的场地也十分开阔,里面立的墓碑却很少。 纯黑色的墓碑分散地矗立在园中,碑铭保存完好,没有受到半点岁月的侵蚀,但上面的文字却异常古老。 在汪宇航看来这些碑铭算不上文字,更接近于图腾或者符文,给他的感觉玄妙至极又神圣威严,光是站在这里就下意识肃静,内心深处还隐隐浮现朝拜的念想。 然而他视线一转,墓碑的边缘处,一个黑色的墓碑后跟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普通墓碑,看材质和款式似乎还处在不同年代。 “棠姐,这是......”汪宇航指着这块煞风景的墓碑群问。 “晚点告诉你。”允棠走到一个黑色的墓碑前,“就是这个。” 她又看向众人解释道:“肉体终将腐朽,唯有灵魂永存,世人立碑为祭奠此世肉体腐朽,而天衡山立碑是为灵魂择定归所,这就是你们那位先祖的魂碑,终有一天,他们将回到这里。” 说着,她蹲下来将勒无终交给自己的圆珠放在碑前,然后站起来给薄尊溟等人让开位置。 薄尊溟对这位先祖的感情十分复杂,如果不是对方的遗命,薄奚家不会被拆分,他们这一脉也不用在海岛上镇守千年多,可对方又留下足够的力量庇佑和指引他们,连千年后的出路也提前算好了。 他沉默片刻还是蹲了下来,解下耳侧的圆珠吊坠放到墓碑前,“多谢先祖指引,历经千年,今当物归原主,如果可以......” 薄尊溟顿了顿,故作神秘道:“期待有缘与先祖再见。” 他祭拜完后,其他族人也先后过来祭拜。 待到最后一人祭拜结束,放在墓碑前的两颗圆珠同时亮起,柔和的润雨伴随明媚的阳光洒到他们身上。 允棠沐浴在太阳雨中,垂眼看向黑色的魂碑,看着两颗圆珠在碑前逐渐消散。 她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柔声道:“身愿身还,魂祈魂归,欢迎回家。” 汪宇航扭头看向允棠,只见她低头嘴巴反复开合,似在呢喃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记忆宫殿和轮回衍生自同一个异能,故而两者在能力上也有些许相近,都可以使用一种极为特殊的灵音。 允棠无法用灵音篡改他人的记忆,但可以借此直接与拥有肉体的灵魂说话。 是在对什么人说话吗,汪宇航不敢去细想,毕竟这时候她能去说话的大概率是这墓碑的主人。 突然,汪宇航猛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那一片不合群的墓碑群,难不成...... 允棠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没错,这是给你单开的墓碑群。” 汪宇航:“.......” 关于我打酱油来祭拜别人,结果墓园里一大半都是自己的墓。 他倒抽一口凉气,又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然后秒速接受了这个现实。 既然府君能活几千年,那么他多死几次并葬在同一个地方好像也没多大问题。 祭拜完,允棠领着众人下山,途中还和大少爷他们商量要去买些什么东西。 “棠姐,我先......”汪宇航一听要出去立马就打算找个借口脱身,谁想刚开口就被允棠一把薅住了,“不行,你想都不要想,给我过来开车!” 汪宇航现在还算黑料满天飞,不适宜出面露脸,允棠所谓的开车真只是开车,到了目的地就只能在车上坐着,连凌晨出去吃夜宵都只能坐在车上闻味干等着。 “欸——”汪宇航长叹一口气,无力地挣扎道:“棠姐,我一天两夜没睡了,疲劳架势很容易出事的,你就放我.......” 允棠扭头喊了声“柏幼”,一根翠色的绿枝伸了过来,她将绿枝往汪宇航手腕上一扣,“好了,没事了,放心开车吧。” 汪宇航:“.......” 还有没有天理啊,他以前绝对是被棠姐压榨死的。 钟夏瞧他这副可怜样挑眉笑了笑,又瞥了眼大少爷空荡荡的耳洞,随口问道:“大少爷,我认识一家不错的饰品店,还可以私人定制,一会买完东西顺道去看看吗?” 薄尊溟伸手摸了下左侧空荡荡的耳洞,没了东西坠在那里确实不怎么习惯,他循着声音冲钟夏稍稍点头,“麻烦了。” 钟夏刚想说小意思,允棠却抢先拒绝了,“不行。” 说完,她又改口道,“地址给我就行,你老老实实该干嘛干嘛去,别想着跑出去溜达。” “啊?”钟夏不可置信道,“棠姐,为什么我也不能出去啊?” “他,人人喊打的黑红艺人。”允棠指完汪宇航又指向钟夏,“你,尚在拍摄的当红艺人,你俩现在一个待遇,谁都不准出去见人。” 钟夏:“.......” 主打一个一视同仁是吧。 与此同时,兴海的某处别墅区内,单英坐在餐桌前,看着前方空荡荡的位置,喝了两口麦片粥后,终是忍不住看了眼时间。 发现已经八点多了,平时这个点儿子早就过来吃早饭了。 “再不起来上班要迟到了啊。”单英念叨着朝儿子的房间走去,她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小锦,起来了吗?” 等了片刻,单英没听到回应声才推门走进去,“小锦,再不......小锦,你怎么哭了?!” 只见周泽锦穿着睡衣坐在床头,怔愣地望向前方,泪水正从眼眶里止不住地涌出来。 单英快步走到床边,从床头柜上抽了几张纸,放了些在周泽锦手上,又自己拿一半给他擦泪水,“小锦,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做噩梦了,怎么突然哭成这样?” “我.......”周泽锦攥着纸巾,声音略微发颤,“刚刚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跟我说,花开花落花再逢,雨过雨消雨再临.......” 又一滴泪水从周泽锦的眼角缓缓落下,“她说欢迎回家,期待我们的再相逢。” 他扭头看向单英,呢喃道:“妈妈,我想见她,我该怎么办?” “她不是说了期待再相逢吗,你们一定会见到的。”单英从紧张到释然,再到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她将周泽锦眼角的泪水擦干净,“在此之前我们小锦要好好的,我们不哭了,好吗?” 周泽锦“嗯”了一声,又闭上眼睛任由母亲将泪水擦干。 单英又道:“好点了吗?” 周泽锦点点头。 此时,他终于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中缓过来,又猛然想起什么,焦急道:“妈妈,现在几点了?!” “马上八点半了。”单英看着他手忙脚乱地跑出卧室,笑道:“小锦,慢一点,别摔着自己了。” 说完,她有些落寞地低下头,手攥着擦眼泪的纸巾微微用力,“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 第120章 缱绻120 单英的父亲从政,官职也大,但单英对官场的弯弯绕绕没兴趣,反而去当了模特。 单英五官分明,长相大气,个子也够高,很快就在圈内小有名气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不过来的追求者。 而她和周泽锦的父亲周延朗则是在一场饭局上认识的。 那是单英父亲组的饭局,去的基本都是她父亲看好的小辈,周延朗也在其中,不过周延朗是坐在最远处、最不起眼的那个。 在场不少都是年轻人,单英很快就明白父亲的用意了。 这饭局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因为家庭背景,单英的人生不能全然由她自己做主,至少婚姻是不行了。 那一刻,单英明白她未来的另一半只能出在这些人里面。 饭局结束后,单英又多了一些别有用心的追求者,而和那些人相比,周延朗的追求手段是最幼稚的,或者他不擅长追女人,以至于光和她说话都会紧张到脸红。 可单英就是相中了这个追求手段最幼稚的周延朗。 无关喜欢,周延朗是所有追求者里唯一一个给她尊重和自由的。 单英父亲对单英的选择有些不满,因为周延朗是他最不看好的,但最后他还是同意二人在一起了。 单英父亲不看好周延朗和同意二人在一起的理由是一样的 ——周延朗这人太直了,正直的直。 婚后,周延朗的仕途才真正开始。 而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给了单英自由和尊重,因为她有自己事业,所以他不让她在模特的黄金时期怀孕生子。 因为这点,他们结婚后好多年,过了七年之痒才有的孩子。 单英的孕期反应很大,可谓是受尽折磨才生了下周泽锦,在那期间,已经官场如意的周延朗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 单英分娩时,周延朗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 可以进产房后,他更是连亲儿子都没看就闯进去找单英了,牵着单英的手说:“单英,对不起,真的辛苦你了,我不会再让你吃这种苦了。” 因为这句话,他们只有周泽锦这一个孩子。 单英也因生孩子这事伤了元气,在家当起了全职太太。 说是全职太太,但家里有住家保姆,单英不用干任何脏活累活,每天就是在周泽锦饿了时给他喂奶,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就好了。 或许是婚姻和事业都太过美满,老天总是需要收回些什么,单英在周泽锦上幼儿园时发现了他的异常。 这个孩子单纯得有些过分,似乎永远不知人心险恶,随便一哄就能被人轻易带走。 不过当时周泽锦还小,单英没太当回事,只认为他大大就好了。 等到周泽锦小学五年级时,老师单独叫单英了趟学校,话也说的很委婉,说这孩子心性太单纯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带去医院专门检查下,平时也要多注意着点,这种性子很容易遇到危险。 当天单英就带周泽锦去医院检查了。 检查后,医生告诉单英,周泽锦的心智只有五六岁,甚至比一般五六岁的孩子还要单纯,如果过两年还是没有改变,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变了。 单英谢过医生,带着周泽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周泽锦哭地稀里哗啦的,“妈妈,我是不是生病了,我是不是要跟妈妈分开了,我舍不得妈妈.......” 那时候,单英就在想她和周延朗有能力让周泽锦平安幸福地长大,即使周泽锦长大后遇不到会善待他的另一半也没事,他们能养他一辈子。 于是,单英温和地回道:“不会,小锦没有生病,也不会跟妈妈分开的。” 单英当时真的做好了养周泽锦一辈子的打算,可周泽锦上初二那年,事情再次迎来转折。 也是那时,单英才明白自己孩子的异常究竟是什么。 那天,她被老师打电话叫来学校,理由是周泽锦和人打架了。 她以为周泽锦会伤得很重,用了最快速度赶到学校,可到了学校才发现周泽锦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甚至连校服都没脏,反倒是跟周泽锦打架的几个孩子鼻青脸肿地坐在一边,看向周泽锦的眼神也和见鬼一样。 老师见她来了,立马把她拽到几个孩子面前,劈头盖脸地教育道:“周泽锦家长,你家周泽锦是怎么回事,看看他把这些孩子打成什么样了,小小年纪就下手没轻没重的,长大以后还得了吗?” 单英反问道:“老师,你是说小锦一个人把五个孩子打成这样?” “这......”老师被噎了下,五打一还没打过,这话确实可信度不高。 单英个子高,周延朗个头也高,或许因为这点,周泽锦身高也蹿的早,十四岁时已经快一米八了,单英穿了低跟鞋才与他差不多高。 单英走到他面前,微微抬头,关心道:“小锦,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周泽锦看着她,摇了摇头,“没有,母亲。” 周泽锦叫单英为妈妈,从未叫过母亲这么正式的称呼,可单英关心则乱,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只听单英又柔声道:“小锦,别怕了,告诉妈妈老师刚说的是真的吗,是的话,再告诉我你为什么跟他们打架。” “是真的。”周泽锦抬眼看向歪七扭八坐在一起的几个孩子,“他们把我带到小树林里,说要带我玩个好玩的,然后就掏出棍子往我身上打。” 单英官家出身,又当了十多年的模特,仪态气场非是常人能比的,她扭头冷冷地看了老师和他身后的几个孩子一眼,怒道:“老师,他们小小年纪下手就没轻没重的,长大以后还得了吗?” 老师听了这话就知道单英是想闹找校方闹了,他又瞥了眼身后几个孩子,额间顿时冒了不少冷汗出来。 这五个被打的孩子属于不学无术整天惹是生非的,他们知道小树林那边没有监控,经常会把人带到那里欺负。 因为没有监控,被打过的孩子即使告老师也被会五人一口咬定没有,再加上其中有个小孩的父亲是硬茬子,背景也不小,学校这边惹不起,只能每次都让他们稍微收敛一点。 谁想这次他们又带人到小树林里欺负,结果欺负不成,反被对方暴打一顿。 五打一带武器还被人反打一顿,老师想想都觉得丢人,谁想这群混小子不止不嫌丢人还玩起了叫家长这套。 老师进退两难地两边望了望,尴尬道:“周泽锦家长,你......” “老师,你可别说我家孩子随便打人了,他要是不打人,现在指不定在哪里躺着了。”单英打断老师,伸手往桌上一拍,“我当初让孩子上这所学校是看重你们师资力量好,校园环境好,师生氛围和谐,而不是让他来受欺负的,今天这是你们必须给我个解释!” 一个孩子低声怼道:“死八婆,校长个什么劲,一会等我爸来了,有你......” 话没说完,他打了个寒颤,瞬间闭上了嘴。 老师一听单英真的要闹,急忙摆手劝道:“欸,周泽锦妈妈,你听我说闹大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他给单英说了闹大后的各种坏处,可单英就是要给个校方解释。 双方说着说着,教导主任、副校长都先后过来了,而单英是站在周泽锦前面和几个大男人据理力争,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了还要忍气吞声和缄默不言。 如果这时候,单英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周泽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反而多了几分探究。 不等他们吵出个结果,其余几个孩子的家长也过来了,其中一个男人剃了光头,个头不高,但脂包肌的身材看着很壮,面相也凶,光是走进来往这一站就能把人吓住。 单英也被男人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往后退,可下一秒却还是强撑了下来。 “呦,这不是周太太吗。”男人似乎认识单英,凶着脸调侃道:“就是你家这小崽子打了个我儿子啊。” 他又歪头绕过单英打量起了周泽锦,“个子挺高,脸也不错,能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肯定也是个打架的好苗子,周太太你说我是断他手脚呢,还是毁他脸呢?” “你,你什么意思!?”单英怒道。 “字面意思。”男人冷笑着威胁道,“周太太,我可不管你男人是市委书记还是副市长的,又或者你爹是多大的官,真有能耐你们就二十四小时派人保着他,不然今天我不断他手脚,也迟早有天派人给他绑了。” 周泽锦的心性太过单纯,单英觉得让他去上私立或贵族学校反而容易被那些富家子弟带歪,故而专门让他上了普通学校,这学校是她精挑细选的,谁想....... 为什么普通人怕遇到混社会的,因为后者从来不嫌事情会闹大,甚至闹到进局子或监狱了,他们反而以此为荣。 而当官的更怕遇到这种地痞流氓,跟这种人不止讲不了理,若是处理不好,多年仕途也可能毁于一旦。 不知是担忧还是恐惧,但单英听了男人这话终于忍不住后退一步。 这时,她听到周泽锦用极低的声音道:“母亲,你可以把我交给他的,没......” “小锦,你别怕,不会有事的。”单英依旧没发现异常,打断周泽锦的同时看向男人,试图与对方讲道理,“这位先生,是你儿子先带头打人的,小锦不过是正当防卫,你不能这么不讲......” “谁要跟你讲道理。”男人不耐烦地打断单英,“他打了我儿子,我这个当爹的今天不打回去,以后还怎么混社会,我告诉你,今天你儿子必须留下一只手,来告诉我,他是哪只手打的!” 男人说着就要上来打人,教导主任急忙上去劝道:“这位家长,你冷静一下,当小孩面使用暴力是......” “去你妈的,给老子滚一边去。”男人一拳打在教导主任太阳穴上,将人打到一边又撞到桌角上,直接当场晕了过去。 没人想到男人真敢动手,这一幕给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 “周太太,你还是赶紧让开吧,要你儿子一条胳膊而已,死不了人的。”男人大步朝单英走来,他见单英没有要让的意思,伸手就朝单英打来。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胳膊被迫横在半空,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再下一秒,男人狼狈摔在地上,甚至没人看清他是怎么摔的,而周泽锦也从单英身后到了身前。 他垂眼看向男人,冷声道:“既然不想讲理,我们就用不讲理的方式来解决吧。” 单英震惊地看向挡在她身前的周泽锦,惊到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一人,十人,甚至更多,我随你叫多少人来,只要他们打得过我,我这胳膊让你废了又何妨,但是......”周泽锦从旁边桌子上抽出一把教尺拿在手中,又将教尺尖端对准男人,“你要是敢牵连其他人,我不介意现在就解决你。” 话音落下,他将教尺一横,从男人面前快速划过。 明明尖端距离男人还有几厘米的距离,可他眼下瞬间出现一道横向的血线,甚至血线只要再往上一点,他的眼睛就瞎了。 “你.....”男人感受到脸上的痛意,愤怒地看向周泽锦,可瞬间就被对方的眼神震慑住了。 他眸光冷冽,周身散发染血的肃杀之气,说话的嗓音也冷到极点,仿若宣读审判的诏令,带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只听他道:“教子无方,是非不辨,恃强凌弱,在你脸上留下点东西,以示惩戒,不过分吧。” “至于你们......”周泽锦抬眼环视众人,视线连老师和副校长也没漏下,“欺负弱小,聚众滋事,徇私舞弊,黑白颠倒,可谓不善不仁,这地方不待也罢。” 他将教尺往旁边一扔,转身离开,“走了,母亲。” 被点名的单英僵硬地转身跟了上去,跟在周泽锦身后大气不敢喘一下。 单英以前见过当军官的老爷子,可现在她儿子身上散发的气场比对方更加威严肃穆,像是久经沙场一般,光是一个背影就足够让人颤栗。 他这身手也绝非常人可以拥有的,更重要的是小锦从来都是叫单英妈妈的。 单英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完全不敢问自己的小锦去了哪里。 突然,她听前方的人淡淡问道:“为什么?” 单英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躲,刚刚那下能要去你半条命,为什么护着我,我说了你可以把我交给他。”周泽锦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单英,他似乎很不理解单英的行为,又问了一遍:“母亲,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单英回道,“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是应该的吗?” “是吗?”周泽锦似乎更疑惑了,他垂下眼帘,有些失落地自言自语道:“在我印象里母亲好像不是这样的。” “你......”单英听到他这话似乎确定他不是自己的小锦了,手紧紧攥着,无比忐忑地问:“你是谁?我的小锦呢?” “找个人少点的地方说吧。”周泽锦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单英是自己开车来的,周泽锦坐到副驾后,淡淡道:“母亲,你可能不信,但我就是周泽锦,确切地说我是曾经的周泽锦,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前世今生。” 在单英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周泽锦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前,遗憾道:“确切地说,我是被剥离出来的名为力量的一部分灵魂,是被强行留下来的没有转世的灵魂碎片,而我存在的意义是为了保护今世的我,保护今世我的我认为重要的人。” 自称前世灵魂碎片的人又道:“母亲,你放心吧,你和今生的我现在已经安全了,我很快就会消失了,只要今生的我不再遇到危险,我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那你......”单英问,“小锦的心智过于单纯也和你有关吗?” 灵魂碎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说了我只是一部分,除了战斗本能,我所有记忆都是模糊的,我也是因此才知道自己只是一部分。” “这样啊,你也不知道吗?”单英失落地低下头。 灵魂碎片见她这副模样,安慰道:“母亲,我虽不知道原因,但那个完整的我既然敢这么做也必然会算到今日的局面,他肯定留下了解决之法,而在此之前,你只需要陪着你的小锦静静等待就好了。” 他看向单英,平静而残忍地说道:“过往云烟,前世今生,我是已死之人的一部分,真到了那天也定然是我消失不见,而你的小锦也会真正长大,所以你无需难过,母亲。” 单英再一次震惊地看向周泽锦,因为他的平静和释然感到震惊。 可灵魂碎片误会了她的意思,解释道:“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是什么样,可我因你的态度而动容,似乎这才是母亲该有的模样,对这副肉体而言,你是生恩养恩皆具之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允许我叫你一声母亲。” 不等单英回答,这个成熟强大、来自前世的灵魂碎片消失不见了,她的小锦回来。 “妈妈?!”周泽锦惊喜地看着单英,“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显然没有刚刚那段记忆,又问道:“刚刚有好多人要带我去小树林玩来着,他们人呢?” 第121章 缱绻121 前世今生,灵魂残缺,那个灵魂碎片所说的东西太过惊世骇俗。 单英将这件事当作秘密藏在心底,没告诉任何人,连周延朗也没告诉。 那天回去后,她给周泽锦安排了转学,又因为周泽锦没有再遇到危险,那个强大沉稳、自称周泽锦前世的灵魂碎片也再没有出现过。 就在单英以为那年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时,他再一次出现了。 在周泽锦十九岁时,她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道:“小锦出事了,您能来一趟吗? 熟悉的声音和久违的语调,单英一听就知道是谁,她说了声“好的”,急忙赶了过去。 单英赶到之后,灵魂碎片走到她身边,道:“一切由你来决定。” 话音落下,一个穿着墨色衬衫,身材高挑,长相明艳的女人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兴海分局负责人贝岑烟。” 贝岑烟又看了灵魂碎片一眼,妥协似的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会超乎你的认知,也希望你在知晓这些事后能同意你的孩子加入管理局。” 那天,单英知道了异能者和管理局的存在。 贝岑烟解释完一切后,给单英签订了禁制契约,又道:“单女士,你能同意周泽锦加入管理局吗?” 单英扭头看了灵魂碎片一眼,或许是他觉得危险没有解除,依旧是这个成熟且强大的前世碎片占据主导。 几年过去,周泽锦长高不少,肩膀也宽阔起来,由灵魂碎片主导后这种沉稳的气质更是将少年人的青涩彻底抹去。 他两手自然垂下,以保护者的姿态守在门口,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心安与可靠。 单英知道贝岑烟真正想要拉拢的是这个强大可靠的灵魂碎片,而非那个过于单纯且孩子心性的周泽锦。 可要想让碎片出现就必须让周泽锦陷入危险之中。 灵魂碎片与单英对视,从单英眼中看出了她的担忧,道:“我说了这件事由你来决定,你无需顾虑太多。” 单英收回目光,问:“贝组长,他不加入管理局的话会怎么样?” “单女士,我不知道你儿子曾发生过什么,但现在这个掌控身体的......” 贝岑烟不知道怎么形容灵魂碎片,她顿了顿,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概括,“这个突然出现的副人格很强,哪怕是总局三队的异能者过来,在一对一单挑的情况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除非能确保这个副人格永不出现,否则管理局不会放任他在外面不受管制的,因此不加入管理局,他大概率会受到终身监禁。” 单英听了这话低头沉思起来,小锦的性子太过单纯,要想永久性保证他的安全,只能永远把他放在眼皮底下,而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囚禁。 她想了好久,再次看向灵魂碎片,“我想知道小锦也是异能者吗,还是只有你是?” 灵魂碎片如实答道:“我虽名为力量,可身体也必须有力量用才行,因此在我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成为异能者了。” “他只是还不懂怎么运用而已,稍加引导就好了。”灵魂碎片莫名恍惚起来,几乎是本能地说道:“放心吧,他比你想象的聪明,他能做好的。” 贝岑烟见状又给单英做出种种承诺和保障,单英也终是同意让周泽锦加入管理局了。 等二人坐到车上时,单英问灵魂碎片:“你为什么要小锦加入管理局?” “不是我想小锦加入管理局。”灵魂碎片回道,“我只是觉得那个叫贝岑烟的人很熟悉,我觉得加入管理局对我......对小锦不会有任何坏处。” 单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周泽锦身上发生的事实在太过离奇,而这个所谓的灵魂碎片又没有记忆,无法给她解答疑惑。 这时,灵魂碎片又问:“我马上要消失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单英愣了下,立马问道:“为什么每次单独和我在一起时你就要消失了?” “对小锦而言和妈妈呆在一起很安全,对我而言,和......”灵魂碎片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改口道:“对我来说也一样,所以我可以放心消失了。” 他再次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以为单英还要问什么时,单英却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我没什么要问的,只不过上次你走的太快,我没来得及回答你,你可以叫我母亲的,也用不着这么生疏。” 灵魂碎片错愕地转头看向单英,又听她无比郑重地说道:“以后就拜托你保护小锦了。” “我知道了。”灵魂碎片莫名别过脸去,“你放心吧,母亲。” 那一瞬间,单英从灵魂碎片脸上窥见到一丝属于小锦的孩子气,她笑着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毕竟哪有母亲不知道自己孩子叫什么的。” “母亲,我的记忆很模糊,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灵魂碎片凝出一滴晶莹圆润的圆珠放到单英手中,“我不知道完整的我究竟把灵魂拆成了几部分,以至于我虽名为力量,可最关键的特殊能力却是残缺的,因此我只能做出这一个来。” “如果母亲想在小锦安全时见到我捏碎它即可。”灵魂碎片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再见,母亲。” 话音落下,灵魂碎片再次消失不见。 “妈妈,你怎么了?”周泽锦疑惑地看向单英,瞥见她手中的圆珠又笑了起来,“好漂亮,而且......有种好熟悉的感觉。” 他五指张开,掌中浮现几滴水。 他想变出一样圆润的珠子,但用力过猛,直接弄成了冰球。 “不是这个。”周泽锦将冰球重新化成水,再试一次后又变出了朦胧的雾团,“也不是这个。” 他失落地低下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变不出来呢。” 瞧见周泽锦这副模样,单英确信这圆珠真的只会有一颗。 她将圆珠收好,又开始安抚周泽锦,“小锦,别难过,总有一天你能变出来的。” 那天之后,灵魂碎片就消失了。 或者对单英来说是消失了,毕竟周泽锦在家是不会出现危险的。 而让周泽锦加入管理局这事也比单英想的顺利很多。 这件事是贝岑烟亲自上门来谈的,而周延朗认出贝岑烟是平燕岑家的人,对她要周泽锦加入管理局这事也只说了一句。 【我不知道中央有什么地方会需要小锦,我也不会过问,我只要求小锦每次都能平安归家,这是单英吃了很多苦才生下的孩子,更是我和她唯一的孩子,我不能接受他们在未来某天因这件事而受到不可磨灭的伤害。】 而现在,周泽锦的变化让单英意识到灵魂碎片所说的那天真的到来了,她的小锦即将真正长大,这个不知真名的灵魂碎片也将真正消失。 单英收起思绪,面色复杂地从周泽锦房间里走出来。 此时,周泽锦已经洗漱完毕,换好衣服了。 他站在餐桌前简单塞了两口包子,看向单英从二楼下来,鼓着腮帮子冲她招了招手,“妈妈,我走了啊,上班要迟到了。” “好的,路上慢点。”单英说着将被她做成项链戴在脖子上的圆珠拿出来捏碎。 这圆珠看着坚硬,但用手轻轻一捏就碎了,晶莹的水渍星辉一般散在单英眼前,还给她带来些许柔和的凉意。 手已经搭在门把上的周泽锦停下脚步,灵魂碎片短暂掌控身体,他扭头看向单英,“母亲,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单英问:“你要消失了是吗?” 灵魂碎片回道:“不算消失,只是回归完整而已。” 单英又问:“你有以前的记忆了吗,有了的话,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单英三十多岁才生下周泽锦,时至今日也快要六十岁了。 她的仪态和气质依旧良好,但因为没有刻意掩藏岁月留下的痕迹,眼角已经出现不少的细纹了。 又因为年岁的增长,她身上属于母亲的慈爱变得更加明显了,站在楼梯上看向灵魂碎片时,眉眼间也多了几分不舍和担忧。 灵魂碎片看着这样的单英愣了下,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许是担心他会留下执念,不愿回归主体,所以名为力量的灵魂碎片没有前世记忆,和今生的周泽锦也不共享记忆。 他只在周泽锦陷入危险需要战斗时才会出现。 而自灵魂碎片出现到现在的十年间,他断断续续地见了很多人,但单英却是他印象最深刻的那个。 即使加上这次,他一共只见了单英三次。 第一次,单英看着还算年轻,以为他是自己的小锦不怕死地挡在他身前,知道不是后对他的到来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第二次,单英眼角已经出现细纹了,会担忧自己的小锦,也会担忧他,说他也是自己的孩子,同意他叫一句母亲。 第三次,单英身上岁月的痕迹变得更多了,主动捏碎了圆珠叫他出来,然后担忧地看着他,想知道他的名字,同他告别。 “我只是已死之人的残缺一魂,终有一天要回归主体,所以我不会有任何前世的记忆。”灵魂碎片望向单英,平静地答道:“或者说我只是周泽锦的一部分,我的消失只是在让他回归完整。” “因此,母亲,你无需为我难过或担忧,我一直都在的。” 二十四岁的周泽锦肩宽体长,又经历过总局的特训,身材也不再单薄,灵魂碎片沉稳的气质与这副身躯完美相融。 看着他背过身去,推门离开,单英似乎看到了周泽锦心智成长,真正成熟后的模样。 关门的霎那,单英又听这灵魂碎片用周泽锦的声音道:“母亲无需知晓我前生那虚无缥缈的名字,我最开始也说过这点了。” “前世已故,今生安在,我是我,而我就叫周泽锦。” 他走到阳光下,五指张开,一颗圆润晶莹的水珠漂浮在掌中,赫然和刚刚单英捏碎的那颗一模一样。 “特殊能力回来了啊,但......”他低头看着掌中的圆珠,又道:“似乎还缺了一点,在你那里对吧,你想亲自交给我是吗。” 灵魂碎片是灵魂被拆分出的一部分,而允棠的灵音是与灵魂对话,他自然也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说罢,他五指轻轻一握,水珠碎裂开来,飞溅的水渍化作柔和的润雨洒在他身上。 他仰头沐浴在润雨和阳光下,最后看了眼晴朗无云的天空,“接下来就交给我自己了,期待与你的再相逢,虽然没有记忆的我现在连你的名字都无法想起。” 话音落下,灵魂碎片消失不见,真真正正地消失不见,融入他该回归的主体。 “奇怪,我怎么突然就出来了。”周泽锦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又自言自语道:“明明没有危险,他怎么出来了。” 周泽锦每次遇到危险都会失去意识,再醒来时都会出现在安全的地方,可刚刚没有危险时他却突然失去意识了。 而这次醒来后,他莫名觉得世间万物都清晰明了了,似乎有什么奇特的面纱在缓慢揭开。 下一秒,周泽锦来不及思考这变化从何而来,他急忙往车库跑去,“要迟到了,要迟到了......” 周泽锦家离兴海分局不算近,又因为周末路上的车多,二十分钟的时间肯定不可能到兴海分局。 好在贝岑烟还在时代娱乐大厦没有回来,周泽锦迟到十几分钟也不会有人跟他较真。 他匆忙跑进二楼的办公室时白日等人也已经到了。 岑憬坐在桌前不停敲着键盘,似乎在写申请书或调查报告之类的,岑琛靠在他旁边,翻着手机随口问道:“中午吃烤肉怎么样,这家和牛看起来还不错。” 岑憬停下敲击的动作,看了下手机屏幕,“可以。” 岑琛笑道:“好,我现在就去预约。” 预约完,他又开始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不停叫着岑少,态度十分恭敬。 谢阳蛰低着头坐在双胞胎对面,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应该在翻看什么资料。 江旭盘腿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吃着小米糕,还不忘撕一点下来喂茉茉,但茉茉却嫌弃地别过脸去。 夜旻翘腿坐在许明渊的工位旁正在跟人打电话,嘴上说个不停,可视线却是望向正在敲击键盘的许明渊。 因为电脑屏幕正对办公室门口,所以周泽锦清楚看到许明渊正在写请求珠省分局协助的申请书。 他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幕他以前看过很多次,可这次看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双胞胎很亲昵,似乎远不只是兄弟这么简单。 而夜旻...... 许明渊正好写完申请书,扭头冲夜旻浅浅笑了下。 他们是一对恋人。 这时,白日察觉周泽锦一直呆呆地站在门口,扭头看向他,“周泽锦,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站在门口。” “没有,大家,早上好啊。”周泽锦笑着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又摆了摆手,“我上去跟薛诚换班了。” 岑憬抬起头望向门口,疑惑道:“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周泽锦今天怪怪的。” “是有点。”岑琛回道,“谁知道那小孩今天又在想什么。” 侯涅生猜到是什么原因了,但没有要说出来的打算,只是嘴角难以察觉地微微扬了下。 片刻后,他挂断电话,道:“小狐狸那边出了点岔子,不过无伤大雅,过几天等热度散去就可以公布葛雅和薛文的陈年旧案了。” 白日也道:“协助申请书写完了,随时可以出发了。” 沈书尔在珠省分局,而珠省分局也有管理局最大的医疗部。 医疗部现在收了太多病人,尤其是地下大楼的那批艺人,由于长期被囚禁,他们的身体状态和精神状态都差到了极点。 现在又是精神治疗的关键时期,沈书尔自然不可能抽身来兴海分局。 白日他们要找沈书尔帮忙,只能把人带到珠省分局去。 因昨晚侯涅生已经提前告知过沈书尔了,现在写申请书也只是走个流程而已,几乎刚发过去,那边就通过了。 岑憬回道:“那边就交给你们了。” 涉及到娱乐圈,侯涅生比他们了解更多,也更好进行幕后操作。 而想让侯涅生帮忙和配合,只能让许明渊跟他一起带人去珠省分局。 说完,岑憬又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姐让我提醒你们,能动口就千万别动手,不要去了珠省分局,又把珠省分局的异能者打到半死不活和精神受挫。” 侯涅生想了下,轻轻飘地回道:“泰省分局的事纯属意外,而且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众人:“.......” 正当防卫这个词和你搭吗? 侯涅生没打算瞬移带人过去,毕竟上次会和泰省分局会打起来有一部分在于他们是凭空出现的。 骆昭等人现在不能公开露脸坐飞机,开车去珠省分局又太远了,走私人航空也需要时间,故而白日同岑憬说了几句就跟侯涅生一起上楼带人离开了。 二人走后没多久,谢阳蛰也道:“岑队,岑少,这边没事的话我也先回平燕了。” 岑憬点点头,岑琛提醒道:“我交代你的事别忘了啊。” 勒无终虽然帮他们拿到了记忆宫殿异能者的眼球,但进行dna检测,兴海分局的设备能做,可资料库没有总局的全。 然而现在总局不比当年,岑琛提醒谢翊川的就是全程盯着这件事,不要让人随意插手。 谢阳蛰稍稍点头,顺手买了张回平燕的机票。 江旭从椅子上蹦下来,吃饱喝足地伸了个懒腰,“谢哥,帮我也定一张,我也要回平燕。” 岑琛纳闷道:“你回去做什么?” 江旭笑嘻嘻地回道:“逗蛇,玩新人。” 岑琛:“.......” 挺好的,勉强算正事,由着他去吧。 翟萨不靠谱,江旭更不靠谱,真让他俩训新人还不知道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岑憬看向谢阳蛰,提醒道:“谢阳蛰,回去之后麻烦你多盯着他俩一点了。” “知道了,岑队。”谢阳蛰帮江旭买好张机票,起身离开办公室。 江旭抱着茉茉跟上去,出门前又冲双胞胎挥了挥手,“岑少,岑队,再见啊。” 走到楼底时,谢阳蛰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他掏出手机边走边看。 【人已经带过去了,药物也注射过了,预计十二小时后发作。】 谢阳蛰回了句【好的】并将短信记录删除,又回头看向江旭,“江旭,别聊了,一点的飞机,要抓紧时间了。” “再见啊,我们下次再聊。”江旭同树上的麻雀挥手告别,蹦跳着朝谢阳蛰跑去,“来啦。” 第1章 崩坏1 刊省分局的建设十分具有戏剧性。 总局最初会建立刊省分局是因为刊省属于中原内陆,建一个刊省分局能囊括负责周边好几个省份。 因此,和其他分局先有负责人,再选址建设的情况相反,刊省分局是先选址建设,再决定负责人的。 而位于宁峰市的刊省分局尚在建设阶段时,隔壁汇安市警局的张鸿远正带领大批人马处理一起爆炸案。 谁想处理途中出了意外,炸弹发生爆炸,建筑物内的所有人都受到波及,张鸿远和一部分警察都由此觉醒成了异能者。 当时刊省分局的负责人还没有着落,总局那边知道后就将这些觉醒成异能者的警察全都调到了刊省分局,由警队队长的张鸿远担任分局负责人。 这件事在管理局的异能者中不是什么秘密,但少有人去专门记住张鸿远以前是在汇安市警局任职,颜司几人也是如此。 昨天侯涅生告诉他们可以准备翻案后,颜司几人今早就去汇安市警局调取资料,谁想居然在那里处处碰壁,连总局的伪造证件都不管用。 罗毅当时提议让刊省分局那边帮忙协调一下,而张鸿远一听是汇安市警局立马就亲自开车赶了过来。 傍晚时分,汇安市某个酒店总套内,颜司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接着电话,“好,我知道了,我们这就下去。” 说罢,他挂断电话起身,又道:“走了,张鸿远到停车场了。” 陆学跟这些人待了几天还是不能适应,他局促地从旁边的沙发上站起来,“谢,谢谢了......” 庄一醉喝着奶茶从屋内走出来,“又走啊,这次应该不用白跑一趟了吧。” 罗毅听力极好,即使关着房门也能听到颜司几人说话,他推门从房间里走出来,道:“不会了,刊省分局的负责人来了,他以前就在这边的警局任职。” 庄一醉想起警局局长的态度,几口快速喝完奶茶,半信半疑道:“希望如此吧。” 几人来到酒店停车场,站在自己车前等着的张鸿远朝他们招了招手,“这边。” 上车时,颜司随口提议道:“五人一辆车有点太挤了昂,分两辆吧,我跟庄一醉一辆。” 跟在颜司身后的庄一醉听到这话瞬间就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 可看到颜司抬手要电人的动作,他又硬着头皮改口同意了,“我没问题。” 另一边车门的罗毅没有多想,毕竟五个大男人挤一辆车确实太挤了,他摸出钥匙丢给颜司,“给,我们汇安市警局门口集合。” 说着,他将拿在手中的车钥匙丢给颜司,“给,接着。” 几分钟后,副驾驶座上的庄一醉看着他们逐渐与另一辆车拉开距离,立马意识到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赶在颜司开口前,庄一醉双手抱头,扯着嗓子哭嚎道:“你要跟端木随那家伙有私仇可千万别找我算啊,我就是个受他威胁的苦命人,连基层员工都算不上,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欸——疼疼疼——你别电了——!” “声音小点,喊这么大声罗毅可能会听见的。”颜司打开音响随便放了首歌,“另外谁稀罕问你端木随的事啊,告诉我小宠物抓到你后究竟让你做了什么。” 庄一醉愣了下,反问道:“小宠物是谁?” 颜司回道:“侯涅生。” 庄一醉听到这三个字瞬间沉默了。 颜司没有催促庄一醉,静静等着他想明白。 过了好一阵,庄一醉试探性说道:“我说没啥事,你信吗?” “不信。”颜司用调侃的语气道,“小宠物那人很冷血,还喜欢记仇,我这种关系够好的,嘴上骂他几句都要被他变着法子坑回来,何况是你这种没关系的。” “因此除非你给他带来足够大的利益或作用,否则他不可能不计较你骂他这件事,甚至还把你纳入端木随麾下保护起来。” 这一点颜司确实说中了,端木随偶尔会指挥庄一醉办点事,但更多时候都是庄一醉爆料完黑心企业,找端木家的人帮他处理和善后。 因此,说庄一醉是端木家罩着的一点也不过分。 庄一醉不抱什么希望地企图敷衍过去,“我说的是真的啊,他真的没让我帮忙办......” “庄一醉。”颜司打断庄一醉,声音也带了点冷意,“我可以毫不夸张地告诉你,这世间只有小宠物想不想的事,没有他能不能的事,照理来说你对他毫无用处,他甚至有一万种方式让你在这世上悄无声息地死去,所以别再企图敷衍我了。” 庄一醉:“.......” 事实归事实,但你这么说也太伤人了吧。 颜司说的句句属实,堵死了庄一醉所有的敷衍路线,他百分百确定自己这次是碰到硬茬子了,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也不是想敷衍你,但也要我可以说才行啊。” 颜司轻微蹙眉,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里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庄一醉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他其实想让我不能泄露给任何人而且说出来就死的,但他当时很虚弱,只能改成不把这件事泄露给外人,一旦我想说出去就会失声。” 颜司知道侯涅生有很多种异能,可很难想象对方会有虚弱的那一天,庄一醉绝对是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 他散漫的声音多了几分严肃,“庄一醉,对小宠物来说,我不算外人,你可以说出来的。” 庄一醉不知道颜司为什么有这种自信,但因为打不过对方,他只能无奈尝试起来。 正式开口,他清了清嗓子,讨价还价道:“先说好了啊,要是不能说你可千万别电我,而且当年端木随那家伙已经把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不能说就直接拉倒,成不?” 听到颜司“嗯”了一声,庄一醉才他开始细细回忆那件事,“我所知道的事即使是异能者也很难接受,侯涅生是个疯子,是个怪物,一个不死不灭的怪物,他......” 颜司觉得他对侯涅生了解的还算透彻,那小宠物都活好几百年了,某种意义上说不就是不死不灭的怪物吗。 他没拿庄一醉的话都当回事,笑着打断他,“庄一醉,你这不是能说了吗?” 被提醒的庄一醉愣住了,即使关于这段记忆的恐惧被压到了极致,可再想起时他还是感到后怕。 时隔多年终于有了个能宣泄的人,这个怼天怼地、满口脏话的狗仔兼记者有些颤抖地说道:“颜司,我被强制变成烟灰蛸后,不是被关了一星期,而是整整一个月......” 庄一醉打算偷拍侯涅生时,后者刚成为影帝不久,每天都忙于各种访谈和杂志拍摄,压根就见不到人影。 好在侯涅生没忘记被变成烟灰蛸的他,陈荣每天都会来书房的鱼缸前喂他,可惜喂的都是鱼饲料。 即使被迫变成烟灰蛸,庄一醉依旧是人,他宁可饿着也不吃鱼饲料。 前两天,精力旺盛的庄一醉会在鱼缸里上窜下跳和骂骂咧咧,骂侯涅生是个斤斤计较的可怕异能者,骂他的经纪人陈荣是个不长眼的傻逼。 庄一醉都写那么多遍【sos】了,那家伙居然自己在跟他玩,开心地多喂了一把鱼饲料。 第三天,庄一醉饿得不行了,他开始接受陈荣投喂的鱼饲料。 吃了几天,他甚至觉得鱼饲料的味道不错,蓝色包装袋有小鱼干的那款最好吃。 第八天,陈荣没再来,反而是侯涅生回来了,庄一醉看到把自己变成这样的凶手立马就炸了。 他用力撞着鱼缸发出“砰砰砰”的声响,企图让侯涅生注意到他并把他变回来。 可侯涅生眉头紧皱,面色凝重,似乎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大事。 这时,又通电话打了过来,庄一醉听到电话那头的女声在飞速催促着什么,要侯涅生赶紧找到什么人。 侯涅生全程冷脸听着,只在挂断前说了一句话,“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电话挂断后,庄一醉也不敢继续撞玻璃了,生怕刺激到对方。 他待在水缸里,看着侯涅生靠在沙发上缓缓闭上了眼,像是睡死过去一般,一天一夜都没再动过。 侯涅生可以不吃不喝,但庄一醉不行,他饿到极点后开始撞玻璃,口中也骂个不停。 有陈荣的经验在前,庄一醉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会变成兽语,人不可能听懂的。 可这时,侯涅生却睁开了眼,庄一醉看到了一双黄金色的尖锐兽瞳,冰冷璀璨,凶性毕露。 “安静一点。”他手轻轻一指,鱼缸盖子自动打开了,上方所有的鱼食也在一瞬撒了进来。 这玩意泡在水里时间久了会变得非常非常软,庄一醉见状边往嘴里塞边骂侯涅生。 可下一秒,他却听侯涅生冷声回道:“要么吃,要么饿死,我现在没空管你,你也没资格在我面前挑食。” 这一刻,庄一醉确定侯涅生是真能听懂自己说话,他吓得不敢吱声,安静地吃着鱼食,又用触手卷着鱼食往鱼缸最上方没水的玻璃上粘。 接下来的几天,庄一醉就是泡在满是泡发鱼食的水缸里,吃着粘在玻璃上的干巴鱼食度过了。 庄一醉不知道侯涅生是怎么想的。 撇去他实力强大的异能者身份,一个刚拿了影帝的当红艺人居然不出去拍戏接代言,反而窝在家里,拿着纸笔不停写着什么,还呢喃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名词。 节点、独一、轮回、因果....... 除了被反复呢喃的词,侯涅生还要时不时吐上几口血。 侯涅生第一次吐血时,庄一醉被吓到了,可对方随手抹去唇角的血渍,没事人一样继续写着什么。 随着吐血次数不断增加,庄一醉也慢慢习惯了,甚至因为太过无聊开始数侯涅生究竟吐了多少次几次血。 五天时间,侯涅生一共吐血一百三十七次。 这是庄一醉没算第一天且自己需要睡觉的情况下统计出的次数。 真实次数绝对破三百了。 吐血的第六天,也即庄一醉被关在鱼缸的第十三天,他懒得再数了,只是感慨侯涅生的生命力真是顽强,换做正常异能者怕是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 再后来,庄一醉发现侯涅生不是生命力顽强,而是压根就不会死。 第十四天时,侯涅生突然把写了几天的本子一把火烧了,那双金黄色的兽瞳里有愤怒也有不屑,他凭空变出一把刀往自己掌中用力划去,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也快速渗了出来。 伴随鲜血不停歇滴落的声音,侯涅生的声音满是嘲弄,“不就是代价吗,我给得起,告诉我他在哪。” 自这天起,侯涅生伤得一次比一重,可他的恢复能力到了诡异的地步,几乎只剩骨架子了,也能瞬间恢复原样。 这样的场景庄一醉看了半个月,看到最后一天时,房间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血和骨渣,入目也皆是狰狞的鲜红色。 侯涅生长发披散,发梢粘了很多血沉重地垂下来,他绝色的面容同样沾满了血污,只剩一双金黄色的尖锐兽瞳清晰可见,依旧是冰冷璀璨的。 他像是全然不知疼痛,刚恢复好又立马变成了重伤,像是有种无形的力量将他强行碾碎,整个右臂都在瞬间消失不见了,但下一秒右臂又重新长了回来。 庄一醉不知道侯涅生是个怎么样的疯子和怪物,可他要被彻底逼疯了。 他被关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此刻他已经恍惚到有些分不清自己本就是烟灰蛸、还是被迫变成烟灰蛸的人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属于前者,他是一只被人形怪物养在鱼缸里的烟灰蛸。 养他的怪物不死不灭,他这只烟灰蛸则生出了错误的自我意识,居然以为自己是人。 他们都是怪物...... 突然,金色的光从养他的怪物身上发出来,逐渐扩散将他也包裹在其中。 下一秒,金光消失,怪物也消失了。 片刻后,怪物重新出现了,一点点从粉末拼凑回来的。 怪物垂下眼帘,喃喃道:“入目可见,指引就在这里.......” 怪物思索片刻,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怪物走了,满是血的书房里只剩鱼缸里的他了。 他撞了几下玻璃发现怪物没有回来,遗憾地落到浑浊不堪的缸底。 干巴鱼食已经吃完了,他可能要饿死了。 水缸里其实都是鱼食泡发的粉末,他喝上几口水说不定还能再撑几天。 可是,他不想喝混了自己排泄物的洗澡水。 他...... 到底是他,还是它。 究竟是被迫变成烟灰蛸的人类,还是生出了人类思想的烟灰蛸。 是烟灰蛸吧,人类可不会在鱼缸里坚持这么久的。 而作为一只烟灰蛸,应该只有生存本能才对,它可以喝鱼缸的脏水。 就在它张开口要喝脏水时,鱼缸突然炸了开来。 “咳咳......”庄一醉趴在地上咳着水,瞳孔也剧烈收缩着。 它..... 不,不对。 他是人。 他是庄一醉。 他是被迫变成烟灰蛸的异能者。 而把他变成这样的人...... “清醒过来了?”微冷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醒了就带我去这个地方 庄一醉抬头看见侯涅生,对上他冰冷尖锐的黄金色兽瞳。 他不是生出人类意识的烟灰蛸,而对方真的是不死不灭的怪物。 怪物手中拿着一个打开的文件袋,里面装的是他花一年时间搜集到的黑幕资料,本来这时候他已经整理好并爆料出去了。 怪物在他面前蹲下来,将文件袋里的纸质资料怼到他眼前,又指着上面的几个字,“带我去这个地方。” 他僵硬地转动瞳孔,看到那几个字是静崇疗养院。 他不知道怪物为什么要去这里,可怪物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脑子里想着这地方具体在哪里。” 庄一醉听懂了,可因为极致的恐惧,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 怪物察觉他的异样,将手停在他眼前。 极致的恐惧瞬间褪去,又或者被淡化到了极致。 “啊!”勉强恢复正常的庄一醉惊恐地后退,“你你你你——!” 侯涅生站起来,冷声道:“我什么我,赶紧带我过去,我没时间跟你耗着。” 第2章 崩坏2 侯涅生拥有一种很特殊的精神型异能,名为冰点。 冰点,水和冰相互转化的临界点,放在人身上也是两种感情相互转化的临界点。 庄一醉极致的恐惧被侯涅生用这个异能压到了临界点,故而他会惧怕侯涅生,但到不了恐惧和绝望的地步。 他缩在角落瞪着侯涅生,龇牙咧嘴地骂道:“我靠了,你把我变成章鱼泡鱼缸里那么多天,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反倒先让我帮你的忙了,你他妈当我是什么啊,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还是.......” 话没说完,几块馅饼凭空掉到庄一醉面前,侯涅生冷声道:“掉了,赶紧的吧。” 庄一醉语塞一下,又回怼道:“不是,你都这么牛逼了,都能天上掉馅饼了,你自己去不行啊?!” 说罢,他还摸了块堆在最上方没沾血的馅饼吃。 咽下去的那一刻,庄一醉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好吃,太好吃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而且还是热乎的,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啊。” 他囫囵吞着热乎的馅饼,很快就吃完了第一块,吃到第二块时却听侯涅生道:“你是指引的一部分,只有你能带我过去,我自己去的话会出现各种意外阻拦我。” 庄一醉鼓着腮帮子道:“反正你又不会死,走也能走过去。” “我是不会死,但不代表受意外波及的其他人不会。”侯涅生回道。 庄一醉想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比如为了阻住侯涅生,突然发生一场车祸,侯涅生肯定不会死,但被车祸波及的其他人却大概率会死。 或许是需要庄一醉的帮忙,侯涅生对他多了些耐心,又补充道:“在因果重新开始前,我无法找到他,更无法见到他,但他现在需要我,庄一醉,带我过去。” 庄一醉:“.......” 这解释谁能听懂啊。 庄一醉沉默片刻,试探道:“你......你要不再解释的具体点?” 侯涅生回道:“我把献祭、预知、灵言、谶语.......所有能找人的异能都试了无数遍,这几千年来的卜卦之法也全都用过了,叠加起来的因果和代价足够一个人死上几万次,可即使这样我还是找不到他。” “直到最后一次,我献祭时把你也囊括进去......” “停——!”庄一醉指着满屋的血渍,颤抖地问:“你把这屋子搞成这样,死上那么多次只是为了找.....找一个人?!” 侯涅生反问道:“有问题吗?” 庄一醉被彻底噎住了,内心疯狂咆哮:这他妈怎么想都有问题吧?! ”总而言之,你现在是指引的一部分,只有你能带我见到他。”侯涅生看向庄一醉,郑重地承诺道:“庄一醉,带我找到他,作为交换我不会伤害你,更不会杀死你,还可以满足你的任何要求,直到你今生自然死亡的那刻。” 刚说完,他又立马想到什么,快速补充道:“要求不能与我有关。” 这是个绝对不等价的交换,不等价到庄一醉惊得连拿在手中的馅饼都掉地上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侯涅生回给庄一醉一个冷漠的眼神并让他自己体会。 庄一醉觉得自己也是有病了,居然跟一个疯子去较劲。 他想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地回道:“倒也不用这么夸张,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了。” 侯涅生道:“问吧。” 庄一醉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变成烟灰蛸关到鱼缸?” 他又问:“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你不会把我关一辈子吧。” 侯涅生答道:“少有人可以当面骂我而不付出代价,恰好你的兽型我没见过,我感觉当个装饰品放在水缸里会很好看。” 话音落下,庄一醉再次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面前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和疯子。 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更不在乎别人,如果不是自己对他有用,这时候...... 庄一醉惊恐地看向碎裂的鱼缸,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自己变成烟灰蛸,在里面被关到死的结局。 他的瞳孔颤动着开始收缩,被压到临界点的惧怕即将再次转化为恐惧。 侯涅生心道真是不经吓,他已经变回深色的眸中闪过一抹金色。 庄一醉濒临崩溃的情绪勉强稳定下来,他全身寒毛耸立,有些后怕地点点头,“我不会再当面骂你了,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你不要再把我变成烟灰蛸了。” 因为需要稳住庄一醉,侯涅生又破天荒地多解释几句,“我现在很少杀人了,最初也是打算关你几天小惩一下,但后来出事了,顾不上你了而已。” 庄一醉:“.......”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吗? 侯涅生不打算和庄一醉继续磨叽了,冷声催促道:“快点吧。” 静崇疗养院,说是疗养院,其实是一家位于泰省聊烟市的私人精神病院。 庄一醉会潜进入调查是因为有人举报说里面秘密进行人体实验。 可碍于没有实质性证据,举报不成立,举报者也被人造谣和污蔑,到最后竟还上吊自杀了。 那位举报者还留了份只有几个字且用血写成的遗书——【我说的都是真的!】 庄一醉当时和拿钱要断他一条腿的混混打架进了局子,出来时碰巧听到几位警员说起这件事,也就起了调查的心思。 他费尽心思弄了个假身份混进去疗养院里当护工,前前后后花了三个月将整个疗养院都放上了用特殊能力【双脑】做出来的拟态摄像机。 通过摄像机记录到的东西,庄一醉确定这里的医生在进行人体实验,而且还是和异能者相关的人体实验。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远高于普通人,这里的医生不知道异能者这个专有名词,但却知道异能者的身体可以承受多少伤害。 他们将这个承受标准定为合格,通过不断折磨精神病人试图让他们达到这个标准。 庄一醉在发现这点后没轻举妄动,而是开始偷查病人的身份资料。 他疑惑院方凭什么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折磨病人,就不怕家属过来闹吗。 查清后,庄一醉发现一个悲哀的真相,这里所有的精神病人都是富家子弟。 夺权失败被强行诬陷进来的男人,作为联姻工具被玩弄到抑郁的女人,小三生下的但原配容不下的孩子,或者小三上位后铲除的原配孩子........这里大部分精神病人都是被舍弃的。 将他们送进来的人不差钱,甚至为了他们能永远呆在这里,每年还会给这里汇一笔大额的医疗费。 这些高额的医疗费成了疗养院的实验资金,用于折磨这些被舍弃的富家子弟。 更可怕的是,外界对这个疗养院的评价极高,给出好评的也多是豪门人士。 庄一醉想象不到其中有多可怕的龌龊交易,也明白他不可能通过爆料让这所疗养院被查封。 为此,庄一醉失落了好几天,护工的工作也时不时出点小差错,连着挨了医生好几顿骂。 可当庄一醉即将放弃时,他又猛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点。 这里的医生能知道异能者和普通人的身体差异,肯定是病人中有异能者的存在。 如果能找到那个异能者,他或许还有戏。 这里的病人大部分都被束缚着,但从外表来看很难确定谁是那个异能者,而且庄一醉不觉得这里的医生会把最重要的病人随意放在外面。 好在庄一醉已经在疗养院里当半年护工了,掌握了疗养院内的大部分黑幕。 陶信卓是疗养院的总医师,所有的治疗和实验都要经他同意。 如果有谁负责那个异能者病人,只可能是陶信卓。 庄一醉用两月时间认真进行护工工作,又暗地里给其他医生塞了不少钱,终于调到了陶信卓亲自负责的区域。 他在这片区域工作了三个月,期间还经历陶信卓的种种试探和暗示。 好几次都险些暴露自己,好在是获得了陶信卓的信任,进到了疗养院最隐秘的区域。 这地方比庄一醉想的还要危险,如果被陶信卓发现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当天就会被他绑去做实验,继而被污蔑成精神病。 疗养院的对外形象非常好,他们会给这些护工的家属开出种种福利并支付一大笔赔偿金,让家属放心地把护工交给疗养院。 更可怕是的负责最深处病房的护工,白天进去会安然无恙,夜晚进去却会身受重伤。 每次都伤不至死,可一个血人被抬出来,光是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庄一醉曾在晚上路过那间病房,病房里散发一种无形怪诞的力量,以至于周边的空间都被扭曲了。 光是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他都颤栗到双腿发软,很难想象病房里面究竟是多恐惧。 那时,庄一醉想着把病房里的异能者放出来,对方肯定恨极了这里的医生,只要疗养院内部发生大乱,外界肯定会注意到,继而彻查这地里。 没过多久,庄一醉的机会来了,有几个护工受伤了,陶信卓要求他白天去病房里照顾病人。 听到是白天,庄一醉勉强松了一口气,还兴奋地想了无数种将病人放出来的方法。 可真正进到病房,见到那个病人时,庄一醉却大失所望,因为病人是个孩子。 这个孩子十岁左右,长的还异常好看,好看到庄一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无法想象这孩子长大后该是怎般惊艳。 然而比起长相,这个孩子的行为举止却更加怪异。 他面无表情地呆坐在病床上,眼神像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无论庄一醉做什么,这孩子不会扭头,更不会说话,仿佛他就压根不存在。 跟这孩子待了一天后,庄一醉终于明白为何他会被束缚住了。 这孩子不会思考,更没有感情,他像个机器人需要外界的指令才能行动,例如庄一醉叫他抬手,他才会抬手,让他吃饭,他才会张口。 傍晚离开病房,庄一醉彻底放弃了引发疗养院内部大乱的计划。 当夜,他把该处理的处理干净,又把收集好的资料做好防水措施丢到了下水道里,然后变成烟灰蛸从水道爬了出去。 出来以后,庄一醉怕疗养院那边会想方设法找自己,开始像以前一样找个艺人暂时当庇护所,然后就被侯涅生逮住了。 庄一醉没想到一个月后自己会再回到这疗养院,还是在大半夜直接来到最深处的病房里。 病房里充斥着猩红扭曲的力量,这里仿佛是一个不该存于人世的怪诞空间,任何生灵一旦闯入就会被瞬间碾碎。 进入病房后,庄一醉“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他旁边的侯涅生却稳稳站着。 他听到侯涅生呢喃了什么,扭曲空间的无形力量也在逐渐减弱。 片刻后,病房恢复正常,庄一醉又缓了两秒才踉跄着爬起来,爬起来后他才发现侯涅生已经走到病床前开始给孩子解开束缚了。 和白天不同,夜晚时,这小孩几乎被裹成了粽子,被死死固定在床上。 庄一醉见状极小声地提醒道:“喂,你干嘛,不能解开啊,万一他突然发疯怎么办?” “我没要全解开。”侯涅生边解边低声回道,“让他稍微舒服点而已。” 即使声音很轻,庄一醉也听出这不是侯涅生真正的声音,声调有些尖,类似于孩童。 更重要的是,侯涅生本身也出现了不小的变化,纯粹的黄金色眼眸中闪烁着血色光点,眉头也轻微蹙起,似乎正压抑着什么。 庄一醉震惊地想要发出声,但想起侯涅生的话又立马捂住嘴,把即将发出的声音强行压了回去。 来之前,侯涅生给庄一醉提过两点要求。 第一,不要叫他的名字。 第二,无论看到什么都别惊讶出声。 侯涅生将束缚孩童的绑带松好,又用指尖轻轻触碰对方完全没了束缚的手。 他触碰的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对方察觉,又像是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庄一醉瞧见这一幕直接从震惊变成了疑惑,他捂着嘴在心底纳闷地想这家伙是真有病啊。 费这么大力气找人,结果真找到了居然怂成这样。 触了几下后,手的主人似乎被惊醒了,猛然抓住侯涅生的手腕。 孩童的手不大,堪堪握住侯涅生的手腕,可力气却大的可怕,“咔嚓”一下就将他的腕骨捏碎了。 侯涅生的手软弱无力地垂下来,而孩童因为口部的束缚被解开,庄一醉听到了他稚嫩但满是恶意的话语,“滚!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说着,孩童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不少,侯涅生却笑着问道:“好玩吗?” 这次庄一醉听清了,侯涅生确实在用伪音说话。 如果看不看侯涅生真容的话,单听声音可能以为他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被束缚在床上的真正孩童反问道:“什么好不好玩?” “捏手腕啊。”侯涅生垂眼看向孩童的手,金红夹杂的眼底带了些宠溺,说出的话却又满是挑逗,“你觉得好玩吗?” 孩童满是恶意地回道:“当然了,可惜你只有两只手,我只能再捏一次了。” 侯涅生又问:“那我们再捏一次好不好?” “别想骗我放开。”孩童捏的更紧了。 “我不骗你。”侯涅生哄骗道,“你也不用完全不开,稍微松一点就好了。” 孩童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侯涅生,纠结片刻后,他稍稍松开手。 下一秒,孩童捏着侯涅生恢复如初的手腕,冷声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跟你一样被关在这里的孩子。”侯涅生笑着回道。 “别恶心我,这分明是成年人的手!”孩童再次用力捏碎侯涅生的腕骨,“你到底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亡魂。”侯涅生故作神秘道,“来这里的目的也很简单,因为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孩童嗤笑一声,“怎么,难不成你能放我出去,替我把外面的人杀光吗?” 侯涅生“嗯”一声,言语间竟是多了些恭敬,“放你出去这事比较麻烦,但杀人的话,只要你开口,我现在就能帮你把外面的人全杀光。” 他轻飘飘地问:“你,需要吗?” 那一刻,庄一醉觉得天都要塌了,他确定只要这孩童说需要,侯涅生是真能冲出去把人杀干净。 这要是全杀光了,他可也算半个帮凶啊。 他的心瞬间悬了起来,仿佛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 谁想孩童却不屑道:“不需要,谁稀罕你帮我杀人啊。” 庄一醉勉强松了一口气,还不等悬着的心彻底落下,孩童又稍稍松开手,不耐烦地催促道:“手,赶紧恢复好。” 第3章 崩坏3 静崇疗养院最深处的病房里,昏暗的灯光下,庄一醉麻木地站在角落,一时间完全不知道是自己有病,还是侯涅生和被束缚的孩童有病。 前者笑着任由后者反复捏碎自己的腕骨,后者则把捏碎腕骨这件事当乐趣。 他听着耳边均匀传来的“咔嚓”声,连计数的欲望都没有了。 这间病房除了被从外面锁死的房门,连个窗户都没有,处在这样一个密闭空间里,在没有钟表的情况下,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庄一醉听到侯涅生有些遗憾地说道:“最后一次了,我该走了。” “不要。”孩童死死攥着侯涅生的手腕,“不准走,否则你这只手都别想要了。” 侯涅生笑着回道:“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两只都留给你。” 庄一醉:“.......” 这是什么恐怖故事啊。 孩童一晚上捏碎了无数次手腕,他显然也知道对方不会在乎一只手的。 他沉默片刻,不甘心地问:“你明晚还会来吗?” “会的。”侯涅生回道,“会的,不止明晚,后天晚上我也会来的。” 孩童将手松了松,又问:“喂,即使是亡魂你也有名字吧,告诉我叫什么好不好?” “诀。”侯涅生吐出一个单字,“我单名诀。” “哪个jue?”孩童求追不舍道,“说具体一点。” 侯涅生如实回道:“诀别的诀。” “真是个不吉利的名字。”孩童松开侯涅生的手腕,无比嫌弃道:“好了,我知道了,赶紧消失吧。” “很高兴你能陪我玩。”侯涅生戳了戳孩童的手,“作为交换,外面那些人不会再伤害你了。” 孩童只当这是玩笑话,故意挖苦道:“切,难不成你要贴身保护.....” 话没说完,孩童就没声了,他知道那个自称亡魂还装小孩的家伙已经消失了。 另一边,庄一醉已经跟侯涅生瞬移回了那个满是血污的书房。 只见侯涅生打了个响指,书房在眨眼间焕然一新,紧闭的窗帘也被拉开,清晨的阳光缓缓照了进来。 他坐到椅子上,散漫地靠到椅背上,眼眸里疯狂闪烁的金红二色也在逐渐暗淡。 等眼眸彻底变回正常的深色后,他又翘起二郎腿,指尖轻轻一勾,散落在地的文件袋立马飞到他手中。 庄一醉见他正在飞速翻看着里面的资料,不确定道:“你,你不会要把那疗养院拆了吧?” 侯涅生头也不抬地反问道:“关于他的事,这份资料里有多少?” 庄一醉知道这个他指谁,如实回道:“没有,他的信息在疗养院里属于高度保密的那种,我花了快半年的时间才在白天见上他一面。” 说起这点,他又补充道:“对了,那孩子白天和晚上几乎是两......” “我知道。”侯涅生打断庄一醉,有一瞬失神起来。 庄一醉听到他轻声呢喃道:“他本不该这样,等......” 剩下的话侯涅生没说,他眼底的恍惚消失不见,又朝庄一醉晃了晃文件袋,“你想曝光这里面的东西吗?” 庄一醉肯定是想的,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思搜集这些资料了,可是这疗养院的背景不是他们通过曝光就能扳倒的。 然而不等他回答,书房的门就先一步被人打开了。 庄一醉扭头看过去,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身形清瘦,身量也不算高,仪态和形体却是顶好的,仅是关门和走路这种平常动作都有一种贵气。 他看了庄一醉一眼,眸光微冷,带了几分审视和探究的意味,然后径直走到侯涅生面前,朝侯涅生欠身行礼,“府君,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侯涅生将文件丢给少年,“你有信心办好吗?” 少年接过文件,他没问侯涅生要自己做什么,简单翻阅片刻就轻笑一声,自信答道:“可以,不算难事,不过......” 他顿了顿,讨价还价道:“府君我要是办好了,你能满足我一件事吗?” 侯涅生一手撑着脑袋,似是调侃地说道:“会讨价还价了啊,不过挺好的,说吧,什么事。” “我想去管理局玩。”少年淡淡回道,“那些老东西怕我怕到吓死,不怕我的又斗不过我,呆在家里没意思,我想提早过去。”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之前跟棠姐提了这件事,她没同意。” “我同意了。”侯涅生道,“放心去做吧,而且越快越好。” 少年点点头,又伸手指了下庄一醉,“府君,这是证人还是证物?” 庄一醉:“??” 不是,我活的啊,怎么能是证物?!! 侯涅生回道:“勉强算个证人,这份资料也是他弄来的,不过现在他跟资料都归你了,另外.......” 他想了下,又补充道:“资料里关于异能者的部分直接无视掉,省的管理局那边知道了又来找麻烦,至于你要进管理局这事,我会让允棠着手安排,最迟也就两个月后。” 庄一醉对侯涅生说资料和自己都归别人这件事非常不满,可还不等发牢骚就被他的话惊住了。 他的话是在告诉少年他信少年能办好这件事,但最多只给少年两个月的时间。 庄一醉扭头看向少年,这小鬼究竟..... 只见少年自信回道:“两个月的时间绝对够了,府君,结果我保证让你满意。” 侯涅生“嗯”一声,又摆了摆手,下起了逐客令,“期待你的好消息。” 少年转身离开,出门时又停下来,“府君,你......” 他犹豫片刻,如实道:“府君,你是受伤了吗,感觉你脸色白的有点奇怪。” “你在想什么呢。”侯涅生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着回道:“这话要换做端木端那疯狗来说,我就算只剩一口气了也要把他按在地上打。” “也对。”少年说着关门离开了。 被少年这么一提醒,庄一醉开始认真观察起侯涅生。 侯涅生肤色白皙,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自然十分显白,可现在橙黄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他身上,他的面色依旧有些白,似乎真如少年所说白的有些奇怪。 而少年走后,侯涅生闭目靠在椅子上,全然没了刚刚的散漫和随性。 庄一醉试探道:“你......你不会真受伤了吧?” “不算受伤。”侯涅生回道,“违背平衡的代价而已。” 庄一醉沉默片刻,再开口的语气有些尴尬,“能不能看在你现在需要我的份上,别说的这么玄乎。” 侯涅生似乎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他闭着眼睛解释道:“天地万物等衡而不等价,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在这个时间同他接触,违背了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解释完,他又补充道:“一点无伤大雅的疼痛而已。” 庄一醉在心底骂了句有病,又有些好奇地问:“你不会今晚接触完那小孩后还要再变成这样吧。” 侯涅生被庄一醉问烦了,睁眼看向他,冷声提醒道:“庄一醉,好奇心别那么重。” 庄一醉:“?!” 不是,你这他妈这就烦了? 你哄了那小孩一晚上也不见你翻脸啊。 操,要不要这么差别对待啊! ...... 庄一醉不敢当面骂侯涅生,只能在心底疯狂咆哮。 而侯涅生似乎能听到他心声,眼瞳变成金色不耐烦地命令道:“去睡觉,别不等熬到他出来就给我猝死了。” 话音落下,庄一醉被吓得瞬间跑出了书房。 这房子非常大,房间也多,庄一醉随便找了间有床的屋子就进去睡了。 或许是太久没睡床了,他一觉睡到傍晚,还是被侯涅生叫醒的。 等到天黑,他再次带侯涅生来了静崇疗养院最深处的病房。 孩童依旧被束缚着,可扭曲房间的怪诞力量少了很多,至少不会让庄一醉直接跪到地上了。 片刻后,那股力量消失了,侯涅生的眼眸也再次变成金红夹杂的混色。 他走到病床边开始给孩童松开束缚。 束嘴的口罩被摘下后,孩童立马肯定道:“诀,你来了。” “嗯,我来了。”侯涅生用童声回道。 说着,他替孩童解开手部的绑带,孩童又立刻伸手去抓他的手腕。 侯涅生任由他抓着,笑道:“今天想玩什么?” “你挺厉害的啊。”孩童答非所问地夸赞道,“陶信卓那该死东西今天还真没来。” 侯涅生回道:“他从三楼摔下去了,要在病床上躺一两月,没时间再来管你了。” “这样啊。”孩童笑道,“一两月太短了,你要不让他躺上一辈子吧。” 侯涅生应和道:“好,他自会付出代价的。” 这一晚,庄一醉没听到掰手腕的“咔嚓”声,因为孩童心情很好,改成划血字了。 侯涅生凭空变了把刀出来,让孩童在他胳膊上划拉了一晚上,还夸孩童刻的涂鸦很好看。 蹲在角落的庄一醉在心底骂道怪物,两个怪物。 这孩童似乎有特殊的计时方法,玩着玩着,他毫无征兆地问:“诀,你要走了吗?” 侯涅生回道:“嗯,我们明晚见。” 回来后,侯涅生照例回书房承受提前接触孩童的代价,而庄一醉又问了几句把人问烦了,被怼去睡觉了。 这次,他下午两三点就睡醒了,睡醒后,他发现侯涅生怕他饿死,送了不少瓜果蔬菜过来。 可惜以庄一醉的厨艺,他只能给自己做出一碗难吃的面条。 勉强果腹后,庄一醉又开始在房子里乱窜了,发现有间屋子有电脑后,他就立马上网查看有没有关于静崇疗养院的新闻。 翻了几小时,庄一醉没找到关于疗养院的新闻,反而好几个豪门被爆出惊天丑闻,股票也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持续下跌。 照这架势,要是不把这些丑闻处理好,这些豪门的公司即使不宣布破产,也必然会元气大伤。 资料是庄一醉收集了,他也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很快就发现这几个豪门都算是静崇疗养院的幕后投资人。 那一刻,庄一醉将想要趁侯涅生不注意偷偷跑走的想法扼杀在心底,至少要跑也不能是现在跑。 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背后势力,不说侯涅生,可能他指派的少年都有千百种方式弄死自己。 自那以后,庄一醉认命地接受了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前几夜,孩童都在变着法子往侯涅生身上弄点伤口,不过每晚弄的伤口都在减少。 不管是多是少,侯涅生都由着对方乱来。 可让庄一醉惊奇的是房间里怪诞扭曲的力量也在一天天地减少,到第八夜时竟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第九夜—— 孩童话里有话地调侃道:“诀,你真是亡魂啊,还是以恶意喂食的亡魂。” 侯涅生故作诧异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恶意越来越少了,我好久没这么安静过了。”孩童摸着侯涅生的手腕,有些庆幸地说道:“你再晚来几天,我可能真的要被逼疯了。” 侯涅生也跟着庆幸地回道:“是吗,那我来的真巧。” 孩童又道:“诀,你饭量好大,已经不剩多少了。” 不等侯涅生回答,他又道:“还有,诀,你本身也挺奇怪的,即使又有了,这么捏你几下就没了。” 说着,他“咔嚓”一声捏碎了侯涅生的腕骨,待到侯涅生恢复好,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问:“诀,你会疼吗?” 侯涅生反问:“你觉得我会疼吗?” “不会。”孩童回道,“会疼还让我这么做的话,你肯定是有病。” 角落的庄一醉:“......” 这小孩说中了,他还真挺有病。 侯涅生笑着回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问我呢?” 孩童拇指摩挲着侯涅生手腕处凸起的地方,“可能突然良心发现了吧。” 摸了好一阵,他又道:“诀,究竟是你很特殊,还是大家都一样呢?” “大家都一样的。”侯涅生回道,“你要是不舒服了也可以捏别人。” 孩童沉默片刻,才道:“怎么捏别人?其他人可不像你这样。” “谁说一定要捏碎了,把人打一顿,发泄出来就好了。”侯涅生回道,“这天底下有很多人能让你打。” “比如呢?”孩童问。 侯涅生回道:“像那些警局的通缉犯,或者小偷,混混之类的,把他们狠狠打一顿,不要打残,然后丢到警局门口。” 孩童有些认同地说道:“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但是我怎么找到他们啊,万一打错了可就不好了。” “仔细分辨一下就可以了。”侯涅生又道,“很简单的,耐心一点,不要受那些东西影响,你会感受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角落里的庄一醉停止翻杂志,忍不住抬眼朝侯涅生看去。 虽是用的是小孩声线,但侯涅生似乎在教这孩童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孩童也破天荒地没有说话,全程安静地听着。 等侯涅生说完好一阵,孩童才道:“诀,怎么感觉你这么了解我呢?” “错觉吧。”侯涅生玩笑道,“毕竟亡魂可以随处乱跑,我知道的多点也正常。” “不是错觉。”孩童反驳道,“诀,和你知道的东西是多是少没有关系,只有你会由着我乱来,也只有你不怕我,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他又低声重复一遍,“诀,你是不一样的。”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轻声附和道:“好,我是不一样的。” 角落的庄一醉则忍不住在心底吐槽道:废话,他当然不怕你了,因为他比你还可怕。 或许是被哄开心了,这两夜孩童的心情都很不错,说话带有明显的笑意,也没再怎么伤害侯涅生。 第十一夜—— 孩童不知突然想到什么,他问:“诀,你是被我身上这些恶意吸引来的吗?” “是啊。”侯涅生回道,“你不是问过了吗,怎么突然又问一遍。” 他又问:“单纯是因为这样?” 侯涅生故作疑惑地反问:“不然还能是怎么样?” 角落的庄一醉心底“咯噔”一声,他心道侯涅生这是成心惹孩童不高兴啊。 果不其然,孩童听了这话变得非常不开心。 这夜他又决定捏手腕了,“咔咔”声听得庄一醉头皮发麻。 之后连着几夜,孩童的心情都很差,说的话也非常难听。 坐在角落的庄一醉别说翻杂志,连呼吸都不敢重一重,深怕这孩童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第4章 崩坏4 第十四夜—— 孩童手上绑带被解开后,他立马伸手去抓侯涅生的手腕,谁想手腕没抓到,反而勾到了侯涅生的一缕长发。 孩童将长发捏在手中摩挲片刻,“头发?” 他恶意地调侃道:“诀,你头发挺长啊,该不会你其实是女鬼吧。” 侯涅生回道:“都说了是亡魂,一般情况,亡魂都是长头发的。” 孩童不屑地“切”一声,却勾着侯涅生的长发玩弄起来,“头发挺顺的,一点也不像亡魂。” 孩童玩了一整晚的头发,庄一醉可算是过了个安稳的夜。 分别时,孩童提醒道:“诀,别把自己头发弄毛糙了。” 第十五夜—— 孩童有些不满现状了,“诀,能不能再放开一点,这么绑着真的好累,凭什么只有他不用被绑着。” 坐在角落翻杂志的庄一醉听了这话,纳闷地想什么他,他是谁,这房间里还有除他们外的第四个人? 侯涅生没问孩童口中的他是谁,只是遗憾道:“不行,我只是一个亡魂,被你见到的话,我会立马消失的。” “这样啊。”孩童的语气明显不信,可他没再继续追问,只是朝侯涅生招招手,“诀,你把你的手给我。” 侯涅生将手放到孩童手上,孩童没有用力捏,反而轻轻摩挲着,似乎想要通过抚摸的方式去记住。 他摸了好久,连腕骨的突出点都没放过,像评价一件商品似的评价道:“诀,你的手真好摸,手指又细又长,还没有茧子。” 他又道:“这应该是只很漂亮的手吧,好想看看啊。” 侯涅生回道:“可以摸,但不能看。” 孩童冷哼一声,生气地回怼道:“看了你就会消失是吧。” 之后几夜,孩童变着法子和侯涅生聊天,可什么信息都没套出来,气得孩童在第十八夜分别时让侯涅生滚,让他别再来了。 第十九夜—— 侯涅生来了,但孩童赌气地没理他,连赌了三夜。 第二十二夜—— 孩童终于理侯涅生了,他勾着侯涅生头发,发起了牢骚,“诀,那些护工都有病,不让他白天睡觉,说要观察他。” 他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愤怒,“这话傻子都不信,都关我们一两年了,该观察的早就观察了,分明是变着法子折磨我们,他们是不是知道晚上你会过来的。” 角落里的庄一醉背后寒毛耸立,生物型异能者的直觉告诉他消失好久的扭曲力量重新出现了。 侯涅生也察觉了这点变化,给予孩童肯定的回答:“不会,除了你,没人知道我的存在。” “这样啊。”孩童若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这次,庄一醉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觉得这孩童知道自己的存在,可他明明没发出任何声音。 孩童又道:“诀,难不成你是只属于我的啊?” “是。”侯涅生再次肯定地答道,“我是只属于你的。” 孩童笑得十分开心,也因此松懈下来,打了个呵欠,喃喃道:“诀,我好困啊,你哄我睡觉好不好。” 侯涅生用着童音,可语气带了明显的宠溺,“好,你想怎么哄?” 孩童想了下,“唱歌吧,随便什么歌都行。” 不等侯涅生同意,他补充道:“诀,别用你这幼稚的童声了,反正都是假的,换个女声吧,唱歌好听点。” 庄一醉是指引的一部分,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侯涅生必须通过他才能与这孩童接触,也因此庄一醉每夜都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翻杂志或者图书。 二十多夜下来,他对这孩童的各种要求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听到要侯涅生唱歌时还是愣了下。 他合上杂志,手放在耳朵旁,做好因侯涅生唱歌太难听而不得不捂耳朵的准备。 然而等侯涅生开口后,庄一醉却愣住了。 除去异能者的身份,这位影帝的歌声就像他的演技一样优秀。 严格意义上说也不算唱歌,他就是在用女声轻轻哼着歌调。 但他的气息平稳,歌调婉转,即使没有歌词和修音,单是这样一个歌调都无比好听。 庄一醉放下手,也忍不住闭眼倾听,甚至险些像那个被束缚的孩童一样安然睡去。 临别前,孩童醒了过来,有些困倦地呢喃道:“诀,你哼歌真好听。” 连着很多夜,侯涅生都在给孩童唱歌,哄他睡觉。 第二十七夜—— 孩童不需要哄也能睡觉了,有侯涅生的声音就够了。 庄一醉觉得孩童肯定很少能睡个安稳觉,否则他不会睡觉时一直抓着侯涅生。 第三十夜—— 孩童和侯涅生之间形成了固定模式,他会和侯涅生聊上一阵子,然后安然睡去。 第三十三夜—— 孩童用手指转着侯涅生的头发,笑道:“诀,你头发长,手好看,哼歌也好听,你这人是不是长得也很好看。” 侯涅生笑着纠错,“不是人,是亡魂。” 孩童改口道:“好吧,诀,你这亡魂肯定长得很好看。” 他又想到什么,遗憾道:“诀,我想见见你,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 侯涅生反问道:“我可是亡魂啊,你就不怕我长得会很丑啊。” “即使现在很丑,以前肯定也很好看。”孩童玩味道,“说不定你长还正和我胃口,能让我一眼就喜欢上。” 角落里看杂志的庄一醉听了这话下意识抬头看向侯涅生,确实很好看,好看到让人忽略性别,无论男女都会一眼喜欢上。 而侯涅生应和一声“或许吧”,又低低地提醒道:“可是看了就会消失的。” 提起这茬,孩童再次不开心了,他闹起了小脾气,“不聊了,我要睡觉了。” 孩童连着气了三夜,侯涅生也连着哄了三夜,可惜孩童等他来了就开始睡觉,不给他任何聊天的机会。 第三十六夜—— 孩童终于不生气了,重新开始和侯涅生聊天。 他们又恢复聊天后睡觉的固定模式。 第三十九夜—— 孩童问:“诀,你是不是只有手和头啊?” 侯涅生反问:“你为什么这么想?” 孩童回道:“不然你为什么只说话,只给我碰你的手和头发?” 侯涅生哑声笑了笑,“说吧,你想要什么?” 孩童沉默片刻,直言道:“诀,你抱抱我好不好?” 侯涅生纠结起来,想要拥抱孩童就必须把他彻底解开,而这样他就能自己摘下眼罩了。 孩童知道对方不答应的原因,保证道:“诀,我不会摘下眼罩的,我不会骗你的。” 他撒娇道:“好不好,诀。” “好。”侯涅生单手给孩童解开束缚,另一手却给庄一醉打了个手势。 庄一醉看懂了,侯涅生在说孩童要摘眼罩就立刻离开。 片刻后,除了眼罩,孩童身上的所有束缚都解开了。 他说到做到,没有摘下眼罩,而是朝侯涅生的方向伸出手。 侯涅生轻轻抱了孩童一下,被抱住的孩子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调侃道:“平的,诀,原来你是男人啊。” 侯涅生没有回答,孩童靠在他怀里呢喃道:“有心跳,是热的,分明就不是亡魂,你是活的。” “我说了,我是死而复生的亡魂。”侯涅生轻声回道,“都死而复生了,肯定是活的啊。” 孩童不满地“切”一声,主动放开了侯涅生,“可以了,我要睡觉了。” 这夜,孩童没了眼罩外的所有束缚,他侧躺着脑袋朝向侯涅生这边,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第四十三夜—— 孩童牵着侯涅生的手笑道:“诀,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很快就能出去了,这间该死的医院马上要完蛋了。” 角落里的庄一醉停下翻书的动作,确实马上完蛋了。 被侯涅生指派的那个少年不到四十天的时间扳倒了静崇疗养院大部分的幕后投资人。 没了庞大的财力和人脉做支撑,这疗养院撑不了太久了,前天就有公告说警察来这里调查了。 又因为最开始的那些丑闻,庄一醉知道不少人都闹着要把关在这里病人接回去,毕竟对很多有钱人来说,公众形象也是非常重要的。 估计要不了几天,这孩童也可以回家了。 而侯涅生“嗯”一声,也跟着笑道:“确实是个好消息。” 孩童用力攥了纂侯涅生的手,“诀,我出去了你会消失吗?” 侯涅生肯定道:“不会,我说了我只属于你。” 孩童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头歪向侯涅生那侧,手还捞了一缕头发。 第四十五夜—— 孩童因为心情好跟侯涅生聊了很多,睡前又悄咪咪道:“诀,告诉你个秘密,你是白色的,即使是亡魂你也个好亡魂。” 庄一醉已经习惯这些莫名其妙的对话了,甚至再也不会感到惊奇了,反正侯涅生肯定能听懂。 “是吗?”侯涅生故作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亡魂,万一这些都是我装的呢?” “不管我。”孩童回道,“我说是就是,你要听我的。” “好。”侯涅生立马改口,“你说是就是,我都听你的。” 孩童得到一个睡前的拥抱,再次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四十六夜—— 孩童激动道:“诀,我后天就可以离开了,我要出去了。” 侯涅生笑着回道:“恭喜你,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重获自由。” 因为即将离开,孩童睡得很香,可他又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睡梦中呢喃道:“诀,别离开我。” 侯涅生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抚几下孩童的脸颊。 第四十七夜—— 因为明天就能离开了,孩童特别特别激动。 临睡前的拥抱结束后,他侧躺在床上,指尖玩着侯涅生的头发,故作神秘道:“诀,等我出去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关于我的很重要的秘密。” “好。”侯涅生轻声道,“快些睡吧,明天你就可以离开了。” 孩童手轻微颤了下,他莫名地不太想睡,可诀在身边他很心安,于是没过多久他还是睡了过去。 因为孩子明天就要出院离开了,所以侯涅生没有再提前把束缚绑回去。 他静静坐在床头,垂眼看着孩童,可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庄一醉蹲在角落大气不敢喘,他总觉侯涅生这眼神是要把熟睡的孩子一把掐死。 不知过了多久,侯涅生伸手轻抚孩童的脸颊,自言自语道:“你可以离开了,我们也该再见了。” 话音落下,他眼眸变成纯金色,瞳仁也变得尖锐起来。 庄一醉揉了揉眼睛,他好像看到孩童身上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散去。 片刻后,侯涅生满是遗憾地呢喃道:“既是诀别就彻底忘了吧,我从未在这里存在过。” 庄一醉觉得侯涅生是真有病,费尽心力地找这孩子,还不计代价地陪着他,现在居然又要这孩子忘了自己。 想归想,庄一醉无权干涉侯涅生的决定,甚至侯涅生这话也算变相地告诉他,以后都不用再当指引了。 他站起来,又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心道可算是解脱了。 谁想这时,本该熟睡的孩童突然醒了过来,他攥着侯涅生的手问道:“诀,你在对我做什么?!” 侯涅生平静地回道:“我没做什么,好好睡吧,睡醒了一切就回归正常了。” “骗子!”孩子用力碾碎侯涅生的手骨,“骗子!该死的骗子!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 房间在一瞬充斥可怕的力量,孩童愤怒地用命令的语气道:“给我停下!我不准你走!我不准你消失!” “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你说过你是我的!我命令你不准走!” 他察觉侯涅生还没停手,立马伸手要去摘眼罩却被侯涅生制住了。 房间里充斥的力量越来越多,角落里的庄一醉跪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光凭屋子里的力量都能想象这孩童该是怎般愤怒,可惜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愤怒了。 “诀,你敢走就给我滚远点!”戴了眼罩的孩童怒吼着,却扭头精准地面朝庄一醉,“最好别让我找到你,否则我会......” 孩童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侯涅生让他在病床上躺好,又给他盖好被子,最后轻抚几下他的脸颊。 连声告别都没有,他扭头看了庄一醉一眼,二人瞬间消失在病房里。 回去后,庄一醉想问侯涅生是不是不需要他了。 然而他还没开口,侯涅生却踉跄几步,竟是需要扶着墙才会站稳,再开口的声音也虚弱到了极点,他命令道:“庄一醉,过来。” 庄一醉忐忑地走过去,边走还边声音发颤地提醒道:“你......说过自己不会杀我的啊。” “这要看你自己识不识趣了。”侯涅生伸手指向庄一醉的脖颈,“关于我和他的事不准透露给任何人,否.......” 没说完,侯涅生猛然吐了一口血,脸色苍白到看不见任何血色,他改口道:“你无法以任何手段将这些事透露给外人。” 庄一醉感觉自己脖子上闪了些许金光,可他伸手去摸却什么都没摸到。 回忆到这里,庄一醉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事情就是这样,他给我弄完脖子上这东西就把我撵去找端木随了,过了十几天这样吧,因为又需要我帮忙了,他才把我叫回去。” “静崇疗养院的事曝光后,他怕外界媒体会给那孩子造成影响,给了我些企业黑料让我曝出去。”庄一醉靠在椅背上,回忆道:“之后又为了转移热度,他趁着自己拿影帝这事的热度没过,让我把他的一个私人住址爆了出去。” 说起这事,庄一醉烦躁地挠了下头,“当时他那个经纪人还追着我问了半天,问我干什么搞被刺,好在那人挺好忽悠的,给我说几句就不再问了。” 他叨叨几句,又想起了什么,“对了,侯涅生还命令我没事别乱跑,最后时刻他被反噬了,记忆删的不完全,我这个指引一旦被发现,那孩子会直接想起这段记忆。” 庄一醉没点名道姓,但颜司不用想都知道那小孩是谁。 他皱了下眉,问:“为什么,你知道原因吗?” 第5章 崩坏5 狗仔是副业,社会记者才是庄一醉的主业,何况他还总往黑心企业或工厂里面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庄一醉有三百六十天在搞潜伏,剩下五天忙着骂人。 当年的侯涅生虽然命令庄一醉必须藏好,可他去的地方正常人是不会去的,也算是变相的藏匿了。 谁想这么多年下来,庄一醉没被当年那小孩逮住,反而被可以吐露这段秘密的人抓住了,还是端木随亲自交上去的。 以庄一醉对端木随的了解,那臭小鬼肯定是故意的,十有八九是想借颜司之口问出这段往事。 意识到自己第不知多少次被端木随算计了,庄一醉气得想骂人。 可惜,他敢骂人颜司就会电他。 而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找到一个可以倾诉往事秘密的人。 “知道啊。”庄一醉又气又想笑,以至于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阴阳怪气,“我可不想把下辈子都搭进去,所以侯涅生为了让我乖乖听话,给我解释的很具体。” 他打开了话匣子,毫无负担地继续说着,毕竟到时候侯涅生要算账也是找端木随算,怎么都赖不到他头上。 “侯涅生说过于深刻的记忆会被记在灵魂上,所以他直接对那孩子的灵魂做了手脚。” “简单来说就是在灵魂层面抹去了那孩子关于自己的记忆,但是他的异能要想对那孩子生效,必须是在孩子对他没有任何戒备和绝对信任的情况下。” “最后时刻,因为那小孩突然醒过来,还反抗的厉害,所以作为指引的我变成了反向指引,只要那孩子抓到我,他有很大概率会直接想起这段记忆。” “他还说那孩子有特殊的寻人手段,即使看不见那孩子也有办法确认我是当年病房里的第三者,反正感觉不对劲就赶紧跑。” “后来呢?”颜司继续追问,“小宠物后来没再找过那孩子吗?” 颜司觉得侯涅生一定还找过,不然以小宠物的性格,他不可能让庄一醉掌握这么大的秘密,还能安然无恙地继续活下去。 可庄一醉的答案出乎颜司意料。 “很遗憾,他没有再找过。”庄一醉用食指点了下自己的侧额,“虽然谁都没有跟我说过,但我能感觉到侯涅生那时候一定对我使用了某种可以淡化情绪的异能,否则经历这些事后我不可能继续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的。” “他应该是对自己也用了这种异能,而且就在让我去找端木随的那几天,之后见他的那次,他的感情波动就变得很淡了,礼貌,疏离,温和,跟他之前展露出的模样差了十万八千里,吓得我还以为他被夺舍了。” “不过这种事我都能察觉到,端木随也很快察觉到了,他知道我说不出原因就派钟夏进娱乐圈盯着侯涅生,希望能在必要时刻帮上什么忙。” “除此以外,端木随还让我想想办法,至少别让侯涅生这么冷漠,他说他不想看到这样的侯涅生。” “因为不能被注意到,所以我费了好大劲才找了那孩子的消息,谁想要告诉侯涅生时,他直接叫我闭嘴,资料也是翻都没翻就直接烧了。” “那时候我气的要骂人,好在当时的侯涅生脾气够好给我多解释了几句。” “他说因果轮回,他们不该在此刻相遇、相识,哪怕那孩子连他真名叫什么,长什样子都不知道也不可以。” “他还说万物等衡,这天上地下,只要他想没有任何人或事能阻止他,但是那孩子不行。” “因此一点消息也不行,这会害了那孩子,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到了时间也一样,远远看着就够了。” 庄一醉说的口干舌燥,他开瓶矿泉水猛喝了好几口,又道:“差不多就是这样,我真不懂侯涅生怎么想的,说他疯吧,没人疯的过他,说他怂,也没人怂的过他,真的是.......” 他应是不知该怎么形容,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颜司也没有接话,过了好一阵才问:“那疗养院后来怎么样了?” “被曝光前那疗养院的外界评价非常好,除了被抛弃送进去的,还有真奔着治疗去的,事情爆出来后,那些家属闹得很厉害,疗养院所有相关人士都被判刑了,那孩子的家属也是其一,他们......” 庄一醉组织了一下语言,“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那孩子一开始是被迫进去的,进去也是真奔着治疗去的,这件事被爆出来后,兴海还有周边很多家族企业也都改名换姓了。” 说起这事,他又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那小孩现在怎么样了,当时听侯涅生那么说,我也没再继续关注了。” “给你个建议。”颜司道,“不想让侯涅生被那小孩当场撕了、或者长期冷战的话就千万别被抓到。” 庄一醉不是不开窍的小毛孩,一听就明白颜司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惊得将手里的矿泉水瓶“咣当”一声摔到地上,结结巴巴道:“这这这......这是我想的那样吗?” “是你想的那样,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宠物没有远远看着,还恢复了正常。”颜司很难想象庄一醉口中那个冷漠疏离的侯涅生会是什么样,他无奈又庆幸地笑了下,“如果我能知道的话他们应该也可以,晚点我给你列份名单,见了他们就绕道走。” “这他妈还能有名单?!”庄一醉猛地窜起来,脑袋“咣当”一声撞到车顶,他捂着脑袋倒抽一口凉气,“你们别太过过分了,我又不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了谁都要......” 颜司用抬手要放电的手势强行打断庄一醉,又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全是管理局的,怎么你要去管理局任职啊?” 庄一醉瞬间改口,“名单,求你了,最好每个分局都有,我直接全部绕开。” 颜司:“.......” 他这是多不喜欢管理局啊。 “另外......”颜司刚想说什么,电话又响了起来,“喂,怎么了?” 罗毅的声音那头传来,“我们已经到了,颜司,你们到哪了?” 颜司随口回道:“之前有个红绿灯没过去,现在还正好碰上堵车了,估计还要个十几分钟吧。” “好,我们先进去了。”罗毅道,“你们路上慢点,不用太着急。” 庄一醉看着车辆稀疏的马路,心道确实不用着急,路上一共就几辆车,稍微快一快就到了。 挂断电话后,颜司重新切入正题,“庄一醉,你知道陶信卓入狱后,他的研究资料都去哪了吗?” 庄一醉愣了下,反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八年前,泰省分局向总局申请增援,希望由总局的异能者去处理一个藏在特殊改造学校内的异能者。”颜司散漫的声音里带有些许怒意,“事后我们调查发现那里的老师在对孩子进行人体实验,企图通过折磨孩子的行为将他们变成异能者。” 这所特殊改造学校里发生的事和静崇疗养院几乎一模一样。 庄一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我还真不清楚,当时谁都没想着去盯疗养院的后续,唯一有可能继续关注端木随也因为要进管理局,忙着把大小事务处理好,吃饭都在工作,他就是想也抽不出空来。” 话音一转,他又道:“不过你们处理那学校的时候没查到原因吗,查不到的话直接审里面的人也行吧。” 颜司回道:“小祖宗报复心强,成为异能者后,他把里面所有的成人都虐疯了,还因为同为精神型,连沈书尔也难以治好,所以那些人即使知道也没有任何问询的可能了。” “剩下的孩子很多也濒临精神崩溃,好在......” 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像在遗憾,又像在庆幸,顿了顿才道:“好在小祖宗成了异能者,也还稍微有点良心,那些孩子因此过上了短暂的安稳日子,能被沈书尔成功治愈,回归正常的生活。” “要不.....”庄一醉纠结片刻,直言道:“你想查的话可以让端木随那边的人帮你查。” 颜司随口问道:”端木楚秋?” 庄一醉点了点头,“端木家的情报网超乎你想象,而这部分是楚秋负责的。” 说着,他不忘自夸道:“有很大一部分还是我收集的,尤其是那些难以被常人查到的灰色情报。” 因为这句话,颜司改变了快速赶往汇安市警局的想法,还刻意拐弯绕了个远路。 庄一醉和端木楚秋相熟,端木家的情报网还有一份来源于他。 常理来说,救庄一醉这件事完全该由端木楚秋来做,可端木随却刻意让他来做,甚至还找了个正当理由让庄一醉和他待上一段时间。 如果这事换做其他人,颜司必然不会多想,但端木随那人的心机很深。 就目前来看,他通过庄一醉知道了侯涅生和许明渊的一段隐秘往事。 除此以外,庄一醉和端木楚秋有很深的关联性。 恰巧几天前,端木随和他说过遇到什么麻烦事可以让端木家来办,联系人就是端木楚秋。 换一个角度来说,颜司可以通过庄一醉来了解端木家势力的具体情况。 端木随这哪是怕庄一醉太弱了,让他顺带保护一下,分明是找个由头塞了个人形情报给他。 想到这里,意识到自己又被端木随算计的颜司直接气笑了。 庄一醉已经发现这不是去汇安市警局的路,又听到颜司这声意味不明的笑,吓得当场将手搭在门把上,做好下一秒就跳车逃跑的准备。 “你.....”庄一醉无比忐忑地提醒道,“我先说好啊,端木随那小子心脏,你冤有头债有主,被算计可千万别拿我出气啊。” 颜司:“.......” 看样子这小章鱼被算计过很多次啊。 他怕拖的时间太久罗毅会问,也懒得兜圈子了,直言问道:“庄一醉,跟我具体说说端木随他们的事,这些你应该很了解吧。” 已经准备跳车的庄一醉愣了下,然后立马瘫回副驾驶座上坐好,“就这啊,你早说嘛,害我他,不,害我吓了一大跳。” 他想了一会儿,道:“一开始我挺讨厌端木随的,会上他这条黑船也是忽悠和威胁的成分居多,其实到现在我还张口闭口地骂他,但.......” 他顿了顿,有些认真地说道:“有些时候我挺佩服他们的,至少换我在那个位置上,我做不到他那样。” 颜司疑惑地“嗯”一声,没再继续说话,听庄一醉缓缓讲述着。 庄一醉是子承父业,他名字也是他父亲起的。 拨云见日终有时,一碧万顷醉晴空。 无论怎般黑暗,总会等到云开雾散,重新见到光明之时。 小时候,庄一醉没有执着于曝光那些不可见光、不为人知的黑幕。 可直到他父亲被人蓄意开车撞伤送进医院,而那一送就是永别。 庄一醉赶到医院时,只收到一张冰冷的死亡通知书。 几天后,庄一醉又拿到一个小小骨灰盒。 几个月后,撞他父亲的司机入狱了,可庄一醉清楚真凶还没落网。 他知道是谁拿钱买凶,让人开车撞死了他父亲。 可对方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不止没有落网,甚至靠着捐款公益项目和各种营销东山再起了。 从报纸上看到对那人的赞誉后,庄一醉才真正走上了社会记者这条道路。 可那时候,比起什么伟岸无私的公众利益,庄一醉更想追求的是曝光后快感,看那些有钱有权之人从顶端跌落的快感。 钱为权敛财,权替钱开道。 官商勾结,自古不变的道理。 他们将大部分财富掌握到自己手中,甚至还贪婪地要榨取更多利益。 因为庄一醉的父亲阻挡他们榨取更多利益,所以庄一醉的童年非常糟糕。 收了钱的混混、拿了好处的老师、不理解的邻居......有数不清的刁难在等着他。 有钱,有权之人高高在上,他们随口一句话、随便撒点钱就能轻易毁掉一个人的人生。 庄一醉厌恶这些人,在父亲死后更是厌恶到了极点。 那些年,他发疯似的想要将他们拽下来,直到他碰上了端木随。 在书房的第一面,端木随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可他不喜欢这个少年,因为对方钱权皆有,处在一个可怕的极高位上。 即使端木随让静崇疗养院查封和倒闭,庄一醉也没对他生起半点好感,更别提和他打交道了。 因此侯涅生让他去找端木随时,他不止没去,还借机逃跑了。 庄一醉会逃、更会藏,不然不会爆了这么多不可告人的东西出来还能安稳活着。 然而他刚跑了两天,就被人套麻袋绑到端木随面前了,甚至他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 因为全程被套着,所以一解开庄一醉就看到个装修极具古韵,没有个千百万下不来的书房,穿着睡衣的端木随坐在他前方的太师椅上。 端木随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平静翻看着手中的文件,淡淡吩咐道:“可以出去了。” 话音落下后,开关门的声音响起,房间里只剩端木随和庄一醉了。 因为骂不了侯涅生,所以庄一醉把这段时间憋在肚子里的骂人话全都给了端木随。 他骂的面红耳赤,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可端木随全程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是安静地翻看文件。 等他骂完好一会儿,端木随才垂眼看向他,不确定道:“你骂完了吗?” 不等他回答,端木随又淡淡提醒道:“说脏话这个毛病我建议你改改,否则你早晚哪天会因这点吃大亏的。” 第6章 崩坏6 “你——你——!” 庄一醉气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端木随将文件放到旁边的桌上,颇为正式地说道:“自我介绍下,复姓端木,单名一个随字,随心所欲的随。” “我他妈管你叫什么?!”庄一醉怼道,“死小鬼赶紧把我放开,我告诉你现在是合法社会,别把你们那些下三滥的恶心手段用在我身上!” “什么下三滥的恶心手段?”端木随好奇地指了指自己,“看起来我在你这里的形象很不好啊。” “还能是什么手段。”庄一醉继续怼道,“那些豪门丑闻不是你爆出来的吗,你扪心自问,你扳倒静崇疗养院,给那些人判刑的手段都光明正大吗?那些濒临破产被人收购的豪门企业和你没关系吗?” 他自问自答道:“你他妈手上要干净的话,现在也不会被你绑在这里了。” 因为手脚都被绑着,庄一醉喊完只能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瞪着端木随,看着凶却没有任何攻击性。 端木随垂眼同他对视片刻,坦然地笑起来,“手段不干净这点我承认,甚至我的手段远比你想象的还要肮脏和残忍,事实上,能坐到我这位置上的人没一个手上是干净的。” “历史由胜者书写,正义的执行需要铁血手腕的震慑,这是千古不变的规则。” 他敛起笑容,双手交叠着搭在大腿中间,居高临下地问道:“庄一醉,如果你曝光之后上面无人采取措施,恶者无法除去,善者仍旧冤屈,前后没有任何差别,你还会去做这些事吗?” 不会,庄一醉在心底答道。 他觉得端木随说的话很有道理,“我......” 他刚想同意又立马反应过来,激愤地改口道:“不对,这他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操了,你这臭小鬼跟侯涅生一样能忽悠,别给我偷换概念!” “我告诉你,你别想着收买我,我他妈才不会上你这臭小鬼的当呢。” “我是府君教养大的,也应当叫他一声老师,跟他像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我还没有要偷换概念的意思。”端木随望着庄一醉说道。 少年青涩的面容上带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他穿着身平常的睡衣坐在那里都满是贵气,周身还隐隐散发当权上位者的压迫感。 在他的对比下,庄一醉仿佛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只听端木随缓缓说道:“府君教过我很多道理,可问心之道,他只教了我一句话,是非对错当由己定,赏罚爱恨亦是己承,哪怕与正道背驰而行也没关系,只要我认为是对的就够了,只不过......” 话音一转,他又道:“金钱是越发腐烂的沉香,权力为逐渐盛开的罂粟,府君让我不要沉沦在这个位置上,让我在做事前问问我自己,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是为我自己,还是为我坚定的正确。” “庄一醉,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也知道很多事于常理而言是错误的,可我必须这么做。” 少年抬起手轻轻张握一下,幽暗深邃的黑焰在他掌中熊熊燃烧,衬得他面容冷峻无情,似乎有什么不可撼动的铁律束在他身上,连平淡的声音多了股震慑人心的威严。 “端木家是一柄剑,一柄为太平和公正深而埋进黑暗里的重剑。” “守正律己,镇邪除祟,以恶止恶,这是端木家强盛的初衷,是端木家传承千百年的意义,更是身为端木家家主,不可推卸之职。” “之前的几百年传承者心软仁慈,普通人担待家主,这个家族也因此偏离了最初的航道,可一切在我这里迎来了转折,我以传承者的身份稳坐家主之位,我必须将这个家族拉回正轨。” “为此,我不介意手染鲜血和污秽,一次次使用你口中的下三滥的恶心手段。” 端木随将手中的黑火熄灭,又拿起放在桌上的文件朝庄一醉晃了晃,“那句话你说的很对,我的手段很脏,不过手段不脏,走正规途径可弄不来这份资料。” “知道吗,看完这份资料,我甚至能比你本人更了解你自己。” 端木随手一松,文件四散在庄一醉眼前,他低头看去,上面赫然是自己的身份资料,还有种种经历,详细到很多事他本人都记不清了。 “你他妈的,臭......” 庄一醉刚骂几个字,端木随微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打断他。 只听这少年问道:“庄一醉,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也明白我为何这么做,那么你呢?” 他又问:“你为什么要去当记者,为什么要揭露这些东西,你是在延续自己父亲的信念,还是单纯在报复呢?” 话音落下,庄一醉愣住了,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回答端木随的问题。 承认还是否定,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这么久以来,他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终于此刻突然想起来。 他猛然安静下来,抬起头震惊地看向端木随。 端木随也垂眼看向他,轻笑一声,道:“拨云见日终有时,一碧万顷醉晴空,很好的名字和寓意,但要想光明真正照进黑暗里驱散阴蔼,必须要有一道光先融入黑暗,成为黑暗。” 说着,他指尖燃起一簇黑火,又将黑火丢到捆绑庄一醉的绳子上。 这火看起来灼热刚猛,可燃烧绳子时,庄一醉却没感受到半点热度。 端木随又道:“至于收买的话,这个词的时限太短了,我希望能长久一点,所以我不是收买你,而是......”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一丝郑重,“庄一醉,我在招揽你。” 庄一醉再次愣住了,眼底的震惊逐渐变成呆愣,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少年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而端木随见他终于安静下来了,这才耐心解释道:“庄一醉,你得罪了很多人,那些明星大腕能护你一时,但护不了一世,更何况他们和你得罪的那些人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他们背后都是同样的东西,都是资本和利益,但是我和府君不同。” “我们不占资本,不拥世俗,背后是亘古不朽的太平之道,只有我能长久地护住你,让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可以厌恶金钱和权力,但你同样需要它们,因此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招揽。” “不过说是这么说,我不强求你就是了,也会给你考虑的时间。” 端木随撑着扶手起身,从庄一醉旁边经过,朝书房大门走去,“你要拒绝的话直接离开便可,这里没人会拦你的。” “还有,府君的承诺仍旧成立,你有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臭小鬼,你等等。”庄一醉从地上爬起来,“我要是接受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又补充道:“我可事先说明白了,我不会昧着良心帮你做那些肮脏事。” 端木随站在书房门口扭头回道:“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和以前有多大区别,而我只会在必要时刻让你做些你擅长的事,这些事也绝对不会违背你的本心。”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无能为力和内心煎熬的滋味。”他垂下眼帘,眼底透着淡淡的哀伤,“迄今为止,我的人生有一半时间都是在这样悲哀的囚笼里度过的,所以关于这点你无需担心。” “想要休息的话,从书房出去,走廊右边第三间就是客房。” 说完,少年推门离开书房,留庄一醉一人独自在这里。 不管是忽悠,还是真心实意,端木随很会攻心,他让庄一醉连个拒绝都找不出来,想要留在这里。 庄一醉留下来了,这个结果显然在端木随的意料之中,因为第二天的早饭全是合他口味的。 端木随把他绑来的地方是个别墅区,周边几套都是他们的,地方可谓大的离谱。 这里的生活非常舒适,没人追着他打不说,还要什么有什么,更有很多他以前从未见过和吃过的稀罕物。 他只是呆了几天就明白为什么人要变着法子当官和搞钱了,因为有钱挥霍,有人吩咐的感觉确实很好。 第七天傍晚时,一个佣人过来告诉他,家主在地下一层会客,让他暂时别往那里跑。 不说还好,这一说成功把庄一醉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他“嗖”一下溜了过去。 地下一层是个很大的会客厅,庄一醉藏在角落偷偷听着,还时不时探出脑袋瞄上几眼。 端木随在跟人谈事情,一边下象棋,一边谈。 对方是个胳膊上带纹身,面色有点凶的中年男人。 也不知道端木随怎么惹到男人了,对方张口闭口就是钱财和项目,似乎是想从他这里扯下一块大肉,又或者是进行什么极其不等价的交易。 男人来势汹汹,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 而端木随只是面色平静听着,偶尔才会回上男人几句。 庄一醉心道端木随这是跟人闹出利益纠纷了? 可听着听着,他却从男人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端木少爷,我是看你姓端木才给你几分面子的,不然谁会跟你坐在这里好好谈,说到底我就是找你要个小记者而已,我开的条件已经够好了,你别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了。” 端木随年纪小,对外都是宣称被拟定为家主继承人的小少爷,这点庄一醉是知道的。 男人又道:“他有什么能耐值得少爷你为他得罪这么多人,你知不知道他爆出来的那些东西发酵成什么样了,上面已经派人去核实检查了,那边的人还根本就来不及处理。” 端木随疑惑地“哦”了声,反问道:“他有做错什么吗?” “错?他把这些东西爆出来就是错的!”男人冷声笑了一下,“你们端木家也就表面风光靓丽罢了,哪个沾点黑的不知道你们根本就是黑到洗都洗不白了。” “端木少爷,说起来咱们也都算是道上混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西区那厂子每年提供多少利益,想必也不用我跟少爷多说了吧。” “大家都在争那地方,大笔大笔地往里面砸钱,现在那死小子把里面的脏事爆出来,那些钱全都打水漂了,再加上本来的预期收益,你知道总计加起来要损失多少吗?” “所以呢。”端木随平静地下着象棋,“你要他怎么怎么赔?” “怎么赔,他丫的拿命赔!”男人也是理所应当,“我不把他砍成人棍,让他这辈子都只能在医院里躺着,真他妈当我这么多年是白混的啊?” 因为棋局已经完全落于下风了,男人自知胜负已定直接不下了,“端木少爷,我陪你下棋喝茶耗了这么长时间,你给我句准话,成不?” “要么你今天把人交给我,要么就把我在那厂子上的损失十倍还给我,否则......” 男人挑眉看向端木随,显然懒得再装了,明着威胁道:“端木少爷,你说你要是为了一个小人物让端木家白白损失这么大利益,你这家主继承人的位置还能坐得稳不?” 端木随没在第一时间回答男人,他开始自己与自己下棋。 片刻后,他确认结局已定才抬眼看了下男人,答非所问道:“我为人处世有一个原则,对面是什么人我就用什么方式,面对好的,我会多点耐心,手段也会干净不少,而对付坏的......” 他拖了个长音,笑着说道:“你都说了我端木家黑到洗都洗不干净了,这黑吃黑的道理难不成还要我来教你吗?” 话音落下,端木随将黑色的将棋盖在红色的帅棋上,棋子交叠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 他眸中划过一抹杀意,语气冰冷地像在宣判某个既定结局,“你已经出局了。” “你!”男人愤怒地站起来,可几乎同一时间,端木随摸起旁边的茶铲。 他手腕一转,茶铲深深捅进了男人的咽喉之中。 男人脸上的愤怒变成了震惊和恐惧,他显然没想到端木随会杀人。 又或者,他不敢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面不改色地动手杀人。 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男人看到端木随玩味地笑起来,声音也多了些戏谑。 “至于家主继承人的位置,我本就是家主,继承人啊,我可还没定呢。” 男人倒在地上,鲜血从他咽喉处缓缓流出来,与端木随脚下的红木地板几乎完美相融。 端木随连个余光都没给尸体,起身离开,边走边吩咐道:“楚秋,尸体处理掉,沙发也换了,他手下势力有用的就留着,没用的全都送到警局添业绩去。” 庄一醉瞧见端木随朝自己走来,转身刚跑两步,对方的声音就从他背后传来,“走吧,正好到饭点了,上楼吃饭吧。” 庄一醉僵在原地,直到端木随从他身边走过才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望着端木随的背影,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幕的?” “你在说什么啊?”端木随停下脚步,故作疑惑地反问道:“我不是让人通知你千万别下来了吗?” 话音落下,庄一醉浑身寒毛耸立,背后也在不停渗着冷汗。 端木随就是故意让自己看到的,他借用男人告诉自己,他保下自己付出了多少东西。 挑选男人杀鸡儆猴,黑吃黑吞并实力,卖警方一个大人情,还彻底斩断他后悔的可能......这已经不是一箭双雕了。 等端木随完全消失了,庄一醉还僵在原地,他深刻意识到端木随这小鬼远比他想的要恐怖,他这上的可不是一条普通的贼船。 端木随重新出现在楼道口,叫了庄一醉一声,淡淡问道:“害怕了?” 他又问:“是怕尸体,还是怕我?” 庄一醉没有回答,端木随又道:“无需怕我,我不杀无辜之人,更没有随意杀人的癖好。” 说完,他再一次转身离开,庄一醉僵硬地跟了上去。 那一晚,他意识到自己上了个可怕的贼船,而且这辈子都无法下船了。 第7章 崩坏7 在庄一醉住进别墅区的这段时间里,端木随特别忙,除了吃饭,他无时无刻都待在书房里。 每次庄一醉进去找他时,他都是在翻书、翻资料、打电话或处理工作。 他的仪态气质极好,一举一动都带了股贵气,像是从骨子透出来的。 古色古香的书房,搭配上少年人青涩的面容和单薄的身影,总让庄一醉觉得他是被迫帮皇帝批阅奏折的皇太子,肩上在无形间扛了很重的担子。 然而是不是皇太子都和庄一醉没关系,他现在只想着赶紧找个借口搬出去,再跟着心机腹黑的小鬼住一起,他真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过几天,庄一醉的机会来了。 侯涅生有事叫他回去,庄一醉想以此为借口不再回来了,可端木随却先开口了,“庄一醉,我明天要去管理局任职了,那地方挺远的,这房子上下班不方便,之后我要换个地方住了。” 庄一醉知道端木随在告诉他,他可以离开了。 从侯涅生那离开,庄一醉没再回别墅区,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可就像庄一醉说的那样,他都能察觉出侯涅生的异常,端木随又怎么会察觉不到? 过了半个月左右,端木随把他叫了回去,问他侯涅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庄一醉没有给端木随自己的联系方式,故而在接到端木随电话时,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端木随有一堆方式能找到自己,可他偏偏用了最暴力的方式 ——直接将人绑回去。 此刻,面对端木随的问题,庄一醉直接扭过头去,气急败坏地回道:“不说,有本事你自己猜去。” 端木随反问道:“庄一醉,你是能说不想说,还是想说不能说?” 庄一醉依旧别过脸去,没有回答。 端木随肯定道:“你是第二种。” 庄一醉扭过头来,眼睛也都瞪大了,“你.......” 他刚想问端木随是怎么确定的,又听端木随轻飘飘地问补充道:“如果是第一种,你早蹦起来威逼利诱地骂我了。” 话音落下,庄一醉改口骂道:“我操你妈的,端木随,你拿我寻开心呢?!” 骂完,他立马意识到什么,气得咬牙直跺脚。 端木随没有搭理庄一醉,低头沉思片刻,淡淡吩咐道:“让楚秋和仲夏过来一趟。” 这是庄一醉第二次听到楚秋的名字,说实话他挺好奇对方长什么样的,毕竟能被端木随委以重任的肯定是他的亲信,不过...... 庄一醉想起端木随可不是一般人,腼腆地试探道:“端木家主啊,接下来的事是我能听不?” 他现在是半点不敢小瞧这小鬼,跟端木随玩心眼子,他到时候怕是连死都不明白,甚至开始担心端木随会不会计较自己刚骂他的事。 “府君让你见我只有两种可能。”端木随看了庄一醉一眼,“要么是用完就丢,让我处理干净,要么是你有大用,让我罩着你。” “我猜是第二种,但光保护你挺亏的,不如直接招揽过来用。”他的语气没有半点戏耍庄一醉的愧意,“都是自己人了,你有什么不能听的。” 再次意识到自己被套路的庄一醉:“.......” 我真是操了,这该死的臭小鬼心是真他妈的脏。 半小时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庄一醉扭头望过去。 来人是一对青年男女,年纪相仿,五官相似,可气质上却天差地别。 女生张扬外露,扎了个高马尾,略微上挑凤眼带了几分邪性,穿着上也是花里胡哨的,彩虹色露脐背心,黑色的短款马甲和阔腿裤。 她应是匆匆赶来的,以至于身上的血都没来得及洗掉。 男生沉稳内敛,五官立体,但带了几分严肃和深沉,穿着是统一的暗色调,暗蓝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不过他左手的袖口却是明亮的鎏金色。 二人朝端木随稍稍行礼,女生笑着问:“家主,找我们来有事吗?” 端木随反问道:“想当明星吗?” 女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男生,“家主,你问的是我,还是我哥?” 还不等端木随开口,男生主动后退一步,以实际行动表明他不想去当明星。 端木随也道:“仲夏,你哥这性子不适合当明星,我不求赚钱,但也没打算长期亏钱。” “好吧。”女生笑着甩了甩头发,“家主,要我进去做什么,杀人,调查,还是监视?” 庄一醉:“.......” 这是正常人该说的话吗? “不算监视,按兵不动就可。”端木随道,“毕竟要我要你盯的人是府君。” 女生咂了咂嘴,后退一步把男生往前一推,“家主,你还是做好长期亏钱的打算吧。” 庄一醉:“......” 知难而退,这可真是个好妹妹。 “仲夏,别闹了。”端木随解释道,“我没打算让你真的盯住府君,你只要确认府君有定期露面、拍电影就够了。” 女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脸,“家主,要整个容不?” “不用,你换个名字和身份背景就够了。”端木随垂下眼帘,有些难过地说道:“现在的府君即使发现了也大概率会直接无视你。” 庄一醉认识端木随的时间不算长,对他的印象也只有八个字 ——心机腹黑,运筹帷幄。 可这一瞬间,他又恍然意识到这只是个过分成熟的孩子,会笑、会哭、更会因无可奈何与无能为力而难过。 端木随又下了什么命令,庄一醉记不得了。 只记得最后,女生先行离开,走前朝他们摆了摆手,“家主,哥,还有这个不知名的小弟弟,我先走了啊,那边还有事情没处理干净呢。” “什么玩意?”庄一醉不可置信地指了下自己,“谁他妈是不知名的小弟弟啊?!” 没人搭理庄一醉,男生对端木随低头,真诚且恭敬地说道:“家主,谢谢了。” 端木随故作疑惑地回道:“楚秋,这有什么可谢的啊,我只是派她去执行一个长期任务罢了。” 完全没听懂的庄一醉在心底疯狂咆哮,一群爱卖关子的臭小鬼,敞开天窗说亮话不行吗!!! 事实证明,上了黑船就别想下来了。 那天,端木随临走前还专门叮嘱庄一醉,让他多和这两人接触,有事也最好通过他们联系自己。 原因有两个。 一是管理局的工作不算少,端木随接下来会很忙。 二是端木随来自天衡山,归属不同的情况下,他要减少和非端木家成员的联系。 因为端木随的吩咐,无论庄一醉愿不愿意,他都开始了和这对端木兄妹长期接触的生活。 端木家最初是靠杀人越货等黑色生意发家的。 虽说随着社会秩序的稳定,端木家剔除了大部分黑色生意,可他们依旧握有很多不可告人的暗线和灰色势力。 不过因为前几百年的传承者不争气,这些东西都是由天衡山的人负责经营,直到端木随成为家主,这些东西才被侯涅生重新交还给端木家。 端木家的生意不少,光明正大的白色生意有一堆人争先恐后地抢着做,这些灰色的则由端木楚秋和端木仲夏负责。 例如之前端木随杀掉的男人,他的手下和势力都会由这对兄妹处理干净,能收的收,不能收的给警方添业绩。 而庄一醉的特殊能力对二人来说很有用,尤其是在搜集情报或证据这方面。 刚接触两星期,庄一醉就被端木仲夏抓着去一个地方装摄影机。 庄一醉看着面前这栋只刷了水泥的危楼,问道:“来这种地方装摄像头干什么?” 端木仲夏叼着棒棒糖回道:“情报没错的话,过几天会有两个帮派在这里进行交易,要是没谈妥,说不定还会发展成帮派火拼。” 庄一醉又问:“这和我装摄像机有什么联系吗?” “打黑除恶不要证据吗?”端木仲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庄一醉一眼,“你嘴巴一张一闭,别人就是黑老大了?你不得拿出实质性的证据啊。” 庄一醉回了个看傻子的眼神给端木仲夏,“这种解释不清来路的证据你怎么交给警察啊?” “污点证人知道不?”端木仲夏的语气理所应当。 庄一醉沉默片刻,继续问道:“你上哪去找污点证人啊?” 端木仲夏继续回道:“从帮派里面找喽,铲谁的帮派从谁的里面找。” 二人就此开启了一问一答模式。 “你怎么确定自己一定能找到啊?” “你当所有人都想混社会、当马仔吗,再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就拿钱砸呗。” “你这不是收买别人当叛徒吗?” “不然呢,污点证人不就是叛徒的好听点说法吗?” “你让别人当叛徒,不怕把别人家害死吗?” “包善后的,意外假死,改名换姓,脱身一条龙服务。” ....... 端木仲夏不耐烦地踹了庄一醉一脚,“快点的,别问了,这流程我熟得很,用不着你操心。” 庄一醉:“.......” 黑吃黑还能黑出公式化。 这栋危楼有些高,为了能全方位无死角拍摄,庄一醉装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出来。 可一出来,他就见端木仲夏拿了根铁棒抵在肩头,脚下还趴着好几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端木仲夏扭头朝他招招手,“来,看看有没有之前欺负你的,天时地利人和,姐姐帮你多敲他几棍子出出气。” “报你大爷的仇啊。”庄一醉怼道,“还有,我比你年纪大,别给我乱搞称呼。” 端木仲夏“哦”一声,又睥睨地笑起来,吐出三个大字——“我不管。” 没过多久,端木楚秋过来善后,把一群人全都关进了局子里,连他的亲妹妹也不例外。 进去前,他还提醒道:“仲夏,好好收收你的性子,之后不能再随便打架了,我不想以后每天都要分神帮你处理黑料。” 不等端木仲夏回答,他又道:“出来后记得把纹身也洗了。” 端木仲夏骂骂咧咧地被架进了警局,端木楚秋则十分平静地转身离开。 庄一醉快步追上去,不可置信地问:“不是,你真把你妹关进去啊?” “混黑的马仔只能被打服,仲夏身手比我好,这部分由她负责,因为这点,她是很多警局的常客。”端木楚秋停下脚步,“但以后她不会再来了,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会变得和普通女孩一样。” 庄一醉愣了下,他明白那时候端木楚秋为什么要对端木随说谢谢了。 去混娱乐圈的话,端木仲夏会完全远离现在的生活。 而在端木钟夏蹲局子的这十几天里,庄一醉看着端木楚秋拿自己拍摄到的东西,通过污点证人和暗箱操作成功让警方抓了一大波人。 因为证据确凿,这些人是铁定要进去吃牢饭的,最后判下来也只是刑期长短的区别。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确如端木钟夏所说,熟得很。 某天,从警局出来后,庄一醉问:“端木楚秋,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端木楚秋回道:“没什么好处,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打黑除恶共建法治社会而已。” 一句话给庄一醉搞沉默了,甚至还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过神来,“你不觉得你说这话有些不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端木楚秋反问道,“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牺牲不是挺好的吗?” 庄一醉再次沉默了,“你......” 他想了好久,可算想出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你们这么为他人着想,有奉献精神的吗?” “你想太多了,我们没那么伟大。”端木楚秋的语气理所应当,“这只是我们处在这个位置上应该做的事情。” 他又问:“你会觉得我们有奉献精神,只是太多人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罢了。” 庄一醉第三次沉默了,因为端木楚秋清醒得可怕。 过了几天,从警局出来的端木仲夏着手准备进入娱乐圈的事。 庄一醉看她连着几天都在翻找资料,问:“你在找什么?” 端木仲夏头也不抬地回道:“找一个合适的小妹妹。” 几小时后,她指着一个名字,笑道:“找到了。” 庄一醉低头看过去,那是个名叫钟夏的女生。 端木仲夏手头的资料资料很全,这个钟夏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她成绩很好,但父母说女孩读太多书不好,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 端木钟夏行动速度,当晚就带着庄一醉在一个工厂门口堵到了钟夏。 而见到这女孩,端木仲夏只说了三句话。 “小妹妹,你想重新上学吗?” “想的话姐姐可以资助你,你尽管安心读书就好,不过可能你要换个名字了。” “不想就告诉姐姐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都可以,别太贪心就好。” 钟夏不明原因,但还是回答说想。 端木仲夏点点头,“好,等姐姐的好消息。” 不止钟夏,庄一醉也被她这套操作搞蒙了,离开后开口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端木仲夏故作神秘地回道:“人的存在意义可以靠自身来证明的,可存在痕迹却必须依靠他人与外物。” 庄一醉皱了下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时间不知道你是单纯,还是傻。”端木仲夏无奈解释起来,“名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代号,如果他人证言,数据资料全部被篡改的话,钟夏这个名字可以属于任何人。” 她停下脚步,扭头指了下后方的工厂,“这名字可以属于那个女孩,也可以属于我。” 第8章 崩坏8 那天之后没过多久,属于端木仲夏的痕迹消失了,钟夏的这个名字也换了主人。 而几百公里外的一个城市里,多了个改名换姓、努力读书的女生。 起初庄一醉还担心这件事会暴露。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压根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对劲。 就像端木仲夏说的那样,当一个人的存在痕迹被完全篡改时,他们可以轻易抹去一个人,也能捏造一个本不存在的人。 或者说人们把不对劲默认成了正确,和指鹿为马一个道理。 这件事让庄一醉真正意识到这究竟是个多恐怖的家族。 照理来说,只要端木仲夏想,她能轻易拥有很多大牌资源,不出几个月就能火爆全网。 可她一点没用,一步一步靠着自己艰难闯到了一线。 开始的几年,机庄一醉每次去找她,都要听她骂骂咧咧吐槽某些艺人出卖色相和肉体搞黑幕,害她刚得到的角色又没了。 “你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最多就是人名字换一换,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庄一醉揉了下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再说了,谁背景大得过你啊,真想计较的话,你直接叫你哥带人搞她们不就行了?” “没兴趣。”改名成钟夏的端木仲夏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地说道:“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最多算是你情我愿的情色交易,我正常手段也玩的过她们,况且......” 钟夏靠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呢喃道:“我还挺喜欢这种不用打打杀杀,只是小打小闹的快活日子。” 刚说完,她又马上站起来,拍了下有些愣神的庄一醉,“走了,别发呆了,跟姐去个地方。” 在钟夏这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不是绝对上级的她都能自称姐。 庄一醉已经习惯这点了,他认命地跟上去,出门前还不忘提醒道:“姐,你现在也算是公众人物了,你稍微带个口罩遮一下行不,我是个搞爆料的,但不代表我想被爆料啊。” 仲夏无奈戴上帽子、墨镜、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这样行了吧。” 庄一醉点点头,跟着钟夏出门,然后来到一个小茶馆。 刚进入包厢,一个女生就起身朝他们招了招手,“姐姐,这边。” 庄一醉一眼就认出那女生是曾经的钟夏,而现在的钟夏则快走过去,“来了。” 这个女生见到钟夏非常开心,等他们坐下就激动地分享自己现在的生活,分享最多的就是她的大学生活。 分别时,女生郑重地朝钟夏鞠躬道谢,“姐姐,真的很感谢你,如果没有姐姐,我根本不会有今天,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报......” “无需回报,好好上学读书,记住自己想要什么就够了。”钟夏摆摆手转身离开,“另外,恭喜你成功考上大学,以后就彻底说再见了啊。” 庄一醉跟着钟夏离开,问:“那女孩看着挺崇拜你的,干嘛就不再见了?” “我?”钟夏自嘲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万一哪天被有心人牵扯到那小姑娘怎么办?” “你这一天到晚拽着我,你就不担心牵扯到我啊?”庄一醉愤怒地指了指自己,“怎么,人家小姑娘是无辜的,我就不无辜吗?!” 钟夏轻飘飘地回道:“你无不无辜重要吗,反正你已经上了我们这条黑船了。” 庄一醉:“......” 无力反驳。 几天后,钟夏因在酒局上打了一个大导演而闹上热搜。 端木楚秋抽不开身,庄一醉顶着被狗仔拍到的风险过来看看她。 他一进屋就瘫到沙发上,心力交瘁地问:“你这又是闹哪出啊,看看网上那骂声,真不怕自己的演艺生涯毁于一旦吗?” 钟夏回道:“那老头子想睡个素人,小姑娘挺漂亮的,要是你情我愿就算了,可人家明显不乐意,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在乎自己的前途不敢阻止。” “可我又不在乎,说到底这只是我监视任务所需的一个身份标签罢了。” 她的语气很是无所谓,“那老头最多也就封杀我,大不了我去整个容,然后改名换姓,重头再来喽。” 庄一醉仰头看着天花板,“你可真是......” “你可别误会了。”钟夏又道,“我说了我不是好人,也没多少善心,我只是清楚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该碰而已。” “你们真是挺矛盾的,实在搞不懂你们这些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庄一醉坐起身,一手扶额,苦恼道:“算了,那老头子的黑料挺多的,搞舆论这事我在行,多的是解决可以解决,你用不着重头再来。” “哈。”钟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忍不住笑了起来,“庄一醉,怎么好意思说我们的,你自己不也挺矛盾的吗?” 庄一醉愣了下,只听钟夏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讨厌我们,可最后不还是在帮我们吗,我们这条黑船你似乎待的很开心啊。” 她带了几分邪性的话语回荡在庄一醉耳畔,让他恍然大悟似地意识到什么。 那一刻,他再回头看过去的一幕幕。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条黑船上待好几年了。 从抵触到接受,从未有人逼过他,可他轻而易举地融入进来,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就像端木随将他绑来那天曾说过的,光明要想要照进黑暗,必先要有光融入黑暗,成为黑暗。 这和他潜入探查,揭露黑幕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几乎完全一致。 融入黑暗,成为黑暗,又记住自己曾是光,然后引领光完全照进来。 而端木家是一柄藏在黑暗中、被全然浸染成黑色却依旧庄严肃穆的重剑。 守正律己,斩恶除祟。 藏匿于黑暗中疯狗向黑暗的更深处撕咬。 成为恶者,以恶止恶。 他们本质上一样的,他就应该上这一条黑船,一路走到黑。 ...... “无论是传统层面,还是法律定义,端木随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恶人,可他们坏的很清醒,清醒到完全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庄一醉说的嗓子有些疼,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水,又笑着调侃道:“虽然不想承认,可我真挺喜欢端木随那臭小鬼的,不过这也是我讨厌管理局的原因。” “跟管理局有什么关系?”颜司听的差不多了,踩下油门加速朝,“当初不是他自己想来管理局任职的吗?” “是这样的,可管理局变味了,那地方像曾经的端木家一样将他困住了。”庄一醉眉头微皱,有些厌恶地说道:“因为天衡山,因为侯涅生,为了他们心底阴暗的私欲,他们更改了规则,将端木随变相关在了总局里。” “那臭小鬼城府很深,心机更深,对谁都一样,他能气得你牙痒痒,做事也让你感到脊背发凉,可未来有天,当你回头再看那时的一幕幕,你会发现你不止揪不出他什么错,反而还得感谢他,对他又爱又恨。” 颜司认同地笑了下,随口问道:“庄一醉,你刚刚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吗?” “哪能啊。”庄一醉的语气很是无所谓,“端木随不需要任何人替他打抱不平,他清楚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每一步该怎么走,他能谋划好一切。” 他又问:“你真当总局这种幼稚的手段能困住他?” “不可能。”庄一醉自问自答道,“即使时刻待在管理局里,他依旧对外界的一切了如指掌,说到底他老实待在管理局里,只有两个原因,一是怕麻烦,二是管理局高层还没做出真正出格的事。” “而我会讨厌管理局也只是单纯看不惯那些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的高层,他们太自以为是了,认为我们觉醒成异能者就成了异类,而他们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所,还不计较我们的怪异之处。” “我们就该依附他们活着,我们需要对他们感恩戴德,理所应当地被他们掌控。” “说难听点,我们认为自己是人,遵守人的规矩,可他们拿我们当人,打心底里瞧不上我们,还认为应该在我们脖子上套几个项圈,把我们当牲畜一样驯养。” “总局现在的两派对立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些高层的一言一行会在无形中影响下面的人,但凡那些高层给予你们该有的尊重,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跳出来叫嚣着骂你们呢?” “我不想、也不屑在这种人手底下朝九晚五、全年无休地工作,我属于我自己,我是个自由人,哪怕我能变成烟灰蛸,可我有人形,我遵守人的规矩,我觉得我是人就够了,我不是任何组织和机构的附庸。” 这句话成功戳到颜司的痛处了,那群老东西确实光逮着他们这群异能者霍霍。 要不是有端木随和岑修文在上面坐镇,还不到现在会发展成什么样。 不过庄一醉一个不是管理局的却对总局情况那么清楚,颜司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嘴,“庄一醉,你对管理局内部情况很清楚啊?” 庄一醉回道:“不是我很清楚,而是现在局势有变,端木随需要掌握那些高层的一举一动,这些话是我从取回的【双脑】摄影机里亲耳听到的。” 想起这些事,他眉头一拧,厌恶地补充道:“还是某人搂着小三,在不暴露异能者的情况下说的,他说一群该被拴起来的畜生。” 最初的管理局高层只剩岑修文一个了,连现在的局长董睿安都是第三任了。 这地方早就没了当初的味道,不知何时已经腐烂变质了。 颜司毫不意外现在的高层能说出这种话。 可真听到了,他还是忍不住嗤笑一声,散漫的眉眼间也多了一丝杀意。 他时间掐的很好,庄一醉刚说完说车子就开到汇安市警局门口了。 因为罗毅等人已经先一步到了,所以颜司车子很轻易就被门口值班的警卫放了进来。 二人下车后快步朝警局大楼走去,一进去就有个警员领着他们朝楼上走去。 颜司本以为他和庄一醉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罗毅他们已经弄差不多了,谁想刚到房间门口就听里面传来大喊声。 “不可能!我说好几次了,我不可能让你们把这个案子调走的,谁来都不行!” 这声音大到连带队的警员都听见了,他尴尬地朝颜司二人看了看,“就是这了,我们局长脾气有点暴,你们先进去吧,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说完,警员逃命似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颜司和庄一醉推门进去,只见张鸿远和局长郭纪分别站在两边,谁也不让谁地瞪着对方,似乎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陆学坐在靠墙的沙发边角处,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怒火烧到他这里。 而两人没能打起来也多亏罗毅站在两人中间劝架,“冷静,二位都冷静一点......” 说着,他扭头向颜司投来求助的目光。 颜司无奈叹了口气,插嘴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能调走?” “没有为什么。”郭纪手一挥,不耐烦地吼道:“我说了不能调就是不能调,你们派谁来说都不行!” “郭局,你张口闭口不能调的,你至少给我们个理由吧。”张鸿远也是个脾气有些爆的,跟着拔高了嗓门,“我说了那不是自杀案,不是自杀案,是异能者犯罪案!我们要把案子调到管理局去,要还人家一个真相!” 郭纪昨天就被这件事烦到不行,今天被自己曾经的手下一刺激,几乎下意识地怼道:“我当然知道那是异能者犯罪案,要是不知道的话我也不会......” 不等说完,他猛然反应过来什么,可现在收口已经来不及了。 张鸿远丝毫没顾及当年的上下级情谊,将郭纪无情地按在桌上,“郭局,对不起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颜司将房门反锁,指尖闪过蓝色的电弧,“监控已经切断了,你们可以放心问了。” 罗毅也一改温和的老好人姿态,眉眼间多了些许严肃,“郭局长,请你把这件事解释清楚,不然我们可能要请你去隔壁刊省分局进行详谈了。” 这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快到陆学和庄一醉压根就没反应过来,前者想不明白也不敢问,后者则懒得想,他直言问道:“这又是什么情况啊,你们稍微解释下呗。” “时间不对,葛雅的自杀案发生在刊省分局建立以前,按常理来说,那时候的......”颜司倚靠在门上,垂眼看向被按在桌上的郭纪,“这位局长应该不知道异能者的存在才对。” 张鸿远等人在觉醒成异能者前都在郭纪手底下任职,又因为觉醒人数不算少,管理局想把他们调到隔壁刊省分局去,作为他们上司的郭纪肯定会知晓内情。 在这件事发生前,葛雅自杀了,自杀现场更是诡异到极点。 按理来说,汇安市警方会进行详细调查,可最后却以自杀草草结案了。 刚刚,郭纪说他知道葛雅自杀这件事是异能者干的才不让人继续查下去。 自知说漏嘴的郭纪沉默片刻,哑声打起来感情牌,“我女儿也中招了,我要是不那么做,她会落到和那女人一个下场的。” “她拿着刀、满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我要是不以自杀案结案,她会立马自杀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郭纪被按在桌上面朝着罗毅,他看向罗毅的眼底透露出深深的无奈,“这要换做你们,你们会怎么选,根本就没得选是不是?” “挺可悲的故事。”庄一醉用手掏了下耳朵,嫌弃地问:“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偷换概念啊,你女儿被异能者操控着用自杀威胁你草草结案,这和你知道异能者这个概念词有什么关系吗?” 庄一醉觉醒后只当自己是有了特异功能,压根就不知道异能者这一概念名称,还是后来端木随给他慢慢科普的。 郭纪被庄一醉一怼,酝酿在眼底的无奈瞬间变成了尴尬,“这.......” 第9章 崩坏9 郭纪到底是张鸿远曾经的上司,他主动给对方递了个台阶下。 “郭局,你是不是在老......不,金槐被总局调走时知道了异能者的存在,但因为禁制契约无法对我们说出口,所以才那么做的。” 听到金槐的名字,郭纪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扭头看向张鸿远,骂道:“别跟我提他!张鸿远,你当金槐他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他就是——张鸿远!你疯了?!” 郭纪还没说完就被张鸿远用力往桌上一按,又听后者怒道:“郭局,你凭什么这么说他,老师在你手底下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 “老子可去他妈的吧!就是他害我必须待在这破地方,一辈子只能待在这破地方。”郭纪奋力挣扎着,他似乎恨到了极点,眼睛也泛起了血丝,“张鸿远,你懂个蛋啊懂!你他妈真当自己很了解他吗!” “你以为你的老师很好吗,你知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拆散过多少家庭,又逼的多少人妻离子散,害的多少人有家不能回啊!”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他身边那么多警察,为什么他每天......” 不等说完,郭纪感受到有只手落到自己后颈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的脖子拧断。 感受到生命威胁后,郭纪在一瞬间冷静下来。 他抬眼朝上望去,看到一张妖冶艳丽的脸,而对方也正垂眼看着他。 “我也挺好奇的。”颜司翘腿坐在桌子上,看着郭纪懒洋洋地笑起来,可笑意不达眼底,反是充斥冰冷的杀意。 甚至在郭纪看不到的地方,颜司搭在他后颈上的手也隐隐闪烁着蓝色的电弧。 “郭局,好好说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不好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毕竟......”颜司拖了个长音,一字一句道:“我也不算什么好东西。” 话音落下,窗外劈下一道惊雷,轰然一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郭纪没被这惊雷吓到,反而被刺激得连仅剩的理智也消失不见了,他瞪着颜司,嫌恶地吐出三个字 ——“异能者?” “是啊。”颜司大方承认,又挑眉问道:“你很讨厌异能者吗?” 郭纪冷笑一声,他毫不掩饰对自己异能者的厌恶,用嫌恶的目光环视众人,连角落里的普通人陆学都没放过。 “谁会喜欢你们这些怪物啊。”郭纪恶狠狠道,“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怎么就不能自觉去死呢。” 颜司和罗毅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二人在总局里早就习惯普通人骂他们是怪物、是异类了。 张鸿远第一次听到这种难听话,还是从曾经的上司口中说出来,他冷不丁地僵住了。 庄一醉不屑笑了下,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被无辜伤及的陆学朝角落缩了缩,希望众人能忽略自己。 郭纪看着他们,畅快而恶意地笑起来,“好啊,你们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 他面目狰狞,报复般地重复道:“我会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告诉你们。” “你们知道金老大吗?”郭纪等了两三秒,等不到回答,又问:“金老大不知道的话,廖济昌总该知道了吧。” 廖济昌位在管理局通缉犯榜首,甚至连宁省分局的建立也是为了逮捕他。 颜司几个管理局的对廖济昌的名字和事迹都有所了解。 庄一醉是个专搞潜入,揭黑幕的记者,也听过这个犯罪头目的名字。 可廖济昌主要在宁省边境从事犯罪活动,众人乍然间在这离宁省千百公里外的地方听到这名字也都面露疑惑。 只听郭纪用饱含恶意的语调说道:“四十多年前,廖纪章只是个小马仔,边境地带最大的犯罪头目是金老大,没人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只知道他姓金,因此所有人都称他为金老大。” “金老大思想老派,他有一堆孩子来当继承人,可因为他喜欢金槐花,所以只有他最看好的继承人才能叫金槐,比起名字,金槐只是一个属于继承人的代号。” “没错。”他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就是你们认识的这个金槐。” “我不知道他是第几个金槐,但这个金槐背叛了金老大,我们当年能铲除金老大也是多亏了他。” “这是他的投名状,他想离开宁省边境,他想过没有血腥和杀戮的日子,他还想带她母亲的骨灰回家。” “我承认这些年他是救了不少人,可在此之前呢,为了爬到继承人的位置,他帮着金老大杀了多人,拆散了多少家庭,甚至我最好的兄弟也死在了他面前。” “金老大死后,金槐说他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关押、处死都行,他只是厌倦了那种血腥阴暗的生活,想要走到阳光下而已。” “知道吗,那时候我枪都抵在他脑门上了,我只差一下就能毙了他了,却他妈被自己人给拦下来了。” “我不明白上面为什么非要留下金槐,因为他是个孩子?因为他妈是卧底警察?还是因为他那生物雷达一样的可怕能力?!” “他们凭什么留下金槐,难道不记得金槐身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脚下踩着多少人的尸骨吗?!” 说着说着,郭纪喘息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可双眼却仍旧瞪着众人。 “我是怎么知道的异能者,四十年前从金槐那里知道的,因为他那该死的能力,当年行动组的所有人被迫都成了金槐的监视者。” “他其实不想当警察,只想找个院子看书和晒太阳,但他没得选,他离开宁省边境后每一步都必须按照上面的吩咐走,他的身边也时时刻刻有人盯着。” “他会来这里当警察也是上面的命令,因为这里曾发生多起大型犯罪案,他们需要金槐那一定范围内近乎全知的可怕能力,而他也必须过来,不听话照做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这些当年的知情者也要陪着他调过来,一旦察觉异常就要立刻逮捕他,甚至是击毙他,因为他,我他妈无论再干多少年,都只能待在这里。” 郭纪奋力扭头看向张鸿远,见到他脸上的不知所措,幸灾乐祸地嘲讽道:“张鸿远,你想不到吧,想不到自己爱戴的老师是这样的人吧。” “你不知道他被上面调走时我有多开心,我终于不用跟一个杀人魔,一个罪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共事了。” “以前,我看着你跟局里那群毫不知情的家伙,喜欢他、爱戴他、尊敬他,我真他妈地又恨又恶心,我无数次想大吼,想告诉你们他不配,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好不容易他走了,可后来你们又变成了异能者,也他妈变成了怪物,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跟你们这种家伙共事,要被你们团团包裹着!” “张鸿远,老子今天实话告诉你,我不管你立过多少功、抓过多少犯人,从你成为异能者那刻起,你就是怪物,我他妈巴不得你赶紧去死!” 汇安市警局是张鸿远曾任职的地方,他在这里待了十几年,把青春和热血都奉献给了这里,连觉醒成异能者也是在查案的路上。 更是在这里,张鸿远遇到了自己真正敬仰的老师。 在张鸿远的记忆里金槐很喜欢晒太阳,他的工位在阳光最好的地方。 金槐还喜欢小动物,工位的窗户上总会有野猫或小鸟过来,他会常备点食物来喂它们。 金槐更喜欢睡觉,没有案子的闲暇时段,他能趴在桌子上晒着阳光睡一下午。 金槐五官清秀,略薄的唇让他看起来有些无情,可他身上总是晒足了阳光,暖得让人忽略那丁点的无情,渴望亲近他。 除了张鸿远,警队里其他年轻人也喜欢金槐。 金槐非常聪明,没有他破不了的案,金槐也非常有耐心,会不急不躁地教他们如何分析。 曾经,张鸿远最遗憾的事情就是他的老师金槐被调走了。 好在他觉醒成了异能者,成了刊省分局的负责人,没过几年,他再一次见到了老师,还能有幸同老师共事,虽然那时的老师和记忆里的相比有了很多变化。 这一切的开始都要从汇安市警局说起,他对这里有最纯粹,最美好的滤镜。 时至今日,他甚至记得当年这里摆了什么样的绿植。 可现在,他曾经的上司亲手撕开了这层滤镜,让所有美好都蒙上可怖的阴霾,连记忆里满是阳光的午后都充满了血腥气。 这一刻,张鸿远心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裂开了一条缝隙,然后快速破碎,直至完全崩塌,再也拼凑不回来了。 他呆愣在原地,像是被郭纪吼蒙了,连按着郭纪的手都使不上力,麻木地松了开来。 三队的异能者都有些悲惨的过往,所以他们彼此间谁都不在乎。 苦难不值得歌颂,没人会对队友的过往刨根究底。 金槐会担任三队队长必然也是这样。 颜司猜到金槐的过往不会很好,但从未想到是这般血腥沉重。 因为短暂的愣神,失去束缚的郭纪嫌恶地拍开他的手,轻易地站了起来。 郭纪抬头挺胸,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姿态宛若一个大仇得报的胜利者。 可他狰狞的面容却只属于被愤怒和憎恶吞噬的失败者。 他理好衣衫,恶狠狠地剜了颜司几人一眼,继续嘲讽起来。 “你们现在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不让人查了不?不止是因为我的女儿,还因为一个先例就活生生摆在我眼前。” “只要是异能者,罪犯又如何,上面有人稀罕他们,拿他们当人才,他们可以轻易逃脱制裁,我费那个力气抓人干嘛,牺牲我女儿给上面送个特殊人才吗?!” “我已经失去一个兄弟了,我不能再失去女儿了,这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你们这些怪物!罪犯!你们该死!可因为你们这些该死的能力,上面践踏我们的努力和牺牲,拿你们当宝贝爱不释手!” 他两手撑着桌子,双眼满是血丝,几乎崩溃地吼道:“我可去他妈的吧,这样的话,老子宁可放他们在外面逍遥快活!” 郭纪的喊声在房间里回荡了好几圈,泣血可悲的涟漪翻进颜司几个异能者的心底,化作毁灭的惊涛骇浪。 颜司向来不喜吵闹,被吵烦了就会骂人。 可这次,没等颜司开口,庄一醉就先忍不了了。 他走上前一把将郭纪按回桌上,不屑道:“你他妈在给我高贵什么?!” 即使庄一醉不善打架,可作为异能者的他力气依旧不小。 这一下直接给郭纪脑袋碰出血了,发出剧烈声音也将罗毅等人的思绪唤了回来。 “庄一醉,你稍微......”罗毅想提醒庄一醉小心别闹出人命。 气到极点庄一醉都当颜司面说骂人话了,怎么可能还顾得上罗毅。 他压着郭纪,厉声回道:“是!我们是怪物!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知道我们这些怪物为什么不去死吗?!” “因为我们已经死过一次了!以普通人的身份被普通人杀死!”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觉醒的,但我是如此!” “我他妈在离警局两百米的地方被一群混混拖到巷子里,我差一点就能跑到安全的地方了!” “当时不少人都看见了,可没人帮我,没人救我,哪怕只需要走个两百米都没人帮我!” “我被那群该死的混混打断手脚,打得只剩一口气!” “我就是在那天觉醒成异能者,变成了你口中的怪物!” “你特娘地告诉我,我不变成怪物我怎么活,在那不算偏僻的巷子里等死吗?还是等着哪天有人路过帮我报警收尸吗?!” “别他妈搞笑了!”庄一醉攥着郭纪衣服的手发狠了用力,“就算要说,也轮不到你来说,你们这些当官的才是最不配说话的!” “你不是要我们死吗,要他妈世上再没有异能者吗!” “好啊,我他妈告诉你怎么要异能者死绝!?” “你有能耐就去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太平国度,人人都能健康长寿地老死没有意外和灾祸、没有犯罪和不公,没有贪污和腐败!” “这样就不会再有异能者了,你可以直接我们从根上直接抹杀掉了,没人再会从普通人变成异能者了!” “但你们做得到吗!?”庄一醉发泄似的吼道,“做不到!你们要他妈能做到,老子会成为屁的异能者啊!” “我不后悔成为异能者,后悔也无济于事,如果可以,谁他妈愿意遭这种罪啊?!” “老子有病啊,喜欢变着法子去死是吗?!” 他用手郭纪的脑袋,迫使郭纪仰头看着墙上的警徽和【公正执法,热心为民】八个大字。 “你看看墙上那是什么,你看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高贵、有什么资格骂我们!?” “你在清高、在愤怒些什么!” “你他妈不配!最不配了!” 这一连串的骂声,不止是郭纪,连罗毅和张鸿远都被骂懵了。 他们不是不去阻止庄一醉,而是不知如何阻止,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张鸿远是在追凶途中被卷入爆炸案,罗毅是在去大学报到的路上出了车祸。 如果没有犯罪,张鸿远依旧会是警察,依旧在汇安市警局任职,可能会再往上升几级。 如果没有意外,罗毅会是个普通的大学生,享受美好而忙碌的大学生活,然后按部就班地毕业和找工作。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他们挺过生死危机,觉醒成异能者,接触到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活下来本该是一件幸运的事,可他们却被骂是怪物,被逼问为什么不去死。 最后还是颜司走过去,将手搭在庄一醉的手腕上,示意他放开郭纪,“好了,差不多就行了,真把人弄死了,哪边都不好交代。” 他指尖闪过些许蓝色电弧,轻微的麻痹感很好唤回了庄一醉的理智。 庄一醉松开手,郭纪狼狈地摔在桌面上,再次发出“咣当”一声。 第10章 崩坏10 “看在他更可恶的份上,这次就不计较你吐脏字了。”颜司重新坐回桌子上,垂眼看向被骂懵了的郭纪,“知道吗,你口口声声说金队不干净,可事实上,你才是最脏的那个。” “因为葛雅的死被以普通自杀案草草结案,她和薛文一同抚养长大的弟弟薛延走上了一条极端的犯罪道路。” “根据管理局的资料统计,他直接或间接杀害的人足有千人之多,而他杀害这么多人,不惜参与到异能者犯罪案里面,只是为了逼管理局注意到他,为他调查这起被你草草了结的自杀案。” “我不知道金队的过往,更不知道他曾经手上染过多少血,如果有选择,他必然不会做这些事,可他没得选,没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而你呢,你害一个年轻人走上了歧途,害他手上沾染鲜血和罪恶,怎么洗都洗不干净,还害无数人白白丢了性命,这些人不无辜吗,他们就该死吗?” “如果金队真是那什么金老大的继承人,他的一句话、一个决定能让很多人失去性命,你也是一样。” “可不同的是,金队是被逼无奈的,他没有选择,不往上爬就只能被杀死;而你有的选,你可以追查到底,也能向上求援,但你选择了第三条路,最坏的第三条路。” “你看啊,你更不干净,你脏得很,还是主动把自己弄脏的。”颜司随手指了下墙壁上的警徽,“你脏到不该坐在这个位置上,有愧于你头顶的徽章和标志。” “介于你的这种行为,我们要换个地方好好谈谈了。” 颜司站起身,随手勾了下衬衫领子,走到张鸿远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发愣了,我们该捎人回刊省分局了。” 拍完张鸿远,他又朝罗毅走去,同样是拍了拍肩膀,“清醒一下,把流程走一下,顺便给端木随发个消息,让他从总局那边直接把卷宗调到刊省分局去。” 罗毅如梦初醒似的点点了头,“好。” “我......”他看着颜司欲言又止,纠结片刻,才道:“颜司,他这么说你不生气吗?” 不怪罗毅这么问,颜司刚刚说话的语气和平时没有半点区别。 懒洋洋的,透着一股子散漫劲。 “生气啊。”颜司回道,“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呢,他说的是事实,不管为了什么,我们都犯过很大的错,这点谁都无法否认,包括我们自己。” “再说了,偏见无处不在,遇到一个就要解释一遍吗,我可没这闲工夫,更重要的是.......” 他扭头看了郭纪一眼,“不是谁都配让我解释的。” 说完,他朝缩在沙发上的陆学走去。 陆学是个真正意义上的普通人,本身还有些内向和不善言辞,刚刚的变故险些将他吓得三魂六魄都飞出去。 直到现在,颜司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陆学惊叫着险些直接蹦起来。 “你.......”陆学缓了好一阵,才忐忑地问:“这件事是不是很麻烦,你们会不会......” “你想太多了。”颜司打断陆学,肯定道:“案子是肯定要调到管理局重审的,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至于其中的弯弯绕绕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懒得去管。” 他的话像是给陆学打了一记强有力的定心药,他有些颤抖地回道:“谢,谢谢......” 给端木随发完信息的罗毅放下手机,“颜司,端木随说调令马上就能下来,走吧,先带人回刊省分局了。” 听了这话,张鸿远面色复杂地扶起郭纪,“郭局,跟我们走吧。” 他扫了眼郭局脑袋的血,又道:“先找人处理一下吧。” 众人没有异议,他们给郭纪叫来了医生,伤口不深,消毒,包扎一下就行了。 途中,医生问起伤口是怎么来的,颜司随口回道闹矛盾打起来了。 “是这样的。”郭纪默认了颜司的说辞,又道:“有个案子上面需要开会处理,我要跟这些人去一趟。” 医生拎着医疗箱站起来,“好,郭局你路上慢点啊。” 郭纪脾气挺爆的,医生看了下自己刚贴到他脑门上的纱布,委婉劝道:“郭局,你年纪也不小了,脾气稍微收敛着点。” 郭纪没有回话,起身跟着颜司几人离开。 宁峰市位在汇安市隔壁,而刊省分局又在宁峰市刚下高速的地方,算上市区里堵车的时间,颜司几人开车三小时多点就到了。 刊省分局里大部分异能者都曾在汇安市警局任职,他们见张鸿远将郭纪带来了都很惊讶。 虽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曾在郭纪手下做事的都过来打了声招呼,连食堂炒菜的彭峰也来了。 他炒菜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脱就匆忙跑来了,“郭局,看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你点几个菜,我给你单开一个灶。” 张鸿远看着激动赶来的众人,到底是没有直接揭开郭纪憎恶他们的真面目。 他朝众人挥挥手,声音带着一丝疲倦,“好了,差不多行了,瞧把你们激动的,都赶紧各自去忙吧。” 话音落下,围在走廊上的众人开始三三两两散去。 张鸿远见楼道重新恢复空旷,才领着颜司几人往会客室走去。 进来会客室后,张鸿远将该拿的东西拿过来,说是会客,其实是换个地方审讯而已。 张鸿远坐到郭纪对面,打开电脑做好记录的准备,“郭局,详细说说吧。” 或许是内心美好的地方崩塌得太彻底,让他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了,他又补充道:“详细说下关于葛雅自杀案的事。” 冷静下来的郭纪疲倦地坐在桌前,用沉重沙哑的声音缓缓讲述着。 短短几小时的时间,郭纪变得十分狼狈。 他的脊背弯了很多,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连头发也比来时多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透露着老态,内里还在不断往外渗出一种腐朽和衰败的味道。 这和张鸿远记忆里那个精神抖擞、总是喜欢发火的上司相差甚远。 张鸿远很难将二者划等号,可悲哀的是他还不能感概时过境迁和物是人非,因为这一切本就如此。 美好和谐的表象被轻易撕开,露出其下血腥又残忍的真相。 郭纪能说的东西不多,最多是补充了一些细节,张鸿远全程一言不发,麻木且机械地记录着。 郭纪讲完后,张鸿远仍旧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只能用沉默应对。 不知过了多久,颜司推门走进来,“卷宗已经调过来了,张队,你这边结束没有?” 张鸿远愣了几秒才转头望去,回道:“结束了。” 颜司又看了郭纪一眼,“在这里老实坐好,不要想着离开,那只会罪加一等,而且只要你没死,我多的是法子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 说完,他带张鸿远离开了会客室。 葛雅是自杀身亡的这点毋庸置疑,可其死亡时身上刻满了谢翊川的名字,这种诡异的死状换谁来看都会进行详细调查, 然而郭纪却强制拍板叫停,这宗能让管理局注意到谢翊川的案件就这么机缘巧合被地藏了起来。 兜兜转转几年过去,以无数鲜血和罪孽为饵,这封存多年的案子才得以重见天日,苦等真相和审判的人也终于等到了想要的结果。 薛文和葛雅是高中同学,陆学也是,只不过前两者很耀眼,而陆学内向又自卑,性子还软。 他不会打扮,更不善言辞,仅剩的真诚也被当成愚蠢和傻。 如果非要找个人来欺负和寻乐子,陆学绝对是最优选。 和很多老套情节一样,在陆学最困难的时候,是薛文和葛雅朝他伸出了援手。 陆学的成绩非常好,没人骚扰他之后,顺利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甚至出成绩的那刻,他的名字和照片就被学校挂到墙上用作招生宣传了。 那一天,葛雅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调侃道:“陆学,你真厉害啊,我提前说好了,大学毕业了一定要来薛文这工作!” 葛雅又冲薛文笑了笑,“以后薛文成了总裁,你就当他秘书,你们强强联合怎么样?” “想法不错。”薛文摊开手故作无奈道,“可我必须从基层做起,所以你这个愿望可能要再等上十几年了。” 不等葛雅回答,他又道:“不过你把我和陆学都安排好了,你呢,你要做什么?” 他自问自答地打趣道:“当老板娘坐享其成,每天忙着收钱吗?” “切,谁稀罕你的臭钱啊。”葛雅冲薛文做了个鬼脸,又展臂一挥满怀憧憬道:“我要去当明星,红到所有人都认识我,让你明白娶我回家是件多么荣幸的事。” “好好好。”薛文朝葛雅宠溺地笑了下。 然而命运无常,世事坎坷。 薛文父母因车祸去世,他们预设的未来被迫改变。 好不容易等一切稳定下来,他们再次朝着各自的目标前进。 谁想命运再一次戏耍了他们。 葛雅说她爱上了一个人,她不再爱薛文了,她爱那个人爱到可以为他自杀。 无数的自杀未遂后,终于有了最后一次成功的自杀。 葛雅赤裸地躺在浴缸里,手里拿了把刀,身上刻满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明摆着有问题,但因为警方的草草结案,咽不下这口气的薛文决定独自调查。 更诡异的是薛文刚开始调查没多久,他就莫名其妙查出了胃癌,癌症恶化得厉害,短短几月就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生前,薛文因为突发的病痛没能查明葛雅的死因。 死后,因生前没来得及领证结婚,他们无法葬在一起。 他们两人之间从生到死到都写满了遗憾,再加上被留下的陆学,遗憾又变成了悲剧。 陆学放弃学业,成了专职狗仔,一个只扒谢翊川黑料的狗仔。 起初他还会曝光,可发现曝光无用后,他就默默收集,坚信总有能用上的那天。 他确实等到了那一天,端木随编写娱乐八卦的资料就是从他这里拿到的。 而现在,有人正将属于葛雅死亡的卷宗摊开在他面前。 这几天罗毅一直和陆学待在一起,他清楚这人经历过什么,为了这一刻又等待了多久。 葛雅的卷宗资料很少,少到连他这些年搜集资料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而罗毅放完资料后,又拿出几张纸盖在最上面,“这是管理局的调取文书,此案将正式由管理局接手,根据现有资料,我们确认这是一起异能者杀人案,而凶手就是谢翊川。 “其实不用弄这么正式的,只不过......”罗毅将几张纸推到陆学面前,“我觉得需要这样一个正式的流程,你等的就是这一刻。” 陆学看着这几张纸,还不等看清上面具体写了什么,眼泪就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他浑身颤抖着,哭了又笑,笑了又哭,激动到语无伦次,只能反复说着“谢谢,谢谢.......” 颜司推门进来正巧见到这副场景,他走到罗毅旁边,又朝陆学扬了扬下巴,“他这是怎么了?” “喜极而泣了。”罗毅被陆学的情绪感染也跟着笑了下,“他等这一天太久了,让他稍微缓一缓吧。” 颜司“嗯”了一声,任由陆学去发泄情绪,张鸿远也站在门口静静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陆学抹了抹眼泪,顶着哭红的眼眶看向众人,他忐忑地问:“现在调令下来了,你们什么时候去逮捕谢翊川。” 颜司想了下,如实回道:“虽然还没有对外公开,但谢翊川已经被就地正法了。” 陆学呆呆地望着颜司,像是没听懂对方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缓了几秒才不可置信道:“谢翊川死了?” “是的。”颜司肯定回道,“他死了,他的异能效果已经完全消失了,至于这些年被他害死的人,我们也会还他们及其家属一个公道。” “谢,谢谢。”除了这两字,陆学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他又一次重复道:“真的很谢谢你们。” 颜司有些散漫地回道:“不客气,应该的。” 陆学点了点头,“你......” 他欲言又止,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 颜司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薛延,我刚刚听你提到他的名字了,他......”陆学沉默片刻,忐忑地问:“那孩子是不是又走极端了?” “他走了一条很极端的道,极端到常人无法想象。”颜司知道陆学想问什么,补充道:“不出意外的话,你这辈子都无法见到他了。” 说起薛延,颜司又想起许明渊特别交代的事,拍了拍罗毅的肩膀,“罗毅,这边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要去办。” 界桥村的案子是罗毅负责的,又因为连带关系,他也看过古方镇的案件卷宗。 现在听颜司这么说,他很快就猜到了什么,点了点头,提醒道:“没问题,这边交给我就行了。” 颜司“嗯”一声,走到门口时又朝张鸿远望了望,“张队,一起不?” 张鸿远沉默片刻,道:“走吧。” 颜司喜欢偷懒,平时开车都嫌累,自然不可能为了送个消息专门往改造监狱跑一趟。 他直接找了个办公室,用电脑发了封邮件到刊省的改造监狱,让狱方把这消息告诉薛延。 发完邮件,他嘟囔句“饿了”,慢悠悠朝食堂晃去,张鸿远全程一言不发地跟在他旁边。 途中,颜司瞥了眼张鸿远脸上复杂的表情,调侃似地问:“张队,你还没想开呢?” “我......”张鸿远想了下,模棱两可道:“不算没想开,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师。” “为什么没法面对?”颜司又问,“就因为他那段血腥灰暗的过往?” 张鸿远停下脚步,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 颜司继续朝前走去,散漫地回道:“确实挺血腥的,难以接受是正常的。” 张鸿远没有跟上来,他的声音从颜司后方传来。 “不止是这样,郭纪口中的金槐太让我陌生了,没有半点我熟知的样子,我现在甚至有些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第11章 崩坏11 ”我也挺感觉挺陌生的,可是.......”颜司顿了顿,“只有你觉得金队好,他可能有伪装的成分,但如果大家都觉得金队很好,那么伪装的概率就微乎其微了,只能是他本性就是如此。” “我这么说不是替金队辩解,可事实就是这样,没人能装一辈子而不露破绽,滴水不漏这个词只能用于一时。” “更重要的是,人活一世有很多选择,主动或被迫,可出身这东西不行,你压根就没得选,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少了很多东西。” “父母陪伴的家庭,吃饱穿暖的生活,甚至是触手可得的温暖阳光.......有太多太多大部分人生来就有的东西,却是一部分人历经磨难才能得到的,甚至可能压根就得不到,想要的话只能等下辈子了。” ”张鸿远。”颜司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张鸿远。 他站在宽敞的走道中央,两侧是林立的高楼和苍翠的树木,明亮的路灯和微弱的月光混合着洒在他身上,微热的夜风吹起他的衬衫衣领。 “你可以嫌弃他,厌恶他,指责他,乃至远离他,因为这些鲜血和罪孽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颜司的语气变得郑重和严肃,“但你不能批判他,因为你们处在一个绝对不平等的位置上。” 这一刻,他身上酒红色的衬衫上没了艳丽妖冶,只剩下血一般的凄凉和哀鸣。 他的身影似乎和某人重叠到了一起。 张鸿远怔愣地站在原地,像在回忆过往的一幕幕,似乎在拼尽全力将心底破碎的某些东西重新拼凑起来。 颜司瞧见张鸿远这样,心想自己这话是不是说的有些重了。 “你.......”他刚开口想再委婉劝几句,手机却突然响了一声,掏出来一看,是端木随发来的消息。 【半个小时内,抽空打个电话给我。】 别人的可以装看不见,但端木随的不行,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有要紧事找自己。 颜司将剩下没来得及说话全部咽回来,改口道:“张队,万事随心,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去打个电话,总局那边有事找我。” 他快速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坐着,给端木随打了个电话过去,“喂,找我什么事啊?” 不等端木随说话,他又捂了下耳朵,“端木随,你跑哪里去了,风声这么大。” “总局大厦天台的最高点,这里说话稍微方便点。”端木随的声音和呼啸的风声一同传入颜司耳中,“你们那边似乎发生了很不愉快的事,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庄一醉说不来管理局就是不来,上高速前就让颜司找个地方把他放下去。 谢翊川和贾德义死了,时代娱乐自身难保,还有各种黑料大瓜不停爆出,现在压根就没人顾得上找庄一醉算账。 颜司索性顺了他的意,直接将人放走了。 罗毅之前只说这边出了点问题,需要总局那边直接调取案件,端木随能知道这么详细,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说的。 颜司回道:“能怎么办,正常流程办事呗,小宠物一开始也说郭纪有问题,现在这样勉强也算意料之中吧,还有......” 他顿了顿,又问:“你知道静崇疗养院倒闭后,陶信卓的实验资料去哪了吗?” “这件事我八年前就去查了。”端木随回道,“陶信卓的实验资料我看过,里面没有提到异能者,也不具备绝对的指向性,基于这两点,这些资料是原封不动被警方拿走、封存起来的。” “十几年前正是贪污腐败最严重的时期,这些资料放在警局里其实算不上安全,一大笔钱财或者几套房就能弄到了。” “后来中央进行扫黑行动,大部分地区的高官都落网了,聊烟市警局也不例外,有些严重的都投胎转世去了。” 话音一转,端木随又补充道:“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这些事不可见光的事中央藏得非常死,我不可能为了证实一个猜测,派人白白送死或主动落下把柄的。” 端木随的回答没超过颜司预料,说到底管理局也是中央的一部分,中央真要是给彻查,八年前就该被他和霍斩兰查清楚了。 他没有继续纠结这件事,想了下,模棱两可地问:“你刻意让他跟我待在一起,就是为了那件他不能说的事吧?” 端木随清楚颜司问的是什么,也跟着模棱两可地回道:“算也不算,之前一起吃饭时我就猜差不多了,所以我让他过去不是想知道那件事的具体内容,而是想借此确定这个自己人究竟是如何判定的。” “肉体终将腐朽,唯有灵魂永存,这就是判定方式。”端木随的声音染上一丝笑意,“颜司,记得帮他们保密,作为交换你下半年的工资我就不想办法克扣了。” “什么玩意?!”颜司惊得猛然站起来,“你没事克扣我工资干嘛,你要闲的没事干就找高层吵架去,别逮着自己人霍霍。” 端木随轻飘飘地回道:“我不是闲的没事干,你觉得能是谁让我这么做的。” 颜司沉默了:“.......” 那小宠物真能记仇。 “没事了吧。”因为险些被克扣工资,颜司的语气非常不好,“没事,我挂了啊。” “你......”端木随刚开口,颜司直接默认没事了,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到“滴”一声,端木随无奈摇了下头,“都挺记仇的。” 他从顶端跳下来,落回天台平地上,守门的翟萨倚靠在墙上问道:“好了,你电话也打完了,现在能帮我写计划书了吧?” “本来是可以的,但.....”端木随故作无奈道,“刊省分局那边出了点状况,问题还不小,我需要先忙他们的事。” 翟萨会过来守门就是因为端木随答应帮她写新人训练的计划书。 一听端木随要临时变卦,翟萨用一双冰冷尖锐的蛇瞳凶狠地瞪着他,“端木随,你耍老娘呢?!我可告诉你......” 端木随淡淡回道:“谢阳蛰回来了。” 翟萨眼底的凶性瞬间消失,她笑着改口道:“我就是告诉你,我没问题,你去忙你的吧。” 说完,她直接开门往楼下冲去,因为没想着控制力道,门与墙壁碰撞出剧烈的声响。 被落下的端木随也缓步下楼,脸上没有任何坑人后的愧疚,出门时又看了眼大门,在心底估计这门还能再被翟萨摔几次。 片刻后,翟萨冲到谢阳蛰办公室,两手用力拍在桌子上,“谢阳蛰,帮我写计划书!” 刚到办公室没多久的谢阳蛰抬眼看向翟萨,眼镜片在白炽灯下闪着冰冷的光,“你......” “别想着拒绝。”翟萨往桌上翘腿一坐,朝谢阳蛰抛了个媚眼以示威胁,“你知道的,我有的是法子让你同意。” 谢阳蛰回道:“我没想拒绝,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翟萨道:“什么问题?” 谢阳蛰问:“数据统计弄了吗?” 翟萨身子僵了下,然后干脆回了两字,“没有。” 谢阳蛰又问:“新一期的体检报告呢?” 翟萨继续回道:“还没测。” 谢阳蛰决定换个问法,“你弄了什么?” 翟萨也换了个答法,“都等你呢。” 谢阳蛰面无表情地起身出门,水母触手还摸了一堆办公用品,还有几根要往翟萨身上捆,被后者灵敏地躲过了。 翟萨翻到一边,瞪着谢阳蛰的后背,问道:“你突然偷袭我干嘛,关小黑屋啊?” “去加班,把该弄的都弄了,连基础数据都没有,我拿什么给你弄新一期的计划表。”谢阳蛰停在门口,转头与翟萨对视,“你是总教官,再想偷懒也要过来帮忙。” “早说嘛。”翟萨乐呵地跟了上去。 她看着谢阳蛰空荡荡的肩膀,张嘴微微探出舌尖,确认没闻到蜈蚣的土腥味又好奇道:“谢阳蛰,那大蜈蚣呢,你终于扔了啊?” 言语间有些兴奋,似乎期待谢阳蛰能回答是的,可事实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只听谢阳蛰淡淡回道:“江旭抱着茉茉去超市大采购了,他想测测茉茉喜欢吃什么零食。” 翟萨:“.......” 有点同情那大虫子,还不如之前给她当夜宵吃了。 这批参加特训的异能者一共不到二十个,可因为谢阳蛰需要详细数据比对才好制定新一期的训练计划表,所以等最后一人完成检测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检测项目非常详细,从体能,速度到爆发力,持久力,甚至连使用异能的精细程度都要进行测试。 本就训练了一天的新人们此刻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一个新人强撑着似有千斤重的眼皮子艰难看向翟萨,忐忑地问:“教官,我们今天能不能......” 想也知道这新人要问什么,翟萨指着谢阳蛰,“看他别看我,现在他说了算。” 新人艰难扭头,绝望地看向谢阳蛰,看着对方冰冷的面容就差哭出来了。 “可以。”谢阳蛰看着检测报告,“检测结果比我预计的要好,放你们一天假,都好好调整一下,明天开始新一期训练。” 话音落下,不少新人直接“咣当”一声躺到地上,连问话的新人也眼睛一闭当场睡着了。 谢阳蛰用水母触手拦住觉得情况不对要跑路的翟萨,“别跑,一起把新人搬回宿舍,不然.......” “是是是,我搬还不行嘛。”翟萨无奈认命,顺手抱起一个女生朝外走去,“女生交给我,男的你负责啊。” 谢阳蛰看了下满地躺得歪七扭八的男生,用水母触手缠在他们腰上,搬货似的,一趟就搬全带走了。 几分钟后,翟萨把全部女生也安顿好,从宿舍出来和谢阳蛰汇合,调侃道:“谢阳蛰,这次突然好心放他们休息一天啊?” 谢阳蛰推了下眼镜,“因为正常训练的话,三小时我弄不出新的计划表。” 翟萨又道:“既然都休息一天了,那我们现在......” 谢阳蛰冷漠无情地打断翟萨,“不可能,除非你想自己写计划表。” “不解风情的臭男人。”翟萨气得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喊道:“谢阳蛰,计划表,明晚给我啊。” 谢阳蛰应了一声“知道了”,快步朝停车场走去。 片刻后,一辆车快速驶出总局大门。 凌晨的车道宽敞空荡,谢阳蛰开车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了 ——一个位在郊区的废弃工厂。 他拿着检测资料和笔记本电脑开门下车,朝工厂深处走去。 这个工厂非常破旧,谢阳蛰每走一步地上都会掀起尘埃,皮鞋也在地上印下一个又一个鞋印。 上方的棚子破了好几个大洞,铁片坠在缺口的一点上轻微晃动,不知何时会突然砸下。 月光透过缺口照进来,照在谢阳蛰身上,照亮他的脚印,也照出了另外几道脚印。 这里还有其他人在,又或者有什么人在近期来过。 片刻后,谢阳蛰推门进入一个房间。 房间里灯开着,老旧的灯泡昏暗无比,还时不时地闪几下, 异能者的视力比普通人好上不少,谢阳蛰的眼镜也只是个装饰品,靠着这点昏暗的光线他能清楚看到屋内的一切。 房间不算空,角落堆了不少杂物,中间靠前的位置放了把椅子,椅子很干净,和破旧的工厂格格不入,而正中间的地板上还躺了一个女人。 女人手脚都被绑着,她像是被困在什么可怕的噩梦中,口中不停发出痛苦的惊呼声。 谢阳蛰走到女人面前,用水母触手蛰了自己一下,一个注射器和一瓶药凭空落到他手中。 他用水母触手卷着注射器,将药剂注射到女人体内,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到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写计划表。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猛然清醒过来,“这......这是......” 她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只能下意识仰头看向面前的谢阳蛰,颤抖地问:“你......你又是谁.......” 谢阳蛰将电脑合上,用水母触手将其放到【死狱】中,垂眼看向女人,淡淡道:“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我问你刚刚那滋味好受吗,倪艺珊女士。” 名叫倪艺珊回想起刚刚那可怕的灼烧感忍不住颤动起来。 她像被放在一团无形的火堆里,烈火灼烧了她的五脏六腑,连皮肉都疼得可怕。 可偏偏这火是无形的,她的皮肉依旧完好,死不掉,也活不成,只能火中反复挣扎和哀嚎。 “不......”倪艺珊看向谢翊川,尽可能地扬起身子,轻轻摇着头,“不要,我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求求你放过我,你绑架我是为了钱对吧,我老公有钱,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只要你打电话过去他肯定会交赎金的,他......” 她支不住地摔在地上,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流了下来,“你在绑架我之前一定调查过吧,他很爱我,他可以为我付出一切,你要赎金他肯定会给的,我求求你......呜......” 倪艺珊长得很好看,有种魅惑勾人的美,此刻哭红脸后,变得更加楚楚可怜,像一朵饱受风雨折磨的娇花,迫切需要他人的呵护。 无论倪艺珊怎么哭,谢阳蛰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半点变化。 直到倪艺珊哭到筋疲力竭,谢翊川才再次开口,“你肯定他会救你,究竟是因为他爱你,还是因为你是解淮希的生母呢?” 倪艺珊僵住了,对方冷淡的声音继续从她上方传来。 “看来你自己也很清楚,解宽游不爱你,他只是需要一个女人替他生下一个儿子。” “这个女人需要年轻,有一定姿色,爱慕虚荣和金钱,没什么良知和底线能被轻易诱惑,不过不能太聪明,太聪明的不容易掌控。” “他会娶你是因为你是解淮希的生母,他会对你好,则是因为他要维持自己的完美人设,不过......” 话音一转,谢阳蛰又道:“你比他预估的聪明些,能看出他不是真心实意地爱你,你们之间的一切只是一场戏罢了。” 第12章 崩坏12 倪艺珊和解宽游的相遇非常有戏剧性。 一个爱慕虚荣钱财,费尽心力钓富豪,想要金钱和地位。 另一个在找年轻貌美,容易掌控的女人,需要孩子和形象。 二人谋求的东西完全不同,却正好是彼此所需的,于是在不同的场所撞见几次后,他们一拍即合又顺理成章,更是默契到谁也没有点破谁。 为了维护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们演了一场很爱彼此的恩爱戏码,顺利骗过了所有人。 可实际上,倪艺珊不爱解宽游,解宽游也不爱倪艺珊。 他们是同样的人,他们谁也不爱,他们只爱自己。 此刻,倪艺珊再傻也明白谢阳蛰绑架她不是为了钱,而是单纯想要报复解宽游。 她没去想面前的男人是如何知道这点的,为了自救她故作可怜地哑声回道:“那又如何,我是解淮希的母亲,为了维持形象,解宽游肯定会对我好,这次也一样,无论如何他都会救我,他......” 倪艺珊沉默片刻又自嘲起来,“如果你打算通过折磨我来报复他,那你可就失算了,你自己不也说了吗,他一点也不爱我,即使我死了他也不会有半点痛苦。” 说着,她又痛苦地挤下几滴眼泪。 “我没那么无聊和愚蠢。”谢阳蛰将一根水母缠在自己手腕上,一个很小的药剂瓶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这个。”谢翊川将药剂瓶展示给倪艺珊看,“这是能压制你体内毒素的缓和剂,一瓶能压制三天,而刚刚我已经给你注射过一瓶了。” 倪艺珊是个普通人,昏暗的灯光下,她只能看到谢翊川手上拿了什么东西。 “你......”倪艺珊回想起那种灼烧的痛苦生理性地颤抖起来,“你要做什么,我说了你折磨我是没用的。” “我没有折磨人的奇怪癖好。”谢翊川变出一瓶装满液体的小型药剂瓶放到倪艺珊面前,“口服、外敷、注射,什么方式都可以,只要能让这些药进到解宽游体内就行了。” “一瓶是三天的量,你只有把药弄进他体内我才给你缓和剂,否则下场你自己清楚。” 十几年的同床共枕没带来半点夫妻情谊,倪艺珊没问这是什么药,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我做,我保证会把药弄到他身体里的,缓和剂,你先给我一瓶缓和剂......” “顺利的话,三天后我自会给你的。”谢阳蛰用水母触手给倪艺珊解开绳子,“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权力。” “我.....我知道了。”倪艺珊恐惧地点着头,“我不会和你谈条件的,你放心好了。” 她拿起药剂瓶要想站起来,站到半途又双腿一软重新跪了下去。 因为被绑了半天多时间,解开绳子后,倪艺珊手腕和脚踝处都有几圈很深的红痕。 她吃痛地揉着脚踝,时不时发出几句酥软的呻吟声,又在揉手腕时有意无意地将衣领往下拉。 “别想着在我和解宽游之间来回周旋,你玩不过他,更玩不过我,再者......”谢阳蛰顿了顿,“你唯一的筹码,或者说,你们用来维持平衡的支点,解淮希已经死了。” “不可能!”倪艺珊惊声道,“我儿子活好好的,他怎么可能会死,你别想骗我。” 谢阳蛰淡淡回道:“我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把你绑走,要弄死解淮希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倪艺珊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谢阳蛰又问:“你说解宽游要是见到了解淮希的尸体,他会做什么呢?” 倪艺珊很清楚解宽游会做什么,他会再去找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生孩子,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他还会像弄死幸韶依一样弄死自己。 她和解宽游都是只在乎自己的利己主义者,可后者更加恐怖,他像个怪物,没有一丝一毫的人性。 这个怪物谁也不爱,他只爱他自己,为了想要的东西不惜杀人,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择手段。 无论谢阳蛰说的是真是假,倪艺珊都赌不起,因为赌输了,她就离死不远了。 “我保证照你说的做,也不会再动歪心思了,我求你千万别告诉他。”倪艺珊忍痛站起来,又踉跄走了几步,脚一扭朝谢阳蛰摔去。 摔到一半,倪艺珊悬在半空,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捆住了,裸露在外的肌肤还有种熟悉的灼烧感。 谢翊川翘起二郎腿,面无表情地看向倪艺珊,语气冷漠得让人感到恐惧,“不会再动歪心思了,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我......”倪艺珊刚开口就被谢阳蛰打断了,“这件事不是只有你能做,我选你单纯是因为你的身份最方便罢了,最好别再给我犯第三次。” 话音落下,谢阳蛰直接用水母触手将倪艺珊甩出去。 她猛然撞到墙上,又快速落到地上,脑袋一歪当场晕了过去。 这工厂不知道荒废了多久,房门锈得厉害,几乎没什么隔音能力了。 屋外,端木楚秋听到动静立马推门进来,又看了眼不远处昏死过去的倪艺珊,“谈崩了?” “没有,不过歪脑筋有点多,送回去后让人多盯着点。”谢阳蛰起身,用触手卷着倪艺珊朝外走去,“走吧。” 端木楚秋点点头,走在谢阳蛰旁边,边走边道:“你拿回来的那颗眼球我已经送去比对了,过两天就能出结果,不过解淮希本尊还没找到,照现在这情况,他大概率是真死了。” 谢阳蛰淡淡回道:“我明天让罗毅确认一下,如果真死了,只要尸体不出现,我们会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事。” “那要把人撤回来吗?”端木楚秋问,“如果公告发完再出现解淮希的尸体,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骚动。” 谢阳蛰想了一下,道:“反正还要继续盯着倪艺珊,先别撤回来了,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把解淮希的尸体丢到解宽游那边。” 二人走出工厂,谢阳蛰将倪艺珊交给端木楚秋,又递给他几瓶缓和剂,“那边就交给你了。” 端木楚秋接过人和药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他又扭头问道:“谢阳蛰,你确定了吗?” 谢阳蛰回道:“钟夏已经问过我了。” “知道了。”端木楚秋不再多问,继续朝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谢阳蛰也转身离开,开车回去的途中还接到了江旭打来的电话,“喂,什么事?” 江旭笑道:“谢哥,茉茉喜欢吃小鱼干欸。” 不等谢阳蛰说话,江旭又道:“她吃得可开心了,不过我就买了一小袋,谢哥你回来时帮我买一点好不好?” “可以。”谢阳蛰道,“你去我那边了?” 电话那边,江旭抱着茉茉,旁边还跟了一堆被他充当苦力搬零食的猫猫狗狗。 江旭“嗯”了一声,又扭头望了望黑漆漆的窗户,“谢哥,总局那边事情很多吗?” 谢阳蛰道:“还好,我已经在回去路上了。” “这样啊。”江旭低头看着猫猫狗狗们,“谢哥,小鱼干都带了,你再帮我带点火腿肠回来呗。” 一只大黄狗听了这话汪了几声,江旭补充道:“要玉米肠和带肉粒的那种,还要一袋仙贝。” 大黄狗带头后,剩下的猫猫狗狗也跟着开始点餐。 叫声混在一起,江旭有些听不过来了,急忙道:“慢点,慢点,一个一个慢慢来。” 十分钟后,谢阳蛰拿着手机走进一家便利店,直接找到店员开始报菜名,“玉米肠二十三根,辣肠十五根,纯肉肠十根,纯肉烤肠十八根,小包装的亲亲肠十三袋,关东煮的鱼饼十串.......” “等——等等!先生,你慢点说,我拿不过来了。”便利店店员手忙脚乱地装着东西,装到关东煮的时候,又道:“先生,现在刚五点半,我们机器刚开,你可能要稍微等一下。” “没事。”谢阳蛰道,“我等等就好了。” 关东煮和烤肠机器都是刚开,谢阳蛰买的数量还多,不是一批就能弄完的。 干等也是等,店员直接跟谢阳蛰闲聊起来,“这位先生,你买这么多火腿肠是......” 谢阳蛰淡淡回道:“喂小猫小狗。” “这样啊。”店员看着面前好几袋子的火腿肠和小鱼干,笑道:“先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 谢阳蛰懒得去解释这个有爱心的人不是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让人很难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店员说了几句就安静干活了。 十几分钟后,谢阳蛰拎着三大袋食物走出便利店。 他开车到家时,江旭正抱着茉茉跟一群猫猫狗狗在院子里排排坐。 见他拎着食物走过来,一排脑袋齐齐朝他看来,连想要被投喂的眼神都一摸一样,茉茉更是直接从江旭怀里钻出来,快速爬到他的肩膀上。 它立着上半身,反复晃动着触角,怎么看都像是在告状。 谢阳蛰看了看茉茉,又看了看江旭,“江旭,它怎么了?” 江旭笑着地回道:“茉茉说她想吃小鱼干,已经等不及了。” 话音落下,茉茉从谢阳蛰的肩膀爬到后背,似乎是气到不想再理江旭了。 见此情景,谢阳蛰确定茉茉不是喜欢吃小鱼干,而是江旭买的一堆零食只有小鱼干它勉强能吃。 不过谢阳蛰懒得插手他们之间的矛盾,毕竟茉茉怎么说,看全江旭怎么翻译。 他将拎着的几袋零食递给江旭,”你在这里慢慢喂,我先进屋去写新人训练的计划表。” 江旭“嗯”一声,摸出一袋仙贝快速拆开,丢给坐在他旁边的大黄狗,“给,仙贝,你的。” 谢阳蛰见状转身离开,进屋去写计划表了。 写着写着,江旭突然开门进来,“谢哥,仙贝问他可以进来吗?” 谢阳蛰扭头看去过,“仙贝是......” “仙贝就是要你买仙贝的大黄狗啦。”江旭回道,“也是他帮我叫了很多朋友来帮我搬东西的。” 这么一说谢阳蛰就有印象了,那是只体型偏大的黄狗,应该是流浪久了,全身灰扑扑的,让人看着就有种很脏的感觉。 江旭跑到谢阳蛰身边,坐到沙发扶手上,解释道:“谢哥,仙贝说他就是因为奶奶嫌脏才被丢掉的,所以他不敢进屋,担心自己把地板弄脏后会害我挨骂。” 说着,他还朝谢阳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容更是无比阳光,“谢哥,你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谢阳蛰道:“可以。” 江旭得到许可,“嗖”一下就跑出去了,“仙贝,进来玩啦!” 片刻后,谢阳蛰听到“叮叮咚咚”的声响,他抬眼看了下敞开的房门,用水母触手将门关上继续写计划案。 谢阳蛰担任过一期特训的总教练,其他人当总教练时也基本找他来当助教。 写训练计划案这事,他可以说熟的不能再熟了。 快到中午时,谢阳蛰写完计划案,刚把电脑合上还不等站起来,江旭就领着仙贝跑进来了,“谢哥。” 谢阳蛰在之前江旭叫大黄狗名字时就有预感了,现在见他这副笑嘻嘻的模样,直言问道:“你要养它是吧。” “是的。”江旭笑着点了点头,“还是谢哥你懂我。” 他又问:“谢哥,可以吗?” “走吧。”谢阳蛰起身朝外走去。 “去哪啊?”江旭疑惑地看着谢阳蛰。 “给它洗澡,买狗粮,顺便.......”谢阳蛰站在走廊上,看着被糟蹋得一团乱的屋子,“再买点打扫卫生的东西,这屋子不打扫不行了。” “好哦!”江旭蹦蹦跳跳地跑到谢阳蛰旁边,又朝仙贝招了招手,“仙贝,走啦。” 仙贝蹲在原地愣了两下才“汪”一声,摇着尾巴追了上去。 深夜,在外面浪了一天的翟萨来谢阳蛰这里洗个澡,顺便拿计划书,“谢阳蛰,你写......” 看清屋内的场景后,翟萨剩下的话直接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卧室里,谢阳蛰坐在沙发上安静看书,茉茉趴在他肩膀上,江旭坐在扶手上拿着个小鱼干要往茉茉嘴巴里塞。 茉茉明显是不想吃小鱼干,一直来回扭动着身子,江旭也跟着来回扭,“茉茉,别气嘛,我错了,你稍微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小口。” 沙发旁边,大黄狗仙贝摇着尾巴,还“汪汪”叫几声,不知是在劝架,还是在火上浇油。 翟萨:“??!” 不是,怎么又来一个啊! 她站在门口愣了几秒,才不可置信道:“谢阳蛰,你给我开动物园呢?!” 江旭扭头看向翟萨,指着她低头对仙贝介绍道:“仙贝,这就是我说的那条很凶很毒的蛇。” 仙贝看向翟萨,翟萨也低头看仙贝。 看着看着,翟萨感觉自己好像从一条狗的脸上看到了疑惑的表情。 仙贝则扭头冲江旭汪汪叫了两声, 江旭回答道:“真的是蛇,你别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翟萨:“.......” 原来真没看错啊。 她瞪着谢阳蛰,忍无可忍道:“谢阳蛰,你不打算给老娘解释一下吗?” 谢阳蛰头也不抬地回道:“仙贝挺有灵性的,依我对你的了解,我觉得肯定你会喜欢它的。” “就它?”翟萨指着兴奋摇尾巴的仙贝,“谢阳蛰,你逗我玩呢?” 谢阳蛰合上书坐起来,伸手摸了摸仙贝的头,“没逗你,某种程度上说,它和你挺适配的。” 翟萨被谢阳蛰这话气到不行,连着瞪了他好几下,见对方完全不搭理自己气得扭头就朝浴室走去。 谢阳蛰见状淡淡提醒道:“我无所谓,可毕竟影响不好,所以我建议你穿好衣服再出来。” 翟萨的骂声伴随着花洒的水声一同传来,“呵,不解风情的臭男人,老娘哪天迟早被你气死。” 第二天一早,一众新人早早集合完毕,站在训练场上等着新一天的训练。 片刻后,只见总教官翟萨拿着新的计划表走来,旁边还跟着一条摇尾巴的大黄狗。 众新人:“??” 怎么还有一条狗啊? 这条狗是过来干什么的啊? 半小时后,新人们懂这条狗是干什么的了。 只要跑步稍微一掉队,这狗就开始叫,而狗一叫,躺在树上晒太阳的翟萨就随手甩下鞭子,“快点,别掉队,别偷懒。” 第五次险些被鞭子甩到的新人绝望喊道:“谁!谁带火腿肠了,去贿赂贿赂它成不?” 另一个新人扯着嗓子回道:“没有啊,谁会带那玩意来训练啊!” ....... 新人们吵吵闹闹,崩溃地开启了新一轮训练。 而翟萨躺在树上懒洋洋地晃着腿,时不时甩了几下鞭子。 等长跑结束后,翟萨笑嘻嘻地从树上下来,又朝仙贝招了招手,“仙贝,过来。” 她丝毫没有被真香的尴尬,摸了摸仙贝的脑袋,又拆开一袋仙贝喂给它,“来,这是奖励。” 仙贝开心地吃着零食,翟萨想起那些新人刚说的话,蹲下来摸着它的脑袋,提醒道:“仙贝,他们要给你吃的千万别要懂不,行贿受贿是不可取的。” 吃一顿和吃无数顿的区别仙贝还是懂的,它“汪”一声表示明白。 众新人:“......” 喜欢偷懒的教官配了个不偷懒的助教。 这到底是谁给她想的馊主意啊!! 第13章 崩坏13 珠省面积广阔,珠省分局同样如此,建筑风格上融合了兴海分局的奢华与刊省分局的干练,又因为南方的气候湿热,分局内外还都种满了绿植。 这里还有管理局最大的医疗部,建筑规模和医疗水平和正规大医院相比没有任何区别,除了负责心理治疗的沈书尔,还有好几个手术科的异能者医生,因此大部分异能者犯罪案的受害者都会送来珠省分局治疗。 翠绿长青的高大绿树,掩映在其中的一栋栋楼房,还有数不清穿着病号服的受害者在其中来回穿梭。 比起办公场所,这里更像是一所大型疗养院。 而疗养院内的一间诊疗室里,沈书尔正在给骆昭等人用安抚进行暗示。 结束后,她手插在白大褂里淡淡提醒道:“老样子,这几天别看乱七八糟的恐怖书籍,更不要胡思乱想。” 骆昭等人现在还不能上网和联系外界,但珠省分局有很多帮助受害者恢复的运动设施,其他一些娱乐设施也很齐全,即使不能玩手机也说不上无聊。 更重要的是和侯涅生那伙人比起来,沈书尔的做事风格和说话方式完全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骆昭听了她这话急忙点头,“沈医生,你放心好了,我已经跟一位大爷约好下棋了,每天忙着呢,根本就来不及胡思乱想。” 丁舜屿也道:“是啊,我跟人约好打乒乓球了。” 剩下的卜士兴和吴茂也跟着应和道:“对,沈医生你就放心吧。” 不知道是后海,还是不甘,但叶晗羽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姜凌兰坐在离叶晗羽最远的地方,她“嗯”了一声,又问:“沈医生,大约要多久才能结束?” “顺利的话十天这样。”沈书尔插兜朝外走去,“姜凌兰,跟我来一趟。” 被点名的姜凌兰没有原因,起身跟了上去。 珠省分局的病人很多,为了方便他们和医护人员,不少地方都设了小型休息区,里面备有茶水、零食、书籍、棋盘游戏等物品。 沈书尔带姜凌兰随便找了个休息区坐着,因为早上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喝水,又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瓶罐装咖啡出来,“你喝什么?” 姜凌兰扭头看过去,“茉莉花茶就行了。” 沈书尔拿了瓶茉莉花茶递给姜凌兰,打开咖啡喝了几口才道:“姜初槿现在精神状态怎么样了?” 姜凌兰愣了下,不确定道:“你认识我妹妹?” “嗯。”沈书尔靠在窗台上,如实回道:“她是之前某个案子的受害者,那案子的后续治疗是我负责的,不过因为她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所以简单治疗后我就让人送她离开了。” 姜凌兰这几天都没能和外界联系,她回想一下才道:“六月初回家的时候,我看她精神状态挺好的,还缠着张嫂教她怎么做饭,爸妈也说没什么大问题了,哥当时还不放心,又找了个心理医生看了下,确认是没有问题了。” “那就好。”沈书尔回道。 姜凌兰“嗯”了一声,有些庆幸地笑起来,又道:“对了,带我们来的人去哪儿了?” “你说许明渊啊,我们组长领着去树神那边参观了。”沈书尔伸手朝窗户指了下,“就是那,你一站起来就能看到了。” 姜凌兰走到沈书尔旁边朝窗外看去,远方是一望无际的蓝色碧波,太阳照在上面映出一条波光粼粼的小径。 小径不断往碧波的中央延伸,那是一个被绿枝包围的小岛,岛屿上还有棵异常高大的树木,枝干粗壮到可能近百人都圈不过来,苍翠的顶盖仿佛要与天接壤,在淡白的空中撑起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 那棵大树后方是数不清更加高耸的摩天大楼,在繁华现代都市的衬托下,这个巨树少了几分巍峨,可绿色的生机却变得更加澎湃。 巨树将天地相连,水波荡漾在它周围,还有群鸟时不时地飞过,无一不在彰显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姜凌兰光是站在这里远远看着都感到震撼,她很难想象近距离观看是怎样的壮观。 “壮观吧。”沈书尔道。 姜凌兰点了点头,又好奇道:“沈医生,为什么要叫它树神啊?”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家叫它树神只是因为我们组长这么叫它。”沈书尔喝了口咖啡,“他是珠省本地人,村子就在树神附近,树神的称号就是从他们那流传出来的。” 说着,沈书尔又想起组长那小老头种种行为,低头叹了口气,喃喃道:“大热天的,他们这趟也算是有罪受了。” 另一边,靠近中央绿岛的湖面上,一个穿大汗衫和大裤衩、脚踩有些破人字拖的老人站在小船最后方慢悠悠地撑桨划船。 老人肤色偏黑,头发灰白,精神气却很足,左手握浆,右手则来回指着,“这里,你们看,是不是像飞鸟,那边的是不是又像小鸟捕鱼,还有那边那个......这一片区域的树啊神似群鸟,这个地方也由此得名白鸟栖树图。” 六月的珠省炎热潮湿,这里还被层层叠叠的茂盛绿枝遮盖,热气水汽都散不出去,可谓是热的不能再热了。 以前没有感情的白日对冷热没多少执着,只要让他自己选衣服,都是千篇一律的白衬衫和黑裤子。 可有感情波动后就不一样了,他昨天刚来就热得不行,前脚刚把人送到珠省分局,后脚就拉着侯涅生去买了好几件t恤和短裤。 此刻,白日穿着白色的圆领t恤,t恤左边印了好几只不同表情的q版粉色小猫咪,下半身是米白色的短裤和白色运动鞋。 穿着非常青春活力,可惜因为太热了,他歪着头没什么精气神地靠在侯涅生的肩上,两条白皙流畅的胳膊也无力地耷拉下来。 白日稍稍抬眼,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可能是想象力不够的缘故,他怎么看那都只是寻常的绿树。 老人名叫甘柏卿,正是沈书尔口中的小老头,也就是刊省分局的负责人。 他见白日这蔫了吧唧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又调侃道:“年轻人,瞧把你热的,这样可不行啊。” 他又朝侯涅生抬了抬下巴,“你看,你女朋友就一点都不热。” 侯涅生套着夜旻的马甲,微卷长发披散下来,还穿着长款的牛仔裙,连袖子都是长款的,只露出一截手腕出来。 照理来说,侯涅生这样早该热到中暑了,可他偏偏一滴汗都没出,还能一边笑着同甘柏卿聊天,一边拿着蒲扇给白日扇风。 被肯定是女朋友的侯涅生笑了下,又垂眼看了看白日,才道:“甘组长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我们只是占了异能的优势才不怕热的,正常人这样怕是早就中暑了。” 甘柏卿,植物型清风藤异能者,耐热喜光,他确实不怕太阳,七八月的天都喜欢到外面四处溜达。 ”欸,还真是,漂亮丫头,你不说我都忘记这茬了。”小老头有些尴尬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又纳闷地朝白日看了看,“小许啊,这么热还一直靠着人家呐?小心一会真中暑了。” 白日恹恹地“嗯”了一声,又道:“没关系,不会中暑的。” 说着,他又朝侯涅生身上靠了靠,还带了几分探究地朝侯涅生看去。 侯涅生身上凉飕飕的,像被空调对着吹了一整天的大型抱枕,白日就是一直靠着他才没中暑的。 侯涅生垂眼同白日对视,又故作疑惑地愣了下,仿佛在问发生什么了吗? 白日收回目光,心道又开始装傻了。 甘柏卿对神树不是一般的了解,他一边划船一边讲解,嘴巴就没听过,手也一直朝四处指着。 白日虽然没什么精神,但耳朵还是认真在听的。 树神是一棵非常古老的榕树,体积也远比他们现在看到的要大,现在这个绿岛只是它的上半部分而已,树根是直接扎进湖底的。 这么一算,神树的真正高度和粗度估计还要再翻一倍。 榕树的根系十分发达,这棵树神更是如此,它嵌入底下的根系部分远比这个绿岛要壮观。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珠省分局,乃至大半个珠省都是个建立神树树根上的。 “你们可别不信我说的,等马上到岛上,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甘柏卿找了个地方停船,将船头的绳子系在一根手腕粗的枝条上,“好了,我们到了。” “明渊,走吧。”侯涅生率先下船,白日也快步跟了上去。 虽说岛上没有外围那么热,但白日还是下意识贴侯涅生近点。 脚下的路面有些崎岖,白日低头看去,土壤间有很多突起的树干和枝叶,想起刚刚甘柏卿讲的,这个岛屿大概率是用土壤填补出来的。 算算位置,他们应该是在大树中间,有这么多突起的枝干也倒正常。 前方,甘柏卿背着手朝树神的主干走去,一路都乐呵地哼着小曲。 快走到树神主干时,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少了几分调侃,多了些许严肃,“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毕竟植物型的不用说,其他类型的则当都我成天搁着吹牛皮呢,这棵名为树神的榕树啊......” 他停在树神前,严肃道:“这是一个异能者,一个植物型异能者所化。” 一个几乎占据半个城市的榕树居然是异能者所化,白日瞬间打起了精神来。 再下一秒,他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侯涅生,用眼神向对方寻求一个肯定答案。 侯涅生知道白日想问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背对二人的甘柏卿没察觉他们的小动作,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但每一个植物型异能者都能感觉到,树神是活的,他矗立在这里,苍翠的生机无时无刻都在吸引我们。” “不是那种贪念的吸引,而是心生敬意,忍不住亲近他,膜拜他。” “说真的,我的爷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可我却能在树神身上感受到属于长辈的慈爱和关怀。” “这是只有植物型异能者才能感受到的东西,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这种感觉。” “在普通人看来树神是自然的鬼斧神工,可只有我们植物型异能者才清楚,这是我们的顶点,是我们的伊始,他宛若神明,庇佑我们,指引我们,乃至滋养我们。” “知道吗,只是因为常年待在树神这里,即使我不努力训练,我的异能也在逐步增强,这感觉仿佛苍天大树在将自己的养分无私地给予幼苗。” 都说老年人爱叨叨,甘柏卿就是如此。 甚至因为他以前还是个老师,比一般老人更能叨叨。 他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像极了有感而发的即兴演讲,说完一段又来一段,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白日像台下听校领导演讲的学生,听着听着就开始有小动作了。 他悄咪咪往侯涅生旁边挪了挪,又贴着侯涅生的耳畔用极低的声音道:“他要说到什么时候啊。” “他......”侯涅生刚说一个字,就听甘柏卿感慨道:“我一直都是个无神论者,可直到我成了异能者,直到我感受他的召唤,他慈爱又温和,伟岸且强大,他与神明无异。” 榕树异能者本尊是什么样的人侯涅生再清楚不过,他听到甘柏卿的评价直接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知道这很好笑。”甘柏卿转过身来,习以为常地摇了摇头,“每次有其他的地方异能者来珠省分局,我都会带他们来这里,大部分都有任务在身无法过来,剩下来了的也都像你们一样表示不理解,还有些在笑我是杞人忧天,闲着没事干了。” “但有些东西,不管好不好笑,你们都需要亲眼看一看。”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榕树再无遮挡地暴露在白日眼前,一同暴露出来的还有几串飘逸潇洒的字迹。 字迹刻在粗壮的枝干上,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依旧清晰可见,翰动若飞到潦草的地步,又有种说不上来的傲气和尊贵。 这几串字迹以现代人的理解能力其实很难看懂,可视线接壤的一瞬间却又能让人明了。 【天称碧落,地为方仪。】 【吾封碧仪,相连天地,又尊树神,苍染人间。】 【碧仪树神,百木之首,镇此灾祸,生机不灭,太平无忧。】 偏后的位置还有个飘逸的署名 【——公子纳兰濯。】 白日看着这段话沉默片刻,“甘组长,史书中找不到关于这个人的记载对吗?” “是这样的。”甘柏卿抬头看着这串字迹,遗憾道:“正史野史,我翻遍了所有的史书,姓纳兰的名人不少,可没有一个叫纳兰濯的。” 白日无声地看了侯涅生一眼,不可能找到的,正史、野史、乃至江湖传闻,关于他们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姓名和痕迹什么都没有留下。 “所以呢。”侯涅生替白日扇着扇子,明艳魅惑的面容多了一丝散漫,“你大费周章讲这么多,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甘柏卿回道:“我想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管理局根基过浅,对异能者的各方面了解更是少得可怜。” “这个太平时代给了我们安逸富足的生活,却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我们作为异能者的成长,此刻的我们都有些自傲和懈怠了。” 他仰头看向树神的顶端,望无边际的绿色遮盖了天空,让人有种天空本就该是绿色的错觉。 “每一次看到这一幕我都会感到震惊。”他仰着头,发自内心地感慨道:”我无法想象这叫纳兰濯的异能者究竟有多强,可是.......” 话音一转,他有些悲哀地道:“强又如何呢,他依旧倒在了这里,只剩这棵古老长青的榕树在岁月间长存不朽,那该是怎么样的危机才能叫一个敢自称为神的异能者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来解决了呢?” 他仰着头,肩膀却在逐渐拉拢下来,活力的小老头变成了疲倦的小老头。 只听他长叹一口气,问道:“倘若有天灾祸异象再起,靠我们现在这副模样真的能抗住吗?” 他像在问这名叫纳兰濯的碧仪树神,又像在问他自己。 可纳兰濯早已不在人世了,而甘柏卿尚且无能为力。 苍天古树长青,通连天与地,可悲岁月易逝,人间已安泰,却生不出第二棵新的苍天树。 没人能回答甘柏卿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侯涅生才略显嫌弃地吐出四个大字:“杞人忧天。” 四个字让他脸上的哀伤瞬间消散,疲惫的小老头立马变回了活力的小老头,他拿下自己的人字拖,不服气道:“小丫头片子怎么说呢,什么叫杞人忧天,这叫未雨绸缪懂不懂啊,小心我.......我.......” 这小丫头片子个头高,长得美,连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 放二十年前,他儿子还没结婚时要敢说想谈这样的,他估计还要拿着人字拖在儿子脸上扇几下,让儿子看清自己配不配。 小老头结巴半天实在下不去手,落寞地将人字拖穿回脚上,手往后一背开启说教模式,“你们这些年轻人呐......” 热到不行的白日害怕甘柏卿又要说上好一阵子,快速掐了下侯涅生。 秒懂的侯涅生无奈改口道:“我错了,你不是杞人忧天,未雨绸缪是对的,这是我们该学习的优良精神。” 小老头曾是个人民老师,最爱听的就是这种话,被哄开心了脸也跟着乐呵起来。 他手一挥,转头就走,“走,老,不,甘组长请你们吃大餐去。” 第14章 崩坏14 小老头甘柏卿是个称职的导游,吃完午饭又领着白日和侯涅生四处逛了起来,直到玩到十一二点才放过二人,开车将他们送到了酒店门口。 来的第一天,小老头想邀请二人住在珠省分局里,但珠省分局的员工宿舍实在太像病房了,侯涅生只是看一眼就拒绝了,还当场定了个豪华的五星级大酒店,还直接付了半个月的钱。 受挫的小老头气馁了一两秒又重新打起精神,乐呵送二人去了酒店。 此刻,他站在酒店外面和挥手二人告别,“漂亮丫头,漂亮娃娃,好好休息啊,我明天八点来接你们。” 黑夜只当小老头是说明早会来接他们去珠省分局,不作他想的转身和侯涅生一起上了电梯。 珠省的夏天异常湿热,在外面玩一天,黑夜出了一身汗。 他洗好澡,换好睡衣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才想起什么,翻了身趴着看向侯涅生,“大影帝,你是怎么做到穿这么后还这么凉快的,这是什么稀奇古怪得异能啊?” 正翘腿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的侯涅生抬眼看向黑夜,伸出手比了个数字二,“两杯奶茶。” “成交。”黑夜立马开始点外卖,“再给加块蛋糕。” 半小时后,侯涅生悠哉地喝着奶茶,又在黑夜好奇的目光下淡淡回道:“不是异能,单纯是我可以自主调节体温而已,天热了调冷,天冷了变热。” 黑夜:“.......” 我就说怎么会有这么鸡肋的异能,搞半天原来是生物本能。 他看了看侯涅生手上的奶茶,又看了看放在旁边桌上的另一杯奶茶和蛋糕,总觉得自己亏大了。 “还有吗?”侯涅生挖了口蛋糕放在嘴里,“关于树神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黑夜还真有些问题想问,他道:“纳兰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什么要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 他顿了顿,语气也多了一丝严肃,“甘柏卿说树神是活的,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说他已经身陨魂消了吗?” “那家伙啊......”侯涅生靠在沙发上微微仰头,感慨似地回忆道:“浊世乱道,濯玉公子,白衣翠扇,陌上翩翩,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念苍生而顾百态。” “这时当时人们对他的概括,他是那个年代最久负盛名的清流派人物,如果没有被抹去痕迹,现在的史书应该会把他概括成某一流派的代表人物或开山始祖。” “乍一听他确实称得上一句伟岸,可实际上.......”侯涅生坐起来,望着黑夜有些嫌弃地说道:“他跟端木端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是暗着黑,而端木端那疯狗是明着黑。” “至于留下名字这件事,其实和我跟那小老头的话相互矛盾有关。” “魂飞魄散的方式有很多种,快的是在肉身死后当场抹杀,比如在海岛时我对穷奇做的那样,慢的则是端木端那种,将肉身和灵魂一同封印在一个地方,让灵魂随着时间逐渐消散。” “这两者时间跨度上不同,但都是强制性的,可还有第三种主动性的魂飞魄散。” “简单来说就是幻化成天地万物的一部分,此后肉体会固定在一个地方,灵魂可以分离开来独立行动,但不能离肉身太远。” “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要没有外力破坏,肉体会以自然万物的形态永存于世,而灵魂则会因缺少容器和无法转生逐渐虚弱,直至彻底消散。” “一千多年前,纳兰濯还没有真正消散,机缘巧合下我见过他一次,那家伙跟我聊了一阵子,然后......” 侯涅生叉了一小块蛋糕放入口中,蛋糕表面撒了厚厚一层糖粉,入口甜腻到极点,只有这样才能将过往记忆里的苦痛淡化。 “他在树身刻了那段话,调侃说哪天我要是记不清他们了就回去看看。” “岁月不可载,历史不能容,但总归还有个剩下的人,要给他留下一个记号,不让他彻底遗忘。” “不过他嘴上说得这么好听,不过是借着我的名头给自己最后留个名罢了,反正也什么都查不到,留就留吧,我也没想着再去抹掉。” 侯涅生喝了一大口奶茶,偏头望向窗外,酒店离珠省分局不远,在这里能隐约看到树神翠绿的顶盖。 他看着模糊的树影,思索片刻,又道:“照理来说,两千多年过去,他的灵魂早该散干净了,可实际上还有一小部分留了下来,应该是他想方设法刻意留了下来的,这也是为什么甘柏卿会说树神是活的。” “关于谁是最强这件事,其他类型的异能者还有争议,但植物型没有,纳兰濯就是唯一的顶点。稚子需要长者的保护,雏鸟离不开成鸟的哺喂,尚且弱小的植物自然也会寻求大树的庇佑。” “因此,即使只剩一小部分,这些植物型异能者也能感受到纳兰濯的存在,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我不清楚纳兰濯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留下这一小部分灵魂,不过他那人的谋算比我深,既然留下了就肯定是算到了什么,时机到来自会揭晓的。” 黑夜看着侯涅生,想了好一会儿才试探道:“大影帝,你不想见见他吗?” “想和不想没多少区别。”侯涅生将喝空的奶茶杯子放到桌上,又拿起另一杯奶茶喝了一口,“我只能感受到那小部分灵魂藏在树神里,具体藏在哪里就不清楚了,我想见他的话必须把半个城市都掀过来。” 他看向黑夜轻飘飘地问:“你会让我这么做吗?” “你觉得的呢?”黑夜怼道,“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二点了,掀开被子裹到身上,“大影帝,赶紧吃完,要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快八点时,白日和侯涅生准时坐电梯下楼,一到大堂就看到小老头甘柏卿翘着腿坐在沙发上。 他见到两人,乐呵地站起来招了招手,“这边。” 坐车上后,白日察觉这不是去珠省分局的路,问道:“甘组长,我们不去分局吗?” “不去,去那地方干嘛,来了就是客,带你们好好玩一圈。”甘柏卿一手摸着方向盘,另一手掏出三张门票,“喏,我票都买好了。” 白日看了下窗外的大太阳,沉默片刻,委婉地劝说起来,“甘组长,你不去珠省分局坐镇没关系吗,万一突然有案子发生,你来不及回来......” “放心,放心,放心啊。”甘柏卿笑着打断了白日,“我跟你们说,咱们分局从建立至今一个犯罪案都没有,沈书尔他们还巴不得我带你们出来玩呢。” “没有异能者犯罪案?”白日的语气有些疑惑。 “是的。”甘柏卿解释道,“主要是咱们这边位置太好了,我跟你们说啊.......” 单论地理位置来说,珠省左边隔了个省就是宁省,上面还有个刊省,而这两个省市内还都建有分局。 宁省分局单论战力比不过总局,可论凶残程度绝对排第一,刊省分局则是由刑侦警察组成了,排除需要增援的危急情况,破案和追凶效率甚至比总局那边还高了一点。 珠省分局夹在两者中间压根就没有异能者犯罪案可破,平时的工作只有接收受害者,救治受害者,顺便帮助他们重新融入社会,家境困难点的还会安排他们再就业。 然而接收和救治受害者是医生的活,融入社会和再就业也有专业人士负责。 这么一搞,珠省分局负责人甘柏卿反倒成了全分局最闲的人。 小老头跟个吉祥物似的,成天在分局内外来回溜达。 他白天在分局内和受害者发发疯,时不时还要对员工们发表一番感人肺腑的即兴演讲,傍晚就去分局外面的广场上和大爷下下棋,陪大妈唠唠嗑,方圆十里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八卦。 深更半夜没人睬他了,他就抱着个凉席跑到绿岛上,反正没有蚊子叮他,直接凉席一铺,在树神的绿荫下睡一夜。 整个珠省分局从员工到受害者几乎被这小老头霍霍过,有其他分局的异能者过来时也属这小老头最开心了,因为又有新人可以给他折腾了。 过来的异能者中,大部分都有任务在身,顺利避过了小老头;剩下的也只能待一两天,搞得小老头总是意犹未尽。 这次许明渊和侯涅生过来,二人没有要务在身,沈书尔那边短期也结束不了。 天时地利人和,小老头不逮着他俩霍霍都对不起他自己。 此刻,白日听完小老头长篇大论还打算挣扎一下,他拨通了沈书尔的电话,问:“沈医生,你们组长不回去真的不要紧吗?” 电话那头,沈书尔自然知道白日想听什么回答,可霍霍两个人怎么都比霍霍一群人强。 她干脆利落地回道:“你们不用担心分局这边,放心跟他在外面玩吧。” 说完,她又秒速挂断电话,不给白日任何反驳的机会。 猝不及防的白日:“??” “怎么样,我说了吧。”甘柏卿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这几天就跟我好好在外面玩吧,分局那边还用不着我们操心。” 白日看了下外面的大太阳,还没晒到就直接蔫蔫地靠在侯涅生肩膀上,然后摸出手机开始抠字。 侯涅生低头看去,手机屏幕正对着他,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记得体温调低点。】 侯涅生:“......” 我是什么人形空调吗? 从这一刻开始,两人被霍霍的悲惨之旅正式开启了。 一连十几天,小老头拽着两人把珠省省内的有名景点能逛的全都逛一遍,包括但不限于自然景区,文物展馆,地标建筑,特色美食。 逛也就算了,毕竟热这种事有人形空调在,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都能勉强忍受,可偏偏甘柏卿这小老头的踩雷能力比颜司还精准。 第五天,甘柏卿发现侯涅生不是喝奶茶就是吃各种甜食,剩下基本只是小尝一两口,有些甚至尝都不尝。 他觉得即使是异能者也不能这么挑食,认定侯涅生的身体肯定出了不少问题,约了家有中医把脉的凉茶铺子给侯涅生调养。 进到凉茶铺子后,侯涅生站在板凳前和老中医眼对眼长达十分钟,就是不上座伸胳膊给人家把脉。 随后,二人展开长达半小时对论,侯涅生成功说赢老中医,还因为见多识广被老中医缠着激动地问他师从何人。 而小老头全程笑着脸,离开凉茶铺子后还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感慨道:“漂亮丫头,后生可畏啊。” 第七天,甘柏卿搞了个猎奇,在晚上约了家专门弄蛇肉的店。 侯涅生对这种稀奇古怪的食物没有半点兴趣,捧着杯奶茶安静喝着。 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直到老头子开始劝他尝几口试试。 “漂亮丫头,这可是好东西啊。”甘柏卿用筷子夹着一块蛇肉,声情并茂地说道:“所谓天上龙肉,地下蛇肉,龙那东西虚无缥缈,我们尝不着,但地上爬的蛇却是实打实的,你尝这一口蛇肉可跟吃了龙肉没啥区别。” 那一瞬间,要不是黑夜反应快,小老头已经被侯涅生当场弄死了。 小老头不是个傻子,他见侯涅生这副模样自以为猜到了什么,摸着脑袋真诚道歉:“抱歉啊,我不知道你是动物型异能者,还是蛇类,让你.......” 不等说完,店员急忙冲进来,对着小老头尴尬道歉,“这位客人实在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刮大风,我们店的牌子被风吹走了,正好把你的车给砸了。” “什么?!”小老头筷子一丢,“嗖”一下冲了出去。 剩下的侯涅生看了看黑夜,又看了看他碗里吃半拉的肉。 黑夜尴尬地将碗推离自己八丈远,开始汗流浃背给侯涅生顺毛,“乖,冷静点,降降温,稍微捉弄下就可以了,千万别把这小老头弄死......” 第九天,侯涅生想塞给甘柏卿一大笔钱让他自己玩去,别来折腾他们了。 曾是人民教师的小老头坚决不收礼和不受贿,他继续乐呵地带着二人出去玩。 坐在车上时,侯涅生闭目靠在后座上给自己洗脑。 别计较,别计较,别计较...... 安然无恙过了几天后,第十三天时,甘柏卿再次开始整活,想搞点年轻人喜欢的,拉着二人去逛商场和看电影。 好巧不巧的,电影《遮天盛世》因反响极好而延长了上映时间,小老头之前下棋时也几个听年轻人说过这电影。 他二话不说买了三张票,还故作神秘对二人保证道:“放心,我选的电影绝对好看。” 半小时后,看到熟悉的开头,已经看过一遍的白日和作为电影主演的侯涅生同时沉默了。 看完电影出来后,小老头又带二人去吃牛肉火锅。 甘柏卿当老师那会儿教的不是历史,但后来为了找到纳兰濯这个人翻了不少史书,也算变相了解了不少历史。 吃饭时,他说着自己的观后感,说完了又给二人科普这段历史。 说到最后,他还无奈且惋惜地摇了摇头,“这电影拍挺好的,尤其是演钟延的那个,他差不多是把钟延演活了,可惜无论戏里戏外,这钟延都太狂太傲了,他走了条无法回头的极端路。” 白日偷摸朝侯涅生看看,担心他会被小老头气到,毕竟他既是钟延的饰演者,又是正史里的钟延本尊。 看到他一副没兴趣的模样,白日勉强松了口气。 谁想刚松一口气,老头子又多愁善感地开始说教了。 一堆长篇大论,可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一山更比一山高,年轻人要学会谦虚。 可侯涅生是谁啊,倘若一山更比一山高,那他便是不可企及的天空,世间最不需要谦虚的就是他了,在他的字典里也压根没有谦虚二字。 果不其然,侯涅生听了这话立马就要反驳两句。 白日轻咳一声,侯涅生沉默片刻,改口道:“你说的有道理,只不过......” 话音一转,他开启了老本行的忽悠模式。 甘柏卿这不到百年的道行自然说不过侯涅生。 一顿饭下来,这年轻的小老头乐呵道:“还真是这样,真有能耐的话,年轻时不狂什么时候狂,老了不就称为老不尊了吗?” 侯涅生淡淡回道:“严格意义上说,你一直在为幼不敬。” 小老头愣了,反问道:“漂亮丫头,你这话我怎么没听懂呢?” 交替后的黑夜暗暗掐了侯涅生一下,后者秒速改口,“没什么,开个玩笑而已。” 第十六天,甘柏卿开车路过自己以前教书的学校,感慨一声后开始回忆自己的教学生涯,回忆结束又开启了说教模式。 这一次,连白日也没能幸免,因为小老头说起了恋爱和结婚这个问题,甚至说着说着,他还谈起了生小孩这个问题。 白日尴尬地把头歪到一边,侯涅生则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有些问题不是动口,或动手就能解决的。 例如,二人无法告诉甘柏卿他口中漂亮丫头其实是男的。 第15章 崩坏15 因事态已经严重到波及到自己了,晚上黑夜一回珠省分局就马不停蹄地去找沈书尔。 他“砰”一声推开沈书尔办公室的门,问道:“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啊?!” 沈书尔猝不及防间被这开门声吓了一跳,她缓了一两秒才抬眼看向黑夜,反问道:“这就受不了了?” 不等黑夜回答,她又劝道:“说实话,我们好久没这么清净过了,要不你跟你女朋友再撑几天,我可以给你们开精神损失费。” “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黑夜想到甘柏卿下午说的话现在都有些脊背发凉,“再在这里待几天,那小老头估计都能教我怎么给孩子换尿布和喂奶粉了。” 听到这个大多数人都会面临的问题,沈书尔低头沉思几秒,又从桌摸了支笔在指尖来回转着,“生孩子的话管理局只明文禁止异能者和普通人生,异能者和异能者之间应该没问题。” “以正常人的角度来说,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要个孩子其实挺好的,不过介于你们都是异能者,我的建议是最好别生了,不然几十年后,小孩看着比爸妈还老其实挺尴尬,走在路上.......” “停!”黑夜眸中闪过一抹血色,变出匕首拿在手中威胁道:“不要再跟我谈这个话题了,赶紧回答我,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沈书尔干脆吐出两字,“明天。” 黑夜得到准确答复头也不回地跑了,他用最快速度找到侯涅生,告诉对方这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 侯涅生听到后直接约了人明天上午来接他们,连午饭都不打算留在珠省分局吃。 第二天上午,最后一次安抚结束后,沈书尔出门对站在走廊上的白日道:“没问题了,你们可以把人带走了。” 她又来回望了望,有些诧异地问:“真是稀奇啊,你女朋友居然没跟你站一块儿。” 白日回道:“他去接电话了。” 来的第一天沈书尔就见过披着夜旻马甲的侯涅生了,气质、长相、乃至能力都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子太高了。 有了情感的白日对沈书尔来说异常有意思,她笑着打趣道:“许明渊,她这样你不吃醋啊?” 白日反问道:“沈医生,我没懂你的意思?” 沈书尔笑着回道:“追她的人肯定不少吧,她自己一个人去接电话,你就不怕那是她追求者打来的吗?” 侯涅生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接电话,单纯是因为电话是樊忆打来的,他需要用原声说话。 白日不明白沈书尔为什么要这么问,也莫名不喜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肯定地答道:“不会,他不会看上任何人的。” 说完,他又低声补充道:“他属于我,也只能属于我。” 沈书尔曾当过白日的心理医生,她清楚没有情感的白日是什么样的。 空洞、冷漠、机械,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更别说主动想要些什么了。 可现在,白日能肯定地回答她自己想要什么。 沈书尔愣了下,然后欣慰地笑起来,“虽说跟我没多少关系,但还是恭喜你有了自我。” 她手插在口袋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扭头玩笑道:“哪天有机会的话,记得请我喝喜酒啊。” 白日的脸有些红,他心道肯定是这里太热了,快速往中央空调的风口底下站了站。 二人没把今天要离开这件事告诉甘柏卿,小老头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险些当场碎掉了。 “这这......这......”小老头站在原地看起来有几分手足无措,“你们真不再待几天了啊?” “不了。”白日道,“兴海分局那边还有事情,我们不能再拖了。” 他见小老头失魂落魄地走了,于心不忍地补充道:“甘组长,感谢你这几天的招待,我们玩得很开......” 不等说完,他听小老头纠结地嘟囔道:“今晚跟谁跳广场舞呢,十几天没去,也不知道老张家那位是不是换舞伴了。” 白日:“......” 搞半天这小老头是一点没难过啊。 甘柏卿嘴上这么说,可真几人离开的那刻,他还是准点出现在珠省分局的大门口。 大太阳下,小老头恋恋不舍地跟二人挥手告别,“漂亮娃娃,漂亮丫头,以后常来玩啊,珠省分局永远欢迎你们。” 回答小老头的是侯涅生不带一丝犹豫、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甘柏卿抹了几滴不存在的眼泪,伤感道:“欸,看把孩子难过的,都不敢面对了。” 一同过来送人的沈书尔:“.......” 是不敢面对,还是不想理你,你真看不出来吗? 傍晚,侯涅生和白日顺利带人回到兴海分局。 局内周泽锦几个正式员工已经下班了,反而是来支援的双胞胎还在加班。 二人走进办公室时,岑琛正靠在岑憬旁边接电话,“嗯,好,我知道了,那边继续交给你了。” 说着,他挂断电话坐起来,扭头朝二人痞气地笑了下,“来的真巧,正好有点东西要问你们。” 白日问:“平燕那边出什么事了?” “也不算出事吧。”岑琛道,“眼珠子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跟解淮希的完全一致,谢阳蛰为防止出错还专门不同的地方检测了好几次,可得出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过......” 话音一转,岑琛又道:“在拿到检测结果前,谢阳蛰还让罗毅用【送信】测试了一下,罗毅说他无法给解淮希送信。换言之,解淮希已经死了。” “先不管解淮希是什么时候死的,就时间上来看他压根就不可能是那什么记忆宫殿异能者,早几十年前他连颗精子都不是。” “这压根就不符合逻辑,只可能是异能者作祟。”岑琛看向侯涅生,“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异能吧?” “特殊型异能拟态。”侯涅生解释道,“拟态是世间唯一一种可以完美伪装的异能,从里到外都不会有任何破绽,和被伪装者的躯体完全一致。” “不过拟态异能者要想使用能力必须拿到被伪装者的鲜血,拿到血量越多伪装就越完美,少部分血液只能伪装表层相貌,这种连基因都一致的完美伪装则需要抽干被伪装者的全部鲜血。” 岑憬抬眼看向侯涅生,不确定道:“你早就知道解淮希已经死了?” “没有。”侯涅生如实回道,“当时我还不确定,不然我会直接告诉你们不用费心思去做检测了。” “不太对。”白日突然插话道,“伪装成解淮希的那个人异能太多了。” 他扯了下侯涅生的袖子,声音有些严肃,“记忆宫殿,拟态,还有他逃走时应该也是用了某种异能,正常情况一个异能者是不可能有这么多能力的。” 被白日一提醒,双胞胎也反应过来,岑憬思索片刻,看向侯涅生问道:“除了转移,还有什么异能可以将异能者的能力做成异能道具储存起来吗?” 侯涅生想了一下,回道:“剥离和转化。” 知道异能是什么和明确异能者是谁这两者间没有任何关联性,比起找一个虚无缥缈的异能者,眼下的事情更为重要。 岑憬又问了几句实在找不到头绪就不再纠结这件事,转而开始和白日二人说起这段时间兴海发生的事情。 相比珠省那边的安逸,这十几天里兴海这边发生了不少大事。 自贾德义死后,各大娱乐公司开始争相爆料时代娱乐的黑料,贴了时代娱乐词条的相关热搜就没下来过。 以樊忆为首的各大娱乐老总更是行动迅速,在兴海分局调查结束后直接将时代娱乐的资源瓜分干净了。 当夜,双方商量了一晚,决定在三天后以清省官方的名义发布关于综艺《岁月正当时》的处理事项。 故意拖延几天,是为了给颜司那边郭纪的事情进行酝酿和发酵。 第二天一早,位在刊省的颜司和罗毅发布葛雅自杀一案的翻案公告。 他们隐去了其中关于关于异能者的部分,又将侧重点放在郭纪禁止调查这件事上进行引导。 郭纪本人对这个处理结果没有异议,或者说事已至此,他有无异议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过看在郭纪主动配合的份上,颜司等人同意了他不要把女儿牵扯进来的请求,毕竟严格算起来,他女儿也算那次异能者犯罪案的受害者。 最后,为了说法合理,颜司等人还将郭纪禁止调查的理由改成了贪污受贿。 为了吸引热度,颜司他们还专门买了热搜,公告一经发出就受到广大网友的关注,引发了激烈的讨论。 随着讨论的越发激烈,这件事的热度也越来越高。 就像侯涅生说的那样,和民生相关的东西才会引发公众长久的讨论。 两天的时间过去,热度不止没有衰减,还在持续高涨。 这个时候,清省官方发了关于综艺《岁月正当时》意外公告。 内容简洁明了,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 综艺拍摄途中出意外,谢翊川不幸身亡,解淮希下落不明,节目组出现重大伤亡,剩下的人勉强捡回一条命,官方在这里提醒众人不要往偏僻危险的地方跑。 有郭纪贪污隐瞒案件这件事在前,再加上侯涅生派人刻意压了热度,这个公告还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剩下少部分一直关注这个综艺的粉丝们看了公告则纷纷去各家正主的微博下问候。 粉丝们一点进去就看到姜凌兰等人发的微博,连侯涅生也配合着发了一条。 内容各不相同,但主旨只有一个,告诉所有人他们安然无事。 就像侯涅生说的那样,有几个和民生相关的重大事件爆料在前,综艺《岁月正当时》的处理公告确实没太多人关注。 公告发出的第二天,双胞胎就马不停蹄地回平燕了。 他们猜测解宽游会借解淮希下落不明这件事找官方闹一闹,而他们也能借机见见这个间接害死贝青瓷的凶手。 谁想他们回到平燕都十多天了,还没等到任何关于解宽游找他们要解释的消息,甚至连解淮希的母亲倪艺珊也没有过来闹。 那个有精神病的利己主义者不可能不借机谋求利益。 倪艺珊作为母亲,自己的孩子下落不明,她不可能不过来要个说法。 无论怎么看都不对劲,岑憬想再等等,岑琛却等不了了,直接找人开始调查这件事。 查了三天后,二人下班回去的路上,岑琛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喂,怎么样,查到什么没有?” 片刻后,岑琛惊得直接大声问道:“什么玩意,你再说一遍?!” 电话那头的人硬着头皮回道:“岑少,解宽游的公司被人举报偷税漏税,证据确凿且金额巨大,他作为第一责任人被警方传唤。” “审讯时,他的精神状态还有些不正常,审到一半时突然说是他杀了幸韶依,幸辞年也是被他逼死的。” “因为这个突发状况,解宽游被当场拘留,警方还派人去他家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罪证。” “他老婆倪艺珊当时也在家,可能是丧子之痛吧,反正精神状态也不好,被警方吓了几下什么都招了,吐出一大堆秘密来。” “又是医生,又是老师的,牵扯出一大堆人来,其中有个人还保留了转账记录,聊天录音也有,估计是想留着哪天威胁解宽游用的,结果直接被警方当作有力物证,连着逮捕了一堆人。” “本来照这个情况,解宽游是铁定要判刑坐牢的,可他主动袒露自己有精神病史,连当年进行治疗的精神病院都说得一清二楚,不过警方查了,医院那边没有任何住院记录。” “虽说过去了很多年,但解宽游杀的是幸韶依,这么多年过去歌后的粉丝体量依旧很大,警方担心拖太久了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到时候平燕警局怕是会成为第二个汇安市警局。” “因此,警方和法院这边都想趁郭纪这事的舆论风波还没消下去的时开庭审判,流程走得不是一般地快。” “明天法院那边就要开庭审判这事了,的亏岑少你让我调查得早,要是再晚几天,估计解宽游都已经进去了。” 解宽游倒台倒得实在是太快了,甚至倒的时间也太过凑巧了。 岑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质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之前不是让你派人盯着他,想方设法查他吗,怎么这件事一点音讯都没有!” 岑琛发起火来,杀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电话那头的人怯声回道:“岑少,我之前派人盯的时候没......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公司的账目流水我也让人查了,连着查了好几年的,没查出半点问题来,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逃税漏税,还证据确凿了的。 “跟......跟蓄谋已久似的,突然下就发生了,压根就让人来不及反应。” “时间,时间的话.....”男人想了几秒才道,“好像是刊省那边一个局长贪污案爆出来之前的那几天。” 男人似乎是害怕岑琛迁怒自己,急忙解释道:“岑少,你是知道的,那贪污案的热度太大了。” “别说民众全都盯着这事,中央也被搞得压力极大,连下方的基层人员都忙得不可开交,更别提我们这种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压根就抽不开身。” “你让我重新调查解宽游那天,别说其他人了,我自己都还在受审受查呢,刚一脱身就去查了,谁想一查就......” 第16章 崩坏16 岑琛知道男人解释这么多就是怕自己一怒之下牵扯到他身上。 岑少这个名头从来都不是白叫,也只有颜司这些人能带着调侃的语气叫他一声岑少。 剩下的人,管他是当官的,还是经商的,在平燕别说自己的了,连小辈都要千叮万嘱,绝对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行了。”岑琛打断男人,又给了他一剂定心丸,“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事我还不会怪到你身上。” 他想了下,又问:“明天开庭的话,你知道解宽游现在关在什么地方不?” “本来是关在看守所里的,但他好像真有精神病,关了没几天又改成在其他地点监视候审了。”男人回道,“这案子牵扯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幸辞年那案子,不说上百也有大几十了。” “解宽游作为关键人物,警方那边的保密工作异常严格,压根就问不到他被关在哪里。” 话音落下,岑琛眉头紧皱起来,杀意也是止不住地往外泄。 在郭纪贪污案发布的前几天举报解宽游的公司偷税漏税,警察查证需要时间,核实完毕后正好贪污案曝光,让所有人都会忽略这件事。 后来,解宽游失口说出杀人之事,警方开始彻查,可那时候,在全国民众的激烈声讨下,中央乃至地区,各部门都迎来一次彻查。 连岑修文这种调到管理局快二十年的都不能幸免,更别说其他人了,岑琛指派的人也全都在接受检查,根本就无法再管解宽游的事。 等彻查结束后,解宽游杀人一事证据确凿,开庭候审已成定局。 又因牵扯人数太多,作为核心人物的解宽游被保密监视,可彻查余波未过,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敢随意走漏风声。 这件事实在是太巧了,巧到所有的关键节点都能顺理成章地避人耳目,让人在知道这件事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明天去法院旁听。 甚至如果真如岑憬说的再等几天,他们怕是连去法院旁听的机会都没了。 说这其中没点鱼腥猫腻是断然不可能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意把郭纪这件事搞这么大,就是想借舆论压力让各部门和机构迎来一次真正的彻查。 谁想查的彻不彻底尚且没有定论,反而是他们自己在这件事上吃了个闷头亏。 对方搞垮解宽游的每一步都环环相扣,稍有差池就会功亏一篑。 想要掌握并卡好这些时间节点,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金钱、人脉、势力、权力...... 单说任何一样都还好查,也能勉强接受,可如此叠加下来...... 岑琛想不明白对方究竟为什么要搞垮解宽游,又或者解宽游是如何惹了这样一个人物。 再往可怕点的地方想,如果解宽游这事和占用解淮希身份的那个不知名的记忆宫殿异能者有关。 突然,岑琛猛地想到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间,岑憬也道:“倪......” “倪艺珊!”岑琛急忙问道,“倪艺珊现在在哪里?!” 解宽游倒台的关键点不是他公司被举报偷税漏税,也不是他失口说出杀人一事,而是倪艺珊受惊后对警方主动招供。 即使她是解宽游的妻子,以对方这种买药要经手好几人、谨慎到极点的可怕性格,是断然不可能让她知道这些事的。 倪艺珊,这个解宽游的枕边人,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她.......”电话那头的人支吾半天才道,“三天前出车祸死......死了。” “操他妈的!”岑琛忍无可忍地骂了出来,“有种就别让我查到是谁,否则.....” “司徒就,冷静点。”岑憬早在男人长篇大论解释时就找个地方将车停下了,他将手搭在岑琛的手腕上,又快速抢过手机,“倪艺珊的尸体在哪儿,不会已经被人处理掉了吧?” “这倒没有。”男人回道,“她的尸体现在还放在医院的停尸间里。” 岑憬又问:“尸体没人认领?” 男人“嗯”了一声,解释道:“倪艺珊是小三上位,因为这事她父母拒不承认这个女儿,和她彻底断绝了来往,剩下能帮她认领尸体的人,解淮希生死不明,解宽游马上要进去了,所以就一直放在医院里没人认领。” “医院地址。”岑憬又问了一遍,“知道是哪个医院吗?” 男人快速报了个地址出来。 “好,知道了。”岑憬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接下来安心休息吧。” 说完,他挂断电话,开车朝医院赶去。 傍晚六七点的平燕是车流量高峰期,大道小路全都塞满了汽车,这家医院还处在繁华地段,等二人赶到时已经是八点多了。 一进医院,他们直奔太平间,院方的人急忙赶过来想拦人,反被岑琛用各种证件怼脸。 片刻后,院方的人领着二人走到一具尸体前,但没有掀开盖在上面的白布,“就是这具了,死状挺惨的,我劝二位先做好心理准......” 话没说完,岑琛直接掀开白布,盯着倪艺珊的尸体细细检查起来。 如院方所说,倪艺珊的死状非常惨烈,因为是在车内受到猛烈撞击,她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皮肤上覆盖不少大范围淤青,手脚应是在车祸时被扭曲折断了,被掰回原样后反问显得怪异和滑稽。 她的脑袋更是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脸部完全毁容,有一半因撞击而深深凹陷下去,另一半也嵌满了玻璃渣,密密麻麻,有大有小,连眼球里都是。 尸体毁成这样,尤其是脑袋,压根就无法分辨是不是倪艺珊本人。 岑憬问:“确定是本人吗?” “确定。”院方的人回道,“车祸现场有她的身份证,警方那边知道这事后还专门过来取样做了个dna检测,结果今天上午刚出,和倪艺珊的完全一致,这具尸体就是她本人。” “知道了,感谢你们的配合。”岑憬朝院方的人点点头,将白布重新盖回尸体上,转身出了太平间。 “等等我啊。”岑琛快步追到岑憬旁边,疑惑道:“臭花猫,你到底是怎么了?” 岑憬边走边用手机给人发消息,又抬眼看了下四周,“这里人多,到车上再说。” 等二人坐回车上,岑琛隐约猜到什么,不确定道:“臭花猫,你觉得倪艺珊没死?” 岑憬点点头,“既然有异能可以让活人进行完美伪装,连dma都一模一样,那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可以完美制造各种证据,乃至尸体的异能呢?” 岑琛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 他话没说完,岑憬的电话先响了起来。 接通后,罗毅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岑队,这个叫倪艺珊的找到了,就在平燕这边,地址我马上发你。” “另一个呢。”岑憬问。 “抱歉,岑队。”罗毅的声音带了些许歉意,“你给我的那张照片和身份信息都有些年头了。” “如果是大人还好,但对方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相貌肯定有不小的变化,【送信】无法给出具体位置。” 有一瞬间,岑憬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错了,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罗毅,你再说一遍,你是无法送达信件,还是送信地址模糊。” 这两者听起来很像,但却有一个本质上的区别。 无法送达信件,即为无人收件,意味着收件人已经死了,人都不在了,自然无法送信。 送信地址模糊则表明收件人还活着,只不过靠目前掌握的信息无法准确锁定收件人的位置。 电话那头的罗毅回道:“是送信地址模糊。” 他又问:“岑队,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岑憬压下内心的震惊,尽可能平静地回道:“多谢了,罗毅,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说完,他挂断电话,扭头看向岑琛,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幸辞年没死。” “什么玩意?!”岑琛的大脑瞬间卡机,锐利且充满攻击性的鹰目也变得极其圆润,显得他整个人都几分呆滞。 他缓了好几秒,过大的瞳孔开始逐渐回缩。 缩回正常状态后,他又低头沉思片刻才再次看向岑憬,“臭花猫,你是说这些事是......” 二人间的默契无需把话说全,岑憬点了点头,“应该是他,除了他,我想不到有什么人能这般报复解宽游,更重要的的是,也只有他足够了解解宽游。” 岑琛似是认同地应了一声,然后靠在副驾驶座上将这些事翻来覆去地想。 他们当年明明亲眼见过幸辞年的尸体,连dna都完全一致,可现在又通过罗毅的【送信】得出幸辞年没死这件事。 刚刚罗毅还说倪艺珊已经找到了,换言之,他们刚看过倪艺珊的尸体,可倪艺珊本人却没有死。 这两件事足以表示幸辞年,或者说当年帮他假死脱身的人,反正有个异能者可以造出和本体完全相同的复制品尸体用以瞒天过海。 连生物体都可以伪造了,伪造各种物件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岑琛突然又想到什么,打了个电话给许明渊,“喂,纪淼星还在你们那边吗?” “在。”黑夜回道。“他身体还虚得厉害,估计还要再调养上几天才能安排送审。” 他又问:“怎么,你有事找他啊?” 岑琛把大致情况说了下,黑夜回道:“行,我晚点回电话给你。” 片刻后,黑夜回了个电话过来,岑琛听完他说的话轻微皱了皱眉。 黑夜说完半天都没等到他再说话,又道:“喂,你还有什么不?没事,我挂了啊。” “没了。”岑琛道,“你挂吧。” 话音落下,黑夜那边先行挂断了电话。 “不行啊。”岑琛将手搭在岑憬腿上,有些遗憾地说道:“纪淼星想要复制生命体就必须从本体那里抽取一部分生命力,而复制体一旦死亡,最多四十八小时,肯定会变成生命力小球的。” 倪艺珊的尸体已经放在医院停尸房三天了,这具尸体断然不可能是用复制异能做出来的\/ 岑琛又道:“以防万一,许明渊还让薛诚测了一下,纪淼星的记忆没有任何缺失。” 他莫名松了一口气,“挺好的,至少和记忆宫殿异能者那伙人没关系,不幸中的大幸吧。”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扳倒解宽游的这一系列事情绝非个人可以做到,这足以表明幸辞年身后有一股他们尚且未知的异能者势力。 岑憬也想到了这点,思索片刻,问:“死秃鹫,许明渊没问侯......” “问不了。”岑琛没等岑憬问完就快速答道,“那小宠物进组拍电影了,听说为了早点结束还一直在加急赶进度,反正现在和失联没啥区别。” 他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夜景,随口问道:“臭花猫,我们现在去找倪艺珊?” 岑憬“嗯”了一声,转过一个弯后,又看了眼导航,“快了,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片刻后,岑憬将车停到目的地附近,“到了,下车吧。” 岑琛下车后抬头看了下前方的几个红色大字,不确定道:“精神病院?倪艺珊会在这里?” “是这里没错。”岑憬看了下罗毅给出的地址,“走吧,先进去再说。” 两人进到精神病院,给院方的人出示证件并说明来意——要找一个叫倪艺珊的人。 谁想院方的人查了半天却给出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我们这没人叫倪艺珊,从病人到医护,没一个叫这名的。”护士长又将名单来回翻了一遍,“你们确定是在这里吗?” 岑憬想了下,又问:“这几天,医院有接收新的病人吗?” “你们稍等一下,我找找。”护士长低头看向电脑屏幕,手也握着鼠标来回滑动。 “还真有。”护士长看着屏幕说道,“两天前从其他医院转来的,说是有臆想症,叫南艳桑。” “麻烦你带我们去见一下这个南艳桑。”岑憬道。 护士长又看了下关于南艳桑的详细资料才起身出来带路,“没问题,跟我来吧。” 她走在前面,带路的同时又给两人说起关于南艳桑的事情,“这小姑娘挺惨的,几年前家里突发火灾,一大家子就她一个人活了下来,但说实话,她这活下来也是遭罪。” “她全身上下大面积烧伤,医院那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人救回来,可她家里人都没了,救回来也是孤零零一个,更没人给她出钱做修复手术。” “之后还没出院,她又患上了臆想症,整天喊着疼啊,有火在烧她,快来人救救她之类的话,可是她躺在床上好好的,连个火星都没有,更别提火了。” “有时候,她还会......” 护士长话还没说完,一道尖利的女声就先从旁边的病房里传了出来。 “别——别过来啊!!!” “求求你去找别人吧!” “不是我!真的跟我没关系!!” ...... 护士长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扭头看了眼房号,指着这个房间道:“就是这里了,里面这个就是南艳桑。” 这间病房有个很大透明玻璃窗,站在走廊上只要一扭头就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无需护士长多言,早在女人发出声音时双胞胎就扭头看了过去。 病房里,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缩在墙角大声尖叫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大火灼烧后的痕迹,整张脸也已经完全毁容了,皮肉皱在一起,狰狞可怖。 玻璃是单向的,待在里面的南艳桑不知道外面有人看着自己,她喊了一阵又开始在病房里来回翻滚。 “别烧了!疼!真的好疼!” “求求你!别烧了!我错了!” “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救救我!火!好大的火!别再烧了! ...... 岑憬拿出手机看了下,罗毅通过【送信】给出的定位信号已经消失了。 换言之,收件人和送信路线被确认了。 “是她。”岑憬道。 第17章 崩坏17 岑琛对这个结果没有感到意外。 倪艺珊,南艳桑。 可能幸辞年压根就没想过有人会怀疑倪艺珊死亡的真实性,继而找到真正的倪艺珊,以至于给她换的这个假名连缩写都完全一样。 他又看了下尚在发疯的南艳桑,或者说真正的倪艺珊。 他沉默片刻,用玩味的语气点评道:“挺狠的啊,又是偷梁换柱,又是瞒天过海,一般人可想不出这种复仇方式。” 岑憬没有接话,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可能从倪艺珊这里问出想要的答案。 而被困在这里的倪艺珊则会以南艳桑的身份痛苦地活下去,短期内更是无法得到解脱。 护士长见两人都沉默下来,也站在旁边安静等着,直到忍受不了这尖利的嘶吼声,才道:“二位,你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啊?” 她又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我刚看一下,南艳桑的主治医生现在还没下班,你们如果想见一下的话......” “不用了,感谢你的配合。”岑憬转身离开,走前又最后看了倪艺珊一眼。 他其实有法子可以救倪艺珊出来,但是没必要。 更重要的是,谁知道她带解淮希进门后,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又曾对幸辞年做过什么。 幸辞年是如何被逼着离开那个算不上家的家;是如何被逼着一人对抗整个学校,又是如何弄出自己的尸体假死脱身,一步步踏上复仇之路的。 未曾经历,未予救赎,便莫要自诩高尚地去改变现状。 说到底,知三当三,自作自受。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岑琛也快步跟上去,等出了医院才道:“臭花猫,现在怎么办,能查的路都被堵死了。” 岑憬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先回去休息,明天上午九点开庭,我们早点过去等着吧,” 岑琛没有异议,幸辞年谋划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刻,他断然不可能错过明天这个重要时刻。 如果真想逮住幸辞年,明天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回去的路上,岑琛给端木随发了个消息,说他们明天有事不去总局了。 端木随没问原因,只简短回了一句话: 【知道了,不过明天的新人训练是你俩负责,你俩记得找个人去帮你俩顶一下。】 岑琛看着这条短信思索片刻,给谢阳蛰打了个电话过去,“谢阳蛰,你明天有事要忙不?” “没有。”谢阳蛰冷淡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岑少,你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就是.....”岑琛吐槽似的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中间还穿插骂了幸辞年几句,“总之就是这样,明天我和臭花猫要去法院那边堵人,训练的事想半天也只能交给你了,就你还靠谱点。” “没问题。”谢阳蛰淡淡回道,“岑少,祝你们成功。” “自然。”岑琛想翘个二郎腿,但因车内空间狭窄不止没翘成,还磕了下膝盖。 他无奈老老实实坐好,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先辛苦你了。” 谢阳蛰说了声“好”,先一步挂断电话。 他旁边,端木楚秋略显诧异地问:“你明天不打算过去吗?” “结果已定,我去和不去没太大区别,再说了......”谢阳蛰抬眼看了下不远处的房子,“这不是提前一晚来送他最后一程吗。”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端木楚秋一眼,“通知庄一醉,计划有变,明天不用去现场拍什么纪录片了。” 端木楚秋点了点头,他隐约猜出些什么,同为动物型异能者,庄一醉要是去了必然会被双胞胎注意到,以他的身手,根本就没有逃掉的可能性。 “好。”他掏出手机给庄一醉发信息,顺带提醒道:“对了,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探视时间,以防万一,你最好定个表。” “不需要。”谢阳蛰抬脚继续朝前走去,“我们之间的恩怨连十分钟都用不了。” 他走到屋子前,一个便衣朝他点了点头,又伸手将房门打开。 这房子里面的装修非常简陋,要是没有刷一层白漆,估计和毛坯房没什么区别,家具更是少得可怜,只有一张椅子。 而椅子前方是类似探监用的墙壁,只留了中间一大块的玻璃墙供两侧的人对话。 谢阳蛰坐到椅子上静静等着。 片刻后,一个男人坐到墙壁另一边的椅子上,透过玻璃看向谢阳蛰。 男人保养得很好,岁月留在他眼角的些许细纹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儒雅和沉稳,即使明天就要受审了,依旧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看向谢阳蛰露出一个长辈式的宽和笑容,淡淡打了声招呼,“晚上好。” 乍看之下很温和,可若细看男人的眼睛就会发现端倪。 这双眼睛了无波澜,看不出半点情绪,冷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男人正是解宽游,他打完招呼,用闲聊的语气道:“我们之前见过一次,你说小希出了点事情,需要来我家进行取样。” 他又自嘲似地笑了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吧。” 谢阳蛰看着解宽游,冷漠地说道:“你没有得罪过我,但是你杀死了我。” 解宽游没有回话,与谢阳蛰四目相对了几秒,缓缓吐出三个字,“你有病。”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笑得很慈祥,可眼底依旧看不出情绪,“我们有一样的病。” 谢阳蛰抬手捏在眼镜框上,似乎是想将眼镜摘下,但他只是轻轻扶了下镜框,用遗憾的语气道:“谁说不是呢,都很遗憾,对吧?” 解宽游不答反问:“真的是我杀死了你吗,如果我曾杀死过你,那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你又是谁呢?” 谢阳蛰回道:“一个死而复生的亡魂,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这样啊......”解宽游轻微眯了眯眼,朝谢阳蛰斜后方看去。 他似乎在看什么人,可那里明明什么人都没有,“你是怎么做的?” 两人这段匪夷所思的对话让站在一旁的便衣不寒而栗。 便衣完全不敢去深思,只是顺着解宽游的视线看了眼就立刻收回了目光。 谢阳蛰淡淡反问道:“你需要知道吗?” 解宽游轻笑一声,眼底依旧是没什么情绪,可他却观众似的抬起手鼓了两下掌,像在喝彩,又像在夸奖,“看来你这些年过得不错啊。” “还算可以吧。”谢阳蛰翘起二郎腿,淡淡回道:“就像你说的那样,只有利益才能换来我的忠诚,而绝对的利益可以换来我永恒的忠诚。” 解宽游沉思片刻,扭头看了下身旁的便衣才重新看向谢阳蛰,“你指的是这件事吗?” 谢阳蛰回道:“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全看你怎么想。” 解宽游又问:“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谢阳蛰反问:“你指的是什么?” 解宽游想了一下,“如果我当年给你开出足够的利益,你会怎么样?” “时间不可倒流,人死不能复生。”谢阳蛰起身走到玻璃前,摘下眼镜,俯视着另一边的解宽游,冰冷的眼眸里似乎有种愤怒的情绪将冲破桎梏。 “你唯一能开给我的、这世间无可替代的利益已经被你亲手毁掉了。” “解宽游,你来不及后悔,也不可能后悔了。” “你崇尚利益,追求利益,更毁于利益。” “结局已定,明日,你将覆灭。” 谢阳蛰重新戴好眼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覆灭吗?”解宽游在便衣的搀扶下直直盯着谢阳蛰的背影,“你尚可死而复生,那我活着便依旧有翻盘的可能。” 谢阳蛰稍稍扭头,冷漠的话语里有种胜券在握的自信,“我们拭目以待吧。” 第二天一早,谢阳蛰来到总局训练场时,翟萨已经领着新人们进行热身活动了。 确切地说是她躺在树上晒太阳,右手拿着鞭子懒洋洋地垂下来,而仙贝跟在新人旁边来回跑,少有人掉队就开始叫。 这么训了一个多月,新人的变化还看不出来,但仙贝却肉眼可见地结实不少,毛色也亮了很多,似乎连体格都跟着变大了一点点。 以它现在的样子,绝对是看家护院的一把好手。 可惜,仙贝干的工作比看家护院更让人闻风丧胆,至少新人们现在一听它叫就开始慌了。 见到谢阳蛰,它又摇着尾巴朝他身边跑去,还连着叫了几声,导致新人跑步速度都上了一个挡。 翟萨听到叫声的频率不对,立马从树上跳下来,见到是谢阳蛰后又重新倚到树干上,懒洋洋地问:“不是岑少和岑队吗,怎么突然换成你了?” 谢阳蛰淡淡回道:“他俩今天有事,让我过来顶一天。” “这样啊。”翟萨开始和谢阳蛰勾肩搭背,一脸八卦相地问道:“他俩干啥去了,你不知道不?知道的话悄咪咪给我说说呗。” 谢阳蛰回道:“去法院旁听。” 翟萨沉默片刻,试探道:“岑少这是犯什么大事了,岑队提前带他去熟悉熟悉场地?” “不是。”谢阳蛰将翟萨的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拽下来,“你真好奇的话,等岑少他们回来直接去问他们。” 翟萨瞪了谢阳蛰一眼,又怼道:“不说拉倒,谁稀罕听啊。” 说着,她用鞭子将挂在树上的训练计划表卷着甩给谢阳蛰,“速度,交给你了。” 谢阳蛰没有说话,看了眼计划表的今日任务,开始了顶班当教官的工作。 至于另一边,双胞胎为了堵人也早早来了法院。 有些异能者光从气质和外貌就能看出来,若是动物型的,双胞胎更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然而直到正式开庭,二人都没找到半个可疑人物。 岑琛歪头,贴在岑憬的耳畔,低声道:“臭花猫,你说幸辞年该不会知道我们要来堵他,直接不过来了吧?” 岑憬低声回道:“你觉得他能从什么途径知道有人会来堵他呢?” “也对。”岑琛笑了下,“就谢阳蛰一个知情的,他可不是什么大嘴巴的家伙。” 正式开庭后,法院禁止再有人入内,暂时没堵到人的双胞胎只好安心跟着听审。 幸辞年的背后势力似乎比他们想得还要大,解宽游的辩方律师几乎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性,形势呈现一边倒的状态。 可在法官正式下判决前,代表原告的律师又拿出了新的证据。 这些证据正是警方之前没查到的解宽游治疗精神病的诊疗记录。 除此以外,还有解宽游早年设计谋害同学,害对方摔下楼,被迫截肢等一系列犯罪事迹。 那时候的解宽游是未成年,无法进行开庭审判不说,大部分成年人和学生家长也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在资料被递交上去的那一刻,解宽游的律师懵了,解宽游也猛然意识到什么,冷漠从容的眼眸里竟是划过一丝慌乱。 虽然都是证实解宽游有精神病,但那律师拿出的证据和他先前在警局为脱罪而自述完全是两种性质。 解宽游在警局自述时并未强调时间,他能把杀人这事甩给精神病,是因为间隔这么久病情复发了,他失去控制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可律师拿出的这份资料有明确时间线,证实解宽游一直以来都是有计划地杀人,有精神病这件事非但不能帮他脱罪,反而还会加重他的判决。 此时,解宽游终于明白昨晚那人为什么要说拭目以待了。 这份在法庭上递交的资料会改变审判结果,这才是能真正扳倒他的杀招。 坐在后方听审的双胞胎也察觉到了这点,要不是会场需要肃静,岑琛可能当场就要拍手叫好了。 这和当年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的幸韶依何其相似。 给予一丝有可能的希望,又在即将得到时给予真正的绝望。 因果轮回,世事有报。 解宽游早年做的恶终于在此刻、在众目睽睽的法庭上,以相似的形式呈现回他身上。 伴随法官锤落的清脆声响,原本在解宽游预料中的无期变成了死刑。 即使是二审,改变的可能性也不大,最多是死刑和死缓的区别。 审判结果下来后,解宽游被警方带离时的背影能看出些许许憔悴和恐惧。 这个患有情感冷漠症的人似乎能感知到情绪了,可原因竟是死期将至。 法院和警方的工作人员先后离开,旁听的群众也如潮水般快速退场。 岑憬和岑琛坐在位置上没动,四处张望着警惕过往群人。 直到最后一人离开,安保开始催他们,二人还是没找到任何可疑人选。 走到法院时,岑琛揽着岑憬纳闷道:“臭花猫,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么惊险刺激,又爽到极点的重要场面,幸辞年是怎么能忍住不亲自来看的呢?” 说着,他又低声嘀咕道:“难不成我们昨天接触的人里面有幸辞年的人,还真让他知道我们今天要来堵人了?” 岑憬低头思索着没有回话,岑琛又叫了他两句才有些无奈地回道:“走吧,先回总局了。” 双胞胎回到总局时,谢阳蛰和翟萨都刚训练完还没吃饭,岑琛听后直接叫二人一起出去吃饭。 翟萨人形时的胃口和蛇类没有任何区别,一顿饭能吃常人一周的量,甚至晚上还能塞几只小鸟当夜宵溜溜缝。 为了防止翟萨吃不饱再讹自己一顿,岑琛直接找了家自助烤肉,让她能吃多少吃多少。 包厢里,第一波肉被翟萨全包了,她吃着只在炭火上烤了一两秒、半生不熟的肉,好奇道:“岑少,岑队,你们上午干什么去了啊。” “听审。”岑琛回道。 解宽游这事结局已定,说和不说都一个样,反正什么都改变不。 他将新烤熟的肉放到岑憬的盘子里,语气颇为不爽地讲起了这件事。 翟萨听得津津有味,连吃饭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时不时还鼓着腮帮子插上几句嘴。 谢阳蛰依旧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基本是不说话,直到岑琛问他才会发表一两句看法。 岑憬则全程没有说话,似乎正思考着什么,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面前的肉都堆成了小山。 吃完饭后,因双胞胎提前忙完了,二人去进行本该由他们负责的新人训练。 被拉来顶班的谢阳蛰没什么事情需要忙,在总局待到六点就准点下班离开了。 晚上,岑琛在给新人进行敏捷度训练,岑憬站在旁边的安全地带翻看之前端木楚秋发来的资料。 这是唯一和幸辞年相关的东西,他想从其中找出一点找寻幸辞年的线索。 可惜,这份资料岑憬一下午已经翻看过很多遍了。 算上这次,翻到末页后,他依旧毫无所获。 他正准备翻回首页重新再看,可翻动时瞥见表示页数的数字时,猛然反应过来什么。 片刻后,他第不知多少次开始翻看这份资料。 而这次看完,岑憬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还真是这样啊。” 想起十多年前在葬礼上见过的少年,他又自嘲似地喃喃道:“藏得真深,差点就被骗过去了。” 第18章 崩坏18 岑琛的训练严不严,全看他当天的心情如何。 而这天,因为幸辞年的事,岑少的心情非常不好,用于敏捷度训练的风刃比以往快了好几个度。 等到训练结束时,不少新人的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的,更惨的连头发都被削掉不少,短期内估计只能剃寸头,艰难度日了 。 在新人们的一片哀怨声中,岑琛可算是消气了。 回去的路上,岑琛又和岑憬说起这件事,“臭花猫,你说,我们就这么放他跑了?” 岑憬没有回答,岑琛继续道:“不说幸辞年如何,他这背后势力可不小啊,哪天他们要干什么坏事给总局这边逮着了,你信不信,上面那些老头子,十有八九会借机找爸和咱俩的事。” “比如什么知情不报,以权谋私,留有反心之类的,想都能想到他们要说什么。” 他一脸无所谓地调侃道:“真要有那一天,我俩可得提前跑路了。” 岑憬看了岑琛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回道:“真有那一天的话,要跑路的也不是我们。” “你什么意思?”岑琛又瞥了眼窗外的风景,“臭花猫,你要带我去哪啊?” 岑憬故作神秘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想了下,又补充道:“到时候发生什么都别惊讶。” “行,我保证不惊讶。”岑琛不以为然地说着,可语气怎么听都带了一股醋味,只听他小声嘟囔道:“臭花猫,怎么现在你也开始说话只说一半?” 过了一会儿,岑琛确实没有半点惊讶,因为岑憬带他来的是谢阳蛰住的房子。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啊?”岑琛纳闷道。 “等会你就知道了。”岑憬径直走上去按下门铃。 叮咚一声,门铃刚响房门就打开了,而门一打开岑憬就看到坐在客厅里的谢阳蛰。 他似乎预料到二人会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安静看着书。 后进屋的岑琛将房门关上,又见只有谢阳蛰一人,随口调侃道:“稀罕啊,谢阳蛰,江旭今天居然没赖在你这边。” 谢阳蛰淡淡回道:“凌晨两点有新人的夜间集训,他几分钟前才刚走。” 岑憬轻微皱了皱眉,“你知道我们要来?” “虽然是早了点,但我留的线索还是挺明显的,我肯定岑队你能猜到。”谢阳蛰将书合上放到一边,“岑队,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岑憬想了一下,肯定道:“你是端木随的人。” 谢阳蛰点头,“是的。” 刚开始,岑琛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下一秒,反应过来后,他瞪着谢阳蛰骂道:“我他妈的,难怪端木随每次办什么事都找你,搞半天,你俩压根就是一伙的!” “端木随那家伙搁总局里还搞卧底这一套?他良心就不会过不去吗!” “他还专门把江旭和翟萨往你那边放,你跟他一起坑蒙拐骗,又忽悠走了三队两个人。” “你们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谢阳蛰的情况和庄一醉类似,端木随才是他真正的顶头上司,两个人还藏得一个比一个深。 现在此事暴露了,虽说端木随本人不在乎,但谢阳蛰还是象征性解释了一下,“翟萨是其他高层的意思,江旭单纯是当年金队走后,岑少你和霍队谁都教不明白,到最后只能判给我了。” “我平时教他可能有忽悠的成分,但坑蒙拐骗绝对谈不上,反而是江旭他一天到晚想把我和翟萨拐到悲悯山,去见他的姨姨。” “至于良心这个问题的话,依我对端木随的了解,他稍微有点良心,岑少你都不会这么骂他。”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谢阳蛰顿了顿,平静地陈述道:“严格意义上说我不算卧底或是内奸,毕竟端木随本就不是管理局的人。” “你.......”岑琛有种被人戏耍的愤怒感,气得想冲上去和谢阳蛰用武力好好理论一下。 “别闹,死秃鹫,我还有事情没问完。”岑憬拦住岑琛,看向谢阳蛰又道:“理由呢,因为他发现世上本没有谢阳蛰这个人,用这点威胁你,还是许诺用他的势力帮你完成复仇?” 岑琛:“?!” 什么玩意? 怎么话题突然跳了十万八千里? “不是威胁,和复仇这件事也没多少关系。”谢阳蛰回道,“端木随他们的介入只是让这件事变得更稳妥一点。” 他看向岑憬,颇为正式地答道:“真正的理由是他向我承诺,无论他生死与否,这世上有的只会是谢阳蛰。” 岑琛觉得自己不算笨,和岑憬的默契更是没话说。 可这次他的智商和默契居然同时掉线了,臭花猫和谢阳蛰的对话他愣是没听懂。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用质问的语气道:“你们.......是跟那小宠物待太久了,都不会说大白话了?!” 岑憬沉默片刻,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太高估这死秃鹫了。 他看了岑琛一眼,尽可能平静地解释道:“谢阳蛰在十几年前不叫谢阳蛰这个名字,那时候他叫......” 直到现在,谢阳蛰差不多亲口承认了,岑憬仍旧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顿了几秒,才委婉道:“死秃鹫,你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骂谢阳蛰过去的名字,还是当他面骂的。” 这时候,岑琛还没反应过来,纳闷道:“我什么时候骂他了,我这两天念叨的不都是幸......” 话没说完,他终于意识到这个让人无比震惊的事实。 甚至因为太过震惊,他僵在原地,连眼珠子怎么眨都不会了。 谢阳蛰看向僵住的岑琛,又淡淡补充道:“其实我今天是想过去听审的,但岑少你说要去堵人,我觉得我还是别去为好,毕竟以谢阳蛰的身份,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要过去。” “也多亏岑少你告诉我,不然某个嚷着要帮我拍记录片的家伙估计也要落网了。” “最后,关于当年贝青瓷贝女士的事.......” 谢阳蛰摘下眼镜,似乎想要露出愧疚和歉意的表情。 试了几次后,他无奈放弃,用遗憾的语气道:“很抱歉,岑少,岑队,我还是无法露出愧疚或自责的表情。” “那时候,我没想到在那种混乱的场合下,解宽游还能一直盯着我,在第一时间找过来。” “总而言之,贝青瓷女士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被连续补了好几刀的岑琛:“.......” 谢阳蛰就是幸辞年。 他告诉谢阳蛰他要去堵幸辞年,还让谢阳蛰帮他代班。 这他妈别说堵一上午了,堵一天都不可能来的。 一语成谶,早上开的玩笑,晚上就成真了。 ..... 无比尴尬的岑琛又消化了好一阵,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他眨了两下眼睛,看向谢阳蛰,快速总结道:“你跟端木随是一伙的,我的人什么都查不到,是端木随的人在从中作梗,你也是借用了他的势力才轻松扳倒解宽游的,你......” 谢阳蛰纠正道:“确切的说,这些东西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话音落下,双方谁都没有再说话。 几秒钟的时间在此刻恍若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让人备受煎熬和折磨。 谢阳蛰西装下的躯体紧绷起来,他甚至不自觉地朝后挪了一点。 很细微的一点距离,肉眼上几乎难以察觉,可在心灵上却与双胞胎在一瞬间拉开了十万八千里。 似乎双胞胎只要有一点异动,谢阳蛰就会立刻抽身离开,像那个假死脱身的幸辞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岑憬察觉了谢阳蛰的变化,他无奈轻叹一口气,刚告诉对方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岑琛就先一步开口了。 “不是,我就纳闷了,你冷冰冰归冷冰冰,突然说话这么官方做什么,我们一下就不熟了啊?!” 他伸手指着自己,又问:“还有,你这合适的时机跟我和臭花猫有半点关系啊,来回耍你两个队长很好玩吗!?” “现在该紧张,该忐忑,该面色复杂到不知如何是好的你两个队长,懂不?” “你别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样子,我还没打算兴师问罪呢,给我老实待那边坐好,大不了我跟臭花猫也先站在这里不动。” “最后......”岑琛把胳膊肘往岑憬肩上一搭,顺带还略显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在问这么大的事你不早说,“我俩真要做什么,还能站在跟你好好说话啊?” “再说了,你又是不犯什么......唔......” “说几句差不多就行了,没让你现场开批斗大会。”岑憬伸手捂住岑琛的嘴,看着谢阳蛰温声道:“我跟死秃鹫的态度一样,本来就没有要跟你动手的意思,而且不是你自己留的暗示,让我知道你是谁的吗?” 谢阳蛰没有说话,其实他起初没打算留下指向自己的线索,会这么做完全是端木随在其中横插了一脚。 侯涅生参加的那期综艺,端木随也有在关注。 直播一开,他看到解淮希出镜就隐约猜到了什么。 那天,端木楚秋把叶晗羽和解宽游的资料一起发给他时,端木随也发了几条信息过来。 【变数有点大,看来你的计划要提前了,那么跟我打个赌如何呢。】 【你给岑憬留下一点线索,指向幸辞年没死,你就是幸辞年的线索。】 【而我们赌他们知道你是幸辞年后,站到你面前时会是何种反应。】 谢阳蛰回了个消息:【理由,不管赌注是什么,这件事对你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端木随回道:【是压根就没有好处可言,可如果赌注是谢阳蛰这个名字拥有的一切呢。】 【友情,身份,现况,乃至更多更多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你现在的生活。】 【你可以不和他们坦诚,但万事总会出现纰漏,你能接受未来某天,重新回到黑暗里吗?】 谢阳蛰思索两秒,才回道:【你似乎很信任他们。】 端木随道:【我信他们,更信府君。】 【赌还是不赌,全看你自己,我最多也就是事后被岑少闯办公室,骂个几小时而已。】 打完这句话,端木随就没再发来新的消息了。 事实上,在谢阳蛰问出这些话时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两天内绝不可能搜集到的几百页资料,以当事人视角描述的叙述方式,刻意当众人面卸去的成熟的伪装......他埋了不少指向自己的线索。 甚至如果当时的岑憬不是处在盛怒之下,他可能会和许明渊一样,在第一时间就发现资料上的异常,继而联想到自己。 在今夜事情真正发生之前,谢阳蛰设想了无数种岑队和岑少知道这些事后的反应,质问、愤怒、亦或是别的什么。 不管怎么样,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再假死一次,再换个身份罢了。 他能接受这个最差结果,还提前做好了一切准备。 可现在,双胞胎的反应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 这样的反应才该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他这人不喜欢打赌。 谢阳蛰愣了接近半分钟的时间,紧绷的身子也逐渐软了下来。 他淡淡回道:“实际上,我没打算现在就动手,可如果再不动手,让你们插进来的话,变数太大了。” “一是你们不够了解解宽游,能不能扳倒他不提,很容易被反咬一口。” “其二,我不太想你们插进来,这是我和解宽游之间的恩怨,理应由我来解决。” “第三的话.......” “谁——!”岑琛猛地回头,风刃也在同一时间将房门砍成了碎块。 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又道:“给我滚出来!” “呃.......”庄一醉拿着个法槌底座从门框处探出头来,望着谢阳蛰尴尬地试探道:“我......我是不是来......来得有点不......不凑巧啊......” 谢阳蛰将眼镜戴好,用冰冷的目光看向庄一醉,“你和自投罗网之间只差一个网。” 庄一醉:“.......” 我就问问,倒也不用回答得这么直接。 “异能者。”岑憬扭头打量庄一醉片刻,语气带了点冷意,“来这里做什么?” 庄一醉心底咯噔一声,他记得颜司给自己开的名单里就有这两人。 要是解释不好,他今天能不能完整地离开都是个问题。 他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 谢阳蛰先一步回道:“天衡府君随手捡到并养在鱼缸里,偶尔能有点大用的小章鱼,不过现在归端木随管了。” 双胞胎:“......” 好奇葩的前缀啊。 而听了这个介绍,庄一醉当场破防骂了起来:“章鱼你大爷的章鱼啊!” “说了多少次,老子不是章鱼!不是章鱼!是烟灰蛸!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听不懂人话我要不要再找个水母跟你翻译交流一下啊!?” 死水母!你他妈的——我日——卧槽!” “你给我放开!” 庄一醉骂一半被谢阳蛰用水母触手强行捆了过来,跟个人质似的悬在半空中。 “目前没空听你骂人,直接说目的。”谢阳蛰淡淡道,“来我这里干嘛?” “第一视角拍摄,清晰记录了解宽游的开庭全过程。”庄一醉将手中伪装成法槌底座的【双脑】摄像头丢下去,“给,我已经先看一遍了,爽文感直接拉满了。” 变故和反转都来得太突然了,岑琛沉默一秒,附和道:“现场看确实挺刺激的,你没去是真挺可惜的。” 解宽游将法槌底座拿起来,又抬眼看了下庄一醉,“行了,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话音落下,他没给庄一醉任何选择的权利,直接用水母触手将人甩了出去。 而庄一醉飞出去时还不忘骂道:“我操你妈的,一群忘恩负义的家伙,他妈的以后找资料这事别.......” “咣当”一声过去,庄一醉突然就没声了。 估计是摔得挺惨的,过了半分钟才听庄一醉“嘶”一声,又骂道:“不让待就不让待呗,谁稀罕你听你那点子八卦啊。” “这送客方式,嘶——,我耐打也不能这么摔吧,该死的臭水母,哪天非把你弄成凉拌海蜇头。” 谢阳蛰不咸不淡地威胁道:“你再不走的话,我这里有个刚修好的鱼缸给你......” 话没说完,庄一醉彻底没声了,连气味也散了不少,估计是真跑路了。 第19章 崩坏19 “你这是......”岑琛回头看了下空荡荡的大门,语气有些不可置信:“谢阳蛰,你这是多怕我们把他逮到总局啊,你对你两个队长,已经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没有。”谢阳蛰回道,“我很信任你们,但是.......” 话音一转,他又道:“把庄一醉带到总局倒没什么,不过他这人不喜欢管理局,本人还脾气冲,容易上头,很多时候说话做事更是不过脑子,万一在总局里,他当着一群人的面骂端木随,那可不是扔他一下就能解决的了。” 确实不是扔一下就能解决的了,岑琛都能想象那些高层会拿这事怎么跟端木随找茬了。 “找资料?”岑憬想了下,不确定道:“端木随的情报网.......” 谢阳蛰肯定道:“嗯,有一部分来自他。” 关于庄一醉的小插曲结束,谢阳蛰见二人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主动问道:“岑队,岑少,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岑憬是自己推出谢阳蛰就是幸辞年的,自然没多少疑惑,可岑琛不是。 他绞尽脑汁思考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谢阳蛰,我才想发现,你一直都搁这谎报年龄啊!” 谢阳蛰这个身份的年纪是二十八岁,可实际上他压根就没有二十八,甚至八年前被端木随抓到时,他离十八岁生日都还差几个月。 这也是当年端木随把谢阳蛰带回总局后,要想方设法让他进入三队的原因。 岑琛这么一想就明白了,难怪谢阳蛰一天到晚梳个头发,戴个破眼镜,但凡他不装一装,被多看几眼都得暴露。 不等谢阳蛰,或是岑憬开口,他又骂骂咧咧地朝谢阳蛰招了招手,“不行,我越想越气,搁外面来回跑了两天,还要回总局训新人,累到现在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你说这都是因为谁啊。” “过来,快点的,罚你现在立刻请我和臭花猫吃个夜宵,顺便坦白从宽,拒绝也从宽,把这些年的事都给你两个队长交代清楚。” 岑憬没有说话,但认同地点了点头。 谢阳蛰又愣了两秒才站起来,将庄一醉给他的摄影机装进【死狱】幻境中,抬脚朝二人走去。 出门时,他用水母触手碰了下失去大门的门框。 下一秒,一个崭新的大门重新连接在门框上,和刚被岑琛粉碎的那个一模一样。 岑琛看到这幕,又揽过谢阳蛰的肩膀,好奇道:“说起来,尸体这东西,你到底是怎么弄的啊?” 谢阳蛰如实回道:“【死狱】幻境里的东西可以叠加到现实,而幻境又完全由我编造,幻境里可以存在另一个完全一样的我。” “另一个我死了,被叠加到现实里,也就出现了一具我的尸体。” 他又补充道:“不过我试了几次,【死狱】里能叠加到现实的只有死物,活物的话,只有活着被我拉进【死狱】里的生物。” 谢阳蛰身上的这些事双胞胎说不生气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是假死脱身、改名换姓的幸辞年,更是端木随安插在总局的卧底,甚至还是拿总局资源培养的。 但凡双方不是一伙的,哪天管理局真和天衡山爆发矛盾,都还没开始打,他们直接被端木随和谢阳蛰从内部清剿干净了。 一顿烤串夜宵下来,岑琛和岑憬红白脸轮着唱了好久,才让谢阳蛰讲讲这些年的事。 解宽游很多手段都不光彩,谢阳蛰想扳倒他就必须往灰色地带钻。 从寄宿学校假死脱身后没多久,谢阳蛰就主动被传销组织的人带走了,又在短短几年成了领导级的头目。 谢阳蛰这个名字,是他主动被人拐进传销组织、问起姓名时现想的。 起初,他只是个小人物,这名字是真是假没人在乎,可成了头目后就不行了,有些人开始查他了。 谢阳蛰无奈用【死狱】创造出各种证件,给这个身份编造了完整和详细的过往。 再后来,这个传销组织基本被谢阳蛰掌控了,他开始着手谋划针对解宽游的复仇计划。 谋划没几个月,他突发奇想是不是能直接用异能者的手段解决掉解宽游。 为了证实这个想法的可行性,谢阳蛰用【死狱】做了几次实验。 实验结果非常失败,因为他引起了管理局的注意。 和端木随交锋几次后,谢阳蛰败了,被抓了,又被招揽了。 毕竟是管理局发现的谢阳蛰,端木随直接顺势而为,借机把谢阳蛰安排进了总局三队。 此举,既给端木随埋了一个很方便的内应,还给谢阳蛰安排了一个合理的身份,可谓是一举两得。 听到这里,岑琛又把端木随翻来覆去骂了好久,一天到晚多心眼子,没把自己戳成个筛子也不容易。 天差不多亮的时候,岑憬看了眼窗外的风景,问:“谢阳蛰,如果我和死秃鹫真打算计较这事,你会怎么做?” 谢阳蛰想了下,选择如实回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几个假身份,只需要假死脱身就行了。” “嘶——”岑琛倒抽一口凉气,想发火但还是忍了下来,咬着牙问道:“你就这么跑了,你是真不怕留在总局的端木随被你坑死啊?” “挺好的。”谢阳蛰喝了口加冰的柠檬水,“能有一个卧底,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端木随如果没良心的话,他应该已经想好要把哪几人栽赃成卧底了,再快一点,可能证据都伪造好了。” 岑琛:“.......” 挺清奇的角度,有点良心的还真想不到。 他沉默片刻,玩笑道:“说实话,有几个高层那老头子我是真挺讨厌,要不,我们联合起来,直接......” 话没说完,他就被岑憬掐了一下,后者用微冷的嗓音道:“不行,还是说你真想换一种身份去法院里坐着。” 岑琛秒速认怂,“我就开个玩笑,臭花猫,你别这么较真啊。” 岑憬没说话,但看向岑琛时,黑蓝色的眼眸里闪着浅浅的笑意。 岑琛松了一口气,还立马往岑憬肩上靠了靠, 谢阳蛰坐在二人对面,脸上依旧冷冰冰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初升的晨曦穿过窗户照进来,火热的橙光在他身上燃烧,连眼镜片都烧成了暖色,嘴角也在这明艳的光影下,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似乎是笑了。 这顿饭三人吃到早上六点多,烧烤店都要下班休息了才结束。 几人刚出来,江旭就打了个电话过来,“谢哥,你人呢,怎么又不在家啊。” 不等谢阳蛰回答,江旭又道:“谢哥,你回来记得给我带几个糖火烧,驴打滚......” 报完几个菜名,江旭还不忘补充道:“还有小鱼干、火腿肠和仙贝,欸——,茉茉你别跑啊,小鱼干不是给你买的。” 这么大个彩色蜈蚣出现在街道上,现在还正是出门上班的时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在尖叫声中,江旭又道:“谢哥,我跟茉茉估计要被物业抓走了,你赶紧回来捞我们啊。” 这动静,岑琛光听着就觉得头疼,可谢阳蛰却只是平淡地回道:“好,我很快就过去。” 岑琛:“.......” 得亏是谢阳蛰啊。 换个情绪正常的人怕是早被江旭和翟萨折腾疯了。 一个多小时后,谢阳蛰来到物业这边领江旭和茉茉,掏出自己之前为了去野生动物园捞翟萨而考的异宠证件,又做了一堆保证才成功领回一人一蜈蚣。 而另一边,待在总局里的端木随也开启了他吵闹的一天。 岑琛教育了谢阳蛰一晚上,教育得口干舌燥,一张嘴嗓子就疼。 他被迫在总局当了一上午的哑巴教官,中午恢复差不多后,下午直接冲到端木随办公室里,对端木随进行了一顿长达三小时的非文明式口头教育。 端木随隶属天衡山,现在的总局高层心眼子又小,他办公室装了好几个摄像头。 在这种很多事情不能明说的情况下,岑琛骂人的语气都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甚至因为太过阴阳怪气,当天下午就传出了端木随中意岑队,岑少亲自来逼宫的奇怪谣言。 这个谣言在岑少准备和岑憬下班回家时被他听到了,气得他又跑回去和端木随理论了一小时,理论完还让端木随一起澄清了谣言,顺带揪出了造谣的真凶,将其挂在树上以示惩罚。 岑琛看着被挂在树上的人,冷声道:“老实待着,待满一晚上,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满意且潇洒地离开了。 而被吵了一下午的端木随有些疲倦地回到办公室,揉了几下饱受摧残的双耳,又给谢阳蛰发了个信息过去。 【看来你赌了,而且还赌赢了啊。】 此刻,谢阳蛰正在家里用庄一醉给的摄影机看解宽游审判开庭时的画面,看到消息弹窗第一时间就回复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章鱼找你告状了?】 端木随回道:【没有,但岑少来我这里吵了一下午。】 谢阳蛰看着这句话,诡异地沉默下来。 端木随这人非常奇怪,他说不上神机妙算,也谈不了玩弄人心。 然而两者结合起来,仿佛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步步算,事事准,不管是外人、敌人、仇人、还是自己人,反正走的每一步路都铺满了他的心眼子。 作为自己人,走在这条路上,你可能走得自愿,但时而疼得厉害,时而又忐忑不安,有一瞬间还会对铺心眼子的这个人恨得牙痒痒。 等走完这条路,再回头看,你看到的是一条自己走过的宽阔明亮的大道,可更远处的来路却狭小阴暗,可能还长有密密麻麻的荆棘,细看会发现上面还挂着你的些许血肉。 这条路上压根就没铺过什么心眼子,有的只是在后方赶你往前走的一把火,虽然这把火当时的你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于是,一路走来,你对端木随这人又爱又恨,总是忍不住骂他,又不可抑制地要靠近他。 看着看着,谢阳蛰有些恍惚,冰冷的眼镜片上浮现和端木随初见时的情景。 还在传销组织的谢阳蛰对异能者没有准确的认知和定位。 他清楚这世上还有跟自己一样的存在,可不清楚其他人的实力如何。 而在经过和端木随的几次交锋后,对方用实际行动给他上了一课。 很强,强到他没有还手之力,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 等他再醒来时,他依旧身处传销组织的小楼,身上捆着黑火幻化的绳子,稍微一动就烫得厉害,而端木随就站在他面前。 二十岁出头的端木随依旧清瘦矜贵,身形挺拔似修竹,气质又卓然似瀚海,独属于青年人的朝气在他身上成了傲气,仿佛一切都尽在他掌握之中。 “醒了?”端木随垂眼看向谢阳蛰,“自我介绍一下,复姓端木,单名一个随字,你以后为我做事怎么样?” 谢阳蛰压根就没有选择,他抬眼与端木随对视,“理由,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做事?” 他又道:“我这人讲求利益,我帮你做事的话,你能给我什么,金钱,地位,还是权力?” 端木随回道:“金钱,地位,权力,这三样东西你在这里时就有了,你压根就不缺这些东西,而我能给你的东西也不多,只有一个站在阳光下的合法身份,还有一个承诺。” 端木随顿了顿,笑道:“我承诺你,无论我生死与否,这世上有的只会是谢阳蛰,或者任何你想要编写的名字、身份,乃至经历。” “除了我,除非你允许,否则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你曾名幸辞年,是已故歌后幸韶依的儿子。” 在幸辞年这三个字出现的一瞬间,谢阳蛰僵住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瞳孔却在震颤着,像在疑惑端木随是怎么知道的,又像在追忆这个很久没再听过的名字。 端木随的声音依旧从他头顶传来,“幸辞年,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来这里,又想要做什么吗?” 这句话唤回了谢阳蛰的神智,又或是触及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不过两三秒就听他冷声抛出一堆问题。 “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自杀,谢阳蛰这个身份的履历也没有问题,你是如何查到这个名字的?” “不过你能知道我是谁,也该清楚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还是说你要直接帮我报仇?” “甚至,在查到我是幸辞年的时候,你就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 “连我亲生父亲都害怕我,想方设法要杀掉我,你有这个勇气让我帮你做事吗,你就不怕未来某天我会弑主吗?” ...... 谢阳蛰的情感波动非常淡,冰冷刻薄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极端的锐利。 端木随同他对视几眼,自言自语道:“该知道的是都知道了,不过你的攻击性倒是比我想得要大很多,但既然问完了,我也就开始回答你的问题了。” 他在谢阳蛰面前蹲下来,不急不缓地解释起来。 “谢阳蛰这个身份的过往经历,你编写的非常好,没有耀眼的光环,也没有明显的缺陷,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和平凡的一类。” “然而这世间最难得的美满就是普通和平凡,不求大福大贵,唯愿平安顺遂,无病、无灾、无疾、无祸,这样一个顺畅而平和的人生堪称完美,甚至是大部分人做梦都不敢求的。” “我不信你有这样的人生,你的人生该是起伏跌宕的,我也是查了好久才查到你真实身份的。” “至于情感冷漠症这点我压根就不在乎,这世上多的是人骂我是怪物,是疯子,我那些瞧不上眼的亲戚还成天骂我狼心狗肺,不懂礼仪忠孝。” “你看,和能不能感知到情感这点没有任何关系,你无论做什么,管他是对、是错,总归都会有人骂你。” “换个思路来想,你有情感冷漠症,能排除情绪带来的干扰,我跟你的谈判也会轻松很多。” “你要的只有利益和好处,那么我给你绝对的利益和好处,而你......” 端木随笑着问:“予我永恒的忠诚,如何?” 第20章 崩坏20 试问有个人突然过来打了你一顿,给你绑起来,什么都没做就给你画一张大饼让你帮他做事,这种情况,是个人都得骂几句。 谢阳蛰没骂,但也好不到哪去,他想不明白端木随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自信,沉默了好一阵才冷淡地回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利益,更没有永恒的忠诚,你给不了我你许诺的东西,而且为什么是我,你......” 他顿了顿,又道:“作为那什么管理局的人,你要做的不是直接抹杀我吗?” “我不是管理局的人,也不会按他们那些死板又迂腐的规矩做事。”端木随回道,“是非对错,可以让世俗律法而判,更可以由自我内心而定。” “我一开始其实也想要直接杀掉你的,可几次交锋后,我发现你坏得不彻底,甚至还坏得挺有意思的,你没有三观和道德,唯一的评判标准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 “别给我兜圈子了。”谢阳蛰冷声打断端木随,“有话直说。” 端木随愣了下,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这世上确实没有绝对的利益可言,但把范围限制到一个人身上就有了。” “你真的甘愿为了复仇搭上自己一辈子吗,永远待在黑暗里,在内被人猜忌,在外被人追捕?” 不等谢阳蛰回答,他又道:“你不甘心,仅剩的底线和评判标准就是证明,所以我给你的绝对利益是一个站在阳光下的机会,还有一个被永远埋葬的真名和过往。” “站在.....阳光下?”谢阳蛰低声重复一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沉默片刻又问:“你觉得我站在阳光下会做什么,需要的又是什么呢?” 他自问自答道:“我自断前路,再无亲友,而前路陡折,未来阴暗。” “事实上,除了复仇,我一无所有。” “你许诺的东西很美好,但我感受不了太多。” “端木随,很遗憾,你找错人了。” “错就错呗,我有试错的勇气和资本,也不介意错上几次。”端木随满不在乎地笑了下,又稍稍仰头思考起来。 片刻后,他重新看向谢阳蛰,“你对情绪的感知很淡,这剥夺了你对事物的喜恶,虽然我觉得你这样的人适合跌宕起伏,但......” 话音一转,端木随又道:“就像你编写的那份虚假人生一样,你不需要什么波澜和反转,因为你难以感受其中带来的刺激感,你要的只是安定和平稳而已。” “或者说在那样的日子里,有人在你身边吵吵闹闹,甚至给你惹出数不清的小乱子,别人会觉得繁琐,但你缺少这种感知,这些事反而会让你短暂的忙碌起来,冲淡病症带来的迷茫和冰冷。” “有兴趣吗?”端木随打了个响指,束缚着谢阳蛰的黑火瞬间消失不见,“没兴趣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谢阳蛰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重复一遍:“离开?” “是的。”端木随道,“管理局定的行动时间是明晚,而我趁其他人不注意提早一天过来了,除了你我,没人知道今晚这里发生过什么。” “离开还是留下,一个选择对应两个不同的未来,怎么选全看你自己。” 谢阳蛰站在原地,思考其中的利弊,还不等他思考出答案,端木随已经走到门口了,“你慢慢想,我还有点事情要忙。” “吱呀”两声,房门开了又关,屋内只剩谢阳蛰一人,而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路是光明渺茫,可另一条路又绝对漆黑,哪一条在当下都算不上好。 可能两条路的利弊都难以具体地衡量,又或者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了。 等端木随回来时,谢阳蛰还没纠结出结果。 于是,端木随默认谢阳蛰选择的是留下,他笑道:“果然是没走啊。” 谢阳蛰愣了下,想说自己其实还没选。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简单的一句话谢阳蛰就是没能说出口,似乎他也认同了端木随帮自己做的这个选择。 ....... “谢阳蛰!”翟萨大力推开房门,尖锐的蛇瞳在谢阳蛰身上瞟了几下,“赶紧的,换身衣服,陪我去酒吧坐着。” 谢阳蛰从思绪中抽离,看了眼还未回复的消息,边打字边回道:“不去,你之前还说不稀罕我过去的。” “死男人,你真是小心眼。”翟萨“嗖”一下溜到谢阳蛰面前,瞪着他蛮不讲理道:“我那明显是气话,我哪天不骂你啊,能不能用你那冷冰冰的脑子好好想想?” “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谢阳蛰推了下眼镜,“我......” 刚说一个字,翟萨化作蛇型,钻进谢阳蛰的衣柜,灵活的蛇尾随意摆了几下,衣柜里摆放整齐的衬衫瞬间乱成了一团。 她盘成一圈窝在衬衫上,支着上身看向谢阳蛰,威胁道:“谢阳蛰,到底去不去?!” “我没说不去。”谢阳蛰将电脑合上放到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吧。” 开车去酒吧的路上,谢阳蛰问:“怎么突然要去酒吧了,别告诉我你又偷偷给新人放假了。” “没有。”翟萨用手慢悠悠理着大波浪卷发,“颜司和罗毅回来被他逮着了,我威胁他,要么陪我去酒吧,要么当临时教官。” 理好头发,她扭头看向谢阳蛰,又朝后者抛了个媚眼,“怎么样,我这样子,没问题吧。” 谢阳蛰连个余光都没给翟萨,淡淡回道:“没问题。” 翟萨:“.......” 这也太敷衍了吧。 半小时后,翟萨挤在酒吧舞池里跳舞,谢阳蛰坐在吧台边,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看手机。 就像颜司先前告密的那样,谢阳蛰这种冷冰冰的人在酒吧里反而出奇得受欢迎,光是坐在吧台边什么都不做就时不时有人过来搭讪。 男的女的都有,但他们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没兴趣。 又拒绝完一个人后,谢阳蛰继续低头看手机。 酒吧里面往往热闹到吵,对这种地方,人们的喜恶有些极端,喜欢如翟萨,厌恶如颜司,可谢阳蛰却没有个明确的喜恶。 翟萨不叫的话,他不会主动来这里,可来了后,坐在吧台边又和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没什么区别。 这么一看,对谢阳蛰来说,似乎在哪里一样,可是...... 谢阳蛰抬眼看了下舞池里的翟萨,冰冷的眼镜片也在彩灯下多了层绚烂的光。 他说不出来原因,甚至难以用喜恶来形容,但只要一丝可能,他想继续维持现状。 在没有波澜和反转的平稳日子里,有人在他身边吵吵闹闹,给他时不时惹出点小乱子,冲淡他内心的冰冷和寡淡。 看着看着,岑琛突然给他发了几条信息过来。 【你这事给我和臭花猫提了个醒,刚跟端木随临时开了个电话短会。】 【以防还有类似情况发生,这段时间你们多盯着点网上信息,许明渊他们那边我也通知过了。】 谢阳蛰回了一个【好】,岑琛又发了条信息补充道:【你的事我俩没跟任何人说,别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啥时候紧张这两字能跟你搭边了,该干嘛就干嘛。】 谢阳蛰没有回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低头看着手机。 谢阳蛰复仇这件事给众人提了个醒,他们用某一事件炒出热度、爆发舆论,都是为了转移公众注意力,让他们忽略综艺《岁月正当时》的处理公告。 可这件事他们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没有人能保证这段时间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更无法确定事情发生后不会被郭纪贪污案的可怕热度给盖住。 因此,许明渊每天一到兴海分局就是打开电脑逛微博和看新闻,而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月。 事实证明,岑琛他们完全是多虑了,综艺的公告没掀起多大的波澜,这期间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这天上午九点,白日准时到达办公室,因为已经连续一个月盯着网上的娱乐和看大小新闻了,坐到椅子上后他下意识打开电脑去登微博。 今天挂在热搜上的词条大多是关于宋氏地产的,例如地产大亨无底线宠女,宋浩博的糜烂私生活,宋昕怡为爱肇事杀人......没有关于综艺公告的内容,也没有其他出乎预料的大事发生,一切似乎就这么平淡地揭过了。 白日看完热搜又照例随便翻了翻,刚翻没多久就看到一条汪宇航发的微博。 【岁月不改细水长流,芸芸众生皆道人间。】 下面还配了张给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的风景照。 汪宇航很早之前就在粉丝的各种分析下摆脱了身上的黑料。 此时,万事尘埃落定,他出来露脸正合适,估计允棠也是觉得差不多可以了,才放他重新上网的。 果不其然,汪宇航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非常和谐,甚至大部分网友都在为之前的行为道歉。 阿瑶:【呜呜呜,哥,原来你过好好的啊,见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hh:【虽然解封了,更新了,但你是本人嘛,咱们要不露个脸吧。】 摆烂小柯:【真的很对不起,身为宇航员之前居然信了那些黑料跟风一起骂你。】 幸福占线了.:【没事就好,我也为之前的事道歉。】 邱邱宝贝:【对不起啊!我看下面谁不道歉!!!!】 四处乱穿保持吃瓜一线:【对不起,但是咱宇航员都清楚你是个搞笑男,这种文艺的话貌似不太适合你】 :【一发微就这么文艺,真的是本人嘛?】 :【补一句对不起,下面的跟队形。】 嘿!:【肯定是本人啊,咱顶底爱豆永不认输,哥你能在那犯罪窝点里撑上十年不倒是真牛逼(对不起)。】 到了现在,时代娱乐彻底倒台,连内部资源都被各大娱乐公司瓜分干净,更有不少受到时代娱乐压迫的艺人出来揭黑幕,这个曾经的娱乐巨头已经是黑到洗都洗不干净了。 网友们也给这个已经消失的娱乐公司起了个新名字——被抄了的犯罪窝点。 而没倒台的时代娱乐可不就是犯罪窝点。 莫北北:【那是,业务能力超级能打,不过可算是从那犯罪窝点里出来了(对不起)】 飞猪:【好好休息,咱宇航员都等着你呢,找家好点的公司签吧,我看侯影帝的工作室就不错(对不起)。】 再也不熬夜了:【楼上的,你确定侯影帝的工作室是他想签就能签的吗,我没有贬低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他能签音乐公司,我还想再听一场他的演唱会(对不起)】 爱吃陈皮:【我好想啊,已经很多年没开过了,当年的雨伞和外套我还留着呢(对不起)】 在机场等条船:【对不起你大爷的,一群人都挺搞笑的。】 这条破坏队形的难听评论很快就被网友们刷了下去。 对网友来说,汪宇航发微博了是件好事,可内容太过模棱两可了,不少人都在@汪宇航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小时后,在网友们的呼吁下汪宇航又发了几条微博。 【感谢各位的喜欢和支持,我也很想再为你们开一场演唱会,但是这场演唱会注定只能是个遗憾的梦了。】 【还有我刚刚那条文艺微博,你们看不懂我真挺难过的,简单来说就是我已经退圈了,大家以后见到我也别太激动了,说到底没了娱乐圈的标签和光环,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愿你我能在普通又平常的午后相遇。】 【另外,我看还有很多人问我退圈以后打算做什么,严格意义上说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是机缘巧合才进的娱乐圈,刚进那会儿我也未想过自己会大火。 因此,退圈后我就老实回山上帮忙了,这里的生活非常有意思,大家不用担心我。】 这条微博发完,不少人都因脑补了大山里的贫苦生活而在评论区呜呜咽咽的,甚至有位富婆粉头子还开了募捐通道,怕汪宇航过得太苦要给他补贴点生活费。 汪宇航不知在忙什么,发完这几条微博后任凭网友们怎么@都没出来回复。 因为这点,认为汪宇航在山里会过得很苦的网友把他脑补得更苦了,募款渠道里的钱也越攒越多。 直到晚上七点多,一个女生发了条配图的微博@汪宇航。 【@汪宇航,你下次说具体点成不,谁能想到你说的山是天衡山啊。】 这张照片明显是偷拍后放大的,但被放大的人却异常清晰。 照片里,汪宇航穿着一身极具异域风情的服饰,以黑色为底色,上衣领口、袖口都绣了一圈银丝边,身上的腰带和马甲又色彩鲜明,常年戴在耳朵上的金属耳钉也换成了长款的红色玛瑙耳坠。 他背靠在木制的墙壁上,侧目看向一个穿暗蓝色长袍的男人,笑着同对方说着什么。 汪宇航这身造型给人一种强烈的冲击感,能在瞬间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可再整体看这张照片,汪宇航身上的冲击感与四周景致完美相融,没有一丝丝的违和感,似乎他天生就该属于这里。 照片发出来后,微博直接炸了。 天衡山这地方一天到晚这个不给,那个不弄,光去卖个平安符和小手链,甚至制作平安符的面料都比平安符本身来的贵。 故而,天衡山有钱这件事可谓众所周知。 向阳:【什么玩意,你说什么!?天衡山!?!!!】 泡芙芙:【哥,你说回山上帮忙,是回天衡山帮忙啊。】 飘飘飘啊飘~:【我有一个可怕的发现,他当耳坠的那颗玛瑙如果是真的话,最起码五十万打底。】 whisper:【楼上的,这是天衡山,山上有赝品嘛,他们护身符,在山上是卖三十一个,但在外面可都炒到快一万了。】 重生回到那个雨夜:【这个我证明,天衡山的编织手艺绝了,之前还有个大师要花好几万买我的那个护身符回去研究。】 有点困困:【我靠,这和我脑补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爱似暖冬:【哥,你是什么顶级豪门下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公子啊,实名羡慕嫉妒恨了。】 bao:【我想起当年那场下暴雨的演唱会,他买了几千件外套,那外套是当季最新款,三千多一件。】 唯茉:【论《我追的爱豆是豪门公子》,《花三百块看豪门公子给我唱四小时歌》,《豪门公子终于不装了》】 芋泥麻薯麦旋风:【不是,哥,你有这背景,你去犯罪窝点里任人欺负啊?】 叫我少爷:【你们没注意到和咱爱豆说话的小哥哥也很帅嘛。】 要7辣条:【是哦,你不说我都没注意,超级好看,和咱爱豆是两个风格的啊,属于那种比自己大几岁,却差了一个辈分的理想型成熟哥哥(最好是邻家的)】 奶mi:【楼上的,你怎么连吃带拿,自己比划上了啊,不过@汪宇航,你回家养老了,能不能把你哥送娱乐圈来啊。】 好哦又混了一天:【@汪宇航,哥哥唱歌怎么样,实在不行去演戏也可以啊,我保证是第一大粉头子。】 skkk:【@汪宇航,你是退圈,不是退网,答应我们,晚点看到消息了,回复一句会把哥哥送到娱乐圈的,好吗。】 第21章 崩坏21 天衡山中殿在千年前建造时使用了异能,里面冬暖夏凉,一直保持在一个舒适的温度。 可不同于其他自然景区,天衡山没有缆车或巴士这类的登山设施,想要到从山脚到达中殿只能徒步走上去,而八月末的天衡山依旧炎热。 基于这种情况,一到七八月份,天衡山的游客就少得可怜,来的还都是些中老年人,几乎没有年轻人。 因此,终于能抛头露脸的汪宇航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被人偷拍下来,还发到了网上。 等他忙完回去,拿起手机看到微博上的上千条@,整个人都瞬间傻了。 汪宇航快速看了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了解完情况后,他先是联系发照片的网友删除微博,然后把募捐给他的钱全部联系慈善机构捐了出去,最后发了几条微博解释和澄清一下。 【刚工作完,特别来回复一下几个问题。 第一,我说的山确实是指天衡山,但我只是从小在这里长大,不是什么富二代,你们千万别误会。 第二,跟我说话的那个人不是我哥哥,也不是我长辈,更不会进娱乐圈发展,你们千万别抱有什么奇怪的期待。 第三,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住在大山里,生活条件不差的,谢谢你们的好心捐赠,但这些钱还是留给真正需要人吧。】 下面还附了一张给某慈善机构捐款五十万的截图,署名是汪宇航粉丝的代称宇航员,捐赠给偏远山区的孩子们。 发完这条微博,汪宇航又补充发了一条: 【山上工作挺多的,我没回就是在忙,你们别一直@我,刚打开微博以为天都塌了。】 刚发完,汪宇航就被勒无终拽去陪他看恐怖血腥电影了,也就没再管微博上的事情。 他以为他解释的没问题,可粉丝们的反应却再次超乎了他的预料。 躲在袅袅身后:【我记得刚刚募捐渠道里好像只有十五万这样吧,那这个五十万......emmm......】 18:【我不是富二代,我只是个拿五十万的玛瑙当耳坠,随手掏出三十多万去捐款,生活条件不差的普通人汪某而已。】 不是灰灰:【不是富二代,是富n代是吧。】 夏椿:【姐妹们,我要疯了,顶流爱豆变顶级富少,这谁接受得了啊。】 睿智天文学家:【汪某:我要是不好好当爱豆,就要回去当豪门富少了。】 皮蛋瘦肉粥:【这是什么富少勇闯犯罪窝点奇幻故事啊。】 月峨眉:【姐妹们,你们还在唠什么啊,我已经买飞机票冲天衡山了。】 评论配了张飞机票的截图。 哦哦哦:【楼上的,有道理,我这就买票去。】 经过众网友一夜的商讨,白日刚到办公室点开微博就看到两个和宋氏地产格格不入的词条。 勇闯天衡山和汪某说我不是富二代。 看到词条的瞬间,白日就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点进去后发现又是汪宇航无意中搞出来的乱子。 而和这两个词条相关的微博也都是已到达天衡山的文字和风景配图。 白日面色复杂地靠在椅背上,他觉得照这么发展下去,汪宇航可能要被允棠撵下天衡山。 工作两小时后,白日再次点开微博,热搜词条变了,变成了【汪宇航被撵下山】这七个大字。 中午,白日边吃午饭,边刷微博,热搜又变成了一串很长的话,自称普通人的汪某包酒店请粉丝吃饭。 下午热搜上也一直出现和汪宇航相关的词条,给白日有些枯燥无味的工作日常增添了不少乐子。 到了晚上,汪某被迫开了最后一场小型演唱会,还因为太久没唱歌,忘词和没卡上拍子上了好几个热搜,各种搞笑视频在网上传播。 天衡山那边热热闹闹,东粼区的山间小别墅内却十分冷清。 严格意义上说,这小别墅也算不得冷清,至少厨房这边热得异常惨烈。 自侯涅生进组拍戏已经一个多月了,没人做饭的许明渊只能点外卖或亲自下厨。 然而无论是白日,还是黑夜,厨艺都不是一般地差。 今晚是黑夜第十次尝试自己做饭,也是第十次炸厨房了。 他看着被烧到焦黑的平底锅沉默片刻,然后阴着脸将锅扔进垃圾袋里,气冲冲地走出厨房,去餐厅吃他以防做饭又失败了而提前买好的现成晚饭。 黑夜还有外卖当晚饭,可白日就没这么幸运了。 早上八点多,他平静地刮掉烤面包上焦黑的部分,又连锅一起扔掉糊到完全无法下口的煎鸡蛋,动作熟练到不知道已经重复多少次了。 他站在扔了两个平底锅的垃圾桶旁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准备才咬下面包。 下一秒,“砰”一声,垃圾桶里又多了一块面包。 白日绝望地朝冰箱走去,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水果麦片,冲了一碗冷的牛奶麦片将早餐草草糊弄过去。 他其实不太想喝冷的牛奶,但他已经连续五个早上因没掌握好温度,让牛奶从锅里溢出来了。 白色的小奶锅也被他摧残成深灰色了,看样子似乎再来一次就要和平底锅落得一个下场了。 十分钟后,白日拎着装了两个锅的垃圾袋出门上班,又提醒体内城堡中的黑夜,“晚上记得再买两个锅回来,锅又用完了。” 城堡的黑夜:“.......” 好像前天刚买了几个锅来着。 九点钟,白日准时到达兴海分局,死气沉沉地坐在办公室里,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过了几分钟,周泽锦拎着一份热腾腾的馄饨走了进来。 他将馄饨放在白日桌前,笑道:“给,专门给你带的早饭。” “谢谢。”白日拆开包装袋,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因为吃到正常且好吃的食物,他脸上的死气一扫而空。 虽说融合了名为力量的灵魂碎片,可周泽锦此时的心智也才十五六岁。 而这个年纪的孩子,讨论最多的就是谁喜欢谁,谁和谁在一起,谁和谁在一起被老师发现了。 心智正好卡在这个年纪的周泽锦也不例外,他看着白日,好奇地问:“明渊,明星姐姐人呢,最近怎么都没过来啊。\" 他又道:“怎么感觉明星姐姐不在了,你也一点精神都没有了啊?” 有了情感的白日完全不好意思回答没精神单纯是被自己做的饭难吃到了,他有些尴尬地塞了口小馄饨,含糊地答道:“他拍戏去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这样啊,明星姐姐原来真是明星啊。”周泽锦拖了个长音,又一手撑着下巴问道:“过段时间是多久啊,明渊,你就不好奇明星姐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吗。” 侯涅生有瞬移,只要他想,他瞬间就能回到许明渊身边。 可剧组人多,监控也多,瞬移回来有一定的风险性。 还因为有夜景桥段,即使是晚上侯涅生也少有能独处的时间。 不过出发去剧组的那天,侯涅生告诉他,只要跟他拍对手戏的不是傻子,他两个月内绝对能回来。 现在周泽锦一提,白日惊奇地发现最多还有十几天侯涅生就能回来了,而他好像这么长时间还真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 更重要的是...... 白日翻开日历又确定了一下,果然,今天是中元节,是侯涅生重生后定下的生日。 “我还真有事要跟他说,我先出去打个电话。”白日起身离开办公室,找了个休息室关上门打电话去了。 周泽锦目光追随着白日的背影,直至后者的身影完全消失,才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道:“明渊,这是害羞了吗?” 休息室内,白日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可惜结果不尽人意,打了三个电话,侯涅生一个都没接。 第四个电话也没接后,白日无奈换了个思路,转而开始给陈荣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白日听到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迷糊问道:“喂,明渊,你有什么事吗?” “你感冒吗了?”白日有些担忧地反问道,“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哑吗?” “没,没有......”陈荣着急忙慌地解释起来,“我昨晚通宵打游戏说话说太多了,现在嗓子有点干,你稍微等我一会儿,我去找瓶水喝喝。” 叮叮咚咚的脚步声从电话里传来。 白日以为要等上一阵子时,又一道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许明渊,你一早上打陈哥电话做什么,那小宠物又有事情要办了?” 白日沉默几秒,把关于侯涅生的事暂时抛到脑后,改口问道:“没有,问下你们的情况而已,你们现在还在外面玩吗?” “没有。”萧问远回道,“天气热,早就没在外面玩了,而且过几天我就回总局了,陈哥也要回兴海了,到时候你......” 他顿了顿,有些别扭地说道:“你跟小宠物多照看着点。” 白日尴尬地应了一声,“应.....应该的,你放心吧。” 双方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这一句话出来后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听了几分钟彼此的呼吸声,陈荣终于手忙脚乱地跑回来了。 他重新接起电话,又轻咳两声才开口,“明渊,我回来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也不算什么大事。”白日如实回道,“今天是侯涅生的生日,但他进组拍戏,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正常。”陈荣回道,“老板拍戏非常讲究效率,跟不需要休息似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接近十八个小时都在赶进度,不过生日的话......” 他回忆片刻,才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老板的生日是今天欸。” 白日愣了一下,反问道:“你以前不知道他的生日吗?” “是啊。”陈荣解释道,“老板说他不喜欢过生日,再加上生日日期也不是很吉利,刚出道那几年还有粉丝期待生日会,后来知道原因后也不再嚷着要过了。” “不过老板会告诉你他生日是哪天,应该还是会期待你帮他过生日。” “电话打不通的话,估计还在赶行程拍戏,实在不行的话.......” 陈荣掰着手指算了算,“正好过段时间我也要回兴海了,实在不行等老板拍完戏回来,我们一起出来吃个饭,就当是......” 萧问远有些听不下去了,那小宠物可远没有陈荣看到的那么大度,他忍不住插嘴道:“好了,陈哥,这些事等晚点再说吧,中午约了颜司他们一起吃饭,也差不多该起床了。” 白日也听出萧问远不想继续聊这个话题了,也道:“正好我现在还有工作要忙,就先不聊了,你回兴海了记得告诉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荣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打完电话,白日想了一下,还是给侯涅生发了个短信过去。 【生日快乐,欢迎你重返人间。】 中午,侯涅生回了几条信息回来: 【有你的人间才有色彩和欢乐,才会让我恋恋不舍,渴望重返。】 【我还有几天就结束了,外卖好吃吗?】 白日看着这两条信息沉默片刻才回道:【偶尔也会自己做饭,不过白天晚上加起来已经弄坏三十多个锅了。】 侯涅生没在第一时间回复,一回复就甩了个买锅的截图,大大小小,各种款式的锅都买了好几个,不知道还以为他们要开店卖锅了。 发完截图,侯涅生又道:【买了一堆,慢慢用。】 白日:“.......” 倒也不必如此。 体内城堡的黑夜:“.......” 好哦,晚上不用去买锅了。 不等白日回消息,侯涅生又道:【我继续去拍戏了,过几天见。】 又过了几天,时间来到周末,陈荣还没回兴海,侯涅生也没结束拍摄,反而是周泽锦邀请许明渊去他家吃饭,“明渊,今晚来我家吃饭怎么样?” 白日愣了下,有些疑惑地问:“你怎么突然要邀请我去你家吃饭?” 周泽锦笑着解释道:“今天妈妈过生日,不过她不打算大办,只会来一些处得比较好的亲戚和朋友,她说我要有玩得好的朋友也可以邀请回去,正好也让她和爸爸认识一下。” 白日想了一下,又问:“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呀。”周泽锦道,“明渊,你就放心吧,妈妈其实还很期待我带朋友回去呢。” 看到周泽锦用非常期待眼神看向自己,白日没有再拒绝,“那晚上我再去商场给阿姨挑个生日礼物。” “没问题。”周泽锦拿出手机给单英发消息,“正好晚上我们早点下班。” 贝岑烟刚进办公室就听见二人说要早点下班,站在门口轻咳一声,“我好像还没同意吧?” 周泽锦扭头看向贝岑烟,“组长,可以吗?” “可以。”贝岑烟不假思索地回道,“记得替我向你父母问声好。” “没问题。”周泽锦道。 有了贝岑烟的许可,二人下午四点就下班离开了,再从商场买完礼物,到达周泽锦家正好七点钟。 八月末的兴海算不上炎热,拂面的风中也带有一丝入秋的凉意,用来开烤肉派对正合适,周泽锦家的院子里支着烧烤架,专门的烤肉师傅正站在烤架前烤肉。 因为来的都是熟人,所以彼此都没有客气,该吃吃该喝喝,各自聊了起来。 二人进来时,单英正站在角落里和一个贵妇人聊天,她瞥见周泽锦,主动朝他们招了招手,“小锦,这边。” 贵妇人见状主动走开了,“单英,我们晚点再聊啊。” 单英回道:“好。” 这时候,周泽锦也领着白日走过去,他笑道:“生日快乐,妈妈。” “阿姨,生日快乐。”白日将拿手中的礼物袋递给单英,“这是生日礼物。” “谢了。”单英接过礼物袋,又冲白日笑了笑,“我经常听小锦说起你,今天可算见到本人了,感谢你平时对小锦的照顾,今晚玩得开心一点啊。” 单英给人的感觉很慈祥,白日给她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谢谢阿姨,我会的。” 周泽锦四处望了望,没发现周延朗的身影后好奇问道:“妈妈,爸爸还没回来吗?” “嗯。”单英回道,“他今晚临时有个会,还不知几点才能回来。” 话音一转,她又道:“这些事不用小锦你操心,今晚带你朋友好好玩。” “嗯。”周泽锦见又有不少人朝单英走来,识趣地朝她挥了挥手,“妈妈,又有客人来了,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 单英点了点头,“今晚都玩得开心点啊。” 第22章 崩坏22 参加这场生日宴的人不算多,确切地说是很多人来了,但听到周延朗不在,送个礼物,寒暄几句又走了。 最后真正留下来、参加烧烤生日宴的都是跟单英关系很好的朋友和亲戚,这些人的孩子也基本都二三十岁了,有些甚至已经结婚生小孩了。 因此,这场生日宴里年轻人的占比很大,小到四五岁,大到二三十岁的都有。 周泽锦的表姐周敏熙也在,不过她性子比较软,一直跟周泽锦和黑夜坐在里屋聊天。 相比之下,她的闺蜜李怡然简直是开朗过头了。 她这窜窜,那窜窜,一个小时的时间在所有人那里都混了个脸熟,窜累了才回到周敏熙这边坐着。 李怡然这人有些坐不住,坐了一会儿就又重新站了起来。 她伸了个懒腰,低头看着扎堆聊天的三人,语气有些不可置信,“你们真不出去逛逛嘛?” 周敏熙摇了摇头,“不想去。” 黑夜抬头看了眼前方十分热闹的后院,兴致缺缺地回道:“不用了,没多少兴趣。” 他本就不喜这种人多的场合,再者因为单英父亲和周延朗的社会地位,今夜还有数不清的政界人士和企业老总过来。 那些人可不是真奔着参加宴会来的,心眼子一个赛一个多,甚至心底的恶意也一个比一个阴暗。 这种情况下,黑夜去后院参加烧烤宴会,纯属是给自己找罪受,待在里屋和周泽锦几人聊天还能舒服一点,不过...... 现在的憨憨总给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黑夜扭头看向周泽锦,周泽锦察觉到他的目光,冲他露出一个笑脸,“老大,你要吃些什么吗?” 黑夜想了下,回道:“不用,帮我拿杯喝的就行了。” 在周泽锦起身时,他补充道:“不要带任何酒精,果酒也不行。” “知道啦。”周泽锦笑着朝后院走去。 这是单英的生日宴,周泽锦又是她的独生子,即使参加宴会的都是熟人,他也避免不了被人拦下来攀谈。 黑夜抬眼看向被人拦在院子里的周泽锦,他穿着一件清爽的白t,脸上的笑容阳光干净,看起来与先前没有半点区别。 可他与人说话时气场完全不落下风,更是看不到半点属于孩童的稚嫩。 那一瞬间,黑夜猛然明白究竟是哪里有违和感了。 以前的憨憨真的是小孩,而现在的憨憨只在装小孩,他的心智成长了。 黑夜记得侯涅生说过憨憨心智一直处于幼童状态是因为灵魂残缺,现在心智会成长肯定是因为残缺的灵魂被补全了。 周泽锦前世是启神殿的神司,想要补全他的灵魂就必须要去现在的天衡山。 至于天衡山....... 黑夜轻微蹙了蹙眉,前世今生,种种一切,他脑子像有无数根绳缠在一起。 这些绳看似杂乱无章,可只要抽出最关键的一根,剩下的其余绳子都能随之解开了。 黑夜靠在沙发上认真回忆起来,他记得之前好像就有谁说过周泽锦有点怪怪的。 是谁? 在什么? 片刻后,黑夜想起来了。 是岑琛在他们刚从海岛回来的第二天说的,那也是薄尊溟他们带着灵魂碎片回到天衡山的日子。 最关键的一根绳被抽出来了,所有的一切都瞬间明了。 残缺的灵魂、薄奚氏先祖、神司碧虚、周泽锦的前世是....... 因为这个发现太过震惊,黑夜猛然睁开眼坐起来,碰巧此时,周泽锦拿着饮料站在了他面前。 周泽锦拿着饮料,对上黑夜不可置信的目光,疑惑道:“老大,你怎么了?” 他又指了下自己的脸,笑着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没有。”黑夜接过饮料,在心底把侯涅生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那家伙绝对早就知道了,结果不问就不说,真是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他有些愤怒地喝了口饮料,因为在外面放久了,这杯饮料没有那么冰了。 不冰的饮料又让他联想到这段时间吃的各种难吃饭菜。 黑夜眸中快速划过一抹血色,他有理由怀疑侯涅生那家伙是借进组拍戏的理由躲自己,毕竟光知情不报这件事就够他气几天了。 周泽锦敏锐察觉到黑夜的不高兴,坐到他旁边,关心道:“老大,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黑夜用玩笑的语气意味深长道,“突然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罢了。” 不等周泽锦问到底是什么事,他又主动岔开了话题,“憨憨,先不说这个了,我们刚聊到哪了?” “聊到.......”周泽锦刚说几个字就被人打断了。 “抱歉,稍微打扰一下。”一个女生站在他们面前,看着黑夜有些忐忑地问:“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这种八卦场面极其吸引李怡然,她快速坐回周敏熙旁边,假装很累地伸手揉着脚踝。 实际上,她恨不得把耳朵直接贴到黑夜旁边。 黑夜想也不想地回道:“不可以。” 女生听到黑夜的回答遗憾地回头望了望,她身后不远处几个女生一直偷摸盯着他们这里。 显然,这个过来问话的女生是被推出来的一个代表。 在双方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女生再次看向黑夜,有些忐忑地问:“冒昧问一下,帅哥,你有女朋友吗?” 听到这个问题,李怡然更来劲了,揉脚踝的手都不动了。 说实话,李怡然觉得许明渊大概率不会有女朋友。 青年的相貌极其出挑,可气质却神秘而危险,似乎天底下没什么他不敢做的事,这样的人是断然不可能被人轻易拥有的。 谁想下一秒,只听黑夜回道:“有。” 黑夜说完又把前世今生加了上去,补充道:“谈挺久的,所以别想了。” 女生顿时尴尬起来,求助似地看向在场唯一认识的人——周泽锦,似乎在寻求一个肯定答案,又或者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心智五六岁的周泽锦看不懂这个眼神,但心智十五六岁的周泽锦却能轻易看懂。 他望向女生,用极其天真的笑容说着异常残忍的话,“他确实有女朋友,是个漂亮又成熟的大姐姐,所以能别缠着他,问这些不礼貌的问题吗?” 女生极其尴尬地走开了,周泽锦则疑惑地看向周敏熙他们,“姐,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周敏熙摇了摇头,”没有。” 李怡然则震惊地靠到周泽锦旁边,悄咪咪问道:“我勒个乖乖,小锦你没说谎吧,你老大真有女朋友啊?不是骗人的吧。” “对啊。”周泽锦看向李怡然,“我见过明星姐姐很多次了,他们前段时间还天天一起上下班,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这还能有假?” 他又轻微拧了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怡然姐姐,你到底在疑惑什么啊?” 天真无邪的表情,理所应当的语气让李怡然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羞愧之感,羞愧自己为什么要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黑夜一眼,又灰溜溜地坐回周敏熙旁边。 甚至这样还不够,她摸出耳机塞进耳朵里,与世隔绝地开始听歌了。 已经把周泽锦看透的黑夜:“.......” 现在的憨憨真的是...... 不行,要找个机会给他说清楚,千万别演上瘾了。 他忍不住朝周泽锦看去,目光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周泽锦也似有所感地朝他望来,还故作童真地笑了笑。 此举让黑夜更加坚定了要跟周泽锦说清楚的想法,他可不想过几天侯涅生拍完戏回来了,两个人赛着在他面前飙演技。 小插曲过后,几人继续聊了起来,尴尬了好一阵的李怡然应是觉得差不多了,摘下耳机找了个话题加入进来,“你们也来听听,这歌超级好听。” “什么歌啊?”周敏熙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好像一直在听歌啊。” “苏祈的歌啊,一个多月前刚出的单曲。”李怡然将音乐调成外放模式,“来,你们听听。” 曲调有些庄重,伴奏里还有一种奇异的哼唱,演唱者的声音也有些空灵,让人联想到教堂这类的神圣场所,好似正在接受牧师或主教的净化和洗礼。 歌曲的时间不长,李怡然一共放了两遍才按下暂停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听?” “怎么说呢。”周敏熙想了下,点评道:“刚开始听的时候感觉有些怪,可是听着听着又会觉得很上头,反正确实挺好听的。” “歌是挺好的,但是......”黑夜捂了下耳朵,“我听了两遍之后感觉有些不舒服。” “我也有这种感觉。”周泽锦也道,“心里毛毛的,有些瘆得慌。” “啊?”李怡然看了看两人,故作无奈地摇摇头,“可能男女生品味不一样吧。” 她递给周敏熙一只耳机,“来,不理他们两个男生,咱俩听。” 周敏熙接过耳机,又忍不住打了声呵欠,“现在几点了啊?” 周泽锦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快十二点了。” “已经这么晚了啊。”周敏熙道,“难怪这么困。” “是啊。”周泽锦笑着提议道,“姐,现在回去太晚了,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住吧。” 周敏熙“嗯”一声,站起来朝后院走去,“我去和姑姑说一声。” 李怡然是跟周敏熙一起来的,周敏熙不走她也没办法走,她也立马起身跟了上去,“敏熙,你等等我啊,正好我也洗洗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周泽锦见两人都走了,看向黑夜问道:“老大,你呢?” 不等黑夜回答,他又道:“老大,你今晚也不走了怎么样?” 周泽锦家和东粼区的山间别墅相隔挺远的,黑夜现在这个点回去,估计睡不了多久便要起床上班了。 更重要的是黑夜现在有点无法直视憨憨这孩童一样的笑容,今晚必须留下来和他摊牌说清楚。 周泽锦家挺大的,但今夜留宿的人不少,一番分配下来黑夜只能到周泽锦房间打地铺了,不过这也正合了黑夜的意。 晚上的烧烤生日宴很热闹,不少人几乎刚躺下就睡着了,但一直坐在里屋聊天的黑夜和周泽锦是个例外。 昏暗的灯光下,黑夜裹着被子,沉默了好一阵才道:“今晚那个女生以前欺负过你吗?” 周泽锦如实回道:“也不算吧,她们是妈妈那边的亲戚,一群典型的官三代、富n代,扎堆抱团,翻来覆去每天就那么三件事,吃喝玩乐,刷卡购物,风月人间。” “自己没个正事做,还这个瞧不上,那个看不起的,自以为长得和天仙似的,觉得天底下的人都该捧着她们,之前派了个代表过来找你,指不定是憋了什么坏心思。” “至于我的话......”周泽锦顿了顿,才道:“外公就妈妈一个女儿,我又是他独孙,早年他老爷子亲自放过话,她们即使不待见我,也不敢明着做什么,最多是嘲笑和挖苦我几句,或者不痛不痒地捉弄我几下。” “我不喜欢斤斤计较,但她们都主动找上门来了,不报复一下多少有点对不起自己了。” 黑夜忍不住掀开被子坐起来,一双略泛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周泽锦,他笑着调侃道:“憨憨,你这是一点都不装了啊。” 周泽锦也笑了起来,“老大,你都发现了,现在又只有我们两个,我也没必要装了啊。” “什么时候的事?”黑夜故作计较地追问起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装了一两个月的五岁小孩很好玩吗?” “怎么会呢?”周泽锦的语气非常无辜,“我短短几月追了别人十年的进度,老大,你总要给我个适应时间吧。” 黑夜:“.......” 受不了了,现在的憨憨好茶啊。 “不过......”周泽锦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垂眼看着坐在地上的黑夜,语气也多了一丝郑重,“我这么做也是想看看谁能先发现不对劲,到最后果然是老大你啊。” 介于周泽锦之前茶里茶气的行为,黑夜毫不客气地给他泼了杯凉水,“如果你单指不对劲的话,那岑琛在当天就发现不对劲了。” 周泽锦僵了下,又故作失落地扭过头去,小声嘟囔道:“要是明星姐姐在就好了,老大,你和明渊都不会哄我。” 哄你大爷的哄,黑夜在心底骂道,你俩放一块儿,能一个赛着一个的茶。 “你......”黑夜刚说一个字,周泽锦又重新看向他。 昏暗的房间里,这双过分清澈的眼眸怎么看怎么无辜,甚至因为水汪汪的,还让黑夜品出一丝无辜来。 对视片刻,黑夜略显僵硬地改口道:“我不是不哄你,只不过是那家伙比我会忽悠,有他在完全不需要我动嘴,另外我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单纯是还有点不习惯而已,总而言之......” 黑夜想了下,总结道:“你对别人茶可以,对我就算了,真的挺难......反正就是不习惯就对了。” “没问题。”周泽锦笑了起来,“老大,你记得保密啊。” 话音落下,他被子一盖倒头就睡,还故意地小声嘀咕一句,“老大最好了。” 黑夜:“......” 刚说完就又开始了。 参加一场烧烤宴会没觉得累,谁想跟周泽锦聊几句就莫名心累了。 他认输似的轻叹一口气,也重新躺下盖上被子闭眼睡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同时睁开眼,周泽锦问:“老大,你也听见了?” 黑夜“嗯”了一声,“有脚步声,还挺大的。” 他又问:“憨憨,一般情况下,你家这个点有人出门吗,比如帮佣出门采购之类的。” 周泽锦看了眼时间,正好三点整。 “没有。”他回道,“我家每天早上有人送新鲜肉菜过来,帮佣是不用出门采购的,其他人的话即使要上班,这个时间点也太早了。” “更重要的是......” 周泽锦轻微皱眉,认真分辨片刻,“这声音有点怪,磕磕绊绊的,跟喝醉了站不稳似的。” “有点不对劲。”黑夜掀开被子,随便摸了个衣服套在身上,“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好。”周泽锦也快速起身下床。 二人行动迅速,连睡衣都没换就推开房门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开着夜灯的走廊上,李怡然双眼紧闭,左摇右晃地走着,走到门口时随意摸了双鞋子穿在脚上。 这双鞋子明显不是她的,穿在她脚上每走一步鞋跟都要拖沓一下,本就不平衡的身体也因此摇晃得更厉害了。 她推开大门走出去,连门都不关了,继续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 周泽锦摸了把车钥匙跟上去,又将大门轻轻带上,然后走到黑夜旁边低声道:“老大,要把她叫醒不?” 黑夜摇了摇头,“不了,目前还没什么危险,我们先静观其变,看看她要去哪里。” 周泽锦比了个ok的手势。 第23章 崩坏23 黑夜和周泽锦隔了一小段距离地跟在李怡然身后。 他们刚跟了没多久,一辆车子开到李怡然面前停了下来。 看到李怡然开门上车,周泽锦压着分贝震惊道:“梦游都还有人开车接送啊,这也太.......” “憨憨。”黑夜快速打断周泽锦,“开车的人也在睡觉。” 周泽锦收起脸上的嬉闹,指尖拧出一滴鲜血朝李怡然抛去,血珠落在后者身上瞬间消失,连个血渍都没有留下。 片刻后,周泽锦开车带黑夜追了上去。 凌晨三点的街道空空荡荡,不说车子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周泽锦的车速开得很快,还不知道第二天早上交警上班后会收到多少个罚单,可就这样还能跟载着李怡然的车子稳定保持一段距离。 他轻微蹙眉,语气也有些严肃,“梦游还开这么快,真不怕给自己连人带车掉河里。” 黑夜盯着手机地图传来的实时信号,又左右划了两下,“前面就是连接新老城区的跨海大桥了,他们不会要......” “没有。”周泽锦又将油门往下踩了一点,“没上桥,还在继续往前开。” 黑夜把地图往前翻了翻,“前面差不多没路了,难不成他们绕跨海大桥一圈,又开回市区了?” “不,前面还有个断桥没在地图上显示。”周泽锦道,“早年政府打算在跨海大桥旁边再修两个副桥的,中央款都批下来了,但到下方实施环节时被内部贪了大半,钢筋水泥,不少材料都以次充好。” “桥修到一半时突然塌了,施工队死了不少人,这件事发生后,兴海的政界高层直接换了一大半。” “本来重新整顿完,这桥也是打算再建的,可紧接着又发生了超大型自然灾害,政府资金还是中央拨款全都用来重建城市和补贴资助了,断桥重修的事也不了了之了。” “那片区域也因为断桥没重建,车流量带不起来,周遭的经济发展也跟不上,建设规......” 周泽锦忘词似的,憋了半天又改口道:“反正前面那片区域挺偏的,白天都没什么人过去,更别说凌晨了。” 黑夜在地图上又翻了几下,确定没看到任何关于断桥的地标,纳闷道:“憨憨,你是怎么知道的?” “妈妈给我买了很多儿童绘本,但现在的我觉得没意思就找了个借口到爸爸书房里待着。”周泽锦解释道,“他书房里放了不少政府的文件资料,早几十年前的都有,关于这个断桥的也在里面,我前几天正好顺手翻到了。” 又开了十几分钟,周泽锦开始减速了,“她下车了,就在前面不远处。” 黑夜朝窗户看了眼,借着远方跨海大桥的余光能隐约看到断桥的轮廓。 而在他的恶意感知里,桥上已经站了大大小小几十个暗色的人影了。 他道:“憨憨,还真被你说中了,果然是往断桥这边来的。” 周泽锦自夸般地“嗯”了一声,车子又往前开了一两百米就看到一堆车子堵在那里。 他见·车子无法开过去,索性也直接在这里停了下来,“走吧,老大,我们跟过去看看。” 黑夜点了点头,开门下车。 二人穿过停得歪七扭八的汽车,压着脚步径直朝断桥走去。 一群人穿着睡衣站在断桥边缘处,有男有女,基本都是十几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因为还在睡梦中,这些人的脚步非常不稳,时不时要撞下前后左右的人,跟摆放密集的不倒翁似的,左摇右晃却就是倒不了。 李怡然也在这群睡梦之人的队列中,不过她来的比较晚,只能站在最后方。 黑夜和周泽锦看到李怡然还试着朝前挤了挤,但挤了几下没挤过去才无奈站定下来。 可能是都在睡梦中的缘故,周泽锦和黑夜大摇大摆站在他们身后,硬是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周泽锦又跺了跺脚,确定没有回头看他们后,低声道:“老大,你说他们一群人聚在这里要什么啊?” 黑夜随口回道:“只要不是聚众跳河自尽,干什么都行。” “那玩意......”周泽锦刚说几个字,一直站定的李怡然等人就先有了异动。 霎那间,所有人“扑通”一声整齐地跪到地上,然后将手举过头顶,口中呢喃道:吾身吾神,吾庙吾祝。” 这话听这神叨叨的,还是在凌晨时分人迹罕至的断桥处,怎么想怎么诡异,周泽锦道:“老大,我们真不......” 话还没说完,这些人又朝前磕了个头,“咚咚咚”的声响震得人头皮发麻,但凡是个正常人跟过来,怕是早就吓得跪地上了。 “再等等。”黑夜摸出弹珠变作匕首拿在手中,泛着血色的眼眸越过跪地祭拜的睡梦人群直勾勾盯着断桥处,“他们似乎在召唤什么东西,等那东西出来再动手。” “嗯。”周泽锦指尖一勾,下方的海水分出一股水流盘旋在他手中,又快速幻化成一柄晶莹的水剑。 他拿着水剑,同样是神情戒备地盯着断桥处。 一次跪拜结束后,李怡然等人继续重复着这个动作,应是有些人用力较重,额间磕出了血,黑夜和周泽锦也闻到了明显的血腥味。 可这些人却不知疼痛地继续磕头跪拜,唯一稍显不同的就是磕头前呢喃的字句。 “吾身吾神,吾庙吾祝。” “吾心吾由,吾念吾颂。” “吾思具象,吾愿成真。” “此道祸乱,万物哀鸣。” “此年流离,生途坎坷。” “此刻逢灾,枯槁形骸。” “光明无度,死亡无忌。” “吾诚跪拜,念汝现世。” “吾诚跪拜,念汝救世。” 九次叩首结束,众人跪在地上没有起身,而断桥前方的海面中央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只见一个身形巨大的生物破出海面,它周身亮着奇异的七彩光晕,一瞬间,险些把黑夜和周泽锦的眼都晃瞎了。 快速适应这七彩光晕后,黑夜和周泽锦也看清了这生物的长相,已经不是用诡异能形容的了。 它有蛇类的三角头,眼睛是一双重瞳,纤长的睫毛似人,鼻尖有犀牛一样顶起的独角,头顶还长了对鹿的角,角的旁边又有类似鲛人耳那般的波浪形飘带。 它的身体同样是蛇类的身体,可覆盖在身上的却不是鳞片,而是纯白带黑条的绒毛,尾巴也不是尖的,是几米宽的鱼类尾鳍。 最后,它还有对大大的鸟类翅膀,坚挺的羽翼在展开时让人想到了猛禽类生物。 这生物像是被各种元素拼凑起来的,全身上下那么多部件,竟完全凑不出一对成套的。 这东平西凑出来的蛇形生物张开口,发出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叫声。 跪拜的睡梦人群站起来,再次将手高举过头顶。 他们额间染血,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睡衣皱得厉害,还满是灰尘和沙砾,乍看之下还真像一群难民。 他们面朝这奇怪的蛇形生物,虔诚而疯狂的呐喊道:“汝已现世,吾当献祭。” 话音落下,最靠近桥边的一批人竟是直直地跳了下来,站在后面的也紧随其后。 前方的蛇形生物则张开大口朝这些人扑来,看样子似乎想把跳海之人一口吞个干净。 可还不等它真正靠过来,一颗红色的弹珠抢先一步飞到它嘴中。 下一秒,伴随猛烈刺耳的爆炸声,海面上急速升起一道巨大的冰墙,将断桥和爆炸中的蛇形生物完全阻隔开来。 黑夜拿着弑神匕首越到冰墙上,以他上次炸蛇的经验看来,一颗火元素弹珠还不足把蛇杀死。 谁想他刚站在冰墙上就发现对面奇怪的蛇形生物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 确实是太干净了,海面上连个尸块和羽毛都没有,空气里没有血肉被灼烧后的焦糊味。 更重要的是...... 黑夜收起匕首垂眼看向海平面,那蛇形生物出现在海上里,在他的恶意感知里海面上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然他也不用专门过来确认这蛇形怪物到底死了没有。 怪。 不是一半的怪。 黑夜思考片刻想不出答案便不再想了,反正等侯涅生回来一问就知道了。 他转身朝断桥处看去,桥面上空空荡荡,半个人都不剩了,下方的海平面上漂着一张巨大的水网,兜满了尚在睡觉的群人。 周泽锦站在海面上,抬头望向黑夜,又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放心吧,老大,全都及时接住了。” 冰墙和海平面差了几十米,周泽锦抬了抬手,冰墙和水网间升起几个由高到低的冰台子。 黑夜几步跳到水网上,同一时间,冰台子和冰墙也变回海水,重新归于大海。 他看着摊在水网上的一群人,不确定道:“还在睡啊?” “是啊。”周泽锦也走到水网上,站到黑夜旁边,“我还随便拎了几个人试了下,全都睡死过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黑夜仔细看了下,确实有几个人的脸上带有明显的巴掌印。 “现在怎么办?”周泽锦又道,“谁能想到这群人还真是过来聚众跳河自杀的。” 黑夜:“......” 我也没想到啊。 之前就是随口一猜。 “现在啊......”他看着几十个睡死过去的人犯了难。 这么多人要让他和周泽锦来搬,只靠他们那辆小轿车,谁知道要搬到猴年马月啊。 他沉思片刻,掏出手机给薛诚打了个电话,“喂,你在干什么?” “吃炸鸡,喝可乐,追剧。”薛诚嘴里塞着炸鸡含糊道,“怎么,有事啊?” “来个地方帮我搬点人回兴海分局。”黑夜道,“我和憨憨搬不完,定位马上发你手机上。” “搬人?”薛诚追问道,“什么人啊,多不多?” “一群想不开连睡着了都要跑几十公里聚众自杀的年轻人,至于数量吗......”黑夜低头望着乌压压的几十号人选择了睁眼瞎,“不多,你一趟肯定能搬完。” “行吧。”薛诚道,“我马上过去。” 忽悠完薛诚,黑夜又给贝岑烟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铃声响了几下,紧接着传来贝岑烟满是怨气的声音。 “我同意你俩提早下班,没让你俩提早上班,凌晨五——点!许明渊,你最好是有正经事!” “确实挺正经。”黑夜捂了下耳朵,将事情经过简短说了下,“差不多就是这样,薛诚现在已经被我骗过来帮忙搬人了,我们最多一个小时肯定能到兴海分局,组长,你抓紧时间啊。” 赶在薛诚来之前,周泽锦还将被水网兜着的人弄回了桥面上。 等薛诚从阴影里出来后就见一群人穿着被水浸湿的肮脏睡衣,蓬头垢面,额间染血且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不少人甚至连鞋子都没了。 反观黑夜和周泽锦二人,穿着干净整洁的睡衣,外面还披了个运动外套,不止额间没有血,连头发丝都是一尘不染的。 薛诚低头抬头来头看了好几遍,“先不说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怎么自杀这事你俩还能当上关系户呢?” “赶紧的,搬人。”黑夜催促道,“组长已经往分局赶了。” “不是,这就是你说的一趟能搬完?!”薛诚指着乌压压的几十号人质问道,“你让一个八岁小孩干这种事不觉得......” 黑夜指了下周泽锦提醒道:“他五岁,这么一比,你年纪已经够大了。” 早就脱离五岁的周泽锦配合地点点头,还很是童真地问:“薛诚,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小屁孩别来帮倒忙。”薛诚打了个响指,成片的阴影从他脚下蔓延开来,将昏睡的人群包裹着沉入阴影中。 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后,薛诚紧跟着沉入阴影中,消失前却幽怨地看了黑夜一眼,“下次再敢虚报人数,忽悠我当苦力,小心我去劳务局举报你雇佣和虐待童工。” 等薛诚彻底钻入阴影离开了,周泽锦立马就不装了,“走了,老大,我们该往分局赶了。” 半个多小时后,黑夜和周泽锦开车来到兴海分局。 这时,贝岑烟和薛诚已经都到了,前者极度无语地看着铺在停车上一堆人,“薛诚,你非要把人摊在地上吗?” 薛诚反问道:“可人叫不醒,屋子里也放不下,我不把他们摊在这里怎么办?” 贝岑烟扭头看向正朝她走来的黑夜,“叫不醒?” “是啊。”黑夜回道,“找了好几个人扇巴掌,就是叫不醒。” 贝岑烟沉默片刻,吩咐道:“薛诚和周泽锦先把人搬到大厅里面去,再把他们头上的伤简单处理一下,许明渊你去写案件申请书。” 话音落下,在场三人都行动起来。 六点多的时候,交替后的白日写完了申请书,躺在大堂里的人也陆续醒来了。 可惜每一个醒来的人都对凌晨发生的事没有一点印象,见到贝岑烟时问最多的话也是“你是谁,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我不是该待在家里睡觉的吗?” 贝岑烟用了读心,见这些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让他们报出自己名字和家庭住址,打电话让他们家里人来接,等人过来的时间里又让他们签下禁制契约。 如此循环往复,七点多的时候人被领走了一大半,可能是单英发现周泽锦不见了,也打了电话过来。 周泽锦接通电话后,单英明显松了口气,她道:“小锦,你跟你朋友跑哪里去了,还有李怡然,怎么一觉醒来,你们都不见了,你们......” 贝岑烟听到动静,怕周泽锦说不明白主动走过来,“手机给我,我来说吧。” “好的。”周泽锦将手机交给贝岑烟,笑道:“谢谢组长了。” 贝岑烟接过手机,淡淡道:“喂,单女士,早上好,你不用担心周泽锦他们.......” 她将事情简单说了下,单英点了点头,又道:“我知道了,这件事就麻烦你们费心了,我......” 不等她说完,电话那头又传来周敏熙略显焦急的声音,“姑姑,怎么样,找到怡然他们没有?” 贝岑烟听了又道:“能麻烦单女士帮我们稍微掩护一下吗?” “可以。”单英回道,“贝组长,小锦他们就拜托你了。” 说完,她主动挂断了电话。 八点多时,大厅里就剩三个人还在睡,还有五个人在等家里人来接。 李怡然也在睡觉的人里面,她是最后一个醒的,足足睡到了八点四十多。 她刚睁眼就猛地坐起来,大喊道:“糟糕,又睡过了,上班要迟到了,谁,谁快.......” 话没说完,李怡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看着贝岑烟说出那句后者已经听了几十次的问题三连。 “你是谁?” “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我不是该待在家里睡觉的吗?” 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李怡然因为认识周泽锦,所以还多问了一句。 她歪头看向周泽锦更加疑惑了,“小锦,你怎么也在这啊?!” 第24章 崩坏24 上午九点半,李怡然坐在兴海分局的休息室里艰难消化着这些刷新自己世界观的东西。 梦游出门、磕头祭拜、神秘怪物、跳海自杀......还有异能者,每一样都在重塑她对这世界的认知。 她用力摸了摸额头上磕出的血痂,然后“嘶”一声,疼得缩回了手。 “所以.....”她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人,语气仍旧满是不可置信,“我昨天晚上偷偷出门,上了陌生男人的车,到鸟不拉屎的断桥前磕头祭拜,真弄出了一个十不像的怪物不说,我还主动跳下去要给那怪物吃?” 周泽锦点了点头,又补充道:“都是你睡觉时做的,甚至你出门时连鞋子都穿错了。” 听了这话,李怡然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脚底板灰扑扑的,脚后跟也因那双不跟脚的鞋子磨破了皮。 至于那双不跟脚的鞋子,估计早就在她跳海时被海水冲走了。 她尴尬地缩了缩脚,僵硬地试图转移话题,“所以在家时,你们就听见动静追......追出来了?” 不等周泽锦回答,她又道:“你们,小锦,你们这什么异能者的听力都这么好吗?” 周泽锦想了下,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跟明渊的话不算特别好,反正比普通人好上一点就对了。” “那......”李怡然还想问什么,白日打断了她,“你一点印象都没了吗,或者说,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 “唔......这个......”李怡然费力思考了好一阵,然后低下头,沮丧道:“没有,一点印象都没了,反正睡挺香的就对了。” 虽说早有预料,可白日和周泽锦还是有些失望。 李怡然不知想到什么,随口问道:“你们当时就在后面看着,没想着拿手机拍下来吗?” “没拍,但录了音。”周泽锦回道,“不过现在手机被组长拿过去查资料用了。” 说什么来什么,周泽锦刚说完,贝岑烟就拿着手机走进了休息室,她看着两人遗憾地摇了摇头,“没查到,跟那个东平西凑的怪物一样,这段祭词也查不到相关资料。” 贝岑烟五官明艳,身着暖色的复古风花衬衫和收腰的卡其色阔腿裤,外加略带压迫感的气场,总能让李怡然联想到自己过分严厉的上司。 作为经常迟到的打工人,李怡然条件反射地害怕贝岑烟,她有些紧张地问:“那个,你能不能把这个录音放给我听一下啊。” 贝岑烟有些不解李怡然为何会害怕自己,但懒得去计较这点,随口回道:“没问题。” 说着,贝岑烟直接按了下播放键。 整齐的“扑通”一声后,各不相同,此起彼伏的声音汇聚成一句诡异的祭词。 “吾身吾神,吾庙吾祝。” 又是整齐的“扑通”一声,诡异的祭词传来。 “吾心吾由,吾念吾颂。” 整齐的“扑通”声,诡异的祭词,反复循环传来。 明明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可现在再听,这声音却震得李怡然头皮发麻,脊背发寒,还不等听完就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全部听完后,李怡然觉得这阳光明媚、温度适宜的休息间都无端透着股阴气,似乎下一秒就能钻进她体内,操控她撞墙自杀。 “你们......”李怡然觉得自己额间的血痂又疼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略微发颤,“你们当时站在那里看不觉得瘆得慌吗?” “还好。”白日回道,“如果不是担心你们会招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可能会发生一场恶战的话,我们估计就直接拿着手机拍摄了。” 李怡然:“......” 老大就是老大,对还好的定义都跟一般人不同。 这个案子非常怪异,有录音,有证人,有当事人,但就和那东平西凑的蛇形生物一样,明明什么都有,却无法搭配成对,以至于找不到线索,也摸不着头绪,甚至连该往哪方面查都不清楚。 这种完全无法掌控的情况让贝岑烟莫名有些烦躁,她强压下心头的躁意,又朝白日看了看,“许明渊,你家那位什么时候能回来?” 侯涅生此人虽说看着成天没个正形,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可转念一想,如果让这天衡府君正经起来,那才是真的出大事了。 有他在这里,不管是真话、假话、还是忽悠人的话,总归能吐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可惜白日的回答注定要让贝岑烟失望了,只听他模棱两可地回道:“不太清楚,估计也就这几天了。” 贝岑烟无奈叹了一口气,“先这样吧,这几天都......”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居然是泰省分局负责人虞潇打来的。 贝岑烟不明白为什么虞潇会打电话过来,接通后“喂”了一声,直言问道:“虞组长,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的虞潇也没有兜圈子,简洁快速地切入正题,“贝组长,我看了你们在官网上发的犯罪案申请了,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们进行联合办案。” 话音落下,周泽锦和白日意识到什么,都安静下来,聚精会神地听着。 李怡然疑惑地看着几人,“怎.....怎么了嘛?” 贝岑烟轻微蹙了蹙眉,“虞组长,麻烦你再说具体一点。” “好。”虞潇详细解释起来,“几个月前,褚捷海在海中夜游时发现一群人聚在沙滩上进行奇怪的祭拜仪式,随后海中出现一个四不像的奇怪生物,这些人也起身朝那生物走去。” “如果当时不是褚捷海在场,那些人要么溺毙,要么被这生物吃掉。” “可怪异的是等那些人醒来后,我们发现这些人对此事没有任何印象,迫于无奈,我们只能先把他们都放走了。” “之后,类似事件又发生了好几起,那次你们的人和我们在码头意外打起来,也是因为我们在那地方提前蹲点,防止有人在那里聚众自......” “等等,你说提前蹲点?”贝岑烟打断虞潇,“虞组长,你们有线索了?” “不算线索,我们要有线索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没解决了。”虞潇的声音多了一丝无奈,“我们会去提前蹲点单纯是发生的次数多了,总结出了一些固定规律。” “第一,受害者在睡梦中进行献祭仪式,仪式被打断后无法用外力叫醒受害者,只能等他们到白天自然睡醒,但醒来后他们没有任何相关记忆。” “第二,仪式时间发生在晚上,地点必须在人迹罕至且有水的地方。” “第三,每次仪式都要进行十跪十颂,九跪九颂后,怪异生物就会出现,第十跪十颂后开始自杀,也就是所谓的献祭。” “第四,每次仪式召唤出的生物都不一样,但都由多种动物特征组成,包括人。” “第五,受害人的年龄段在十岁到四十岁之间,除此以外,还没发现其他共同点。” “我们一共就总结了这五点规律,不过仪式发生的次数不算频繁,和你们闹出乌龙那次后又发生了四次就再没出现过,没想到......” 贝岑烟接上了虞潇的话,“没想到再发生了就是发生在我们这里对吧。” “没错。”虞潇回道,“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我们还未发现的共同点,因此凌晨就让褚捷海出发去兴海了,不过你们那时候应该在处理受害者,我也就没在第一时间联系你们。” “褚捷海?”贝岑烟疑惑道。 “是。”虞潇看了眼时间,“算算时间,他差不多该到你们那了。” 各大分局的详细地址和分局负责人的联系电话都挂在管理局的官网首页,贝岑烟翻了下手机,确认自己没收到任何信息才回道:“目前还没见到人,他也没给我发信息,应该还要有一阵子才到,不过......” 贝岑烟沉默片刻,略有些委婉地问道:“虞组长,这么长时间过去,你们没申请找天衡山协助,要相关资料吗?” 这回换虞潇沉默了,沉默足有六十秒才道:“贝组长,你想听实话吗?” 贝岑烟随口猜道:“怎么,还能是总局那边不给吗?” “差不多。”虞潇回道,“我们在第三次祭拜仪式结束后就因仍旧找不到半点头绪向天衡山那方面申请了援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局高层非常抗拒这件事。” “也不算是驳回了我的申请,就是单方面卡在那里,我问了几次上面才给我回复。” “大致意思就是说天衡山那边几乎垄断了关于异能者的信息,是真是假只有他们那边清楚,这么下去管理局只会越发被动,不能再这么依赖他们了。” “还说既然天衡山能积攒一千多年,弄出如此丰厚的异能者知识储备来,那么管理局也可以。” “总而言之,话里话外都是让我们别求助管理局,靠自己慢慢摸索。” 虞潇看了下自己的几个月前发出申请,果不其然还是卡在那里没有通过。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也是在收到回复后,才根据之前的三次祭拜仪式总结了那几条规律,至于对方具体的异能到现在都还没有头绪。” “他们.....”贝岑烟的语气分不出是愤怒还是震惊,“他们就放任那些无辜民众不管了?” 虞潇可不像贝岑烟这样家里有钱有权,他委婉地回道:“他们觉得我们这边既然可以及时阻止,那就是有试错的机会,可以趁机慢慢摸索。”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点阴谋论,回复我的邮件不少地方都在暗示说可能是天衡山的人在故弄玄虚,不然为什么这种极端诡异的情况居然不会闹出人命,指不定是天衡山自导自演,想让管理局......” 实在听不下去了的贝岑烟冷声打断了虞潇,“自私自利,还自作多情。” 她又看了白日一眼,意味深长道:“他还不屑于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不给虞潇深思的时间,贝岑烟又道:“端木随呢,他就由着这些高层乱来吗?” 端木随隶属天衡山这件事只有总局高层和颜司这些被透过底的人清楚。 在这种立场下,端木随不能随便帮虞潇解惑,也不可能公然和高层对峙,否则要么等于半公开承认自己来自天衡山,要么就是被高层污蔑到坐实阴谋论。 无论是哪个选择都会激化管理局和天衡山的矛盾,虽然这个矛盾是总局高层单方面以为的。 这种情况下,白日觉得端木随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 果不其然,虞潇又叹了一口气,回道:“听说因为这事,他和其他高层开了好几次会,但结果都不尽人意,我后面也私下找过天衡山的人,那边愿意给,可还没给总局那边突然就来人视察了,明里暗里就是警告我这个事。” “反正当时挺受气的,向寻应该是感受到什么,直接把总局派来的那伙人船掀了,把人当皮球一样撵到岸上,最后我资料没拿到,人还挨了几个处分。” “行,我大致清楚了。”贝岑烟压着心头的怒火道,“异能者资料我们这边会想办法弄的,虞组长,你把褚捷海派给我们就够了。” “好,这案子就拜托你们那边了,有需要记得随时联系我,另外......”虞潇顿了顿,“褚捷海到了麻烦跟我说下,还有,他那臭小子性子比较皮实,犯了什么错你尽管教育便可,用不着憋着。” 贝岑烟积在心头怒火莫名给这句话消下去了,略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行,我知道了,虞组长,你放心吧。” 说完,她挂断电话,面色复杂地看向白日,“这些事你怎么看?” 白日的语气有些严肃,“他没那么好脾气,总局再这样搞迟早有天会触到他底线的。”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贝岑烟略显无奈地揉了下侧额,“这些东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群老头子还这不乐意,那不行的,到时候真把自己玩崩了,死到临头就知道后悔了。” 周泽锦也想发表自己的意见,但想着要维持五岁小孩的人设就又憋了回去。 而本身就对贝岑烟形象有恐惧心理的李怡然更是直接吓得不敢说话了,她甚至把头压得极低,生怕被贝岑烟注意到。 一瞬间,整个休息室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就在几人谁都想不出该说什么化解僵局时,休息室的房门被推门了。 白日几人应声看过去,只见套了夜旻马甲的侯涅生站在门口,含笑的桃花眼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白日身上。 只听他玩味道:“怎么都愁眉苦脸的,又发生什么让你们摸不着头脑的事了?” 众人:“......” 还真被他说中了。 不过看到侯涅生及时出现了,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连李怡然都被他美艳时尚的外表惊到愣神。 援兵及时赶到本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可还不等有人开口,另一个援兵褚捷海居然从侯涅生身后探出头来。 他看到众人的表情显然是误会了什么,笑道:“嗨,看来你们很需要我啊。” 没人接褚捷海的话,甚至从白日和贝岑烟突然转变的无语表情可以看出他完全是自作多情了。 “啊?”备受打击的褚捷海自我怀疑道,“原来你们一点都不需要我啊。” 没人回答他,休息室重新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这时候,周泽锦觉得只有他开口才能化解尴尬。 于是,他用天真的眼神看向侯涅生,激动道:“明星姐姐,你回来啦!” 李怡然对八卦异常敏感,昨夜周泽锦聊起这事时她就记住了明星姐姐这称呼。 现在这四字一出,她眼睛瞬间亮了一个度,嘴角也因激动不可抑制地扬起,再加上对周泽锦他们异能者身份的强大滤镜。 赶在周泽锦再开口前,她先一步叫道:“嫂子好。” 三个字直接沉默了所有人,连本来还能看热闹的侯涅生也被拉进了这尴尬的气氛中。 他看了下穿着脏睡衣、有些蓬头垢面的李怡然,又重新将视线定格在穿着干净睡衣,一尘不染的白日和周泽锦身上,“你们,有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没有感情的白日不会解释,而有了感情的白日尴尬到不敢解释。 侯涅生不会为难白日,可不代表不会为难周泽锦,尤其是他还比任何人都清楚,周泽锦的心智早就开始成长了。 被强行架到火刑架上的周泽锦强忍着尴尬,用天真的语气回道:“昨天晚上明渊来我家吃饭,有人找他搭讪要联系方式,我就稍微说了点明星姐姐的事,怡然姐姐当时也在旁边。” 侯涅生半信半疑地“哦”一声,似乎是打算继续计较这个事。 “咳咳。”贝岑烟轻咳两声,救世主般地将话题拉回正轨,“先别扯这些没用的,夜旻,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刚好有些事情要问你。” 第25章 崩坏25 白日几人将昨夜发生的事和侯涅生详细讲了下,连录音都重新放了一遍。 褚捷海听完这录音后不停点着头,“对对对,就是这段词,我们当时各种资料都查疯了,结果半点有用的东西都查不到......” 这案子本身就是泰省分局那边负责的,褚捷海比任何都了解,他吐槽一般叽里呱啦地讲了起来。 从海中夜游初次发现祭拜仪式,到没日没夜地搜索调查,再到被总局那边各种威胁和暗示......只要是能说的点他全都没放过。 尤其说到总局派人去视察这事时,他龇牙咧嘴的,怨气和不满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真不是我吹,那几个人的嘴脸我这辈子都不想见第二次了,我真是操了,一群人在那里拿鸡毛当令牌耍。” “谁给他们那么大官威啊,这点评点评,那提提意见,还他妈说咱们泰省分局跟个坟墓似的,阴森森了,我操了。” “咱组长带他们入纯净海域前专门提醒过他们说话放尊重点,结果转头就忘,要不是弄死人犯法,我他妈是真想把他们当场弄死。” “讲真的,我这辈子就没见组长脸这么黑过,不知道的还以为刚挖完煤出来似的。” “这也就算了,一群人嘴上说着不满,还搁那里连吃带拿的,看上咱们纯净海域里的热带鱼了,非要抓几只回去当观赏鱼。” “这话一出我当时就忍不了了,要不是组长拦着,我非得直接给他们踹下船。” “不过组长能拦住我,但拦不住向寻。” 说起向寻,褚捷海脸上的怒气明显少了很多,“虽然它平时一天到晚帮着组长把我当球踢,但是那次是真爽了。” “那些人还想着要哪条鱼呢,向寻突然从下面把他们船顶翻了,给他们带船一起摔海域外的污水里了。” “有个人在那骂我们,又给向寻一尾巴拍了几十米远,人当场就昏过了,下半身直接瘫了,这辈子都只能坐轮椅当个残废。” 凑热闹的李怡然全当是听故事了,听到这里好奇问道:“这么一听是挺爽的,但他们不会事后找向寻算账吗?” 褚捷海讲得非常细,故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向寻是条巨大的虎鲸。 “没有,他们想算也算不了。”褚捷海回道,“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向寻是二十三前大海啸时跟我们分局那个浮岛一起出现的。” “差不多就是浮岛在哪,它就在哪儿,它如果离开浮岛太远,浮岛的状态也会变得不稳定,听说当年建设泰省分局时,都是经过向寻同意的。” “向寻不同意,建筑人员连块石头都垒不上去,我们说它是纯净海域的守护兽可不是开玩笑的。” “因此,除非总局能直接舍弃我们整个分局,不然他们是动不了向寻的。” “更重要的是,当年大海啸时,向寻还救过不少人,听说我们组长当年都是被它救的,现在还有不少人回来找向寻报恩。” “我当时人都看傻了,居然还有人能专门给条虎鲸安排刷牙和搓背服务。” “总的来说,从哪方面来讲他们都不能动向寻,最后也只能给咱们分局的人一个挨个处分,组长还背了个管教不严的锅,比我们多挨了几个。” “不过向寻挺通人性的,估计也知道自己惹了大事,那次之后它就很少再出纯净海域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深海里面,怎么都不上来。” “每次要见它还得下到深海里去找它,不过说起来......” 褚捷海朝侯涅生看了看,“你俩来的那次它居然主动上来打招呼了,然后你们走了它又回深海了,给组长都纳闷了好几天。” “再然后的话......” 贝岑烟拿完外卖回来见褚捷海还在讲,开口提醒道:“褚捷海,你组长让你过来是帮忙的,不是讲故事的。” “呃——”褚捷海秒速闭嘴,闭嘴不过两秒又道:“那现在你们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白日拿着厚厚几沓文件走进来,“你安静一点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褚捷海僵住了,贝岑烟也道:“没错,你已经嘴巴不停讲一个多小时了,先暂时安静一点吧。” 褚捷海:“......” 完了,来的第一天就被嫌弃了。 因为已经联合办案了,所以虞潇将案件相关资料全部发过来了。 为了查阅方便,白日直接将这些资料全打印下来了,他递了一份给侯涅生,又去外卖袋子那边拿奶茶。 侯涅生接过文件快速翻阅起来。 阻止祭拜仪式的次数多了,虞潇他们也形成了一套顺畅的工作流程,从拍照取样,到视频录音,每一个祭拜仪式都有详尽且完整的记录。 连仪式召唤出的奇怪生物都没有放过,各方位角度的照片都有。 甚至他们还专门做了一个实验,看看能不能直接阻止十跪十拜的祭拜仪式,不让这个奇怪生物出现。 实验结果表明如果祭拜仪式不完成,这些人即使被带走了,还会回来进行祭拜仪式,直到这个奇怪生物位置。 因此,泰省分局这边有好几次祭拜仪式的完整录像和数不清的现场照片。 侯涅生没打算看这些录像,连资料上的文字也没看,视线只在这些照片上短暂停留两三秒。 他的翻阅速度非常之快,在快看完时白日递了个插好吸管的奶茶过来,“给。” 他接过奶茶喝起来,又听白日问道:“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 “差不多吧。”侯涅生将喝了几口的奶茶放到桌上,翘起腿慢悠悠说道:“在远古时期,人类无法与自然抗衡,猛兽、洪水、干旱、瘟疫,甚至一场虫灾都足以要了大部分人的性命。” “在哀鸣与绝望中,人类开始跪地祈祷,恳求上天拯救他们。” “自此,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便是上苍垂怜;暴雨干涸、颗粒无收也成了上苍降灾。” “山河湖海有形可见可触,上苍却飘渺虚妄无有实相,于是,风雨雷电自然万象成了上苍的代言。” “如此反复,世间便有了祭祀一说,上苍也有了独一的称呼......” 他顿了顿,吐出一个单字,“神。” 一个简单的字音从侯涅生口中说出竟有了玄妙的威慑力。 霎那间,贝岑烟几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朝他看来。 褚捷海因这几个月全在接触这些神叨叨的东西,眼皮子挑了挑似有几分不好的预告,他不确定道:“你是在给我们科普呢,还是在讲这案子的事呢?” “都有。”侯涅生拿起奶茶喝了一口,继续悠哉地讲述起来。 有褚捷海的问话在前,不止是全当听故事的李怡然和本就认真听的白日,这次贝岑烟几人也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 “有了祭祀一事,便会有专门负责此事的人。” “在古时,称事鬼神者为巫,祭主赞词者为祝,后又根据性别划分,有了女巫男祝的说法。” “再分具体一点的话,祝专指祭祀活动的主持者,旨在对神的侍奉和对人的祝福,巫的范围则广一点,是能通过某种方式与神灵交流、进行占卜或治疗疾病的人的统称。” “再后来,祝、巫合到了一起,掌管占卜祭祀,说具体点就是沟通人与鬼神的关系,请神除邪,解说吉凶,转达神旨......” “稍微停一下。”褚捷海打断侯涅生,“我们能不能直接讲重点,这种神叨叨的东西我已经连着看了几个月了,真的不想再听了。” 侯涅生看了褚捷海一眼,直言道:“特殊型祝巫异能者,你们要找的罪魁祸首。” 话音落下,几个月调查无果的褚捷海直接蹦了起来,“什么玩意,你说什么?!” 没人搭理褚捷海,白日轻扯一下侯涅生的袖子,“夜旻,不用理他,你继续说你的。” 褚捷海:“?!” 不是,你一点同窗之谊都不顾吗? 在褚捷海即将爆发时,侯涅生淡淡看了他一眼。 自己主场都打不过,更别说在别人的地盘了,这一瞬间,褚捷海觉得身上早就长好的血窟窿又重新疼了起来。 他倒抽一口气,“砰”一声重新坐下来,又朝侯涅生尴尬笑了笑,“你讲,你先讲。” 李怡然缩了缩更是不敢吱声了,心道不愧是嫂子,这一眼要是给她,她说不定直接就跪下了。 侯涅生没再搭理褚捷海,继续讲道:“在远古时代神无具象,祝巫通过祭祀仪式祭神,拜神,演神,在仪式中,一缕风,一阵雨,一道雷都可称之为神的化身。” “因此,千人千面,一人一相,每个人心中的神都是不同模样。” “特殊型祝巫异能,说玄乎点是将人们心中的神具象化,但直白来说就是把人想象中的东西变成现实。” 白日想到什么,快速翻了下资料,果不其然,每次献祭仪式出现的组合生物都不一样,即使部件相似,但颜司大小上也有很大区别,“因为每次想象的人都不一样,所以这些怪物才会......” 侯涅生也垂眼去看过,肯定道:“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所以每次拼凑组合出来的生物都不一样,至于其他的话.....” 他拿起写有虞潇总结规律的纸条,逐个解释起来。 “祝巫异能的强弱和想象力有关,人在睡觉时想象力最强,因此这所谓的献祭仪式会在人睡觉时进行,至于无法用外力将人叫醒和醒来后没有相关记忆的话......” “祝巫异能者应该是先具化了自己的想象才将其他人拉进来的,这些受害者作为想象的副体,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掌控,更别说其他的东西了。” “至于其他规律的话,想象梦境的规则是作为主体的祝巫异能者定的,我只能稍微推一下他的大致想法。” “晚上是因为要在睡觉的人多且时间长,人迹罕至单纯是怕被人注意到。” “有水可能是要掩盖生物是凭空出现这点,或者水又为万物起源,被想象成神的生物出现在水中正合适。” “九跪九颂后想象生物出现,对应永恒、尊贵和神秘,如果非要有个数来定义神,九是最合适的。” “第十跪十颂则讲求至善至美至极,说白了就是圆满和完美,神现于世人间百恶消散、自然是称得上圆满。” “最后就像这段词说的,吾以身求神现世,济世,神现则我当祭。” “祝巫异能者杂糅了很多东西进来,杂七杂八,反正每种玄说都用了点,而身祭为邪祭的一种,真能召唤出神也是邪神。” “对方要真想往邪乎这方面搞,最好再定个仪式时间,凌晨三点,或者中午十二点,这个词也可以......” “等等。”白日打断侯涅生,“夜旻,你怎么知道是凌晨三点的?” “什么玩意?!”刚安分下来的褚捷海重新蹦起来,“还有我不知道的细节啊?” 白日解释道:“我是睡觉时被吵醒的,当时正好是凌晨三点。” 说着,他还忍不住朝侯涅生看去。 有时候真不怪别人误会侯涅生,这没说的细节他都能随口猜到。 侯涅生与白日对视片刻,他清楚白日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侯涅生:“.......” 说真的,我真就是随口一说。 他尝试性辩解道:“有没有可能是我知识面太广了。” 白日没说话,褚捷海却吐槽起来了,“不是,一般人知识面再广也没广到这种地步吧,你知道这么多神叨叨的东西有什么用?总不可能你成异能者之前是当什么祝巫的吧,纯粹职业需要吗?” 侯涅生难得沉默下来,懒得搭理褚捷海似的,捧着奶茶喝了起来。 白日:“......” 看样子,还真给褚捷海猜中了。 “还有......”褚捷海刚要乘胜追击就被贝岑烟打算了,“行了,都别插科打诨了,夜旻,最后一条这个年龄区间是为什么?” 侯涅生喝完一杯奶茶,又去拿另一杯,插吸管的时候随口回道:“祝巫异能发动需要条件,不是想拉谁到想象梦境就拉谁的,这些人肯定有你们没注意到的共同点。” “不是,这还能有啥没注意到的共同点啊。”褚捷海崩溃地趴在桌子上哭丧一般说道,“我们当时能找的都找了,把这些人祖籍都翻出来扒了一遍。” “至于吃的、喝的、看到的、听到的、还是碰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怪事,这这些就真统计不出来了。” “那么多受害人,时间跨度还大,我们就问了一批就差点把双方都逼疯了。” 一想到这,褚捷海绝望地哀怨起来,“苍天啊,大地啊,谁来救救我啊,这次再破不了案回去又要被丢海里当球踢了。” 被吵头疼的贝岑烟:“.......” 真想现在就把你当球踢了。 侯涅生确实有用,这诡异的祭拜仪式被他抽丝剥茧全都解释清楚了,可除此以外呢..... 他们知道了仪式象征,规则原理、元凶异能,可依旧无济于事,不说如何追查祝巫异能者,连受害人是怎么中招的都无法确定。 贝岑烟低头看着资料眉头逐渐皱起。 周泽锦故作好奇地看着资料,实际也在思考该从何处下手。 褚捷海哀嚎了几句后也认命地拿起这自己看了不知多少遍的资料重新翻起来。 李怡然是作为调查用才被留到现在的,听了褚捷海的话后也开始细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发生过不同寻常的事。 白日也在认真翻看手头的资料,连照片的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只有侯涅生跟他们几人的严肃氛围截然不同,他靠在白日旁边悠哉喝着奶茶,翘起的腿也轻微晃着,如果条件允许,甚至还想哼个小曲。 第26章 崩坏26 在侯涅生的第二杯奶茶都差不多喝完时,白日指着资料的一处问道:“夜旻,这些时间间隔有规律吗,尤其是这一次,为什么隔了才重新出现,还一出现就是在和桥关隔了几百公里外的兴海。” 侯涅生如实回道:“现世是相互联系的,梦境和想象同样如此,只要中招后,无论在哪里都能被拉入梦境,时间上也是看祝巫异能者什么时候想拉人进去。” 白日又问:“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多拉点人进想象梦境,然后在不同的地方同时进行多个祭祀仪式。” 他随口猜测道:“为了所谓的仪式感,还是单纯因为想象力不够?” “不。”侯涅生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沉思片刻才道:“不是想象力不够,而是精神力太弱了,祝巫异能者是个孩子。” 话音落下,贝岑烟几人同时抬头朝他看来。 侯涅生在众人的目光下重复道:“祝巫异能者是个孩子,不会超过十四岁,处在很容易受外界影响的年纪。” “他本身大概率还患有难以治愈的疾病,导致精神被进一步衰弱,不然以他能通过想象梦境直接影响现实这点来看,一次参加祭拜仪式的人绝不可能只有这点。” “还因为治愈的可能性极低,他开始寄希望于鬼神和献祭之类的玄说,看了很多相关书籍,又或者是长期照顾他的人相信鬼神之说,总在他面前念叨这些。” “再具体一点呢。”贝岑烟问,“例如性别之类的。” 侯涅生回道:“我说过女巫男祝,而合称后,祝巫便不限性别了,祝巫异能者同样是如此。” “知道了。”贝岑烟总结道,“年龄在十四岁以下,身患难以治愈的疾病,本身或家中有长辈信仰鬼神之说,对吧?” 侯涅生点了点头,“没错。” “偏远地区呢?”褚捷海插嘴道,“万一那孩子住得偏僻,又家境贫寒无钱治病,本身还认知受限,这种情况不是更会寻求鬼神之说吗?” 他又问:“很多山沟里的村子,或者黑寨子,可能都没在系统里登记过,如果是这种情况我们怎么查?” 侯涅生反问道:“如果他待在偏远山区,为什么能有两所城市的人同时中招,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影响力?” 褚捷海愣了一下,再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侯涅生又道:“我说过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很容易受外界影响,祭祀仪式,还有如此广的传播范围,他身后必然有人指点,因此他的医疗条件不会太差。” “好。”贝岑烟吩咐道,“现在立刻按这个方向查,所有医院,私人还是公立的,全都不要放过。” “啊?!”褚捷海结结巴巴道,“全,全部.....这要查到猴年马月啊。” 贝岑烟快速发了个短信给虞潇,“我已经把这事告诉你组长了,在哪边都是查,抓紧干活了。” 褚捷海:“.......”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人能干完的事吗?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白日和周泽锦,周泽锦率先一步跑出去,又笑嘻嘻道:“组长,我也来帮忙,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褚捷海:“??” 他为什么说话腔调这么怪,五岁小孩吗? 白日平静地看向褚捷海,“习惯就好,我们这边要么一直没工作,但一有工作,工作量都特别大。” 他站起来,顺带拍了拍侯涅生的肩膀,“夜旻,走了。” 侯涅生快速喝完最后一点奶茶,起身跟着白日走出了休息室。 看样子,两人都对这种繁琐且量大的工作习以为常了。 褚捷海性格皮实,不说调皮捣蛋,但让他安静坐着翻书翻资料,他宁可找个操场跑上一天。 他上学那会就是这样,但凡不是成绩太差会被亲爹用皮带抽,肯定稳坐倒数第一的王座。 想到自己马上要坐在一个地方查资料查个十几二十天,褚捷海的脸快速拉下来,像是被抽干了活力,软塌塌地趴在桌上,半点精神气都没有。 褚捷海这副样子着实让李怡然感到害怕,她“嗖”一下也跑了出去,“小锦,老大,你们别把我丢在这啊,我还有用没用啊,没用的话能不能先抽个人给我送回家啊?!” 回答李怡然的是贝岑烟,“目前没用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片刻后,贝岑烟处理完李怡然的事,回来见褚捷海还瘫在休息室里,站在门口催促道:“行了,别跟个怨妇似的趴在那了,过来干活了,早点找出这个祝巫异能者对谁都好。” “来了......”褚捷海认命似的起身,一步一拖沓地走出了休息室,正式开启了他坐办公室的悲惨生活。 十三天后,珠省清阳市某所私人医院里—— 白日站在大门前和私人医院的院长告别,“李院长,真是麻烦你们了,很感谢你们的配合。” “不客气,不客气。”李院长客套道,“配合调查是我们应该做的事,谈不上什么麻不麻烦的,反而是麻烦二位专门跑一趟。” 他送二人出门,又抬头看向披着夜旻马甲的侯涅生,“夜女士,咱们这个投资......” 侯涅生淡淡回道:“最迟明天早上就会打过来。” “好嘞。”李院长得到肯定回答,笑容灿烂地同二人挥手告别,“二人,辛苦了啊,路上开车慢点哈。” 白日和侯涅生径直离开了,谁都没有回头搭理李院长。 二人快速回到车上,白日提醒道:“我们查了五十三家私人医院,这已经是你投资的第二十一家了。” 侯涅生笑着回道:“是啊,就像我说的,用钱贿赂比用嘴忽悠快了很多。” 这是他们外出调查私人医院的第十三天。 本来贝岑烟是打算直接申报总局让各方分局帮忙一起查的,但这么一搞和告诉总局他们找天衡山帮忙没有任何区别。 总局那边动不了贝岑烟,但不代表动不了虞潇,尤其是这案子本就是由泰省分局负责的,谁知道那边借机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因为这点,他们只能两个分局的人昼夜加班不停地排查和筛选。 大一点的公立医院还好说,给个证明和公章、再说下情况就把病人资料发过来了,但很多私人医院或疗养院就比较麻烦了。 不少都是怎么都谈不妥,再让步也必须亲自派人过去看。 介于这样的私人医院不在少数,分布还极其不均匀,这任务只能交给行动最快速的侯涅生和许明渊。 有侯涅生的瞬移,他们眨个眼的时间就到了,没人能比他们更快了。 不过有些私人医院还会得寸进尺,即使真派人过去了,也还是这个敷衍,那个推脱,找一堆理由不给看。 前几次出现这种情况时,侯涅生还愿意动嘴皮忽悠几句。 后面次数多了,他懒得动嘴就开始砸钱,五百万起步,加到一千万还不同意的肯定是有问题。 不管是什么问题,反正当场打电话举报就对了。 查到现在,他们查了五十三家私人医院,投资了二十一家,举报了二十家,被查出有问题、即将被查封的有十七家,还有三家涉嫌药品倒卖,再过半个月都准备开庭了。 剩下的十二家虽然安分守己,可惜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能查到。 他们刚出来的这家私人医院就属于想得寸进尺但不敢太过的,拿了最低价的五百万就愿意松口了。 想到这里,白日先是轻叹一口气,才拿出手机去翻行程,“这是珠省这边的最后一家了,我们还完车就去隔壁越省。” 侯涅生看了眼时间,中午快十二点,“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去还车。” 白日“嗯”一声,踩下油门,开车离开私人医院。 吃完饭、还完车后,二人找了个没人、没监控的角落瞬移去了越省。 从越省某个同样没人、没监控的地方出来,他们打车去了租车行,租了辆车去往最近的私人医院。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不知道这几天重复了多少次。 一夜过去,他们跑完了越省这边三家私人医院,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刚到早上六点,还在开车赶往下一家医院的白日接到贝岑烟打来的电话,“喂,组长,什么事?” “祭拜仪式又发生了。”贝岑烟站在一处巨大的人工观景湖边,周泽锦在将湖中的人往岸上捞,褚捷海则将这些人在岸边一个个排好以便观察。 贝岑烟的视线扫过昏睡的人群,“来得及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跟上次一样,受害者没有重复的。” 这十三天里,许明渊和侯涅生去外面走访不配合调查的私人医院,贝岑烟几人则留在兴海这边,白天排查公立医院,晚上在有湖有海的地方进行警戒。 兴海临海,有湖临海的地方很多,但一个褚捷海,一个周泽锦,两个异能者都跟水有关,警戒起来也不算困难。 以防万一,贝岑烟还让周泽锦在第一批受害者身上打了【血源】,这样便可以在祭拜仪式开始前先一步赶到。 至于留作调查用的李怡然,贝岑烟又留了个心眼,在锁定祝巫异能者的范围后让她暂住进了周泽锦家。 因为单英算半个知情者,兴海分局又人少忙不过来,所以贝岑烟便拜托她观察李怡然白天有没有奇怪的行为。 周敏熙作为李怡然的闺蜜,虽然不知内情,但是也陪她在周泽锦家住下了。 谁想几天时间,单英没发现李怡然有奇怪举动,反而是先发现了第二次祭拜仪式。 侯涅生之前提到凌晨三点和中午十二点这两个时间节点,贝岑烟也让单英专门注意一下,故而她每天凌晨三点都会起来看一眼。 观察的第七天,单英照例在凌晨三点起来查看,结果还真给她撞见有人梦游出门的场景。 只不过这次梦游出去参加祭拜仪式的人不是李怡然,而是周敏熙。 单英诧异之余急忙打电话告诉贝岑烟这件事,还推开李怡然的房间看了下。 她见到李怡然躺在床上平稳地睡着,压根就没有要起身去参加祭拜仪式的意思。 有单英的提醒,贝岑烟带周泽锦和褚捷海及时赶到现场,等十跪十拜后消灭从水中出现的幻想生物,又将只能睡到自然醒的受害者从水里捞出来。 贝岑烟的异能除了读心,还有过目不忘的附带效果,她清楚记得第一批所有受害者的模样。 看完后,她发现这第二批的受害者和第一批竟然没一个重复的。 这个发现给贝岑烟提了个警醒,受祝巫异能者影响的人比他们预料中的还要多。 这个中招方式,也即受害者之间的共同点,一定是个非常大众化的东西,以至于他们压根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这个发现也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侯涅生给出的筛选范围是正确的。 祝巫异能者是个孩子,想象力足够丰富,能弄出这样诡异邪性的幻想梦境,将一群人想象中的神物具象到现实中。 可是他的精神力又太弱了,不足以让所有中招者同时进行祭拜仪式,一次六七十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常理来说,想象力充沛的孩子精神力也该高于平均值。 像祝巫异能者这种不对等的情况只可能是受不可抗拒的外力影响。 虽说有了不少发现,可这第二次的祭拜仪式还是打得几人有些措手不及。 贝岑烟不知道第三次祭拜仪式什么时候发生,更不知道会是哪些人参加祭拜仪式,她在加快排查速率的同时,还进一步加强了各方警戒,具体表现在褚捷海每个晚上都要在周边海域游一圈。 此刻,贝岑烟将这次祭拜仪式的情况大致说了下,又问:“这几次祭拜仪式的时间间隔都是七天,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侯涅生想了一下,回道:“之前没有固定间隔,现在突然有了我也猜不出是心血来潮,还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如果下次仪式还是在七天后,那大概率是祝巫异能者又知道了什么玄说知识融了进去。” “七本身的意思很多,例如逢七必变,事物在经过六个阶段后会在第七阶段迎来灾祸和噩耗,在往灵异了说头七也是这个意思。” “这点阴阳学说中也有提及,七乃阳转阴的分界,故人死后,每七天一祭,俗称【七】,至七七四十九日,称为【满七】。” “七本身就是个适宜祭祀之时,不过却是代表不祥和邪祟的灾厄之祭。” “但是在西方神话中有六日创世说,六日创造了世界,第七日便得了安息,故而七也有完美和圆满的意思。” 电话那头正在搬人的褚捷海:“.......” 这女人怎么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本来还没觉得问题,结果被她越说越玄乎和瘆人了。 不只是褚捷海,事实上连贝岑烟都沉默了,她甚至怀疑侯涅生是不是搞过这种邪祭,不然怎么能这么清楚呢。 而当事人侯涅生丝毫没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又想了几秒,随口建议道:“毛丫头,你可以从参加祭拜仪式的人数下手,如果人数在减少的话,祝巫异能者的病情可能又进一步加重了。” “行,我知道了。”贝岑烟道,“我会从这方面下手的,你们那边也抓紧时间。” 侯涅生拿过白日的手机看了下需要排查的医院,“你们现在发过来的,应该就是全部了吧。” 贝岑烟回道:“虞组长那边负责的部分比较多,如果他那边结束了,算上处理第三批受害人的时间,最多三天,我们这边会把最后一部分的审核结束。” “行。”侯涅生算了下行程,又道:“顺利的话我和明渊能在下一个七天前赶回兴海。” 说完,他挂断电话,将手机放到一边,又看向白日温声道:“今晚该找个地方休息一晚了。” 这是二人出来时商量好的,连着找完三天就休息一晚,即使白日和黑夜来回交替能让精神状态跟上,肉体却依旧会过度劳累。 白日点了点头,“今晚就交给你了。” 侯涅生“嗯”一声,扭头托腮看向窗外,眼帘微垂,看起来有几分困倦。 白日分神看了他一眼,关心道:“晕车了?” “还好。”侯涅生回道,“不算严重,明渊,你放心开就行了。” 第27章 崩坏27 七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凌晨时分,黑夜和侯涅生结束了除兴海之外的所有排查任务,贝岑烟也及时来到了第四次祭拜仪式的现场。 她站在未对外开放的海滩上,确切地说,是这里的环境太脏了,不适合对外开放成旅游景点。 海滩上有不少贝壳和碎石,沙子也有点偏脏,染了海水后像极了淤泥,在月光下颜色变得莫名黑亮。 一群人就这么跪在这黑亮的湿软泥沙中,朝着大海叩首跪拜,额头被嵌在其中的碎石、贝壳、又或者其他尖锐物划破。 殷红的血混合了黑亮的泥沙,生锈了的甜腻气息与大海的潮湿咸腥争相闯入鼻尖,还有叩首的闷声,祭词的念诵声..... 海浪一下一下地朝着人群打来,泥沙在人们的小腿处散了又聚。 他们祭拜着,他们在下沉,他们双目闭合,他们毫无所觉。 在一声声整齐的祭词中,浓黑的乌云飘向天边的月,慢慢的,这无边夜幕里独一的白也终于被侵蚀成了黑色。 是诡异而邪性的黑,令人寒毛耸立,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即将发生。 或许是这段时间听了太多神叨叨的东西,再加上得天独厚的环境,褚捷海觉得这次祭拜仪式比以往的都要邪乎。 赶在九跪九拜还没完成前,他悄咪咪对周泽锦吐槽道:“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这次特别瘆人啊?” 周泽锦冲他眨了下眼睛,很是天真地反问道:“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到啊。” 褚捷海:“......” 控制欲强,一点就炸,工作效率爆炸的可怕上司。 身体二十多岁、心智几岁和身体几岁、心智二十多岁的两个半童工。 还有一对奇葩情侣,一个双重人格定点切换,另一个实力诡异且神叨叨。 总结,没点问题都不配进海兴分局。 一瞬间,褚捷海突然觉得面前这场景正常起来了。 又过了两分钟,九跪九拜完成,一只虎头马身的想象生物从海中缓缓走出来,除了这两个主体,它各部位也是由不同的动物拼凑组合出来的。 贝岑烟拿手机给想象生物拍了张照,“咔嚓”一声后,她干脆道:“动手吧。” 话音落下,褚捷海往前一跃,化作巨大的虎鲨潜入海中。 周泽锦还不想暴露他心智成长的事情,学着灵魂碎片还没融合时的模样去战斗。 他快步走向海中,如履平地般抢在疯狂想要献祭的人群之前走向想象生物。 翅膀似乎是想象生物的标配,它仰天叫了一声,展开硕大有利的翅膀,抬起马类的前蹄彻底站到海岸上,然后踏着汹涌的浪朝周泽锦奔来。 周泽锦收起脸上的嬉笑,转瞬变得沉稳起来,冰冷肃杀的强大气场将汹涌翻腾的浪都衬得柔和起来。 他轻轻抬手往前一挥,脚下的海水泛起森然的寒气,在想象生物靠近的霎那就将其冻成了冰雕,凶猛的海浪也在瞬间平息,海平面上静若湖泊,不再有一丝波涛。 化作虎鲨的褚捷海轻甩一下尾巴,掀起一个不大的浪将还在拼命冲过来的人群打回沙滩上。 他在离周泽锦稍远的地方浮出海面,看了看被冻成冰雕的想象生物,又看了看不苟言笑的周泽锦。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褚捷海完全不敢相信过度天真的周泽锦居然还有这样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样。 强大冷静,沉稳肃杀,锋芒毕露又冷而不寒,让人有种可靠心安的信赖感。 褚捷海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接受现实,这个两副面孔的家伙确实强。 如果非要给个排名的话,褚捷海觉得也就夜旻那强到诡异的女人能排在这两面派上面了。 “这边交给你了,我去搬人了啊。”褚捷海朝周泽锦喊了一句,然后扭头往沙滩游去。 游到半途他还看到一顶漂着的假发,也不管是谁的,反正顺嘴叼了回去。 周泽锦看了下面前的冰雕,露出嫌弃的表情,“真脏。” 话音落下,“咔嚓”一声,冰雕碎成了冰花,在重新涌起的海浪声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确定什么都没留下后,周泽锦转身朝沙滩缓步走去。 沙滩上,褚捷海将昏睡的人排排放好,贝岑烟一一扫过他们的面容,又清点了一下人数。 没有重复的面孔,人数也只有五十五人,比七天前的祭拜仪式少了六人,再对比褚捷海夜游时第一次发现的九十七人,少了快一半。 还给侯涅生猜中了,祝巫异能者的病情又加重了,导致精神力进一步衰弱。 七天进行一次祭拜仪式应该也是祝巫异能者又知道了什么新的鬼神之说。 对于这个结果,贝岑烟真的很想怀疑侯涅生是不是经验太丰富了,不然为什么猜什么就中什么。 她发了个信息给虞潇和黑夜,将这个结果告诉二人。 发完信息,她将定位发给在兴海分局待命的薛诚,又看了下这些人额间混着泥沙的伤口,补充发了条短信。 【多拿些酒精和纱布,这次直接就地清理伤口。】 薛诚回了个【明白】就没再回消息了,估计是在拿东西赶来的路上。 不等薛诚过来,遮月的黑云发出轰隆的声响,同一时间,几滴雨水落在几人身上,轻微的刺痛感从被雨水打湿的地方传来。 这明显不是寻常雨水。 “兴海下硫酸了?”褚捷海伸出手又接了两滴,落在掌中雨水竟是黑色的,压根就是常理认知中能出现的东西。 他甩了甩手,抬头朝天空看去,“这他妈到底......” 只见阴邪不祥的气体围绕着黑云向外扩撒,云间反复闪烁着诡异的猩红色,好像有什么诡异生物要从其中探出头来,黑色且带有腐蚀性的雨也在“滴答滴答”地落下。 褚捷海倒抽一口气,震惊道:“这他妈也太邪乎了吧,想象生物还能一次弄出两个啊?!” 还没有走到沙滩的周泽锦抬头看向笼罩天边又满是邪气的黑云。 数不清的黑雨在落下,速度也在变快。 可这些黑色雨滴却在即将打在周泽锦身上时拐到了旁边,似乎是在害怕周泽锦。 灵泽意为润泽万物的雨水,而碧虚指天空和水。 天地之间,水为起源,天海之间,雨水相连。 而神司碧虚,特殊能力【灵泽】。 无论有没有前世记忆,灵魂近乎完整的周泽锦对水相关之物有近乎本能的掌控和感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黑雨是多么肮脏的东西,又会对万物造成怎样的伤害。 更重要的是,这黑云是祝巫异能者弄出来的,而通过【灵泽】,他嗅到了对方从灵魂上发出的恶臭。 “又脏又臭。”周泽锦轻微蹙眉,言语间也带了些许愠怒,他问:“下雨,你经过我允许了吗?” 霎那间,还算平静的海面翻涌起来,掀起滔天的巨浪,汹涌之势似乎能将万物在瞬息之间吞没其中。 褚捷海瞪大了眼珠子,“贝组长,是你组员疯了,还是我眼睛瞎了啊?!” 贝岑烟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以前周泽锦陷入危险后切换的战斗状态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失控,或者说之前他压根就没真正出手过。 巨浪还在向上翻涌,褚捷海说句话的功夫就又往上涨了好几米。 他看着这足有几十层楼高、势要与天接壤的大浪,尴尬问道:“贝组长,我冒昧问一下,周泽锦他.....没有跟人玩同归于尽的前科吧?” “有的话,这么大一个浪打下来,我们谁都.......”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到了,只见仍在上涨的巨浪竟是幻化成了一只巨鸟。 更确切的说,这巨鸟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可依旧壮观到让人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它展开羽翼向天边的黑云飞去,全身晶莹剔透,仿若清晨的露珠,在灰黑的天地间散发柔和的淡蓝色光芒。 伴随巨鸟的展翅飞翔,遮天的海浪化作它的尾翼,像飘带般柔顺翩跹,又如裙摆般华丽绝美,似乎天海之间都成了独属于它的舞台。 巨鸟在独属于它的黑色舞台上起舞,所过之处黑雨皆在退散和避让。 黑雨在逃,却因速度太慢,被巨鸟轻易追上,被迫融入它的体内,化作晶莹的一部分。 这巨鸟在天地间转了一圈,黑雨便彻底散去了。 海水幻化的羽翼绝美又柔和,可每一次的扇动都充满了力量感,飘逸的尾翼也漫天铺展开来,浅蓝色的光晕染在天地间,带了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仿佛要将所有的污浊洗去。 它高高昂首,似乎在啼鸣,于是生生不息的海浪声成了它震撼人心的鸣唱。 它再一次展翅高飞,飞向邪性不祥的黑云,又融在了云间,浅蓝色的光晕吞噬诡异的猩红从黑云中心快速蔓延开来。 自此,邪性的气体在消散,漆黑的诡云在褪色,皎洁的月重现于天边。 月光缓缓洒下,似乎淡了很多,可滔天若盛怒的巨浪就此平息,翻腾的海面也终于安静下来。 当最后一片浪花重归于海,遥远的海平线上燃起耀世的橙光。 黎明来了。 橙光从海平线上快速扩散至天边,淡蓝又柔美的云就此染上一层神圣的光晕。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 绵长的雨缓缓从云端降下,伴随黎明的辉光化作暖色的金砂。 灵泽降而万物逢生,哀鸣渐止。 抚伤无痕,润物无声。 泥沙消去了污浊,露出本来的色彩,像极了柔和的暖床。 睡梦之人躺在暖床上,额间的伤口被洗净,面容平静又祥和,似乎在做一场美梦。 褚捷海站在沙滩上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脸,疼痛让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这就是现世,可他仍旧觉得这一切梦幻得不切实际。 他看着周泽锦的背影,玩笑道:“那什么祝巫异能者不是求神、信神吗,要不这样,下次再有祭拜仪式的时候,你直接代替想象生物从水里钻出来吧。” 话是玩笑话,但任谁都能听出话里的深意。 可周泽锦却转过身,用一双天真的眼睛看向褚捷海,疑惑道:“为什么我要从代替想象生物从水里钻出来啊?“ 他快步跑回岸上,打量着褚捷海,笑道:“你不是可以变鲨鱼吗,那样的话,你好像比我更合适啊。” 褚捷海:“.......” 这两面派怎么关键时刻突然换芯子了。 贝岑烟朝周泽锦看了看,深色的瞳孔隐有变浅的趋势。 她觉得周泽锦不对劲,周泽锦身上有什么东西超出了她的掌控。 她想知道,她要知道,只要读心了就能知道了,她必须...... 在瞳孔彻底变浅的一瞬间,她猛然想起什么,盘旋在她心底阴暗蚀身的掌控欲被强行压了下去。 她的眼瞳彻底变回深色,但像是经历了一场形式严峻的自我搏斗,额间渗了一点点汗渍。 这时,一道含笑又略显戏谑的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看来我们好像来晚一步,错过了最精彩的一幕啊。” 几人同时扭头看去,披着夜旻马甲的侯涅生正和白日站在后方看着他们。 侯涅生又垂眼看向白日,打趣道:“我说了他们能解决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晨间的海风吹过,吹起侯涅生微卷的长发,一缕正好扫在白日侧脸上,弄得他痒痒的。 “以防万一。”白日略微别过脸去,又将那缕卷发用手指勾下,岔开话题道:“刚才那一大片黑云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褚捷海补充道,“还有那黑云下下来的雨也是黑的,还带有腐蚀性,跟硫酸似的。” 侯涅生回道:“祝巫异能者的精神力在逐渐变弱,这只能表明他能拉入想象梦境的人在减少,但他能具象化的不是只有自己的想象。” “迄今为止,有这么多人的想象力供养着他,从另一种层面上说,他又是在不断变强的。” 贝岑烟思索片刻,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就像刚刚的黑云一样,接下来的祭拜仪式会出现更多的想象生物?” 侯涅生给予了肯定回答,“是的,所以最好快点找到他。” “那个.....”薛诚从阴影中抱着一沓酒精和纱布走出来。 他走到受害者旁边,低头看了下这些人额间干干净净的伤口,将抱在怀里的东西往沙滩上一扔,“这就是你们说的需要就地包扎?!” 他看着贝岑烟,又道:“组长,你也开始忽悠人了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组长与组员之间的真诚呢,监护人和被监护者的关怀呢?!” “组长,你知道我抱这么多东西过来有多不容易吗,你怎么能这么欺骗一个八岁小女孩.....” 说了一半,薛诚改口道:“一个用着八岁小女孩的身体、和社会脱轨十几年的孤苦大龄青年呢。” 听声音是气急败坏,但女童的脸庞过于娇软,单看脸又变得奶凶起来。 贝岑烟低头看了下满地的纱布和酒精,这么一看确实挺不容易的。 她低头和薛诚对视一眼,薛诚不说话时小女孩的面容非常具有杀伤力。 于是,贝岑烟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哄小孩一般地说道:“说两句差不多就行了,赶紧干活了。” 见薛诚没有动,她又道:“三箱可乐。” 此话一出,薛诚立马就动了,三两下就把人全部弄到阴影里快速往兴海分局搬了。 褚捷海:“.......” 说实话,这个心智二十多岁的也没成熟到哪去。 半个多小时后,众人在兴海分局汇合,走流程似的等受害人醒来,问题三连,回答问题,签订禁制契约,打电话叫人来接。 陆陆续续送走这五十多个受害人后,众人坐在办公室里开会。 该查的都查完了,却还是没能锁定祝巫异能者的人选,没找到也就算了,他的能力还在变强,没人知道继续这么下去,他会弄出什么诡异的东西到现实里。 这次会议连虞潇都通过视频电话参与进来了,但是几人商量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没有结果。 商讨期间,侯涅生一言不发,他翘腿坐在白日旁边,双臂环抱在胸前,眼帘垂着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轻微蹙起的眉头又给人一种不悦的感觉。 众人分不清他是在思考,还是在纠结,可连白日都没有去打扰他,其他人就更不会了。 最后,见众人实在没有头绪,白日才开口问道:“夜旻,你有什么想法吗?” 侯涅生抬眼环视一圈,道:“没想法,但我有办法让你们直接进到想象梦境里。” 第28章 崩坏28 侯涅生不开口则已,这一开口就是王炸。 “不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啊。”褚捷海“啪”一声站起来,“你早点说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 在侯涅生冰冷的目光威胁下,褚捷海又“嗖”一下坐了下来,讪讪道:“讲,讲,你是大佬,你先讲。” 侯涅生淡淡道:“想象梦境以祝巫异能者为主体,其他人则在中招后能被他拉入想象梦境并成为梦境的副体,而作为副体,这些人没有任何自主权。” “因此,这些副体能被祝巫异能者轻易操控,也便有了现实里的祭拜仪式和想象生物。” “我可以让你们避开中招这一步进入想象梦境并保留自我意识和自主权。” “但在这种情况下,你们会成为主副体外的第三类存在——入侵者。” “作为入侵者,你们与想象梦境是相互排除的,不止是异能会被削弱,一旦被发现异常,整个想象梦境的人都会开始攻击你们,死亡是唯一的结果,区别也只是怎么死而已。” 白日问:“在想象梦境死亡后会怎么样?” 侯涅生回道:“对梦境的副体来说,在想象梦境里遭受的一切,包括死亡,都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醒来后不会留有任何相关记忆。” “但你们是入侵者,进去想象梦境需要消耗更多的精神,每一次死亡都是对你们精神的巨大损耗,次数多了甚至会伤及灵魂,轻则世世痴傻,重则今生都无法再睁开眼了。” 话音落下,白日明白侯涅生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告诉他们这件事。 这已经是危机万分,迫不得已的最后解法了。 然而危机比白日想得还要高,只听侯涅生又补充道:“最重要的一点,我作为连通想象梦境和现实的节点,是无法跟你们一起进去的,唯一能做的只有在你们有需要时把你们拉回来。” “该说的我都说了,是冒险进到想想梦境直面祝巫异能者,还是在外面循规蹈矩地慢慢找,你们自己决定吧。” 在场众人清楚侯涅生的实力有多强,甚至目前所有的情报也都来源于他。 如果真要进这想象梦境,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偏偏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不能进去。 异能削弱,行动受限,情报不明......他们可能面对的危机情况太多了。 虞潇和贝岑烟沉默地思考起来,其他人也没有擅作主张,办公室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褚捷海终于憋不住了,“进就进呗,大不了先龟在里面收集情报,然后等找到那什么祝巫异能者就撤,直接回现实里逮他。” “你太小瞧以鬼神虚妄和封建教条构建的世界了。”侯涅生看向褚捷海的眼底有几分戏谑,连说话的语气也略显不屑,“在那种地方,别说见到祝巫异能者了,你跟泥地上的蚂蚁没有任何区别,连安稳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褚捷海不服气地回怼道:“不是,你怎么说得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呢,哪能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啊?” “谁知道呢。”侯涅生轻飘飘地回道:“我只是提醒你别太轻敌了而已。” 白日抬眼朝侯涅生看了下,两千多年前的封建王权,被称为诸神时代的异能者,这些就是侯涅生的亲身经历,是他青年时代真实走过的路。 如果侯涅生的猜想是真的,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象梦境里有多么恐怖的东西。 因此,他一直拖到最后一刻才说出这个方法。 侯涅生懒得再搭理褚捷海,褚捷海又将目光转向自家组长,“组长,你发个话呗,去还是不去啊,总不能就这么在这里耗着吧?” 电脑屏幕里,虞潇没有回答褚捷海,他又沉思了好一阵,将视线转到侯涅生身上,“夜旻,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透过电脑摄像头,他们能看到虞潇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侯涅生能猜到虞潇想问什么,回道:“你问吧。” 只听虞潇严肃问道:“夜旻,你是天衡山的人,对吗?” 话音落下,褚捷海先一步震惊道:“什么?!合着她不是管理局的啊?!” 众人:“.......” 他都没带藏的,你居然没发现。 “是啊。”侯涅生道,“为什么要专门问我这个问题?” “我想知道这件事你有多少把握。”虞潇回道,“既然这个想象梦境里面万分凶险,那我必须确保你能在危机时刻把他们带回来,我不允许我的人白白牺牲在那里面。” 他又道:“我同意用这个铤而走险的方式,但相对的,你也要最大限度地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虞组长,你放心吧。”开口的是白日,“这个想象梦境我也会去,夜旻有绝对的把握能把我们带回来。” 某种意义上说,白日的保证比侯涅生本人更有效。 虞潇虽跟二人只有几面之缘,但同样清楚这点,毕竟上一次他们能从夜旻手中活下来,也是许明渊开的口。 他点了点头,又将目光转向贝岑烟,“贝组长,这件事就辛苦你们这边了。” 贝岑烟回道:“放心交给我们这边吧。” 得了贝岑烟的肯定答复后,虞潇先一步挂断视频电话。 电脑屏幕黑的一瞬间,褚捷海窜在侯涅生面前左看看他,右看看他,像是打量个稀罕物件似的,“你......你真是天衡山的啊?” 侯涅生反问道:“为什么不是?” “那你们这算什么?”褚捷海又道,“间谍式秘密恋情啊,你们就不怕总局那边知道了找你们麻烦吗?” “找麻烦?”侯涅生嗤笑一声,“一群自以为是的蝼蚁罢了,连见我的资格都没有。” 短短一句话,竟是让褚捷海感到些许颤栗。 他觉得总局那些高层若是站在夜旻面前,可能会扑通一声跪下,连直视这人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刻,他又想起总局发来的那封洋洋洒洒水了快万字的推辞信,字里行间充斥着对天衡山的怀疑,对管理局的自信。 何其可笑啊,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的自作多情,别人压根就不屑于搭理他们。 夜旻身上仿佛有种奇怪的魔力,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轻易改写一个人的观点和想法,甚至只是静静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都会让人感到心安和可靠。 前路虽是迷茫未知,但他们的后路足够宽敞,任何时刻都能回头再来。 褚捷海第一次感觉自己的问话愚昧至极。 他快速岔开话题,扭头看向贝岑烟几人,“贝组长,你们不会早就知道这事吧。” 贝岑烟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尴尬情况,轻咳一声才淡淡回道:“没有,只有我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周泽锦点了点头,用略显惊讶的语气附和道:“没错,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明星姐姐是天衡山的人。” 薛诚则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含糊道:“我大致猜到了,毕竟把管理局翻个底朝天也不可能找到对异能了解如此全面的异能者。” 后知后觉的褚捷海:“......” 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更重要的是,人家天天给他们科普情报,貌似也没打算藏。 薛诚回答完褚捷海又连打了几个呵欠,“好困啊......” 小孩子易困易乏,使用孩童身体的薛诚也不例外,不过是熬了一夜外加开个会到中午,他就困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用手拍了拍脸试图打起精神来,发现没用后,索性闭着眼睛凭借记忆扭头看向贝岑烟,“组长,会开完了,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薛诚的身体年龄是八岁,卡在祝巫异能者的需求范围之外,他就是想去想象梦境也不能去。 “可以了。”贝岑烟朝他摆摆手,“赶紧去睡觉吧,看着点路别......” 贝岑烟话还没说完,薛诚脑袋撞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咣当”声。 疼痛让他短暂清醒过来,他用手捂着脑门,喃喃道:“忘记放阴影了,现在好了,我睡觉去了。” 说着,他走进蔓延在墙壁上的阴影中。 薛诚走后,白日问:“夜旻,现在要怎么做,你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因为不用再坐办公室了,褚捷海的语气有些兴奋,“是啊,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和许明渊过去?” “最早今晚,最迟七天后,不过不是你和明渊过去,而是......”侯涅生看向周泽锦,“你们三个一起过去。” “哈?”褚捷海扭头看了下周泽锦,“你认真的?带他?” 侯涅生肯定道:“是的,带他一起。” 被点名的周泽锦:“......” 搞半天,明星姐姐才是最先发现不对劲的那个。 难怪那天李怡然叫嫂子时,明星姐姐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周泽锦的前世是启神殿神司,侯涅生会让他跟着一起去想象梦境肯定是有什么非他不可的理由。 白日很清楚这一点,他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周泽锦见状也开心地笑道:“好哦,要跟明渊一起出去玩喽。” 褚捷海:“?!” 不是,都没人问下他的意见吗? 无论他再怎么震惊和疑惑,侯涅生发的话,白日同意了,周泽锦没意见,最后外加贝岑烟拍板定音,想象梦境二人游毫无意外地变成了三人行。 当天晚上,三人坐在兴海分局的休息室里准备进行第一次尝试,贝岑烟和薛诚也好奇地等在旁边。 褚捷海有些迫不及待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侯涅生回道:“我说了这只是一次尝试,如果祝巫异能者没有开启想象梦境的话,你们是进不去的,另外......” 他眼眸变成纯金色,手中燃起金色的火焰,火焰烧了片刻,化作三条款式简单的手链,颜色也是灰扑扑的,看起来有些脏。 如果不是还有个凸出的小圆球在上面,看起来像极了刚从泥地里捡起来的头绳。 侯涅生将其中一条手链递给黑夜,剩下两个则随意一抛,褚捷海一个没注意还真给掉地上了。 他捡起手链打量片刻,嫌弃道:“这东西......怎么看着脏兮兮的呢?” 不说褚捷海了,黑夜也很嫌弃这手链,尤其是他还非常清楚侯涅生的审美,这人随手变个东西都精美至极,还透着一股奢华的贵气。 这灰扑扑,脏兮兮的造型显然是他故意的,甚至近距离看后,从视觉上就给人一种臭臭的感觉。 “你......”黑夜捏着手链,讨价还价道:“你非要弄这么丑吗,能不能稍微改一下?” 周泽锦其实也挺嫌弃的,但考虑到自己的人设,还是强装开心地把手链戴在了手腕上。 “不行。”侯涅生残忍拒绝了黑夜,解释道:“我故意弄成这样的,如果我估计的没错,进去后,你们会感谢这手链看起来又丑又臭的造型的。” 黑夜见造型更改无望,无奈把手链戴上,嘴上还不忘补刀:“你可以把看起来三个字去掉。” 连黑夜都带了,褚捷海也认命似的戴上手链。 侯涅生见他们这副模样,解释道:“有句话叫财不外露。” “嗯。”黑夜嫌弃地敷衍道,“长成这样确实没人会抢。” 他又抬起手腕,朝侯涅生展示这难看的手链,“所以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侯涅生回道:“正常情况,你们要等到祝巫异能者睡醒,也即想象梦境停止了才能离开,这期间如果遇到迫不得已的危机情况,把手链上的圆珠捏碎就可以强行离开了,但是......” 话音一转,他又道:“别让手链离身,为了不让梦境里的人发现端倪,离身后这圆珠会立刻失效,即使再拿回来也不可能让你们强行脱离了。” “最后,就像下午说过的那样,以收集情报、找到祝巫异能者为主,凡事都冷静一下,能避则避,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说到这点,贝岑烟也再强调一遍,“许明渊,褚捷海,尤其是你们两个,凡事能忍就忍,千万不要冲动,还有周泽锦,乖乖听话,别是个人说两句就能把你忽悠走了。” 三人:“......” 这是什么家长式发言啊。 该说的都说完了,侯涅生道:“都找个地方靠好吧,准备开始了。” 等三人都坐好,侯涅生的眼睛再次变成纯金色,口中发出一种空灵旷远的声音,呢喃着他们听不懂的言语,像是神秘的吟诵。 不可抗拒的困意席卷黑夜三人,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们先后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片刻后,侯涅生的眼眸变回深色,看了黑夜一眼才扭头看向贝岑烟,“毛丫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贝岑烟回道:“先说好消息,再说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成功进到想象梦境了,坏消息是这意味除了祭拜仪式,其他时刻祝巫异能者也在使用异能。”侯涅生坐到黑夜旁边,长久以往的散漫终于被一丝担忧取代,“希望他们在那边还好吧。” 与此同时,黑夜三人成功进入到想象梦境中,只不过进入的方式不太顺利。 三人一上来就摔到了泥地里,或者说是被人摔到了泥地里。 像是饿了好几顿似的,三人浑身没有半点力气,陷在泥地里一时间完全爬不起来,只能任由几个穿着粗布麻衣又缝了补丁的男人大声训斥。 “本来就连年灾祸粮食紧得很,现在好不容易有块能勉强能种的地,祝巫大人看你们可怜,好心给你们分了一块儿。” “再看看你们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样,看看你们种的这地,半个月了,连个子都没发出来,你们对得起祝巫大人吗?!” “你他......”褚捷海想站起来跟这群人好好理论理论,刚抬起头就被为首的男人用脚踩着脑袋压回了泥地里,“你什么?小逼崽子,你敢骂老子?” 见状,同样打算爬起来但无奈没什么力气的黑夜和周泽锦立马趴回泥地里装死。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可不想被人踩脑袋。 第29章 崩坏29 男人用脚把褚捷海的脑袋往泥里压了压,眼睛则盯着躺尸装死的黑夜和周泽锦。 “你们两个也是,别搁那里装死了,都给我听好了,再敢偷懒不好好种地,耽误了祝巫大人祭祀,有你们好受的。” 说着,男人将脚从褚捷海脑袋上移开,蹲下来伸手攥着他的头发,强行让他仰头看着自己,露出十分虚伪的笑容。 “臭小子啊,别觉得哥下手重,哥这都是为了你们好,专门让你们长点记性的,不然换成其他人来,不说断手断脚的,怎么也要打得你们几天下不了地。” 男人似乎还想扇褚捷海两巴掌,但看了看他脸上的泥还是作罢了,将人嫌弃地往地上一摔,“行了,都把哥的话给记好了,别让我再打你们第二次。” 男人拍了拍手,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又一个男人指着褚捷海的手,提醒道:“大哥,看他手上,这臭小子好像还藏了好东西。” 那一瞬间,黑夜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不会啥事还没干,开局就玩完了吧。 刚要走的男人重新蹲下来,捏着褚捷海未沾泥的袖子边边将他的胳膊抬起来,“哦?有好东西怎么能藏着呢,跟哥几个分享分享。” 黑夜三人的心更悬了,“扑通扑通”的,马上就要蹦出来了。 然而,男人只是看了一眼手链就把褚捷海的胳膊重新甩回泥地里,“什么垃圾破玩意,害我白激动一场。” 有惊无险的三人:“.......” 感谢这手链看起来又丑又臭的造型。 出言提醒的男人估计视力不怎么好,他追问道:“老大,那是什么东西啊?” “一根破头绳。”男人嫌弃道:“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感觉都他妈发臭了。” “走了。”他又道,“去下个地方巡视了。” 几个男人洋洋洒洒地走了,任由黑夜三人陷在泥地里。 等几人彻底走后,褚捷海艰难从泥地里爬起来,又“呸呸”几下吐出嘴里的淤泥,“她是预言家,还是有黑幕啊,怎么他妈算这么准,说什么来什么的。” “没有黑幕,单纯就是经验丰富而......”黑夜艰难爬起来,又翻了个身坐下,“这身子也太弱了,感觉现在随便来个人都给能我按地上打。” 周泽锦也爬了起来,他很嫌弃泥水,但实在没力气动了,索性摊坐下来又扯出一个臭兮兮的笑容,玩笑道:“事实证明,不要质疑明星姐姐的话。” 他们身体像是饿了几天,不说打架了,随便动一动都累得厉害,光是翻个身都费劲,现在更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反正都一身脏了,几人索性坐在泥地里休息起来,顺便观察起了四周。 这里有很多连片的田地,中间用不大的土路间隔开来,田地里都看不到什么庄稼,土路两边植被稀疏,野草僵硬发黑。 偶有的几棵大树虽然枝干粗壮,但光秃秃的看不到任何绿色,甚至根部位置发黑,还有不少黑线在快速往上面蔓延。 再仔细一看,他们身处的淤泥田、一旁的土路也呈现一种诡异的黑色。 地面大部分地方都是黑色的,而头顶的天空又是红色的,红到发黑发暗,没有云彩、星星、月亮,空荡到让人心发慌,长时间盯着看还会有种精神恍惚的扭曲感。 入目之内还没发现住房,不过从三人身上布料粗糙又带补丁的破烂衣服来看,这个房子有没有都是个问题,即使有了可能也不比茅草屋好到哪去。 三人的田地比较偏僻,隔了几块地就是由枯树组成的小树林了,但每块地里都有人弯着腰艰难耕种。 这些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力气,走上十几步就要停下来歇一会,但是他们又似乎在恐惧什么,休息不过几秒又继续强撑着起来劳作了。 这么一对比,像三人这样坐在泥地里休息反倒成了异类。 他们坐在泥地里面面相觑,休息了好一阵后,褚捷海率先打破僵局,“我们现在怎么做?” 周泽锦甩了甩头发,又望了望不远处艰难耕地的几个人,“好脏啊,老大,我想先找个地方洗澡。” 黑夜用力抹了几下脸,可淤泥怎么都抹不干净,连视线都是模糊的,他眯了眯眼,赞同道:“先去洗澡吧,现在这样连路都看不见。” 虽说已经被提醒过各方面能力都会被弱化,但三人没想到会被弱化得如此厉害,光是从泥地里站起来,再走到土路上都费了好大劲。 三个泥人站在土路左看看,右望望,怎么都找不到河流的踪迹。 现在一丁点体力对他们来说都万分宝贵,迫于无奈,褚捷海朝旁边的人问道:“大哥,你知道哪里有河不?” 男人没有回答,褚捷海又问了好几遍,可男人却像是听不见似的,完全不理睬他们。 褚捷海无奈换了个目标,扭头朝另一边耕地的男人问道:“这位大哥,能告诉我们哪地方有水洗澡不?” 这个男人依旧是不答,反而是跟他一起耕地的、稍微年轻点的青年弯着腰往一处指道:“那边一直走有条还算宽敞的河,你们要不嫌那水黑,可以在那里洗洗。” 褚捷海对青年说了声“谢谢”,跟黑夜和周泽锦一起艰难朝小河前进。 等三人彻底走后,跟青年一起耕地的男人扭头看向他,“你疯了,你明知道那条河里.......” “有腐兽嘛,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死了对我来说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啊。”青年两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笑了起来。 “每个年龄段就这么点人,这次好不容易轮到咱们这区,谁知道他们这三个突然被分进来的是不是来跟我抢名额的。” “再说了,他们自己要找的河,也没问我河里有什么其他东西啊。” “怎么,我这话说得不对吗?”青年又朝男人笑了笑,“哥,你心疼那几人了,还是看上了,想等当上祭主后要了他们走后门啊。” “没......没有.....”男人低头继续工作,又咬着牙道:“我只是怕他们死得不干不净,正好留个半截尸体在岸边,到时候祝巫大人过来巡查和选人,脏了祝巫大人的眼,大人怪罪下来的话,我们......” “这有什么的。”青年道,“我们晚点过去看看,把尸体丢河里不就行了。” “那边的两个。”另一边被最先问话的男人提醒道,“还没当上祭主呢,都赶紧工作了,完成不了到时候又没饭吃了,我可没有余粮分给你们。” 被男人提醒后,两人也不再闲聊,开始继续埋头苦干了。 另一边,黑夜三人费力走了好久才走到青年所说的河边。 这条河莫约四米宽,河水流速不快,但颜色很浑浊,无限接近于黑色。 三人看着这条跟淤泥没两样的河沉默起来。 周泽锦后退一步又左右望了望,确认四周没人后,一咬牙直接用异能变出一团小雨云飘到自己头顶降雨。 褚捷海看着这清亮的水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不是,你倒是弄大点啊,别光你一个人洗啊。” 周泽锦冲掉脸上的泥渍,声音略有几分无奈,“你当我不想啊,这已经是最大的了。” 褚捷海不可置信道:“你逗玩呢,你在外面能掀几十米高的大浪,现在在这里变这么一丢丢云就不行了?” 说着,他还比了个一捏捏的手势表达自己的震惊。 现在的情况远远超出周泽锦的预料,他也没闲心继续玩装小孩的游戏了,直言道:“旁边就是河,你不信的话,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切,试就试,再削弱能弱到哪里去啊。”褚捷海不信邪地走到河边,开始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 褚捷海,动物型虎鲨异能者,特殊能力【踏浪】,可操控水流流速和变化,自己变为虎鲨形态时能力还会进一步增强。 正常情况下,他站在岸边随便动动手,就能让水流逆行或是掀起大浪,但现在他用尽全部力气,额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了,这浑浊的河水也只是往上翻腾了快一米高。 褚捷海:“?!” 怎么只有这么点啊? 他不信邪地做了个大胆且冒险的决定,变成虎鲨跳到河里试试。 下一秒,一只不到一米长的小虎鲸“扑腾”跳进入河里,比他原本的体积缩小了好几倍,看起来跟个未成年似的。 再下一秒,赶在被水流冲走前,褚捷海变回人形艰难爬上岸,他躺在岸上艰难喘了几口气,“不行,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而且.......” 他用力甩了下身上的水,“这水跟外面的黑雨是一个情况,带有腐蚀性,碰一碰都疼。” 黑夜用手接了捧干净的雨水将脸洗干净,又看向褚捷海说道:“憨憨的水能用,将就一下,勉强冲冲吧。” 在疼和累之间,褚捷海选择了疼,他艰难抬了抬手,“你们俩先洗,我缓一缓的,累死我了,刚下水差点没直接被冲走。” “是。”周泽锦补刀道,“你变的那小鲨鱼还不如不变,连头带尾加起来还没我腿长。” “谁能想到呢,我自己都傻了,但跳都跳出去了,干脆直接试试呗。”褚捷海无奈摊在地上,“好家伙,但凡我再慢一慢,肯定当场被冲走了。” 此时,周泽锦差不多把身上的泥冲掉了,他用手简单拨弄几下头发后从雨云下走出来,“老大,你来冲吧。” 黑夜进到雨云下冲洗,周泽锦又左右看看,发现实在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只能站着开始挤衣服上的水。 这衣服的布料十分粗糙,穿在身上磨皮肤,被水浸湿后沉甸甸的挂在身上,用手使劲一挤,挤不出多少水还磨得手疼。 周泽锦挤了几次就放弃了,无奈选择让衣服自然晾干。 他站在那里鼻尖轻微动了几下,像是在嗅什么东西,嗅着嗅着,眉头便不自觉皱了起来。 而站在雨云下冲身子的黑夜也好不到哪去,他将脸上的淤泥洗净后,露出的双眼是鲜明又艳丽的血色。 在他的恶意感知里,整个世界都会灰暗扭曲的,天空,大地,乃至路边的野草都带着恶意。 这种情况下,不说他的恶意感知根本无法发挥作用,自身也因为过量恶意的影响,导致眼底的血色怎么都无法压下。 还有刚刚那几个人也是,那些人身上全都是恶意,可跟整个世界融为一体后,他根本就分不清那些人的恶意是不是针对自己的。 片刻后,褚捷海休息够了也过来冲身子,他用手接了捧水泼在脸上,连泼几次可算是干净了。 他看了下黑夜血红的眼睛,“许明渊,你这眼睛如果不藏起来的话.......” “我也想藏。”黑夜的语气很是烦躁,无论怎么压,他眼底都会闪着血色,“这该死的地方压根就藏不住。” 他从雨云下走出来把位置让给褚捷海,连衣服上的水都懒得拧径直朝周泽锦走去,看着后者紧锁的眉头,开口问道:“憨憨,你怎么了?” “这地方对异能的削弱程度比我想象中要高。”周泽锦道,“除非是近距离使用异能,否则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褚捷海下了趟河,身上的泥比黑夜和周泽锦少很多,简单冲了几下就走出来了,他好奇道:“感受什么啊?” 周泽锦回道:“每个人的灵魂都不一样,我感到到其中的差异,无论再怎么伪装和改变,只要灵魂不变我就能认出那个人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在这地方,我什么都感受不到,只有刚刚你用异能时能感受到一点。” 褚捷海有些震惊地回道:“所以夜旻那女人要求你必须进来是为了找祝巫异能者啊?” “嗯。”周泽锦肯定道,“我不知道明星姐姐是怎么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但我觉得在明星姐姐的设想里,我们属于特殊情况,肯定会保持原本的外貌。” “可是她不确定祝巫异能者是否也是本来相貌,如果相貌有变会给我们造成极大的误导以及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她应该是为了排除这个可能性,才会要求我必须进来的。” “如果是在外面,不说面对面了,即使不用异能,稍微隔个十几米我都能感受到祝巫异能者的灵魂,再遇到对方时我也肯定能第一时间认出来,但现在......” “不对!”褚捷海震惊地打断周泽锦,“你这两面派怎么突然变成三面派了,说话腔调正常还带脑子了。” 周泽锦和黑夜:“.......” 有些时候,他的反应速度真的很感人。 “合着你之前一直都是装的?”褚捷海后知后觉地问道,“你这演技这么牛逼的吗?” “还有啊......”他又问,“你在自家地盘装什么,为了和薛诚补缺凑整吗?” 周泽锦有些无语地回道:“没有,我以前一直都是那样的,这几个月才慢慢开始恢复正常,其他人都习惯我那副样子了,我也懒得去专门一个个解释,索性继续装小孩了,而且装起来还挺好玩的,不过......” 话音一转,他又道:“这里比我们想得还要危险,我再装下去很容易出事。” “你清楚就好。”褚捷海又扭头看向黑夜,阴阳怪气地玩笑道:“你呢,你是刚知道呢?还是一直都知道呢?” “褚捷海,你还挺记仇的。”黑夜答非所问地做了个手拿冰锥的手势,“眼熟不,有没有想起什么?” 褚捷海“呵呵”笑两声,僵硬地转移话题,“你有些时间威胁我,还是想想现在怎么办吧,我们现在这情况和天崩开局没啥区别。” “能怎么办。”黑夜回道,“之前那群人提到过祝巫大人,应该就是祝巫异能者,回去了找几个人问问情况,看有没有办法直接见到祝巫。” 周泽锦点了点头,又看了下回去的漫漫长路,“我没意见,但是老大,我们要不先休息一会儿。” 他用手捏了下湿漉漉的衣服,“正好也等衣服干的,不然就这样回去太显眼了。” 褚捷海附和道:“没错,我也好要缓缓,第一次下个河差点给命丢了。” 第30章 崩坏30 这地方连块干净的石板都没有,三人这么干站着,沉甸甸的衣服坠在身上反而是越来越累了。 周泽锦勾了勾手,还在下雨的小雨云飘过来,快速分裂开来变成三个不大冰板坠到地上。 他坐到冰板上稍微试了试才抬眼看向两人,“不算凉,将就坐坐吧,怎么样都比站着强。” 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能坐着休息自然比站着强,黑夜和褚捷海也快速坐了下来。 这又厚又糙的衣服第一次发挥点作用,让三人坐在冰板上居然感觉温度正正好。 休息没多久后,褚捷海捂着肚子问道:“你们饿不?” “饿。”周泽锦细致描述了一下,“说实话,我就没这么饿过,跟三天三夜没吃饭似的。” 黑夜补充道:“不单单只是肚子饿,嘴巴也干到要冒火了。” 褚捷海嗓子也干,不自觉吞了下口水,几乎同一时间,他和黑夜将目光投向周泽锦。 周泽锦:“......” 我是什么饮水机吗? 片刻后,一朵小雨云飘在三人中间,三人拿着不大的冰杯接水喝。 连着喝了几杯水,褚捷海干到要烧起来的口腔终于湿润了。 他长舒一口气,看着周泽锦,颇为真诚地感慨道:“事实证明,永远不要怀疑夜旻那女人的话,让你进来真是最正确的决定了。” 周泽锦嫌弃道:“赶紧喝你的水去吧,趁现在多喝点,之后估计没这么好的机会开小灶了。” 黑夜也连着喝了几杯水,又看了下周泽锦有些苍白的脸,“憨憨,接下来能不用异能就别用了。” 周泽锦将冰杯里的水一口气喝完,笑道:“放心吧,老大,我心里有数的。” 三人坐在岸边借着等衣服晾干的时间恢复体力,嘴上也没有闲着,一边喝着冰水,一边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他们身后河水缓缓流淌着,浑浊近乎黑的色泽与红到诡异的天空和由枯枝组成的密林相互相应,将诡异与不祥的气息扩散到每一个角落。 没有牲畜,没有虫鸟,没有蛇鼠,没有半点生物的迹象,除去三人的说话声,只剩哗啦哗啦的浊水声。 伴随着不停歇的流淌声,河里好像有个地方突了起来,那凸起的东西还在移动,朝着黑夜三人缓缓靠近。 片刻后,一只骷髅手伸出水面扒在岸上,阴森森的白骨在黑地上异常扎眼,溅出的水滴腐蚀地面,飘散出阴邪的黑气。 下一秒,这骷髅手用力攥住土地,像是在愤恨和不甘什么。 再下一秒,猛烈的出水声引起黑夜几人的注意,三人同时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奇形怪状的丑陋生物站在岸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这生物和现实世界的想象生物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由多种生物部件组合而成。 它有类似老虎的兽类双腿,却像人般站立着。 躯干和手臂也像人,只不过一边从手到大臂都变成了白骨,另一边的手同样好不到哪去,已经完全没了皮肤,露出其下没什么活性的死肉。 头部有像鱼,翻白的死鱼眼诡异地斜向中间,直勾勾地盯着黑夜三人。 还有一条粗壮的尾巴,像是鳄鱼般粗大附有坚硬的鳞甲和骨刺。 又因为刚从水里爬出来,它的身上还在往下滴水,带有腐蚀性的河水短短几秒便将它脚下的土地腐蚀出几个小坑洞出来。 更可怕的是它身上还有一股腐烂破败的腥臭味,熏得人难以忍受。 褚捷海捏着鼻子,强行玩笑道:“不是,搁这打副本呢,新手村还有boss啊,不应该有新手保护期放我们攒道具吗?” 周泽锦盯着这怪异生物,又用余光扫了下褚捷海,严肃道:“你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褚捷海回道:“我当然知道不好笑,这不是......” 显然,这怪物生物也觉得褚捷海的玩笑不好笑,嘶吼一声冲了过来。 三人各自翻滚开来,勉强避开了怪物的冲击。 怪物匍匐在三人刚坐着的地方,一条腿踩在冰板上,似乎是不知道该先攻击谁,张开嘴伸出一条扁长的舌头在半空扭动着。 周泽锦低头看了眼冰板,用手张握一下,冰板变成尖刺深深刺入怪物脚底。 怪物嘶吼一声,瞬间有了攻击的目标,它瘸着一条腿朝周泽锦快速扑来。 周泽锦往一旁翻滚着避开,又用将剩下两块冰板碎裂重铸,化作三个细长的冰锥。 他将两根冰锥抛向黑夜和褚捷海,“我来吸引注意,你们看着找机会。” 褚捷海接过冰锥想起某个非常不好的回忆,“就不能换个造型吗,真会有阴影......” “褚捷海,有阴影没命,你自己选吧。”黑夜怼了一句就绕到怪物后面去了。 “缓和一下气氛而已,谁说不上了。”褚捷海也握着冰锥冲了上去。 事实证明,短暂休息一下是正确的,短短几秒钟的功夫,周泽锦已经将怪物的骷髅手臂给整个削掉了。 他听到两道脚步声,意识到是黑夜和褚捷海在靠近,立马用力一脚踹在怪物被刺穿的脚踝处。 怪物一个踉跄,打向周泽锦的手也顿时向下斜去,周泽锦后退一步避开,又反手将冰锥从怪物手背贯穿下去,狠狠钉在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冰锥先后刺穿了怪物。 一道贯穿了怪物的左胸膛,另一道则直接从怪物头顶贯穿到下巴,力道之大,还在怪物前胸划下一个血口。 怪物似乎还想垂死挣扎一下,带有鳞甲的尾巴朝上甩去,黑夜立马抽出插在它心口的冰锥,抵在身前勉强挡了下来。 褚捷海见状也将插进怪物头里的冰锥拔出来,手腕一转将冰锥横向从它脖颈处插了进去,又两手抱着它的鱼头用力一拧。 “咔嚓”一声,本就被冰锥贯穿的脊骨被彻底拧断。 最后,褚捷海两脚踩在怪物肩头一蹬,竟是直接把它的鱼头拽了下来。 他见怪物的扁长舌头即将甩到自己,又眼疾手快地将鱼头扔到河里。 “扑通”一声,鱼头被丢进河中,只剩无头的下半身还站在原地。 褚捷海站在怪物肩上,捏着鼻子道:“头都没了,怎么样都该死绝了吧。” 黑夜拿着冰锥站在不远处,仍旧没有放松警惕,想也知道这想象梦境里的怪物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周泽锦用的异能最多,体力也是消耗最大的,此刻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他见怪物还站着没倒地,强撑着往后退几步,给自己留有一个反应的时间。 褚捷海用脚踢了踢怪物的脊背,“到底死没死啊,没死就动一动呗。” 话音落下,怪物僵直的身体朝前倒去,与地面激烈接触后还掀起一阵黑色的尘土。 见状,周泽锦终于放心地瘫坐在地,手撑在旁边大口喘息着。 黑夜将冰锥丢下,走到周泽锦旁边朝他伸出手,“憨憨,没事吧。” 周泽锦又缓了两三秒,搭着黑夜的手借力站了起来,“没事,有点脱力而已,休息一阵就好了。” 褚捷海用脚踹了踹彻底不动的怪物,“这个大家伙怎么办?” 黑夜回道:“丢河里,或者你要饿了想吃也可以咬一口尝尝。” “你别恶心我啊,我啃树皮都不可能吃这玩意的。”褚捷海拽着怪物仅剩的胳膊朝河边走去。 片刻后,他将怪物丢到河里,还算满意地拍了拍手,“行了,这回应该差不多了。” 周泽锦捡起怪物被他刺穿掉落的断臂,发现这就是一只普通的人臂骨后便将其丢到河里与怪物的其他部分团聚去了。 “现在怎么办?”褚捷海走回两人旁边,语气有些玩味,“你们说刚刚那几人知不知道这河里有怪物呢?” 那几个人若是知道河里有怪物,那么叫他们过来,必然是想让怪物杀死他们;如果不知道,那么单看这河的颜色也知道不可能用来洗身子。 黑夜回道:“管他知不知道,反正都没安什么好心就对了。” 周泽锦也道:“比起这点,我更好奇我们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们吗?” 黑夜沉默片刻,又道:“不管是什么原因,刚刚那几人的话肯定不能再信了,这地方不可能只有那几人,我们走远点,再随便找个人问问情况。” 那三人都看见他们来河边了,现在这样完好无损地回去,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倒不如直接假死换个地方探寻情报。 更重要的是,他们仨谁都不想回去种那烂泥一样的地,再被几个人给摔在里面爬都爬不起来。 周泽锦和褚捷海都没有意见,三人又休整片刻,顺着河流往上游走去。 因为体力不是很够,三人走走停停,以防河里又爬出怪异生物,手里还都拿着冰锥。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们看到河对岸有两个女生拿着小刀在秃树前划着什么,褚捷海喊道:“喂,你们知道怎么能过去不?” 个子稍矮的女生被褚捷海的声音吓到,小刀脱手掉到了地上。 她急忙捡起小刀,又跑到河边朝前指了指,低声道:“前面有个陡桥,你们要是不怕危险,那里可以过来。” 另一个女生也跑过来,低声补充道:“声音小点,这河里有非常可怕的东西,声音太大会把它吸引过来的。” 两个女生的衣服跟他们的一样,有些破旧还打了补丁,但胜在干净。 她们的脸和手还有点偏红,像是在身上所有地方都打了层薄薄的腮红,远看还好,走近一看便有些奇怪了,声音也有些沙哑,嗓子似乎都受了伤。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褚捷海朝二人挥了挥手,“谢了。” 三人继续朝上游走去,走了几分钟,周泽锦道:“看来之前那三个男的也知道河里有东西。” 黑夜回头看了一眼,隐约还能看到两个女生的影子,“那两个女生还没走,我们待会可以去问问她们,不过留个心眼子,别什么都信。” 褚捷海回道:“你放心啦,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哪会这么好骗啊。” 又走了几分钟,三人看到女生口中所说的危险的陡桥。 这是一道非常破旧的木板桥,两边的麻绳磨损得厉害,有几个地方细得只剩一小股堪堪连住两端,摇摇欲坠到下一秒就将绷断。 中间的木板也腐化严重,很多地方断裂和缺失,少有完好无损的木板上又挂了厚厚一层黑色的青苔,从两端垂下来,粘腻得像淤泥。 这条桥在正常人看来确实足够危险,而黑夜三人虽然异能和体力受限严重,但该有的身手都还在,全都有惊无险地过了陡桥。 不过褚捷海下桥不过两秒,麻绳瞬间断裂了,这道破旧的木板桥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瓦解了。 周泽锦看了眼被浊水冲走的木桥残骸,“现在可彻底回不去了。” “谁稀罕回去啊。”褚捷海大步往回走,“走吧,先去看看那两个女生还在不在那里了。” 三人又花了十几分钟走回刚刚遇到两个女生的地方。 幸运地是这两个女生还没有走,见到他们三人真到了岸这边也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后主动攀谈起来。 简单聊了几句后,黑夜三人也知道了两个女生的名字。 最先被吓到、个子有些矮的女生名叫别惜雪,另一个补充提醒她们的叫曲宁。 二人似乎对黑夜几人没什么戒心,又聊了一阵子居然主动领着他们往村子里走。 快走到村子时,黑夜三人看到了连片的耕地,没他们那边的地湿,但同样黑漆漆的,看起来不是能种东西的样子。 人也跟河对岸的一样都在弯着腰耕种,体力明显跟不上劳作的需求,但都停下来休息两三秒后就继续耕种了。 一个男人见别惜雪和曲宁回来了,直起身同她们打了声招呼,“阿宁,小雪,回来了啊。” 这个男人的声音同样有些沙哑,皮肤泛红,他看到跟在两人身后的黑夜三人,又道:“这是又来难民了啊?” “是啊。”曲宁回道,“从河对岸过来的,反正他们也没地方去,我看着又像是种地的好手就直接给领回来了。” 三人:“.......” 跑到河对岸,还是摆脱不了种地的命运啊。 至于难民的话..... 三人又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 因为和诡异生物搏斗,他们半干的衣服沾了很多尘土和泥沙,现在衣服干了后又脏又破,看起来不是一般的惨。 再加上周泽锦的体力耗尽,三人也都默契地没有再清洗,一路走在他们脸上也沾了很多灰。 再和其他人干干净净的衣服一对比,三人还真和难民没什么区别。 曲宁又和男人寒暄了几句,拽着别惜雪往村里走,“叔,你们继续忙,我先带人回去了啊。” 她又回头看了看黑夜三人,催促道:“走吧,别害羞啊。” 三人站在原地沉默片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进到村子里后,曲宁领着他们进到一个屋子里坐着,将挎在胳膊肘上的篮子放到旁边的木桌上,“你们先坐着,我去烧水给你们洗澡。” 别惜雪将曲宁的篮子拿起往外走去,又在门口停下来,“阿宁,我先去弄饭了。” 曲宁把头发扎起来,卷了卷袖子,“去吧,看在今天特殊的份上,多加点谷子行不行啊。” 别惜雪笑了下,打趣道:“就你嘴馋,给你多放两把,行了吧。” “那是,小雪你最好了。”曲宁笑道,“你等等正好我也要出去。” 她说着拿起放在墙边的扁担跑向门口,临走前不忘再次提醒道:“很快的,十几分钟就好,你们先聊聊天。” 曲宁和别惜雪离开后,三人又面面相觑了好一阵,毕竟这屋子真就比茅草屋好一点,是水泥墙加茅草篷,糊墙的水泥也很糙,长期磨损后不少地方都开裂了。 三人看着墙壁的几条大裂痕,怀疑这房子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塌了。 他们花了几分钟接受现实,褚捷海率先开口:“所以.....那两个女生好心收留我们,是要叫我们种地干活,对吧。” 周泽锦点了点头,面色有些难看,“看来这次是真跑不掉了,希望这边没什么监工之类的,别再把我们丢泥里了。” 黑夜也不是很想干活,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他道:“稍微想开点,至少这边的地干一点,不全是烂泥。” 二人:“.......” 安慰的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第31章 崩坏31 过了十几分钟,曲宁端着一个木盆走进来,“热水来了,先洗洗脸吧,洗澡水还在烧,还要再等一阵子。” 她将木盆放到桌上,又将肩上披着的略有些发灰的旧毛巾泡进去,“好了,洗吧。” 三人低头看去,木盆有些旧,但看起来还算干净,可里面的水却是浅灰色的,连带着向上散发蒸腾的热气都显得脏了起来。 褚捷海抬头看向曲宁,纠结道:“曲宁,这水怎么......” 曲宁疑惑道:“这水有什么问题吗,这已经是很干净的水。” 周泽锦问:“再干净一点的水呢,没有任何颜色的,清澈的水。” “那种水我们这边没有。”曲宁答道,“你说的这种水只有祝巫大人和祭主们才能用。” 这是他们第二次听到祝巫大人这个词了,而祭主又是个全新的词。 黑夜问道:“曲宁,这个祝巫大人和祭主到底是?” “哈?”曲宁两手插着腰,脸上写满了疑惑,“你们到底是从哪里逃难来的啊,怎么连这种事都不知道。” 侯涅生叮嘱过千万不要让想象梦境的人起疑,不然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排斥和攻击他们。 三人心底一悬,正飞速想着该怎么把话题给圆过去,却听曲宁又道:“不过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给你们好好说说吧,省得你们到时候惹了不该惹的人。”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勉强是松了一口气。 “我只给你们说一遍,你们可要听好了啊。”曲宁撸了把袖子,指了指门外灰不溜秋的土地,然后向上指了下红色的天空,“看到这个天和地没有,黑色的地寸草难生,腐朽万物,红色的天遮盖光阴,日月无踪。” “我们世界在逐渐失去生机和灵气,我们也越发难以感知时间和季节的变化。” “祝巫大人说这是我们犯了大错惹怒了上神,上神生气才降下的惩罚。” “若想平息上神的愤怒,我们就必须必须献上祭品,纯净的水源,丰沃的粮食,还有忠诚的信徒。” “这些信徒就是祭主,这是我们惹怒上神后该受的罚,也是只有我们才能平息的怒火。” “因此,成为祭主献身上神是最崇高的事情,一旦被选中,祭主也会获得仅次于祝巫大人的权力和地位。” “粮食,水源,衣服,金钱......只要祭主们信仰上神,他们能在这期间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管是否要献出自己的生命,成为祭主都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不知想到什么,感慨道:“说真的,上次没被选上是我毕生最遗憾的事了,我真的很想想知道用清澈干净的水沐浴是什么滋味,还有衣.....” “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黑夜见曲宁马上越说越远了及时打断她,“曲宁,你知道祭祀的时间,例如下次祭祀是什么时候开始?” “祝巫大人说七天一祭,满七七四十九日,便是大祭,这是最适合向上神献上祭品的日子,只有这天上神才会最大程度地聆听我们的请求,最有可能降临人间回应我们的祈愿。” “不过上次祭祀才刚结束没多久,这周之后才是选拔日了,祭祀的话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 她看着几人,笑着调侃道:“你们想去当祭主不,看你们这样选上的概率挺大的,要知道每个年龄段的名额就那么十几个名额,现在还越来越少了,不过啊......” 她耸了耸肩膀,面露遗憾道:“每次选拔都是按区来的,上次才刚在我们区选拔过,这次轮到另一边的村子了。” 她怕几人不清楚另一边的村子是哪里,又补充道:“就是你们来的那边,一个位在下游处的村子。” 黑夜三人的年纪和指路青年相仿,如果每个年龄段的祭主都名额有限的话,那么他们就是青年的竞争对手了。 如果在选拔开始前,他们三人死掉的话,青年被选成祭主的概率自然也就大大增加了。 黑夜三人:“......” 行了,知道青年为什么要害他们了。 见三人诡异地沉默下来,曲宁笑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还有什么想问的不?” 褚捷海想了下,问:“你们刚说河里有可怕的东西,那是什么?” 曲宁答道:“上神生气了,除了天灾异象,还慢慢出现了很多可怕的怪物,它们身上恶臭腐败,我们都叫他们腐兽。” “一旦被腐兽盯上必死无疑,只有祝巫大人才能杀死他们。”她不自觉抖了抖,“我们只有祝巫大人了,只有祝巫大人才能拯救我们,我们......” 她应是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双腿也逐渐软了起来,眼看着就要朝一个方向跪下了。 这时,别惜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阿宁,过来帮我一下。” 曲宁打了个激灵,踉跄一步勉强恢复了神智,她应了声“来了”,又看向三人道:“你们先将就洗洗脸,我去帮下小雪。” 出门时,还有些恍惚的曲宁差点一个不注意撞到门。 等曲宁走后,三人看着这盆已经算是干净的水陷入了沉思。 褚捷海算是最不挑的了,他率先伸手进去试了试。 水温有些烫,似乎还有点蜇人。 褚捷海索性掏了下毛巾,把毛巾拧干擦了擦脸,果不其然,整张脸上都有种轻微烧起来的感觉。 这发灰的洗脸水就是带有腐蚀性的河水过滤和净化得到的。 他将毛巾丢到水里,看向两人,“这水带了点腐蚀性,不算强烈,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那两个女生全身发红应该也是长期用这水造成的。” 周泽锦轻微蹙眉,“老大,要不要......” 黑夜摇了摇头,“将就用吧,不然时间长了脸不变红容易引起他们怀疑。” 说着,他也将手伸进盆里,将毛巾洗了洗,然后开始洗脸。 黑夜都这么说了,周泽锦也不再纠结水不干净这件事。 强忍着洗干净脸和手后,他僵着脸怒道:“这叫还能忍?褚捷海,你是从小被打多了,不觉得疼是吧。” “是啊。”褚捷海回道,“一天三顿小的,三天一顿大的,不是皮带炒肉,就是鞋底板炖猪蹄,有时候可以还会换成衣架子和棒子之类的.......” 他见两人的表情很是奇怪,诧异道:“不是,你俩这是什么表情,小时候都没挨过打啊?” 周泽锦回道:“没有,妈妈对我向来温声细语的,在外面的话,每次都会失意闪现到安全的地方,反正没人能打过我就对了。” 黑夜回道:“我也没有,爸妈早年带我四处找医生治病,他们每天都在我面前强颜欢笑,更别提打我了。” 褚捷海:“.......” 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有点不一样。 片刻后,曲宁进来见三人洗干净了脸,似乎没想到他们灰尘下的脸一个比一个俊俏。 她的脸红了起来,好在长期用带有腐蚀性的水,看得不是很明显。 她又看了几眼饱了眼福才端着木盆离开,出门时提醒道:“我给你们提个醒,往自己脸上涂点泥,尽可能地去扮丑,不然被有特殊癖好的祭主看上了,那可就离死不远了。” 褚捷海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曲宁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些生气地问道:“不是,你们都不会反抗吗,这明显已经侵犯人权了,他们凭什么这么做,你们凭什么由着那些人乱来。” “你在说什么啊。”曲宁疑惑道,“什么人权不人权的啊,我们又为什么要反抗,能活在这世上我们就已经该对上神和祝巫大人感恩戴德了。” “我们惹怒了上神,但上神仁慈地没有毁掉我们,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还有祝巫大人,他明明年纪还那么小,却为了拯救我们和这个世界整日劳神费心,我们为什么要反抗和所谓的人权。” 她的语气理所应当,仿佛问这话的褚捷海才是异类。 “听着,不想被祭主糟蹋归不想,可他们是被祝巫大人选中的人,而祝巫大人是这世界唯一能沟通上神的人。” “选择他们成为祭主是上神的旨意,他们是除去祝巫大人离神明最近的人,他们理所应当有无上的权利,这是上神允的。” 她眉头拧起,看向黑夜几人的目光也越发不善,“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些违背祝巫大人的话,我是看你们可怜又什么都不懂才好心提醒你们的。” “但说到底能服侍祭主是你们的荣幸,你们该感恩戴德才对,可现在看你们的样子,你们最好把脸直接毁掉,不然被祭主看上,也只会惹怒他们。” “我只提醒你们这一次,再有下次我会直接告诉祭主,这里有不信上神和祝巫大人的异端。” “老实在这里坐好,别想着乱跑,不然到时候惹了麻烦,谁都救不了你们。”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显然是生气到了极点。 等她走后,褚捷海摸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又倒抽一口气,“她刚刚那眼神,不知道还以为我犯了什么天谴,这梦境真他妈的是.......” “嘘。”周泽锦强行打断褚捷海,低声道:“你少说两句吧,她已经起疑了,再来一次真就完蛋了,你还记得进来前明星姐姐和组长反复强调过什么不?” 两个人强调的都是一件事,遇事冷静,能避则避,能忍则忍,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褚捷海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恶心,无奈改口道:“行吧,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在这里暂时安定下来?” “先留下来吧,看他们的狂热程度,我们肯定还能了解更多东西。”黑夜怕曲宁在外面听着,声音压得比较低,“还有,既然祭主是祝巫选的,那七天后他肯定会到下游的村子去,我们到时候也可以溜回去看看。” “幸运的话,我们说不定能直接见到祝巫异能者。” 褚捷海点了点头,也低声回道:“计划可行,但桥已经断了,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不是还有桥能过去,那河我也不保证能游过去。” 周泽锦思索几秒,低声道:“三个人够呛,但老大,你们要是放心的话,我有把握一个人来回。” 黑夜还在思考,褚捷海就已经点头同意了,“那你去,正好我和许明渊留在这里给你打掩护。” 周泽锦扭头看向黑夜,等他给一个肯定答复。 片刻后,黑夜道:“憨憨,你自己多加小心,真要出了意外就直接回去,有什么情况我们等醒了再说。” 三人说了几分钟都不见曲宁或别惜雪进来。 褚捷海往外面望了望,试探道:“曲宁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是已经去让人来抓我们了吧。” 周泽锦和黑夜没有回话,但脸上的严肃都表明他们认可了这个猜想。 如果真是褚捷海说的那样,那么不止刚商量好的计划将彻底作废,要面临的危机也会多上很多。 然而在曲宁回来前,他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等于直接坐实了他们有异心这点,自己把自己推到了最危机的局面上。 三人沉默地坐在屋内,连呼吸声都轻了不少。 又过了好一阵,别惜雪走进来,看向几人略带歉意道:“抱歉,让你们等久了,张大哥劳作晕倒了,我们把他搬回屋里花了不少时间。”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已经被黑夜和周泽锦推出来当嘴替和交流大使的褚捷海都笑着回道:“没事,你们先忙,只不过我们几个干坐在这里怪无聊的,现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别惜雪面露难色,有些纠结地回道:“有是有,但是......” 他们现在需要有个正当理由出去自由走动,褚捷海不等别惜雪说完就抢着回道:“没事,什么活都行,继续这么坐着我人都要闲得发霉了。” “那真是太好了。”别惜雪笑了起来,“张大哥弄了一身泥,其他人又还在劳作,我和阿宁也不太方便,那给他擦身子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 “来,赶紧跟我过来吧,要快点给他清干净才行。” 她朝三人招了招手,快速出了屋子。 别惜雪刚出去,黑夜和周泽锦就一人踩了褚捷海一脚,同时咬着牙低声怒道:“你嘴那么快干嘛?” 褚捷海憋着痛尴尬道:“别.....别踩了,往好点想,至少能出去走动了。” 无论黑夜和周泽锦再怎么气,褚捷海都已经答应下来了,三人也只能跟着别惜雪去到这个张大哥的屋子。 村子的房子都是粗制的水泥墙和简陋的茅草盖,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区别。 进到张大哥屋里时,曲宁正坐在床边,拿毛巾给张大哥擦脸,别惜雪道:“阿宁,反正他们也没事干,擦身子和换衣服的事就交给他们吧。” “好,那就拜托你们了。”曲宁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站起来给几人让位,指着一侧的老旧柜子交代道:“换下来的脏衣服丢盆里,那个柜子里有干净衣服,擦完了记得给张大哥换上。” “走吧,我们饭还没弄好呢,再不弄好大伙回来就饿肚子了。”她牵着别惜雪出门,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你们仨也是,忙完了赶紧过来吃饭。” 两人走后,黑夜踹了褚捷海一脚,“速度,赶紧干活去。” 周泽锦比黑夜好一点,帮褚捷海把毛巾洗了洗,“给,你自己揽的活,自己加油啊。” 褚捷海:“.......” 叫我嘴快,真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第32章 崩坏32 褚捷海无奈叹了口气,谁叫是他嘴快揽的活呢。 他认命的拿起毛巾,开始给这个张大哥清理身子。 黑夜和周泽锦站在一边也没闲着,观察起张大哥的情况。 男人个子中等,但身材偏瘦,扒开衣服擦干净后,能隐约看到胸前的肋骨。 褚捷海擦着擦着,嘴上也闲不住地念叨起来,“这都是啥啊,不纯是折磨人嘛,营养完全跟不上,看看这肉,全是瘦没的,就剩一层皮了,捏不到半点肉,这种状态还去干活,不晕才怪。” 黑夜道:“褚捷海,什么情况,再说细点。” 褚捷海回道:“没啥可说的,说通俗点就是让你只吃一个馒头去搬一整天的砖,身体承受不住负荷,变得越来越虚弱,然后撑不住彻底累倒了。” 周泽锦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老大,我们见到曲宁和别惜雪时她们是在扒树皮对吧,在粮食很难种出来的情况下,这个树皮,她们每天的饭该不会是......” 褚捷海想起自己的说过的话,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他僵硬地转过脸来,“应该.....不至于这么惨吧。” 黑夜面色也变得复杂起来,“我感觉是十有八九了。” 十几分钟后,忙完的三人怀着忐忑又紧张的心情去吃饭。 因为他们是新来的,所以曲宁贴心地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一个桌,又和别惜雪一起端了三个碗和一个缺口的盘子过来。 等碗放到桌上,三人看清里面的东西后,竟是有种意料之中的绝望。 树皮加少量秕谷子煮成的粥,颜色还偏灰,看着脏兮兮的,想也知道是水不干净的问题。 再看看缺口盘子里的饼,灰色还带有明显的颗粒,似乎是用秕谷子磨成粉加什么东西做成的。 这些东西看着就不是人能吃的,可偏偏曲宁还笑了起来,“好了,都赶紧吃饭吧,我跟你说,今天还是托了你们的福,换做平时,小雪可舍不得拿这么多谷子煮粥,更别说用磨谷子做饼了。” 说实话,这东西放在现实里喂猪的话猪都嫌弃不吃,可在这想象梦境居然能称得上丰盛。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想到接下来都要吃这种充饥,黑夜和周泽锦同时用想杀人的目光看向褚捷海。 褚捷海也忍无可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欲哭无泪道:“我保证不会乱说话了。” 曲宁不明所以地调侃道:“呦,你们这是见太丰盛给自己感动哭了吗?” 三人:“.......” 不,他们是被未来绝望哭的。 等曲宁和别惜雪去给其他人拿晚饭时,三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要尝试的意思,用眼神推脱了半天,最后还是褚捷海成了第一个试毒者。 树皮嚼不烂,秕谷咬不动,外加不干净还带了点腐蚀性的水,一口喝下去跟吞刀片就辣椒水没有任何区别。 只喝了一口褚捷海的眼泪就险些流下来了,他连着咳嗽了七八声,用手捂着喉咙哑声道:“他们是怎么吃得下去的啊,这和直接吞刀片没有任何区别。” 他扭头看了看远处的曲宁,耳边这些人夸赞饭菜丰盛的话语,又道:“我算是明白他们这些的嗓子为什么哑了,天天吃这些伤嗓子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哑啊。” 他看着面前剩的一大碗粥面露痛苦,“更重要的是没有蔬菜和肉,只靠这种垃圾果腹,还要整日劳作,难怪这些人会瘦成这样。” “这里是这样,别的地方恐怕也不会好到哪去,以我们现在的身体状态要撑到七天后的选拔必须进食,但我们能吃的只有这些。” 褚捷海的声音似乎更哑了,“选吧,吃还是不吃。” 黑夜咬了咬牙,“吃,不然总不能真去抓只腐兽烤来吃了吧。” 周泽锦想起腐兽恶心人的模样,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居然觉得眼前的树皮秕谷子灰水粥是人能吃的东西了。 片刻后,黑夜和周泽锦也重复了褚捷海咳嗽和捂嗓子的过程。 说来可悲,黑夜以前在静崇疗养院经历过人体实验,对这种折磨人的事情居然也有了耐受度,只是咳嗽两声就快速适应下来了。 而周泽锦,在家有父母疼爱,即使曾经心智无法长大一直像个幼童,但老人最疼他,放话后就没一个亲戚敢欺负他;在外面自觉醒异能灵魂碎片出现后,更是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某种意义上说,他才是真正从未吃过苦、遭过累,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 只是一口粥就把他折磨得不成人样,眼角湿润起来,隐有泪花闪烁,咳嗽声更是一声比一声一大。 好在这些村民虽然已经习惯了这种食物,但也会生理性地发出咳嗽声,周泽锦的咳嗽声混在其中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他又咳嗽了好一阵,红着眼眶,眼角挂着明显的泪珠,捂着嗓子哑声道:“不行,这压根不是人吃的东西,真让我撑七天,完全不......” 突然,他意识到什么重要的事,抬眼看向黑夜,“时间。” 他又喘息两声,用略哑的嗓音严肃道:“老大,梦境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不一样,可是没有日月,我们怎么确定时间......咳......” 在周泽锦没说这个问题前,黑夜和褚捷海还都没意识到他们无法判断时间这点。 两人沉默下来,思考着该如何判断七天的这个时限,又或者这里的人有什么特殊的计时方法。 一旦错过七天后的祭主选拔,他们可能真要待满四十九天等到祭拜仪式才行,而连续四十九天吃这个刀片粥和劳作..... 这对他们来说和慢性自杀没什么区别,那个昏死过去的张大哥大概率就是他们的最终下场。 三人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个办法,褚捷海懒得再去费这个脑细胞,不耐烦道:“管他呢,鼻子下面是嘴,直接......” 他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有办法判断时间。” 褚捷海和周泽锦同时看向黑夜,本该在眼底闪烁的血色淡到忽略不计了,明明是同样的表情,同样的五官,可给人的感觉却莫名温和起来,这分明是..... 褚捷海眼皮子挑了挑,试探道:“许明渊,你该不会......” 周泽锦肯定道:“明渊。” 他抬头看了下没有任何变化的红色天空,不确定道:“现在已经是白天了吗?” “不对啊。”褚捷海道,“白天的话,这群人难道是晚上劳作,白天休息?” “两个可能。”白日回道,“一个就是你说的这样,另一个可能则是我们来这里的时间是白天,而现实又是晚上,我的人格交替也因此颠倒过来了。” “管他呢。”褚捷海懒得计较这个问题,“反正现在我们有人形计时器了,等交替次数够了让周泽锦过去就行了,而在此之前嘛.......” 他低头看着这碗刀片粥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白日也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这碗粥。 他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喝,但尚有些疼的嗓子告诉他,肯定比自己做的烤面包和煎鸡蛋还要难吃。 可惜,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态不吃这些东西果腹根本就撑不到第七天。 三人看着刀片粥,又想到自己接下来命运,同时绝望叹了一口气。 艰难吃完这顿饭后,曲宁给三人烧了一大桶热水洗澡,不过这水依旧是灰色的脏水。 洗完澡后,曲宁领着三人来到一个空房子前,说这就是他们以后住的地方了。 这房间已经无法用简陋来形容了,就是三个床板和略带霉味的被子,剩下什么都没有了。 三人又做了好一阵的心理建设才躺上去开始睡觉,然而喝了刀片粥,嗓子烧得厉害,怎么都无法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们口中的疼痛消退终于能勉强入睡时,曲宁又在外面敲门了,“都醒醒,赶紧起床了,收拾收拾去干活啦。” 刚睡着的三人:“......” 这到底是什么地狱级的折磨生活啊。 几分钟后,三人走出破房子,曲宁站在门口给他们一人发了把锄头,又笑着解释道:“我们这里粮食少,只有晚上那一顿饭,你们别介意哈。” 她甚至都不给几人介意的时间,大手一挥朝前走去,“走吧,我带你们去干活的地方了。” 曲宁带他们来的是一块未开垦的干地,黑色地面有很多大裂口,还有不少已经干成标本的粗壮的黑色野草。 她指着这块地,道:“除草,开荒,翻土,都会吧。” 三人抱着锄头一起摇头,异口同声道:“不会。” 曲宁:“......” 这都不会,你们到底是从哪来的啊? 可不会有什么办法,这是曲宁自己找回来的人,她无奈叹了口气,开始教三人怎么除草开荒。 教完后,她朝几人挥挥手,“你们加油好好看,我先去外面割树皮准备晚上了。” 话音落下,三人手上的锄头一松,全都露出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 好在此时曲宁已经走了,她边走嘴上还嘟囔个不停:“这附近的树皮都割差不多了,剩下的黑线太多不能要,今天要再走远一点才行啊......” 等曲宁彻底走后,三人又发了好一阵的呆才开始除草干活。 这黑色的干扁野草又硬又扎手,光凭蛮力拽根本无法拔出来,必须用锄头翻,可黑地都裂得开口了,显然也不是很好翻。 三人干了没多久,刚除了几根草就累得不行了。 周泽锦直接坐在刚除好的地上开始休息,“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那群人没干就多就要休息一会儿了,靠着刀片粥和发霉床板,这群人还能每天去干活是真牛逼啊。” 褚捷海也蹲在地上叹着气,“说实话,我当兵训练时都没这么苦过,好歹给睡个安稳觉,吃点人吃的饭,这破地方真是完全不拿我们当人啊。” 周泽锦回道:“都是活祭的备选祭品了,你跟那些鸡鸭猪牛有什么区别,难不成你杀鸡前还会问鸡吃的好不好,睡的暖不暖吗?” 褚捷海被周泽锦这话整破防了,往地上一摊也坐了下来,仰着头哀怨道:“七天,这样的生活最起码还要再过七天啊,杀鸡还一刀给个痛快,我们这破日子和抹脖子放血有什么区别啊。”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见白日还在低头站着,周泽锦问道:“明渊,你不坐下来歇歇吗?” 褚捷海见白日还不说话,立马想到了什么,不确定道:“许明渊,你该不会又换人格了吧?” 黑夜“嗯”了一声,用一双略显血色的眼眸看向二人,不爽道:“这该死的破地方怎么能分配这么均匀,一个精神折磨,一个身体折磨,合着我跟白日均匀分配,谁都逃不掉呗。” 褚捷海和周泽锦:“......” 知足吧,我们还没有人分配呢。 自以为能逃过一劫的黑夜也无奈坐下来,褚捷海道:“这个时间分配我有点看不懂,假设许明渊你的人格切换颠倒过来了,傍晚吃饭我能理解,可天还没亮我们就已经干了好一阵的活这是什么道理啊?” 黑夜回道:“别说你了,我自己都没想明白,白日起床的时候我就觉得差不多了,结果等了这么久才换。” 周泽锦语气多了些许不屑,“非要我说啊,这就是无限剥削和压榨普通人,通过触底反弹搞阶级对立巩固祝巫异能者那该死的神权。” “别管什么阶级对立了。”褚捷海爬起来,拿起锄头准备继续干活,“还记得我们开局为什么被丢烂泥里不,抓紧时间干活了。” 周泽锦和黑夜也想起了被丢泥地里的不好回忆,互相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眼底的绝望,无奈叹了口气,起来继续干活。 或许是真被周泽锦猜中了,他们干活的时间非常长,地已经弄好很久了曲宁才过来叫他们回去吃饭,还顺带夸了几人一句干得不错。 三人没有半点被人夸的喜悦,甚至回村的路上,褚捷海终于忍不住了,他问:“曲宁,有件事我非常好奇。” 曲宁回道:“什么事,你说吧。” 褚捷海小心谨慎地问道:“这天上太阳和月亮都没有,我们该判断时间啊,比如什么时候该干活,什么时候该吃饭和睡觉,我们总不能每次都要你提醒,对吧?” “这个啊。”曲宁又往前走了几步,指着挂在枯枝上的一个小沙漏,“看那个就行了,沙子漏完了就是天黑或者天亮了。” 三人顺着曲宁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个不大的透明沙漏,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造型也算不上精美,但与破旧荒芜的村庄依旧是格格不入。 沙漏的上下两端极其不对等,大的是小的两倍多,小的那边也根本无法容下全部沙砾。 此刻,小的一端倒在上面,里面即使装满了沙砾也没有下面大的一端多,甚至好像连一半都没有。 按照这种比例,估计休息不了多久,他们就又要开始工作了,也难怪许明渊的人格交替会显得不对劲。 褚捷海拍了拍周泽锦的肩膀,用无奈的口吻低声赞许道:“牛逼,还真给你猜中了。” 黑夜忍无可忍道:“曲宁,你不觉得这个沙漏很不对劲吗?”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曲宁回道。 三人绝望的眼底燃起一丝名为希望的火光,谁想曲宁又笑道:“是不是超级好看,祝巫大人亲手弄的,挂在村口我感觉每天干活都有劲了。” 话音落下,燃烧不过两秒的希望重新熄灭了,黑夜还看了下枝头的沙漏,不屑地冷哼一声,心道真丑。 回去后,三人看着刀片粥陷入了绝望的沉思中,曲宁略显无奈道:“不就是没有面饼嘛,不至于这么难过吧,我都说了昨天是特例。” 压根就没吃秕谷子面饼的三人:“......” 我们是绝望还是沮丧,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第33章 崩坏33 不管是绝望还是沮丧,刀片粥就摆在三人眼前,要想熬过这几天,他们只能乖乖接受这个悲惨的事实。 吃不好,穿的差,睡的短,还要扛着锄头种地和干活,三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但绝望又艰难的苦日子在一天天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第六天晚上时,惨淡如死灰的三人重新燃起生命的火光。 回屋休息后,生无可恋的褚捷海对着周泽锦双手合十,就差双膝跪地求他了,“周泽锦,周哥,我们就靠你了,你可千万要顶住啊,这苦日子我可不想继......” “闭嘴。”周泽锦嫌弃地打断褚捷海,“说得我好像有去无回了一样,我拜托你少说几句吧。” 连着吃了几天的刀片粥,他们的声音已经和这里的村民没多少区别了,全都带了不同程度的沙哑,连皮肤也泛红了。 还因为曲宁的提醒,他们又在脸上抹了点灰,连睡觉时都不擦掉。 此刻,周泽锦已经有点适应这硌人的木板,连略带霉味的被子都不嫌难闻了。 他躺在床板上,裹着被子,背对褚捷海,“真想靠我结束这苦日子,那就拜托你晚上别打呼了,让我安心睡个好觉。” 第一次知道自己睡觉打呼的褚捷海沉默片刻才尴尬回道:“你睡,你睡,今晚我直接不睡了,绝对让你休息好。” 白日也道:“周泽锦,明天你自己多加小心,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以自身安全为主。” 这里没有日月,但天气却是越来越冷了,至少今天比第一天明显冷了好几度。 周泽锦“嗯”一声,将被子又往身上裹了裹,“放心吧,明渊,我会小心的,你们这边也是。” 又过了几分钟,褚捷海估摸着周泽锦已经睡着,扭头看向白日,压着声音问道:“许明渊,我睡觉真打呼啊?” 白日点点头,低声回道:“最开始没有,但这几天一直打呼,声音还挺大的。” 褚捷海再次沉默了:“.......” 怎么这事就我不知道啊。 按照祝巫异能者发下来的沙漏计时,三人的休息时间非常短暂,再加上脏乱差的住宿环境让人很难休息好,周泽锦感觉自己刚睡着就听到敲门声了。 他坐起来,没休息好和起床气叠加在一起,让他看人的眼神都带了股杀意,要将人活剥了似的。 以这种状态去见祝巫异能者绝对会出大问题的,褚捷海急忙跑过来劝道:“周哥,沉着,冷静,别生气,咱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先忍过这几天,等出了找到他,拿跟皮带逮着他屁股扇,给他扇开花,扇.....” “放你的心吧,我不傻。”周泽锦缓了片刻,等眼底的杀意彻底消散后快速翻身下床,“走了,能不能结束这苦日子就看今天了。” 褚捷海松了一口气,白日也起身下床。 三人收拾好后,一起出门跟曲宁打了声招呼。 按照计划,他们打完招呼出村耕地时,周泽锦就会用最快速度赶往下游的村子。 然而三人刚一开口,曲宁突然就僵在原地不动了,眼睛眨也不眨,连呼吸声都不见,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褚捷海震惊道:“喂,这是......” 突然,三人眼前变成一片漆黑,所有感官都消失不见了,连声音也无法发出,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无边的漆黑才开始缓缓消散。 白日眯了眯眼,还不等彻底睁开眼,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醒了吗?” “夜旻?”白日睁开眼,面前是侯涅生含笑的面容,不远处是通过窗户照进来的明媚阳光,鼻尖还能闻到各种食物交织在一起的浓郁香气。 他似乎是枕在侯涅生腿上睡了一夜,坐起来后怔愣了好几秒才接受自己回来的现实,“我这是......” “梦醒了。”侯涅生回道,“确切地说是祝巫异能者醒了,想象梦境也暂时停止了,你们也便跟着回归现实了。” 他似乎料到他们在梦境里经历了什么,用手轻抚着白日的脸庞,温声道:“感觉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 白日摇了摇头,他身体上没有任何不适,可心底有种说不上来又挥之不去的压抑。 他捂着心口又缓了片刻,才道:“没有,我没事的。” 侯涅生还想问什么,但褚捷海先一步开口了,“这......这个呢?!” 他指着面前的一堆食物震惊道:“这是梦,还是我出幻觉了,怎么桌子上会有这么多好吃的?!” 从甜到咸,从南到北,分量很少,但数量非常多,一眼望去大概有二三十种美食摆在桌子上。 这些美食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极大程度地刺激了褚捷海的味蕾,光是闻着味他就控制不住地要掉眼泪和流口水了。 “不是幻觉,你看见的都是真的。”侯涅生回道,“专门给你们点的,全都刚送过来没多久,慢点吃,别......” 侯涅生还没说完,褚捷海直接拿起最近的叉烧包咬了一口,只是吃到嘴里,他的眼泪就留下来了,“太好吃了,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啊......” 他边吃边流泪,几口塞完一个叉烧包,又去抓稍远的羊肉烧卖,“好吃,这个也好吃,吃肉的感觉真好.....” 褚捷海吃得连形象都顾不上了,白日稍微好点,至少还知道用筷子,但吃饭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不少,又碍于心理作用,眼眶也慢慢湿润起来。 而周泽锦......他似乎还想维持心智五岁的模样,强装斯文地慢慢吃着。 侯涅生看了他一眼,淡淡提醒道:“不用装了,现在兴海分局就我一个人,等人来了我会告诉你的。” 话音落下,周泽锦的吃饭速度肉眼可见地快了起来,他嘴巴里塞着食物含糊道:“那就拜.....拜托明星姐姐了。” “不对啊?”褚捷海顶着满嘴的油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周泽锦心智长大这事的,又是怎么确定他在梦境里没继续装小孩的呢?” “如果不是不能插手太多,这世间万事万物,只有我想不想,没有我能不能的。”侯涅生翘起腿,平淡的言语间有种唯我独尊的傲气,可没人怀疑他是否有这个能力,仿佛他理应如此。 “至于怎么确定他没继续装小孩的话......”侯涅生似乎是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顿了几秒才吐出三个字 ——“他不傻。” 褚捷海明显顿了一拍才继续吃东西,他心道看在这么多食物的份上,忍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现实一夜,想象梦境中的七天,三人刀片粥喝多了,以至于正常食物成了绝顶美味。 三个人像是蝗虫过境似的快速扫荡起来,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桌上的食物就没了大半。 他们吃着吃着,只听侯涅生突然道:“毛丫头来了。” 听到自家组长来了,周泽锦立马装起五岁小孩的模样。 片刻后,贝岑烟推门进来,她身后还跟着更加好奇的薛诚和白以薇,三人一进来就看到满桌子的狼藉,白日三人的吃相也一个赛一个难看。 尤其是褚捷海,如果可以,贝岑烟觉得他能把辣油都抹到自己脑门上。 “他们这是正好赶上蝗灾了?”贝岑烟疑惑道,“怎么都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白以薇也点着头,好奇道:“对啊,你们这一晚上到底是经历了啥啊?” 薛诚踮着脚尖飞速扫了眼桌子,“你们也太能吃了吧,居然一点都没剩?!” “你们不懂,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褚捷海边吃边讲起了几人在想象梦里的一系列悲惨遭遇。 他已经吃得差不多,却像是吃了这顿没下一顿似的,贪婪地又抓起一个麻团往嘴里塞,想把胃的每一个角落都填满。 白日和周泽锦似乎也有点类似的状况,但没有褚捷海这么严重。 侯涅生轻微蹙了蹙眉,趁三人跟贝岑烟讲想象梦境里发生的事时拿着手机快速敲字,似乎在跟人商量什么事。 说是三个人,但褚捷海为主,白日偶尔说几句补充一下,周泽锦负责点头应和。 一番讲述下来,三人告诉了贝岑烟想象梦境里的情况,还成功瞒下了周泽锦心智成长这件事。 最后,听完三人的讲述,贝岑烟看向侯涅生,似乎是准备征求他的意见,“梦境中止的时间点非常尴尬,今晚一旦错过选拔环节就必须等到祭拜仪式才能见到祝巫异能者,我打算让他们白天好好休息,准备晚上的......” “不。”侯涅生打断贝岑烟,“现实的身体状态和梦境的没有任何联系,他们现在要的不是休息,而是吃喝玩乐,放松心情。” “什么?”贝岑烟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你再说一遍,他们需要干嘛?” “吃喝玩乐放松心情。”侯涅生又重复一遍。 他经历过真实的祸乱和灾难,知道那是怎样的人间烈狱。 因此,虽说从未表现出来,可侯涅生喜欢这个时代,喜欢这个有大多数太平和大部分公正、他终于失而复得的时代。 他想过想象梦境里有剥削和压榨,但没想过会这般严重,以至于他听完全部后再开口的声音带了一丝怒意。 “我送他们进想象梦境是为了更快地找人,而不是学习吃苦和受难的。” “可在不等速的时间流速下,他们已经有点分不清哪边是现实了。” “他们的精神需要放松,需要快速认清哪边是现实,美食,美景,安逸,和平,人权......乃至日月星光,这些才是他们该拥有的。” “他们是人,是生在太平年代、可以吃喝享乐、尽洒欢声笑语的人,而不是什么比蝼蚁还低贱的类人牲畜。” “行程我已经安排好了,马上就走,今晚八点半回来,时间上绝对来得及。” 明知道侯涅生不是在针对他们,可因怒意而释放的些许压迫感依旧压得贝岑烟几人有点喘不过气,连平淡的话语也变得强势到容不得一丁点质疑和反驳。 贝岑烟缓了几秒才道:“有情况记得随时通知我。” “只有一种情况会需要通知你。”侯涅生站起来边走边道,“我们碰巧撞见祝巫异能者,而我又顺手把他捏死了,这种情况我会直接通知你出来开庆功宴。” 贝岑烟:“.......” 连面都没见过就惹了最不该惹的存在。 某种意义上说,这祝巫异能者也真是厉害。 侯涅生都出门没影了,白日三人还呆愣地坐在沙发上,没有任何要动的意思,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 他发现没人跟上来又退回来,站在门口催促道:“别发呆了,带你们出去......” 话说一半,他看着褚捷海满是食物油渍的手和脸,改口道:“都先去把手和脸洗洗。” 贝岑烟本来还有些怀疑侯涅生的决定,可见到三人这副模样又觉得他们是该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了。 她轻轻拍了拍手,也跟着催促道:“都醒醒,别一副吓傻了的样子,带你们出去玩了。” 话音落下,三人又缓了几秒终于是勉强恢复正常了。 他们起身去洗手间洗手洗脸,在手接触到干净的水时又僵住了,任由水流冲刷着双手,过了好一阵才有所动作。 十几分钟后,三人休整好,跟着侯涅生一起出了兴海分局。 九月末的兴海冷暖适宜,正是游玩的好时间,侯涅生还是找专人定的行程,从科技展馆、糕点展会、再到各种游乐场所,玩得让人都没时间休息,可这又正是黑夜三人需要的。 傍晚快六点钟,几人从游乐园出来时还有点意犹未尽,反而是把当了一天导游的人累到不行。 上车时,导游道:“几位,夜女士约好了餐厅,那是今天的最后一程,我就不跟大家一起了,祝你们玩得尽兴,吃好喝好,天天开心。” 他又伸头对司机交代道:“哥们,地址我发给你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司机点了点头,“行,你去吧。” 导游跟几人挥手告别,等车子开走后,站在停车场上抹了把脑袋上不存在虚汗,“呼,真是累死我了,这几人是铁打的吗,怎么都不嫌累呢。” 因为正好赶上下班高峰期,几人花了四十多分钟才到达目的地,是一个藏在林园中的高级餐厅。 入口处除了一个接待员便看不到其他人了,甚至一路进到餐厅后也没看到什么人,褚捷海纳闷道:“奇了怪了,这地方怎么没见到什么人啊。” 接待员回道:“这位客人,本餐厅下月正式开业,但夜女士算半个投资人,这才能提前招待几位的,因此希望招待结束后,几位也能给我们提点宝贵的意见。” 侯涅生淡淡吩咐道:“入口左拐处的那棵老树换了,跟这里的风格不搭,进屋第三个和第六个花瓶是赝品,从哪弄来的就送回哪去......” 他零零散散说了一堆,从林园布局,饰品摆放,再到香薰气味......每个地方都能挑出点问题出来。 眼看着再说下去,整个餐厅都要拆了重建时,侯涅生终于停止了,又道:“行了,意见就这么多,抓紧时间泡茶、上餐,我们行程有点赶。” 褚捷海:“.......” 这餐厅被她说的还能及时开业吗? 顶头投资人的侯涅生发话了,又提了很多关键性的意见,上餐速度不是一般快,最后一道菜上来时也才刚过八点。 等接待员出去后,侯涅生垂眼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黑夜,“明渊,今天玩得开心吗?” 黑夜想说他最多就吃了半顿饭,可毕竟记忆是共享的,他又勉为其难地回道:“挺开心的。” 周泽锦和褚捷海也跟着点了点头,后者甚至还往嘴里塞了个糕点,饿死鬼投胎似的含糊道:“好吃......” 侯涅生轻咳一声,淡淡道:“记住今天玩乐放松的感觉,梦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不要去适应那些苦难,更不要自我放弃地去融入和接受。” “你们是去寻找和阻住祝巫异能者的,不是去加入和成为其中一员的,于那个封建腐败的糟粕梦境世界而言,你们就是不被理解和接受的异端。” “既是异端,那就记住其中所有的苦与恨,将异端的这条路走到底,走到黑,走到名为毁灭的尽头。” 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他的语气透着近乎决绝的冷傲和残忍,“把一切都毁得彻彻底底,不给任何人挽回的余地和可能,包括自己。” 第34章 崩坏34 黑夜知道侯涅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他说出的话接受良好。 可周泽锦和褚捷海不是,二人缓了几秒才勉强消化了他说的东西。 黑夜见状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你非要在进梦境前才忽悠吗,下次早点行不?” “是,我错了,下次绝对早点。”侯涅生笑着认错,又道:“那我换个说法,马上又要进去了,你们现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黑夜勾着头发想了片刻,“还真有一个,假设是最坏的情况,憨憨去看祝巫异能者时出意外先行离开了,那我和褚捷海该怎么圆谎,总不能被问起时直接撤走吧?” “没错。”褚捷海也跟着追问道,“我们回去之后梦境是继续的吧,不会自动给我们跳过选人这段吧?” 周泽锦点点头,表示他也有同样的疑惑。 侯涅生回道:“想象梦境里以祝巫异能者为主角构建的梦,他不可能构建出所有的细节,而作为小人物的你们,无论是离开还是出现,对祝巫异能者都无关紧要,梦境会自动填补这个缺口的。” “至于时间线的话,选人仪式作为关键节点是不可能被跳过的,毕竟被选中的人是要到现实进行祭拜仪式的。” 三人又零零散散问了不少问题,侯涅生一一解答后又道:“走吧,差不多该到时间了。” 这林园有些大,接待员将他们带回门口时正好还有几分钟到八点半。 褚捷海看了眼时间,“现在,我们......” “别吵。”侯涅生径直朝一个地方走去,“跟我过来。” 黑夜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偏僻转角,不用猜都知道侯涅生想做什么,快步跟了上去,“走吧,夜旻带我们走捷径了。” 片刻后,侯涅生带着几人用瞬移卡点回到兴海分局,来到休息室时贝岑烟正拿着手机像是正准备打电话。 见到几人,她看了眼时间,正好八点半,忍不住调侃道:“说八点半真就八点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啊?” 她扫过黑夜几人的脸,和早上离开时相比,三人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透着股青年人该有的活力。 她松了一口气地笑起来,又明知故问道:“怎么样,今天玩得开心吗?” 黑夜笑着回道:“那还用说。” 褚捷海嬉皮笑脸道:“第一次玩这么开心,甚至还觉得不太够。” 周泽锦也快速点着头,脸上的笑容天真纯粹,“开心。” “那就行。”贝岑烟正色起来,“我就不多说废话了,进去后自己多加小心。” 片刻后,三人再次进了想象梦境。 周泽锦和褚捷海随意地坐在两侧单人沙发上。 黑夜独自坐在长款沙发上,不过侯涅生很快就到他旁边坐下,让他躺下来且头枕在自己腿上。 有侯涅生守在这里,此刻的兴海分局可谓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了贝岑烟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朝侯涅生挥挥手,“这边就交给你了啊,我先回去休息了。” “毛丫头。”侯涅生出声叫住贝岑烟,“你回去真的是休息,还是继续排查祝巫异能者呢?” 贝岑烟停下脚步,沉默片刻才回头看向侯涅生,“我也不清楚,可能是闲不住想找点事做,也可能是不想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许明渊他们身上,给他们太多的压力,还有可能但是......\" 她攥了下拳头,“是我不甘心花了这么大力气却没找到他,甚至连个可疑的人选都没有,我......” 侯涅生问:“为什么要不甘心?” “为什么要甘心?”贝岑烟反问道,“换做是你,花了那么大气力却什么都没得到,你会甘心吗?” 侯涅生用手抚摸着黑夜的脸颊,动作轻柔地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珠宝,“一条路堵死了就去找另一条路,这其中无非是难易的区别,但只要还有力气继续走下去,甘心或是不甘心都无关紧要。” 他垂眼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熟睡的青年,“真正支持你走下去的是心甘情愿,是苦是累也便无需同他人言说,你觉得你现在是什么呢?” 他自问自答道:“你在做无用功。” 他这句话可谓是在贝岑烟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可撒完一把还不够,他又快速撒了第二把,“还是不情不愿、万分不甘地做无用功。” 贝岑烟站在门口,深吸几口气却还是能压下这口气,她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那照你这么说心甘情愿地做无用功就是对的吗?” 不等侯涅生回答,她又道:“到头来两者结果不都是一样的吗,一样什么都没有得到。” 侯涅生反问:“既知是无用功,那你为什么还能心甘情愿地做下去呢?” 贝岑烟愣了下,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反驳侯涅生,他又道:“无用功不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做下去,你真正心甘情愿的是怀着最后一点希冀去证实那是条无用的死路。” 他轻笑一声,调侃道:“通过医疗名单排查这条路已经彻底堵死了,你就是熬个再几天几夜也是一样的结果,还不如好好养精蓄锐,等明渊他们的好消息,他们值得你信任的,不是吗?” 明知侯涅生是在开导自己,可他说话的方式着实让人感到生气,贝岑烟气急反笑地玩笑道:“你这张嘴啊,不去当什么心灵导师真是可惜了。” 侯涅生颇为正经地回道:“那种打着大爱无私的幌子坑蒙拐骗的事,除了毫无用处的眼泪和虚情假意的感谢什么都得不到,最多是再加上点奇怪的自我满足感。” “我不需要那种无聊的东西,也不屑于做那种无趣的事情。” “那你现在这算什么?”贝岑烟看了黑夜一眼,“难不成是爱屋及乌吗?” 侯涅生顺着贝岑烟的话回道:“毛丫头,你要非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 贝岑烟:“.......” 不愧是顶级忽悠大师。 说了半天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可偏偏他的这些话不止揪不出错,反而让人觉得很有道理。 贝岑烟沉思了好一阵,然后轻叹一口气,用手揉了揉侧额,似乎是想开了。 “多谢了,我最近可能真是压力太大了。”她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声音也多了丝倦态,“我回去真地好好睡一觉了,这边就拜托你了。” 侯涅生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 贝岑烟走后好一阵,薛诚又抱着炸鸡和可乐进来了,他用小女孩的腔调问道:“夜旻姐姐,我可以待在这里吗?” 侯涅生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我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吗?” “没有,就是担心会打扰你。”得了许可的薛诚用阴影触手把褚捷海旁边移了移,给自己腾出个位子坐下来。 他刚坐下来,炸鸡还没塞到嘴里,褚捷海就不老实地踹了他一脚。 冷不丁被踹下沙发的薛诚回头看了褚捷海一眼,几根阴影触手钻出来将他捆成个粽子,“真的是,睡个觉都不老实。”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开始悠哉哉地吃着炸鸡。 薛诚用小女孩的声音其实没什么,可侯涅生现在也是男扮女用女声说话,薛诚这样他怎么听怎么怪,他道:“正常说话,别用小女孩的腔调。” 薛诚塞着炸鸡含糊地“哦”了一声,他坐在沙发上吃了两大块炸鸡,喝了小半瓶可乐,打个不小的汽水嗝后才心满意足地摘下塑料手套。 他扭头看向侯涅生,稚嫩的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夜旻,你来自天衡山的话,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本来昨天我就想问的,但是......”他看了下熟睡的黑夜几人,“我担心他们会出什么意外就憋着没问。” “无碍。”侯涅生似乎是担心灯光刺眼,用手遮在黑夜的眼睛上,“你问吧,正好闲着也是闲着。” “你知道蛊笼这个异能吗?”薛诚脸上多了一丝落寞,连语气也变得悲哀起来,“这是一个很令人窒息的故事。” 在古方镇时,薛墨这个身体大部分时间都是被薛婷掌控,故而薛诚对当时的情况了解不多,更何况侯涅生还披着夜旻的马甲。 他缓缓讲述起这段往事,作为亲历者,这段故事比李涵这个旁观者的讲述更加压抑。 那是个流言蜚语交织老旧观念构成的悲哀往事,而想象梦境又是个封建神权混杂人性贪念组成腐朽世界。 时间在流逝,不容分说地推着人们的脚步快速前进,可现实与梦境却在此刻诡异地重叠了。 两千年,二十年,还有现在,似乎除了无法停下的时间,一切都还停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改变。 重回梦境后,时间如侯涅生说得那样停留在三人与曲宁打招呼的时刻。 三人用最快速度出村,周泽锦来不及重新适应这略显羸弱的躯体就快速往下游的村子赶。 他顺利过了河,回到他们遇到腐兽的地方,又弄了点河水混着一把黑土变成淤泥,往脸上不均匀地抹了薄薄一层。 重新感受到令人不适的腐蚀感,周泽锦轻微皱了皱眉,忍着痛继续往村子赶。 他赶到的时间刚刚好,经过耕田时,尚在耕种的人也在先后往村子赶。 他压着脚步混到了最后面,跟着人潮顺利进了村子。 这个村子的格局和曲宁所在的类似,村口挂着一个不对称的沙漏,进去后一个占村子一半大小的广场,紧接着是烧火和做饭的地方,最后是数量不算多的简陋的水泥茅草屋。 周泽锦之前一直好奇这广场是干什么,有这空地再多建几个屋子不好吗,非要三四个人挤一个屋子。 因为害怕问多了会惹曲宁怀疑,周泽锦就一直憋着没问,而现在他亲眼见到了这广场的用处。 所有村民都站在广场边缘处,周泽锦站在最后面大约估算了一下,人数在一百左右。 片刻后,周泽锦听到马蹄与鸣号的声音,又一道冗长的声音传来,“祝巫大人到,速速跪拜——” 话音落下,熙攘吵闹的村民立马安静下来,拥挤的队伍也在快速后退,因为最前方的人在屈膝跪地。 周泽锦被又往后挤了好几米,他不是这些被同化成副体的受害人,自然是不愿跪的。 可眼看就剩他一人站着了,他还是一咬牙跪了下去,学着其他人一样头点地,两手伸向前。 就这么跪了好一阵,周泽锦根据声音判断祝巫异能者已经停到广场上了,可余光瞥见周围的人没有动作便还是继续跪着。 片刻后,冗长的声音再次传来,“三叩首尊迎祝巫大人。” 这些村民朝广场上的祝巫异能者进行三叩首,嘴上还说着祝辞,周泽锦为了不暴露也跟着进行了三叩首,但连叩首他都嫌恶心,这祝辞更是不可能说的。 不过借着叩首的短暂时间,他也终于看清了广场上的情况。 一群身着干净华服的人站在广场上,看样子应该是类似侍卫的存在。 这些侍卫每人还牵着一匹马,马背上驼了很多包袱,但光看袋子周泽锦不确定里面是什么。 这群人最前方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他手持比自己人高两个头的黑色长杖,长杖顶端立着个人面鸟,那冗长的声音也是从它口中发出的。 孩童又身着黑色长袍,袍子本身绣有各种古朴的文字,还搭配了很多颜色鲜亮的装饰物。 周泽锦确定这小孩就是祝巫异能者,可他头上还戴了一个用牛半边头骨制成的面罩,只露出嘴唇和下巴,根本就无法看到他的脸。 三叩首结束,站在长杖顶端的人面鸟又道:“尊意已达,上神得应,众生可视。” 周泽锦以为终于能站起来了,谁想居然是跪在地上。 祝巫异能者站在最前方慢悠悠走了几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在犹豫,最后他轻叹一口气,用长杖点了点地。 人面鸟应声道:“黑祟侵山河,血云遮日月。” “净水难寻,稷黍难耕,苍生涂涂,以何救世。” “信祝巫,拜上神,开神祭,现神意。” “今求身强力壮者,眉清目秀者,献于上神,以消神怒。” “选拔开始——!” 人面鸟的话神叨叨,但却不难理解,无非就是挑身体健康和长得好看的。 就在周泽锦猜测祝巫异能者是不是要一个个挑选时,最前端的一排侍卫却解下一边马背上的包袱,将里面的东西往地上一抖。 铁器碰撞在一起发出“咣当咣当”的声响,周泽锦看到了一堆刀匕利刃,甚至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看样子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祝巫异能者敲了敲长杖,人面鸟道:“祭神一事刻不容缓,还请诸位速速决出人选。” 人面鸟说完,祝巫异能者转身离开,随行的侍从给他让开道,又纷纷解开马背上的包袱,周泽锦看到里面是柔软舒适的衣衫、装满净水的透明罐子、白面制成的糕饼,甚至还有风干熏制的肉类。 即使周泽锦刚在外面吃的很饱,可梦境里的这副身体却七天没沾过荤腥了,对肉类的气味极其敏感,几乎在肉干出现的瞬间他就闻到香气了。 这些香气让他变得很饿,恨不得现在立马冲上去抢食。 周泽锦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这些村民,他环视四周,发现几乎所有人都盯着侍卫手捧的包袱,眼底闪烁着他看不懂的光。 等祝巫异能者出村后,人面鸟飞到空中,盘旋一圈似是在宣判神旨,“祭主以身献神,可得上神应允,与祝巫共享福泽。” 侍卫又将包袱里的东西展示片刻,然后收起包袱放回马背上,牵着马快速出村。 最后,人面鸟飞到外面,看样子似乎回到祝巫异能者的长杖上了。 它冗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落在周泽锦耳中化作杀戮的倒计时,“鸣声起,祭主现,还望诸位莫要怠慢。” 衣服、食物、净水,极大程度了刺激这些村民,周泽锦看到前方的人毫不犹豫地起身,朝堆放武器的地方靠近。 眼看这些人就要拿到武器了,后方的人一哄而上,拼了命地往前跑。 周泽锦看到这一幕,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想要阻止,他也开始往最前方端挤。 可拥挤向前的人群堵住了他,略显羸弱的身体拖累了他,无形之中似有一股不可抵御的浪潮将他往后推去。 他被挤在最后方,他看不到广场上的情景,却还抱有最后一丝希冀地喊道:“别......” 第35章 崩坏35 “我不要再过这种苦日子了!”最前方的广场上,一个男人的声音轻易盖过了周泽锦的,“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要做祭主,我......” 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又一道男声传来,只听他不屑道:“你他娘的什么破玩意,就你这样的还想当祭主?那位置是属于我——啊——!我的手,我的手——!” 类似的声音越来越多,这场名为选拔仪式的杀戮开始了。 周泽锦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下一秒,他出于本能地将旁边袭向自己的人制住。 他轻易将那人的手臂折断,又把那人按在地上,那人吃了痛,惊叫着开始求饶:“求,求求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想过点好日子,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 如果是沉稳肃杀的灵魂碎片,哪怕身下这人是被祝巫异能者操控的受害者,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下杀手。 再者,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梦境的结局又早已注定。 除了杀戮,他已别无选择。 可现在,灵魂碎片回归了,他只是周泽锦,他的心智在快速成长,却还没成长到能坚定对受害者下手的程度,即使这只是一场受害者们无法留存记忆的梦。 男人还在求饶,声音也染上了哭腔,“求你了,放我条生路吧,我不想死......” 周泽锦停了下来,他选择放过这个求饶的男人,压制男人的手也在缓缓松开。 可即将彻底松开的霎那,本在求饶的男人起身反扑,朝周泽锦挥起他另一条没受伤的胳膊。 即使没有灵魂碎片,周泽锦的本能反应依旧快过了思绪,他拧断男人的另一条胳膊,又将手袭向男人的咽喉。 “咔嚓”一声后,他松开手,男人倒在地上,虚伪的哀嚎和求饶声化作濒死的呜咽。 这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等周泽锦回过神来时,男人已经倒地了,他低头看向男人。 他看到男人痉挛两下,彻底咽气了。 即使死了,男人一双眼仍旧突兀地盯着周泽锦,里面满是恨意,恨死的人不是周泽锦,恨周泽锦挡了男人成为祭主的路。 周泽锦踉跄着后退几步,似乎是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一幕。 这残忍的梦境不给他接受的时间,鸣声不起,这名为选拔仪式的杀戮便仍在继续。 后方抢不到武器的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搏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拼了命地打向周泽锦。 周泽锦反手捉住这少年,他依旧没想下杀手,可少年竟是拼死抱住了他。 他听到少年扯着沙哑的嗓子嘶喊道:“喂——!先一起把他杀了,我刚看到他是怎么杀吴哥的,不杀他,我们谁都当不了祭主!” 话音落下,尚在互搏的人们停了下来,纷纷扭头看向周泽锦。 一双双眼中都闪着贪婪的光,似乎杀了周泽锦,他们便是祭主了。 “放开。”周泽锦想同这个少年说理,“就算我死了,有这些人在你也当不了祭主,还不如......” “不——!”少年打断周泽锦,干瘦的身体迸发前所未有的力量,将周泽锦抓得更紧了,“他们我不清楚,但你不一样,我都看到了,你不死,我绝对当不了祭主!” 眼看这些人即将攻上来,周泽锦伸手要将少年扯下,“你快放.......” 少年一口咬在周泽锦的手上,咬得很用力,势要扯一块肉下来般瞬间就见了血。 霎那间,疼痛让周泽锦清醒过来,他终于认清了这个梦境,也真正明白明星姐姐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要拯救不是这些彻底腐朽的梦境副体,而是梦止睁眼后的现实。 他是入侵者,他不属于这个腐败封建的梦境世界,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毁灭。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他的仁慈和手软除了感动自己、拖累自己,便再没有其他意义了。 周泽锦眸色一暗,伤口处的鲜血化作冰刺刺入少年口中,只差毫厘便能从少年的后脑穿出来。 少年瞳孔骤缩,又奋力地朝周泽锦看去,似是不明白刚刚还在犹豫的人为何突然就能干脆下杀手了。 目光还未触及到周泽锦的面容,少年便彻底咽了气,他无力再咬住对方,轻轻松开口,瘫软地倒了下去。 其他人没看清周泽锦是如何杀死少年的,因恐惧和疑惑而僵在了原地,可仅是僵了一秒,便再次坚定了要杀周泽锦的决心。 周泽锦看了几人一眼,弯腰从少年口中抽出染血的冰刺,他将冰刺一甩,鲜血散在黑土地上发出森森寒气。 他将鲜红的冰刺拿在手中转着,主动朝离自己最近的一人走去。 下手果断,没有一丝犹豫,那人甚至都没有反应的机会便咽气倒地了。 他垂眸看了那人一眼,继续坚定地朝其他人走去,又呢喃道:“明星姐姐,多谢提醒。” 杀戮在继续,哀鸣声不止,无边的暗红天幕下是逐渐鲜红的黑灰大地。 周泽锦解决掉那几个人不长眼围攻自己的人后便没再杀了,他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退到两个水泥房之间不算宽敞的夹缝里。 他倚在墙上听着外面厮杀声静静恢复体力,又时不时往外瞥一眼看了下情况。 这些人没受过专门训练,即使有武器,也是用最简单的招式攻击,无法一击制敌,还会消耗大量体力,再加上营养不良和长期劳作,这场名为选拔仪式的杀戮变得极端漫长。 参加祭拜仪式的人在逐渐减少,上一次只有五十五人,周泽锦估计这次最多也不会超过为五十五人。 他伸头往外点了下人数,尚在打斗的、倒地休息的、外加半死不活没咽气的,目前活着的已经不足五十人了。 他觉得人面鸟所说的鸣声马上就要出现了,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连体力都恢复差不多了,鸣声依旧没有出现。 周泽锦又往外看了下,已经不剩多少活人了,能站着的更是只剩三个且都浑身是伤,目测离咽气也不远了。 不对劲,周泽锦想,这个选拔仪式绝不是他们推测的那么简单。 他看着又有几个人倒地咽了气,可鸣声依旧没响起。 最后还活着的几个人不知是杀红了眼,还是没听到鸣声以为没结束,竟是再次站起来要去杀人。 其中一个人走着走着,走到一半“扑通”一声倒地咽了气。 只剩两人了。 周泽锦看向戴在手腕上可以立刻脱离的手链,剩两个都还没结束的话大概率要全死完。 可他呢? 他不是这村子的人,更不是常规途径进入梦境的。 如果他也算在这些人里面,那么他不止要白跑一趟,甚至还可能要死上一次。 他纠结着是现在走还是赌一把,赌他不算在这些人里面。 远方无力的哀怨和谩骂声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了,似乎是只剩一人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泽锦听到“扑通”一声。 他抬眼看过去,最后一人也倒了,倒在乌压压的尸山血海上。 整个广场上红黑交织,黑的是腐朽大地,红的是肮脏血肉,人们咽了气,却没合上眼,那眼底仍在闪烁贪婪和怨毒的光。 无边的暗红天幕下,周泽锦站在水泥房之间的夹缝里听着最后一人虚弱的喘息声。 声音很弱,听上去命不久矣,可周泽锦听到那人呢喃道:“就剩......我了,鸣......声也该响了,我是祭......主,我是祭主,我是祭......主......” 鸣声没响,明面上的最后一人在等,藏在暗处、真正的最后一人——周泽锦也在等。 那最后一人似乎是要撑不住了,他的声音弱到周泽锦难以听清。 周泽锦皱了皱眉,细细听了好几秒才听听那人在说什么。 他在说:“鸣声......鸣声......鸣......” 徘徊在周泽锦耳边难以听清的低语声彻底消失了。 那人咽了气,鸣声依旧未响。 周泽锦无奈摇了摇头,他似乎是赌输了,自己也算在了这群人里面。 有祝巫异能者和一群人堵在村口,他不可能闯出去的,他抬起手,准备捏碎手链上的圆珠,强行脱离。 还不等手碰到圆珠,他听到脚步声,人面鸟的声音也跟着传来,“这次速度有点快,不过没关系,反正都死光了就行。” 人面鸟扇动翅膀在空中盘旋,“好多血,好多的血啊,我喜欢这种味道,有种浓郁的生命气息,上神肯定会喜欢这些祭品的。” 周泽锦往夹缝里缩了缩,避开了人面鸟的视线,手也捏在圆珠上,稍有不对劲就立刻脱离。 人面鸟没发现周泽锦,飞回祝巫异能者的长杖上,清嗓子似的咳了两声,又道:“我们快开始吧。” 周泽锦感受到一股难闻的味道,祝巫异能者使用异能了,这是从他灵魂上散发的味道。 腐败,恶臭,还有些......他离祝巫异能者有些远,无法分辨得太清。 片刻后,这股从灵魂上散发的味道消失了,充斥在周泽锦鼻腔的血腥气也在淡,他还听到类似猛兽的嘶吼声。 那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本来周泽锦还有些怀疑,可当腐臭的味道传来后,他确定那就是曲宁所说的腐兽。 他僵在原地,竟是猜不透这选拔仪式接下来会如何发展了。 “不错,不错,这个看着挺大的。”人面鸟用冗长的语调戏谑道,“行了,自己出去溜达玩吧,记得别往村子这边跑。” 这次腐兽应该和他们上次在河边杀的那个不一样,周泽锦听到了类似马蹄的声音。 马蹄声越来越远,还未彻底消失,周泽锦又听到长杖点地的声音,紧接着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悉索声,像是蚂蚁在啃食什么东西,又像是骨肉肌理摩擦在一起。 那声音密密麻麻地徘徊在周泽锦耳畔,听得他生理性地反胃。 不知过了多久,人面鸟道:“骨肉已塑,请魂入梦,天甄地选,最先睁目者五十有一,称祭主,得上神恩典,暂与上神同享福泽。” 周泽锦听到不少沉重的闷声,似乎是侍卫们将包袱从马背上解下放到了地上。 人面鸟又叽叽喳喳说了很多神叨叨的话,大致意思就是最先睁眼的五十一人会成为祭主,请祭主们换好衣服,享受美食和水,过几日还有专人来接他们去各方巡游。 人面鸟说了好一阵子,祝巫异能者和侍卫们才离开村子。 周泽锦等了一会儿,彻底听不到声音了才从夹缝中走出来。 血污和尸体都不见了,仿佛刚刚血腥的杀戮只是一场怪诞的梦,可周泽锦手上被少年咬出牙印仍在隐隐作痛,那场名为选拔仪式的杀戮是真的。 干净的广场上摆满了食物、衣衫,纯水,前方还有一群人跪在地上面朝这些东西。 他们双目紧闭,脸上却是一种诡异的虔诚,只不过信的是虚无缥缈的神,还是借神之名的世间俗物,那就不得而知了。 周泽锦朝广场走去,视线缓缓扫过这些人的脸,他不清楚哪些人会先醒来,也不可能等他们醒来,只能尽可能记住他们的长相。 先不说这场祭拜仪式有什么意义,周泽锦觉得自己此行倒是收获颇多。 首先,他见到了祝巫异能者,对方还使用过异能,虽然因为能力被削弱,无法分辨得太清,但说不定就在现实里正好撞见了。 其次,祝巫异能者重新变出村民证实了明星姐姐的话,对受害者来说梦境里的生死不会影响现实,这只是一场不会留存记忆的梦。 最重要的是...... 周泽锦走到包袱旁边,随手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咬了一口,口感松软,还有点甜味,咽下也不会伤嗓子。 这东西在现实里是最平常之物,大部分人吃的时候还要夹点咸菜和辣酱进去,可在梦境中,人们就为了这几个馒头自相残杀,杀得一个不剩。 他目光扫过尚未睁眼、跪在地上的人群,又扭头看向村门,似乎在看那个早已离开的祝巫异能者。 他眸底闪过鲜明的杀意,似是玩味地问道:“最先睁目者可称祭主,暂与上神同享福泽,可我从未闭目,那岂不是与上神无异,理应享福泽吗?” 他扯了个包袱装了不少食物和水,还拿了三套看着顺眼点的衣服洋洋洒洒地走了。 出村后,周泽锦找了个地方把身上这套破烂衣衫换下,不过顺的好衣服也好不到哪去,最多能称得上一句舒适。 “还是不咋样啊。”周泽锦稍微活动两下,嫌弃道:“这祝巫异能者是没见过好东西吗,想象里给神穿的衣服就这种程度啊?” 他将旧衣衫冻成冰碎成渣,确认毁得干干净净就拎着包袱往河边走去。 路上,周泽锦又从包袱里摸了块肉干吃,嚼了几口后,他皱着眉咽了下去,再次嫌弃道:“真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腊肉呢。” 因为需要补充体力,他也顾不上嫌弃了,摸了个馒头夹着肉干,吃了两口又噎得慌,拿了瓶水在手上继续就着吃。 吃着吃着,他走到河边,馒头夹肉干还剩四分之一,可水已经喝完了。 这东西太干了,没水压根吃不下去,周泽锦不缺干净的水,拿两瓶带上单纯是为了少用点异能。 他将瓶子往河里一丢,盯着剩下的馒头夹肉干无奈叹了口气,“这东西又干又难吃,祝巫异能者就不能想......” 突然,他灵光一闪似的想到什么,自言自语道:“不会又给褚捷海那乌鸦嘴猜中了吧。” 周泽锦快步往河流上游走去,在路过陡桥遗骸时停了下来,道:“老大,我们梦境后再见。” 他继续往上游走,走了不知道多久,又听到一阵怪异的马蹄声,跟在下游村子里听到的一样。 下一秒,周泽锦快速往一侧避开,一个蛇头马身、还长了牛角的腐兽从枯树林里冲出来。 这腐兽一次没撞到,愤怒地甩了甩头,前蹄扒着地,蛇瞳紧盯着周泽锦,蓄着力随时准备冲过来。 “我就知道。”周泽锦掏出水瓶,将里面的水倒出来凝结成一把长剑拿在手中。 他转了几下长剑,似乎觉得杀这腐兽不太合适,眸光一闪,冰剑融化回水又幻化成砍刀的模样快速冻结。 他用砍刀对着腐兽空砍几下,嘴角扬起的笑容里带着明晃晃的挑衅,“来吧,正好让我试试恢复得怎么样了。” 第36章 崩坏36 此刻,留下来耕地的白日和褚捷海还不知道周泽锦已经决定单独行动了。 二人没等到周泽锦,反而先等到了曲宁的脚步声。 “怎么办?”褚捷海扛着锄头扭头望向远方,“我已经能看见曲宁人影了,周泽锦怎么还没回来啊。” 白日回道:“按照夜旻说的,这些副体自己会给周泽锦消失这事一个合理的解释,反正曲宁不问,我们不说。” 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褚捷海咬了咬牙,“行,赌一把,至少到现在她的话还真没错过。” 片刻后,曲宁走过来,她站在耕地边同二人招招手,低头检查一番,笑道:“今天干得不错嘛,走吧,回去吃饭了。“ 她这话说得仿佛早上来的只有他们两人,褚捷海和白日对视一眼,二人快速跟上曲宁。 等晚上吃完晚饭,躺在床上休息后,褚捷海低声道:“还真没问周泽锦的事,跟打一开始就没这个人似的。” 黑夜“嗯”了一声,“但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憨憨,他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褚捷海朝黑夜展示了一下腕上的手链,“你要真担心的话,我们现在直接回去?” “不。”黑夜回道,“很可能这个选拔仪式没我们想得那么简单,不是一天就能结束的,又或者憨憨有自己打算,只是现实的一夜时间而已,等醒了直接问他吧。” “成。”褚捷海点点头,盖上发霉的被子,躺到咯人的床板上,忍不住“嘶”了一声,“不是我说,这地方是真他妈遭罪,祝巫异能者哪来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啊。” “不知道。”黑夜躺下来,伸手揉了揉嗓子,“嗓子疼得话都不想说。” 褚捷海回道:“疼了就得说法,不然你干忍着会觉得更疼。” 黑夜反问道:“不忍怎么办,你还能一边说梦话一边睡觉啊?” “好像......”褚捷海尴尬道,“是这样哈。” 有极端不平衡的计时沙漏在,休息时间非常短,二人又斗了几句嘴就快速睡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被褚捷海的呼噜声吵醒。 他坐起来,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褚捷海,上一秒说不能边睡觉边说话,下一秒就给他原地表演个打呼。 但凡不是知道捷海是动物型异能者,黑夜绝对会以为他的异能是乌鸦嘴,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他看着褚捷海大张着嘴巴,第一次恨不得把一个人的舌头给拔了。 等曲宁过来敲门时,褚捷海安然无恙地醒来,他的舌头完好无损地躺在嘴巴里。 这倒不是黑夜顾及什么同事情谊,单纯是他没找到刀而已。 正要开门地褚捷海感受到黑夜略带杀意的目光,扭头看着黑夜,纳闷道:“许明渊,你这是......” 黑夜冷声回了五个字,“你睡觉打呼!” 褚捷海:“.......” 回去玩得太嗨,给这事忘了。 他硬邦邦地回道:“今......今晚肯定不会了......” 黑夜冷哼一声,显然是没打算信褚捷海的话。 少了一人后,二人照例和曲宁打完招呼,到耕田去干活。 可干着干着,他们听到旁边田地里的人惊恐地喊道:“雨!要下黑雨了!大家快跑啊!” 二人抬头望向天空,暗红色的天空飘淡黑色的烟,这些烟在慢慢聚拢,颜色也越来越深,乍看之下还真像暴雨将来的前兆。 “跑啊,你们还等什么呢?!”旁边的村民已经扛着锄头跑路了,见二人还没动又扭头提醒道:“快跑了,不想被淋成骷髅头就快跑吧!” 褚捷海想起第四次祭拜仪式时见到黑云和黑雨,催促道:“许明渊,走了,这雨应该就是上次下的那个。” 二人跟其他村民一起快速回了村子,但黑烟聚云的速度比他们想象得快很多,刚到村口的时候,黑雨就滴答滴答落下了。 雨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酸臭又带腐蚀性的黑雨打身上,着实让人难以忍受。 白日和褚捷海找了个最近的屋子进去躲着,其他村民大概也是这般想的,于是,这屋中聚了很多人。 黑雨“哗哗”地下着,越下越猛,打在草棚上似乎将干草点燃了,发出难闻的焦糊味。 焦糊味越来越浓,雨声也越来越清晰,褚捷海往上看了眼,发现原本密集的干草已经变得疏松起来,似乎再过不久便要被腐蚀殆尽了。 “不太妙啊。”褚捷海在白日耳边低声道,“看样子这草棚顶撑不到雨停。” “撑不到也没办法。”白日看着屋外滂沱的黑雨,“现在出去真要被淋成骷髅头了。” 褚捷海也往外面看去,黑雨“哗啦啦”地打在地上,漆黑的土地变成了焦黑,散发难闻的腐臭味,还因为被腐蚀得厉害,往上飘起缕缕黑烟。 雨势不见小,堆在上方的干草却越来越少,终于不堪重负地掀起一个缺口,让黑雨“滴答”地漏了进来。 一滴黑雨打在村民的脑袋上,腐蚀他的头发,瞬间传来阵阵痛意。 他伸手摸上去,又几滴雨落了下来,他没有躲,反而面露惊恐,紧接着开始颤抖,很快就两腿发软地跪下去,“上神啊,请饶恕我......” 他跪在地上,任由黑雨打在身上,面朝着屋外,开始“哐哐”磕头,“上神啊,我已知错了,请您宽恕我们,莫要再降着邪雨了,我知错了,知错了......” 雨没有停下,反是上方的草棚被掀出更大的口子,更多的黑雨打进来,打在更多村民的身上。 “上神啊,我们知错了,求您放过我们.....” “对,没错,我们已经知错了,求您收回这神通吧。” “祝巫大人呐,求您救救我们吧,这雨又来了,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 人们呐喊着、绝望着、惊恐着......明明疼得厉害,却由着污浊的黑雨打在身上,没有丝毫避让。 人们纷纷跪在地上,面朝着屋外跪地磕头,惊恐又痛苦地祈求上神收回神通,绝望又可悲地祈祷祝巫大人拯救他们。 草棚被黑雨彻底腐蚀殆尽,灰黑的干草碎渣无力地落下,似在嘲讽这群人的无能。 所有人都跪下了,除了白日和褚捷海,他们站在墙壁边缘,避着上方的黑雨,却被眼前这一幕惊住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与想象梦境副体的区别,愚昧、无知、封建、腐朽...... 这些人敬神,信神,宁死也不怀疑所谓神明。 不过是一场躲起来就能避开的黑雨,他们不避,不跑,跪在地上求着神灵停雨。 “这......”褚捷海看着这一幕,不知如何是好。 白日也沉默着一言不发,又或者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与这个梦境世界格格不入,也是第一次清楚感受到自己入侵者的身份。 二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耳畔竟是回想起进来前侯涅生说的那番话。 那段不明深意的话在此情此景下像是拨云见日后的光,驱散心底的阴霭,照亮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他们不是来加入和成为梦境副体一员的,而是来寻找和阻止祝巫异能者的。 可现在,他们在做什么? 忙农耕种,喝刀片粥,短暂休息,他们和这些梦境副体有何区别。 这条循规蹈矩又墨守成规的路不适合他们,他们现在要的是剑走偏锋的独木桥。 不知不觉间,黑雨停了下来,这些村民被淋得伤痕累累,可脸上却洋溢着感恩戴德的笑容。 他们欢喜地对着屋外又磕了几个头,“感谢上神恩典,感谢祝巫大人仁善,大恩大德,感激不尽啊。” “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他们重复着这句话,直到额间渗出鲜血。 这些人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味。 讽刺的是,白日和褚捷海分不清这味道究竟是黑雨淋在他们身上的,还是他们身子骨里发出来的。 过了好一阵,这些人磕不动了,他们终于踉跄着站起来,缓了片刻便开始修房顶。 他们找来新的干草,搭好木梯子,摇摇欲坠地踩上去,抖着双臂开始搭建新的草棚顶。 不知是劳累过度导致体力不支,还是害怕自己从梯子上摔下去,这些人铺房顶的每个动作都给人一种险象环生的错觉。 可这些人身体上颤颤巍巍,嘴上还念叨个不停,感慨上神垂怜,感念祝巫大人神通,让他们又活了下来。 甚至,他们差点掉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还要说上一句多谢上神保佑。 得益于这些人可悲可哀的碎碎念,白日和褚捷海彻底把自己抽离出来,认清自己不属于这里的事实。 二人站在旁边静静看着,曲宁和别惜雪也跟其他女人一起过来帮忙。 可能是跟曲宁相熟,二人忍不住朝曲宁望去,不出意料,她身上散发着腐臭味,额间也有一个磕出来的血口。 “还愣着干什么。”曲宁跑到两人旁边,很是顺畅地将干草丢给二人,“赶紧过来帮忙补棚顶啊。” 她抬头看了看暗红的天,又伸手揉了下额间的伤口,感慨道:“真好,上神似乎听到我们的祈祷了。” 褚捷海没试图和曲宁辩解,他和白日沉默地爬上梯子将干草铺到残破不堪的屋顶上。 村里人不少,可三四个人挤一个屋子,房子便不算多,整个村的人一起修很快就修完了。 修完后,女人们去扒树皮弄饭,男人们则拿着锄头回去耕地。 好不容易开垦好的耕地被一场黑雨全部毁掉,白日和褚捷海一路走来,看到几个终于有种子发芽的土地重新灰了下来,连嫩芽的残骸都没留下。 二人回到属于他们的田地,别说重新耕种了,浸了黑水的土踩久了脚都有些疼。 褚捷海和白日谁都没有继续耕地的打算,动作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这场黑雨应是下了很长时间,没过多久曲宁便过来叫二人回去吃饭。 艰难喝过刀片粥,二人回屋后没第一时间躺下休息,而是商量起接下来该做什么。 褚捷海问:“许明渊,我们休息一晚,然后趁耕地的时候直接溜?” 黑夜“嗯”了一声,又道:“溜是好溜,但是......” 褚捷海知道黑夜在为难什么,他也跟着叹了口气,“这没吃没喝的,我们出去也撑不了太久。” “管他呢。”黑夜懒得再去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反正不能继续在这里耗着了。” 他将被子往身上一盖,开始闭目休息,褚捷海则又念叨了几句,“可算是不用再受这苦日子了,但是出去之后,我们不会真要逮腐兽杀......” “闭嘴!”黑夜坐起来,鲜红的眼眸死死盯着褚捷海,“你嘴是什么嘴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啪!”褚捷海给了自己一巴掌,干脆利落地盖上被子,“睡觉,睡觉。” 黑夜见褚捷海不说话了,也重新躺下来休息,但睡了没多久就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了。 他愤怒地坐起来,见褚捷海正站在门口偷摸开条门缝看外面的情况,立马压下心头的火气,低声问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褚捷海回道:“好像是巡游之类的,你等我再看看。” 黑夜起身下床,活动着被床板咯疼的身体,活动得差不多他又问:“褚捷海,确定没有啊?” “确定了,但是......“褚捷海给黑夜让开位置,声音染上了怒意,“你自己过来看吧。” 黑夜走过去,趴到门缝上,他看到有群人穿着干净的衣衫,其中一个还是最初骗他们去河边的青年,这些人身边还跟着好些侍卫打扮的人。 又几个人敲锣打鼓地大喊着:“祭主巡游,还不速来拜见。” 锣鼓声越来越大,除了黑夜和褚捷海,所有人都出去拜见了,像是拜虚无缥缈的上神一样,跪在地上拜这些祭主。 而黑夜也明白褚捷海为何愤怒了,这些祭主似是实现了阶级的跨越,全然忘记自己几天前也是这般一无所有的村民。 祭主们逛窑子似的,争先挑选自己的侍从和侍女,曲宁这些人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在脸上抹上了很多脏东西。 然而自己人的招数自己人最清楚,祭主们用干净清水泼到他们脸上、洗去了所有的遮掩物。 这是他们求而不得的清水,但触碰的代价却是把自己推向更可怕的深渊。 曲宁正在被人泼水,而被洗去污渍的别惜雪正被好几个祭主哄抢。 她跪在地上面露惊恐,全身都抖得厉害,可却不知逃跑,只是认命地呢喃几句“不要”和“求你了”。 一个祭主起了挑逗的心思从旁边侍从那里摸出两个白面馒头丢到地上,“给,赏你的,赶紧吃吧,日后跟了我可少不了你的好处。” 别惜雪颤抖着低下头,蜷缩着不敢去看面前的祭主,更不敢碰地上的白面馒头。 那祭主见丢了一个馒头不够,又丢了两个过去,然后见馒头不行,转而开始丢其他东西。 干粮,纯水,衣物,还有肉干,浓郁的香气飘散在别惜雪面前,长久未尝荤腥的身体被刺激咕咕叫起来,口腔也开始生理性地分泌口水。 她终是忍受不住诱惑了,抬起头看了面前的祭主一眼,颤巍巍地将手伸向肉干,“我愿......” “你愿意个鬼,婆婆妈妈的,你配这些东西吗!?”跪在别惜雪旁边的女人先一步忍受不住诱惑,她一巴掌扇在别惜雪脸上,怒道:“犹豫什么犹豫,你不要这好东西,有的是人要!” 有一人动手,其他人也争相动手,她们将被祭主看上当作荣幸,又或是为了地上的粮食。 女人们乱作一团,别惜雪很快淹没在人群中,地上的食物也被哄抢干净,她们毫不嫌弃食物上的尘土,拼了命地往嘴里塞。 男人那边也是如此,拼了命地去抢地上满是灰尘的食物。 有人在打架,有人在哀嚎,有人在嘶吼,还有人......不,祭主们在哄堂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狰狞可怖,甚至眼角几滴不知是悲是喜的眼泪。 他们在这场闹剧中狂欢,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洗刷他们曾经低贱的身份。 他们成了祭主,成了上神之下最高贵的人,他们迫切需要去证明这点。 在黑夜的感知中本就浓黑的恶意变得更浓了,整个世界只剩黑色了,连半点浅淡的灰色都找不到。 他眯了眯眼,强行将眼底的血色压下,又往后退了几步,扭头同褚捷海对视。 那一瞬间,两人的想法完全一致,他们异口同声道:“趁乱开溜。” 第37章 崩坏37 此刻,广场上乱作一团。 没人注意到村中最偏僻的角落,有个紧闭的房门被打开,又偷偷溜出了两个人。 这两人溜出来就算了,还趁乱打晕了三个侍从和两个祭主,将人先后拖到村外面,扒了他们的衣服,抢了他们的粮食和水。 最后,他们又光明正大地走回去,骗了两个侍卫出来,打晕后夺了侍卫的佩刀。 两个强盗理好新衣服,喝了几口净水,又挥了几下佩刀试试手。 褚捷海嫌弃道:“不太行啊,有点重,弄个长柄当大刀挥还差不多,短柄的话挥久了累手。” “能有武器就知足吧。”黑夜将刀别在身上,又看了下装食物和水的包袱,“现在有正常东西吃了,让你拿把刀还能累死你啊?” “也对。”褚捷海将刀收好,摸了块肉干出来嚼,嚼了几口再次嫌弃道:“又硬又咸,真难吃。” 黑夜伸手往旁边一指,“树皮,吃不?” 褚捷海将肉干咽下,又咬了一口后,硬着头皮夸赞道:“好吃,真好吃。” 他嚼着肉干,朝被扒光了躺地上的几人挪了挪下巴,“这几人怎么办,总不能就让他们躺在着吧。” “放这里等着被人发现吗?”黑夜拖起两个人朝河边走去,“你在这边看着,我把他们丢河里。” 他们现在已经认清现状了,等解决掉祝巫异能者,这个想象梦境都不复存在了,更何况是作为副体的这些人。 褚捷海不觉黑夜的做法有什么问题,还嚼着肉干提醒道:“记得抹脖子啊,不然让他们中途醒过来爬上岸就糟了。” “放心,我不是傻子,用不着你专门提醒。”黑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几分钟后,黑夜走回来,褚捷海拍拍手,叼着肉干,跟他一起把人一趟全拖走了。 两人走到河边,黑夜挥着刀抹脖子,力道之大差点给人脑袋直接砍下来,褚捷海也不遑多让。 他们似乎真正适应了入侵者和强盗的身份,将人杀完后还用河水冲了下刀子上的血。 褚捷海左右往往,“去上游,还是往下?” 黑夜蹲在地上,看着这污浊的河水,反问道:“你想去哪?” 褚捷海回道:“去下,上游肯定还有别的村子,我们现在往上十有八九会跟跟祭主的巡游队伍撞上,先去下游看看情况。” “按照这里的时间算,祭拜仪式还有三十多天才开始,再加上有你充当人形计时器,我们时间上绝对来得及。” 黑夜点头起身,“那走吧。” 褚捷海回头最后望了眼村子,“拜拜嘞,这苦日子谁爱过谁过去吧。” 两人开始往下游走去,走得两腿有些发酸后,褚捷海遗憾道:“早知道再偷两匹马过来,这么走效率有点太慢了。” 黑夜拿着个馒头边吃边道:“先不说抢了马上哪弄草料去,褚捷海,你会骑马吗?” 褚捷海用嚼肉干的声音回答黑夜,显然是彻底代入角色,忘记自己不会骑马这件事了。 两人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河流最下游,用人形计时器推算,应是走了四天三夜,差不多再过一段时间梦境就要暂时中止了。 河流最下方是个不大的湖泊,上面还漂了很多被腐化的脏东西,大部分已经看不清原貌了。 作为最末端,除了上方的暗红天空,这里入目皆是深浅不一的黑色,若是视力差点,怕是都分不清哪里是河水,哪里是土地。 褚捷海扒着眼睛仔细看了一圈,指着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道:“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他见黑夜没回答自己,扭头一看,旁边连个人影都没了,人家早就往那地方走了。 “喂,许明渊,你等等我啊。”褚捷海嚷嚷着追上去。 两人绕了湖泊一圈,来到凹凸不平的地方,这就是一个各种腐化物堆起来的垃圾堆。 黑夜用刀鞘在垃圾堆上翻了翻,翻出了不少东西,例如被他和褚捷海抹了脖子的祭主,不过因为磕碰严重,脑袋已经彻底掉没了。 褚捷海也跟着用刀鞘翻起来,嘴上也没闲着,边翻边吐槽。 翻着翻着,他看着这个被腐蚀半边的身子腐兽愣住了。 这腐兽有类似马或者鹿的下半身,虽说腐蚀严重无法辨别太明确,但显然不是他们最初杀死的那一只。 更让褚捷海在意的是,即使腐蚀严重,他依旧能看出遍布在腐兽躯体上的刀口,因为最深的几道甚至连骨头都砍断了。 这腐兽似乎被什么人活生生砍死,又丢到河里的。 褚捷海用刀鞘戳了戳其中一个刀口,硬的。 他纳闷地低下头,仔细一看,那刀口上竟是结了层冰,连黑水都不能完全腐蚀。 腐兽,刀口,寒气......想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许明渊。”褚捷海喊道,“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看什么啊?”黑夜走过来,低头看了下腐兽,略显惊讶道:“憨憨那小子,他还真是单独行动去了啊。” “是啊,看样子他比我俩先想明白,决定单独行动后还是往上游走的。”褚捷海回道,“这样也好,醒了之后正好把情报汇总一下。” 他走到别处继续用刀鞘翻,想试试能不能翻出周泽锦的其他战斗成果, 翻了好一会儿,还真又给他翻出了第二个。 再翻翻,居然还翻出了第三个。 褚捷海甩掉刀鞘上的腐蚀物,将刀扛在肩上,语气略有些发酸,“给那小子杀爽了啊,不会这里堆的全是他的战利品吧。” “别战利品了。”黑夜朝褚捷海招招手,“赶紧过来,我有新发现了。” “又什么东西啊,别看伤口奇形怪状的就觉得惊讶。”褚捷海边走边道,“褚捷海那小子玩得可花了,玩玩刀,耍耍枪,还有只腐兽是用剑杀的,能随时随地变武器就是方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他走到黑夜旁边低头往下看,“让我看看,那小子这次用的是什......” 话没说完,他就愣住了,地上是一具人类尸骨,头部消失不见,切面十分平整,看样子大概率是被他和黑夜打劫又抹脖子的其中一个。 可尸骨的躯干处还能看到明显的撕咬痕迹,旁边还附有几道抓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往上游走的腐兽被周泽锦解决了,他和黑夜一路下来也没碰到其他人或生物。 “难不成.....”褚捷海往湖泊望去,“这湖里有其他生物啊?” “闭上你的乌鸦嘴。”黑夜四处走了走,这凹凸不平的小山堆都是各种生物的尸骸,而湖面上...... 黑夜还没分辨出什么湖面上漂的都是些什么,湖中心突然掀起大浪,一个长着鱼鳃和长喙的怪诞鸟头破出湖面。 那鸟头愤怒地盯着黑夜和褚捷海,似是在生气二人弄换了它精心堆起来的食物。 一个鸟头出来还不够,又有好几个鸟头接连破出水面,共同愤怒地盯着二人。 待怪物身体也彻底从湖里出来,黑夜看清了这腐兽的全貌。 它长有七个鸟头,脖子像蛇,布满细密的鳞片,因为愤怒,还张开了两侧的颈部皮褶,身体类似乌龟,长有一个大龟壳。 可能是长期待在腐蚀性巨大的水中,这腐兽除了龟壳,四肢和尾巴全都变成了森森白骨。 说什么来什么的褚捷海:“.......” 不是,哥们,我就随口问问,你还真出来跟我打招呼啊? 黑夜忍无可忍地把褚捷海往前一推,“不是羡慕憨憨杀爽了嘛,上,给你个大展身手的机会。” 被迫应战的褚捷海对着腐兽开始拔刀,又挑衅地笑了笑,“正好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借你来试试手。” 话音落下,灰黑的湖水翻滚起来,在腐兽身下搅动起巨大的漩涡,又升降台似的猛地一抬,将腐兽直接从湖心摔到天上,又“轰然”一声坠到他们不远处的地面上。 腐兽脆弱的白骨四肢直接被摔碎了两个,细长的白骨尾巴也被折断了、拉拢下来。 褚捷海朝黑夜笑笑,“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能吃饱喝足后,褚捷海就觉得自己的异能恢复了不少,不过他们食物不算特别多,容不得他随便浪费体力去实验。 因此,这腐兽来得可谓正是时候。 如果是换做最开始的那天,别说弄漩涡了,褚捷海连个浪都掀不起来。 侯涅生说的没错,他们的异能和身体确实被想象梦境削弱了,但远没有第一天那么夸张。 真正拖累他们的是过度羸弱的身体,连翻个身都嫌累,更何况是使用异能。 黑夜听褚捷海嚷嚷着要用异能好几天,料到他异能恢复了不少,可没想到能恢复到这种程度。 他略显惊讶地看向褚捷海,“你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下次能说好话就多说点。” “下次一定。”褚捷海说着避开腐兽攻过来的几个鸟头长喙。 这腐兽的躯体是一个巨大的龟壳,再加上四肢腐化成白骨难以支撑身体,离开湖泊后根本就站不起来。 褚捷海见黑夜要插手,立马将一个鸟头用刀插在地上,在腐兽的嘶吼声中嚷嚷道:“停停停,许明渊,用不着你插手,这边交给我,你去其他地方搜搜,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正要抽刀的黑夜:“......” 这家伙真是闲不住,不会真有多动症吧。 眼看褚捷海还要嚷嚷,黑夜将刀收回去,转身就走,“我去周边崖壁看看,你自己小心点啊。” 此时,现实的黎明已经到来,侯涅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拿出手机开始定早餐,又随口问道:“你想吃点什么?” 突然被打断讲述的薛诚思索片刻,反问道:“早饭吃汉堡是不是不太好啊?” “理论上是这样。”侯涅生回道,“不过我不是什么死板的大家长,想要吃什么,决定做什么,都由你自己做主。” 薛诚笑着回道:“那我要汉堡,小油条,麻团,糖糕,再来一杯绿豆汤。” 侯涅生应了一声,快速下单,等他订完饭后,薛诚继续讲述这段悲伤的往事。 过了十几分钟,薛诚讲完了所有的故事,又沉默了快半分钟才轻声道:“墨墨是主动离开的,笼子里有道门我打不开,甚至都无法过不去。” “墨墨,她......”他的声音轻到常人难以听闻,似乎是提起了很大的勇气才问出来的。 他问:“我的妹妹,她还能回来吗?” 侯涅生回道:“心结易成不易解,心魔易出不易除,站在那个女孩的视角,她的出生和存在何尝不是一种错误。” 薛诚沉默下来,不知道如何反驳侯涅生。 薛墨的出生是她父亲为了报复薛泰华,存在又分走了原属于薛婷的爱,随着年岁增长,又亲眼目睹了姐姐要杀自己,哥哥也是因此而死。 被从井里捞上来后,薛诚尚未瞑目的双眼对上薛墨稚嫩的眼瞳。 自此,蛊笼异能开启,薛诚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在他还没从溺死的绝望中缓过来时,他听到薛墨呢喃道:“哥哥,明明死的人该是我才对。” 之后的那场葬礼,村民们的闲言碎语连薛诚都听不下去了,而薛墨眼底的光越来越少,葬礼还未结束便彻底消失了。 她用稚嫩的声音平静道:“果然,我就是该死的。” 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她的存在毫无意义,只要她死了,一切就能重新回归正轨。 于是,薛墨以另一种方式走向死亡,走进一个谁都无法靠近的屋子,再也没有出来过。 薛诚绝望地问:“照你这么说,墨墨是再也回不来了吗?” “谁知道呢?”侯涅生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不是说自己打不开也无法靠近吗,或许哪天她想开了就自己出来了。” “在此之前,你可以先替她多看看这大好河山、璀璨人间。” 他扭头看向窗外,入秋后,树木茂盛的翠叶逐渐染了黄,在黎明下有种别样的美感,“你们的人生不该拘泥于那一个小山村。” 薛诚没说话,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才“嗯”一声,似乎是认同了侯涅生的话。 可能是没听到想要的结果,薛诚的情绪略有些低落,他坐在沙发上来小幅度晃着腿,配上孩童的外表又多了几分手足无措。 侯涅生自觉说得已经够多了,没再搭理薛诚,垂眼看着熟睡的白日,等着对方不久后梦醒睁眼。 过了一段时间,侯涅生的手机“叮咚”响了两声,他道:“薛诚,外卖到了,去下楼拿一下。” “好。”薛诚从沙发上下来,出去下楼拿外卖。 他用阴影触手捧着几十个外卖盒子进来,光看包装盒的精美程度就知道这东西绝对贵得离谱。 等他把食物从包装盒里拿出来,一一摆到桌上,浓郁的香气闯入鼻腔,险些把他的口水直接诱惑下来,好在食物拆开没多久三人都先后醒来了。 和昨日的迷茫和压抑不同,三人脸上有种别样的自信,似乎还发生了什么非常开心的事情,眼睛还未睁开,嘴角就先扬了起来。 “早安。”侯涅生道,“看来这一趟收获颇多啊。” “肯定啊。”褚捷海可算是会用筷子吃饭了,他用筷子夹起来小笼包往嘴巴里塞,又悄咪咪看了周泽锦一眼,“我们这次的收获非常多,不过就是有点杂,你等我们先自己整整的。” 侯涅生没搭理褚捷海,反是薛诚吃着汉堡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他等白日稍微吃了点东西后,问道:“怎么样,今天还想出去玩吗?” 白日点了点头,“嗯,你安排吧。” 快九点时,贝岑烟推门进来,好好休息了一晚,她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环绕在周身的无形压力也散去了。 她看着几人问道:“今天如何,还需要出去放松吗?” “是的。”回答的人是侯涅生,“我已经安排好了,还是晚上八点半回来。” 贝岑烟没多阻拦,甚至连几人在想象梦境里的情况都没问,直接就放几人离开了。 说是出去玩,但侯涅生显然猜到了什么,只是玩了一个上午,下午就找个地方坐着喝茶了。 他坐在主位上,边沏茶边道:“这里没其他人了,都想聊什么就放开来聊吧。” 褚捷海和白日先把他们那边的情况说了下,当然还是以褚捷海为主,他不止身子坐不住,嘴巴也闲不住。 他说完后看向周泽锦,“你呢,你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我这边发生的事能把很多东西都整合到一起,不过在讲之前......”周泽锦看向侯涅生,笑道:“明星姐姐,你能先做一个沙漏出来吗?” 第38章 崩坏38 “这有什么难的。”侯涅生将泡过水的茶渣倒到一个茶碗中,把茶碗拿在手中用金色的火焰灼烧,漫不经心道:“沙漏而已,随手就能做的简单小玩意。” 金色的火光璀璨而神圣,感受不到些许热度,却给人一种不可言说的威严感,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长久地注视它。 片刻后,火光熄灭,一个金色的沙漏出现在侯涅生手中。 沙漏的上下两端对称,中间的连接点被浅金色的圆珠遮盖,圆珠上还雕有华丽的纹样。 上端是四条腾飞的金龙,龙身蜿蜒,龙首威严,龙口又正对圆珠,两者间的一点间隙被下漏的浅色沙漏填满,乍一看像是龙口吐金砂,缓缓汇聚成了中央的浅金色圆珠。 沙漏的下半部分是四只展翼的凤凰,凤羽飘然,凤翎绝美,凤喙也是正对圆珠,眼底少了几分威严,似在嬉闹。 侯涅生将沙漏拿在手中转了转才放到桌上,“好了,要沙漏做什么?” 三人看着沙漏同时陷入了沉默,最后,褚捷海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真不是我吹啊,对比有点太明显了,你这个随手把下限拉太高了吧?” 侯涅生没有搭理褚捷海,见白日也在盯着看便将沙漏推到他面前,“给。” 他又侧目看向周泽锦,“说吧,专门让我做个沙漏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没什么特殊意义。”周泽锦笑着回道,“单纯觉得明星姐姐的眼光肯定非常好而已。” 他拿起茶盏,慢悠悠喝了口茶,才讲起了在下游村中看到的一切。 讲完了祭拜仪式的部分,他又讲起自己的猜测,“祭主享用的食物其实也好不到哪去,我当时就突发奇想,会不会又被褚捷海的乌鸦嘴给猜中了。” “祝巫异能者出生于偏远的贫穷地带,他的认知和眼界都受到了很大限制,在他的观念里,我们所见的寻常之物就已经非常好的东西了。” “这样的出身背景也让他很容易相信鬼神之说,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掌控和利用。” “为了验证这一点,我开始往上游地带走,路上还顺手杀了几只腐兽,尸体丢河里也被下游处的你们发现了。” “总的来说,沿着河岸一直向上,再翻上一个瀑布,越过一座环形山就能到达祝巫异能者所在的中央城镇了,里面的建筑偏向现代化,中规中矩且谈不上好,至于饭菜.......” 周泽锦沉默下来,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褚捷海催促道:“饭菜咋了,你说啊,刀片粥都喝过了,你说啥我都能接受。” 周泽锦回道:“我看到了红烧牛肉面和老坛酸菜面,还是桶装外配一根火腿肠那种。” 此话一出连侯涅生都愣了下,他也很难想象周泽锦所说的场景。 在褚捷海诡异的沉默中,周泽锦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最后确实又被这乌鸦嘴给猜中了,除了明星姐姐最先说的范围,祝巫异能者还来自贫困地区,认知受限严重。” “另外......”周泽锦想起自己在山巅看到的情景,“受祝巫异能者影响的人远不止桥关和兴海这两个城市的人,我走到河流中游时,还出现了好几个分支。” “而在包围中央城镇的环形大山上,我清楚看到这样的瀑布与河流还有很多,从中央城镇通向四面八方。” 将周泽锦和褚捷海这边的情况组合起来,基本是拼凑出了整个想象梦境的运行模式。 在极致困苦的生活下,人们渴望转变现况,为了祭主的名额,他们拿起屠刀挥向朝夕相处的村民。 鸣声不起,杀戮不止。 可从始至终鸣声就不会响起,于是,村民们不停厮杀,直至一个不剩。 这些村民的尸体被祝巫异能者变成腐兽,流放在村外,用于限制村民的行动范围。 之后,祝巫异能者会将受害者重新拉入想象梦境,最先睁眼的一批人成为祭主。 这点也证实了为什么曲宁在说起腐兽时会感到害怕,她所在的区域刚经历过选拔仪式,那腐兽是她死过一次的证明。 祭拜仪式结束不久后,天空还会下起腐蚀性的黑雨,腐化耕地,摧毁房屋,让村民的生活越发困苦。 如此循环往复,这个想象梦境永远没有变好的一天。 如侯涅生所说,除了毁灭,别无他法。 周泽锦这次独自行动带回了非常多的信息,他讲完后白日和褚捷海都没有说话,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侯涅生静静泡茶,没有着急出声,他瞥见沙漏漏完了,又随手将其倒过来。 片刻后,侯涅生将倒了新茶的茶盏推向几人,褚捷海下意识去拿立马被烫了下手。 他倒抽一口气,捏了个绿豆糕在指尖降温,边吃边道:“我有个问题,祝巫异能者全程没说过一句话,都是那人面鸟代劳的。” “这人面鸟能是个什么东西啊,祝巫异能者弄出来当嘴替的腐兽?还是小孩其实是替身,人面鸟才是真正的祝巫异能者。” 如果是在现实中,压根就不存在褚捷海说的第二种情况,可在想象梦境中什么都有可能。 白日思索片刻又看向正低头看手机的周泽锦,“周泽锦,那人面鸟身上有腐化的地方吗?” “没有。”周泽锦摇了摇头,“另外,我后面杀的那几只腐兽,特别是刚造出来的那只,身上同样没有腐化痕迹,我怀疑腐兽身上的痕迹单纯跟河水有关,不能成为一个单独的判定标准。” “脸呢。”侯涅生插嘴道,“既是人面鸟,那张人脸又是什么样的?” 周泽锦回忆了几秒,回道:“有些尖嘴猴腮,感觉很奸邪,声音也有些哑,还故意拖着长音,跟太监似的。” “管他呢,既然人面鸟跟祝巫异能者呆在一块儿。”褚捷海无所谓道,“大不了到时候一起解决了。” 话糙理不糙,某种意义上说,褚捷海这法子是最合适。 白日认同地点了点头,又道:“如果可以,这次的祭拜仪式我不打算动手。” “距离梦境里的祭拜仪式开始还剩三十多天,根据现有的情报,我和褚捷海要从下游末端赶到中央城镇,最起码需要十天。” “即使异能已经因身体素质的回升跟着恢复了,但用剩下的二十多天准备破坏祭拜仪式还是有些短,甚至我们都不确定梦境里祭拜仪式的流程和现实是否一致。” “因此,我想看下这次梦境里的祭拜仪式是什么样的,还有阻止想象生物在现实出现后,梦境里又会发生什么事。” “确定完这些后,我们有近五十天的时间为破坏祭拜仪式做准备,这其中的十多天,祝巫异能者还会带不少人离开中央城镇,是防守最松懈的时刻。” “我没异议。”褚捷海喝了几口茶,继续摸旁边盒子里的糕点吃,“正好去上游的路上还有不少河流分支,我们还能趁机去看看其他村子是什么情况。” “这次祭拜仪式的人员是这条河流分支的最后一个村落,提前去别的村子看看说不定还还能摸清祝巫异能者选村子的规律。” 褚捷海朝周泽锦抬了抬下巴,“你不是在中央城镇嘛,也别闲在那边没事干,顺着其他河流往下走走。” “桥关那边的受害人名单都附了照片,你记十几个特征明显的,找到这些人应该就能搞明白受害者之间的地区排布规律。” “就当是留个后手,万一我们第一次行动失败了,下次也能根据这个排布规律找到受害者在现实的对应位置。” “知道,你说的这点我也想到了。”周泽锦将手机翻过来给褚捷海看了下,屏幕上正是泰省分局之前发过来的受害者名单,“早就在记这些人的长相了。” 他说着继续低头背长相,又伸手往糕点木盒里摸东西吃,摸了半天没摸到后瞥眼一看,盒子里就剩一点碎渣了。 “褚捷海。”周泽锦看向褚捷海手里的最后一块糕点,“就这一会儿功夫你全吃了?” “啊?”褚捷海也愣了下,“都已经吃完了吗?” 周泽锦扭头看向侯涅生,小孩告状似的说道:“明星姐姐,你看他......” 侯涅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真哄小孩般温声道:“别和他计较,再点就是了。” 他伸手去按桌前的按钮叫来接待员,又拿了个菜单给周泽锦,“想吃什么自己点吧。” 褚捷海正好坐在周泽锦旁边,他歪头看向对方手里的菜单,“我也看看,正好每个味道都尝一下。” 周泽锦嫌弃地看了褚捷海一眼,但却还是把菜单往他旁边放了放。 片刻后,好几个接待员端着盒子走过来,茶桌上很快就摆了满满一堆糕点。 褚捷海应了他的那句话,每样都要尝一尝,把没吃过的全点了个遍。 吃着吃着,他突然想起什么,纳闷道:“周泽锦,你不想把自己恢复正常这事告诉太多人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连你组长他们都要瞒着啊?” 说起这点,白日同样非常好奇,他看向周泽锦用眼神表示自己也有同样的疑惑。 “我也不是不想告诉组长。”周泽锦回道,“只是从我能感知到灵魂的味道后就总觉得分局里脏脏的,怎么说呢......” 他歪着头想了下,“就像有个浑身臭气的人来过我们分局,他人走了,但气味留了下来,我冷不丁就能闻到那股臭味。” “这臭味很淡,淡得压根就没法找,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我不在分局里直白告诉组长他们单纯是潜意识作祟,觉得分局没我想得那么安全,多留个眼子罢了。” “不过上次除黑雨的时候,组长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她应该已经猜到点什么了,哪天有机会,我.......” “不是,等一下!”褚捷海打断周泽锦,“这么大的事你就一声不吭,半点无所谓啊?!” “说了有用吗?”周泽锦反问道,“分局这段时间最起码有几千号人进进出出,我上哪去查这味道是谁发出来的啊。” “他说的没错,确实没法查。”白日也道,“往近了说是这几次祭拜仪式的受害者,往远了则是几个月前清剿异能者村落时审问的村民。” “现在还有祝巫异能者的事卡在这里,就要真要查,也不是现在。” 听周泽锦和白日这语气,他俩压根就没打算查,褚捷海无奈低了下头,又将目光投向侯涅生,“你就由着他俩放着这么大的隐患不管?” “这算什么隐患。”回答褚捷海的是周泽锦,“人们的悲欢离合与喜怒哀乐相似而不相同,这些东西成就了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灵魂。” “而恶意、伤痛、执念、罪业......诸如此类,记忆过于深刻的负面成分又构成了灵魂上的难闻味道。” “这个味道人人都有,不过是浅重的区别罢了。” 周泽锦喝了口茶,语气略显随性,“再者,不同的境遇造就不同的人生,梦境与现实,里外阴阳,善恶两极。” “在梦境里,极恶之境,人人有罪,人人当诛,可在现实中,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无辜中招的受害者。” “罪恶可以是过去的既定,也能是现在的正当时,唯独不能是未来的将要。” “只要民众不将心底的一瞬歹念化为现实,他们便是我们该守、该护的存在。” 他放下茶盏,青年人的眉眼间再无随性,反是一种沉淀后的稳重与冷静,甚至隐有几分肃杀之气,“人间非是极乐净土,这些虚无缥缈、存于幻想的恶业也存在得理所应当。” 此话绝非梦醒前的周泽锦能说出来的,白日脸上闪过明显的惊讶。 想明是周泽锦的心智又成长了不少,他又立马笑了起来,“看来你这次独自行动发生了不少事啊。” “是挺多的。”周泽锦也跟着笑起来,似是感慨道:“有梦境里那些事在,想不变成熟都难。” “有没有可能是变得太成熟了。”褚捷海的表情有些无语,“这些话我上次还是听我爷爷说的,你这直接成熟了两个辈分啊。” “有吗?”周泽锦故作无辜地眨了下眼睛,“那就当我在教育小孩呗,怎么样?” 被嘲讽是小孩的褚捷海冷“哼”一声,两口塞完糕点又拍了拍手,“你们这观点我非常赞同,会这么一惊一乍单纯是之前被总局来人那事搞怕了,谁能想到自家分局里有总局设计安插进来的眼线呢。” “不过你们这边人少,后台也硬,总局肯定不好安排人进来,反正......” 他支吾半天编不出来了,改口总结道:“反正多留个心眼准没错。” 白日和周泽锦:“.......” 说了一圈等于白说。 三人就今晚的行动又聊了好一阵,侯涅生全程没怎么说话。 聊到最后,差不多什么都商量好了,褚捷海问道:“夜旻,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比如给我们来点建议什么的。” 侯涅生笑着回道:“该给的建议昨晚就给过了,你们也已经完全听进去了。” 褚捷海:“??” 不是,这就没了? “还有呢?”他追问道,“只有那几句让我们去当土匪的话啊?” 侯涅生稍稍点头,又故作神秘道:“我说过我不能过多插足世俗之事,昨天那几句话已经够多了。” “这.....”褚捷海的语气明显是不信,“这理由,你是认真的吗?” “明星姐姐会这么说肯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周泽锦插嘴道,“你别继续纠结这个问题了,大名单发你了,看看哪几个是你有印象且要参加这次祭拜仪式的人,能确定一个都行。” “是,我不继续追问了。”褚捷海拿起手机开始认命地翻名单。 晚上快八点,三人把自己记住的人都对了一下,最后发给贝岑烟一份可能性最高的人选名单。 八点半,侯涅生带三人准时回到兴海分局,把三人送入想象梦境后又跟贝岑烟说起了他们下午汇总出来的情报。 贝岑烟性格上有些刨根究底,两人聊的时间也有些久,谁想聊到三点多时,黑夜三人居然先后醒来了。 “这是......”黑夜看着侯涅生的脸,迷糊道:“怎么这次结束得这么快。” “才三点多。”褚捷海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就说怎么刚走到一个村子就突然回来了。” 周泽锦揉着眼睛,也跟着“嗯”了一声,“是太快了......” “什么情况。”贝岑烟也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不是他们突然回来了。”侯涅生回道,“而是祝巫异能者提前醒过来了。” 话音落下,几人同时一惊,祝巫异能者是个身患重病的孩子,会凌晨三点突然醒来只有一种情况 ——他发病了。 第39章 崩坏39 因祝巫异能者提前醒来,黑夜三人的原定计划被强行打乱,正好贝岑烟也在休息室,几人直接当场开起了会议。 等薛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过来蹭早饭时,一从墙里出来就对上了众人无比清醒的目光。 “这......我应该没看错时间吧?”站在阴影前的薛诚纳闷道,“你们怎么都醒着啊?” “没有。”贝岑烟回道,“出了点意外,祝巫异能者突然发病醒来导致梦境也被迫终止了。” “这样啊。”薛诚后退一步,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你们现在是......” “过来一起开会。”贝岑烟朝他招招手,“正好省得我之后再单独通知你。” 薛诚:“......” 我就知道。 他认命地走过去,找了个地方坐下,“所以,你们开到现在,商讨出什么没有?” 贝岑烟将现在的情况给薛诚简单说了下,刚说完没过多久,侯涅生定的早餐就来了。 几分钟后,众人吃着早餐继续开会。 祝巫异能者突然发病这事只会导致两种后续发展。 第一种就是祭祀人数减少,但因祝巫异能者的能力不断增强,出现在现实的想象生物会进一步增多。 第二种则是这个偏执追求神灵的祝巫异能者选择孤注一掷,直接举行一次超大型的祭祀。 可无论是哪种情况,留给祝巫异能者的时间不多了。 相对的,他们抓捕祝巫异能者的机会也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祝巫异能者真打算孤注一掷,根据褚捷海所述的河流分支来看,受害者的数量基本是遍布各个省份。 且不说管理局能不能抽出那么多人手来,这场大祭本身就将会是个前所未有的大灾难。 “我有一个问题。”薛诚道,“认知受限归认知受限,祝巫异能者为何这般执着于向上天献祭,求什么上神来拯救自己,总不能这世界上真有神吧?” 说到这个问题,白日不动声色地看了侯涅生一眼。 天衡山曾名启神殿,侯涅生又不喜欢提起和神相关的话题和字样。 甚至两千多年前的祸乱时期,那个时期也称异能者的诸神时代。 白日不觉得这些东西毫无理由和根据的,侯涅生肯定知道些什么东西,但...... 不说能,不想说,亦或是时候未到。 自己要是问了,侯涅生肯定会这么说,他有千百种方式能忽悠过去。 “谁知道呢。”褚捷海没白日这么多想法,他靠在沙发上,随口回道:“被人洗脑,或者现代医学没办法治好他,他除了求神,也没有别的法子呗。” 他又起身摸了个包子,咬了一口含糊道:“另外,我也不是帮祝巫异能者洗白,单纯是实话实说。” “那小孩做那么多事,又是求神,又是献祭的,把这么多人牵扯进来,无非就是想治好病活下去,如果真有什么神明或上神存在,稍微回应一下......” 侯涅生不等褚捷海说完就打断了他,“这个问题,我换个说法你就懂了。” 白日再次偷摸看了侯涅生一眼,他果然不喜欢和神相关的话题,以这人的性格来说,现在的行为已经算是敏感过头了。 只听侯涅生缓缓说道:“假设你是一个小偷,因偷东西被人抓住并带上了法庭。” “在法庭上,你跟法官哭诉说自己不是故意偷东西的,你是因为穷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你恳请法官放过你,恳求民众饶恕你,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要让你去坐牢。” 褚捷海愣了下,侯涅生又道:“或者换一种情况,你家境贫寒,亲人重病无钱医治,你被逼无奈只能去偷窃和抢劫。” “交完款后,你去警局自首,在法庭上,无需你多言,听审的民众已经原谅了你,甚至有人为你开口求情。” “如果你是这法官,你该怎么做,放过这些人?” “哪个都不放过,有人情味是一码事,可免除罪恶又是另一码事。”褚捷海回道,“只要有理由就放过,还要法官和法律做什么,全去学演习和哭惨不就好了?” 侯涅生反问道:“如果求神拜佛就能有用,还要努力和坚守做什么,全去买垫子练磕头不就好了?” 反应过来自己中套的褚捷海:“.......” 糟糕,被绕进去了,完全无法反驳。 “行了,别彻底把话题带偏了。”贝岑烟适时开口中止这个话题,“聊几句差不多行了,继续开会。” 小插曲强行结束,几人继续开会,但商讨来商讨去,最后还是决定执行原定计划。 唯一有变的就是为了防止再有黑雨出现,这次祭拜仪式,周泽锦会跟贝岑烟和薛诚一起留在外面。 几天时间,三人在想象梦境里顺着河流分支走了好几个村落,大致摸清了受害者之间的区域分布规律。 桥关和兴海两地的受害者在想象梦境里位处同一个大的河流分支,再对照桥关市几次参与祭拜仪式的受害者,还能确认单个河流分支内的小分支是按照先右再左的顺序进行选拔。 不出意外的话,下次祭拜仪式的祭品会出左边小分支的第一个村落。 然而摸清这个规律后,以河流分支的规模来算,受害人的数量已经远超他们预估了。 周日晚上,贝岑烟站在休息室里,看向黑夜和褚捷海,“自己注意安全,多的我就不说了。” 等两人进了梦境,贝岑烟站了一会儿才问侯涅生,“你觉得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让这么多人中招?” “准确来说是让某些年龄段的大部分人都中招。”侯涅生回道,“那是某个在这些年龄段里非常普遍的事,又或者是只有这几个年龄段的人才喜欢的东西。”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贝岑烟思索片刻又轻叹一口气,“总不至于是某家全国连锁且现象级火爆的食物吧。” 无需侯涅生回答,贝岑烟自己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太可能,食物的受众太广了,不可能没一个老人或小孩的。” 祝巫异能者自那次突然发病后,这几天都睡得很晚,今夜更是快十二点才入睡。 不出意外,再过三小时那几个目标人物就要去参加祭拜仪式了。 贝岑烟又看了眼时间,转身出门,“这边拜托你了,我们先去那几个人的家边候着了。” 她走后,侯涅生垂眼看向黑夜,将他有些乱的发丝轻轻理好,低语道:“明渊,希望你不会听到那些东西......” 此时,想象梦境中,黑夜和褚捷海正位在环形山上观察中央城镇的情况。 环形山外侧是汹涌的瀑布和陡峭的岩壁,只有一条后天开凿出的宽敞山路能通往中央城镇。 这山道两边同样是陡桥的崖壁,上面还有不少稀疏的枯树和野草做装点。 或许是靠近中央地带的原因,这里的山地腐化不算严重,土壤还未完全变成黑色,枯草虽是干扁,但叶尖还是褐色,枯树也只有根部是黑色,树干上看不见细密的黑线。 山道的入口和出口还各有两只会飞的腐兽守着,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战斗,黑夜几人都是从瀑布旁边的崖壁爬上来的。 而内部中央城镇陷在山中,房屋排列没什么规律。 如周泽锦所说,都是些干净整洁的水泥瓦片房,还有不少四五层的小平楼。 应是为了守山道的腐兽在城中有个落脚处,不少小平楼上方还有很多高大的木桩。 有个平楼离黑夜和褚捷海较近,二人能清楚看到木桩上面遍布鸟类尖锐的抓痕。 城镇的中间还有个几百米高的小山,站在环形山上能隐约看到山顶摆放了什么东西,但距离太远,只靠轮廓实在难以分辨。 以想象梦境的时间来算,再过几天就是祭拜仪式,巡游的祭主队伍也在昨日入了中央城镇。 洋洋洒洒几十支队伍,一路走来每个祭主都配了不少侍女和侍从,不过除了祭主,这些人脸上都没多少笑脸,压抑的气氛环绕他们每个人身上。 黑夜和褚捷海观望了一阵子,听到扇动翅膀的声音立马趴下藏到枯草地上。 一只鹰身狮首的腐兽和一只蛇身牛首蝙蝠翼的腐兽先后飞过,绕环形山飞行了一圈,又站上平楼顶端的木桩,低头巡视着城内的状况,看了莫约十几分钟才重新飞回山道的入口处。 可能是祭拜仪式将近,周泽锦来的时候腐兽还只是守山道,现在则动不动就飞出来巡视,有时候都飞走了还要再飞回来重新巡视一遍。 黑夜和褚捷海继续趴了一段时间,确认腐兽没有再回来才先后起身。 “这几个烦人的东西,动不动就飞过来绕一圈。”褚捷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到时候必须要想个法子解决掉,不然别说阻止那什么祭拜仪式了,我们说不定连中央的小山都上不去。” “这几只腐兽多的是办法解决。”黑夜也整理着衣衫,“先想个办法溜进城,确保能混入祭拜仪式。” 周泽锦最开始能混进城中是因中央城镇有条河,河水不似外面的那般浑浊,触碰之后也算不得疼,他直接潜入河中游了进去,找个没人的地方爬出来。 这河与外面的瀑布应是联通的,看流向,它真正的源头应是在中央的小山上。 当时,他的来回出入全靠这条河,甚至还潜入了通向瀑布的岔口看了下。 说来怪异,这河水入了环形山竟会逆流而上,在山体内绕了一圈,分别从几个出水口流出去,奔涌成瀑布流向四面八方。 不知道这水在山体内经历了什么,腐蚀性突然加重,周泽锦还未探寻到一处出水口就耐不住疼痛游了回来。 而本来还算干净的水也正是在环形山中游了一圈,从各方出水口出来后便成了腐蚀性极重的黑水。 虽是不可思议,但他们现在脚下踩着的环形山里全是水。 褚捷海是动物型异能者,听力比黑夜和周泽锦好上不少,他说趴在地上就能听到内部的水流声。 除了流水声,山体里还有一种奇怪的“咯噔咯噔”声,像是一些东西在反复碰撞。 不过现在城内外戒备森严,周泽锦最初进城的法子已经行不通了。 “好,让我看看该从哪里入手。”褚捷海摸出一个简易地图对着下方的中央城看起来,“我们现在是在这里,往左边是一个粮仓,再往旁边正常情况会有巡逻队定时经过,不过防守不算严,再远一点的话......” 别怀疑,这简易地图就是周泽锦画的。 自分开行动,各自走上杀人越货的打劫道路后,周泽锦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如果黑夜和褚捷海是强盗,那他就是强盗中的强盗,来了后几天就把中央城镇的情况给摸清楚了。 不说画地图的纸、笔是偷来的,探查房屋内情时,看到桶装方便面,他还摸了个布袋子顺了好几桶,火腿肠都不忘多拿好几根。 其他地方也是能顺就顺点。 真要哪天祝巫异能者突然奇想来巡山,估计还要纳闷为什么漫山遍野有这么多城里的东西。 总而言之,多亏了周泽锦伟大的强盗壮举,他们该有的全有了,不该有的也全有了,在山上待几个月都不愁吃喝了。 想要奢侈一点的话,还能一桶泡面里加两根火腿肠再外放个卤蛋。 唯一的缺点就是周泽锦画的简易地图有点简易过头了。 圆柱体带三角尖顶的房子,他直接画个圆形里面再加个三角形。 但凡没有文字标识,黑夜和褚捷海怕是要在看地图这步上卡好几天。 两人对照地图和中央城镇商讨半天,又躲避了三次飞天腐兽的巡逻才终于找出一条较为潜入合适的路线。 等第四次腐兽巡逻过去后,两人就这条路线试跑了几次。 可能是祭拜仪式将近,侍卫的巡逻路线和周泽锦标注的稍有出入,有几次二人差点跟侍卫队撞个正着,好在都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经过几次的试跑,黑夜和褚捷海又优化了一下路线。 优化、试跑、优化、试跑...... 如此反复几次,黑夜都人格交替成白日了,二人可算试出一条能顺利通到中央小山下的潜入路线。 为保证万无一失,两人回环形山上休息片刻又分不同时段来回试了几次。 褚捷海在中央城没看到透明沙漏,他不知道这里的人如何判断时间,但从最后一次试跑时,各家各户关闭的大门来看,当时属于晚上。 他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找到地图上周泽锦标记有方便面的房子,偷摸进去打了壶热水回去。 等飞天腐兽巡逻结束,褚捷海和白日坐在环形山上,一人泡了一桶方便面吃。 “这生活质量真是显着提高啊。”褚捷海一口火腿肠一口面,“谁能想到有一天我会闯到别人的梦里吃方便面呢。” “是想不到。”白日低声回道,“你说话小点。” “好嘞。”褚捷海连吃面速度都放缓了很多,“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了,祭拜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白日没有回答,等褚捷海扭过头来看他时已经切换成黑夜了。 黑夜道:“不知道祭拜仪式什么时候开始,但我明确告诉你已经过去一天了。” 褚捷海:“.......” 不愧是人形计时器,真方便。 根据人形计时器计算,二人在环形山上轮流休息又待了两天,祭拜仪式终于开始了。 敲锣打鼓声、唢呐长笛声,都不用守备的褚捷海叫,白日自己就被这欢天喜地的声音吵醒了。 二人快速起身,在环形山上观望起来。 如他们所料,祭拜仪式是在中央的小山上举行,长长仪式队伍从山脚排到了城市外围。 队列最前端是仪仗队,演奏着各种乐器,后面是手捧祭品长队,谷物,糕点,净水,衣物,珠宝...... 褚捷海觉得自己眼要是没瞎的话,那几十个女生手上捧着的是似乎是方便面。 “方便面?这东西也算祭品啊?”他揉了揉眼睛,“还是我眼睛已经瞎了。” “你眼睛没瞎。”黑夜拍了下他的肩膀,“别搞怪了,看下那边。” 褚捷海低头看过去,祭祀队伍的最后方是用于活祭的祭主,而在这些祭主后面还有几十个举旗的人。 或许是为了符合祭祀仪式的神秘氛围,仪仗队和祭主都戴了用牛头骨制成的面具。 褚捷海灵光一闪道:“你的意思是......” 黑夜“嗯”了一声,“趁现在直接偷梁换柱,反正戴着面具,谁知道举旗的是谁啊。” 第40章 崩坏40 杀人越货这种事,黑夜和褚捷海现在绝对称得上惯犯。 二人等巡逻的腐兽过去,直接溜到队伍最末端,一人弄晕一个举旗的,把东西全扒光后,还不忘将人丢河里毁尸灭迹。 片刻后,两人穿着仪仗队的衣服,头戴牛头面具,举着大旗出现在队伍末端。 这祭拜仪式绝对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褚捷海都觉得腿有些酸了,处在末尾的队伍才刚刚开始上山。 先不说中央的小山能不能容下这么多人,这种规模的祭祀在现实里几十年才有一次的,可在想象梦境中,每过四十九天就要来一次。 如此耗费人力、财力、物力,褚捷海觉得这想象梦境里,除了中央城人人贫苦,不是没道理的。 但转念一想,这想象梦境存在的意义本就是给祝巫异能者祭祀用的。 想清这点,褚捷海重新收起自己刚冒出的一点怜悯和同情心。 登山的队伍很慢,褚捷海觉得肯定过去好几天了,不然自己不会口干舌燥又饿得厉害。 上到半山腰时,他终于憋不住了,稍稍往黑夜旁边靠了靠,借着敲锣打鼓的乐声低声问道:“过去多久了啊,我怎么又饿又渴的。” 黑夜低声回道:“我跟白日已经换过两轮了,你说呢?” 褚捷海:“?!” 我丢,这就过去快两天了? 某种意义上说,褚捷海是真佩服这群人,为了个狗屁祭拜仪式能不吃不喝站上两天。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这个队末举旗的可算是到达山顶了。 小山山顶是个巨大的祭台,地面上不知道弄了什么东西,呈现和天空一样诡异的暗红色,盯着看久了莫名让人头皮发麻。 祭台前端有个五米高的石头站台,台面是一米半左右的正方形,祝巫异能者站在上面,手上拿着长杖,长杖的顶端立着人面鸟。 人面鸟尖嘴猴腮,看着有几分奸邪,不过因为祭祀仪式,它没有像周泽锦说的那样叽叽喳喳的,反是挺着鸟胸脯子,努力瞪大眼,摆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 不过它这模样,在褚捷海看来着实滑稽到让人发笑。 因褚捷海在队伍末端,等他上来时祭台上的东西已经全部摆好了,食物、谷物、衣物等摆在祭台外圈的长桌上,给人一种不是很重要的感觉。 祭台中央还有个一米多高的大台子,台子周边雕刻了很多怪诞的兽类图样,又装点了很多宝石,说怪不怪,说美不美的,但符合祝巫异能者大杂烩的一贯风格。 这个大台子上,作为祭品的祭主们有序地跪在上面,双手合十,稍稍低头,似是在虔诚地祈祷。 负责演奏乐器的队伍站在石头站台在两侧继续演奏,举旗的队伍则开始环绕祭台站立。 褚捷海和黑夜分别站在队伍里,照现在的情景,两人必然是要分开了。 分开前,褚捷海又看了黑夜一眼,对方牛骨面具下的眼眸只有零星的血色闪烁,只看这双眼都感觉对方温和了不少。 褚捷海:“.......” 得,又换人格了。 两天两夜,这到底是什么折磨人的祭祀啊。 褚捷海继续认命地充当旗手,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只有自己和白日位在队末,现在即使分开了,也没有相隔太远。 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山道,最多也就三米的距离,逃跑还是眼神交流都挺方便的。 片刻后,伴随人面鸟的一声长嚎,乐声停止,整个祭台瞬间安静下来。 安静不过几秒,乐声再次响起,可比起先前的欢天喜地,这次的乐曲着实诡异,不规律的“咚咚”声,尖锐刺耳的噪声,还有其他很多沉闷的曲调混合在一起。 这乐器折磨着褚捷海的耳膜,像是直接敲在了他的神经上,震得他头皮发麻,甚至还有种生理性的恶心,逼得他直想吐。 听着听着,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也被影响了。 他看到天红到滴血,地黑到腐朽,祭台上尸山血海,连脚下踩得土地都变成了白骨堆。 白日的情况比褚捷海更糟糕,他不喜欢这声音,打心底里、自灵魂上感到不喜和厌恶,更是第一次燃起了破坏欲。 他想把这祭台,祭台上的一切,乃至整个梦境世界都毁得干干净净。 诡异的乐曲似是化作根根看不见的黑线,他则像棵只能矗立在原地的大树,他走不了也无法走,只能任由这些黑线缠住他,侵蚀他,从坚硬的表皮侵蚀到干净的内里。 一点一点的,这些黑线腐蚀他的生机,腐蚀到根部,直至彻底将他腐蚀殆尽,让现在的自己荡然无存。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全黑的、可怕的未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拼了命地想要扯掉这些黑线。 可线缠得太深了,他把自己扯得鲜血淋漓却怎么都扯不干净,甚至线还越缠越多。 毁掉一切,或是毁掉自己,摆在他面前的只剩这两条路。 白日莫名疼得厉害,疼到了极致。 那痛苦从灵魂最深处传来,像海啸般要将他淹没,伴随而来的还有种极端的恐惧。 他不明缘由,可不断涌现的痛苦与恐惧迫使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毁掉一切来保全自己。 把一切都毁掉,全都毁干净,只有这样,他才能...... 这时,白日被长衫盖住的手腕上,那颗灰扑扑的珠子缓慢又柔和地亮起来。 珠子的光芒很淡,和漫天遍地的血色比起来,像是茫茫大海上漂泊的一叶扁舟,渺小到下一秒就会被大浪轻易掀翻。 可这叶扁舟就是稳稳停在了海上,缓缓漂泊着。 它不大不小,正好够一人栖居,够那人与这灰暗渺茫的海划清界限。 诡异荒诞的乐声仍在演奏,白日心底不明缘由的痛苦与恐惧在快速消散,一同消散的还有险些将他吞没的破坏欲。 过了好久,他才彻底清醒过来,眼底也是一片清明。 他感觉自己做了场很可怕的噩梦,梦醒后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后怕,似乎无形中避免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此时兴海分局的休息室里,侯涅生垂眼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熟睡的青年,眼眸呈现冰冷的金黄色,眼瞳也是尖锐细长的。 他似是在透过青年看什么东西,以至于眼底满是厌恶和嘲弄,又用冰冷的语气陈述残忍的事实。 “善恶两极,一念之间,一念之差。” 他的眼底凶性毕露,周身也环绕着骇人的杀气,可手上的动作又无比轻柔。 他轻抚着青年拧起的眉头,边抚着边抬眼望向窗外,“毛丫头那边也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如侯涅生所料,贝岑烟、薛诚、周泽锦分别守在三个可能会参加祭拜仪式的人那边。 现在,他们正好跟着这三人来到同一处人造湖。 人造湖位在一个很大的开放式自然公园里,公园的景观很好,没刻意设门禁,早晚过来散步的人不少,即使是凌晨也可能有人在这里夜跑。 贝岑烟为防止祭拜仪式被普通民众目击,还没进公园就联系警方找了个理由把公园里的人全疏散了。 警方行动迅速,现在除了即将参加祭拜仪式的受害者,公园里只有先后赶来的贝岑烟三人。 贝岑烟站在人工湖不远处,趁着仪式还没开始,清点了一下人数。 总共五十一人,跟想象梦境里这次成为祭主的人数一致。 待到现实里最后一人就位,梦境里,人面鸟用冗长的声音喊道:“仪式开启——,吾等愿献上最珍贵的祭品,恳请上神聆听吾等的祈祷,回应吾等的愿望。” 话音落下,祭台上的人仍旧跪着没动,现实里的人则纷纷跪了下来。 站了好久的褚捷海:“......” 可算是开始了,忍得我感觉耳朵都出血了。 还有,方便面也算最珍贵的祭品啊? 诡异到让人想吐的曲调停止,只剩“咚咚咚”的打鼓声。 祝巫异能者站在高高的石台上,因着身上的装束和特殊的氛围,小小的孩童身影还真给人一种玄乎其神,玄妙至极的神秘感。 不过却是一种染了鲜血,沾了罪业,残忍又极端,满是邪性的神秘感。 白日向来杀心极淡,在梦境里杀人越货这种事往往都是褚捷海主动提出。 可因为这个祝巫异能者,他第一次和褚捷海在想法上达成了统一。 如果可以,真想拿把刀直接上石台把这小屁孩给砍了。 打鼓声在继续,人面鸟跟着鼓声的节奏抖了几下爪子才喊道:“一叩首,吾身吾神,吾庙吾祝。” 跪在祭台的祭主们也跟着喊道:“吾身吾神,吾庙吾祝。” 喊完,祭主们朝祝巫异能者站立的石台磕头。 同一时间,现实里的人们也开始进行颂词和磕头的动作。 现实里祭拜仪式的次白日和褚捷海听过好几遍了。 人面鸟一开口,二人听到熟悉的开头,立马意识到现实里的祭拜仪式也开始了。 白日不像黑夜可以感知世间的恶意,但放空内心时能感知万物本质上的构成。 曾经他感知不到情感,可以一直处于这种放空的状态。 因此,在他看来,人类、生物、山水,树林......世间万物没有任何区别,都是相同能量组成的不同结构与不同形态。 可自从拥有情感,白日便很难在进入这种放空状态,毕竟有情感就不可能没有心事。 然而现在光靠表面,他压根就看不出梦境里的祭拜仪式和现实的有什么区别。 白日闭了闭眼,又深吸几口气,强行抽走所有的思绪让自己进入放空状态。 整个想象梦境都是祝巫异能者用异能构建的,在白日的感知里,这个世界的非人之物都一样,只有能量多少的区别。 剩下的人类,因为只是在梦境中,大部分的能量也来自祝巫,只有剩下的一小部分来源他们自身。 可随着九跪九颂完成,白日感受到构成祭主的能量在快速流向祝巫异能者,连来源他们自身的一小部分也不例外。 比起祭上神,这些祭主更像是在祭石台上的祝巫异能者,汇聚在他身上的能量越来越多。 尤其是他的长杖,里面不知道积攒了多少能量,在白日看来这根长杖的能量已经比构成整个想象梦境的加起来都多了。 这才是祝巫异能者真正的目的,他在通过祭拜仪式抽取其他人的能量占为己用。 为什么每个人只参加一次祭拜仪式? 因为参加次数多了,被抽的能量也多,那些人的身体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衰弱,很容易被人察觉异样。 至于受害者在十岁到四十岁年龄段这点,白日猜测压根不是只有这些年龄段的人中招,而是这些年龄段的人能量较多,抽取一两次不会被人察觉到。 九跪九颂完成,祝巫异能者轻轻点了下长杖,人面鸟长嚎一声,又道:“恳请上神降世救灾。” 长杖的能量开始外泄,黑色的烟气快速往空中汇聚,乌压压地拢成一团,还在不断往外膨胀和变化,看轮廓像是某种未知生物。 随着未知生物的轮廓逐渐显现,白日的思绪也彻底乱了,他再难感知到这些能量的流动。 他的头越来越疼,恍惚间还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 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呢喃着求求你,救救我,我只剩你了,求求你,救救我,我只剩...... 声音越来越大,声调也尖锐起来,撕心裂肺的,像在愤怒地质问,又像在绝望地哀嚎。 兴海分局的休息室中,侯涅生似乎也听到了这声音,他伸手捂住青年的耳朵。 一双冰冷尖锐的眼眸依旧满是凶性,可看人的眼神却无比柔和,语调也略带笑意,似在哄人入睡。 他道:“明渊,别听他胡说,一夜好梦。” 青年的眉头彻底舒展开,像是真如侯涅生所说一夜好梦了。 他轻微蹙眉,冷声说句了“聒噪”,再次扭头看向窗户,眸中闪烁耀眼的金色光泽,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看着看着,他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碧虚,虽说现在多了点小孩闹性,但还是那般让人宽心啊。” 另一边,周泽锦正愁没地方发泄梦境里受的气,他站在人工湖湖心,直接用湖水幻化和凝结成一把冰剑,将从水里刚冒出来的想象生物生生斩首。 想象生物硕大的头颅漂在湖面上,可能是还未完全成形的缘故,连滴血的都没有流出来。 周泽锦拿在手里的冰剑依旧晶莹剔透,但寒气混着杀意,竟是让气温都降了好几个度。 初秋凌晨的微冷变成了深秋的寒凉,贝岑烟穿着衬衫加西装外套,感觉不是很明显。 但薛诚就没这么好运了,他穿的短裤短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啊——啊嚏!” 他搓了搓手臂,冻得哆嗦两下,“这也太冷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冬天呢。” 湖心处,周泽锦垂眼看了下正在缓慢消散的头颅,冷声道:“滚快点。” 话音落下,想象生物剩下的半边头颅瞬间冻结,又瞬间碎成冰渣。 这次,天边依旧有黑云在汇聚,但周泽锦没耐心等黑云聚成,黑雨落下。 他将手中的冰剑化作晶莹的圆珠抛向天空,头也不抬地朝岸边走去,“脏东西都滚远一点。” 圆珠接触到尚在汇聚的黑气快速炸开,浅蓝色的水雾强势吞没所有黑气,转瞬之间又化作温和的润雨滴答落下。 薛诚不知道周泽锦心智成长的事,他对灵魂碎片最大的印象就是实力不详,遇强则强,打谁都能碾压,全看想不想而已。 从现在这种情况来看,他觉得这人绝对在想象梦境里受了不少气。 随着周泽锦的走近,薛诚感觉气温似乎又降了几度,贝岑烟也忍不住将西装拢了下,轻微皱了皱,“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这祝巫异能者也算挺厉害的。” 薛诚听贝岑烟提过侯涅生那天生气的事,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面都没见着就惹毛了两个,那小屁孩要不还是直接病死吧,不然被抓到肯定死更惨。” 第41章 崩坏41 现实中的想象生物还没完全显形就被周泽锦杀掉,天边的黑云也被他半途拦截,毁得渣都不剩了。 这导致梦境里祝巫异能者的祭祀仪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徘徊在白日耳边的孩子声音莫名消失后,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放空自己,谁想刚抬头看向天边的黑云,那云就瞬间炸了开来。 炸得四分五裂,又散得干干净净,转瞬之间,暗红色的天幕上再寻不到半点黑色。 祝巫异能者早有预料似的抬眼望向天空,平静到仿佛成功与否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反而是站在他长杖上的人面鸟发出愤怒的咆哮。 “不——!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有什么错!” “我知道你在的,上神啊,他是祝巫啊,他当与神灵沟通” “他说你是真实存在的,你就肯定存在的!” “上神啊,既然存在,你为什么不继续回应他了?” “是他还不够虔诚啊?!还是我们给的祭品还不够呐?!” “他明明看到了啊,他说看到了尸骸堆成山,地是黑的,天是红的,还有吞噬一切的黑海......” “这场梦,这梦里的一切,都是我们为你仿制的,你感受不到吗?!” “你肯定感受到了,你就是感受到了,你甚至看到了,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回应他?!” “这些人都是献于你的,梦里还是现实都是,可是有群该死的蝼蚁在阻止我们?!” “一次两次,全是那群蝼蚁搞的鬼,是他们心不诚,全是他们的错,可你为何偏偏只罚这可怜的孩子!” “为什么,这不公平,上神啊,你好残忍,你凭什么要如此残忍!” ...... 人面鸟嚎叫了很久很久,冗长的声音沙哑起来,尖锐地刺痛着白日和褚捷海的耳膜。 最后,它站在长杖上狰狞地瞪着磕头的祭品,“是你们的错,肯定是你们的错,没错,你们心也不诚才让上神不理我的,给我杀了他们,杀——!” 它又挥了挥翅膀,羽端扫过被祭主们带来的侍从和侍女,“这些也是,把这些无用的垃圾也全扔了。” 话音落下,褚捷海和白日听到腐兽扇动翅膀的声音。 下一秒,四只守山道的腐兽先后落到祭台上开始大肆屠杀。 一时间,祭台上哀嚎无数,残尸遍地,流出的血多到祭台容不下,浸满每一寸土地后缓缓流下。 褚捷海和白日的脚边都是血,鞋面上也是,前者又用余光看了下旁边的石阶,七八层石阶上都染了血,可血还在继续往下流。 四只腐兽杀光了人,又大快朵颐起来,直到吃不下了才或抓或叼地带着尸体飞走。 褚捷海听到“噗通噗通”的落水声,这些人的尸体全被丢到了城中的那条河里。 难怪周泽锦游到环形山里时会疼得厉害,里面堆了这么多尸体,想不腐化都难。 可看周围这些人平静的模样,中央城镇的人怕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褚捷海又想起人面鸟刚说过的那些话,它说世界上有神,梦境世界就是为神创造的。 这到底......他完全不敢去深思,甚至为此感到后怕。 这时,祝巫异能者从石台上跳下来,又敲了两下长杖,气急败坏的人面鸟低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怒道:“滚!” “一群没用的东西,赶紧滚!” “仪式都失败了,还站在这里干嘛?等死吗!” “都滚啊,一群垃圾,废物,畜生不如的玩意!” ...... 它正骂着,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跑了,褚捷海和白日占据地理优势,瞥见旁边人有动作后立马先一步开溜。 他们溜得速度快,步伐还稳,后面有些人踩了台阶上的血,脚一滑直接摔了下来。 即使没死,被后面的人踩踏过去也是不可能活了。 褚捷海跑下山,又跑了很远才停下来,他回头看向中央小山,山间的石阶上流满了血,还躺着不少刚咽气的热乎尸体。 飞天腐兽嗅到了味,从他上空掠过,飞过过去抓起几个尸体又飞走了。 它们边吃边飞,吃一半扔一半,甚至还没仍准,半拉尸体掉在河道旁摔成了一滩骨血参杂的肉泥。 褚捷海第一次觉得这幕毛骨悚然,梦境里祝巫异能者能像碾死蚂蚁般弄死人,那现实里呢,真实存在的神是否也如..... “褚捷海。”白日见他不对劲,叫了他好几声,见他勉强回过神来又低声道:“赶紧走了,有什么话回山上再说。” 褚捷海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颤栗,又或者是恐惧。 他快步跟上白日,“来了。” 跑回环形山后,褚捷海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祭拜仪式上看到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错觉。 他脚下踩的是尸骸血水堆积的山河,听到的“咯噔咯噔”声正是人骨被水流冲刷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眼睛看的是沾满鲜血的小山。 还有鼻尖,嗅到的也是血肉腐烂的味道......从天到地,梦里的一切都是用人命堆砌出来的。 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可悲哀的是,现实亦是如此。 “这到底......”褚捷海的声音有些发颤,“祭的是哪方邪神啊?”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猛然抓着白日的手腕,震惊道:“夜旻!” “许明渊,你对象她肯定知道什么,她强得那么离谱,能限制她不让她开口,不让她插手的除了神,还能是什么?!” “天衡山上究竟有什么,她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使者,侍从,巫师,还是别的什么,她跟我们真的是一边的吗,还是神派来监视我们的?” 不等白日说话,他自问自答道:“不对,她跟我们肯定是一边的,她要杀我们实在是太容易了,根本不值当这般兜圈子。” “难怪那时候她不让我继续说下去,神能听到的,她担心我们会......” “冷静一点。”白日打断褚捷海,又将他紧攥自己的手扯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神没你想得那么恐怖。” “这还不恐怖吗?”褚捷海指着中央城镇反问道,“如果这些不叫恐怖,那什么才叫恐怖?” “许明渊,这梦境就是我们现实的折射啊,祝巫能轻易弄死受害者的梦境副体,现实里神也能轻易弄死我们,我们不过是......” “法官。”白日再次打断褚捷海,“夜旻喜欢忽悠人,可很多时候那都是他变相的暗示。” 他看着褚捷海,声音高了不少强迫对方冷静点,“你想想他为什么要用法官来隐喻,而你又是怎么回答他的,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褚捷海深吸几口气,尽可能将这些恐惧抛出脑袋,低着头开始思考白日的问题。 片刻后,他似乎有了答案,抬头与白日对视。 他对上一双略带血色的眼眸,里面有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像是无法被任何事物动摇。 这一瞬间,褚捷海恍惚起来,好似被夜旻隐喻的法官就站在他面前。 他听法官平静地陈述道:“一视同仁的残忍。” 法官又道:“看看祝巫异能者吧,褚捷海,那人面鸟气急败坏的样子还不够证明吗?”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褚捷海。 是啊,如果神会回应祝巫异能者,他何苦进行这么多次献祭,何故会变得这般愤怒。 有神存在又如何,不给予任何回应的神等同于不存在。 “谢了......”褚捷海做了几个深呼吸又重复一遍,“多谢了,许明渊。” 过了好一阵,他彻底冷静下来,甩了几下头发,准备同白日商量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毕竟现在的事态发展远超他们想象。 “我们......” 他刚说两个字,梦境世界戛然而止般瞬间安静下来,他眼前的鲜红也被无边的黑暗顶替。 祝巫异能者的梦醒了,他睁开眼,躺在病床上怔愣地望着天花板。 他身形消瘦,因常年卧床,皮肤不算黑,但脸上有些奇形怪状的伤痕,有像刀伤的,也有像烧伤的,更可怕的是他的一双眼。 那双眼睛像是草木灼烧后的灰烬堆到一起,眼瞳黑到诡异,里面没有半点光点和生机,似是已经麻木到了极点。 望着望着,他眼珠子往床边转了转,似乎在找什么人,但确认床边没有人后又重新望向天花板。 刚望没多久,他突然坐起来,一手攥紧胸前宽大的病号服,另一手卡在自己的脖子上。 看动作,他在剧烈咳嗽,可脸上却不见多少痛苦,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床单被他咳出的血染成了刺目的红,可病房里却静得可怕。 他发不出声音,这里还只有他一个人。 紧急呼救的按钮在他身后的墙上,可他连转身按按钮的力气都没有,他似乎就要死在这里了。 这时,插在他身上的心电监护仪响了起来,代替他发出尖锐刺耳的求救声。 几秒钟后,医护们赶进来,开始对他实施抢救,抢救途中,还有个身材干瘦,皮肤发黑的中年男人。 男人长得尖嘴猴腮,看起来有几分奸邪,明明是在担心病床上的孩子,可就是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错觉。 如果白日几人在这里,肯定会惊讶于男人的脸和梦境中的人面鸟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医护们离开了,连句叮嘱都没留下。 他疲惫地躺在床上,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眼睛也是都不眨一下,里面有种习以为常的麻木。 这一幕他每天都在经历,每天都要经历很多次。 他活着,但他活得生不如死。 “二狗子。”中年男人坐到床边叫着他的名字,“二狗子,好点没,叔给你弄点牛奶喝?” 祝巫异能者,这个名叫二狗子的男孩没有理睬男人,继续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男人似乎也习惯他这样了,坐在床边不催不恼地等着。 过了几分钟,二狗子疲倦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扭头看向坐在床边的男人。 这是他的叔叔,阿贫。 阿贫是叔叔的贱名,说是深山沟子的孩子命苦,只有叫个贱名才好养活。 他爷爷不信邪,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大富,结果刚一岁就没了。 大富死得很有戏剧性,是爷爷拉车时没注意掉下来被车轱辘碾死的,车上拖着刚丰收的玉米,要运到外面去卖。 他们一年的收入全靠那些玉米,可大富死在了讨收入的路上。 爷爷吃了亏、信了邪,不敢再取好兆头的字,生的二儿子叫阿贫,三儿子叫阿愁。 他希望这两个儿子能和大富的名字一样反着来。 阿贫富裕,阿愁乐呵。 可惜,大富没富,阿贫很贫,阿愁也很愁。 山沟深,山路陡,光是去最近的县城就要走个几十公里。 若是遇到大雨大雪,别说外面的人了,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都可能丢了性命。 这山沟深处的小村子进来不容易,出去难上难,别说女人了,连母狗都少得可怜,若是有条母猪,便能称得上富裕了。 阿贫和阿愁能在单身到四十多时讨到媳妇,全靠那年国家派人来山沟里支教。 不过阿贫说他妈不喜欢他,别说好听的大名了,连个贱名也不给起。 阿愁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几个,让阿愁取名自然是为难。 最后还是他爷爷看到圈子里正下窝的母狗,刚生一个,第二个还没下。 于是,他就叫二狗子了。 他记事晚,四岁多能记事时他妈他爸都不在了,关于那两人的事全是听叔叔阿贫讲的。 阿贫说他妈不要他了,在他两岁时自己偷摸跑了。 那天,村里人出去分头找,人没找到,天空就先飘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大家开始往回赶,可阿愁一直没回来。 等第二天雨停了,大家再出去找,没找到他妈,反而找到了阿愁。 阿愁脚滑摔到了山沟里,腿折了,上不来,雨声太大吞没他的求救声,被积在沟子里的泥水活活淹死了。 阿贫说发现阿愁时,他就剩半边脑袋露在积满泥水的山沟里。 死不瞑目,挺骇人的,看了要做噩梦。 至于他妈,不知道是真的跑出去了,还是摔死在山沟里了。 反正结果都一样,他妈带走了他爸,他在没记事的年纪没了双亲。 山沟里环境差,医疗条件更差,有大富的事情在,他爷爷信极了鬼神之说。 阿贫和阿愁若是生病了,爷爷先让他们自己扛,扛不过就试土方子和请神婆。 两个儿子顺利活到这么大,让爷爷更加坚信了这些东西。 他七岁那年生病发高烧,扛了三天仍旧高烧不退,爷爷才开始弄土方子给他治病。 最后,他的烧退了,但失了声音,成了哑巴。 本来他还能发出点沙哑的含糊声,可那次发烧落了病根,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别说下地干活了,隔个十天半个月就要生次病。 爷爷每次都给他用土方子,越邪乎的越好。 久而久之,他彻底发不出声音了,身上多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伤口,可身体却没好起来,反而越来越虚弱,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还会动不动咳血和发烧。 生病很疼,治病更疼。 不过可能是他的贱名起了效果,他一次又一次活了下来,但活得很痛苦就是了。 每次,他疼得生不如死时,爷爷就在他耳边叨叨神啊鬼的,求老天救救他。 他也在求,他祈求如果这世上真有神,那就请救救他吧。 可惜,神没有救他,他爷爷见他的病一直没好,一咬牙花了两百块请了个神婆。 他不知那老婆子给他喝了什么东西,他全身都疼得厉害。 他觉得自己要疼死了,吊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下,卡在中间,半死不活。 他真想把这口气直接吐出来,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算吧。 可是神婆在他的床边又唱又跳的,吵得厉害,逼他把那口气咽下去,再次活了下来。 那一刻,他想,为何只有他要遭受这般苦楚。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能不能救救他。 求求了,救救他吧,他愿意献上他拥有的一切。 他要的不多,他只是想不那么疼地活下去,仅此而已。 他的眼睛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反复了无数次。 他没能睡着,也清醒不过来,反而越发恍惚。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片极其诡异的场景。 红色的天,黑色的地,腐朽干枯的万物,还有吞没一切的黑海。 黑海漫无边际,上面漂浮着数不清的尸骸,只剩一座小山尚能容身,山间同样挤满了尸体,而山顶站着一个人。 他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可对方一身白衣,与这破败腐朽的世界格格不入。 那人站在山巅,仅是一个身影就有种蔑视众生的威严。 没有任何理由,他确定那就是神。 众生皆是蝼蚁,毁天灭地又高高在上的神。 第42章 崩坏42 神...... 他看神了...... 这世间真的有神,神还回应他了。 神! 只有神能救他! 神一定能治好他的病! 二狗子见到了神。 他猛然睁开眼,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也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甚至那之后的某天,他发现自己拥有了神奇的能力。 只要他想象的够具体,他就能在现实拥有他所想的东西。 这般奇妙的能力绝非常人可以拥有。 没错,这是神赋予他的能力,是神在回应他。 可他的世界太小,他能想象的东西跟他现在的生活一样,贫瘠且荒芜。 不过这件事让爷爷看到了希望,爷爷越来越执着于找神婆给他治病。 某天,爷爷又带了两个神婆过来,这两个神婆和之前的不一样。 两个神婆戴了口罩遮住半张脸,露出的额头白净,一双眼睛也漂亮,不用猜都知道长得肯定好看。 阿贫也说两个神婆跟他妈有几分像,肯定是外面的文化人,他的病这次肯定会好。 这两个神婆说他病了,病得很重。 白血病,山里这破地方没法治,必须带他走。 谁想这一次,爷爷不同意,死活都不同意,指着两个神婆,让她们滚。 爷爷脾气倔,性子耿,决定的事谁都改不了,敢反对就要挨打。 如果不是他身子骨太弱,肯定也会跟叔叔阿贫一样天天挨打。 可是那次,他的叔叔阿贫反抗了爷爷,偷偷带着他跟两个神婆走了。 他们跟着神婆来到了大城市,来到了这所疗养院治病。 可惜这里也治不好他的病,只能短暂延续他痛苦的生命。 他只剩一个办法了 ——神。 那个恍惚间的画面,那个站在山巅的神,是他仅剩的希望了。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在其中一个神婆愿意当他的老师去教他。 他在老师的帮助下,一步步拥有了向神献祭的广阔梦境,但是...... 他累了,已经分不清自己现在是想求神治病,还是单纯只是想见见神。 他看着阿贫没有说话,阿贫冲他摆了个鬼脸,“二狗子,叔问你话呢,到底喝不喝牛奶啊。” 阿贫对他非常好,但可惜记性不太好。 二狗子觉得阿贫也是土方子用多了才落下的这个毛病。 有次他早上什么都没吃,喝了杯牛奶,肚子疼得差点要了他的命。 医生也警告过阿贫,别让他在早上空腹喝牛奶。 很显然,阿贫没记住。 二狗子缓慢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喝。 “不喝啊。”阿贫又问,“那你想吃啥?” 他把二狗子扶起来,又掏出一个小图册放到二狗子面前,“来,看看你想吃啥。” 他抹了下鼻子,自夸道:“叔一早上起来去老大夫那了,图册他又给你添了几页,你翻看一看。” 大眼瞳的神婆眼观说二狗子得了白血病。 来了这里后,很多穿着白大褂的人把冰冷的器械插入他身体里,取血,取各种东西,又得出了一个更具体的结论 ——白血病晚期。 医生们还告诉他,他的病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 阿贫当时哭了,还骂医生没用,骂他们治不好二狗子的病。 可当事人二狗子没哭,他冥冥中有种感觉,这些医生是救不了他的,只有神能救他了。 但是,他好累啊,累到已经不想继续了。 因为白血病,二狗子有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吃了未必会加重病情,但绝对会让他疼得厉害。 他不能说话,这本图册是阿贫专门为他弄的。 这里还有个很好的老大夫,阿贫经常去找他,问二狗子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老大夫见阿贫记性不好,找了很多图片打印下来,装订成了小图册,说想吃什么在上面找就好了。 大城市里食物种类多,即使有很多不能吃,剩下的也不是一次能打印不完的。 因此,阿贫总是一大早爬起来找老大夫增订图册。 他没吃过几样好东西,在他看来,一睁眼能吃到没见过的好吃的,是件非常幸福的事。 小图册里的图片不算大,但页数多,隔着被褥压在二狗子腿上沉甸甸的。 可能是他身子骨太虚弱了,每次这么压着,总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翻到新装订的几页,用没什么肉的小手指着其中一个图片。 阿贫看了眼,“这东西我见过,食堂里就有。” 他又摸摸二狗子的头,“二狗子,等着,叔现在去给你拿。” 二狗子点点头,靠在枕头上,目送阿贫离开。 这间病房只属于二狗子,病房不算太大,从他床边走到门口只需要十几步。 可这十几步,阿贫踉跄了四五步。 他的一条腿有问题,是以前被爷爷打断的,后面不知道敷了什么东西,好是好了,但走几步就会跛一下。 等阿贫离开了,二狗子又扭头看向窗户。 老师说他的身份特殊,绝对不能被人发现,他的病房在全疗养院最隐秘的地方。 他原先的病房是没有窗户的,老大夫进来转了一圈,说太压抑就做主给他换了个病房,转到了这里。 老大夫不知道原先那病房比他山沟里的家整个加起来都大,环境也比家好了成百上千倍。 病房的地板干净,床铺松软,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在他感觉都是清新的,比腐败的霉酸味和烂泥的腥臭味好闻多了。 现在的这间病房更是他曾经难以想象的,玻璃窗干净得能一眼望到窗外,外面有阳光,有因秋发黄的树叶,有很多他想象不出的植物和假山水。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山之外的绿色同样好看。 少了几分贫瘠和野性,多了很多他不敢触碰的优雅和矜贵。 那些庭院里还有一些散步的病人,男女老少都有,脸上或平淡,或发笑。 他们应该全是富裕人家,对这里的一切都见怪不怪,仿佛他们本就该拥有和享受这些。 而他..... 二狗子缓缓闭上眼,他想睡觉,想到梦境里。 在梦境里他也能什么都有,还能离上神近一点,更让他不再累到想死。 可惜,他这人可能是生来的贱命,不到晚上浑身最疼时就睡不着了。 片刻后,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重新睁开眼朝门口望去。 阿贫在他的目光下走进来,手上用塑料袋装了个糖三角,还拿了一杯豆浆。 “给。”阿贫把糖三角递给二狗子,又将豆浆放到装上,然后坐到床边不好意思道:“本来拿了两个,但路上遇到老大夫,他说这东西糖多,你不能多吃。” 二狗子点点头,轻轻咬了一口,很甜,他确实不能多吃。 他吃得很慢,边吃边听阿贫说话。 二狗子不能被发现,阿贫是跟他一起过来的,活动范围也很小,只限于栋楼和楼附近的几个景观点。 不过阿贫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总有人嫌他晦气,仿佛他阴沟里的老鼠,见了就要叫骂几句。 久而久之,阿贫就待在病床边陪着二狗子,哪儿也不去了。 他说了很多,因为见了老大夫,其中还有不少是关于今天的疗程的。 专业性的词他听不懂,记得还模糊,说出来搞得二狗子也糊涂了。 二狗子听了半天,唯一清楚的只有老大夫今天也会来看他。 等他吃完早饭没多久,几个医生和推着车的护士进来了,推车上有很多他看不懂,但每天都要见的东西。 这些东西要通过各种方式进入他的身体,是用来延缓他的病症的。 整个过程都很疼,但是他出生至今有的最多的就是疼,最习惯和最不怕的也是疼。 这护士是个新面孔,刚入职不久的,还不知道二狗子不能说话。 她看二狗子不哭不闹的,夸赞道:“小朋友,你真棒。” 二狗子没扭头,只是眼珠子轻微转动,快速看了她一眼。 小护士被他这样搞的有些尴尬,好在阿贫乐呵地点着头回道:“那是,我家娃子最乖了。” 初入社会的小护士没去思考为什么这费用高昂的私人疗养院里会有两个一看就格格不入的人。 她笑着摸了摸二狗子的手背,又道:“坚持住,小朋友,你的病肯定会好的。” 二狗子依旧是没有回应小护士,主治医生则长叹一口气,从大褂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拆开来递到他嘴边,“乖孩子,来,张嘴。” 二狗子的主治医生知道他不能说话,这病又疼得厉害,有些时候便会喂他几颗糖。 叫不出来的话,嘴巴里能甜一点也是好的。 二狗子从来的第一天起就是这医生负责,他知道医生给他吃的是什么,张开嘴将奶糖含在口中慢慢化。 治疗结束后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二狗子随便吃了点些清淡的食物。 他觉浅,除了晚上的那几小时基本睡不着,饭后就坐在床上发呆。 阿贫担心他无聊,打开电视,坐在床边陪他看动画片。 这个电视机也是老大夫帮他们弄的,不过说里面都是下好的,不能点播和换台。 二狗子对这点倒是无所谓,毕竟他的山沟里都没有电视机。 看着看着,老大夫来了,身边还跟了个女生,就是最开始找到深山里的神婆之一。 老大夫名叫鲁安泰,白发苍苍,面相和蔼可亲,看起来像会随身揣着糖逗小孩,有没有糖不知道,但白大褂的一边口袋里别了个老花镜。 阿贫一见鲁安泰进来立马起身给他让位,“老大夫,你坐,你坐。” “谢谢。”鲁安泰坐到椅子上,跟二狗子一起看了会儿动画片,笑着问:“兔娃娃,这部动画片好不好看啊?” 二狗子没大名,老大夫说这名字不好听,就叫他兔娃娃。 阿贫问过兔娃娃什么意思,但是鲁安泰轻叹一口气,没有解释原因。 二狗子见过兔子,他觉得那种白白的,毛茸茸的生物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他不明白老大夫为什么这么叫自己,但这名字比二狗子好听,他默认了这个称呼。 他扭头看向鲁安泰,点了点头,这老大夫是医院中他唯一愿意回应的人。 鲁安泰又问:“那这部看完了,爷爷再给你找新的,好不好?” 爷爷这个词很触动二狗子,他抬眼看了下站在鲁安泰后方的鲁铃兰才点了点头。 “好。”鲁安泰摸了摸他的头,掏出老花镜戴上,又朝他伸出手,“来,兔娃娃,把手给爷爷看看。” 二狗子将手放过来,又干又瘦的,看起来竟是比鲁安泰这长满皱纹的手经历了更多风霜。 接触的瞬间鲁安泰僵了下,然后轻轻摸着二狗子的手背,眼底的怜意没有半点虚假。 他应是知道自己无法治好二狗子的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长叹一口气,里面全是无奈的悲悯,似乎在说可怜的孩子啊。 疗养院里中医西医都有,中医里最有名的就是鲁安泰,他开始给二狗子把脉,眉头皱了皱,重新舒展开来后,又耐心告诉二狗子这段时间要注意些什么。 他知道阿贫记性不好,无论对方怎么嚷着记住了,都要等二狗子也点头表示记住了才行。 该嘱咐的都嘱咐完,鲁安泰从褂子口袋里摸出两颗糖,和蔼地笑起来,“兔娃娃,真棒,爷爷奖励你糖吃。” 二狗子摇摇头表示不吃,鲁安泰愣了下,以为是换了款糖二狗子不认识了,又耐心解释道:“这是梅子糖,酸酸甜甜的,爷爷想你会喜欢,那天去超市专门买的。” 二狗子再次摇了摇头,伸手指了下身上的仪器管子,又指向阿贫。 “哦哦哦哦。”阿贫点着头解释道,“老大夫,二狗子说上午的医生已经给过糖了,你不说这东西要少吃吗,他不敢吃了。” “这样啊。”鲁安泰又问,“上午吃了几颗啊?” 二狗子竖起手比了个数字一。 “才一颗而已,再多吃两颗也没关系的。”鲁安泰将包装袋撕开,把糖放到二狗子嘴边,顺势一滑就到他嘴里了。 等他含了片刻,鲁安泰笑道:“怎么样,这糖也好吃吧。” 二狗子点头,死寂枯萎的脸上竟也有了些许笑意。 “爷爷。”一直站在后方的鲁铃兰开口了,“待会还有人看诊,差不多该走了。” 鲁安泰应了声“好”,摸着二狗头的头,又把剩下的一颗糖放到他手心,“兔娃娃,好好加油,爷爷过几天再来看你。” 他用手撑着膝盖缓慢起身,把老花镜拿下来放回口袋里,跟着鲁铃兰离开了。 可能是从小嫌恶的目光接触多了,二狗子清楚谁真正对自己好。 只有老大夫跟阿贫一样,是真正对他好的。 因此,他目送着鲁安泰离开,像目送阿贫那样。 有那么一瞬间,他幻想着如果这老大夫真是他爷爷该多好啊。 可惜,世间有神灵,但没有如果,他的爷爷不是这老大夫。 另一边,鲁铃兰说是有人看诊,但实则是回到了办公室。 她解下口罩,语气像在抱怨,“爷爷,你太心软了,那小孩根本不值得.....” “铃兰啊,那你告诉爷爷,什么是值得的?”鲁安泰打断鲁铃兰反问道,“你现在走的这条路吗?” 鲁铃兰没说话,咬了咬唇,像在不甘心,又很轻地“哼”了一声,还有点不屑。 鲁安泰摇了摇头,转身朝饮水机走去。 他是年纪大了,但作为医生,本身还是异能者,身子骨远比表面看起来要硬朗。 他将水桶取下来,拎着走向洗手池,等鲁铃兰回过神来时,里面的水已经基本被倒空了。 “爷爷,你在干嘛?!”鲁铃兰下意识问道,“你为什么要水倒了,把水倒了我怎么.....怎.....” 话说一半她反应过来,支吾半天都没说出下半段话来。 “水没了,你掺什么进兔娃娃的饭菜里,对吗?”鲁安泰替鲁铃兰把话说全,又将空了的水桶随手一丢。 水桶弹到墙上,又“咕咚咕咚”滚回来,正好停在鲁铃兰脚边,她震惊道:“爷......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铃兰,我四五岁那会就跟着我爷爷在外面行医救人了,到现在我九十多岁的年纪,也快当了九十年的医生。”鲁安泰回道,“那孩子的病该是什么样,该到什么程度,我一摸就清楚,我......” 他应是想发火骂人,可还是忍住没把那些难听话说出来,转而化作无奈的叹息。 “铃兰,你现在做的事我没阻止过你,更无法阻止你,但你是个医生,你最起码要对得起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对得起自己的医德啊。” “你们要利用那孩子我认了,那孩子没活路了我也认了,但......” 他两手发颤,近乎绝望地问:“铃兰,你让他少受疼不行吗?” “这放一个成人身上都要整日哀嚎,他不能说话,连身体也不会挣扎了,你这几天晚上睡觉,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铃兰,你......” 他不知如何继续下去,余下的所有话都变成一声长长的哀叹。 叹他自己,叹他的孙女,还叹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孩子。 他背过身去,似是不愿再看自己的孙女,“铃兰,你可以坏,但不能坏的没有底线,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缓步离开,开门后正好撞见‘女人’。 第43章 崩坏43 ‘女人’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劲,歪头看了下屋内的鲁铃兰,“你们爷孙,这是吵架了?” 鲁铃兰没有回答‘女人’,别过脸去小声嘀咕道:“明明是那些人先没底线的......” 这一刻,鲁安泰恨自己是个异能者,恨自己听到了这句话,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气力,连站着都困难。 可面对‘女人’,他不愿示弱,只能强撑着不让还算挺直的脊背彻底佝偻下来。 他疲惫又沉重地离开了,步伐似有千斤重。 ‘女人’没管鲁安泰,走到鲁铃兰旁边,笑着劝解道:“铃兰啊,你听我一句劝,别跟你爷爷生气。” “他老人家行医救人一辈子,最多的就是良知了,很多事情会生气也是在所难免。” “再说了,很多老人家脾气都倔,你跟他置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大不了先顺着他,然后左耳进右耳出啊。” ...... ‘女人’说了一大堆话可算是把鲁铃兰哄好了,后者望向‘她’,问道:“老板,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三个多月前的某天凌晨,‘女人’突然出现到她办公室里,脸上满是血,竟是少了一只眼睛。 整个眼球都空了,像是被什么人活生生抠掉的。 “这个啊。”‘女人’摸着自己右眼眶里的义眼,“你放心,早就没事了,只不过......” ‘她’想起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白鬼,被挖眼的痛苦和恨意瞬间涌上心头,咬牙切齿道:“我迟早会让那白鬼付出代价的。” 下一秒,她脸上的阴狠消失不见,牵起鲁铃兰的手,好姐妹似的问道:“铃兰啊,那小孩现在怎么样了,还有之前叫许什么的女生,有结果了吗?” “我照你说的做了,那小孩再怎么吊最多也就剩十几天了,你要做什么的话必须抓紧时间,至于那个女生.......”鲁铃兰摇了摇头,遗憾道:“可能是运气特别好吧,到现在都还没有结果,不过快了。” 她似是怕让‘女人’失望,又重复道:“我保证,就这段时间了,绝对.......” “好啦好啦,我又没要怪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女人’瞥见地上的水桶又问,“对了,这个水桶是怎么回事?” 鲁铃兰把刚刚的事给‘女人’讲了一遍,“老板,我爷爷就是一时气上头了,这水我晚点去找他道个歉,让他重新弄就行了。” “道歉是肯定要道歉的,不过这水嘛......”女人眼底划过一抹幽光,稍稍弯腰,附在鲁铃兰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说完,‘她’问:“怎么样,能办到吗?” 鲁铃兰毫不犹豫地答道:“嗯,老板,你放心吧。” “那这件事拜托你了。”‘女人’开心地抱了她一下,“你好好忙吧,我去小鬼那边看看了。” ‘她’满脸笑容地离开办公室,门一关上又瞬间变了脸,眼神阴冷地看了下宣传牌上鲁安泰的照片。 鲁铃兰的异能对‘女人’很有用,但远不到无法替代的地步,‘她’真正要的是鲁安泰的异能。 可惜这老头子道德感太强,怎么劝说都没用,不然哪需要‘她’专门去哄着鲁铃兰。 ‘她’又狠狠瞪了下鲁安泰的照片,心道该死的老东西,浪费‘她’这么多时间。 ‘女人’快步来到二狗子的病房,阿贫见到‘她’也站起来让座,“大师,你坐,你坐。” 二狗子不会正常的手语,眼神和肢体动作是什么意思只有阿贫才懂,如果不是要阿贫来充当翻译,‘她’早在出山村后就找个借口把脏东西处理掉了。 现在要‘她’坐到阿贫坐过的板凳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坐到床边,故作温和地笑起来,“二狗子,怎么样,好点没有?” 二狗子看了看阿贫,指了下自己的嘴巴,还把嘴角往上戳了一下。 阿贫翻译道:“二狗子说和之前没多少区别,但今天吃了新的糖,心情好了不少。” “这样啊,那就好。”‘女人’感慨一句,又问:“梦里呢,有什么好的进展吗?” 二狗子摇摇头,捂了下嘴,捂了下眼睛。 阿贫继续翻译道:“不怎么样,他能感应到上神,也知道上神在看他,可上神就是不回应他,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二狗子低下头,低得要把下巴都戳到胸前的肉里了,虽然那里基本没多少肉。 “狗子啊,你别难过,叔跟你说,这不是你的问题,就是那什么上神的错。”阿贫手忙脚乱地安慰道,“大师也肯定不会怪你的,哪有老师会怪自己学生的。” 阿贫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女人’是真纳闷他是怎么通过几个动作就翻译出这么多话来的。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太大关系,这小孩完全就是个意外惊喜,这个能把人拉到同一梦境里的能力帮‘她’节省了太多麻烦。 可能一两年才要完成的事短短几个月就完成了。 现在事情差不多完成了,这小孩对‘她’来说已经没用了,差不多可以去死了。 虽说二狗子总想着神啊鬼的,坚信神是存在的,可‘女人却’半点都不信。 谁知道这小孩是不是自身异能跟某个异能者有些类似,两个人相互联系到一起了。 在‘她’看来,神不过是渺小人类对力量的一种奢求,‘她’不缺力量,自然不需要信那些东西。 不过为了稳定二狗子,该装的地方还是要装的,‘她’顺着阿贫的话也开始开导二狗子。 二狗子在听,但远没有听鲁安泰说话时那般认真。 听着听着,他扭头望向窗外,外面的黄昏很美,火烧云将天染成了红色。 不同于梦境天空诡异阴邪的红,那是一种热烈且璀璨的颜色,迸发着无穷无尽的生机,以至于余晖都是暖的。 自从来到这家疗养院,他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阿贫也望向窗外,翻译道:“大师,咱们真不能带二狗子出去转转吗?” “不能的。”‘女人’拒绝得干脆,又担心二狗子耍脾气,开始甜言蜜语地哄他。 ‘女人’其实多虑了,二狗子的脾气跟他的声音一样,早就被一点一点地磨没了。 他没了声音,也没了脾气,一切的好坏他都能接受,对他来说两者没什么区别。 可二狗子今天莫名不想听‘女人’说教,他摇了摇头,慢慢躺下来,还将被子往身上裹了裹。 阿贫不好意思地看向‘女人’,“大师,这几天治疗有点频繁,二狗子太累了,想早点休息,你看......” “没关系,我知道的。”‘女人’隔着被子拍了拍二狗子的肩膀,“好好休息,老师今天就不打扰你了,过几天再慢慢聊。” ‘她’起身快步离开,似乎病房的空气满是臭味,出去后不忘嫌恶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阿贫等‘女人’彻底走了,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二狗子,“二狗子,晚上想吃啥,看小图册不?” 二狗子翻了个身,伸出一只手摸进枕头下,枕头下是鲁安泰临走前塞给他的梅子糖。 他摸出糖仔细看了看,然后把糖重新放回枕头下。 这一幕全被阿贫看见了,他拍了拍二狗子,“行吧,快些睡吧。” 等二狗子闭上眼,他起身去拉上窗帘,关上灯,又坐回床边的板凳上,一声不吭地静静看着二狗子。 二狗子花了很久才睡着,他出现在祭台上,这个梦境世界也重新开始运转。 “你回来啦。”人面鸟站在长杖上叽叽喳喳起来,“祝巫大人呐,我跟你说,上次真是我太生气了,你也知道的,我那是担心你,你耽误不起了.......” 它碎碎叨叨地说着,现实里的二狗子,梦境里的祝巫大人都在安静地听着。 不过还是稍微有点区别的,只见祝巫将长杖立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下一秒,一颗梅子糖出现在他手中,看包装和现实里的一模一样。 他撕开包装纸,将糖塞进口中慢慢化着,糖的味道也和现实里的一样,酸酸甜甜的。 他吃完一颗再变一颗,等地上堆了十几个包装纸,人面鸟急了,”祝巫大人,你别光顾着自己吃,也给我一颗尝尝啊。” 祝巫立马又变了一颗糖出来,撕开包装纸将糖往上一抛,人面鸟含住糖,“咕咚”一声直接吞了下去,嫌弃道:“呸呸呸,真酸,真......” 祝巫抬头看向人面鸟,人面鸟改口道:“是,我不说了,你喜欢就好。” 它又问:“这糖又是那老爷子给你的?” 祝巫点点头,人面鸟纳闷道:“你说说你啊,既然喜欢那老爷子,把他也弄到这里不好吗,在这里,他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你。” 祝巫塞了口糖,摇了摇头,人面鸟气急败坏地骂道:“祝巫大人,你过分了啊,这破地方不好,你不想让他进来,不舍得他见到这副场面,那你怎么舍得让我进来......” 祝巫用长杖敲了敲地面,人面鸟僵了下,无奈地点了下脑袋,“行吧,是我错了,我本来就属于这地方,这里啊......” 它展翅飞到中央城镇上空,扯着嗓子叫了几声,四只守山道的飞天腐兽应声飞过来,跟着它在中央城镇上空废了一圈。 飞完,双方在半空分别,它飞回祝巫的长杖顶端,看看天,看看地,长叹一口气,“这地方我自出生起就是这样,祝巫大人你说的那些美景我也没见过,要真像你说的那样,这地方也确实只适合我们这些怪物待。” 人面鸟用爪子点了点长杖,真跟人似的伤感起来,“欸,祝巫大人,你再给我颗糖呗。” 祝巫变出一个糖撕开来抛给人面鸟,它这次没有着急咽下,含了半天后飞到牛头面具的牛角上,“祝巫大人呐,等你治好了病,你还会回来吗?” 它又问:“你要是不回来了,我以后可怎么办啊,要知道没了我,你是活不下去的。” 祝巫点点长杖,又抬头看向暗红色的天空,看了好一阵才缓缓摇了摇头。 “不!”人面鸟飞到祝巫面前,“祝巫大人,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快说你说错了。” 祝巫再次摇了摇头,人面鸟生气地撞着他的牛骨面具,怒道:“不行!不准说!撤回来!” “快点!我命令你撤回来!” 你必须撤回来了!即使你是祝巫大人也不行!” ...... 人面鸟的力气不小,边撞边骂,撞了十几下给祝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还给自己撞晕过去了。 它翅膀一软,直接瘫倒下去,好在祝巫伸手及时接住了它。 祝巫低头看着人面鸟,见它整张脸上都是血,又向上摸了摸自己的牛头面具,一看,上面果然也都是血。 祝巫轻轻摇头,又点了下长杖,人面鸟脸上的伤口和血痕消失了,他面具上的血也同样消失了。 片刻后,人面鸟重新飞起来,“祝巫大人呐,你听我解释,刚刚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你说话太......” 祝巫拍了下人面鸟的脑袋强行让它闭嘴,然后右手指向天空,左手拿长杖点了点地。 “啊?”人面鸟顺着祝巫的手望向天空,沉默了好一阵,妥协道:“行吧,谁叫你是祝巫大人呢,赌就赌吧,反正我是不会输的,你也是,我......” 它支吾片刻才道:“我要是赢了,你什么都要听我的,全部听我的,你还要叫我鸟大人。” 祝巫盯着人面鸟眼睛都不眨一下,后者再次妥协,“让你小小年纪叫我大人确实过分,那我再退一步,我赢了,叫我鸟叔叔行了吧。” 祝巫眨了下眼睛表示同意,人面鸟飞回长杖顶端,指挥坐骑似的命令道:“走,我要去泡澡,速速带我下山。“ 祝巫抬头看了下人面鸟,拿着长杖抬脚朝山下走去。 现实里现在才刚七点多,兴海分局这边谁都没料到祝巫异能者这天会睡这么早,一群人全挤在分局的检测楼里等着最终结果。 十几分钟后,白以薇拿着检测报告走出来,褚捷海率先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问题不大,硬说的话就是身体太虚了。”白以薇将报告递给周敏熙和李怡然,“这段时间少熬夜,多运动,戒骄戒躁,健康饮食,有时间的可以去做做艾灸或者晚上泡个脚。” 两人不明所以地接过体检报告,尤其是李怡然,她无比纳闷道:“不是,我体虚?我体校毕业的啊,就算这几年是懈怠了点,也不至于虚吧。” “那个......”周敏熙也低声问道,“偶尔几次十二点多睡觉也会变虚吗?” 李怡然又道:“对了,我最近跑两步就喘,是不是也是这原因啊?”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周敏熙道,“这段时间明显感觉睡不够,前几天还在上班时睡着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上头,还朝白以薇抛了一堆问题。 在白以薇被迫回答问题时,贝岑烟侧目看向黑夜,“看来还真像你说的那样。” 一早上,白日和褚捷海醒来时,贝岑烟还没将受害者带回来。 光是受害者的善后问题就要花上一段时间,二人默契地没在第一时间说起梦境里发生的事。 褚捷海卖了个关子说忙完了开会具体说,白日则让周泽锦立刻把李怡然和周敏熙叫过来做个体检。 这两人都参加过祭拜仪式,只要体检结果显示她们的身体较为虚弱,那他就可以确定祝巫异能者真是在通过梦境抽取他人的能量为己用。 贝岑烟从两人的态度猜出这次梦境里的发现绝对超乎想象,她没问白日是怎么发现的,立刻让白以薇去准备体检的相关事项。 兴海分局的设备很全,但基本从弄来就没用过,很多都需要重新检查,白以薇也算难得地忙了起来。 现在体检结果出来,黑夜想起白日在通路里跟他提到的长杖,没人知道祝巫异能者收集那么多地能量要做什么,必须想个办法毁掉长杖。 “长杖。”黑夜道,“被抽出来的能量祝巫异能者只用了少部分在祭拜仪式上,剩下的都储存在长杖里,被攒了起来。” 贝岑烟看了下时间,七点半了,吩咐道:“周泽锦,你负责送她们回去,还有你们两个.....” 她着重点了褚捷海的名,“尤其是你,褚捷海,已经拖一天了,别再继续卖关子了。” “老大,你们先聊,我晚点回来哈。”周泽锦拿着车钥匙朝几人挥挥手。 他见李怡然还在纠结报告的事,又推了推她的肩膀,“好啦,怡然姐姐,你也别站在这里纠结了,先上车,你们路上可以慢慢聊。” 第44章 崩坏44 等周泽锦推着李怡然等人走后,黑夜几人也回了办公楼的休息间。 褚捷海一想起梦境里那些事还是有些后怕,在黑夜帮侯涅生点奶茶时也厚脸皮要了一杯。 等外卖送来,褚捷海正好讲到祭拜仪式失败后的事,他喝了口奶茶压压惊才讲起这最关键的部分。 世上有神这事换谁说贝岑烟都不信,可对方是祝巫异能者。 祝巫这职位在古时就是负责祭祀和沟通神灵的,异能也是将想象之物具象,甚至这个祝巫还说神曾回应过他。 因此,褚捷海全部讲完后,贝岑烟感觉自己的世界观继异能者存在后再次被刷新了,薛诚也圆着眼睛,吓傻了似的完全说不出话来。 最后,几人将目光同时投向悠哉喝奶茶的侯涅生。 有没有神存在,这人是最有可能知道的。 “你能说吗,说了没事吧。”褚捷海已经给侯涅生想好悲情剧本了,“你自己可千万悠着点啊,绝对不能要对象不要命,不能说就直接说不能,别强撑着.......” “闭嘴。”侯涅生嫌弃地打断褚捷海,“没睡醒就去洗把脸,别在这里给我胡诌梦话。” 见褚捷海听话地乖乖闭嘴了,他靠在沙发上继续悠哉喝地了几口奶茶才缓缓开口,“我说过神无具象,千人千面,一人一相。” “或者换个说法,你们觉得神该是什么样的,呼风唤雨,飞天遁地,还是天地永寿,不死不灭?”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毕竟他们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侯涅生了。 “如果是这些奇特能力,二十三年前,赵玄之他们出手救世时,又或者......”侯涅生翘起腿,又扭头看向褚捷海,“那年桥关市伴随海啸一同出现的浮岛,时至今日既是成为了你们泰省分局的某种信仰,它未尝不能称之为神呢?” “比起某个具体的人或物,神更像是人们在走投无路时的一种精神寄托,对流浪汉来说施予援手的好心人是神,对病人来说治愈他们的医生是神......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很多。” “所谓神啊......”侯涅生轻笑一声,“说难听点,你现在出去给自己建个庙,修个碑,忽悠几个人过来上香,你也可以是神。” “甚至有些时候,所谓神明不过是被架在高台之上的芸芸众生,比暴虐的垃圾昏君还不如呢,皇帝可以生杀予夺,神明只能被迫牺牲。” “至于祝巫看到的神......” 侯涅生轻飘飘地问:“谁知道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道:“跟祝巫类似的异能又不是没有,不管他看到的是谁,反正只要他坚信对方是神就够了。” 侯涅生的话很具有说服力,至少贝岑烟几人都信了,可黑夜没信。 他听出来了,侯涅生的言语间有种非常复杂的感情,不屑、恨意、怜悯、惋惜,甚至还有追忆......爱恨交织到侯涅生自己都不知如何面对。 那个被称为异能者的诸神时代,甚至纳兰濯的称号——碧仪树神。 以前那些忽悠的话,黑夜还需要想一下,可这次他百分百确定侯涅生就是在说谎。 侯涅生不止知道神存在于世,他还见过神,清楚神是什么样的,可能熟得不能再熟了。 甚至他的朋友会都称为神,那他呢? 多到数不清的异能,几乎不死的身体......呼风唤雨、飞天遁地、还是所谓的不死不灭,这些都是他有的能力。 黑夜想得头疼,用血色的眸子瞥了侯涅生一眼,发现对方没事人一样在喝奶茶,瞬间火气上头,手伸在后面逮着他的头发一扯。 侯涅生吃痛地皱了皱眉,又朝黑夜看去,略显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笑容在黑夜看来就是不打自招,他承认刚刚那番话都是纯粹忽悠人的。 然而忽悠人归忽悠人,黑夜不可能直接戳破侯涅生的谎话,他只能凶狠却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侯涅生一眼。 此刻,贝岑烟正打电话问周泽锦什么时候能回来,褚捷海和薛诚也对两人的这种行为模式习以为常,关于神灵是否存在的这个话题居然真就被侯涅生轻易糊弄过去了。 因为已经确认参与过祭拜仪式的人不会再参加第二次,李怡然和周敏熙早就各自回家去住了,再加上还有个白以薇。 三人三个方向,即使不堵车,周泽锦也在九点多才回到分局。 贝岑烟见人回来了,又看了看黑夜几人,“先开始吧,开会的内容,你们到梦境里慢慢聊。” 片刻后,等三人重新睡下,贝岑烟又问一遍,“这世界上真的没有神吗?” 侯涅生反问道:“如果存在了,你希望神做什么呢?” 贝岑烟走到窗边,望向外面无边的夜景,兴海的夜景很美,灯光璀璨辉煌,远方林立的高楼更是人类一步步走来的证明。 可这高楼不敌天边琼宇,倘若世间真有神灵,人类努力建立的通天塔,不过是对方低头俯视的一个黑点。 “什么都不做就好。”贝岑烟道,“否则天赋,努力......太多的东西都将不值一提,这世间本就不多的公平也会变得更少了。” “这不就对了。”侯涅生回道,“管他存在与否,什么都不做不就是同于不存在。” “你说的只是一时之计。”贝岑烟反问,“若是存在,他终将是个巨大的隐患,一个几乎不可能被消灭的隐患。” “不会。”侯涅生轻抚着黑夜的脸颊肯定道,“你说的这个隐患绝不存在。” 他眼眸化作纯金色,言语间有种令人信服的威严,“毛丫头,关于这点,我向你保证。” 贝岑烟愣了两秒,转身靠在窗台上,望着侯涅生笑了起来,“倒也不用这么严肃,你这人只是看着没谱,可说话做事我绝对放心。” 侯涅生也跟着笑了下,应是想到了什么事,又故作神秘地回道:“彼此彼此。” 此刻的梦境里,周泽锦坐在环形山上听黑夜二人讲完了会议内容。 褚捷海见他坐在那里迟迟没吭声,用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喂,你不会被吓傻了吧,夜旻已经辟谣了。” 黑夜:“.......” 什么玩意,辟谣都来了啊。 这就是太可靠的好处吗,说了就有人信。 “没有。”周泽锦托着腮好奇道,“我在想要是给自己建个庙,真找人烧香供奉了,会怎么样?” 褚捷海:“??” 这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事吗? 不等褚捷海开口阻止,周泽锦自己拍手作罢,“算了,江旭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再说了,我也没这奇怪癖好。” 他站起来,变了个小雨云出来,又弄了个冰杯接水喝,喝了几口后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做?” 褚捷海没说话,伸手到周泽锦面前还冲他“嘻嘻”笑了两声。 周泽锦变了个冰杯给他,还顺手变了个给黑夜,“老大,给。” “谢了。”黑夜用杯子接了点水喝,喝完直接抛下一个惊天炸弹,“我想去当祭主。” “噗——!”褚捷海惊得把水喷了出来,“什么玩意,你疯......” 周泽锦用力给了他一肘子,“嘘,小点声,还有,听老大把话说完。” “没疯。”黑夜解释道,“祝巫的长杖要毁掉,祭拜仪式也要阻止,这两件事都需要接近祝巫,仪式上的祭主恰好就是最接近他的人,如果在最前方,随便一跳就能上石台。” 他晃了晃冰杯,语气有些散漫,“选拔仪式的流程都清楚了,我们本身又不算名额,到时候提前两天到村里,苟到最后,趁村民没重新睁眼时,直接拿衣服就成。” 黑夜和褚捷海杀了两个祭主,后者举旗时专门数了下人数。 梦境里参加仪式的只有四十九人,可现实里参加仪式的还是五十一人。 谁知道祭主在进中央城后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流程要走,基于这点,三人不可能全部去当祭主。 有过一次经验的周泽锦主动揽活,“一个名额就够了,以防万一还是我......” “我去。”褚捷海打断周泽锦,“不管梦境怎么样,你万一真搁现实里参加仪式了,怎么办?” 周泽锦没说话,要在梦境里动手肯定会用到异能,这导致他们无法通过在现实里佩戴禁制颈环来避免褚捷海说的这种情况。 甚至,周泽锦不是自夸,他觉得自己如果真失控去参加祭拜仪式了,在全是水的情况下,除了明星姐姐,外面确实没人能阻止他。 褚捷海也是想到了这点才想由自己去拿祭主名额的,他伸手指了指黑夜,解释道:“许明渊他对象满脑子全是他,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肯定还是守着他,不可能管其他人死活的。” “然后呢,我们谁能阻止你啊,如果你再脑抽想象出第二个自己,我们还怎么打?” “兴海当晚就要变沉海,所有人都得投胎转世为鱼。” 周泽锦:“.......” 这家伙嘴巴为什么这么准。 如果让他想,他还真会想象个自己出来,主打一个自信。 “行吧,你去吧。”他无奈妥协让步,“到时候要真打起来了,我保证下手轻点。” 褚捷海想起某段不好的回忆,补充道:“下手重点也行,反正千万别用冰,尤其是冰锥子。” 周泽锦没问褚捷海为什么对冰锥子有这么大的阴影,他打了个包票,又道:“不过光有祭主的名额还不够,我们必须要让祭拜仪式乱起来,还有.....” 他朝山道的方向望去,“那几天腐兽必须解决掉,不然照你们说的,人面鸟一叫它们就会飞过来。” “这个好办啊。”褚捷海伸手敲了敲地面,“我们把外圈几个出水口堵住,再将内圈的山体炸了,让里面的水流出来直接淹了中央城。” “如果不够的话,再把外面的水引来,大不了把那小山头也一起淹了。” 堵住出水口,炸山引水,这些事听起来不容易,可褚捷海和周泽锦两人的异能都和水相关,在保证体力充沛的情况,这压根就算不上难事。 切换过来的白日也觉得这个想法可行,他找了根枯枝用力朝地面插,插到底后再拔出来。 枯枝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干的,最尖端甚至已经有些腐化了。 “可行。”白日看着枯枝道,“里面水比我想象中多,现在唯一的难点就是炸山和引水了,以防万一,你们不能在这上面消耗太多力气。” “明渊,炸山不难,也不需要完全意义上的炸山。”周泽锦回道,“把出水口冻住,水流不出去会主动往山体里渗,到时候我能直接把内圈的山体冻成冰晶,然后碎掉。” 说着,周泽锦站起来朝一处枯树走去。 树根位置有两个很小的冰晶,不细看压根就发现不了,他拽着冰晶,摸出个布袋子,里面装了各种食物。 “给。”他将包袱丢给褚捷海,又开始做冰瓶子接水。 褚捷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纳闷道:“给我这个做什么啊?” “还能做什么,去参加选拔仪式啊。”周泽锦又丢了几个装满水的瓶子给他,“你现在再不出发,别说到村子里混两天了,赶不赶得上都是个问题。” 褚捷海:“.......” 行程原来这么赶的啊? 片刻后,褚捷海背着收拾好的行囊朝来时的悬崖走去。 他见白日和周泽锦也一起跟了过去,正想感动两人来给他送行,“你们对我真是太......” “你想太多了。”周泽锦一盆冷水浇灭了他的感动,“我和明渊要去堵出水口,送你只是顺带的。” 褚捷海冷“哼”一声,改口道:“你们真是太没良心了。” “没良心?”周泽锦朝褚捷海伸出手,“没良心的话你把先水和吃的还回来。” “不要。”褚捷海将包袱放到胸前抱紧,“好歹同事一场,给条活路走走啊。” 周泽锦这话不用想都知道是开玩笑,白日见褚捷海还在假意装惨,提醒道:“褚捷海,差不多行了,小心真把腐兽引过来。” 褚捷海立马闭嘴,安静不过两秒,又道:“放心,我有数的。” 十几分钟后,褚捷海走到他们上来的陡崖边,朝两人挥挥手,“我先走了啊,你们这边自己多注意着点。” 一路上,周泽锦把该注意的点都说了,朝他摆摆手催促道:“速度点的,别真迟到了。” 白日也道:“路上小心点。” 褚捷海得了回应,满意地跳了下去。 环形山的出水口很多,再加上要徒步走山路,全部堵上需要花上不少时间。 不过褚捷海下去的这个出水口现在不能堵,这出水口形成的瀑布旁边不远就是山道,万一让祝巫回来时撞见下方的瀑布消失了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白日和周泽锦继续向前走,又经过了几个出水口,白日率先停下来,“这里应该可以了,直接开始吧。” 周泽锦没说话,干脆地跳了下去,他踩着略微凸出来的岩石,快速来到出水口旁。 这出水口只有在上面看着时小,真到了旁边,周泽锦发现出水口的直径快跟他人差不多高了。 “这样的话可有点麻烦啊。”他小声嘟囔一句,将出水口快速冻结起来。 这水流比周泽锦预估的要大,为了防止冰层不够厚被冲开,周泽锦还引了点水流出来,连周边一小圈的崖壁也一起冻上了。 片刻后,他踩着崖壁重新回到白日旁边,又弯腰伸手贴在地面上,似乎在感受什么。 白日静静守在旁边没出声,等他站起来了才道:“出什么事了?” “出水口比我预计的要大,掌控不好量的话水会提前渗出来。”周泽锦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刚查了下,没多少问题,可以再找其他地方堵上几个。” 白日思索片刻,“先堵四个,然后等上几天看看情况。” “没问题。”周泽锦说着继续朝前走去,“早点堵完早结束。” 早上六点多,二狗子梦醒睁眼,想象梦境也随之暂停,位在兴海分局的白日几人也先后醒来。 “早上好。”侯涅生垂眼看向白日,后者“嗯”一声,慢慢坐起来。 周泽锦也悠哉地伸了个懒腰,“早上好啊,明星姐姐。” 只有褚捷海,二话都没说,睁眼就开始吃早饭,和第一天醒来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褚捷海?”周泽锦眼皮子跳了跳,“你这是......” 他想问褚捷海赶没赶上,后者鼓着腮帮子,含糊地吐出三个字,“刀片粥。” 周泽锦:“.......” 陌生又熟悉的糟粕玩意,看样子这家伙是成功赶上了。 第45章 崩坏45 褚捷海在梦境里吃了两天的刀片粥,卡着自己不算名额的漏洞顺利选上了祭主。 巡游回中央城镇的一路上,别的祭主是欺压村民,褚捷海则是欺压祭主。 他上学时就是校霸,现在重拾了老本行,如果不是担心太显眼,所有人都要被他虐个遍。 在他乘马车穿过山道来到中央城镇时,周泽锦和许明渊这边也成功堵上了一半出水口。 所有事情都按照他们的计划顺利进行,甚至有点顺利过头了。 例如,混成祭主的褚捷海轻松拿到了本次参与祭拜仪式的人选名单,还因为他的恶霸行为,在中央城镇内也少有人敢拦他,跟许明渊和周泽锦的联系也没出现任何阻碍。 他们以为这种顺利会持续下去,谁想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 因为许明渊几人不会再将梦境和现实混淆,该玩的地方也都玩差不多了,侯涅生便没再继续带他们出去玩。 这几天,三人晚上去想象梦境搞破坏,白天则在兴海分局正常上班。 说是在上班,可一群人说说笑,唠唠嗑,偶尔切磋切磋,比在外面玩都滋润。 贝岑烟也乐得见到这种轻松的氛围,没去多管束他们什么。 周六这天,几人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几乎是刚坐到椅子上贝岑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岑憬打来的,贝岑烟接通后“喂”了一声,“找我什么事?” “天大的要紧事。”说话的人是岑琛,“姐,那小宠物还在兴海分局不?” 他的语气听上去十万火急,音量也不算小,不开免提也被褚捷海几人听得一清二楚。 褚捷海想问小宠物是谁,却见贝岑烟拿着手机走到侯涅生旁边,“给,找你的。” 褚捷海:“......”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称呼挺合适的。 “我在。”侯涅生拿过手机,“说吧,什么事。” “事情挺严重的。”岑琛又道,“你现在方便说话吧。” “你等我一下。”侯涅生抬眼看了下贝岑烟,后者心领神会地吩咐道:“白以薇,你帮我去买杯咖啡,我之前常去的那家私人烘培。” 白以薇明白贝岑烟是在支开自己,她自己也明白有些事她知道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她“哦哦”几声,拿着车钥匙风风火火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扭头看向褚捷海,“你呢,一起来不?” 褚捷海自觉还是别知道的好,刚起身要说他也去时,颜司的声音先一步从电话那头传来,“别来不来的了,是异能者就留下来一起听,这事处理不好大家都得完蛋。” 颜司也在就表明岑憬几人是商量不出办法,迫不得已才来找侯涅生的,这件事大概率是极端严重了。 褚捷海被一句话按回椅子上,他改口道:“白医生,你去吧,路上慢点啊。” “好。”白以薇快步离开办公室,出去了还不忘将门关上。 她走后,侯涅生把手机打开免提放到桌上,“好了,赶紧说吧。” 电话那头,颜司道:“先问你个事,你知道翟萨的特殊能力是什么吗?” 侯涅生反问:“你们不知道?” “不知道。”颜司回道,“我们没见她用过,谢阳蛰也没听她说过,现在最多就是知道她能看到别人的姻缘线,剩下的.......” 现在的情况显然非常急迫,岑琛打断颜司,插嘴道:“别解释了,小宠物,我们要知道的话还用专门问你啊?” 侯涅生解释道:“除去特殊型异能者和暂未拥有这两种情况,特殊能力是一个异能者的极限,也是他们真正的杀招和保命手段。” “那小蛇既是自己不说、不用,必然是有她的道理,我没理由、也不会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直接告诉你们。” 白日了解侯涅生,他清楚这人不说绝非是因为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可在颜司听来侯涅生就差明说我知道,但我就是不说了。 于是,电话那头的颜司瞬间炸了,“小宠物,你别在关键时刻乱搞啊,我们这边真有要紧事,你......嘶——!” 颜司吃痛一声,怼道:“小没良心的,你突然掐我做什么?!” “故意点你呢。”萧问远回道,“他知道你在这件事上没话语权,故意惹你跟他较真的。” 被看穿的侯涅生:“.......” 那锦鲤是不是又在哪里给他挖坑了。 电话那头,颜司冷“哼”一声坐回沙发上,岑憬也拦住险些暴走的岑琛,他刚要开口解释情况,谢阳蛰抢先一步道:“不能说的话,我们先换个问题。” 他拿过手机,冷淡的语气更显攻击性,“如果总局高层要对端木随出手,最坏的结果是他死在总局里,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话音落下,电话这边岑憬几人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岑琛恨不得直接用眼神刀了谢阳蛰,他是真不怕把人惹毛了,让小宠物隔空给他头顶来一下子啊。 另一边,兴海分局内的几人也好不到哪去。 除了白日,其他人虽说不知端木随是天衡山的人,但也都感受到了这种可怕的氛围。 贝岑烟飞速思考着端木随和侯涅生之间会有什么关联,褚捷海僵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还有一个周泽锦也飞速别过脸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一知情的白日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兴海分局办公室的气氛越来越冷,眼看就要到达临界点了,侯涅生轻笑一声主动打破僵局。 “怎么做啊。”他的语气散漫,听不出半点怒意,又故意折磨人似的思考片刻才道:“关于那孩子的死亡,我想过几种可能。” “他若是哪天战死在外面,弱肉强食,我只会归咎于是他实力不够,还要借机骂上端木端几句。” “如果是时间到了因传承而死,那是他既定的结局,不过好歹是端木家近千年来我最瞧得上的传承者,未尝不可再许来生。” “至于死在总局里,我还从未想过,毕竟天衡山不拥世俗,不拜朝野,不过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例如去管理局坐镇这件事。” “他会去管理局任职,不是他想,而是端木家得世俗钱权,他作为端木家家主最适合去做这件事。” 他话语间的散漫在逐渐减少,“说白了端木随是奉天衡山之命才去管理局的,在总局里杀他无异议公然挑衅天衡山,于情于理我都要去讨个说法。” “再者,我放一柄镇邪除祟的重剑进去,是为了局内维持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的平衡,而不是任由他被白白消磨的。” “端木随若是死在总局里,重剑既毁,平衡已破,那么......” 他顿了顿,淡淡道:“天灾,人祸,选吧。”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颤栗了一下,若是寻常普通人怕是早就跪下了。 这短短六个字,宣判了总局内无数人的死亡。 没人怀疑侯涅生这话的真实性,他有能力、也敢这么做,过分平淡的语气更让人觉得他只是在告知一个既定结果。 侯涅生不觉得他的回答有什么问题,等了半分钟见依旧是无人说话,又主动问道:“这个回答满意吗?” 他翘起二郎腿,又用手撑着脑袋,语气略有些不耐烦,“小水母,你想测我对端木随的态度,答案我已经给了,赶紧说吧,他和那小蛇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等颜司几人说话,他继续补充道:“说具体点,这关系到我对总局的态度。” 电话那头,谢阳蛰回道:“好,这件事还要从几个月前江旭收养的大黄狗仙贝说起.......” 翟萨这人喜欢偷懒,能当新人特训的总教官,单纯是没当过总教官想当一下,计划书和检测这种无趣的工作全是谢阳蛰帮忙弄的。 可她这人懒归懒,该有的本事还是有的,新人的特训成果居然还算不错,各种指标都超过了过往几届的均值。 按照谢阳蛰定的训练计划书,十月一会有个实战考核,还是要组队搭档、考验默契的那种。 翟萨觉得搭档这种还是自己选的好,新人们又训练这么久了,在她耳边起哄想考核前放松一下。 她自己本身就有放假的心思,被一群人起哄后也就同意了。 九月三十日下午,她给新人们批了两天假,放他们去自行组队训练。 不想训练纯放松也行,反正九月三日雷打不动开始考核。 那天傍晚离开时,翟萨本想带仙贝一起走,但几月相处下来,除了训练时段,仙贝跟这群新人都玩得也不错。 有几个人嚷着要仙贝留下来,翟萨觉得没问题,交代几句就离开了。 十月二日傍晚,翟萨拖着不情不愿的颜司回总局准备实战考核的东西。 二人经过训练场地时,她见到有几个新人在,却没看见仙贝,随口问了一句,“仙贝呢?” 一个新人回道:“教官,上面有人说要给它做检查和打疫苗,半小时前给牵.......” 谢阳蛰和江旭在收养仙贝的那天就把该弄的都弄完了,哪来的打疫苗和检查一说,翟萨打断那个新人,“谁牵走的,又是哪个上面说的?!” 新人愣了下,回道:“两个没见过的人。” “没见过的?!”翟萨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怒道:“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认识的人不让带走吗?!” “是说过,可.....”新人被吓得后退一步,“他们拿了各种文件过来,还说要是我们不给的话会影响到我们的纪律分,严重的话还会卡我们以后的分配,我......” “卡个蛋,这话也就忽悠忽悠你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翟萨眼瞳变得更加尖锐,微微探出舌尖不再说话。 颜司知道她现在是在分辨空气里的气味,追问道:“牵哪去了,谁还记得牵到哪里去了?” 又一个新人想了片刻,回道:“我记得好像是检测楼那边。” “这边。”翟萨快步朝一个地方跑去。 颜司见这群新人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跑了几步又回头提醒道:“记住,你们是异能者,在总局里,那些普通人管不到你们的事。” 撂下这句话,他不再理睬这些新人,快速追上翟萨。 那个新人说的方向没错,翟萨一赶过去属于仙贝的味道就浓烈起来。 最后,她和颜司在检测楼深处发现了仙贝,不过却是奄奄一息的仙贝。 二人赶过去时,以万涛为首的几个人还在那里嚣张地叫骂,“要怪就怪你自己眼瞎,跟的主人叫江旭,他自己就不是个什么玩意,居然敢反天了吓我。” “他养个蜈蚣我不敢碰,一条狗还不行吗?!” “一个畜生又养了另一条畜生,我早就看你们很不......” 万涛还要踹仙贝一脚,翟萨的鞭子先行甩了过来。 一瞬间,所有人都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被抽到的地方更是皮开肉绽。 她这一鞭子用的力气很大,完全是照着将人抽死去的,几个体质弱点的当场就昏了过去。 “骂我们是怪物,那你们是什么,一群孬种,也就往下欺负欺负了。”翟萨把仙贝抱起来,走到万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尖锐的蛇瞳闪着冰冷的光,似乎想现在就宰了这人,万涛本来没晕,竟被这眼神生生吓昏了过去。 她又看了仙贝一眼,进气少,出气多,明显是要不行了,嘴边还沾着点白沫,检测楼里满是危险药品,也不知这群人喂了它什么东西。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翟萨环顾倒地的众人,冷声道:“真心祝愿,你们今晚能有个平安夜。” “约好宠物医院了,能立刻手术。”颜司拿着手机催促道,“走了,翟萨,别跟这群垃圾浪费时间。”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颜司的车技还没萧问远好,真要颜司来开车指不定要多浪费多长时间。 因此,颜司约完宠物医院后就立马催促萧问远去停车场开车了。 靠着萧问远的超高车技,三人仅用二十多分钟就到达了宠物医院。 颜司跟翟萨下车进了医院,萧问远留下来等后面的交警追上来开罚单,天知道他一路上闯了多少个红绿灯。 等他应付完交警进入医院时,仙贝早就送进手术室了,翟萨和颜司也正站在门口等着。 “怎么样了?”萧问远走到二人旁边。 颜司想说还不清楚,但手术室的门先一步打开了。 一个兽医走出来,语气略带几分遗憾,“它身上有很多伤,肚子里也混了不少有毒试剂,很多还是正规的化学实验室才有的,我们这边会尽力救的,但是希望不大,几位还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能活。”翟萨的语气异常笃定,“它能活,你们放心大胆去救。” 兽医没问翟萨为什么能确定,再次说了句“还请做好心理准备”就转身进了宠物医院。 八点多时,江旭和谢阳蛰来了,前者抱着茉茉,肩头还站了几只小鸟,小鸟叽叽喳喳的显然正跟他说着什么。 “我知道了。”江旭他摸了摸几个小鸟的头,吩咐道:“去吧,继续盯着他们。” 小鸟们叫了几声,扇着翅膀快速飞离了宠物医院。 茉茉的触角动了动,似乎也在说什么,江旭顺了下它的脊背,“放心吧。” 他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少年人的声音平静而残忍,“他们怎么对仙贝的,我就怎么对他们,仙贝如果死了,我就十倍还回去。” 在场无人去劝江旭,因为压根劝不动,连翟萨动了江旭起名字的动物都要受几天的罪,何况是其他部门的普通人。 手术到晚上十点才结束,两个兽医走出来,脸上疑惑和喜悦参半。 “奇迹啊。”一个兽医感慨道,“说这种情况还能救活,说是奇迹真是半点不夸张。” 另一个兽医感慨一句“是的”才对颜司几人交代道:“仙贝成功救活了,但现在情况还不容乐观,进食也无法自主进行,它必须留在医院我们里,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 “留吧。”回答的人是江旭,可他的视线却没看兽医,“我们放心的。” 宠物医院里什么最多? 是宠物,它们都会帮江旭看着的。 两个兽医听了江旭的话都感觉脊背发寒,总觉得瞬间多了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翟萨和江旭一个比一个不装,颜司担心两个兽医起疑又多解释了几句。 又过了十几分钟,几人交完款出了宠物医院,颜司站在萧问远旁边,问道:“我跟萧问远找个地方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回去休息了,你们几个呢?” 翟萨道:“算我一个。” 谢阳蛰看了江旭一眼,“我们也还没吃饭,正好一起吧。” 江旭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第46章 崩坏46 翟萨饭量大,还不怎么喜欢吃熟食,几人便就近找了家烧烤店。 江旭嘴上说着放心,可吃了点东西还是想先回宠物医院,谢阳蛰怕他控制不住惹事也跟着走了。 萧问远在颜司面前依旧有挑剔的臭毛病,但总体来说比以前省心多了。 翟萨的食量不是吹的,十点半来的,现在快十二点了,还没有半点吃饱的迹象。 萧问远的手机响了两声,是陈荣发信息叫他打游戏,“颜司,陈哥叫我了,我先回去了。” “去吧。”颜司打了个呵欠,朝他摆摆手,“你可怜可怜我的游戏账号,少骂点人。” 萧问远走后没多久,翟萨把面前的肉吃干净,又起身去点了一堆。 等她回来后,颜司问:“仙贝的事,你做了什么?” “什么做什么?”翟萨塞着肉含糊道,“我能做什么啊?” 颜司直觉不太对,但翟萨不说他也没办法,挑了挑眉便不再继续追问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以防万一,他拿起手机给端木随发消息,详细说了下晚上发生的事。 凌晨快五点时,颜司确定翟萨真的非常不对劲。 翟萨的食量像蛇,能一次吃下一周的食物,可接近七个小时不停,已经刷新她在颜司这里的最长记录了。 “你......”颜司正想问翟萨到底是怎么,翟萨塞完最后一根肉串,又抽了张纸巾抹了抹嘴,“吃完了,我们走吧。” 颜司将想问的话强行咽回去,两人离开烧烤店去了趟宠物医院。 仙贝横躺在台子上,身上盖着小被子,眼睛闭着,看起来没什么生机。 江旭搬了个板凳坐在仙贝旁边,茉茉伸着触角想像以前一样爬到仙贝身上,但又怕自己压着它,于是只能立着身子僵在那里。 谢阳蛰坐在后面的长椅上,低头看着手机,手也在不停打字,显然是在跟什么人说事情。 翟萨走到江旭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俯身附在他耳边“嘶嘶”两声。 声音很低,但颜司和谢阳蛰还是听见了,二人同时望过去。 动物的语言,只有江旭能懂,翟萨跟江旭说了什么,还不想让他们知道。 只见江旭抬起头,又眨了眨眼睛,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啊,反正姨姨肯定欢迎你。” “那这么一看你还算有点用。”翟萨故作嫌弃地拍了下江旭,“放心守在这里吧,我跟颜司会帮你俩请假的。” “走了。”翟萨朝颜司招了招手,催促道:“回总局上班了,实战考核的东西还没弄呢。” 颜司和谢阳蛰对视一眼,后者晃了下手机,前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然后跟着翟萨离开了。 不是每次都碰巧有合适的犯罪案给新人们当考核,没有的情况下都是随便抽人来演反派的,为了不让新人们产生懈怠还不会提前告知。 这次实战考核颜司运气不好抽到当反派的签,一同被拖下水的还有他的搭档萧问远。 考核期间,为避免新人因发现两人的身份而放松警惕,他们还要尽可能减少异能使用。 基于这种一边倒的不利情况,他们必须去考核现场提前布局。 两人到达总局后,翟萨朝训练场走去,“颜司,我先去拿东西了,你催下萧问远,让他别再跟人腻歪双排了。” “在催了。”颜司拿着手机给萧问远发信息,等翟萨走远后,他点开谢阳蛰十几分钟前发来的短信。 这应是谢阳蛰以前传销时留下的习惯,稍微重要点的信息他都会用短信发送,发完就删。 【姨姨是悲悯山里一个江旭绝对保密的动物,听他的讲述,这个姨姨的灵智甚至超过了寻常人类。】 【他没理由突然提起姨姨,翟萨的不对劲,仙贝的事我跟端木随说过了,你多盯着点翟萨。】 颜司回道:【不用你专门提醒,我已经在盯着了。】 回复完,他将自己和谢阳蛰聊天记录删掉。 六点出点头,颜司在停车场等到萧问远,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道:“走吧,昨晚闹出那事,考核现场那边还一点没弄呢。” “弄不弄都行。”萧问远将车锁好,跟着颜司朝训练场走去,“我想了个法子,能省下不少准备时间,还可以给那群新人好好上一课。” 颜司疑惑地“哦一声,“先提前跟我说说呗。” 两人边走边聊,穿过办公大厦,刚走到训练场附近就猛然停了下来。 翟萨被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堵在那里,这些是总局设的警卫队,去年才成立的。 不过比起保护总局,这警卫队更像是在针对他们这些异能者。 只见为首的警卫长对翟萨举着枪,命令道:“翟小姐,我们现在以杀人罪逮捕你,不要试图抵抗,乖乖接受制裁的话,我们可以从宽处理。” “杀人?”翟萨反问道,“我杀谁了,你们就要逮捕我啊?” “昨天傍晚,检测楼,万涛那几个人。”警卫长回道,“你把他们打晕了,不到一天你就忘了?!” “没忘啊,但那又怎么样?”翟萨的表情有些嘲弄,“你可别告诉我他们被打一下就死了,这也太脆弱了吧,比他们口中的畜生都不如呢。” 她又重复一遍,“一群畜生不如的垃圾。” “你——!”警卫长的表情狰狞起来,显然是被气到了。 他咬牙切齿道:“是,他们是没被一下打死,但之后呢,回去路上被撞车死,吃饭卡喉咙被噎死,下楼梯脚滑滚下来摔死......” “一晚上五个人居然全死了,你敢说不是你干的?!” “这也能算到我头上啊。”翟萨无所谓地摆摆手,“我是你们口中的畜生和怪物,而不是什么恶魔,这隔空杀人的天大本事我可没有。” “撒谎!”警卫长吼道,“你们这些异能者杀人还不容易吗,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即使不能隔空杀人,他们的死肯定也和你脱不了关系,你昨晚......” “她昨晚一直在外面。”听不下去的颜司出声打断警卫长,“你们抓人都不提前调查,可以直接定罪的吗?” 警卫长扭头看向看向颜司和萧问远,怼道:“你们这群异能者都是一伙的,你的证词根本不......” 颜司早就料到了这点,他将手机免提打开,道:“老板,他嗓门挺大的,你应该都听到了吧,麻烦你帮我们作个证吧。” 多亏翟萨的可怕食量,烧烤店老板看她跟看财神爷似的,还以为颜司是她男朋友,非要嚷着留个联系方式。 颜司当时在想事情,跟老板推脱两句没推过掉索性就留了个电话号码,谁想这才刚过几小时就用上了。 “是啊,警官,这帅哥说的都是真的。”烧烤店老板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们昨晚十点多来了我们店,一直到早上五点多才走,这一晚上都是我给他们上的烤串,两人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绝对不可能去干什么坏事的。” 看着警卫长越发阴沉的脸,颜司笑着回道:“老板,多谢你的帮助,祝你生意兴隆,我们改日再去吃烧烤。” “没事没事,能帮上你们就好。”老板乐呵地主动挂断电话。 翟萨冲颜司抛了个媚眼仿佛在说谢了,又冷着脸看向警卫长,“没事了吧,没事就赶紧滚,老娘还要给新人搞考核呢。” “别想走,只有你嫌疑最大,不是你还能是谁?!”警卫长又摸出一个禁制颈环,“翟小姐,请你现在自己戴上,然后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看到禁制颈环的一瞬间,翟萨还算玩味的态度就彻底变了,连颜司和萧问远的脸也冷了下来。 这金属项圈专门戴在异能者的脖子上,可以封住异能者的能力和体魄。 不说戴上了就再无反抗之力,甚至造型也和驯兽有异曲同工之妙。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放在他们特殊行动队,照理来说,其他部门的人是不可能拿到的。 “不戴。”翟萨解下缠在腰间的鞭子,挥舞着在地上“啪”地甩了下,“老娘早就对这东西的造型不爽了。” 她美艳的脸上写满愤怒,尖锐的蛇瞳里也盛着冰冷的杀意,“你们拿我畜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想把我变成任人宰割的畜生。” 她冷笑着,黄色的蛇瞳清晰印着警卫长的脸,“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做的?” 在警卫长看来翟萨这杀意毕露的模样就是条摆好了攻击架势的毒蛇,她压根就不是人,她就是个披了人皮的怪物。 “别反抗,自己戴上。”警卫长硬着头皮将禁制颈环扔到翟萨脚边,“别逼我开枪,别.....” “啪——!” 翟萨一脚碾碎禁制颈环,冷“哼”一声,“你是什么杂碎玩意,敢命令老娘。” 此刻,警卫长和他身后的警卫们紧张到了极点,手压在扳机上压到了临界点,似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立马开枪。 萧问远瞥了眼地上的颈环碎片,又见那群人逼急了要咬人的怂样,不屑道:“垃圾玩意,这么喜欢那环怎么不自己戴上。” 这话炸弹似的彻底惊到了警卫队,枪声瞬间“砰砰砰”响个不停。 还因为是萧问远说的话,不少警卫循声调转枪口将子弹打向了他和颜司。 子弹数量不少,一股脑打过来足以将人射成筛子,可接触到细密的红色电网却在顷刻间碎成粉末,焦糊味也伴随着黑烟弥漫在空气中,呛的人有些难以忍受。 等烟幕散尽,颜司将电网解除,可指尖依旧跃动着鲜红的电弧,“你们这是应激了,还是......” 他顿了顿,懒洋洋的语气里满是杀意,“打算下杀手,直接弄死我们呢。” 警卫们惊恐着,没人敢开口解释自己刚只是应激了,又或者他们觉得解释了也没人信。 他们看了看颜司和萧问远,又扭头看了下翟萨。 颜司这边有电网,翟萨有蛇鞭,这鞭子灵活到诡异的程度,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鞭身更是坚硬无比,她脚边全是被挡下的子弹。 眼见两边都是完好无损,警卫队长第一次认识到异能者的可怕。 连枪都杀不了,普通人压根就没有还手之力,这些异能者绝对不能称之为人了。 然而这样的怪物,他们居然一次惹了三个。 “这是你们挑衅在先的。”翟萨强压着怒火质问道,“动动你们的猪脑袋好好想想,老娘要真有把人隔空弄死的能力,你们现在还能站着说话吗?!” 翟萨有没有隔空弄死人的能力尚且不知,但萧问远绝对有。 他的眼瞳早在颜司问话时就变得空洞死寂了,如果不是颜司还有点理智,将这小祖宗及时拦了下来,那群人的脑袋现在怕是已经疼炸了。 警卫长后退两步,又强撑着提醒道:“你.....你们,别罪上加罪了,赶紧......” “罪上加罪?!”翟萨忍无可忍地打断警卫长,“你要这么说的话,杀一个是杀,杀五个是杀,五十、五百也是杀,真当老娘稀罕什么人命啊?!” 她抬起手,大力将鞭子朝警卫队甩去。 眼看鞭子即将甩到警卫长身上,上方突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同一时间,纯黑的火焰自地面灼烧起来,铸成高墙挡住了翟萨的蛇鞭,也将他们几人跟警卫队完全隔了开来。 下一秒,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从上空落下,落在熊熊燃烧的黑火里发出“噼啪”几声。 再下一秒,黑火消失不见,端木随出现在翟萨和警卫队中间。 他的衬衫很乱,似是被大风吹的,右手手腕和脸颊上也有几道细小的血口。 联想刚刚听到的声音和掉下来的碎玻璃,颜司几人同时朝后方的办公大厦望去。 果不其然,大楼高处有个窗户整个碎掉了,端木随刚就是从楼上跳下来的。 “端......”翟萨刚说一个字就被后面的警卫长打断了,“你是谁,我警告你.....” 不等他说完,黑色的火焰化作绳索将警卫队所有人都捆了起来,配枪也被黑火烧成了粉末。 警卫队的人没反应过来先后狼狈地倒在地上,警卫长奋力瞪着端木随,“你最好.......” 端木随回头垂眼看向警卫长,眼神极冷,不知是在看垃圾,还是在看死人,他命令道:“你没资格跟我说话,不想死就安静躺着。” 警卫长闭嘴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刚刚的三个还会碍于总局的规章制度犹豫一下,现在这个是真能说杀就杀,不带半点迟疑。 见这人识趣闭嘴了,端木随懒得继续计较,他解开袖口的口子,将袖子不急不慌地往上卷。“几位真是好谋略,先找个正当理由牵制我,然后再找人提前一步来激怒翟萨。” “只要她对警卫队出手,不管那五个人的死是否和她有关,这个杀人之罪她都担定了。” 话音落下,翟萨几人同时看向警卫长,难怪端木随会破窗跳楼赶过来,这群人分明就是来给他们下套用的。 是谁? 是哪个高层指示的? 又说大部分高层一起策划的。 被几人盯着的警卫长眼神躲闪起来,可配合着有些发抖的身体让人分不清他是在心虚,还是单纯在害怕。 端木随卷好袖子,转过身面朝办公大厦,抬眼看向高处玻璃碎裂的地方。 七八个总局高层聚在那里,但都不太敢往前站,隔了近百米的距离与端木随对视。 说来怪异,他们连人影都要看不清了,却能清楚听到端木随讲话。 “你们若是这般算计,我是否也能阴谋论一点,比如那五个人是你们杀了用来栽赃翟萨的,借此杀鸡儆猴,给总局的异能者一个警告。” “再比如,这五个人虐狗一事也是你们指示的,他们早知自己要死,但拿了你们的卖命钱,目的就是彻底挑起局内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矛盾。” “反正根据总局的现有法律,异能者伤了普通人最次都要戴颈环蹲牢狱,用五条人命换清扫局内大部分的刺头异能者,这般大赚特赚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放你奶奶的屁!”脾气暴的邹权指着下方怒骂道,“你这臭小子心黑就他娘的看谁都黑,老子想搞这个能五点多钟跑来这里跟你开会啊?!” “你他妈非但不领情,还要给我挑衅,你家中长辈有没有教过你礼貌,教过你纪律!” ....... 上方的邹权在骂骂咧咧,端木随则淡淡回道:“纪律,那不过是套死板的条文罢了,有什么可教的,家中长辈也只教我要有独属于我自己的是非对论。” 他将手臂平行于胸前,黑色的火焰在掌下燃烧,快速向下延伸化作一柄纯黑色的重剑。 这柄重剑没有华丽的装饰,锋利的寒芒却足以让人瞬间嘘声,隔了近百米的邹权也感受到其中的压迫感,将到嘴边的骂人话重新咽了回去。 “今日这事诸位最好给我个解释,否则......” 端木随将重剑立于身前,指尖摩挲着剑柄,似乎下一秒便会挥剑斩尽一切。 “不就是掀桌子谈判吗,我可没旁人那么多的顾虑,他们要杀的人,我来替他们杀。” 第47章 崩坏47 其他人不好说,可端木随是天衡山的人,总局的规章制度他压根就不看在眼中。 这人若是铁了心要闹起来,真能一个把总局搅得天翻地覆,甚至搅完了还可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总局高层显然也很清楚这点,喜欢当和事佬的花淳急忙劝道:“别别别,端木随你冷静一下,千万别激动了,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别说跟端木随不对头的高层了,这次连岑修文也主动劝说起来,“端木,天下没有不漏风的网,这件事是算计,还是巧合,我们肯定会查清楚,然后给翟萨他们个交代的。” “可你现在要是掀桌子了,除了你,谁都不会好过,这不是你的本意,自己也清楚这么做没有半点好处,别在这时候意气用事。”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劝着,不过言语不似岑修文这般直白,左一句劝,右一句哄,说的最多的就是让端木随先把剑收起来,生怕他一个不开心真把总局给拆了。 “诸位,我不过是说了最差的结果,你们这般紧张做什么。”端木随指尖把玩着重剑的剑柄,玩味道:“莫不是让我随口猜中了心事,现在心虚过头了吧。” 楼上的高层被端木随一怼瞬间没了声。 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左右都被挖了坑,压根没路可走。 端木随很满意高层们这吃瘪的模样,脸上的寒意褪去不少,“诸位放心,我这人从不意气用事,绝不会一个不高兴就把剑拆总局的,毕竟......” 不等高层们松一口气,话音一转,他又道:“拿剑拆的太慢了,我可没这么多闲心去当免费的拆迁办,一道天雷足矣。” 霎那间,纯黑的雷霆打下,轰然的声响震得人险些灵魂出窍,才刚亮起不久的天幕似乎也随之黯淡下来。 管理局的高层更新换代很快,毕竟这地方是一块全新未拆分的蛋糕,谁见了都嘴馋,只要有关系的都会想方设法进来分两口。 最初一批高层早就离开了,现在这批人里面,资历最老是岑修文。 他是第二批从中央调过来的,若非三个孩子都是异能者且在局内担任要职,没人敢动他,怕也早就被调离了。 因此,除了岑修文,在座的谁都没见过端木随出手。 现在的这些高层压根不知道这个整天跟他们开会吵架的青年有多强,甚至还有人错以为他能坐上一队队长的位置是因为背靠天衡山。 这道天雷贯穿了他们以往可笑的认知,击得粉碎,毁得彻底。 端木随抬眼看向那些差点被吓傻的高层们,笑道:“看啊,多方便,不想我这么拆了总局,大家就都别耍歪心思了,好好商量下这事到底该如何处理吧。” “或者你们要是对总局的避雷防火措施足够自信,我们也能直接跳到谈崩了的这一步。” 上方的高层们肯定是没自信的,一群人点着头同意,相互推脱后又派岑修文为代表下去把这杀神重新请上来开会。 翟萨抬头看了看,见那些高层都把脑袋缩回去了才道:“端木随,多谢了。” “别谢我,谢江旭和那小家伙吧。”端木随伸手勾了勾,空中落下一个很小的火团。 火团飘到翟萨面前,里面是只折了羽翼的小鸟,翟萨要没记错的话江旭昨晚来医院时这鸟就在他肩膀上站着,“这是.....” “距离那么远,我也不是什么顺风耳,不是它撞玻璃我也察觉不到异常。”端木随朝翟萨走来,手背在身后轻轻一勾,缠在警卫队身上的绳索化作电弧快速没入他们体内,将人瞬间弄晕过去。 他走到翟萨旁边,随口道:“看在它帮了你一次的份上,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你.......”翟萨瞳孔颤了下,将小鸟从火团里取出来拿在手中笑了起来,低声调侃道:“端木随,你这可是明目张胆的包庇啊。” “不算。”端木随也低声回道,“我本就是倾向你们的,理所应当的事罢了,何来的包庇一说。” “好了。”翟萨将小鸟丢给端木随,“让江旭转告它,作为答谢,我哪天偶遇它时不会吃了它当夜宵的。” 端木随拿着小鸟走向颜司,颜司下意识后退,“你最好别在这个时候坑我啊。” “我什么时候坑过你。”端木随把小鸟塞到颜司手上,又低声道:“这件事会牵扯不少人,其中变数也多,最后结果未必能是我想要的。” “你们等相关调查结束随便接个任务离开,不接也行,反正都先找个理由暂时别回总局。” “新人那边你们不用担心,我让雷斯特帮忙暂时盯着了,有他在,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再去惹事。” “另外,记得帮我盯好那章鱼,我说的是随时待命,不是现在就动手。” 颜司被迫接过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小鸟,端木随这话听着和交代遗言似的,萧问远直言问道:“你想干什么?” 端木随故作神秘道:“不做什么,借机掀桌子谈判罢了,不过别担心,不是明着掀的。” 说完这句话,他朝翟萨使了个眼色,“走吧,差不多该去给你洗刷冤屈去了。” 翟萨笑着将鞭子缠回腰上,快步跟上端木随,“别催啊,这就来。” 颜司和萧问远留在原地四目相对,还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猜测 ——端木随要搞什么大动作,总局可能要变天了。 颜司和萧问远算半个当事人,两人从未想过加入三队后,居然还能重新坐回审讯室里接受调查。 接受调查就算了,可负责审讯的普通人还明显戴了有色眼镜。 萧问远在这件事里最多是开车送人和一起吃了个饭,几句话就能问完的事情,他们却拖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要求萧问远打电话给陈荣,让陈荣来证实他离开烧烤店后真的是回家打游戏。 萧问远被逼无奈打了电话,虽说这经纪人的职务只是摆设,但陈荣也是有惊无险地帮他证明了清白。 相较于萧问远,颜司这边就更复杂了,毕竟他从始至终都跟翟萨在一起。 这群人问话的口气很强硬,搞的好像颜司是共犯似的,他说的每个字眼都不放过,一句话能反反复复问很多次。 要不是颜司自己熟悉这些审讯的套路,没问题怕是也得被绕出问题。 他六点半进的审讯室,审到十二点还没结束,在门口等人的萧问远连对话内容都要背下来了还在问。 又过了几分钟,雷斯特风风火火地赶来,一脚踹开审讯室的大门,“放人!速度点!” 审讯人员被吓了一大跳,扭头尴尬地解释道:“雷先生,我们......” “闭嘴!”雷斯特怼道,“你们搁这审犯人呢,还是单纯脑子不好啊?!” “几句话翻来覆去的问,记不住就算,手指头也断了,不会写下来是吧?!” “这也不会,那也不行的,还干什么活,赶紧去医院挂个号查查脑子和眼珠子。” 颜司早就想怼人了,也就是担心牵扯到翟萨那边才一直忍着,现在听到雷斯特的话,他悄咪咪比了个手势表示干得漂亮。 雷斯特假装没看见但嘴上怼得更起劲了,又连着怼上七八句后,这些明知自己是在刁难的审讯人员终是挂不住脸面选择放人了。 他领着颜司和萧问远快速离开,将二人送上车又摆了摆手,“走好,不送啊。” 颜司按下车窗,低声问道:“雷斯特,你知不知道端木随想做什么?” “不知道。”雷斯特回道,“他就跟我说帮忙照看一下新人,我管那么多做什么,不服就骂,骂了还不行就打,反正最后受罪的人不是我。” 他又催促道:“行了,放轻松出去玩吧,端木随是谁啊,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子的家伙,有时间担心他还不如想想午饭吃啥呢。” 雷斯特这话有些在理,颜司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能关上车窗跟萧问远一同离开总局。 双胞胎应是也收到了消息,二人到宠物医院时,他们已经跟谢阳蛰和江旭聊好上好一阵了。 宠物医院这种地方到底不适合谈正事,六人汇合后立马换个地方继续商讨。 到了地方,几人最先做的就是问江旭翟萨临走前到底说了什么。 江旭摸着茉茉,回道:“她说那几人必死无疑,不过她以后可能也要浪迹天涯了。” 一句话,几人确认那五人的死确实和翟萨有关,端木随早上会说那番话,大概率也是猜到了这点。 还有庄一醉,谢阳蛰电话一打过去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如果不是听到颜司的声音他压根就停不下来。 庄一醉那边知道的也不多,他正忙着写关于总局高层的八卦新闻。 因为内容太丰富,他通宵到中午也才写完了一个人的,没聊几句就挂电话了。 本来他们没打算问侯涅生,谁想聊着聊着,放在一旁半死不活的小鸟居然重新睁眼了。 之前在宠物医院时,兽医都已经断定这小鸟没救了,他们会继续带着,单纯是江旭不想丢掉。 这只小鸟的情况和仙贝的如出一辙,不用想都知道是翟萨搞的鬼。 也是因为这点,几人才决定找侯涅生问个清楚。 谢阳蛰讲完事情经过,问道:“事情就是这样,你知道端木随想要做什么吗?” 翟萨这事的结果往轻了说是证明她清白,连个处分都不用挨,往重了说就是确认她杀人,不止她要面临牢狱之灾,总局内普通人和异能者之间的关系也会彻底恶化,类似的事情将会不断重演。 电话那头,贝岑烟几人听谢阳蛰讲完也意识到了这事的严重性。 确实如颜司所说,要是处理不好,全管理局的异能者都要跟着一起完蛋。 谁想侯涅生却笑了起来,轻飘飘地回道:“就这啊,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这事还不大?!”岑琛极度不理解地反问道,“那他妈多大的事你才觉得严重啊?!” “这个的话......”侯涅生思索片刻,“他终于受不了端木家那群菟丝花,把人屠干净时不小心被人抓了把柄,或者就是忍不了总局的规章制度,当着所有人面把你们局长的头给砍了。” 众人:“.......” 这已经不是严重能形容的了吧。 侯涅生没有理会其他人,继续道:“这两种情况我会亲自去帮他善后,毕竟年轻人嘛,总有意气用事的时候,他真那样做的话,我其实还挺开......” 白日听不下去了,伸手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后者立马改口:“开个玩笑,端木随向来不会意气用事,这两种情况是不会发生的。” 众人:“.......” 小宠物这称号真是太贴切了。 白日无视其他人的目光,又道:“说重点,你觉得端木随搞这一出是想做什么?” 侯涅生回道:“根据你们的讲述来看,依照管理局现有的规章制度和法律条文,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地位是不对等的,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对等才会发生昨天那种情况。” “举个难听点的例子,杀人会犯法,但杀寻常小动物却不会,杀不了爪牙尖利的恶犬,还不能杀恶犬身后的其他生物吗?” “而恶犬若是受了刺激选择反扑,人伤兽不犯法,兽伤人却该死。” 这个例子的指向性太过明显,所有人都懂了他的暗示,脸色也在瞬间沉了下来。 “没错。”侯涅生仿若感受不到空气里的低气压,缓缓说道:“从根源上的不对等逐步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而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也只能从根源上解决。” “端木随清楚这点,他的目的就是想借这次事件改写总局里异能者相关的规章制度,将异能者抬到和普通人等同的地位上,让律法做到相对意义上的公平。” “他比你们想的要清醒,早上搞的那些事也只是威胁总局高层别耍小动作而已。” 侯涅生又想到什么,玩味道:“小狐狸,别告诉我你被他感动到了啊,真感动到可就着他的套了。” 真被感动到的颜司和萧问远:“.......” 果然,就该听雷斯特的建议,放轻松出去玩。 难怪端木随要庄一醉在外面写八卦新闻,和着搞多方威胁呗。 侯涅生这话说的非常轻巧,毕竟他是天衡山的,本身更是没人奈何得了,但是其他人不一样,端木随这次搞的事关系到局内所有异能者的未来。 何去何从,是再次做人、还是继续当兽。 电话两端的人全都沉默下来,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江旭其实不是很懂这件事的严重性,但现在显然不是问问题的时候,他索性也低着头,安静坐在谢阳蛰旁边。 站在桌上的小鸟同样感受到这严肃的氛围,蹦跳着跑到江旭肩上,“啾啾”几声似在关心他。 鸟叫声打破房间的寂静,同一时间,所有人都循声望了过去。 说来怪异,这小鸟几小时前还仅剩一口气,连宠物医院的兽医都说没救了,可现在却几乎痊愈了,就差翅膀上的伤没好了。 照这个架势,它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飞起来了。 它的情况和仙贝一模一样,明明是必死的结局却奇迹般活了下来。 两者中间的共同点只有翟萨,而端木随能否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也完全取决于翟萨。 除了当时打的一鞭子,翟萨就再没接触过万涛那五人。 从死亡结果来看,五个人都是意外死亡,完全杜绝了翟萨用毒的可能性。 这也是颜司一开始会认为翟萨无辜的原因。 一条毒蛇杀人,不用毒还能用什么? 可巧合死亡的五人,奇迹复生的生物,还有翟萨奇怪的行为,端木随笃定的态度....... 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翟萨,指向那个她从未提及和使用的特殊能力。 一瞬间,岑憬几人都想到了什么关键点,也几乎同时问了出来。 “翟萨杀人的事会被现有的刑侦手段发现吗?” “翟萨到底是怎么杀的人?” “翟萨杀人这事有被查到的可能吗?” “天衡山那边不会把翟萨的特殊能力告诉总局吧?” “小宠物,翟萨的特殊能力到底是什么?” 五个人同时问完,彼此都愣了下。 又过了几秒,电话里传来侯涅生的声音,“你们非要一起问吗?” 吃过一次亏的颜司怼道:“别岔开话题,这个问题很关键,赶紧回答了。” 第48章 崩坏48 “小.......”侯涅生正要怼颜司两句,但对上白日催促的目光又立马改口了。 “翟萨那小蛇没杀人,不会有任何证据或线索指向她的,但那五人的死又确实和她有关,至于她的特殊能力......” 他顿了顿,“我先给你们打个底,除去极少数的特例,觉醒异能是没有规律可言的,但二次觉醒的特殊能力却有,取决于当下现况或灵魂本质。” “换言之,你觉醒的异能类型未必适合你,但特殊能力一定能与你绝对适配,或是满足你的当下需求。” “基于这个特性,异能者之间也出现了三种情况。” “第一类,异能者世家的孩子会在族中长辈的引导下拥有与自身绝对适配的特殊能力,实力也会在起始阶段就比其他异能者高出一个台阶,薄尊溟和薄栖寒就属于这类。” “第二类,普通的异能者会觉醒最符合当下需求的特殊能力,这类算是中规中矩,后续如何全看个人造化。” “第三类也是最极端的一类,有些人会大肆买卖幼童,然后通过残忍的手段驯化让他们觉醒成异能者,再灌输某种特殊的思想,让他们二次觉醒出符合个人需求的特殊能力。” “这类人的特殊能力是完全为他人服务和存在的,与本身毫无适配度可言,一旦他们被人抛弃或是认知改变,将会逐步走向自我厌弃,乃至极端的自我毁灭。” 讲到这里,众人心底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侯涅生继续讲述道:“任何事物,任何教派,因人性所致都有正反两面,有正道就有邪道。” “萨满一职可祈福占缘,治病驱灾,还有背离主旨发展出来的另一流派——邪萨满,诅咒拆缘,引病降灾。”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以救人这事来说,正常的普通人萨满可取山林草药,相关的异能者萨满能沟通自然借生机,唯有邪萨满,救人必先杀人。” “这就是翟萨的特殊能力【邪萨满】,拆姻补姻,以血止血,以命抵命。” “那条黄狗能活下来,是翟萨折了那五人的命线来填的,命线都断了,自然是活不久了。” 侯涅生想了下,又补充道:“那小蛇能看到红线也是如此,想要拆姻缘促怨偶必须先看到两个人之间的红线才行。” 此刻,众人终于明白侯涅生为何要做那么长的铺垫了。 这完全就是个至阴至邪的能力,说是杀人于无形都不为过。 周泽锦对翟萨不是很熟,也就是几年前去总局特训时相处过一段时间。 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女教官是大大咧咧的,还总是热情到过了头,完全想不到她会有这样极端的能力。 照理来说,拥有这样的能力,翟萨的灵魂也该是恶臭的。 虽说那时候他能力残缺,心智低龄,可有几次实战考核时灵魂碎片出来了。 等他重新恢复意识,翟萨却是完好无损的,单凭这点就足以证明她的特殊能力是被迫觉醒的。 周泽锦不想暴露自己,但感受到两边低迷的气氛,还是故作天真地问:“明星姐姐,你怎么确定翟萨是被迫觉醒的?” 侯涅生回道:“【邪萨满】是一个绝对配得上五毒之首称号的能力。” 他笑了笑,又道:“那小蛇若真是自己想要这能力的,她早该闹出大乱然后被我随手弄死,或是派个人处理掉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没心没肺,整天想着吃什么啊?” “其实吧,没人在纠结这个。”岑琛不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他们确实没人纠结这个,每个人都是从崎岖暗道里杀出来,各不相同但略显相似的过往没人会去在意和纠结。 岑琛又道:“那什么,小宠物,你都说到这地步了,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出去剿个邪教窝点不过分吧。” 周泽锦:“......” 事实证明,人还是要少点想象力。 想象力太多了就叫自作多情和瞎操心。 侯涅生反问道:“小白鸟,那些人若是还在,你能见到翟萨吗?” 电话那头的岑琛沉默了好几秒,再开口连怒气都消了,“不好意思,一时激动,没想太多。” 他靠到岑憬肩膀上不再说话,后者正思考着端木随这事办成的可能性有多大,感觉肩膀一沉便侧目看了下。 这时候,懒得思考的颜司直言问了出来,“小宠物,你觉得端木随成功的几率高吗?” 侯涅生回道:“这事触不到总局高层的个人利益,他们只要不太贪心、非要争个鱼死网破的话,成功的几率很高。” “那如果......”颜司刚说几个就被侯涅生打断了,“没有如果,端木随没有万全的准备是不会动手的,这事也没你们没想象中严重,该干嘛就干嘛去吧,别在这里继续烦我了。” “行行行,最后一个问题。”颜司妥协道,“他有那么大把握,干嘛还要把我们全部支走,我们几个待在总局妨碍他干大事了?” “这个我也不确定。”侯涅生回道,“端木随可能是想如果让你们几个刺头继续待在总局里,万一又闹出什么矛盾来,那他改政策的成功率会大大降低,与其那样,倒不如一开始就......” 他话还没说完,放在桌上的电话“嘟”一声直接挂断了。 另一边,颜司忍无可忍地按掉电话,“端木随那家伙,担心他真是白费我感情。“ 他站起来拍了拍萧问远,“走了,一晚上没睡,正好回去补觉了。” 萧问远起身跟上颜司,出门时后者又停下来,道:“岑队,岑少,有情况记得通知我们啊。” 岑憬点点头,“你们放心去吧。” 二人走后,江旭眨了下眼睛,好奇道:“谢哥,改政策的可能性真这么大吗?” 情感冷漠症有很多坏处,但某些时候也有好处,就比如现在,谢阳蛰是唯一一个能排除情感因素,客观分析利弊的人。 岑憬和岑琛默契地没说话,看向谢阳蛰等着他的回答。 谢阳蛰沉思了好几分钟,“成功率有,但远没有侯先生说的那么高,他会说的如此轻松和容易,很可能是许明渊那边正在办什么棘手且他不便插手的大案,他不想在这时候增加几人的心理负担。” “棘手且那小宠物还不好插手的案子啊........”岑琛靠在岑憬肩头拖了个长音,似乎在想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片刻后,他道:“算了,不想了,他哪次都说不能插手,哪次没插手啊。” 某种程度上来说,谢阳蛰确实猜中了,侯涅生都说到这地步了,褚捷海还是感觉天塌了。 他生无可恋地摊在椅子上,喃喃道:“内忧外患,腹背受敌,万一到时候......” 话没说完,侯涅生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陈荣打来了。 陈荣在这时候突然打电话过来,不用猜都知道是了为什么。 侯涅生:“.......” 忽悠完一批,又来一批。 他撂下一句“我出去接个电话”就快速起身离开了。 这一幕落在褚捷海眼中比天塌了还严重,他欲哭无泪道:“我为什么要听话留下来啊。”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周泽锦朝他没事人般笑了笑,“总局的政策如何关我们分局什么事,真正办事的是你们组长啊。” 褚捷海愣了四五秒,然后掏出手机,边翻边念叨:“让我看看,喝啥下午茶呢。” 半个小时后,侯涅生哄完陈荣回到办公室。 又过了一阵子,褚捷海的外卖送来了。 不管侯涅生忽悠的多好听,几人还是受到了总局这事的影响,下午办公室里的氛围不再似先前那般轻松。 祝巫异能者的病情也再次加重了,晚上十一点多,黑夜三人才成功进入想象梦境。 等三人都睡着了,贝岑烟道:“你下午那番话是忽悠他们的吧?” “不算忽悠。”侯涅生回道,“改政策是有成功率的,不过没我说的那么夸张而已。” 贝岑烟玩笑道:“百分之零点九九给你加成百分之九十九,是吧? 侯涅生答非所问起来,“天衡山全年全休,工资自取,还有多种福利,总而言之,欢迎你的加入。” 贝岑烟:“.......” 他下午那番话可以归类到诈骗了吧。 此刻的梦境里,因为还有十几天就要进行祭拜仪式了,中央城镇的守卫逐渐严格起来,祭主们应该也要做某种准备,侍卫开始限制祭主们的活动反问。 每个祭主身边除了他们自己选来的侍从和侍女,还配了七八个侍卫盯着。 拿到祭主名额的褚捷海只选了个看着顺眼的侍从,甩了一人容易,可加了七八个侍卫侯,他也只能乖乖待在城里了。 吃完不知是午饭还是晚饭的三菜一汤,褚捷海托腮望向窗外的环形山,又用余光扫了下旁边的侍卫,心道也不知道明渊他们那边怎么样了。 环形山上一共有十七个出水口,现在已经堵上了十三个,剩下的四个两两分布在山道两侧。 避过飞天腐兽的巡查,周泽锦将手贴在地面上,感知片刻,道:“水已经往土壤里渗了,不过速度有点慢。” “我去找几个地方将外侧的山体冻上,同时往两边渗的话,祭拜仪式之前肯定来不及。”他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老大,褚捷海呢,他还没过来吗?” 将外侧山体冻上需要消耗不少体力,有褚捷海一起帮忙,周泽锦能轻松好几倍。 “没有。”黑夜回头看了下内侧的中央城镇,“估计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 “来不及等他了。”周泽锦拿了些吃的装上,“等睡醒了再问他是什么情况吧。” 黑夜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绕了环形山大半圈,走远离山道最远的出水口开始一点点封山。 以人形时钟来计算,两人忙了六天封了四分之三,以现在水往内圈渗的速度,绝对能在祭祀仪式前完成。 “好了,这边也结束了。”周泽锦站在出水口旁检查一番,又快速返回环形山上。 他站到白日旁边,扭头看了下山道,“明渊,梦境差不多要暂停了,那四只腐兽我们是现在是先解决一两个,还是全部明天杀。 褚捷海这几天一直在中央城里,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明天进来时,加上祭拜仪式的三天,他们只有四天的准备时间,杀腐兽还是封山都有些太赶了。 “先杀两只。”白日回道,“解决山道外圈的那两只,它们飞往中央城的次数少。” 周泽锦对白日的回答毫不意外,笑着催促道:“走吧,再晚点梦醒就糟了。” 鹰身狮首和蛇身牛首蝙蝠翼的腐兽是守山道内圈的,外圈的两只分别是猫首犬身蝴蝶翅和兔首鹦鹉身。 相比内圈比较凶残的两只,外圈的乍看之下毛茸茸的,居然还有几分可爱。 可再细细一看,这两只腐兽的嘴上,爪子上都是干掉的血迹和肉块,连身上有很多黑点,那是鲜血干了的颜色。 如果是刚进想象梦境的身体状态,周泽锦和白日加起来都未必能杀掉这两只飞天腐兽,但现在,光是周泽锦一个就足够了。 甚至在杀腐兽这件事里,最耗费时间的还是走到山道入口将腐兽吸引下来。 两人站在山道入口处,地上是两只腐兽的尸体。 养在中央地段的腐兽伙食不是一般地好,身上没有半点腐烂的迹象,连滴下的血也是鲜红的。 周泽锦拿着尚在滴血的冰剑站在猫首犬身腐兽的脑袋旁,“明渊,你那边怎么样。” 因为扭脸看向白日,他完全没注意到已经死去的腐兽眼珠子居然又转了一下,黄色的猫瞳里印着祭主常服的袖口,还有他手腕上看起来脏兮兮的手链。 这变化太过细微又发生在一瞬间,旁边的白日同样没注意到,他将冰剑从腐兽的脑袋里抽出来,道:“没问题了,趁还有点时间,把现场处理下。” “好嘞。”周泽锦望了望,这里离瀑布有点远,拖过去的话绝对来不及了。 他抬手凝聚个雨云,水哗啦啦地浇到腐兽尸体上,等差不多了便将尸体冻起来又碎成了粉末状的冰晶。 冰晶细碎,散在地面上眨眼间便消失了。 处理完这只猫首的腐兽,周泽锦又用同样的方法处理掉另一只。 周泽锦这几天一直在不停使用异能,现在又用一次,明显有些脱力。 白日扶了下他的肩膀,“再撑一下,回山上就能休息了。” “谢了。”周泽锦道,“放心,我没那么脆弱。” 两人攀上陡坡爬回环形山上,周泽锦找了个还算干净的树干靠在上面闭目休息,白日安静守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梦境中止,他们重新回到现实。 白日跟侯涅生道了句“早安”,又看向褚捷海,“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都没有。”褚捷海没睡醒似的打了个呵欠,“突然多了七八个侍卫守着,连上厕所都要在门口站着,根本就走不掉。” “我在屋里整整闲坐了七天,人都要无聊到发霉了。” 他吃着早饭吧啦几句,又问:“你们那边呢?” 白日将环形山上的情况和褚捷海说了下。 讲完后,褚捷海吃饱喝足地翘腿靠在沙发上,“这样的话可不好办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今晚入梦后,白日会顶替褚捷海的侍从跟他一起祭拜仪式,周泽锦则会留在山上待命。 等所有人都上到中央小山后,周泽锦立刻进行破坏,祭台上的白日和褚捷海会趁乱上石台毁掉长杖,甚至是杀掉祝巫异能者。 可是现在...... 贝岑烟来了后,几人就这件事商讨起来。 可计划已经到了这步,不可能中途停止了,再加上没时间给他们重新制定计划了。 最后,他们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执行,只不过将顶替侍从的时间又往后移了点,尽可能保证不在仪式前被发现异样。 当晚十一点多,三人进入想象梦境,贝岑烟也和薛诚出发去参加祭拜仪式的受害者家边候着。 整个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侯涅生略显无聊地理着黑夜的头发,眸中又划过一抹金色,唇瓣无声地开合几下,似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此时的梦境中,褚捷海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里等着仪式的到来。 他坐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到街上有吵闹声,立马站起来走到窗边观察起来。 前几天因为有侍从盯着,少有祭主再出去潇洒,整个大街都很安静,而现在这些祭主又重新出来玩闹了,模样和刚进城时没啥区别,身边也没有侍卫跟着。 褚捷海纳闷地朝房门走去,伸手推门开朝外一看,被他强行撵到外面罚站的七个侍卫已经全不见了。 他挑了挑眉,心道祭祀仪式马上开始了,这群侍卫居然不见了? “大人,外面怎么了?”褚捷海的侍从跑过来问道,“您现在要出去吗,需不需要我跟着一起......” “谁说我要出去了。”褚捷海关上门重新回屋里坐着,“外面吵死了,把窗户也给我关上。” “好。”侍从乖乖去关了窗,站在褚捷海旁边不敢说话。 第49章 崩坏49 褚捷海不是傻子,仪式开始前正是容易出乱子的时间,侍卫突然被撤走肯定别有目的,这时候出去才是正好着了道。 没有人形计时器在,天空又只有红色,褚捷海很难分清楚时间,他担心侍卫被调走是因为许明渊和周泽锦被发现了。 可转念一想,靠那两人的实力,还是在能用异能的情况下,单靠侍卫根本伤不到他们。 这么想着,褚捷海深吸几口气继续干坐在椅子上熬时间,等着时间一到许明渊来同他汇合。 然而有些想法一旦产生就无法停止,他越来越担心环形山上的情况,想要过去看看的念头也越来越大。 煎熬了不知道多久,褚捷海终于坐不住了。 他将侍从打晕,拿东西堵上嘴又五花大绑地塞到柜子里,然后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地出门。 褚捷海这人打小皮实,穿衣都是以方便活动为主,实在不能方便就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上学那会最烦的就是校服上收紧的袖口,松松垮垮地坠在手腕上难受极了,还会影响他打架发挥。 改几次都被班主任训斥后,他就养成了撸袖子的毛病,久而久之,穿什么衣服都喜欢把袖口撸到小臂中间。 这祭主衣服也属于褚捷海穿不惯的一类,黑底红色花纹,但款式却像是病号服改的,袖口松松垮垮,稍微走快点风能顺着袖口灌进来。 因此,褚捷海习惯性地将袖子卷到小臂中间,手腕上带着的脏手链也完整地露了出来。 他在街上故作随意地晃着,走几步忍不住用手扯了下领子。 祭主服饰的衣领处配有一串白色的项链,项链款式一般,走路会跟着咣当,更重要的是还卡领子,动不动就会别住领子一角凸出一个很厚的尖角出来,还正好戳在脖子上。 之前,他们先后抢祭主服时都没戴项链,不约而同全都扔到了河里。 一点用没有的装饰,带着干嘛。 可现在不一样,他成了正儿八经的祭主,这项链必须戴着,巡游时每次想摘都被侍卫止住了。 连续阻止三次后,侍卫直接警告他要是再摘就是对上神不敬,这样的人没资格当祭主。 褚捷海没有办法只能老实戴着,第不知多少次整理衣角后,他烦躁地嘟囔道:“碍事玩意,真是烦死我了。” 从环形山到中央城的潜入路线是褚捷海参与选的,他对这条路熟的很,从现在这个位置在走七十多米再往左拐便有个没人去的拐角,那里属于潜入路线的一部分。 褚捷海见旁边的人有点多,决定再假装逛一阵子再趁其他人不注意时过去。 他走了没多久,人面鸟从低空飞过,眼睛不停往下面瞟。 这人面鸟经常独自在城里来回飞,褚捷海抬头看了它一眼也没过多在意,谁想刚走没多久便听它尖利地喊道:“给我抓住他!抓住那个手上戴手链的祭主!” 褚捷海愣了下,环顾四周一看,街上人不少,可只有他一人撸着袖子,能清楚看到手腕上戴了手链。 除了他,没第二个符合条件了的。 褚捷海的反应比侍卫们快,察觉人面鸟说的是他后立马转身就跑。 其他侍卫又被人面鸟催促几句才跑过去追人。 褚捷海边跑边想着他是怎么暴露的,这人面鸟是怎么知道手链的。 不可能是昨夜,否则许明渊他们不可能不说的,这几天被调走的侍卫也和他们有关吗? 也不可能,真要闹成这样,环形山上早就乱起来了。 褚捷海四处逃窜着,想找个地方卡视角溜走,可人面鸟占据天空优势,扯着嗓子和大喇叭一样报着他的位置。 他被这声音吵得头疼,直接回身解决两个险些追上侍卫,又抢了两把佩刀翻上屋檐朝人面鸟丢去,“吵死了,给我闭嘴!” 人面鸟躲避不及时被削掉几根羽毛,它愤怒地叫嚣着要给褚捷海好看,“啊——!你敢杀我?!你个不敬上神的东西!” 褚捷海扔完两刀就继续跑,听到人面鸟的声音忍不住骂道:“艹,这都没死!” 跑着跑着,他感觉上方的天空一暗,立马意识到什么,猛然朝一侧躲去。 几乎同一时间,鹰身狮首的腐兽落在他刚刚的位置,尖利的爪子将地面抓出了一个大坑。 为了防止意外出现,他们刻意将腐兽留在仪式开始前夕再杀,谁想这过度的谨慎反倒给褚捷海弄了两个大隐患。 此刻,鹰身狮兽的腐兽见自己爪子扑空了,立马扭头朝褚捷海发出凶恶的狮吼。 褚捷海没空搭理它,因为另一只蛇身牛首蝙蝠翼的腐兽也用翅膀划了过来。 它的翅膀比褚捷海预料中的宽,导致褚捷海没能完全躲开,右臂被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连迟疑的时间都没有,腐兽的蛇尾也用力朝他甩来,褚捷海翻身躲过,正好划到几个侍卫旁边。 或许怕被腐兽误伤,这几个侍卫犹豫了一下,没在第一时间对褚捷海动刀。 侍卫犹豫了,褚捷海可没有,他对几个侍卫的下盘狠狠一踹,再次夺了两把把刀过来。 鹰身狮兽的腐兽又一次扑过来,褚捷海再次躲过,但这几个侍卫就没这么好运了,被一爪子抓的四分五裂。 它落地后还想像第一次那样冲褚捷海大叫,但褚捷海手里有了刀,在它扭头张口的瞬间就直接将刀捅进了它脖子里。 霎那间,这腐兽发出痛苦的哀嚎,褚捷海右臂上的伤口很深,导致他没能一击必杀。 意识到这点,他立马想换只手补刀,谁想脚踝却突然一沉,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他用力攥住刀柄,然后连人带刀一起被牛首蛇身的腐兽拽上天,只留鹰身狮首的腐兽在原地流血哀嚎。 半空中,褚捷海俯卧起身,左手持刀狠狠插到腐兽的尾巴上,又在其吃痛松开的瞬间抓着尾尖,一点一点爬到了腐兽身上。 腐兽上下摇晃着要将褚捷海摔下去,摔了下两下没用后,它又用过长的蝙蝠翅膀往背上挠。 少了一只翅膀飞行后,腐兽飞得异常不稳,带着褚捷海开始往下坠,照这个架势不过两三秒就要撞到地面了。 虽然褚捷海和周泽锦的异能都和水有关,但褚捷海的有个非常严重的弊端,必须要场地有水他的异能才能发挥作用。 以现在的高度,褚捷海有绝对的把握拽着腐兽落到河流附近,然后用异能搅出大乱,或是逃走,但是...... 在几乎能正常使用异能的情况下,有周泽锦在,环形山那边是不可能出问题的。 两个人大概率还在外圈封山,压根就不知道里面出事了。 如果他现在闹出太大动静,那两人是能过来接应他,可代价是这段时间的努力会全部白费。 祝巫异能者的时间不多了,他们也没多少机会能抓人了,若是错过这次,下次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短短几秒的时间,褚捷海伏在腐兽背上,盯着他们设定好的潜入路线快速寻找合适的落点。 下一秒,他砍断腐兽的一边翅膀,拽着它的牛角朝自己设想的落地摔去。 几秒钟后,褚捷海跟腐兽一同落到城镇边缘处的几个房子上,房屋豆腐似的被轻易撞破,轰然倒塌下来,残缺的房屋也不堪重负跟着塌了下来,尘烟如巨浪般猛烈吞没周遭的一切。 “咳咳......真疼啊,比那次的血窟窿还离谱......”褚捷海艰难站起来。 他全身都是血,似乎连五脏六腑都撞碎了,疼到了极致,已经分不清痛感是从哪里传来的了。 一次撞击,一次坍塌,连腐兽都咽气了,他居然还能站起来,真可以说是奇迹了。 褚捷海自己也意识到这点,庆幸地笑了下,“我还真是命硬.......呃.......” 他的肺部应是摔坏了,呼吸变得异常困难,连话也说不了了。 褚捷海踉跄着尝试走两步,真就只有两步了,第三步已经是走不了了。 这里是他们潜入路线的起始地段,把这里毁了的话许明渊会立马发现异常,是否继续就全看他们了。 褚捷海仰头看了下环形山,可惜脸上糊的血太多,眼前一片红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先.....溜了......” 褚捷海用最后的力气捏碎手链上的小珠子。 小珠子化作浅金色的光芒包裹住他,带着他消失在了废墟中。 人面鸟想捉住褚捷海可又怕死,褚捷海的战斗力它不止看在眼中,更是亲身体会过。 它害怕自己一进到就被那疯子给弄死了。 几分钟后,等烟尘散干净,人面鸟想第一时间飞进去,刚飞了两下又停下来,对着后面的侍卫催促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给我进去找人啊!”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也害怕被褚捷海弄死,人面鸟又催促了好一阵才万分警惕地走过去。 等侍卫们进去了好一阵,人面鸟确定没事了才飞进去。 他们仔细翻找一圈,连腐兽被划破的肚子都没放过,却什么都没找到。 人面鸟不信邪,把侍卫们骂了一顿,又命令他们再找一遍。 结果,还是没找到。 人面鸟气急败坏地骂起来,“要你们有什么用,找个人都找不到!” “一群废物,一群垃圾,给你们拿把刀是当装饰的吗?!” “要是坏了仪式,你们担得起吗?” ....... 人面鸟骂了几句突然想起什么,它眼珠子转了转,奸邪的长相让人一看就知道它在憋什么坏水。 “走了,该去准备祭拜仪式了。”人面鸟吩咐道,“赶紧的,仪式马上要开始了。” 侍卫们诧异于人面鸟态度的转变,一个侍卫犹豫道:“可是......” “一点小插曲而已。”人面鸟打断那个侍卫,“别磨磨唧唧的,快给我去准备仪式!” 侍卫们被一吼,急忙退了出去开始准备仪式的相关事宜。 坠落的地方偏僻不会影响到祭拜仪式,现场的废墟和腐兽尸体就这么放在这里,谁都去没有收拾。 此刻,强行脱离梦境的褚捷海猛然睁开眼,“出——出事了!” 他“嗖”地站起来,看向侯涅生焦急地讲起梦境里的事。 “现在怎么办?!”他问,“如果许明渊不明白我的意思,然后.......” “没有然后。”侯涅生打断褚捷海,“你留下来这样的提示时就该相信他能想到。” 褚捷海:“.......” 得,在许明渊的话题上跟他说不通。 被侯涅生又劝了两句,褚捷海瘫坐回椅子上,刚坐下没两秒,又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 两点五十九分,梦境里过不了多久便要开始祭拜仪式了。 另一边,周泽锦和黑夜还不知道褚捷海这边出事了,二人封完最后四个出水口回到环形山上,准备等两只腐兽回来就把它们解决掉。 两人站在靠近山道出口的位置,等了半天连腐兽的影子都没见到。 “老大,你先去找褚捷海。”周泽锦道,“这边我一个人没问题。” “好,你自己多加小心,破开山体后立刻就撤。”黑夜没有犹豫,快步转身离开。 等黑夜走后,周泽锦来到山道上方的崖壁,这里是环形山的最高点,同样也是飞天腐兽回来的必经之路。 这条潜入路线黑夜跑了几十遍,若不是这里恶意太浓,他就是闭着眼睛单靠感知都能跑。 可这一次,他刚跑没多久便看到了褚捷海刻意留下的废墟。 坍塌的房子,大片的鲜血,还有死亡的腐兽...... 腐兽尸体几个刀口,被砍掉翅膀的那一侧还正好摔在黑夜面前,让他能清楚看到伤口的切面。 这个时间点,还是在城内杀了腐兽,除了褚捷海,不可能有别人,但是为什么? 城内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褚捷海又是怎么暴露的。 黑夜站在废墟旁纠结到底是原路返回,还是继续执行。 纠结不过两秒,黑夜趁着无人继续前进。 不能回去,现在回去这段时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也不会再有另一个更好的机会了。 他顺着潜入路线来到褚捷海住所附近,再过三个路口就能过去了。 祭拜仪式将近,街道上的祭主们正先后往家走,黑夜本身穿的衣服也是祭主服饰,跟街上这群人没区别。 他想了下,直接赌了一把大摇大摆走出去。 或许是装的太像,又或者是路程太短,黑夜顺利来到褚捷海的住所。 他装作主人家一般地推开门,可衣衫下躯体却是绷紧的,已然是摆好了攻击的架势。 “吱呀”一声,他进了房子,屋内一切正常,看不来半点打斗或设陷阱的迹象,除了......卧室方向不停传来的撞击声。 黑夜循声走过去,推开衣柜,看到一个被堵住嘴又五花大绑的人。 这人应是褚捷海的侍从,估计是要顶替名额了,褚捷海索性也不藏了,直接将人打晕了关起来。 黑夜沉默片刻,蹲下来将侍从嘴巴里的东西取出来,问道:“发生什么了?” “我.....我......”侍从哽咽两声,讲起了褚捷海将他又打晕关起来的事。 听完后,黑夜确定褚捷海是因为侍卫突然撤离起了疑心才决定出来找他们,不过中途出什么事导致暴露了。 这么想来,摔在潜入路线上的腐兽应该是褚捷海故意弄过去的,为了就是提醒他们这件事。 不过褚捷海人暴露了,住所却没被人搜查,这表明他已经成功跑掉,大概率是提前回现实了。 侍从见黑夜低着头不说话,又恳求道:“你.....你能把我先解开吗?” “不好意思,忘了。”黑夜在侍从激动的目光下重重给了他一拳,将东西塞回他嘴里后关上柜子站起来拍了拍手,“你没用了,继续昏着吧。” 褚捷海说过每个祭主都能选屋子,里面会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准备好,包括祭拜仪式的衣服。 黑夜在房间里翻找半天,果然在角落的柜子里看到了属于祭主的仪式服饰和牛骨面具。 褚捷海回了现实,正好空出一个祭主的名额。 黑夜毫不犹豫地换上衣服,戴上面具,由于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他又将面具放到旁边,泡了一桶方便面吃起来,毕竟接下来三天三夜都没饭吃。 刚吃完没多久,房门被人敲响了,黑夜没有回答,他坐在桌前,警惕地望向大门。 门外的人又敲了几遍,见一直没人答应不耐烦地催促道:“喂,衣服换好没有,耽误了祭拜仪式,你是祭主也没用。” 黑夜愣了下,戴上牛骨面具去开门,门外的侍从打量他一眼,嫌弃道:“慢死了,赶紧跟我过来。” 第50章 崩坏50 祭主在仪式队伍靠后的位置,黑夜跟着侍卫赶到时,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堆祭主,但奇怪的是周边还站了一堆侍卫,连本该呆在祝巫异能者长杖上的人面鸟也在。 黑夜心中诧异,但还是站到祭主队伍里面,准备静观其变。 他不是最后一个来的祭主,有几个祭主只想享祭主的福,不想履行祭主的职责,是拖到最后被侍卫拽来的。 飞在上空的人面鸟点了点人数,发现正好一个不少时确定褚捷海果然没死,还再次混到祭主队伍里来打算破坏仪式。 可惜那小子跑太快,攻击力还高,它没看清对方的脸,不过也不是没办法找。 它落到最后来的几个祭主面前,命令道:“把袖子都给我撩起来。” 几个祭主不敢反抗,全都乖乖撸起了袖子,人面鸟看着他们什么都没带的手腕惊道:“没有?!怎么会没有!?” 它又用翅膀指着黑夜所在祭主队伍,“查,给我一个一个的查,你们全都给把袖子撸起来!” 这一刻,黑夜可算明白褚捷海是怎么暴露的了。 人面鸟在找手链,褚捷海又成天卷个袖子,只要被撞见就等于暴露。 不对,黑夜觉得顺序错了。 应该是褚捷海先暴露了,人面鸟才知道手链的,可是..... 这样也解释不通,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该是什么样的顺序,中间肯定还有什么他忽略的东西。 可是现在没时间给黑夜想明白了,周边人都在卷袖子,他不可能不卷,但手链一旦摘下就会失效,万一中间出了什么意外,他..... 黑夜往人群中退了退,纠结不过两三秒便将手链摘了下来。 都走到这一步了,他不可能在这里停下来。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个猜测需要借这次祭拜仪式验证,也只有这个仪式能帮他验证。 趁着人面鸟在大吵大闹,他又往后退了退,退到最末端,将手链丢到后方几米外的河里。 “噗通”一声,手链沉入河底,连找回的可能性都没了。 黑夜快速卷起袖子,将两截干净的手腕展示出来。 人面鸟检查完后,不相信褚捷海没混在队伍里,又想起了什么,怒道:“再往上卷卷,我还要看你们的手臂。” 这一次,黑夜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了,他只能赌是褚捷海手臂受伤了,人面鸟要检查伤口。 片刻后,人面鸟依旧是什么都没查到,“我不信!我不信!” 它大吼大叫起来,“他肯定就混在你们中间,你们有人心不诚,你们......” 长杖点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人面鸟的骂声戛然而止,它回过头,祝巫正站在不远处。 见人面鸟没动,祝巫再次点了点地,人面鸟撂下一句“抓紧准备仪式去”快速飞回祝巫的长杖顶点。 祝巫领着人面鸟走了,祭主的队伍也开始移动,黑夜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站好没多久,熟悉的乐声响起,祭拜仪式开始了。 三天两夜的时间过去,黑夜登上小山山顶。 最后一次交替时,他站在通道上对白日低声道:“接下来,交给你了。” 白日低低地“嗯”了一声,再睁眼时他已经跪在祭台上了。 想象梦境里人人信仰祝巫和上神,可真到了要为两者牺牲时,这些人又全都犹豫了起来。 祭台最前排的位置对他们而言是最接近死亡的地方,白日不用抢就轻易获得了最前排的位置,他前方就是祝巫异能者站立的石台,只要站起来用力一跳就能上去。 等最后一个举旗的人站好,欢快的乐声停止,再响起了是诡异刺耳的曲调。 没有了手链,白日只能强忍着,等待周泽锦从外面引起骚乱。 他忍了不知多久,中央小山的四面八方传来轰然巨响。 随着内圈的山体碎裂,嵌在山体内部的骸骨腐肉终于重见天日,与冻结又粉碎的黑土混入翻腾的黑水中一同涌向中央城镇,如海啸般吞没了城中的一切。 房屋,食物,活人,还有城内那还算清澈的河水......万物被粉碎得彻底,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转瞬之间便融入了黑色海啸之中,成为海啸毁天灭地的一部分。 短短几十秒,整个中央城被毁的只剩这座中央小山了,山顶的祭台是仅剩的容身之所了。 除了早已知晓的白日,祭台上所有人都慌了起来,诡异的乐声被迫停止,他们手足无措地望着彼此,脸上皆是绝望和惊恐。 跪着的祭主也全都抖成了筛子,白日听到周围不少人呢喃着:“上神息怒,上神息怒,求上神放过我吧.......” “啊——是谁!是谁在搞破坏!”人面鸟愤怒地尖叫起来,扇动着翅膀要飞离长杖顶端。 眼看祭祀仪式要乱起来了,祝巫异能者敲了下长杖,刚要飞走的人面鸟僵了下,重新站回长杖顶端,它扯着嗓子,用冗长的声音大喊道:“仪式开启——” 像是为了稳定众人,人面鸟继续喊道:“上神啊,无论何等愤怒,吾等依旧愿献上最珍贵的祭品,恳请上神人善,聆听吾等的祈祷,回应吾等的愿望。” 人面鸟发话了,将要乱起的人群重新稳定下来,“咚咚咚”的鼓声也先后响了起来,虽说不算整齐,但将起的骚乱已然是平息下来。 已经准备动手的白日被迫停止,他眸色暗了暗,心道这样下去可不妙了啊,真要稳定下来就不好动手了。 远在环形山上的周泽锦似乎感受收到了白日的想法,人面鸟刚喊了两句祭词,翻滚在中央内的黑水水面上形成了好几个旋涡,又逆流而上涌向天空,化作接天的水龙卷。 又过了几秒,浓黑的乌云覆盖暗红色的天空,天地...... 不,除了一座尚能容身的小山头,这里已经没有大地了,入目只有无边的黑海。 黑海海水还在向天逆流,腐朽与死亡的气息顺着水龙卷快速弥漫开来,吞噬了这世界仅剩的生机,天海之间只剩绝望了。 “轰隆轰隆”的雷声从黑云中不停传来,震得人耳膜刺痛,将毁灭的轰鸣传入每个人心底。 鼓点声消失了,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取代,滂沱的黑雨急速落下,连点缓冲都没有,像一盆滚水般猛烈浇到所有人头顶,灼烧的刺痛感席卷全身,粉碎了人们心底最后一点希望。 粉碎的彻彻底底,这场祭拜仪式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天灾——!这是天灾啊!上神彻底怒了!”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错!神啊!求你放过我!” “不!别下了!别下了!” “神啊,你不能这样毁灭我们——!” ....... 祭台的人们站起来,拥挤着,争相逃窜起来。 有人被黑雨淋瞎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两手胡乱摸着,然后被人推搡着来到祭台边缘,最后脚下一滑径直掉了下去。 还有人翻滚着,全身都疼得厉害,试图寻找一处避雨之所,可踩踏的人群不会在意他,就这么一人一脚,给他生生踩死了。 更有甚者,实在受不了这积攒无数怨气的黑雨了,发狠了朝石台撞去,“咣当”一声,死了,也算结束了这苦难的人生。 “别乱!你们不准乱!一点小雨而已!”人面鸟大喊着试图维持秩序,可没人听他的。 “你们别——疼!疼疼疼!” 人面鸟同样无处可躲,羽毛被黑雨腐蚀得厉害,怎么都飞不起来。 照着架势,再过不久它就要变成秃毛鸟了,它终于受不了这雨,也跟着痛苦地大喊起来。 “疼啊,我疼!祝巫大人!” “救救我!我好疼啊!祝巫大人!” ...... 现实中,兴海分局的休息室里,周泽锦猛然睁开眼,他也如褚捷海那样立刻站起来,但站到一半,又力竭地倒下来,“扑腾”一声半跪在地上。 他一手扶着沙发,另一手捂着心口,低着头尽可能地调整呼吸。 “没事吧。”褚捷海跑过去,急忙扶起周泽锦,“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周泽锦打断褚捷海喘息着问,“褚捷海,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连互通信息的时间都没有,侯涅生的手机先行响了起来,接通后传来贝岑烟严肃的声音,“出大事了,这次的仪式不太对,黑云提早出来了,体积还在不断扩大。” “我和薛诚解决不了那东西,你必须过来一趟,实在不行把许明渊他们一起带来。” 侯涅生没说话,褚捷海先行一步焦急地回道:“贝组长,地点,我和周泽锦现在就过去。” 贝岑烟没问褚捷海和周泽锦为什么会醒,干脆回道:“跨区大桥入口下方的漫步沙滩,薛诚应该快到分局了,你们直接跟他过来。” 说完,电话直接挂断了。 褚捷海扶着周泽锦,见他还没缓过来,担心道:“周泽锦,你现在这样......要不先留在这里休息吧。” “没事,有点脱力而已,再缓一下就好了。”周泽锦喘息两下,推开褚捷海,催促道:“走吧,没时间耽搁了。” 侯涅生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自己多加小心。” “放心吧,明星姐姐,我们保证圆满归来。”周泽锦强撑着笑了下,跟着褚捷海快速出了休息室。 等两人走后,侯涅生垂眼看向尚在睡梦中的青年,低声呢喃道:“我等你唤我,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薛诚可以借用阴影赶路,速度如何取决于人数,只有他一人时速度会非常快,褚捷海和周泽锦刚到楼下,他就从墙体里钻了出来,冲两人喊道:“别瞎跑了,这边啊。” 二人快速走过去,进入阴影后,褚捷海和周泽锦又互通了一下情报。 周泽锦按计划站在环形山上摧毁内侧山体,谁想刚毁完七八只腐兽就朝他冲了过来。 这山上他们能走的地方都走遍了,这些腐兽绝不可能是一开始就待在山上的,而是被什么人叫来的。 当时,周泽锦本打算直接离开,可腐兽攻击他两下就掉头朝中央小山赶了,他怕自己一时间不能把腐兽全部解决掉,这才咬牙搞了水龙卷和雨云出来。 在正常情况下用出这般毁天灭地的能力都有可能脱力,更何况又被削弱过了一部分,要不是回来及时,周泽锦差点就在梦境里力竭而亡了。 等褚捷海也说完后,周泽锦猛然回头看去,“照你所说,明渊他能混到仪式上,难不成.....” 褚捷海也是心中一寒,只有一种情况下他才能混进去 ——摘掉手链。 周泽锦摇了摇头,将不祥的念头甩出脑海中,“别乱想,明星姐姐在哪里,他不会出事的。” 现在的情况过于危急,周泽锦顾不上装小孩了,语气、思维都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却又不是灵魂碎片的沉稳和冷静。 薛诚也看明了这点,他从阴影出来前悄咪咪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藏着,但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的,不过哪天组长知道了发火的话,你记得自己扛着啊。” 周泽锦愣了下,又笑了起来,“多谢了。” 下一秒,三人先后从阴影中走出来。 此刻,漫步海滩乃至上方的跨区大桥全都封了起来,贝岑烟见他们来了催促道:“抓紧时间,上面的跨区大桥封不了太久。” 这条桥连通了两个区,无论何时通行的车辆都不在少数,刚封不到一小时就已经有人到网上闹了。 出来后,三人看到参加祭拜仪式的受害者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像是进行到一半被强行叫停,可上空却翻滚着浓黑的雨云。 雨云在这群人头顶上空快速扩散,似乎要将整座城市都包围起来,轰鸣的雷声怎么听怎么耳熟。 薛诚走时这云就已经很大,现在更是一眼望不到边了,他仰着头震惊道:“我去!?怎么一下子这么大了!” “我大概知道原因。”周泽锦快步朝前走去,“绝对不能让这雨降下来。” 梦境里仪式上的东西能出现到现实,这云是大概率是他在梦境搞出来的那个。 这雨云的雨势有多大,周泽锦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黑雨真要降下来,整个兴海都要跟着遭殃。 另一边的梦境中,周泽锦全力降下的黑雨已经停止了,可台上的人慌乱到一种极端的程度,降不降雨没什么区别。 祝巫静静站在石台上,俯瞰着下方的闹剧。 他面具下的眼瞳有些呆滞,像是不知如何去做,又或者单纯不想去做了。 哀嚎了好一阵的人面鸟不知到祝巫为何没有迟迟动作,只知道这么下去就全完了。 它忍痛重新飞起来,飞入祝巫的视野中,狠狠撞了他一下,又绝望地喊道:“祝巫大人呐,你醒醒啊!你不能放弃啊——!” 祝巫终于清醒过来,他重重敲了下长杖,原本慌乱的祭主像是失了自我的傀儡,无论伤得多重都踉跄着回到祭台,已经要散去的乌云也再次汇聚起来。 同一时间,现实里的祭拜仪式也重新开始,跪地的人重新开始跪拜、磕头、说祭词。 褚捷海要追上周泽锦的脚步一顿,他僵在原地吃痛地扶额,“好.....好困.....” 前方的周泽锦听到动静回头望去,“你怎么了?!” “困.....”褚捷海又踉跄几步,连站都站不稳,马上就要睡着了。 站在他旁边的薛诚猛然反应过来什么,摸出一颗弹珠变成禁制颈环,跳起来就要他脖子上戴。 这时候小孩子身体的劣势就体现出来了,霎那间,作为成年人的褚捷海抬脚轻易踹开薛诚。 咣当一声后,贝岑烟和周泽锦也意识到褚捷海这是被控制了,同时转身朝他跑来,要将人立刻制住。 可二人离海岸太近,刚跑一两步就被身后几米高的海浪吞没,沙滩上正磕头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待到海浪褪去,褚捷海已经消失不见。 “别跑!”薛诚趴在沙滩上,无数阴影触手从他周边伸出来,捕鱼似的朝海面插去。 感受到这些触手全都扑空了后,他轻微蹙眉,海中突然出现一条由阴影汇聚而成黑蛇。 黑蛇游入海中,追着一个快速游动的身影咬去。 周泽锦和贝岑烟也没闲着,两人快速把要被海浪冲走的受害者往岸上捞。 应是还没缓过来的缘故,周泽锦异能用的有些吃力,眼看有两人要顺着海流飘走了,几根阴影触手及时将人卷了回来。 这几人被弄回沙滩后,贝岑烟边拦着他们继续起身祭拜边清点了一下人数。 片刻后,她道:“人数没错,就差褚捷海了,必须快点把他......” 在大海里,褚捷海占据主场优势,贝岑烟话还没说完,几十米开外的大海上,一只巨大的虎鲨破出海面,嘴里还咬着影蛇的蛇身。 虎鲨跃至半空,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影蛇咬成了两段。 这行为明摆着是在挑衅,薛诚怒道:“你别以为我不敢下手啊。” 周泽锦比薛诚更直接,褚捷海化作的虎鲨还在半空,他就在下方的海中变出无数冰刺朝上空刺去。 可距离太远,再加上力竭,冰刺的坚硬度不够,被褚捷海调转方向,轻易撞个粉碎。 “噗通!”一声,虎鲨落回海中,这么远的距离已是不可能抓到了。 更糟的是上空传来的雷声越发急促,震得人头疼,要下雨了。 三人同时朝空中望去,可出乎意料的,黑雨没有落下,反是雷声戛然而止。 第51章 崩坏51 想象梦境中,白日意识到祝巫异能者能操纵祭主后,毫不犹豫地翻上石台朝他扑去。 祝巫在猝不及防间被白日扑倒,仰面的瞬间,他看到了红色的天,黑色的地,腐朽干枯的万物,还有吞没一切的黑海。 黑海漫无边际,漂着数不清的尸骸,只剩他脚下这座小山尚能容身,山间同样挤满了尸体。 眼前的景色与他最初在恍惚间看到的一模一样,只少了一个蔑视众生的神。 这一刻,祝巫忘记了反抗。 他与白日一同从五米石台上坠落,落到满是黑水与污血的祭台上。 熟悉又麻木的痛感袭来,祝巫错以为自己重新躺在了病床上,彻底忘记了反抗。 下一秒,他手上又是一空。 他转动眼珠子看去,长杖被人夺走了,他应该去抢回来,可他好累啊,没力气继续了。 人面鸟早就被腐蚀得不能飞了,它摊在石台上,瞧见这一幕,惊呼道:“不要啊!” 白日握着长杖一端用力朝地面砸去,砸了两下,长杖碎成两截。 祝巫倒下了,长杖毁掉了,这场祭拜仪式该停止了,可白日仍旧能听到身后祭主们传来的磕头声。 果然是这样,白日想,这些人被操纵后,这仪式已经不可能停下了。 天边的黑云虽然不算浓郁,但依旧在缓缓汇聚,只是汇聚的形状没有任何规律,似乎是少了个引导的主心骨。 之前,白日发现这些人的能量是先先流向石台,再进入长杖的。 换言之,石台和长杖缺一不可。 还有上次仪式中莫名听到的孩童喊声..... 白日不清楚他为何会听到那声音,可如果真是祭台上的人在祈祷,他不该只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而全场所有人里又只有祝巫异能者是孩子。 如果他猜的没错,只要是仪式中站在石台上拿着长杖的人,换做是谁都行。 白日起身前又看了祝巫异能者一眼,这小孩很奇怪,换做正常人救命的仪式被破坏,早该极力反抗了,可他只是呆呆望着。 不会反抗,不想反抗,又或者别的什么。 白日来不及多想,他掰下牛骨面具上的牛角,用尖端将祝巫异能者固定在地上,又拿着断成两截的长杖走向石台。 他可以直接杀死祝巫异能者,但他无法保证杀了祝巫仪式就会结束。 更重要的是,他和黑夜也有个猜测需要验证,而验证的前提是祝巫异能者必须活着。 躺在石台上的人面鸟见白日上来了,无力地嘶喊道:“你——!你是怎么闯进来!你怎么敢动祝巫大人的!你会遭天谴的!你会遭报应的!你.......” 天边的黑云在白日拿着长杖上来时便开始变化了,依旧是浓黑的,但不似先前那般阴邪,轰然的雷声重新打下,可声音却不再刺耳。 又轰鸣了几声,空中降下暴雨,但雨水却不再污浊,可雨水打在身上依旧让人疼得厉害。 “你——你你你!你要做什么!”全身是伤的人面鸟尖声喊道,“赶紧给我停手啊!停手啊!这是属于祝巫大人的祭台!” “做什么?”白日站在雨中,冷声道:“请神。” 人面鸟没想到白日会这般胆大妄为,它和祝巫求了这么多次神,都只敢求回应,这人居然想把神叫过来。 它僵了几秒钟,刚想开口嘲讽白日的狂妄,可一瞬间,天边狂风乍起,远方山崩地裂。 外围仅剩的山体开始碎裂,连他们脚下的小山也震动起来,石阶在一点点坍塌,很快这最后的容身之所也要毁掉了。 刚平息下来的黑海重新翻涌起来,像是咆哮的猛兽叫嚣着要毁灭一切,冲破外侧山体朝四面八方涌去。 可黑海的高度却没有降低,天仿佛破了个大洞,无穷无尽的雨水倾泻而下。 这,才是真正的天灾。 白日拿着长杖跪在石台上,风雨混杂着打在他身上,被腐蚀的伤口疼得厉害,视线也是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 小山在快速坍塌,石台也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痕,又轰然碎裂,白日脚下不稳直接摔了下去。 “该死的,都是你的错!”人面鸟一边翅膀被碎石压住了,它尖声叫喊着:“都怪你!是你害了我们!是你毁了这里!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它喊了几句又扭头看向倒在自己不远处的祝巫,哭丧道:“祝巫大人呐,祝巫大人,我们可怎么办呢,这疯子把一切都毁了,你的病没救了,我们都要死了!” 又一道惊雷打下,风雨越来越大,山体也在进一步坍塌,白日轻咳几声,手更加用力地攥紧长杖,像是在不甘心。 他心道,难道猜错了吗,侯涅生说的话居然都是真的。 谁想下一秒,风雨平息,灾难停止,山体也不再坍塌,给他留下了一点容身之所。 白日倒在地上,他感觉有人在靠近,可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费力地揉了揉眼睛,试图看清对方。 还不等看清那人,他就被对方抱了起来,声音也是无比熟悉,“真是乱来。” 是侯涅生..... 白日眯了眯眼,又恍惚两下,终于看清了对方。 他不知道神明若真存在于世该是何种模样,但侯涅生在他看来是最满足这个定义的人。 梦境里的侯涅生没有任何伪装,眼睛是金色的尖锐兽瞳,长发自然披散着未增加任何修饰,身上穿的衣服是他在碎片记忆中看过的白衣。 绝色的面容冷而威严,有种蔑视众生的孤傲,可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温和含笑。 这身造型完全是白日想象出来的,以至于他恍惚间有点分不清这到底被他具象化的想象侯涅生,还是侯涅生本人听到他的请求来了梦境。 两者的区别很大,前者表明世间不存在神灵,后者表明神灵存在于世,甚至侯涅生就是。 白日无法分清这个侯涅生究竟是哪种情况,但有人可以,他垂眼看向倒在不远处的祝巫异能者。 祝巫躺在地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侯涅生。 他终于看清了那年恍惚间看到的最后一景。 一身白衣,立于仅剩的山巅,与这破败腐朽的世界格格不入,仰望间看到了那蔑视众生的威严。 神...... 祝巫的唇瓣动了动,倒在他旁边的人面鸟心有灵犀般尖声叫道:“神——!” 白日僵了下,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却还是令他感到震惊。 侯涅生抱着他离开,全然没有理睬人面鸟,像是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人面鸟继续疯狂地喊道:“神啊,你为何如此残忍,我们找了你很久!也求了你那么久!更是为你付出了一切!” “你为何不回应我们!为何要漠视我们的存在!我们要的不多啊,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你为什么不能可怜可怜我们,你能做到的不是吗,不是说神垂怜世人吗,为什么你就是不救我们。” “我们有什么错!既然不愿回应,为何一开始要给我们希望!” ...... 侯涅生依旧不想理睬人面鸟,可白日却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 他沉默片刻,停下来,回道:“善恶两极,一念之间,一念之差。” “我从未回应过你,你所看到的景色只是你的异能带给你的便利,让你提前看到了属于你的最终结局。” “这是你自己造就的结局,只属于你的极恶之局。” “至于垂怜......” 他的嗓音冷冽,听不出半分情绪,只是高高在上地陈述残忍的事实。 “神明不会降下任何垂怜。” “事实上,神对这世间最大的垂怜就是一视同仁的残忍。 “骗人!”人面鸟喊道,“你骗人,你在骗我们!” “我们叫了你成百上千次,祝巫大人无时无刻不想你,你从未回应过一次,可他呢!” 人面鸟怨毒地盯着侯涅生怀里的白日,“他毁了我们的仪式,毁了我们一切,只叫了你一次,你不止回应了,还亲自来了!” “你还说什么不会垂怜世人,你这不是垂怜是什么?!” “这不是垂怜。”侯涅生垂眼看向白日,语气也温和不少,“是独一无二的偏爱。” “你偏心!你严重偏心!还偏的明目张胆!你是个该死的神!”人面鸟不甘心地骂道,“你这样算什么神?!你不配作神!” 侯涅生回道:“我从不觉得我是神,这虚伪的名头只是世俗扣在我身上的高帽和枷锁而已。” “你会遭报应的!”人面鸟愤怒地骂道,“你这样的神迟早遭报应,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偏袒总有天会不得好死!” “你等着吧,总有天你会跟我们一样惨......” “那又如何。”侯涅生打断人面鸟,已然是不打算同他废话了,“我甘之如饴就够了。” 眼见侯涅生要走,人面鸟继续大骂,“你别走,你这该死的神,你.......” 不知何时,祝巫挣脱了牛角的束缚,艰难爬到断裂的长杖边,拿着长杖敲了下地面,人面鸟猛然僵住了。 侯涅生停下来,难得好奇地问:“什么赌约?” 这一次,祝巫也愣住了,他从未想过神能听到他的话,还会停下来问他。 祝巫又敲了下长杖,回答着侯涅生的问题。 他和人面鸟有个赌约,他说从第一次失败起他就隐隐觉得自己不可能成功了,现在的一切都是徒劳,他累了,已经没力气再继续了。 他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这次再失败,他就彻底没机会了。 因此,他和人面鸟赌的就是这次祭拜仪式。 失败为他赢,他不会再继续了,会乖乖去死;成功为人面鸟赢,他什么事都会听人面鸟的。 而现在,他赢了,仪式不会再进行下去,一切都结束了,他该死了。 祝巫又点了下长杖,看向侯涅生的眼神有一丝希冀,好像在祈求着什么。 “我不会救它。”侯涅生拒绝了,“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带一个人离开,顺带毁掉这里,你.....” 白日又轻拽一下他的袖子,他改口道:“罢了,有人心软了。” 他垂眼看向祝巫,“我救不了它,但看在你悟性不错的份上,可以给你个提示。” “你知道为何在这梦境中只有人面鸟有人相,还能听懂你说话吗?” 祝巫瞳孔震颤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可怕的事。 侯涅生不再停留,抱着白日继续朝前走,金色的眼瞳也闪烁起来。 同一时间,天地再次开始崩塌,想象梦境正从边缘处开始一点一点地消散。 万物腐朽,天地崩坏,在绝望的悲鸣与咆哮中,他垂眼看向白日,轻声道:“放心睡吧,这场噩梦已经结束了。” 凌晨五点多,二狗子所在的病房里,心电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阿贫按着旁边的呼叫按钮,无助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来救救二狗子啊!” 几秒钟的功夫,一群医生冲了进来对二狗子进行抢救,阿贫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狗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突然,二狗子睁开眼,奋力地扭头看向阿贫,阿贫急忙赶过去攥着他的手,“二狗子,怎么了,叔在,会没事的,你信叔的,肯定会没事的!” 二狗子用力握着阿贫的手,另一只胳膊奋力指向窗户。 他想指窗外的广阔天地,可抬到一半再没了力气,手臂垂下来,落到被子上再没了动作。 同一时间,心电监测仪上出现一道不再起伏的横线,警报声也长长的“叮”一声后彻底停了下来。 还在抢救的医生愣了两秒,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对阿贫遗憾道:“节哀。” “不可能!”阿贫喊道,“你们骗我,骗我!” 他拽着医生的领子就要打人。 这时候,‘女人’和鲁铃兰一起进来了,前者问道:“什么事这么吵?” 阿贫见了‘女人’,松开医生朝‘她’扑来,“二狗子死了,你不说你能救他的吗,就是因为你们说能救他,我才跟你们出来的啊。” “你骗我!你骗我!”阿贫拽着‘女人’愤怒地喊道,“是你害死了二狗子,救他啊,救二狗子,救......” ‘女人’抽出鲁铃兰白大褂口袋里的笔,用笔尖捅进阿贫的脖子里。 捅的很深,半只笔都进去了。 “他死了,你也就没用了,赶紧给我闭嘴吧。”‘她’将笔抽出来,看着倒在地上的阿贫的尸体,嫌恶道:“跟个苍蝇一样嗡嗡的,可算是能死了。” 二狗子的死亡时间比鲁铃兰预期的早了好几天,还死的毫无挣扎。 她看向病床上彻底没了生息的二狗子,担忧道:“老板,他突然死了,会不会影响我们的计划。” “死就死了,正好已经没用了,赶紧把尸体处理掉。”‘她’踹了下脚边阿贫的尸体,“这个也是,处理干净点,省的继续碍我的眼。” 白天给二狗子看病的是正常医生,而这些凌晨帮他急救的,全是‘女人’带过来的人。 这些医生听到‘女人’的吩咐点头表示明白,他们刚要有所动作,又听鲁铃兰震惊地指向‘女人’脚边,“老板,这个人的尸体.....” ‘女人’低头看去,只见阿贫的尸体正逐渐消失,像那些想象生物一般,很快就散的干干净净,连滴血都没有留下。 二狗子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拥有特殊能力的呢? 是在阿贫死的时候。 他病重后,叔叔怕他整日躺在床上太无聊就给他捉了只小鸟玩。 小鸟没活几天,死了。 阿贫见他闷闷不乐,便把他抱到地里晒太阳,见他望着树上的鸟窝,又哄他说上树给他掏鸟蛋。 可惜阿贫的一条腿是瘸的,他又是个哑巴,只能眼睁睁看着阿贫从高处摔下来,磕到脑袋活生生疼死了。 阿贫,死了吗? 不,阿贫没有死。 二狗子不敢面对这一切,他幻想着阿贫没死。 于是,傍晚时分,被幻想出来的阿贫来到了他身边。 这是他的阿贫,是为他而存在的,所思,所言,所作.....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二狗子。 因此,他能听懂二狗子奇怪的手语,会不留余力地带二狗子走,会代替二狗子出去看看,然后回到二狗子身边..... 这段记忆太过痛苦,二狗子不愿相信事实,连在梦中都不愿相信,需要想象一个阿贫陪着他。 为什么只有人面鸟有人相,还能听懂二狗子说话? 因为这是阿贫,是他想象最深的存在,陪伴他最久的存在。 为什么侯涅生不会救它,不单单是不愿,一个死人如何去救。 二狗子走了,走前终于想起了这点,他奋力指着窗外,就像梦境里指向天空一般,想让阿贫离开,想让阿贫快跑。 他什么都没有,死了连痛苦都会消失,这个想象出的阿贫是他最后的东西了。 可是,他没能指到窗户,阿贫也没有离开。 他来了,又走了,在欺瞒中度过短短十几载,无法回头,还什么都没留下。 ‘女人’没有理会阿贫尸体的异样,吩咐一句“尽快处理干净”快步出了病房,鲁铃兰也转身跟了上去。 余下的医生们搬走二狗子尚未冰冷的尸体。 换床单时,一个医生发现枕头下有颗梅子糖,他拿起来看了眼,随手丢到垃圾桶里。 第52章 崩坏52 兴海分局休息室内,有了侯涅生的插手,想象梦境彻底崩塌,这场荒诞腐朽的梦终于结束了。 因梦境提前结束,黎明还未到来,醒来时依旧是黑夜在主导身体。 他睁开眼,看到套了夜旻马甲的侯涅生,又听对方没事人般问道:“睡得好吗?” “挺好的。”黑夜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还发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话音落下,他伸手掐住侯涅生的脖子,又摸出弹珠变作匕首抵在他胸前,笑盈盈开始兴师问罪,“难怪你要极力否认神明的存在。” “搞半天,启神殿,启神殿,启的原来是你这位神啊,侯涅生。” 侯涅生没有说话,黑夜又道:“你在极力否认神明的存在,也知道我已经怀疑你了,更清楚我刻意在梦境里叫你过来就是为了用祝巫异能者来确认你的身份。”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来?” 黑夜又问一遍,“为什么要来,不来的话,这件事就被你瞒过去了。” “至少短期内我不会再怀疑,而且在梦境里死一次也不会对我本体造成多大影响。” “你叫我了,我当然要去。”侯涅生的语气理所应当,“即使明知是你在算计我也一样。” “少来。”黑夜怼道,“我现在不想听你忽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他问:“我之前问你异能者结果蜕变时期会变成什么样,你给我说是秘密,这个秘密就是成为神,对吧?” “不全是。”侯涅生回道,“神只是个虚无飘渺的定义,是世俗扣在那些强大异能者身上的高帽和枷锁,更是......” 他顿了顿,眸中划过鲜明的杀意,“人类无尽贪欲与恶念的恶果,是他们自作自受的惩罚。” 侯涅生这人脾气不算好,却鲜少真正露出真正的杀意,大多数时候即使流露出来也只是用于威慑。 可这一次,他是真在生气。 黑夜刚想追问原因,侯涅生却先一步敛去杀意,笑着解释道:“其实,我之前忽悠褚捷海的那些话不全是假的。” “至少修个庙,立个碑,再忽悠人供奉自己,谁都可以被称为神这点是真的,不过是真神和伪神的区别而已。” “这件事普通人来做无伤大雅,顶多是算坑蒙拐骗,但经历完蜕变时期的异能者却不行,享了香火供奉后,他们能听到供奉者的心声。” 黑夜僵了下,只见侯涅生略显不屑地笑起来,“就像我说的那样,神的名头只是世俗众生扣在强大异能者身上的高帽和枷锁。” “这是个极端讽刺的东西,供奉者若是心诚,又能寻到被自己供奉的、经历完蜕变时期的异能者,异能者就必须满足供奉者愿望,否则是要遭受反噬的。” “反噬不会致命,但若这事被其他异能者知晓了,这个反噬却足以成为置他们于死地的致命伤。” “你知道两千多年为什么会被称为异能者的诸神时代吗?” 侯涅生自问自答道:“因为那个年代人间战乱不止,太多人觉醒成了异能者,量变造成质变,经历完蜕变时期的异能者也变得非常多。” “供奉者蜂拥而至,建寺庙,烧香火,人们用尽法子逼迫这些结束蜕变时期的异能者去帮他们实现愿望。” “而为了活命,这些异能者不管愿不愿意,都必须帮这些人实现愿望,无论好与坏。” “自此,君王昏庸,佞臣当道,神权至上,本就祸乱的人间更加民不聊生。” “山河腐朽,社稷崩坏,天灾不止,人祸不断。” “活着只剩绝望,死亡成了奢望,那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你那时候......”黑夜想起侯涅生在医院里被老太太拦住的事,“当时在医院里,那个老人家......” “是啊。”侯涅生肯定道,“她满足这两个条件,信神且见了神,只要她的愿望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必须帮她实现。” “不过两千多年了,她是第一个找到我,求我帮她的人,也算是冥冥注定吧。” 黑夜猛然想到什么,祝巫异能者一见侯涅生就知道他是神,那个想象梦境也是他为了祭神而编造的。 换言之,那是个专门为侯涅生创建的祭坛和庙宇。 “那个想象梦境。”黑夜问,“你不是进不去,而是不能进,进了就等于回应了祝巫异能者,你......”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祝巫异能者要的是健康的体魄,可若是其他的呢? 黑夜有一瞬感到恐惧,若是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许下什么杀人灭族的愿望,那侯涅生..... 侯涅生同黑夜对视,显然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略显无奈地回道:“就是你想的那样,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这类被束缚为神明的异能者又给了太多人一步登天的能力。” “虽然这些所谓的神明大多也是迫不得已,但于情于理,神都不该存在于世,或者说神可以作为一个信仰存在,却绝不能成为具象化的某个异能者。” “两千多年前,我,端木端,纳兰濯......我们因各不相同的目的聚在一起,杀光了经历完蜕变时期的异能者,又将有天赋且心术不正的扼杀在半途。” “把该清的清干净,我们这些剩下的也先后自戕了,毕竟我们也是可以被称为神的异能者,用的就是在珠省分局时我跟你说的那个方式,找个还算顺眼地方慢慢等死,直至彻底于这世间消弭。” “不过我的情况比较特殊,那方式死不掉,可若是当年那冰棺没被打开......”侯涅生的语气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这世上最后一个神便会成功死掉了。” “神将真正成为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至少接下来的几千年都是如此。” 黑夜误以为侯涅生是在遗憾没死成,他眸色一红,掐着侯涅生脖子的手忍不住上了几分力道,“你是真想气死我啊?!你.......” 他垂眼看向抵在侯涅生胸口的匕首,玩味的语气里满是怒意,“侯涅生,这匕首叫弑神,你说我现在把它捅进去,你会死不会?” “死了,是不是就了却你这两千年来想死的心愿,再也不留遗憾了。” 黑夜稍稍松了下扼在侯涅生颈间的手,血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似乎只要他敢说一句“是的”,这匕首就会立刻捅进去。 侯涅生愣了下,然后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会换黑夜愣了,他对上侯涅生含笑的眸子,听这人笑意十足地反问道:“我要是遗憾没能在那年死去,现在的一切又算什么呢,我是否还会主动来找你?” 黑夜继续愣了几秒,可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误会了,他正想将匕首拿走却被侯涅生握住了手腕,“不过你要是想试试,依旧可以刺进来。” “我可以非常肯定地告诉你,这东西现在杀不死我,最多只能让我疼上一段时间。” 他用了男声,语调轻飘飘的,有种说不上来的蛊惑力,“我瞒了你这么大的事,你不打算罚我一下吗?” 说着,他握着黑夜的手,将匕首缓慢地推向自己的胸膛。 黑夜挑了挑眉,匕首连衣衫都没被划破就变回弹珠,从他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侯涅生故作疑惑地朝黑夜看了看,后者同他对视,眼底的血色逐渐褪去,看着他,认真道:“侯涅生,你不怕疼,但我不想你疼。” 黑夜松开扼在侯涅生颈间的手,转而捏住他的下巴,又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你瞒我的这些事确实让我生气,但换做是我同样会瞒下来。” “因此,我是生气,但没你想的那么生气,这种情况稍微小惩一下就好。” 黑夜的笑容明显不怀好意,侯涅生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他道:“一个星期没有奶茶,没有蛋糕,晚上也不准上床睡。” 他说完还在侯涅生下巴上摸了几下,然后无比愉悦地起身离开,“走了,正好打个电话问问组长那边怎么样了。” 他走了几步,见侯涅生还不可置信地坐在沙发上,又扭头催促道:“赶紧走了,不然再加一星期。” 话音落下,侯涅生立马起身,“嗖”一下站到黑夜旁边,速度快到黑夜完全没看清,他甚至还抽空把掉地上的弹珠捡了起来。 他将弹珠放回黑夜手上,“给,拿好了,虽然杀不掉我,但杀别人还是挺有用的。” 黑夜:“.......” 果然,对这家伙只有罚到点子上才有用。 另一边,跨区大桥上方的雷声只暂停了几秒,滂沱的雨水依旧是落下了,但万幸降的是寻常雨水。 要去继续进行仪式的受害者们也先后停了下来,身子一软,倒在沙滩上彻底睡死过去。 贝岑烟见状勉强松了口气,“看样子是彻底结束了。” 周泽锦也疲倦地坐到沙滩上,开心地笑起来,“看来老大那边成功了。” 薛诚将拦着众人的阴影触手收回来,又用手指着海平面,“褚捷海怎么办,我们直接不管他了吗?” 从褚捷海入海开始算起,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要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只虎鲨并捞上来压根是不可能的事。 贝岑烟轻叹一口气,“先这样吧,祝巫异能者的异能效果已经过了,等他醒了会自己游回来的。” 三人准备带着受害者离开,谁想这时身后的大海里突然传来某种海洋生物的叫声。 音调很低,深沉而悠长,伴随着阵阵海风一同袭来,像是大海的吟唱,听起来威严且神秘。 他们回头望过去,只见一只巨大的虎鲸跃出海面,被一同顶出海面的还有一只被它衬得极为娇小的虎鲨。 它用脑袋顶着虎鲨,不给对方任何逃走的机会,从沙滩百米外的大海深处顶到了浅海处,又拿尾巴大力一甩,直接将虎鲨打回沙滩上,还好巧不巧的摔在贝岑烟几人旁边。 海里的虎鲸见虎鲨安然落到沙滩上,仰头朝贝岑烟三人低吟一声。 贝岑烟想起什么,试探道:“向寻?” 虎鲸应了一声表示是的,然后潜入海中消失不见了。 “向寻?”薛诚回忆几秒才想起对方是谁,纳闷道,“它不是在泰省分局吗?” “谁知道呢。”贝岑烟道,“估计怕褚捷海出事,从泰省分局那边游过来帮忙的吧。” 周泽锦指着摊在沙滩上的虎鲨,好奇道:“组长,他不变回人形会不会直接干死啊?” 话音落下,虎鲨的尾巴扑腾几下,立马变回了人形。 褚捷海在沙滩上躺了几秒,迷糊地坐起来,一手托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做了个很奇怪的梦,在海里游好好的,突然碰到一条海蛇,我不鸟它,它还一直来烦我,好不容易弄死了,居然又撞了冰山。” “最后向寻都来了,也不知道我又哪里得罪它了,一直把我当皮球来回踢。” “真是纳了邪闷......”褚捷海又揉了揉脑袋,“这梦也太真实了,感觉全身都疼。” 三人:“.......” 有没有可能那根本就不是梦。 白日想过很多种可能,侯涅生见过神,认识神,也怀疑过他可能就是。 谁想用祝巫异能者的验证完,侯涅生还真是。 他还未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侯涅生又告诉他神明的称号只是个枷锁。 一个害死了无数强大异能者,铸就两千多年前人间地狱的枷锁。 换做是他处在侯涅生的位置,他也会极力否认神灵的存在,让这些往事成为永远的秘密。 等和贝岑烟几人汇合后,白日讲了下梦境里的事,不过瞒下了关于侯涅生的那部分。 快九点时,众人送走这批受害人,贝岑烟不放心地同侯涅生确定一遍,“你肯定祝巫异能者已经死了?” “肯定。”侯涅生回道,“据明渊所说,梦境是快速崩塌的,这种情况只可能是现实里的祝巫异能者死亡了。” 配合他扯谎的白日:“......” 明明是你动的手,死没死你是最清楚的。 “那这案子是不是结束了?”褚捷海兴奋得险些蹦起来,“结束我就可以放......” 话说一半,他猛然想起自己这是在兴海分局又立马安静下来。 贝岑烟问道:“你想放假?” 褚捷海点了点头,“是想。” 他和他女朋友工作都忙,再加上异能者的事不便告知,两人能聚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少了。 虞潇清楚这点,每次任务结束都会给他放几天假。 不过这里是兴海分局,他不确定贝岑烟的规矩是什么,只能静静等着对方的回答。 这次的任务其实说不上累,但现实与梦境的来回转换却容易让人似乎思维混乱。 最开始那几天要没有侯涅生帮忙调整,还不知道三人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贝岑烟想了几秒就松口了,“可以,全员放一周假,褚捷海你记得问下虞组长的意思。” “好哦!”褚捷海激动道,“那我现在就去打电话给我组长。” 他一溜烟窜没了影,贝岑烟又看了下其他几人,“你们也别愣在那里了,可以收拾收拾下班回家了。” 异能者犯罪案结束后还要写各种汇总,一般这种文书工作都是贝岑烟来做,白日见她已经要上楼写报告了,立马开口劝道:“组长,一起出去吃个饭吧,下午回来再写也不迟,就当是庆祝了。” 换做之前贝岑烟会果断拒绝,但可能是侯涅生这段时间的开导奏效了,她笑道:“没问题,我上楼拿个钥匙就来。” 吃完午饭,贝岑烟带着白以薇和薛诚回了分局,周泽锦还有点累打算直接回家休息,褚捷海则定好了回桥关的机票,不过是晚上十点才飞。 于是,下午没事干的褚捷海索性死皮赖脸跟在白日和侯涅生旁边,三人一同去逛了商场。 十一假期还没过,商场里人挺多,影院也上了不少新电影,他们本来就是进来打发时间的,侯涅生也不是真的女人,不可能买衣服买一下午。 白日见到影院门口的一堆海报便提议去看电影。 褚捷海和侯涅生都没意见,前者还推荐了一部警匪片,因为其他几部电影他回去了可能要陪女朋友去看。 这警匪片拍的其实不错,剧情节奏紧凑,演员演技在线,但对白日三人来说就有点不够看了,侯涅生看了十几分钟就靠在椅子上闭目休息了。 电影看到一半时,白日突然想到什么,凑到侯涅生耳边低声问道:“话说你今年下半年的电影呢?” 侯涅生这人拍电影非常有规律,一年上两部,过年一部,国庆一部,现在就是国庆,可外面却没看到任何关于他的电影海报。 侯涅生睁开眼,低声回了三个字“冯志宏。” 白日:“......” 导演拍一半进精神病院了,电影能上就怪了。 第53章 崩坏53 三人看完电影出来见时间差不多了又一起去吃了个晚饭。 快八点时,三人吃完晚饭,褚捷海跟黑夜和侯涅生两人告别,打车去了机场。 侯涅生望着远去的出租车,问道:“明渊,我们现在做什么?” “去超市买点吃的,然后回去打扫卫生。”黑夜稍稍算了下,“快一个月没回去了,还不知道要脏成什么样。” “走吧。”侯涅生看了眼时间,“再晚点,大超市都关门了。” 两人一个多月没回东粼区的房子,要重新买的东西不少,在超市逛了快两小时,拎了一堆东西回去。 黑夜以为进家门后会看到落灰的家具,谁想竟看到了堆成小山的快递,仔细一看,全是款式不同的锅。 看着面前的几十口锅,黑夜和侯涅生都陷入了沉默。 “你......”黑夜问,“你当时为什么要买这么多?” 侯涅生回道:“我那时没觉得自己没这么快回来,想着你一天用两三个,随便糟蹋了。” 黑夜:“.......” 感觉他在嘲讽我的厨艺,但我没有证据。 多亏了这几十口锅,两人打扫到凌晨一点多才彻底收拾好。 黑夜说到做到,不让侯涅生上床睡觉就是不让,他站在卧室门口跟侯涅生摆摆手,“晚安,千万别偷偷进来啊。” 说完,他关上房门,躺到床上,裹上被子开始睡觉。 侯涅生确实没偷偷进来,但黑夜睡了一两个小时就睡不着了。 旁边少了某人,他总觉得睡的不安稳。 他烦躁地闭上眼,不信邪地试图重新睡着。 片刻后,他起身下床,出门去找侯涅生。 这房子能隔绝恶意,黑夜无法靠感知找人,只能一间屋一间屋地找。 找完所有房间,他推开玻璃门来到后院,环视一圈还是没找到人。 他心想那家伙不会心灰意冷地跑到外面去了吧。 下一秒,他低头一看,竟看到侯涅生沉在泳池底部。 黑夜:“!?” 不给他上床而已,他不至于直接溺死自己吧! 不怪黑夜会这么想,实在是侯涅生的前科太多了,这人压根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他毫不犹豫地跳到泳池里,要潜到池底去捞侯涅生。 十月的兴海气温降得非常快,凌晨的秋风也很是寒凉,室外的池水更是冷到刺骨。 黑夜只穿了一身睡衣,刚下水他就感觉身体冻僵了,可侯涅生居然就这么沉在池底。 这泳池很深,最起码有三米深,黑夜想不明白侯涅生弄这个这么深的泳池干嘛,方便溺死自己吗? 他又向下游了些许,眼看手指即将碰到侯涅生,后者却先一步睁开了眼。 侯涅生眼瞳骤然缩了下,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黑夜会在这里。 下一秒,黑夜从池底瞬移到池边,他轻咳几声,低头看着漂在池里的侯涅生,“侯涅生,你有病啊,不就是不让你上床睡觉吗,你至于想不开直接溺死自己啊?” 侯涅生沉默了半分钟之久才抬眼望向黑夜,极其疑惑地问道:“明渊,你为什么会觉得龙能被水淹死?” 黑夜僵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脸颊和眼眸也都红了起来。 侯涅生见状笑着解释道:“知道吗,如果我还有兽型,你刚刚在水底看到的就是一条黑龙了。” “我真的很想让你见见那副场景,可惜我已经没有兽型了。” “不过若是那样的话,你还觉得我会溺死吗?” 黑夜总觉得侯涅生的语气是在调侃他,咬牙怼道:“大冷天泡冰池子里也不怕冻死你!” 不等侯涅生回话,他又扯过一缕湿漉漉的长发,拽在手里继续怼道:“不准说话,赶紧上来,我饿了,快点去弄夜宵。” “好。”侯涅生从泳池里上来,走时还顺带把黑夜给抱起来。 池水冷得厉害,可侯涅生身上又是热的,黑夜不习惯被人抱着,僵了几秒便挣扎起来,“侯涅生,你别得寸进尺了,快点,放我下来!” “不要。”侯涅生笑着拒绝了,“泳池的水太冷,我怕你冻僵了站不起来,还是直接抱你去洗澡吧。” 黑夜:“......” 艹,又给自己挖坑了。 深秋的泳池确实冷,他站到花洒下淋了快半分钟的热水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 二十多分钟后,黑夜洗好澡,吹干头发,穿着新换的薄绒睡衣来到厨房,“夜宵弄的怎么样了?” “好了。”侯涅生指了下放在旁边的烤盘,“这东西应该是买锅的时候顺带买的,正好省得麻烦,直接弄点烤肉吃了。” “可以啊,我先去外面等你。”黑夜刚走几步又退回来,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瓶可乐递到侯涅生面前,“给,别弄的太冰。” 侯涅生“嗯”一声,用手指在可乐罐子上碰了下。 如黑夜所要求的,弄冷了但没太冰,只比常温稍微低了些许,像是刚放冰箱二十分钟就拿出来了。 因为是夜宵,侯涅生没准备太多食材,调味也没弄太辣。 黑夜嘴上说是嫌弃,但筷子一直没停过,还不忘给侯涅生夹了一点,又把上面的辣椒碎全部挑干净,直接堵死侯涅生拒绝的可能。 侯涅生张了张嘴,又无奈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开始吃夜宵。 吃了几口,他听黑夜问道:“对了,关于翟萨的事,等她结束蜕变时期你会对她出手吗?” 侯涅生杀光了所有可以被称为神的异能者,连自己都没有放过,现在的翟萨他不会杀,但以后就不好说了。 黑夜不想未来某天,他和颜司几人因为翟萨爆发激烈的矛盾。 至于天衡山..... 黑夜想过那或许是侯涅生的庙宇。 可他转念一想,侯涅生拿神明的身份当枷锁,又怎么会去主动揽香火呢。 甚至,侯涅生连这个字眼都不愿提起。 他要真问了这问题,说不定还要被侯涅生调侃上好一阵子。 “翟萨啊......”侯涅生将最后一点生肉夹到烤盘上,在微呛的白烟中漫不经心道:“世人总道人面兽心,却从不说兽面人心。” “由人变兽只在善恶一念间,可由兽变人却是一个重新开智的过程,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 “因此,一千个蜕变时期的异能者里只有一两个能成功结束蜕变时期,大部分都会在中途走上歧路。” “那小蛇能不能结束蜕变时期都是个问题,何谈之后的事情?” “如果呢?”黑夜追问道,“假设她真能成功结束蜕变时期,到时候你会对她下杀手吗?” 侯涅生不假思索地回道:“这点你放心好了,只要她不建庙宇,立碑铭,烧香火,让世人供奉自己为神,我是不会动她的。” 他又笑着调侃道:“这世上已有千年再出现完成蜕变时期的异能者了,她要真有这番机缘,我也算多了半个同类。” 黑夜觉得以翟萨的性格,她有时间肯定是去酒吧蹦迪,而不是干这种麻烦事。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正式揭过这个话题,“这几天你有什么打算吗,我们总不能一直宅在家里吧。” “没有。”侯涅生回道,“你想出去玩的话,只能委屈你先自己坐飞机和去酒店了。” 侯涅生的马甲没有身份证,真要坐飞机只能用侯涅生这个名字,到时候...... 要么他自己上热搜,要么他和黑夜一起上。 黑夜幻想一下那副场景果断拒绝,思考两秒又提议道:“那我约上憨憨和薛诚一起?” “我都依你。”侯涅生托腮望着黑夜,笑道:“反正到酒店后你直接叫我就行。” “行。”黑夜塞完烤盘上最后一点肉,拍了拍手站起来,“走,睡觉去,等早上醒了再打电话给憨憨他们。” 侯涅生坐在椅子上纹丝未动,望着黑夜明知故问道:“你是在让我跟你一起吗?” 黑夜退回来,扯了下他的头发,“催促道:“快点,不然就回你的冰池子去。” 侯涅生笑着跟上去。 实践证明,旁边多了某人,黑夜可算能睡安稳了。 睡到六点多,天亮人格交替时,白日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下侯涅生,然后闭上眼继续睡了。 睡醒后,白日给周泽锦和薛诚都打了个电话,几人约定好在机场集合。 薛诚住在兴海分局里,临走前还和刚到不久的贝岑烟说了下他们出去玩的事。 于是,等白以薇九点多来分局上班时,整个分局就剩她和贝岑烟了,她站在办公室门口不可置信道:“什么?都跑出去玩了,就剩组长我跟你俩人了?!” “是的。”贝岑烟敲着键盘,头也不抬道:“假期是一个星期,你要是想回去休息也可以。” “那你呢?”白以薇问,“组长,你不给自己放个假,稍微休息一下吗?” 贝岑烟看着屏幕上岑憬发来的回复,果断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忙。” 白以薇坐到贝岑烟旁边,试探道:“组长,是因为那天那个事吗?” 贝岑烟应了一声。 白以薇又问:“严重吗?” 贝岑烟想了下,选择隐瞒实情,“不算严重,波及不到我们分局的。” “这样啊......”白以薇笑道,“那我留下来陪组长好了,总不能让你太孤单了。” 她又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正好那家咖啡店马上开门,我去买杯咖啡怎么样?” “好。”贝岑烟也跟着笑起来,“路上开车慢点。” “好嘞,我很快就回来。”白以薇将包放下,拿着手机和车钥匙出了办公室。 她走后,贝岑烟的脸沉了下来,盯着屏幕一言不发,办公室的气温也在一点点降低,无形的怒意环绕其中。 万涛五人的死亡,总局那边一直在查,可端木随信不过总局那边的人,又让端木楚秋在外另查。 这一查不要紧,可端木楚秋查到万涛五人的亲友在事发前一周收到大额汇款,总局这边的人却没查到。 端木随直接将这份调查资料甩到会议上,明着威胁道要么让异能者加入调查队伍,进行联合调查;要么他现在就掀桌子翻脸,谁都别想好过。 高层起初没信端木随给的资料,可为了证实资料的真伪还是重新查了一遍,还换了批调查人员。 二次调查结果显示,端木随给的资料是真的。 不少总局高层完全没想到有人敢在这么严重的事上搞小动作,当场同意让异能者加入调查队伍,经过短暂的商议,定了岑憬和谢阳蛰二人。 岑憬刚刚给贝岑烟发的就是调查近况。 那五人是被翟萨折了命线,寿数到了才意外身亡的,两边又人证和物证皆在,再怎么调查也不可能找到指向翟萨的证据。 他和谢阳蛰昨天进的调查队伍,一天时间已经把能查的都查了。 翟萨的清白已经能证实了,不过鉴于她的种种刺头行为,总局那边打算多关她两天,估计还要过几天再出来。 接下来,他们的调查重点会转到万涛五人生前虐狗一事上。 至于查出来的幕后真凶是不是被推出来顶罪的,就全看总局这批高层还想不想在总局混了,又或者是他们真想让端木随把总局拆了。 贝岑烟轻叹一口气,回道:【有需要随时叫我,反正不过是回一趟总局。】 岑憬过了几分钟才回复,【放心吧,姐,这边我们没问题的。】 三天后,翟萨终于被放了出来,雷斯特来接的人,还专门将人送到总局门口,“颜司他们马上就到,反正你这段时间先别回总局了。” “搞的我稀罕回来一样。”翟萨回头看了眼总局的办公大厦,不屑道:“哪天老娘非给它拆了不可。” 雷斯特也回头看去,眸色一冷,应和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又聊了一阵,翟萨见萧问远的车来了,最后问道:“对了,我训的那群新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还行吧。”雷斯特回道,“反正有我看着出不了什么岔子,我也没让他们闲着,每天都有在训练。” 萧问远的车停在不远处,还按了下喇叭催促起来。 “你自己看着来,别跟岑少一样往死里练就行。”翟萨朝雷斯特摆摆手,“老娘去外面潇洒了,就不在这里陪你们了。” 又过去四天,幕后真凶查出来了。 确切地说是负责出谋划策的人顶不住压力,主动跑来总局自首的。 当天下午,总局高层正在开会,袁正邦看到女人被领进来时瞬间就绷不住了。 岑憬和谢阳蛰跟着调查队伍用的常规且合法的调查手段,但端木楚秋不是,他的调查手段只讲究效率。 这女人是袁正邦养在外面的小三,被端木楚秋手下的人逼到无路可逃,她怕自己悄无声息地被弄死这才选择过来自首。 也因为这个女小三,这场调查会议直接变成了袁正邦的自首会议。 袁正邦来总局任职就是为了捞好处,可相比于其他位置,法务部部长的位置能捞的好处其实不算多,尤其是和公关部部长彭炜华比。 久而久之,袁正邦开始眼红,他养的这个小三很讨他喜欢,又跟了他好几年,他便经常跟这小三唠叨起这些事情。 因为管理局的保密政策,小三不知道袁正邦说的畜生其实是异能者就给他出了个主意。 既然这群散养的畜生过于危险,伤了人还会犯法,为什么不直接想办法激怒他们,让他们控制不住去伤人。 只要伤了人,这些畜生就都会被关起来,局内的规章制度也会因这件事而修改。 如果有大变动的话,袁正邦这个法务部部长的位置也会跟着提高。 袁正邦本来只当个乐子,没打算真正去这么做,可前段日子,因为时代娱乐和郭纪那一连串事情,彭炜华这边又拿了一大笔资金去搞公关。 鬼知道彭炜华在这中间贪了多少,袁正邦也因此彻底坐不住了。 至于为什么选万涛几个人。 其一是他们跟三队的矛盾很大,有足够的理由去报复。 其二是这几人都是公关部的,万一出事了可以嫁祸给彭炜华。 女小三坦白到一半,端木随打断她,又指了指自己:“问你个问题啊,你觉得我像畜生吗?” 这一刻,她意识到袁正邦口中的畜生指的是什么,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无助地看向袁正邦,“您总跟我说的畜生难道是.....” 袁正邦没搭理她,阴着脸质问道:“端木随,你跟老子搞阴的?!” 第54章 崩坏54 如果端木随没搞阴的,总局的调查队伍根本就怀疑不到女小三身上,又何谈逼迫她来自首。 “这也算阴啊?”端木随笑起来,不屑道:“我这还有你们当时聊天的录音呢,要不要放给你听听?” 他说做就做,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又将音量调到最大,按下免提键放给在场所有人听。 袁正邦和女小三的对话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止端木随这些异能者,其他高层也没少被骂。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邹权还没听完就站起来指着袁正邦的鼻子骂,被旁边的人拽了好几下才重新坐下来。 女小三哪见过这种阵势,当即吓得双腿一软,跪到地上连头都不敢再抬一下。 录音放完,被袁正邦重点点名的彭炜华立马举起双手喊冤,“说话可得讲证据啊,你们当现在上热搜、请水军、买八卦很便宜,上头给我批的钱我一分都没贪全花在这上面了。” “各种明细流水,总局里面也都是白纸黑字记着的,你们可千万别冤枉好人啊。” 他顿了几秒,又补充道:“这几次批的款,最后就剩两万出点头,全让我那天请你们喝酒了,结账时还没够,害我又贴了几千进去,别告诉我这事你们已经忘了啊。” 那天花淳也在场,她点了点头,帮彭炜华解释道:“是,这事我记得,你当时还念叨说不少钱都用来找一个狗仔买八卦了,叫庄......庄什么来着?” “庄一醉。”彭炜华提起这人就来气,“他的价格不是一般的高。” “看你这话说的。”邹权掺和道,“天底下那么多狗仔,你非要在他那里买爆料和找水军啊?” “你当我想啊。”彭炜华怼道,“也不知道他背靠了哪尊大佛,什么八卦都有,还都全都保真,联系的水军也比其他人的靠谱,不找他的话万一后续收不了场,花的钱更多。” 无名大佛端木随见他们要把话题聊远了,轻咳一声,提醒道:“几位,现在貌似不是聊这些事的时候吧。” 他又抬眼看向主位上的董睿安,语气像在看热闹,“董局,你说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办呢?” 在总局的一众高层里,花淳是小和事佬,董睿安就是大和事佬。 他这人在管理局的这些年无功也无错,当年能坐上局长的位置也只是因为中央不想让岑修文当局长。 每次开会时,董睿安都是看着下面人去吵,像个主持人一样,等小和事佬花淳劝不住了才会开口说两句。 现在被端木随直白逼问,他故作思考地缓了几秒才道:“袁正邦做的这事我属实没想到,说难听点已经归类到买凶杀人的范畴里,我对他是打心底里的失望,我.......” “我们能别打官腔了吗?”端木随打断董睿安,自嘲道:“董局,你可别告诉我就因为总局律法不保护我们这些畜生,他袁正邦便能什么惩罚都不受,继续跟我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啊。” “董局,你不拿我们当人,可畜生的命也是命啊。” “这倒不会。”董睿安回道,“袁正邦若是不罚,类似的事情还会反复出现,这不是我们管理局建立的初衷。” “好在这事最后没朝他预料的方向发展,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望着端木随笑起来,好似真在为他们感到开心。 下一秒,他又板着脸严肃起来,“再往根本一点的地方想,袁正邦做的这些事给我们提了个很大的醒。\" “管理局成立至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可我们依旧在用最初的那套规章制度,这套制度已经过时了,需要修改和完善。” “袁正邦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说到底就是钻了总局律法的空子,这次若是不罚,不止他再会钻,别人也会如此。” “因此,我们不止要罚,而且必须重罚。” “同样的,管理局沿用至今的、针对异能者的律法也要改。” 众人习惯了董睿安和稀泥的样子,第一次听他下达这般明确的指示都有些震惊。 端木随轻微蹙眉,总觉得这董睿安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董睿安话音一转,又道:“可是端木啊,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揪出袁正邦的手段也不光彩吧。” 不等端木随回答,他继续道:“我是不是也该罚下你呢,不然以后大家在自己家里待着都不能安心了。” 会议的矛头瞬间调转,众人齐齐看向端木随,他今天能弄来袁正邦和他小三的谈话,明天呢,以后谁在他面前还有秘密可言。 在众人略带怒意的目光下,端木随笑着反问道:“董局,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袁正邦能拿钱让人故意去挑衅送死,我端木随怎么就不能拿钱找人买录音呢?” “不过呢......”他遗憾地耸了耸肩,“我也觉得我这行为不光彩,罚是理所应当的事,就是不知道董局想怎么罚了。” “撤职,还是降职?”他看着董睿安,脸上的笑容竟有几分真心实意,“要不直接撤职吧,回天衡山逍遥不比整天坐在这里跟你们扯嘴皮子有意思啊。” 在场众人都知道端木随这是在以退为进,可他们只能顺着端木随的意思走,不然真让他回了天衡山,天知道他能给总局搅出多少乱子来。 董睿安也清楚这点,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端木啊,你放宽心,这事没你想的严重,最多就是罚点奖金而已,不过接下来关于律法修改的会议你可能......” 他没把话说完,但懂得都懂,他要减少端木随在会议上的话语权。 这是一个关于异能者律法修改的会议,会上还只有端木随一个异能者,他的话语权要是减了,这会开和没开压根就没区别。 “好啊,没问题,我不参加都行。”端木随再次以退为进,“不过这好歹针对异能者的法律,再怎么着也要让异能者参与进来吧。” “岑憬和谢阳蛰如何,理由我就不再赘述了,毕竟最初也是在座的各位选他们参与调查的。” 选岑憬和谢阳蛰加入调查的原因很简单,两人的工作经验丰富,本身也足够冷静,不会再查证途中意气用事。 对于端木随的这个提议,在座高层思考片刻,副局之一的窦庭率先提反对道:“谢阳蛰可以,但岑憬不行。” 他没说理由,只是扭头看了下与自己相隔两个位置的岑修文。 端木随没跟窦庭争,又建议道:“窦副局,岑憬不行的话,换成罗毅可以吧,论经验还是论资历,他怎么都是够格的。” 罗毅十八岁加入总局,到现在也已经八年多了,还一直是和岑憬做搭档。 如果岑憬哪天下放分局,罗毅是最有可能接任二队队长的人。 窦庭还是想反对,他觉得这种高层会议不该让下面的人参与进来,可女副局费妤先一步开口了,“可以,这场会议本就是关于异能者的,我们理应让他们参与进来。” 岑修文跟着附和道:“确实是这样,不让他们参与进来,这场改革会议开的没有任何意义。” 连着两位副局发话了,窦庭有些不满地将决定权交给董睿安,“董局,还是你来决定吧。” 董睿安看向端木随,对上一双略带杀意的眼眸,仿佛在说我都退到这一地步了,你要是再不同意,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董睿安读懂了这眼神,笑道:“会议在明天上午九点进行,麻烦端木你通知罗毅和谢阳蛰了。” “这是自然。”端木随回道,“董局你放心,他们明早九点会准时到的。” 有了董睿安的首肯和端木随的退让,这场会议开的异常顺利,最后关于袁正邦的处罚也确实非常重,从今以后他会在总局监狱里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 袁正邦想过很多种处罚,可却从未想过是进监狱,决定下来的那刻他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头发也白了不少,似是在瞬间老了十多岁。 会议结束后,收到消息的雷斯特过来接人,他见袁正邦还赖在座位上不走,立马过去将人拽起来,“走了,别继续赖在不属于自己的位子上了。” 他可不管袁正邦是不是五六十岁的老人,身体经不经拖拽,反正拉着人就走。 刚走没多久,他见端木随跟了过来,打趣道:“你跟过来干嘛?” 端木随回道:“我回办公室也是闲坐着,颜司他们也都不在,我只能过来找你聊聊了。” “成。”雷斯特看了眼袁正邦,问道:“你会议开的怎么样?” “挺顺利的。”端木随理了理衬衫袖口,“改政策的会议明早九点召开,不过是罗毅和谢阳蛰替我参加。” “哈?!”雷斯特的语气非常吃惊,“你逗我玩呢?!” “没有。”端木随把会议上的事情都说了下,又解释道:“有些事得慢慢来,我若是一次性要了太多东西,谁知道其他部门的普通人会不会触底反扑。” 虽说同在总局里,但雷斯特是管监狱的,不常去办公大楼,对里面的情况其实算不上了解。 他想了下,似是认同地回道:“行,反正这些事你说了算。” 两人聊了一路,走到监狱门口时,雷斯特玩笑道:“端木队长,跟我进去坐坐啊?” 端木随笑着回道:“为什么不呢,来监狱做客也算人生难得几回的事。” “成吧。”雷斯特领着端木随走进监狱,来到隔离门前拎了下袁正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把这家伙送进去,等会带你去我办公室坐坐。” 端木随点点头,背过雷斯特开始打量起这所监狱。 监狱的一层很高,莫约五米高,视力稍微差点的人抬头都看不清天花板是什么样的。 除了一个用于隔离的铁栅栏,监狱的内部装修风格很白,墙壁是纯白的,地砖是瓷白的,还有不少玻璃门,身处其中第一眼会觉得干净,可再待两秒又会觉得压抑和沉闷。 这所异能者监狱的占地面积也非常大,从入口走到栅栏门有五六百米的距离,其中一半地方是用来关异能者罪犯的,还有一半..... 端木随往回走几步,走到一处玻璃门前停下。 透过玻璃门,他看到里面的地面铺成了绿色的草坪,入目皆是各种旺盛生长的植物。 这是一个很大的人工植物园。 他在门口看了片刻,突然,一颗足球大的毛线球闯入他的视野中,紧接着一只小狮子也闯了进来。 小狮子玩了两下毛线球才发现端木随,它扭头来,隔着玻璃门同端木随对视,又疑惑地歪了歪头,似乎在好奇这人是谁。 “进去看看?”雷斯特走到端木随旁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保证道:“放心,他肯定还记得你,就算不记得了,这不还有我在嘛。” 端木随没说话,反而是里面的小狮子跑到门边开始用爪子扒门,见雷斯特不搭理它还炸毛地吼了两声。 “不是,不带你这么玩的啊。”雷斯特急忙将玻璃门打开一半,蹲在地上摸着小狮子安抚它,“别啊,我亲爱的小叔,我们有话好好说,别耍小孩子脾气成不?” 小狮子低吼一声,又甩了甩尾巴,明显是没被哄好。 雷斯特摸着它的爪子,问道:“行行行,你说吧,只要不是让我弄只母狮子回来给你当童养媳怎么样都行。” 小狮子连着低吼了好几声,似乎没听懂雷斯特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斯特轻叹一口气,张口发出一声低吼,比猫叫多了些凶性,又没有狮吼这般低沉。 小狮子显然能听懂雷斯特的吼声是什么意思,它站起来开始蹭雷斯特的腿,又软软地叫了好几声。 雷斯特探头朝植物园里望了望,确认对方没在附近才压着声音开始回答小狮子。 端木随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题,不然雷斯特的脸也不会越来越红。 一人一狮聊了好久,雷斯特才成功将小狮子哄回去,“好了好了,赶紧回去吧,我晚点会给你带兔肉吃的。” 确认小狮子走了,雷斯特将玻璃门关上,“可算是说清楚了,差点没累死我。” 端木随问道:“你跟你小叔聊什么呢,居然能聊这么久。” 雷斯特答非所问道:“端木随,你什么时候去把你后面那撮长发剪了。” “剪头发?”端木随将这撮长发拨到胸前低头看了眼,“剪头发是不可能的,上一个剪我头发的被我剃了好久的光头。” 他又道:“还有,你问我什么时候剪头发做什么?” “没什么。”雷斯特强行岔开话题,“我改天再请到办公室坐坐,趁着现在还没到晚高峰,我得赶紧出去买东西。” “行。”端木随看出雷斯特不想多聊,转身朝监狱入口走去。 出了监狱,雷斯特回头望了眼,大门里面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干净敞亮却压抑得厉害。 他有些伤感地感慨道:“端木随,可能是被叫畜生叫多了,又或者是真跟小叔待久了,我有些时候是真分不清了。” 他又问:“你说我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人、还是算兽?” “有什么区别吗?”端木随反问道,“人有人面兽心这一说,兽也有通人性的说法,你是人、还是兽从来都不是由别人来决定的,你觉得你是人就够了,还是说......” 他顿了顿,调侃道:“你觉得别人承认你是人,你就变成人上人了?” 雷斯特故作无奈地耸了下肩膀,“你这人吧,实在不适合搞伤感,太会破坏气氛了。” 端木随反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叫清醒。” “是,全天下就你最清醒。”雷斯特敷衍一声,又朝端木随伸出手,“车钥匙,你车借我开下。” 端木随回道:“没带,在我办公室里。” 雷斯特跟着端木随来到办公室,拿到车钥匙后随口问道:“你有什么要带的,我正好帮你捎回来。” “没有。”端木随打开电脑,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不怎么出去,车子你要用的勤,钥匙就先放你那。” “那我过几天再还了。”雷斯特转着车钥匙悠哉地离开。 他开车去了市场,溜达一圈买了一堆生肉回来,因为实在找不到兔肉,又跑了趟宠物店买了两只活的小兔子。 回到总局后,他拎着一堆生肉和两只小兔子进入植物园深处。 这一次,除了小狮子,还有一头很漂亮的雌性南非狮和一头异常巨大的雄性南非狮。 这头雄狮的体型是雌狮的好几倍,头部乃至肩膀后方,再到腹下两侧都覆盖浓密的鬃毛,大部分鬃毛还是黑色的,让它变成更加雄壮和威武。 雷斯特站直也只有雄狮一半高,倘若雄狮要张开口吃他,他估计连塞牙缝都不够。 可雷斯特压根不怕这雄狮,他指了下堆在地上生肉,笑着劝道:“爷爷,你要不稍微变小点,不然这些都不够你塞牙缝的。” 第55章 崩坏55 雄狮没理睬雷斯特,但体型却在逐渐变小,变得只比雌狮大一点才低吼一声,似乎在问现在可以了吧。 “行行行。”雷斯特笑道,“这样就行了。” 雄狮甩了甩尾巴,朝着生肉堆缓步走去,雌狮也跟了过去,剩下的小狮子却非常不满意地看着两只小兔子。 它盯着兔子看了片刻,生气地跑过来撞了下雷斯特,低吼着倾诉自己的不满。 雷斯特蹲下来,对着小狮子又是一顿哄,哄了好一阵才说服它把小兔子养几个月再吃。 等小狮子也乖乖去吃晚饭后,雷斯特走到雄狮旁边,蹲下来问道:“爷爷,你还记得端木随吗?” 十五年前,总局制定了针对异能者的心理评测,而雷斯特面前这头雄狮就是制定的原因。 雷贺,动物型南非狮异能者,是总局成立之初第一批加入管理局的异能者,也是雷斯特的亲爷爷。 随着异能的使用频率增加,雷贺在快速接近第二次死亡,作为人类的意识正逐渐迷失。 十五年前,他开始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兽了。 总局很快发现了雷贺的异样,以为是他的心理状态出了问题,进而制定了针对异能者的心理评测制度。 总局的异能者一年一次,分局的则是三年一次,务必确保异能者的心理正常。 可经过各种心理治疗后,总局发现雷贺的情况压根不是心理问题造成的,他的症状不可逆转,自我意识在快速朝兽类靠近。 雷贺撑了三年,在十一年前,他觉得自己就是南非狮,彻底变作兽型,不愿再使用人形。 作为异能者,雷贺的兽型比正常南非狮大了好几倍,总局不可能放任他在总局内随意游荡。 于是,异能者改造监牢进行了重建,面积扩大一倍多,天花板也从两米增加到五米,里面还多了个人工植物园,专门给雷贺居住。 这所监狱原来的一半依旧用来关异能者罪犯,剩下新增的一半里面,有一个是人工植物园,其他则全是内部还未装修的玻璃房。 这些玻璃房是给未来可能跟雷贺出现一样情况的异能者准备的,会人工修建出最适合他们居住的自然环境。 也是这年,总局修改心理评测制度,若是三次评测结果都偏向兽类,该异能者便会遭到监禁,即进入监狱的玻璃房内。 金槐若是没有端木随帮忙,他会从刊省分局调回总局,然后在这所监狱里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玻璃房,跟雷贺成为一墙之隔的邻居。 端木随是十三年前来总局任职的,当时还剩了点人类意识的雷贺对他也颇为赞赏。 可现在,失去人类意识的雷贺甩了下尾巴,又低吼一声,他在问端木随是谁。 雷斯特认命地低了下头,“行吧,还好他没进来。” 他跟雷贺又聊了几句,可雷贺兴致缺缺地懒得搭理他。 最后,雷斯特见时间差不多了,站起来收拾掉生肉残骸,收拾干净后又朝雷贺摆摆手,“爷爷,我走了啊。” 一直不搭理他的雷贺走过来蹭了蹭他,然后转身回了植物园深处。 母狮也领着小狮子过来蹭了蹭他,蹭完见小狮子还想往外跑,立马叼着它回了植物园深处。 雷斯特转身离开植物园,正想着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崔玉姝又抱着一大箱白纸走过来。 她见雷斯特衣服上都是杂草和裤脚也有不少泥渍,问道:“雷斯特,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雷斯特回道,“我先陪你弄完再去洗澡也行。” 他带着崔玉姝来到关押罪犯的地方,推开其中一间的牢房大门。 里面的男人没戴禁制颈环,正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书,前方的墙壁上还挂了个时钟和作息表。 仿佛雷斯特和崔玉姝不存在似的,两人进来后,男人依旧在低头看书。 严康林,特殊型禁制异能者,可对生物施展某种强制性要求,或将能力附在某一物品上,通过佩戴达让目标人物受到某种限制或执行强制性要求。 这是总局成立不久,雷贺几人在剿灭某个异能者犯罪组织时发现的异能者。 他被关在一个不大的小房间里,没有任何自己的思绪,严格执行墙壁上作息表的事情。 他不会反抗,也鲜少说话,对所有事物和要求都会沉默地接受。 没人知道严康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的异能却成了管理局不可替代的重要部分,禁制契约,禁制颈环,这些东西全都来自他的异能。 崔玉姝将箱子放到地上,抱起一沓纸放到桌上,“严先生,拜托你了。” 严康林将书合上放到旁边,拿起一张纸从一边放到另一边,被他触碰过的白纸瞬间亮起来,又瞬间暗淡下来。 纸张亮起便表示被严康林附上了禁制异能,也就是普通人知晓异能者后必须签订的禁制契约。 严康林的动作规律而死板,他左手搭在桌面上,右手将纸一张张地从一边拿到另一边,速度不快,导致效率也不算高。 一大箱纸,他花了一个小时才全部弄完。 崔玉姝抱着箱子跟雷斯特离开牢房,后者将牢门锁好,问道:“你还有其他东西要弄吗?” 崔玉姝的异能为转移,可以将其他异能者的能力抽取出来并存放在某一物体中。 总局的异能道具就是通过她的异能做出来的,被抽取的对象大部分也是关押在监狱的异能者罪犯。 崔玉姝摇了摇头,“没有,道具的储量还够,我这次单纯就是来弄这些禁制契约的。” 雷斯特说了声“好”,将崔玉姝送离监狱。 换做平时,他这时候可以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躺在床上睡大觉了,但现在多了个照看新人的任务,他换好衣服又认命地朝训练场走去。 一二队的异能者被其他部门的普通人怼了大概率会选择忍着,可三队的这群异能者不会,他们要么当场报复,要么事后报复。 前段时间异能者和普通人刚爆发一个激烈矛盾,谁知道三队的留在总局里又会闹出多少麻烦事。 因此,总局高层其实知道颜司他们这段时间没来上班,但都不约而同地假装不知道。 这几天,颜司他们在外面乐得潇洒,总局的普通人也难得嚣张起来,毕竟会当场报复他们的异能者都出去了。 可是普通人不想,不代表异能者不想,尤其是被转交给雷斯特的新人们。 他盯着新人们训练到十点,刚让他们解散休息就听一个男生问道:“雷教官,翟教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其他新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问起来,还越问越离谱,担心翟萨他们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停——!”雷斯特忍无可忍地打断众人,“他们过几天就会回来,没出事,没失踪,更没跑路,你们别瞎操心,专心训练就行。” 雷斯特没当过教官,翟萨还没给他计划表,他就只好给新人基础训练,练体力、耐力、反应力等基础六项。 比起岑琛的玩命式训练、颜司和萧问远的惊吓式训练、江旭的恐怖式训练、谢阳蛰的严苛式训练.......雷斯特的训练简直好了无数倍,短短几天他就顶替翟萨成为新人们最想要的教官。 更重要的是,雷斯特每次休息时还会跟新人们聊聊天,搞得这些新人们一个个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聊着聊着,一个新人故作神秘地问道:“雷教官,你知道我们这次实战考核的内容是什么吗?” 另一个新人也道:“不告诉我们考核内容,告诉我们监考教官是谁也行啊。” “这个啊.....”雷斯特蹲在椅子上,想了快半分钟才道:“考核内容我是真不清楚,不过我能告诉你们监考教官是颜司和萧问远。” 新人们不太满意这个回答,追问道:“雷教官,你再说详细一点呗,他俩谁是主考啊?” “打住哈。”雷斯特语气坚决,“知道考官是谁就差不多醒了,现在投机取巧对你们以后没有任何好处。” 他见还有人不死心,又道:“赶紧的,换个话题,不然现在就继续训练。” 韩绮打量着雷斯特思索了几秒,好奇道:“雷教官,你是混血吗?” “我?”雷斯特指着自己纳闷道,“你从哪看出来的?” 坐在韩绮旁边的女生抢答道:“脸,名字,头发,气质,哪哪都像。” 雷斯特的穿衣风格和谢阳蛰正好处在两个极端。 谢阳蛰是一丝不苟的板正,雷斯特则是不拘小节的散漫。 过于宽松的黑衬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扣子也只扣了中间的四五颗,露出大半的胸膛,裤子是款式简单的黑裤子,塞在靴子里的裤脚还没塞好,露出一角让有强迫症的人看着非常难受。 他全身上下唯一穿的还算板正的就是脚上的黑色作战靴,可惜鞋带还系的花里胡哨,让人很想蹲下来给他重新系好。 他的五官也较为立体,没有西方人那般粗犷,在过于随性的穿着的衬托下,看着还有些精致。 不过真正让人产生混血感的则是因为雷斯特的头发,整体发色是深黄色,快到发梢处又逐渐变深,发尾是偏暗的黑色。 这头发像是漂染出来的,又或者是他本身头发是深黄色,但先前全部染黑了,再重新长出来黄发就会变成这样。 可能是洗过澡自然晾干的原因,他的头发还有些炸,蹲在椅子上的样子像极了刚睡醒的毛糙小猫。 “我不是什么混血,至于名字......”雷斯特拨弄几下头发,有些炸的头发更炸了,“谁知道我爸给我起名时是怎么想的。”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答案,又道:“算了,想不明白,再换个话题。” 新人们:“.......” 这也太随意了吧。 他们想了想,其中一人问道:“教官,你是负责什么的啊,平时为什么都见不到你人?” “看见那地方没有。”雷斯特抬手指向后方的监狱,“那是监狱,我就是管那里的,不是这次意外情况,你们想见我就得进监狱变囚犯才行。” 雷贺失去人类思维后便开始抵触人类,除了他的亲孙子雷斯特,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从那以后,本在行动队任命的雷斯特被调到监狱,负责饲养雷贺和看守监狱。 和以镇守之名被困在总局办公大厦里的端木随一样,雷斯特也同样被困在了总局的监狱里。 除了购买食材和生活用品,他鲜少再离开总局,常年驻守在监狱里,一守就是十多年。 新人们诡异地沉默起来,谁能想到监狱长居然会来给他们当教官,而且...... 雷斯特不明白这群新人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纳闷道:“你们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众新人:“.......” 哪家监狱长这么随意和好说话啊,不应该都是凶神恶煞的吗?! 秦时想了下,问道:“教官,你在管监狱之前是做什么的?” “行动队出外勤的。”雷斯特笑着回道,“总局的异能者除了行动队,还能去哪个部门啊?” 新人们在总局里待了几个月从没见过雷斯特,再加上他让练的也最基础的东西,本身看着更不像能打的样子,还真没把他往行动队这方面想。 现在听了雷斯特的回答,一群人瞬间激动问起来。 “雷教官,你都出过什么任务啊?” “总局的任务危险吗?” “雷教官,我们怎么都没听翟萨他们提过你啊?” “听说三队是最厉害的,雷教官你管监狱前是不是也是三队的?” ...... “别吵。”雷斯特两手捂着耳朵,听新人们还在问,威胁道:“想听就安静点,不然直接开始训练。” 话音落下,一众新人瞬间安静下来。 雷斯特:“........” 还是威胁的话好用。 他歪头回忆片刻,“严格意义上讲,翟萨他们属于总局的第二批异能者。” “管理局最初成立时只有一个特殊行动队,没有现在一二三队的划分,只有任务难度划分,初级,中级,高级,还有特级。” “说是行动队,但成立之初一共不到十个人,我是其中之一,赵叔和榕煦叔他俩还是从别的地方请来帮忙的,因为管理局对异能者了解太少,更不知道该如何系统地训练。” “再加上那些人自然灾害导致全国各地受损严重,犯罪率也随之激增,你们现在是能正儿八经训练两年,我当年一共训练三个月就临时上岗了。” “和现在总局培养的正规军不同,我所有的战斗技巧都是实战中摸索出来的,算半个野路子出生,真要按一二三队的规则来划分,估计我也只能被分到三队去。” 雷斯特小时候和父母出去玩时出了意外,只有他因成了异能者而活下来,从那以后他便跟着同为异能者的爷爷雷贺一起生活。 二十三年前特大型自然灾害来临,在雷贺出手救灾又被总局的人找到后,两人顺理成章地加入了管理局。 雷贺和金槐一样,从小经历了各种搏杀,本身够强,不需要再经过任何的后天训练。 可雷斯特不行,雷贺一直想让他过普通人的生活,从未教过他任何战斗技巧。 灾难过去后,全国犯罪率激增,雷斯特在总局紧急训练两三个月便由赵玄之带着出任务了。 因此,雷斯特确实是实战摸索出来的野路子,摸索出来的还全是一击制敌的杀招。 他年轻时脾气其实不好,能有现在新人口中的好相处,也都是当年被赵玄之一手带出来的。 他突然想起那段凶险的岁月,感慨道:“当年要没赵叔带我,算算时间,我今年估计才刚重新成年。” “后来呢?”一个新人好奇地追问道。 “后来肯定是慢慢好起来了,不然哪来现在这么多的异能者。”雷斯特掰着手指回忆往昔,“那段时间,我,小贝,相慈宁,金槐......” 赵玄之回天衡山了,端木榕煦不在了,他爷爷成了不可谈及的秘密,还有很多曾经的队友也不在人世了。 说到一半,那种物是人非的悲伤涌上雷斯特心头,他改口道:“算了,我说名字你们也不认识,反正十几年前没出现一二三队划分时,是我们这些人在负责总局的高级和特级任务。” 这几个名字新人们确实全都不认识,也就韩绮还认识一个金槐。 “他们现在人呢?”有个新人继续好奇道,“雷教官,他们为什么不继续待在总局了?” “还活着的都下放了。”雷斯特的语气有些遗憾,“小贝和相慈宁当了分局负责人,金槐说想找个地方养老,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韩绮:“.......” 合着来我们分局是养老的啊。 第56章 崩坏56 新人们显然对这些事很感兴趣,但雷斯特不打算再聊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两个选择,回去睡觉,或者继续训练。” 听得正起兴突然停止,换谁都受不了。 新人们顿时哀怨声一片,有人甚至愿意用加练来换雷斯特多讲一点。 雷斯特正想拒绝,却听站在训练场外面的三人调侃道:“呦,还训练呢,马上就彻底不是人了,有这时间还不如想想该给自己脖子上套个什么样式的项圈。” 新人们对于改革会议等事完全不知情,再加上之前翟萨几人的突然离开,现在被这几个稍微知情的普通人轻轻一说就有些心乱了。 一个新人扭头看向雷斯特,试探道:“雷教官,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雷斯特看向外面那几个人,冷声道:“喂,别在这里乱嚼舌根,赶紧给我滚。” “我就不滚你能把我怎么着?”外面的人反问道,“难不成你要过来打我啊?” 他旁边的人连忙摆手,对着雷斯特阴阳怪气地劝道:“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打他啊,打了他是要被关起来了,要知道上一个......” 话没说完,这人的脸和地面立马来了个亲密接触。 雷斯特拿脚踩在他的后脑上,反问道:“好了,我打了,你给我好好说说我会怎么样呗?” 说着,他又在这人后脑上碾了几下,“问你话呢,怎么不说话了,是爬不起来了吗?” 没人看清雷斯特的动作,他的速度快到离谱,瞬间就从训练场来到这几人旁边。 雷斯特没想弄死人,但踩踏的力道依旧压得脚下的人无法爬起来,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又歪头看向另外两人,瞳孔也逐渐变成了桔黄色,在上方夜灯照亮下闪烁着幽亮的光,让人有种要被猛兽撕裂的恐惧感。 那两人惊恐地开始后退,其中一人硬着头皮提醒道:“你......你别乱来,伤了我们你也不会好过的。” “伤了你们?”雷斯特嗤笑一声,朝两人走来,“我不止能伤你们,还能杀你们呢。” 那两人想跑,但压根跑不过雷斯特,他拽住其中一人的头发,迫使对方朝远处的监狱看去,“看到那所监狱了吗?” 被拽着头发的人惊恐地点了点头,“看.....看到了......” 雷斯特道:“我只要把你拽进去,你便有扰乱监狱秩序的嫌疑,那么我杀你便是理所应当。” “怎么样,要跟我进去玩玩吗?” 他的语气玩味,可听起来却是恨不得将人当场撕碎。 “你......你......”男人结巴着连话都说不全,生怕雷斯特真把他抓进去,双腿软得要不是被抓着早就瘫地上了。 “怂包。”雷斯特将人甩到一边,又把倒在脚边的这人也踹过去,扭头看向站着的最后一人,冷声警告道:“回去问问你们的顶头上司,在总局里究竟哪个异能者是最不能惹的。” 在总局里,惹了端木随,天衡山未必会报复,即使报复也需要时间,但惹了雷斯特,雷贺肯定会报复,而且是当场就报。 一只光身高就三米多的巨狮,即使什么都不做光站在那里也足够将一个正常人吓尿。 因此,单论总局之内,后台最硬的异能者其实是雷斯特才对。 他见这人还不动,又厉声催促道:“还不赶紧滚!”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开,几乎是眨眼间又回到了训练场里面。 三人踉踉跄跄地走了,但说出的话还是让新人们不安起来,面前的雷斯特也让他们感到陌生。 这人穿着极其随意,干什么都好说话,给人的感觉又非常舒适,尤其是伸懒腰的时候,配上一头微炸的黄毛,像极了刚睡饱的魇足小猫。 可他凶起来又异常可怕,看人的眼神像在看濒死的猎物,让人双腿直发软,连逃跑的勇气都没了。 巨大的形象反差让新人们缓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其中一人问道:“雷教官,他们......” “在总局这地方,你们不用听任何普通人的话。”雷斯特打断那个新人,语气也难得强硬起来,“你们是异能者,管你们的也是异能者,只需听异能者的话就够了。” “除非是翟萨他们亲自和你们说某些事,否则任凭其他人怎么说,你们一个字都不要信。” “而到了外面,异能者的话也别全信,你们真正能信的永远只有自己。” 那天被翟萨训斥的新人想起仙贝被带走的事情,也跟着问道:“雷教官,总局里普通人跟异能者的关系很差吗?” “有些事情我不便多说,等翟萨他们回来了,他们想说自然会告诉你们的。”雷斯特岔开话题道,“好了,现在回归正题,是继续训练,还是回去休息。” 可能是被刚刚那一幕刺激到了,这群新人竟然全都选择了继续训练。 “行。”雷斯特往椅子上一蹲,恢复新人们熟悉的模样,又朝他们摆摆手,“跑吧,练体能。” 新人们全都没动,其中一人提议道:“雷教官,能不能稍微换个东西练啊,我们每天不是跑步就是跑步的。” “别的东西啊......”雷斯特想了下,站起来指向远处的小山,“走,带你们去后山,搞点类似实战的训练赛玩玩。” 总局最初建设的时候,这一带区域还没正式开发起来,周边还有几个未开发成旅游景点的小山,在赵玄之的建议下,总局专门划了一块山头出来留作异能者训练用。 二十多年下来,要不是有人定期维护,这被当作野外训练场的小山早就不知毁成什么样了。 雷斯特将新人们领到入口处,转身面朝众人开始讲解规则,“现在是十一点整,你们有半小时的时间进山准备,十一点半我会准时进去。” “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如果所有人都被我擒住就算我赢,同理,你们只要有一个人能抓住我就算你们赢。” “算上会合和休息的时间,早上六点前,你们一共有三次机会。” “只要你们赢一次,我就给你们放两天假,可以随便出去玩的那种,但要是我三次都赢了,以后你们不准对我的训练有要求,更不准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这训练规则对新人们绝对有利,搞得他们一时间分不清雷斯特是想赢,还是不想赢。 正有人想开口确认,雷斯特先一步自谦起来,“我先说好啊,我出外勤上一线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安逸惯了,现在实力退步严重,跟翟萨他们肯定是不能比的,你们一会记得下手轻点。” 他想了下,又补充道:“还有,要是我输了,你们也别笑我菜,毕竟这么多年没动手了,等翟萨他们回来后,千万别在背后蛐蛐我啊。” 新人们:“.......” 怎么还带提前示弱的啊。 雷斯特不给新人们废话的机会,将人快速赶到山里,然后靠在树干上迷迷糊糊睡到十一点五十才醒来。 睁眼一看时间,雷斯特又伸了几下懒腰才慢悠悠地进山。 踏入山地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变成桔黄色,在黑暗中闪着幽亮的光。 他四处望了望,瞬间消失不见。 有两个新人埋伏在靠近入口的树上,想着在第一时间擒住雷斯特,为自己赢得两天假期。 谁想二十分钟过去都不见人来,一人低声问道:“雷教官人呢,他不会直接绕去别的地方了吧?” 另一人回道:“有可能,我们去别的地......” 话没说完,他旁边的人“唰”一下消失了。 他愣了一下,又低头一看,自己的队友居然已经摔在地上了,而雷斯特就站在旁边。 他意识到情况不对,立马窜上另一棵树想要逃走。 刚跑不过两秒,他感觉脑袋一沉,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直接被人从枝头被按到地上,旁边还摔了几个被折断的树枝。 下一秒,雷斯特将他放开,“两个。” 再下一秒,雷斯特消失不见。 他从地上爬起来,跟另一个刚被淘汰的新人四目相对。 两人缓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被淘汰了。 第一个被淘汰的人不可置信道:“我这就被抓到了?” 第二个被淘汰的也点了点头,“是的,雷教官他是不是有点太自谦了。” 实际上,雷斯特不是太自谦,而是自谦过了头,两人说话的功夫他又先后淘汰了三个人。 淘汰完第五人,他在山中快速穿行,幽亮的眼眸一闪,发现了第六人的踪迹。 雷斯特,动物型猞猁异能者,特殊能力【狩猎】,猎手在狩猎间不断强化自我,每击杀一个活物都能强化自身某项基础能力。 这是个和霍斩兰的【孤狼】效果类似的特殊能力,但不同的是,【孤狼】是在特定条件下进行多倍率的全面强化,而【狩猎】是通过击杀缓慢增强某一属性。 大自然的猛兽会进行狩猎,随着次数增多,狩猎经验会增加,技巧也会加强,要想让猛兽遗忘这些东西,只能是被更强大的猛兽猎杀。 因此,【狩猎】的强化效果是永久性的,只有死亡才能清除。 雷斯特将强化几乎全点在了速度和力量上,单论短程的爆发速度可以无限接近瞬移,加上可怕的力量足以将人瞬间击杀。 更重要的是,猞猁本身还有夜视能力,夜晚的丛林山地是雷斯特最有利的战场,没有之一。 他瞬间将第六人打倒在地,留下一句“六个”便再次消失了。 实践证明,雷斯特完全可以睡到十二点再动手,短短二十分钟,新人团灭。 刚到十二点半,新人们已经全部回到入口处,一见到雷斯特就开始开始哭惨。 “雷教官,这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雷教官,你有点太谦虚了,我们下次实话实说不好吗?!” “我的脸啊,雷教官,你接下来能下手轻点嘛?” ...... “抱怨两句差不多行了。”雷斯特拍了拍手,止住新人们的哀怨声,催促道:“该进山了,速度快点的话,你们还能有第四次机会。” 新人们:“.......” 这话未免也太打击人了吧。 新人们在进山挨虐,而另一边的罗毅也没好到哪去。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天会去参加总局的高层会议,还是修改政策的重要会议。 为了防止他明天在会议上被人使绊子下套,岑憬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人叫出来开始给他恶补。 恶补到现在,有没有效果不知道,罗毅反而是越来越紧张了,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众人,试探道:“明天这个会非要我去吗?” 岑琛回道:“我们也想代替你去,但是没办法,上头专门点了你。” 罗毅无奈叹了口气,岑憬建议道:“罗毅,你不用紧张,想象自己是在打辩论。” 罗毅沉默几秒,回道:“岑队,我没打过辩论。” 众人也跟沉默了,翟萨推了下正在看资料的谢阳蛰,“你别光顾着自己看,稍微给点建议啊,他明天要跟你一起去开会。” 谢阳蛰抬眼看向罗毅,思索片刻,道:“明天会议上要是有人问你的看法,你直接把问题推给我就行。” 罗毅拼了命地点头,看谢阳蛰的目光像看在救世主,他感激道:“好,明天就拜托你了。” 众人:“.......” 这办法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罗毅恶补到四点多,又补了几小时的觉,在八点多和谢阳蛰一起去了总局。 端木随早早站在办公大楼前等着两人,他料到罗毅会紧张,一路上都在告诉他别紧张,不要有太大压力。 将两人送到会议大厅门口,端木随挥了挥手,“放心去吧,我等着你们好消息。” 这场会议若是端木随发起来的,那么改政策的可能性不大。 可现在,会议由董睿安提出,其他高层就是再不满意也不可能公然违抗局长。 更重要的是,除了双胞胎,总局里没人知道谢阳蛰是端木随的人,这些高层不会像针对端木随那样,处处刁难谢阳蛰。 有些话,谢阳蛰来说比端木随更加合适,至少由他说出来,这些总局高层还愿意全部听完。 议会的时间很长,直到下午一点才正式结束。 一直等在门口的端木随看到谢阳蛰和罗毅走出来,笑道:“辛苦二位了,结果如何?” 罗毅整场会议都在把问题丢给谢阳蛰,现在也下意识这么做,他道:“谢阳蛰,你来说。” “还算顺利。”谢阳蛰道,“修改的地方不算多,但我增加了很重要的一条。” 他看着端木随,故意卖了个关子,“明天,最迟后天,新规就会发布,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在端木随待在总局时,端木家的大部分事务和暗线都是由谢阳蛰负责的,端木随对他的信任可想而知。 现在听到他这么说,端木随也没再多问,顺着他的话回道:“好,我会好好等着的。” 两天后,新的法律条文发布。 修改的地方不算多,但确实让异能者在总局的地位提高不少。 另外,还有一条非常关键的新增法规。 【在普通人主动挑衅的情况下,异能者可以进行还击,但不可致伤、致残、致死。】 【若出现以上情况,依次会进行隔离教育,短期监禁,长期监禁三类惩罚。】 【两类监禁时间依照伤残程度和死亡人数而定,最高为无期。】 端木随在看到这条法规时忍不住笑起来,显然这就是谢阳蛰口中很重要的那一条。 对异能者来说,尤其是总局这些出外勤的异能者来说,不致伤的还击方法实在是太多了,下面的惩罚根本就可有可无。 他靠到椅背上,难得地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接下来可是能消停一阵子了。” 颁布新的法律条文这天,颜司几人回了总局,本来觉得法规不可能被修改而准备挑衅的一些普通人也彻底消停下来。 一二两队的异能者都有办法让他们在不受伤的情况疼的半死不活,更何况是这些三队的异能者。 新的法律法规在总局试行了三天,因为没了挑衅的一方,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没再发生任何矛盾。 虽说分局的情况没有总局的这般严重,但新的法律法规依旧在试行结束颁布给了各个分局。 兴海分局的办公室里,贝岑烟看到总局发过来的邮件,笑道:“夜旻,还真被你说中了。” 赖在白日旁边的侯涅生疑惑道:“什么被我说中了。” 贝岑烟把法律法规修改的地方念了下,尤其是新增的那一条。 听完后,侯涅生悠哉地喝了口奶茶,完全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我说了不用担心的。” 贝岑烟:“.......” 那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第57章 崩坏57 这些新增改的政策对兴海分局完全没用,贝岑烟几人当个乐子讲讲就过去了。 刚讲完没多久,白日接到他母亲时云舒打来的电话,“喂,母亲,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时云舒柔和的声音传来,“明渊,大后天是你爷爷的八十大寿,我想问问你,你想来参加吗?” 白日和家里的亲戚关系很差,会被关到那个专门折磨人的敬崇疗养院也是因为家中亲戚。 从疗养院回家后,他也是自己独自学习和训练,除了姐姐和父母,莫说家中那些亲戚,连在外面也极少与人接触。 对于这个爷爷,他小时候无法感知情感,现在即使有了感情,再回想起来也没多少印象,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 时云舒长时间等不到白日的回答,差不多料到了结果,她回道:“明渊,这事我不逼你,单纯是问问你的想法,你不要有任何压力,不想去就不去。” “你自己慢慢考虑,不用着急给我答复。” 说完,她主动挂断电话。 侯涅生没问过白日家里的情况,当时庄一醉想方设法弄过来的资料也是一点没看。 他见白日明显兴致不佳,温声劝道:“不愿意去就不去,你无需迁就任何人。” 这种大家族的聚餐贝岑烟熟得不能再熟了,她也跟着劝道:“老头子的寿宴而已,不是批斗就是攀比,还有各种明争暗斗和虚伪吹捧,一大堆人坐在一起,脸上挂着虚假的笑脸,互相维持着虚假的亲情。” “我从我家老爷子认贝红雪回贝家后就没再参加过他的寿宴,最多也就几次重要宴会推不掉才去,算到现在我快二十年没给老爷子过过生日了,我不照样好好的吗?” “还有岑憬和岑琛,他俩十二岁就从贝家老宅搬出去了,仗着上面还有我这个姐姐顶着,至今就没回去过,无论老爷子怎么劝不行,现在不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侯涅生随口调侃道:“你是真不怕老爷子一气之下克扣你们属于你们的那份家产啊。” “妈为我们争的够多了。”提起贝青瓷,贝岑烟的语气带了点悲伤,“她生前拿到了贝家大半的资产,又通过遗嘱把其中大部分都留给了我们,我们哪怕什么都不干,整天大笔大笔地花都花不完。” 侯涅生没继续聊这个话题,再次问道:“明渊,你打算去吗?” “不想去。”白日回道,“我等晚上再回电话给母亲。” 等晚上再回就是让黑夜来说的意思,也算是问过黑夜的意见了。 晚上,侯涅生正在厨房做饭,黑夜倚在岛台边静静看着,他正想打电话给时云舒,许烨舟却先一步打了过来。 黑夜接起电话,“喂,姐,什么事啊?” 电话那头,许烨舟问道:“还能是什么事,老爷子寿宴的那事呗,你没答应去吧?” “不去。”黑夜回道,“我刚准备回妈说不去,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不去就行。”许烨舟松了一口气,“老爷子身体越来越差了,这次寿宴要商量遗产的事,你去了那群烦人的亲戚肯定要怀疑你是去争家产的,到时候不知道又要跟咱爸吵成什么样。” “谁稀罕许家的那些钱啊。”黑夜看着侯涅生,心道有这家伙在,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侯涅生察觉黑夜在看自己,笑着应道:“怎么,之前给的零花钱都花完了?” “没有。”黑夜回道,“还多呢,买几套房都没问题。” 电话那头的许烨舟:“.......” 这个恋爱脑影帝不会直接上交工资卡了吧。 影帝滤镜崩坏的感觉再次袭来,许烨舟恍惚两秒,急忙道:“总而言之,你不去这事妈也差不多清楚,反正寿宴的事你别太放在心上,许家的事有你姐顶着呢。” “你跟影帝两个人在外面好好玩哈,我就不继续打扰你们了。” 话音落下,黑夜手机传来电话被挂断的提示音。 黑夜跑到侯涅生旁边,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调侃道:“怎么办,我姐对你的影帝滤镜好像又塌了点啊。” 侯涅生故作疑惑地“啊”一声,“我以为早就塌得差不多了。” “是嘛。”黑夜不老实地摸着侯涅生的下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他又看了下面前咕嘟冒泡的炖菜,捏着侯涅生下巴催促道:“大影帝,还有多久才好啊。” “很快就好。”侯涅生道,“你先去餐厅等着吧。” 黑夜捏着侯涅生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又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笑盈盈地提醒道:“记得再多放点辣,还要一个不太冰的可乐。” 许家老爷子的寿宴对许明渊来说确实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毕竟他已经好久没回过许家了。 如果哪天真要回去,他可能要看导航才能知道许家老宅在什么地方。 对于这场寿宴,他不止不打算参加,连个祝寿的电话也不想打。 他和侯涅生在兴海分局和山间别墅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外加下午点两杯奶茶和晚上下班去趟超市,可谓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老爷子寿宴这晚,黑夜和侯涅生在山间别墅里吃火锅。 为了让侯涅生也跟着吃点,黑夜还专门叮嘱他弄了鸳鸯锅。 吃到一半时,黑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夹菜的动作也顿了下。 侯涅生察觉他的异样,问道:“明渊,你怎么了?” “没什么,应该是我的错觉吧。”黑夜见到侯涅生的碗空了,往白汤里涮了点羊肉夹给他,“给,再吃一点。” 侯涅生的食欲不重,各种肉类蔬菜加起来已经吃两碗了。 他见到碗中重新堆起的羊肉卷,拿起筷子夹了一点放入嘴里,又道:“差不多够了,别再给我弄了。” 黑夜笑道:“好的。” 火锅的味道有些大,黑夜吃完又去洗了个澡。 侯涅生这人的眼光哪哪都好,唯独在给黑夜挑睡衣这件事上差得要死。 夏天的薄睡衣是有各种可爱又花哨的图案,秋冬的薄绒睡衣又全是长款或连体的动物睡衣。 黑夜站在浴室里,看着手中的连体小恐龙睡衣陷入了沉思。 侯涅生打扫完厨房见黑夜一直没出来,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怎么还不出来?” “你还好意思说。”黑夜怼道,“你给我拿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睡衣啊,赶紧给我换一套。” “不喜欢小恐龙吗?”侯涅生问,“剩下的还有小鲨鱼,小企鹅,小黑猫,小麋鹿,小怪兽,小恶魔......常规的动物基本都有,你想换哪身,说吧,我去帮你拿。” 黑夜:“......” 哪天我非要把这些睡衣全烧了。 他没回侯涅生,片刻后,穿着连体的小恐龙睡衣开门走出来。 睡衣整体是绿色的,腹部到胸下是白色的,后方托着条绒毛尾巴,尾尖到背脊缝着深色的突起鳞片。 黑夜三岁都没穿过这种睡衣,谁想居然会在二十三岁的时候穿,他瞪着侯涅生,不满道:“你现在满意了吧?” 侯涅生上下打量黑夜几眼,然后将小恐龙的帽子也给他戴到头上。 看着人形的绿色小恐龙,侯涅生满意地笑起来,“好了,现在满意了。” “你满意我不满意!”黑夜忍无可忍地扯了下侯涅生的头发,“只限今晚一次,明天,跟我出去买睡衣!” 侯涅生尝试将头发从黑夜手里拽出来,可拽了两下没拽出来,反问还被黑夜瞪了一眼,“嗯?” 对视两秒,侯涅生无奈妥协,“行,明天去买睡衣。” “这就对了嘛。”黑夜笑着松开头发,又伸手抚了抚侯涅生的下巴,“走了,看个电影,然后睡觉去。” 小型影院里的电影很全,各种电影都有,一些被封禁的血腥恐怖片也有。 黑夜挑了半天,找了个光是封面就很血腥的恐怖电影。 电影确实恐怖、血腥,还刺激,可惜在黑夜和侯涅生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黑夜枕在侯涅生的腿上,看了四十多分钟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轻扯一下侯涅生的头发,“大影帝,抱我去睡觉了。” 侯涅生垂眼看向黑夜,玩味道:“之前不是还嚷着不让我抱吗,怎么现在这么主动了?” 黑夜拿恐龙睡衣帽子上的脊刺蹭了蹭侯涅生,然后抬眼同他对视,笑着回道:“大黑龙抱着小恐龙回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确实如此。”侯涅生抱着黑夜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眸中闪过一抹金色,还在播放电影的大荧幕瞬间就黑了下来。 十月中旬的夜晚已经明显降温了,睡觉时稍微不注意蹬了被子就容易感冒着凉。 这时候侯涅生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黑夜躺在他怀来,又往里靠了靠,“稍微调热一点。” 侯涅生将体温调高一点,问道:“怎么样,现在正好了吧。” 黑夜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又呢喃道:“晚点记得再调热。” 侯涅生:“.......” 我是什么人形空调吗? 可听到耳畔均匀的呼吸声,他又轻笑一声,缓缓闭上眼也跟着入睡了。 另一边,江川疗养院内,鲁铃兰正坐在办公室里接电话。 等电话那头的人说完,她点了点头,压着激动的心情尽可能平静地说道:“好,继续盯着,一有情况马上通知我。” 她挂断电话,又拨了通电话出去,接通后,再也压不住激动的心情,急切道:“老板,我刚收到消息,目标人物已经觉醒了,我们......”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不要这么激动。”‘女人’打断鲁铃兰,笑着安抚道:“你这次做的很好,我现在就派人过去,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接应一下。” 鲁铃兰回道:“好,我现在就准备。” ‘女人’又吩咐了鲁铃兰几句,最后还故作关心地问:“铃兰,你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鲁铃兰想了下,回道:“还是没什么精神,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这几天多去劝劝他就好了,老板你不用太担心的。” ”那就麻烦你多辛苦一下了。”‘女人’笑着挂断了电话。 而此刻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的鲁安泰正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把刀颤抖着要捅自己的脖子。 他抖得越来越厉害,眼看着刀尖即将划破自己的脖颈,又猛然停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鲁安泰无力地低下头,拿着刀的手也无力地垂下,“对不起.......对不起.......” 他反复呢喃着“对不起三个字,手也将刀越攥越紧,攥到手抖得厉害,然后无力地松开。 刀“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紧接着又有“啪嗒”声接连不断地响起。 “对不起......”鲁安泰哽咽道,“对不起.......” 他似乎只会这一句话了,悲痛又绝望的泪水也在不停落下。 可惜,他的泪很少,很快就流干了。 他佝偻着身体,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睛也是很长时间才眨一下,似乎是想让时间就此快速流逝,带走他这沾染着无尽罪业的可悲生命。 可惜,时间没能带走他的生命,反而是让鲁铃兰轻轻推开了房间。 她探头进来,小心翼翼地问:“爷爷,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 “马上就睡。”鲁安泰头也不抬,用苍老疲倦地声音回道:“铃兰,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爷爷,你别这么自责,有些事总是不可避免的。”鲁铃兰又劝说了几句,道了声“晚安”,轻轻关上了房门。 鲁铃兰走后,鲁安泰静静坐了好一阵,抬眼看向放在桌上的相框。 相框里的照片是一张全家福,鲁安泰和他的妻子坐在中间,他的儿子和儿媳站在后面,儿媳怀里还抱着年幼的鲁铃兰。 照片里每个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是个和谐而美满的家庭,而现在只剩鲁安泰和鲁铃兰了。 鲁安泰久久地凝望着照片,意识也逐渐恍惚起来,他声音发颤地问道:“蕴礼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 没有人回答鲁安泰,他渐渐清醒过来,环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在流逝,有人不安,有人憎恶,还有人生活安逸,至少许明渊是如此。 就这么安逸又舒适地过了五天,白日突然接到时云舒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时云舒道:“明渊,你现在方便吗,能不能来仁安医院一趟。” 白日问道:“母亲,是出了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时云舒沉默片刻,回道:“舟舟出了点意外,这几天一直在住院,我们本来打算一直瞒着你的,但现在她的病情有点......” “病房号。”白日打断时云舒,焦急地站起来,“病房好告诉我,我现在就过去!” “1302。”时云舒回道,“明渊,你路上慢点,千万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后,白日看向贝岑烟,“组长......” 贝岑烟也听到了电话内容,回道:“赶紧去吧,你姐姐的事要紧。” 白日拿着车钥匙下楼,坐到车上时发现侯涅生也跟了上来,“夜旻,你......” 侯涅生道:“我跟过去看看,照理来说,你姐姐是不可能出事的。” 白日也想起侯涅生之前给过许烨舟的那个手链。 在正常情况下,许烨舟不可能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连着出了八次灾祸。 白日没继续多问,载着侯涅生一起去了仁安医院。 半路上,侯涅生还瞬移回去换了个马甲,再回到车上时,赫然穿着白日熟悉的纯白色盘扣中山装。 白日见他正在用金色的发带束发,问:“酆元?你怎么突然换这个马甲了。” 侯涅生束好长发,理着剩下些许未乱的发丝,解释道:“这个马甲是男性,说话做事都更方便点,而且你还没有要跟你父母出柜的打算,同性的马甲会好些,剩下还有一点,忽悠人还是要搞玄乎点的打扮好。” 白日:“......” 最后这条才是重点吧。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仁安医院,坐电梯去往十三楼。 下了电梯,两人朝1302号病房走去,这间病房在走廊尽头。 和上次的情况一样,侯涅生的打扮很吸引人,几乎每个人都要分神望他一眼。 走到病房门口时,一个戴口罩和帽子的清洁人员推着车从侯涅生和白日旁边走过。 同一时间,身体城堡内的黑夜猛然坐起来,“喂,那个人......” 现实里,白日推开房门走进病房,他看到许烨舟躺在病床上,头上还缠了几圈纱布,脸色有些发白,但嘴角却挂着些许笑容,应是在安慰坐在床边的时云舒。 时云舒见白日来了,立马站起来,“明渊,你姐姐......” 白日察觉侯涅生还站在外面没进来,回头看向他,疑惑道:“酆元?” “明渊,你们先聊,我去打个电话。”侯涅生看了下躺在病床上的许烨舟,转身快步离开。 他循着气味来到清扫间,开门走进去,关门时握在门把的指尖上闪过一簇金色电弧。 包裹严实的清洁工听到声响转身看过来,见到侯涅生有些玄乎的打扮愣了下才提醒道:“这位先生,这里是清扫间,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的,如果......” 话没说完,侯涅生来到清洁工面前,用力掐住他脖子。 霎那间,清洁工眼瞳开始变色,似乎是想动手反击。 显然,这是一个伪装成医院清洁工的异能者。 “咔嚓”一声,异能者咽了气,全身无力地瘫软下去。 侯涅生松开手,尸体落在地上燃起金色的火焰,转瞬之间便烧得连灰都不剩了。 确认没有任何痕迹留下,侯涅生没第一时间离开,反而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在感知什么。 片刻后,他睁开眼,冷声道:“还有五个。” 他转身离开清扫间,握住门把时金色电弧再次出现。 去解决第二个异能者的路上,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贝岑烟,直言吩咐道:“毛丫头,带两张禁制契约来医院,现在就来。” 电话那头的贝岑烟不明白侯涅生要做什么,追问道:“喂,你别说话只说一半,至少把理由说清楚啊,你......” 回答贝岑烟的是电话挂断的提示音。 贝岑烟:“......” 他是不是又拿我当下属了? 第58章 崩坏58 在时云舒的印象里,自家儿子的两个人格都不善与人相处。 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连家里人都联系的很少,更别说是在外面交朋友了。 因此,时云舒从未想过自家儿子有天会带人一起过来。 她愣了两秒,快速朝门口看去,可惜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和一缕黑色的长发,还有一晃而过的耀眼金色,像是飘带之类的东西。 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疑惑道:“明渊,刚刚那人是?” “是我非常重要的人。”白日回道,“他是陪着我一起来的。” 许烨舟见过酆元这个马甲,知道来人是侯涅生。 她见时云舒还要再问,笑着劝道:“好啦,妈,人家只是去打个电话而已,等他待会来了你直接问本人不就好了。” 时云舒猜到这人许烨舟也认识便笑着回道:“好,我不多问了,刚刚只是看明渊带朋友过来一时激动。” “姐姐。”白日走到床边坐下,望着许烨舟脑袋上的纱布,关心道:“你头上这伤是怎么弄的?” “爷爷生日宴那天,堂叔他们因为遗产和继承权的事打起来了,我在旁边不小心挨了一下,然后正好撞到桌角上。”许烨舟伸手想碰头纱的纱布,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她冲白日没事人一般笑了笑,“你放心啦,我头上这伤只是看着严重,其实现在已经好差不多了。” 白日很想相信许烨舟的话,可她苍白的脸色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何况,如果真的没事,时云舒又为何要打这通电话。 白日纠结片刻,直言道:“姐姐,你觉得疼的话不用强撑着。” 许烨舟尴尬几下,无奈叹了口气,摊在床上嘟囔道:“好吧,是挺疼的,我还以为已经装得够好了,结果还是瞒不过你。” “你的伤到底是什么情况?”白日又问,“如果只是撞到桌角,母亲不可能专门打电话给我。” 许烨舟沉默了,时云舒也沉默了。 良久,时云舒率先开口,“明渊,你姐姐的情况有些奇怪,我一两句说不清楚,等一会儿检查结果出来,让医生来跟你说,好吗?” 白日见两人这副为难的样子,无奈点头说了声“好”。 被直白戳穿现况后,许烨舟和时云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病房里的气氛也逐渐尴尬起来,好在没过多久,清理完异能者的侯涅生便走了进来。 时云舒听到开门声扭头看过去。 这一次,她可算看清了来人。 对方穿着纯白的盘扣中山装,衣衫宽松,上面还有浅金色的锦绣,在灯光下闪烁着淡淡的金色光芒,给人一种玄妙至极的高深之感。 因为戴了副口罩,时云舒看不清他的具体长相,可露出的一双桃花眼却美极了。 可能是心情不太好的缘故,他看人的眼神有些冷,还有种无形压迫感萦绕在周身,胆子稍小的人可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还留了一头长发,用金丝发带高高束起,墨发与金丝自然垂落在一起,衬得发丝也跟着闪耀起来。 时云舒嫁了豪门,见过无数豪门子弟,可没一个气质能比过这人,甚至连那些大家长也比不得,他的矜贵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侯涅生朝时云舒微微颔首,自我介绍道:“酆元。” “时云舒。”时云舒也点了下头,心道这人气场真强,也不知道和明渊是怎么认识的。 “酆元,下午好啊。”许烨舟再次强撑着露出笑容,“你怎么和明渊一起来了?” “我知你疼,无需强颜欢笑。”侯涅生走到病床边,垂眼看向许烨舟干干净净的右手手腕,问道:“手链已经断了,你还记得自己这几个月经历过哪些险象环生的事吗?” 手链会断掉意味它已经替佩戴者挡完了七次灾祸。 在这个和平社会里,人这一生都未必会遇到七次致命的灾祸,何况是短短几个月。 许烨舟这几天疼得厉害,压根就没注意到手链不见了。 被侯涅生提醒后,她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腕,疑惑道:“对啊,我的手链去哪了?” 侯涅生送的手链着实好看,时云舒也有一点印象,她问:“舟舟啊,是一个雀鸟衔着圆珠的手链吗?” 许烨舟点点头,“对,就是那个,妈,你看到在哪了吗?” “那手链在你撞到桌角的时候突然断了。”时云舒回道,“当时大家都着急送你去医院,佣人打扫时觉得这东西应该很贵重就找了个盒子装起来,她把盒子交给我后,我打开来一看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当时佣人也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自己拿错了,还跟我把所有盒子都找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找到。” “不可能找到的。”侯涅生道,“它已经自己消失不见了。 时云舒比较信玄学,可还是不敢相信这种玄乎的事情会真的发生。 她正想问侯涅生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顾在川拿着几张检测资料和许和光走进了病房,“许先生,许烨舟这个情况,我建议还是......” 顾在川话说一半看到熟悉的两人瞬间改口,“你们俩怎么会在这里,又是来找我的病人调查案件吗?” 许和光愣了下,反问道:“顾医生,你认识我儿子?” 顾在川:“.......” 许和光,许明渊,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算是认识。”他回道,“你儿子之前找我问过一些事情,至于这家伙......” 他望向侯涅生,无情地下起了逐客令,“我说过医院讲究严谨和科学,遵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暂时不需要神棍来揽活救人。” 侯涅生淡淡回道:“我不是来跟医院抢活的,可她的症状你们医院确实解决不了。” 这两人可能天生看不对眼,眼看刚见面就要怼起来,白日立马伸手扯了扯侯涅生的袖子。 见侯涅生沉默下来,他又看向顾在川,“顾医生,我姐姐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许家的两个长辈在这里,侯涅生也主动退让了,顾在川没再过多计较,如实答道:“她的症状很怪。” “你可以理解为她疼痛敏感度被放大了,现在是常人的好几倍高,跟人握手时对方力道稍微重一点她都会感觉疼,这也是她会转到我们医院的原因,可是.......” 他看了下手中的检测单,“脑部ct等检查结果都显示她的身体机能非常健康,伤口的恢复速度更是高于常人,照这种恢复速度来看,她头上的伤口最多一星期就会完全好了。” “不过遗憾的是,无论是被放大的痛感,还是超强的恢复速度,我们这边都查不出任何病因。” 顾在川其实不想承认侯涅生的话,可他连问题出在哪都不知道,又何谈去医治。 话音落下,许和光和时云舒心口也压上了一块巨石,后者看向白日解释道:“明渊,这就是我打电话叫你来的原因,如果顾医生这边还查不出病因,我们可能要像你小时候那样,带着你姐姐全国各地跑医院了。” 顾在川想了想,建议道:“许先生,你们可以再到精神科查一下,恢复能力我不清楚,但有时候痛感提高可能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 “好。”许和光谢道,“多谢你的建议,我这几天会去联系相关人士的。” 顾在川点了点头,“许先生,我晚点还有台手术就不在这里多待了,有什么情况记得即时通知我。” “好,这次实在麻烦你了。”许和光将顾在川送出病房,回来后看向站在白日旁边的侯涅生,“明渊,这位是......” 侯涅生没说话,垂眼看向白日等着他的回答。 白日正打算说两人的关系,谁想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贝岑烟走进来,因为在场的只有许和光和时云舒她不认识,便朝二人点了点头,略显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她拿着两张空白的禁制契约朝侯涅生晃了晃,“东西我已经带来了,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到底要干做什么了吧。” “因为这里有两位无论如何都会知情的人。”侯涅生用手指轻轻触碰一下墙壁,金色的电弧瞬间从指尖钻入墙壁之中,“监控已经屏蔽了,毛丫头,记得把门锁上。” 贝岑烟无奈将病房大门锁上,心道他为什么能吩咐得这么理所应当。 许烨舟签过禁制契约,侯涅生和白日又都是异能者,贝岑烟不用想都知道这两个知情者是指谁。 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人需要签订禁制契约。 第一种是被卷入异能者犯罪案的受害人。 第二种是招揽异能者时,这些异能者的相关家属,例如周泽锦的母亲单英。 许明渊是大一时加入管理局的,他没有通知家里人直接自己做了决定,故而许和光和时云舒没签过禁制契约。 而现在,需要让这两人签订禁制契约的情况只有一种。 贝岑烟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许烨舟,难不成...... 白日也想到了这种可能,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许烨舟,“姐姐,你......” 侯涅生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杯水递给许烨舟,“给,你尝试将水从杯中分离出来。” “分.....分离出来?”许烨舟接过水杯,疑惑道:“这要怎么做啊?” 侯涅生回道:“集中注意力便好。” 许烨舟认真看着水杯,其实想将水从杯中弄出来,只要倾斜杯子就好,可是.....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指引她。 许烨舟将另一只手放到水杯旁边,里面的水竟是无视玻璃径直流了出来,悬浮在她掌中,一滴都没有落下。 她看向悬浮在自己掌中的水,眼瞳都震惊到颤动起来,“我怎么会.....” 贝岑烟的猜想被证实,许烨舟确实觉醒成异能者了,难怪侯涅生要叫她立刻过来一趟。 她轻叹一口气,看向同样过于震惊的许和光与时云舒,解释道:“两位,现在由我来给你们说明一下情况。” 这套公式化的介绍贝岑烟说过很多遍,莫约半小时就把相关事情的讲完了,连许明渊早年加入管理局的事也大致讲了下。 讲完,她从西装口里摸出一支笔,连同禁制契约一起递给二人,“保密政策需要,还请两位理解,在这张纸上签个名。” 异能者的事情让许和光和时云舒感到震撼,可到底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两人缓了几秒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先后在契约纸上签了名。 许和光将签过名的纸递给贝岑烟,问道:“贝女士,照你所说,明渊是异能者,他这些年一直在你那里工作,现在舟舟也成了异能者,她也必须脱离正常社会,加入到你们管理局,对吧?” “不是脱离正常社会。”贝岑烟解释道,“管理局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地方,分局和总局之间也有较大差异,舟.....” 她下意识想叫舟舟,话说一半又改口道:“许烨舟即使加入管理局,也是待在兴海分局,除了更换一个办公地点,多了一点限制,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关于让许烨舟加入兴海分局的事,许和光没在第一时间回答贝岑烟。 很多事情,嘴上说是一回事,可实际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他儿子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加入了管理局,去年年底受伤住院这事肯定也和管理局有关。 如果可以,他不止不想让许烨舟加入,甚至还想让许明渊退出。 可许和光自知劝不动儿子,而从许烨舟的表现来看,女儿也早知道管理局的事了。 事实摆在眼前,许和光似乎压根没的选。 他沉思了好一阵,试探道:“贝女士,方便的话,你能带我和我的妻子去你们分局看看吗?” “当然可以。”贝岑烟回道。 许和光是个行动派,说要去看看,现在就准备动身过去。 许烨舟见他们都要走了,急忙问道:“我呢,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啊?” “你跟着一起过来。”回答的人是侯涅生。 “酆先生,舟舟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时云舒提醒道,“万一她路上磕碰到哪里怎么办,还是让她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她必须跟我们一起去,理由到局里我会告诉各位的。”侯涅生的语气不算强硬,可周身萦绕的压迫感仍旧让人不敢反驳他,“至于痛感,我无法帮她抹除,但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 他走到窗台,伸手从用作装饰的盆栽上摘下一截绿枝,拿在手中用金色的火焰灼烧着。 等他走到许烨舟旁边,金色的火焰熄灭,绿枝竟是变成了浅金色的手链,造型像是小时候用花草编织的藤环,不过比儿时随手编的精美了无数倍。 “给。”侯涅生将手链交给许烨舟,“等它重新变回绿色,记得找我换个新的。” 不怪时云舒多想,可这手链的精美程度和许烨舟断掉的那个太像了,而且酆元也说过断掉的手链是自己消失的,先前那个断掉的手链估计也是他送的。 可是酆元为什么要送许烨舟手链? 时云舒想和酆元确认一下,但现在明显不是问话的好时机。 她犹豫片刻,还是作罢了。 几人去兴海分局的时间正好是下班高峰期,一路上都在堵车,快八点才到分局。 进分局大门时,许和光问道:“我记得这地方以前好像是个私人庄园。” “是的。”正在开车的贝岑烟回道,“这分局是我拿庄园改的。” 许和光思索片刻,又问:“你是平燕贝家的?” 贝岑烟回道:“许先生,如果非要找个家族来当我的前缀,那么我来自平燕岑家。” 当年,贝家老爷子认贝红雪回贝家这事闹挺大的,许和光在兴海也有所耳闻,他道:“不好意思,贝组长,我不是故意戳你痛处。” 贝岑烟知道许和光指的是什么,她无所谓地笑了笑,“事实罢了,我近些年也怎么没回过贝家,那事早就算不上什么痛处了。” 她开车载着许和光和时云舒在分局里转了一圈,边开边介绍,最后才绕回办公大楼。 三人上到二楼办公室时,黑夜几人已经到了,周泽锦因为担心他们那边出了什么状况,也等在办公室里没走。 于是,许和光和时云舒一进来就看到一个笑得阳光开朗的青年正跟许烨舟聊天。 许烨舟手上戴着浅金色的手链,这东西似乎真能缓解疼痛,以至于她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黑夜坐在二人对面的椅子上,一手拿着手机翻看着什么,另一手还勾了缕黑色的长发把玩,而旁边被勾了头发的男人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虽是戴了口罩,可这人的眼眸不像在医院时那般冰冷,眼尾也有些上挑,似是染了几分笑意。 单就办公氛围来说,已经比许和光想象中好上很多。 “爸,妈,你们来啊。”许烨舟朝二人摆摆手。 周泽锦也跟着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晚上好,我叫周泽锦。” 时云舒和许和光朝他点点头,前者还说了句“晚上好。” 贝岑烟见状问道:“许先生,你觉得我们分局如何?” “很好,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许和光夸赞的语气不做假,“别说是工作了,在这里生活也是很不错的。” 贝岑烟又问:“让许烨舟加入兴海分局的事,许先生你现在的回答是?” 第59章 崩坏59 许和光没有直接回答贝岑烟。 他看向侯涅生,礼貌问道:“这位先生,我们已经到兴海分局了,你现在能告诉我舟舟非来不可的理由吗?” “关于这点......”侯涅生顿了顿,语气略显严肃,“许先生,你的女儿现在......” 话没说完,他和黑夜同时朝墙壁看去。 过了一两秒,周泽锦和贝岑烟也先后看了过去。 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严肃起来,许烨舟几人也跟着看向墙壁。 只见墙壁上突然出现攀上大片的阴影,一个翠色眼眸、打扮像男生的小女孩走了出来。 薛诚见有外人在这里,用小女孩的伪声问道:“组长,我们最近是得罪什么人了吗,怎么都直接打到我们分局来了。” 说罢,他从阴影中拖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异能者摔到众人面前。 “我来的路上看他外面鬼鬼祟祟的,本来想将他直接赶走的,谁知道他居然是异能者,还二话不说就对我出手。”薛诚用脚踹了下被捆住的异能者身上,“说话,你来我们分局究竟有什么目的?!” 侯涅生垂眼看向被捆住的异能者,淡淡道:“这样的异能者,我在医院里杀了六个。” 话音落下,被捆住的异能者喉咙“咕嘟”一声,然后瞬间面露狰狞,两眼翻白,不过两秒就彻底没了生机。 “自,自杀了?”薛诚震惊道,“他怎么突然就自杀了?!” 贝岑烟想了下,回道:“因为他的六个同伙在同一时间段被杀,他自知逃不掉,只能自杀了。” 下午黑夜会突然坐起来就是发现清洁工的恶意过大,还都是针对许烨舟的。 “那时候你离开就是去解决那些异能者的吧。”黑夜轻扯一下侯涅生的头发,又看了眼对面的许烨舟,肯定道:“这是你叫姐姐必须过来的原因,那些异能者是冲姐姐来的。” 侯涅生应了一声,“是,我不保证不会再有异能者到医院去,以防万一,她必须跟过来。” 被点名的许烨舟惊呼一声,指着自己问道:“他们找我做什么,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一群异能者大张旗鼓?” 侯涅生没有回答许烨舟,看着许和光淡淡道:“许先生,现在还需要我说明原因吗?” 许和光是生意人,自然听得懂侯涅生话里的深意。 许烨舟会被追杀的理由他不便告知,或是告诉了会让他们也遭遇危险。 眼下的形势许和光看得很清,兴海分局的负责人是贝岑烟,可这个叫酆元的男人却占据主导地位,他和自己儿子的关系亲密,跟自己女儿的关系也不错,剩下两个年轻人显然也很信服他。 再从气质、压迫感,以及故意遮面来看,这人大概率是什么不方便露面的大人物。 他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什么人叫来忙帮的。 至于是谁叫来的,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他朝黑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对着侯涅生由衷地感谢道:“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侯涅生猜到了什么,朝许和光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卡在中间的黑夜:“??” 总觉得自己刚刚好像被动出柜了。 许和光不愿许烨舟加入管理局是不想让她卷入危险之中,可现在危险主动来找她了。 面对这些异能者,他确定常规手段无法护住许烨舟。 本打算再考虑几天的许和光轻叹一口气,终是选择了妥协,“贝组长,我的一双儿女以后就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贝岑烟:“.......” 其实吧,你儿子现在已经不是我能负责的了。 她心里念叨几句,正式地回道:“二位,请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许和光点点头,又道:“医院那边我会帮舟舟办理出院的,正好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不在这里继续打扰了。” “舟......”时云舒还想说什么也被他阻止了,“云舒,别多操心了,再说明渊也在这里不是吗?” 时云舒无奈笑笑,“好,你说了算。” 贝岑烟知道许和光这是在给他们时间单独商讨,主动问道:“二位,我你们回去吧。” “不用这么麻烦。”许和光拒绝了,“我已经叫司机过来了,估计过会儿就到。” 有薛诚抓到异能者的前科,贝岑烟不放心二人单独在楼下等着,陪着聊了一会儿等车来了才走。 坐上车后,时云舒好奇道:“老公,你说酆元和我们家明渊是什么关系。” “之前舟舟手上戴的,你夸很好看的手链好像也是他送的。” “我在医院的时候就一直想问,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许和光故作神秘道:“云舒,你指望你儿子传宗接代吗?” “指望他这事做什么,他和舟舟平安快乐就行。”时云舒不解道,“怎么,你还指望他以后给你抱个大胖孙子回来啊?” “其实我也不指望。”许和光笑起来,“你要是也不在乎,祝福他俩就行了。” 时云舒愣了好几秒才明白许和光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吃瓜似的笑起来,“难怪舟舟的事他这么尽心,舟舟也早就知道这事了吧?” “估计还不止。”许和光打趣道,“以舟舟的性子,说不定已经替我俩把红包给过了呢。” “十有八九。”时云舒松了一口气地说道,“说实话,明渊也就跟舟舟还亲点,现在能有人陪在他身边我还挺开心的,不过......” 话音一转,她纳闷道:“你说酆元能看上我们家明渊什么?” 许和光被她这个问题问住了,想了好一阵才道:“谁知道呢,你年轻时问我这个问题我不也没答不上来吗,说不定就是缘分到了。” “你少来。”时云舒故作嫌弃道,“当初你能追到我全靠厚脸皮,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啊?” “是,你说的都对。”许和光求饶道,“我错了,好不好?” 这几天,因为许烨舟的事,司机就没见两人笑过,现在听他们聊得这么开心,忍不住问道:“老板,你们今天聊这么开心,是小姐的病情终于有好转了吗?” “算是吧。”许和光回道,“终于不用那么疼了。” 司机又问:“老板,我们现在直接回家吗?” 许和光不知道许烨舟为何觉醒,在他看来这件事的根本原因还是生日宴那晚撞到桌角。 他觉得许家这些贪得无厌的亲戚是时候该清扫一下了,不然给的好脸色太多,都真忘了谁才是家中老大。 “不。”许和光敛去脸上慈祥的笑容,冷声吩咐道:“去老宅,我有点事情要跟老二他们清算。” 另一边,贝岑烟回到办公室,倚在门边问道:“酆元,他们已经走了,你现在能说了吧?” 侯涅生拿起一个杯子,拿在手中展示给众人看,淡淡解释道:“将异能者比作水杯,将他们体内的异能比作装在杯中的水。” “许烨舟既然可以渗透杯壁取出杯中水,自然也可以从异能者的身体里取出他们的异能。”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惊,一个可怕的猜测也随之浮现在他们脑海中。 不等有人出声询问,侯涅生直白点破了这个猜测,“没错,这个异能可以将异能者变回普通人,反之,也能将普通人变成异能者。” “特殊型剥离异能,世间万物,乃至生灵,看似整体的东西都是由很多小部分组成的,这个异能可以将整体中的某些部分单独剥离出来。” 无需多言,在场众人全都明白那些异能者为什么要抢许烨舟了。 一个强大异能者的破坏力超乎想象,但培养异能者又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可能几十年都不会有所成效。 可若是直接把强大异能者的异能剥离出来,换到另一个训练有素的普通人身上呢? 一支强大的、属于个人的异能者军队就这么轻易出现了。 许烨舟也明白这点,她想象不到真出现这样一支强大的异能者军队会发多么恐怖的事。 她有些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细细一看,连手指都在轻微颤抖。 坐在她旁边的周泽锦笑着安慰道:“姐姐,你别担心,那些异能者闯不进来的,没人能把你从这里抢走。” 孩童似的笑容满是阳光与纯真,可眸底又藏了一丝锋芒。 许烨舟看不出这点锋芒,她“嗯”了一声,两手搭在腿上,似是感慨道:“我刚刚只是太过惊讶了,谁能想到我会觉醒这样奇特的能力。” 话音落下,黑夜几人猛然想到一个更为关键的地方。 那些异能者是怎么知道许烨舟的异能的,又是如何确保许烨舟能成功觉醒? 要知道异能者觉醒的成功率连百分之一都没有,途中稍有不慎,许烨舟会直接丢了性命的。 想着想着,黑夜和贝岑烟同时想到界桥村的卷宗。 范开他们都提到过,有个女性异能者可以看到普通人会觉醒什么异能,然后给他们喝了下一种水,喝完若是能挺过一场灾祸便能百分百觉醒异能。 汪宇航不知道这个能让人觉醒成异能者的异能是什么,说是藏在天衡山的山顶藏书阁中,属于禁止任何人知晓的秘密。 之后,贝岑烟也问过天衡山那边,无论问多少次,对方都只回四个字——不予告知。 汪宇航不知道,天衡山不告知,可作为天衡府君的侯涅生肯定清楚,只要现在问他就能知晓答案了。 “酆元......”贝岑烟和黑夜同时开口询问,谁想侯涅生先一步问道:“明渊,你姐姐现在离不开人看护,关于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安排?”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是这个时候。 贝岑烟和黑夜愣了下,下一秒就意识到侯涅生这是在故意岔开话题。 “对啊。”许烨舟问道,“我之后怎么办,总不能一直住在这个兴海分局吧?” “不用。”黑夜回道,“姐,你以后跟我们住就行。” 因为侯涅生刻意避过话题,黑夜生气地扯了下他的头发,“有这家伙在,没人能伤到你的。” 侯涅生吃痛地皱了皱眉,但却没有将头发扯回来,更没有反驳黑夜的话。 不过他不反驳,自然有人反驳,贝岑烟道:“她一个女生跟你们住会有很多不方便,今晚去你们那里对付一下,我正好把我家收拾下,以后她跟我一起住就行。” 侯涅生的房子虽然大,可许烨舟到底是女生,跟他们住一起确实没有和贝岑烟住一起方便。 贝岑烟本身是总局退下来的,战斗力不弱,加上读心异能,还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附近的异能者。 许烨舟跟她住在一起,从生活和看护的角度都比跟黑夜二人住合适。 黑夜也同意贝岑烟的决定,几人商量又商量一阵便离开了。 走前,贝岑烟吩咐道:“薛诚,这段时间,辛苦你晚上在局内都巡逻一下。” “没问题。”薛诚回道,“组长,你早上记得给我带箱可乐过来。” 来到停车场时,黑夜正开门上车,周泽锦突然跑过来,问道:“老大,我今晚也去你那边蹭一晚怎么样?” “没问题啊。”黑夜笑着回道,“上车吧,不过我姐也在后面,你记得小心一点。” 周泽锦知道许烨舟痛感提高的事,点头保证道:“放心吧,老大。” 许烨舟早早坐上了车上,见到周泽锦从另一边开门上来,笑着问道:“周泽锦,你今晚也来吗?” “是啊,正好我还没去过老大家。”周泽锦又往前探了探头,对坐在副座的侯涅生低声道:“原来不是明星姐姐,而是明星哥哥。” 侯涅生“嗯”一声,算是承认了这件事。 等回到山间别墅,侯涅生将口罩解下来,周泽锦终于见到了他的真容。 侯涅生作为影帝火了十几年,周泽锦少年时也看过他的很多电影,说不认识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站在门口,笑着调侃道:“明星哥哥还真是明星啊。” 侯涅生故作无奈地回道:“是的,所以才不得不男扮女装。” 黑夜:“.......” 他明明自己也乐在其中。 晚饭时,许烨舟和周泽锦都没想过侯涅生会做饭,甚至还做得非常好吃。 吃饭时间比较晚,许烨舟肚子饿得厉害,筷子夹个不停都不忘好奇道:“影帝,你怎么连厨艺都这么好啊?” 周泽锦也点着头附和道:“老大,我以后能经常来蹭饭吗?” 黑夜突然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低头看着夹在碗中的肉片怎么都吃不下了。 他心道,这两人要是知道侯涅生以前是拿活人练手学做菜的...... 吃过晚饭,许烨舟头上还有伤需要早点休息,几人坐在客厅聊了一阵就回房睡觉了。 黑夜枕在侯涅生怀中,低声问道:“姐姐的能力只能剥离异能吗?” 侯涅生回道:“不是,若是用到极致,情感,记忆,乃至灵魂,都可以剥离出来。” 黑夜又问:“她痛感提高这事也和觉醒成异能者有关吗?” 侯涅生“嗯”了一声,“我说过特殊型异能的二次死亡,乃至蜕变时期都没有规律可言,有些是慢慢过渡,比如勒无终逐渐苍老的嗓子,有些从觉醒那刻就开始了,比如禁制异能者。” “禁制异能者?”黑夜追问道,“你指的制作禁制契约和禁制颈环的异能者吗?” 侯涅生回道:“是的,禁制异能者就像禁制二字一样,他在觉醒的那刻会被剥夺全部自我,只需要严格遵循一套时间表就够了。” 黑夜沉默了好一阵,才问:“这些效果连你也没办法抹除吗?” “不能。”侯涅生的语气有些遗憾,“我只能帮她尽可能降低敏感度,但再怎么降低都不可能回到常规程度。” 黑夜没有说话,情绪似乎也低落起来,侯涅生轻抚着他额间微乱的发丝,低声回道:“明渊,我很抱歉。” 黑夜在侯涅生怀里蹭了蹭,又缓缓闭上眼,像是不愿面对这个事实转而问起了其他话题。 他把杂七杂八的话题全都问了一遍,最后轻叹一口气,正式切入正题,“侯涅生,关于能让人觉醒成异能者的异能,我知道你有不能说的理由。” 侯涅生垂眼看着黑夜,用沉默默认了这点。 “就像你之前极力否认神明存在一事,你要瞒下来的绝对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那个异能者在用他的能力害人,我没有大公无私到想要拯救其他人,可他伤害到我姐姐我就不得不管了,我必须要找到他,然后除掉他。” “你现在可以不说,我会给你考虑的时间。” 他又抱了抱侯涅生,呢喃道:“但是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好。”侯涅生低声应道,“我会考虑清楚的。” 他又轻轻拍了拍黑夜的肩膀,“睡吧,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考虑太久。” 黑夜没有回答,侯涅生身上可能有什么安眠药成分,这人在旁边时他总是很容易睡着。 片刻后,黑夜睡着了,可侯涅生却没睡。 他静静看着黑夜,眸中闪着复杂的光,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说。 第60章 崩坏60 兴海的夜晚灯火通明,仁安医院的走廊上更是亮着永不熄灭的白炽灯。 手术结束的顾在川有些疲倦地往自己的诊室走去,路过护士站时,他随口问道:“许烨舟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护士用电脑查了一下,回道:“顾医生,几小时前,她父亲过来给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顾在川:“......” 那神棍,还说不是来抢活的。 他嘴里真是一句真话都吐不出来。 顾在川的心情一瞬不好起来,立马改道去了卞宏扬的诊室,想去找对方聊聊。 推门进去,他看到卞宏扬正跟什么人通电话,好像还提到了许烨舟的名字。 等卞宏扬打完,他问道:“师哥,你刚在跟谁打电话?” “铃兰。”卞宏扬的语气有些纳闷,“她突然打电话过来问我许烨舟这个病人的情况,我......” 顾在川打断卞宏扬,“师哥,你告诉她了?” “是啊,我想反正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告诉她了。”卞宏扬见顾在川本就冷漠的脸变得更冷了,疑惑道:“你怎么了,因为这事生气了?” “是。”顾在川直言回道,“师哥,你这是在透露病人的隐私,何况你觉得铃兰为什么要专门打电话过来问一个陌生人的病情。” 不怪顾在川想太多,主要是酆元那个神棍太过玄乎,有他在的地方准没什么好事。 卞宏扬思索几秒,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事做得不妥,他改口道:“行,这事是我做的不对,她下次再打电话来,我不告诉她总行了吧。” 顾在川应了一声,卞宏扬走到他旁边,疑惑道:“说起来你好像对铃兰的态度一直不怎么样啊。” “那你呢?”顾在川找了个椅子坐下来,“不是老师的关系,你会睬她吗?” 鲁铃兰是鲁蕴礼的女儿,而顾在川和卞宏扬都是鲁蕴礼的学生。 因为这层关系,鲁蕴礼走后,他的很多学生都对鲁铃兰多有照顾,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顾在川。 顾在川回道:“她是老师的女儿,不是老师本人,非要这么爱屋及乌的话,我跟天底下谁都能攀上点关系,那我岂不是谁都要让着。” 那年鲁蕴礼因医闹离世,顾在川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复年少时的暴脾气,整个人变得极为冷淡,不说自私自利,但绝不会再多管闲事。 对人对事,他只会尽到自己该尽的那一步,绝不多做一点,几乎不剩半点人情味。 卞宏扬知道以前的顾在川是什么性子,自知无法改变他,立马换了个话题,“好了,不聊这些烦心事了,你刚结束手术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出去吃点夜宵?” 顾在川考虑片刻,“可以,走吧。” 第二天一早,白日开车载着几人去兴海分局。 许烨舟生无可恋地靠在窗边,完全不敢看坐在斜前方的侯涅生,知道他男扮女装是一回事,可亲眼看到他男扮女装又是另一回事。 早上做饭时还是影帝,进屋半小时再出来就变成了女人,这谁能受得了啊?! 许烨舟最后一点影帝滤镜都在这个早上碎得干干净净。 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连到了分局都不知道,白日叫了她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而对于许烨舟加入兴海分局一事,最开心的莫属白以薇了。 从表面看,兴海分局的女生比男生多,可薛诚的身体是个女娃,内里还是男生;贝岑烟性格强势,还是顶头上司,至于侯涅生的马甲夜旻,大佬直接不计入考虑范围内。 只有新来的许烨舟看起来可可爱爱,脸上还有点婴儿肥,软嘟嘟的,让白以薇忍不住想伸手去捏。 如果不是许烨舟的痛感过高,白以薇怕是能一整天都抱着她,换药换绷带时也小心翼翼的,跟对其他几人完全是两个极端。 这两人也非常能聊得来,化妆品,美食餐厅,娱乐八卦.....什么话题都聊到一起去。 许烨舟以为自己第一天来分局上班会有很多工作要忙,谁想就这么悠闲地在不知不觉间聊了过去,比她平时在公司轻松了无数倍。 下班时,白日和坐在贝岑烟车上的许烨舟挥手告别,“姐姐,明天见。” 许烨舟也道:“明天见。” 贝岑烟昨天腾了间空房出发,但必要的生活用品和衣物都没有,两人便先回许烨舟的家收拾东西。 进到许烨舟家里,贝岑烟看到了很多可爱的东西,草莓熊的地毯,水果造型的沙发,沙发上和各种柜子上还都摆放了大小不一的毛茸茸玩偶,数量多到让人一眼完全数不过来。 更远处的阳台入口也挂了很多造型可爱的风铃,风吹进来时便能听到各种清脆的声音。 贝岑烟从储物间拿着大行李箱出来,走到衣帽间一看,透明衣柜里的衣服也都是漂亮的小裙子,长的短的,各种款式都有,还有一个柜子专门放裙撑和小饰品,最里面的玻璃柜更是放了一面墙的小包包。 看到这里,许烨舟终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贝姐,让你见笑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很可爱的房子。”贝岑烟将行李箱瘫在地上,指着衣柜里的衣服问道:“要带哪些衣服走你坐在那里指给我吧。” “啊?这怎么好意思?”许烨舟更加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贝姐,还是我自己来收拾吧。” “没事,你坐在那里看着就行,不然磕碰到哪里就不好了。”贝岑烟打开第一个衣柜,从里面拿出几件小裙子展示给许烨舟看,“怎么样,这几件要带吗?” 许烨舟见贝岑烟已经动手了,只能乖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她觉得这几件衣服太华丽了,指着倒数第二个柜子道:“贝姐,拿那个柜子里的衣服吧,这几件有点不适合日常穿。” “好。”贝岑烟将这几件衣服放回去,朝许烨舟手指的柜子走去。 因为不是彻底不回来,所以许烨舟拿的行李不算多,也就装了些常穿的换洗衣物走。 离开许烨舟家,两人又去了趟商场,买了些洗漱用品和早餐要用的食材,顺带吃了顿晚饭才离开。 晚上十点多,两人到达贝岑烟家,开门进去,里面的装修风格和许烨舟的属于两个极端。 开放式的厨房,简约风的家具,墙壁上的装饰也少,看起来很整洁干净,可是却没什么生活痕迹。 许烨舟环视一圈,好奇道:“贝姐,你不经常回来住吗?” “算是吧,一有案件我可能一两个星期都不回来。”贝岑烟托着行李箱朝里走去,“不说这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看看。” 贝岑烟给许烨舟准备的房间同样是简约风,她显然也知道风格差距太大,进去后又道:“你要是觉得太空了,我们明天可以去买点娃娃放进来。” “不用这么麻烦的。”许烨舟不好意思道,“我估计自己住上一段时间就习惯了,我......” 贝岑烟笑着打断许烨舟,“舟舟,我的异能是读心,用的次数多了后,我即使不用异能也能通过表情、语气和动作判断一个人的真实想法。” 许烨舟愣了几秒,然后朝贝岑烟眨了眨眼睛,“贝姐,其实我有几个特别想买的玩偶,不过之前工作太忙一直没机会去买,我们明晚......” “好。”贝岑烟回道,“我们明晚去买。” “那就多谢贝姐了。”许烨舟坐到床上拿出手机,“我现在就去预约。” 预约完后,许烨舟见贝岑烟已经把她的行李收拾好了,尴尬道:“抱歉啊,贝姐,什么事都要你来做。” 贝岑烟指了下自己的侧额,解释道:“因为你头上伤没好,所以这几天是特例。” 许烨舟的痛感提高了,但恢复能力却比寻常异能者强上很多,贝岑烟拆开纱布给她上药时发现伤口已经好差不多了,只剩一层薄薄的血痂,估计明天就能彻底恢复。 贝岑烟拿着棉签给伤口轻轻抹药,“疼吗?” “还好,贝姐,你放心涂就好。”许烨舟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链,整体还是浅金色的,可上面却多了几个绿色的小点。 她遗憾地嘟囔道:“照这个速度估计也就能撑半个月。” 贝岑烟替许烨舟重新绑好绷带,也低头看了下手链,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放心,等没了再找侯涅生要就行,大不了让他一次多弄几个。” “也对。”许烨舟跟着回道。 第二天一早,贝岑烟在跑步机上跑了半小时,出了一身汗便去简单冲了个澡,披着毛巾出来时许烨舟也正好起床了。 她穿着睡衣站在走廊上,看着头发湿漉漉的贝岑烟,瞥见对方身上流畅的肌肉线条,红着脸夸赞道:“贝姐,你身材好好啊。” 不等贝岑烟回答,她又想起昨晚看到的跑步机等运动器材,好奇道:“贝姐,你是刚跑完步吗?” 贝岑烟“嗯”了一声,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才七点半,你可以再去睡一会儿。” “不用,我平时都是这个点起的。“许烨舟伸了个懒腰朝洗漱间走去。 片刻后,贝岑烟弄好了早饭,许烨舟也正好洗漱完毕,她问道:“舟舟,你想喝什么?” 许烨舟看到放在不远处的咖啡机,笑道:“咖啡,不过要多加点奶。” “好。”贝岑烟拿着一个杯子走向咖啡机。 在咖啡机的轰隆声里,许烨舟坐到桌前,看向贝岑烟准备的早餐。 欧包,煎蛋和蔬菜,旁边还有用于抹面的奶酪和果酱,是很标准的西式简餐,不过只有一人份。 许烨舟好奇道:“贝姐,你不吃早饭吗?” “嗯,早年在总局的时候工作忙,经常来不及吃,久而久之就不吃了。”贝岑烟将加奶咖啡递给许烨舟,“给你,我手艺不算好,复杂点的完全做不来,希望你别嫌弃。” “没事啊。”许烨舟笑着回道,“看着挺健康的。” “你不介意就好。”贝岑烟转身拿着一个装着冰球的玻璃杯走向咖啡机。 十几分钟后,许烨舟吃完早饭,贝岑烟见她要起身收拾碗筷,道:“舟舟,你先去换衣服吧,餐具放那边我来收拾就好了。” “可以吗?”许烨舟问道,“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不会。”贝岑烟道,“我说了这几天是特例。” “好。”许烨舟冲贝岑烟甜甜地笑了下,“那这几天就先麻烦贝姐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两人收拾好准备出门。 没有案子的兴海分局确实非常悠闲,许烨舟今天又是在聊天中度过的。 晚上下班,她和贝岑烟又去买了很多可爱的娃娃回去,摆了几个在自己的房间里,又摆了几个在沙发上,最后还留了个波斯猫玩偶放在贝岑烟床头。 不过摆好后,许烨舟总觉得这玩偶和贝岑烟简约风的卧室不太搭,她扭头冲贝岑烟笑笑,“贝姐,你不介意吧?” “不会。”贝岑烟倚在门边笑道,“挺可爱的,就放在床头吧。” 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小物件,却给贝岑烟的房子增添了些许生活的痕迹。 许烨舟就这么在贝岑烟这里住下了,正式开启了她的管理局生活。 她白天在兴海分局跟人说说笑笑,晚上则跟贝岑烟回家住,生活比以前规律了,可也悠闲放松了很多。 然而这一切只是表象而已。 五天的时间,贝岑烟他们抓到近二十个异能者。 可能是他们察觉到不可能从这里带走许烨舟,这两天才消停下来了。 这些异能者跟薛诚最初抓住的那个一样,一旦察觉情况不对便会立刻自杀。 他们口中都藏了毒药,从吞下到发作,再到死亡一共不到两秒,完全不给他们审讯的机会。 至于被侯涅生刻意隐瞒的异能,他考虑了一个星期依旧没有要说的意思。 不等他开口,贝岑烟先一步忍不了。 这天下午,她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夜旻,你到现在还不打算说吗?!” 侯涅生低着头沉默不语,似乎是还没考虑好。 贝岑烟无奈看向白日,示意他想办法劝劝侯涅生。 白日没有如贝岑烟所料地催促侯涅生,能让他这般隐瞒的显然是什么惊天大事。 眼看着办公室的气氛越来越严肃,许烨舟急忙劝道:“别,别这样,不值当因为这点事吵架啊。” 贝岑烟和侯涅生都没说话,回应许烨舟的是一连串不断接近的脚步声。 这两天没有异能者再偷偷潜入,但贝岑烟几人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听到脚步声后,他们下意识警戒起来。 侯涅生淡淡道:“别紧张,来的是自己人。” 片刻后,岑琛走进办公室,笑着朝几人打了个招呼,“姐,大家,下午好啊,见到我是不是很......” 他见众人都是一副极度无语的样子,脸瞬间阴了下来,“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就这么不欢迎我吗?!” 江旭从他身后走出来,笑道:“看起来是的呐,岑少,你被嫌弃了哦。” “闭嘴!”岑琛抬脚朝江旭踹去,后者一蹦一跳地躲开了。 众人:“......” 难怪侯涅生说来的是自己人。 贝岑烟无语地问道:“岑琛,你跟江旭来这里做什么?” “出任务。”岑琛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翘着腿回道:“任务结束后回平燕的班机没了,我留在那边也没事干,正好看到有飞兴海的飞机就想着先来姐你这边坐一坐。” 贝岑烟又问:“什么任务啊?” “增援任务。”岑琛答道,“相慈宁本来指定的雷斯特增援,但监狱那边他走不开,协商之后就派我和江旭过去了。” “宁省?”贝岑烟轻微蹙眉,“相慈宁那边出什么事了?” “不算什么大事啦。”江旭插嘴道,“就是边境外的异能者突然大批量入境,相慈宁他们一时忙不过来才会叫增援的,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 “不是解决,是那些境外异能者自己停止入境了。”岑琛纠正道,“停止后,我们又跟着巡边观察了几天,确认没事才结束任务的。” 这几天潜入兴海分局的异能者为了不泄露情报而选择自杀。 贝岑烟让人对尸体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但无一例外,全都查不到任何身份信息。 现在听到岑琛的话,白日顿时有了一个猜测,他问:“时间呢,那些异能者是什么时候开始大规模入境的?” 岑琛回忆片刻,“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十月二十一号凌晨,那天晚上正好是相慈宁巡边,不然换做其他人也发现不了这事。” 二十一号晚上是许家老爷子的寿宴,也是许烨舟出事的时间,更是她觉醒成异能者的时间。 两者绝对不是巧合,那些大批量入境的异能者就是为许烨舟而来的。 来到兴海的异能者会这么少,大概率是宁省分局的人帮他们挡住了大部分。 古方镇、界桥村.......再到现在许烨舟的觉醒,这些事情都有一个共同的幕后主使串联起来。 再这么下去,谁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大案。 贝岑烟看向侯涅生,再一次问道:“现在的情况你都看见了,你还不打算说出来吗?!” 第61章 崩坏61 贝岑烟的语气有些严肃,岑琛就是傻子也能察觉到气氛不对劲。 他纳闷道:“什么玩意,你们这边又是什么情况啊?” 侯涅生答非所问道:“小白鸟,总局现在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关系如何了?” 岑琛愣了一下,如实回道:“谢阳蛰强制新增的政策出台后,没有不长眼的普通人再来挑衅,双方都清静了不少,关系可算是缓和了。” “我跟江旭走的时候,有一小部分人已经能正常相处了,那些脑子不够用的家伙这次可算是了聪明一次。” 岑琛翘着腿,背靠在椅子上,感慨道:“等过段时间再让端木随想办法增订法律,说不定总局真能恢复以前那样。” “特殊型异能病变。”侯涅生怕众人没听清重复道,“那个可以让普通人觉醒成异能者的异能叫病变。” “这有什么可隐瞒的。”贝岑烟的声音染了些许怒意,“你告诉我这个异能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你这么瞒着?” 不怪贝岑烟会生气,侯涅生是天衡府君,只有他能下令封锁这个异能并让整个天衡山都跟着隐瞒。 不管这个异能背后牵扯了什么,如果他们能早些知道,可能已经抓住那什么病变异能者了,即使没抓住也会掌握一定的线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动地坐着。 侯涅生清楚贝岑烟为何生气,他淡淡解释道:“病变异能者是世间少有的天生异能者。” “就像这个异能的名字一样,病变异能者一出生就相当于变异的污染源,即使不主动使用,异能效果也会缓慢扩散。” “至亲、至爱、至友......病变异能者周遭的所有人都会遭受影响,逐步走向一个悲惨的结局——不得善终。” “若是主动使用,他可以让健康的普通人身体发生异变,继而出现各种疾病,本就生病的人则会不断加重病情。” “对于可能觉醒成异能者的普通人来说,他们会接连遭受致命危机,直至彻底觉醒成异能者,或是经受不住危机死去。” “瘟疫和病菌会有载体,病变异能者的异能也是如此,你们口中喝了能让普通人觉醒成异能者的水应该就是他用异能做出来的。” 侯涅生解释完,贝岑烟不仅没消气,反而变得更生气了。 她不解且愤怒地问:“这有什么值得隐瞒的,让身体健康的人生病,让重病的人病情加重,让普通人觉醒成异能者。” “你也说了这异能就像是变异的污染源,那人跟行走的病毒没有任何区别,你到底有什么非瞒不可的理由,你......” 话说一半,贝岑烟突然僵住了。 污染源或是病毒的本质是让被感染者产生变异,促使他们的身体乃至思维都产生不可控的变化,电影里的丧尸等类人怪物也是由此产生的。 这种类人生物与人类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们压根就无法被称作人类。 而这个让人产生异变的异能却能让普通人变成异能者,这不就表示异能者是...... 贝岑烟瞳孔震颤着,有种年少时幻想成真的恍惚感,问话的声音也在发颤,“你在骗人,对吗?” “姐,你怎么了?”岑琛拉着贝岑烟,担忧道:“姐,你没事吧,有什么事能让你震惊成这样?” “我没有骗人。”侯涅生遗憾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必须隐瞒的原因,聪明点的人稍微一想就能发现这个事实。” “在古时,有人接受低贱的奴隶教育,他们因此认定自己是低人一等的奴隶;有人接受高贵的王侯教育,他们因此认定自己是坐拥天下的王侯。” “同理,现在的人们接受平等的人类教育,他们因此坚信自己是人类,即使觉醒成异能者依旧如此,遵循人类的礼仪,遵守人类的法则。” “可事实上,这只是异能者的一厢情愿,作为人类的他们早已在觉醒的那一刻死去。” 除了江旭,所有人都意识到侯涅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了,也如贝岑烟那般震惊到全身僵硬。 入秋后的兴海正是多雨季,可除了因祝巫异能者造成的意外降雨,今年已到十一月初,仍旧是一场雨未下。 而现在,阴云不知何时笼罩天际,吞噬了所有的光亮,窗外的世界黑得可怕,暴雨前兆的雷声也像怪兽的咆哮,狰狞到极致。 对比之下,侯涅生平淡的话语让人感到柔和,可偏偏他正诉说着一个无比残忍的事实。 在轰鸣的雷声中,他缓缓说道:“异能者不是人类,从觉醒的那一刻就不是了。” “啪嗒——!” “啪嗒——!” “啪嗒啪嗒——!” ....... 深秋入冬之时,兴海终于迎来转秋后的第一场雨。 似乎是积攒了好几月一股脑降下的,雨水猛烈得可怕,刀锋般打在树木光秃秃的枝干上,斩落最后几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枯叶在狂风中无助摇摆着,被迫承受着暴雨的第二次洗礼,没有半点喘息的余地,在雷电的刺耳嘲弄声里绝望飘落。 落地时,枯叶最后一点生息,也被雨声、风声、雷声交相呼应着吞没。 无人注意,无人在乎,更无人驻足..... 这场雨太大、太猛,人们奔跑着寻找避雨之所,连打着伞的人也无法悠闲漫步。 没人会关注地面一角将被彻底溺毙的枯叶,甚至还会不经意地在它身上踩上几脚。 狂风在灰黑的空中肆虐,雷霆贯穿天地肆意咆哮,暴雨快速席卷兴海这座城市。 好在人们拥有可以避雨的容身之所,坚固牢靠的住房替他们挡住一起,还剩几扇玻璃窗连通里外,可以瞥见外面一景。 兴海分局的众人亦是如此,雨点明明是打在办公室的窗户上,他们却冷得可怕,从身到心都是。 偌大的城市为人类提供容身之所,可他们不是人类,有一场无形的暴雨渗入房屋,残忍地打在他们身上。 他们如街角濒死枯叶,在这场雨中丧失了最后的生机,即将在逐渐积攒的雨水中溺毙。 雨水“哗啦哗啦”地落下,喧闹的城市就此安静下来,兴海分局的办公室却更加死寂。 静如死灰,没有半点声息。 他们生活在人类社会里,遵循人类社会的规则,总局的异能者甚至还沉浸在不再被当作怪物的喜悦中。 可他们不是人类,他们就是怪物,是总局那些普通人口中令人恐惧的怪物。 曾经的美好,现在的平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以为罢了。 灰暗的天空模糊了时间的流逝,他们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只知道无止尽的沉默中是永不平息的暴雨。 周泽锦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良好,他见气氛越来越沉重,正想开口缓和一下,可转念又想,这些话不太符合他小孩心性的人设。 他低下头,装作情绪极度低落的模样,跟着众人一起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岑琛率先打破死寂,“小宠物,新政策发布后,臭花猫问过端木随,既然他确保高层肯定会改政策,为什么不通过提几个过分的要求来以退为进,借此争取更多的权益。” “端木随说他争的已经够多了,他.....”岑琛顿了顿,“他早就知道这个事了,对吗?” 侯涅生如实回道:“他十多岁的时候问我过这个问题,我当时没能忽悠住他。” 言下之意,端木随十多岁时就知道自己不是人类了。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贝岑烟问,“他是如何......” “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江旭打断贝岑烟,“刚刚见你们一直不说话,我憋到现在实在憋不住了。” 他举着手笑嘻嘻的模样像极了什么都不懂的好奇宝宝,贝岑烟无奈笑了笑:“江旭,你问吧。” “好。”江旭坐在椅子上,前后摇晃着小腿,纳闷道:“我们不是人这件事很让人惊讶吗,没遇到哥哥和段婶前,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人类,甚至不知道人类是什么?” 他歪了歪头,更加纳闷地问:“哥哥觉得我是人类是因为我有跟他相似的外表,可他不知道我还可以变成丹顶鹤,人类是不可以变成丹顶鹤的,不是吗?” “大家都坚定地认为我是人,教我学习人类的语言和思维模式,让我遵守人类的礼仪和规章制度。” “可是这么久了,我还是觉得我不是人,我至今所学的一切都是让我装得像人而已,可是我......我......我.......” 江旭越说越糊涂,支吾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了。 最后,他望着众人,少年人的眼眸里写满了疑惑二字,“我到底是什么啊?” 众人:“.......” 他就这么轻松地把自己绕进去了? 不过江旭糊里糊涂的问题给了众人很大的提示。 他们从小接受人类的教育,即使成了异能者,依旧坚信自己是人类。 江旭作为天生异能者,除去能听懂动物的语言这点,他本身更是被野生动物教养长大的。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教育,江旭依旧只能装得像人,而不能完全理解人类。 人类定义是什么? 是能够使用语言、具有复杂的社会组织的生物。 是被视为能够制造和使用工具进行劳动的高等生物。 人类和异能者的区别是什么? 异能者的身体各项素质都高于人类。 某些异能者的能力人类需要借助工具才能做到,有些甚至压根无法做到。 这个问题让人完全不敢深想,贝岑烟思索了好一阵,问道:“异能者为什么不是人类?” 侯涅生回道:“在人类的定义范围里,他们不会飞天遁地,不会呼风唤雨,更不会随意化形,而更本质的一点.....” 他顿了顿,道:“举个例子,人类的自我意志不会完全兽化,身体机能也不会因为意志兽化而随之改变,即使是人型内里构造依旧和动物无异。” 翟萨就是一个典型例子,正常人类不会生食动物,更无法一次吃下半个月量的食物并储存下来让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感到饥饿。 还有雷贺,贝岑烟和岑琛加入管理局的时间早,二人不止清楚雷贺的事,十一年前更是目送雷贺去的监狱。 两人有些震惊地看向侯涅生,岑琛因为雷贺的事,语气有几分不爽,“小宠物,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当初为什么不全部告诉总局那边,我们......” “没告知的情况下两方都能僵成这样,告诉了又会闹成什么样?”侯涅生玩味地问,“看你们搞种族大战吗?” 岑琛僵了下,又问:“你早算到了?” “不是算到了,而是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侯涅生纠正道,“当人们遇到不可解决的困难时,他们会对施以援手的人感恩戴德,可当危机结束,又会对这人产生危机感,甚至恶意揣测对方。” “有人行善积德一辈子,人们不会感激他反而觉得理应如此,稍微犯了个小错都被千夫所指。” “有人为非作歹恶事做尽,遭人唾弃和谩骂,可偶尔一次放下屠刀,人们便会将他称为大善人。” “人可以因善念施以援手和包容万物,也能因恶念而杀戮掠夺和相互背叛。” “恐怖的不是人类,而是他们所拥有的人性,也正是这难以揣测的复杂人性铸就了人类。” “几千年的历史摆在眼前,人类连自己地同类都容不下,更何况是超越同类的存在。” 没有人能反驳侯涅生,翻开历史书,每个字都在血淋淋的证实他的话。 众人再次沉默下来,贝岑烟轻叹一口气,问出了先前被打断的问题,“端木随,他当时是怎么开解自己的?” “他把人性看得很清,完全不需要开解自己。”侯涅生回道,“人有兽性,兽通人性,人可非人,兽亦非兽,是人是兽全凭自己而定,被人认可不会称为人上人,被兽簇拥也不会称为兽中王。” 他翘了翘腿,又回忆片刻,“他当时全然一副我就料到是这样的表情,甚至因为自己料中了还挺开心的。” 众人:“......” 某种意义上说,端木随的心性真是可怕。 许烨舟被迫觉醒成异能者,这才当了半月,现在又要接受自己是非人类的事实。 她不认识端木随,但通过侯涅生的讲述只觉对方是真厉害,不止在十多岁时知道自己不是人,甚至还是自己算到的。 可能因为加了个十岁的前提,许烨舟突然感觉这事也不是很难接受了。 她又冷静片刻,终于彻底缓过来了,望着侯涅生好奇道:“夜旻,你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时又是什么反应?” 侯涅生回道:“我年轻时比较狂,本身还有点偾世,知道这事后我第一反应是去杀几个自己早就看不爽的家伙庆祝一下。” 在许烨舟又惊又恐的目光中,他又歉意地笑了笑,“开个玩笑,当时我也挺震惊的,还郁闷了好一阵。” 许烨舟勉强松了一口气,心道影帝刚刚果然是开玩笑的。 剩下的人:“.......” 不,你会震惊才奇怪。 这场雨来得猛,去得也急,连着下了几小时,正好在六点多的下班时间停止。 此刻,众人已经完全接受了异能者不是人类的事实。 这件事乍听时很难接受,可仔细一想,异能者身上有太多地方在暗示这点,几乎每个异能者都怀疑过自己是否还是人类。 而现在,他们只是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把猜测和怀疑变成了事实。 贝岑烟怕晚上回去了有人会多想,下班前又提醒道:“都别想太多,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反正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岑琛插嘴道:“姐,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好歹请我吃个饭吧。” 江旭也举着手,“我也要!” 贝岑烟无视二人看向许烨舟,“舟舟,你想去吗?” 岑琛眉头一挑,心道姐这是有情况了? 江旭没想到这茬,他窜到许烨舟身边露出一个十分阳光的笑容,撒娇道:“姐姐,一起去嘛,好不好?” 江旭的外表十分具有欺骗性,不知实情的人只会当他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许烨舟也是如此,她笑着回道:“当然可以,正好我也没想好今晚吃什么。” 她又上下打量江旭几眼,歪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贝岑烟,好奇道:“贝姐,管理局可以雇佣童工的吗?” 知道实情的众人:“.......” 江旭是个屁的未成年啊。 十一月天黑得早,不到下班时间就天黑了,黑夜朝贝岑烟摆摆手,“组长,姐,我们先走了。” 许烨舟回了声“再见”,贝岑烟又提醒道:“路上积水多,开车的时候注意安全。” 回去的路上,黑夜好奇道:“侯涅生,异能者不是人类这件事确实挺让人震惊的,但远不到无法接受的程度,你为什么非瞒不可?” 侯涅生托腮看向窗外,刚下过雨的街角积着水,被车轮碾过溅起无数水花,可要不了多久,这些水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飞速变化的景色,淡淡道:“雨后的积水会蒸发,破损的衣物能缝补,毁掉的房子也能重建,可是碎裂的人心不行。” “异能者能怀疑或猜测自己不是人,以此在犯下某些过错时给自己找借口,可一旦这个猜测成为事实,那么一切过错都会成为理所应当。” “人杀鸡鸭猪牛不会犯法,可杀人却会,因为这是同类。” “也因为是同类,正常情况下,人很难对人下杀手。” “可如果不是同类了,杀人还会成为错误吗,异能者和普通人还能相对和平地共处吗?”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件事无所谓,但在某些有心人看来,异能者不是人类,甚至是超越人类的存在,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继续接受人类的统治?” “这样的事上演一两次就够了,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每隔几百年就处理一次双方争夺统治权的种族大战,更没有耐心每次都用常规手段解决。” 侯涅生的话语间多了几分不屑,“再往小了点说,为了让自己少点麻烦事,异能者非人的这件事我也必须瞒下来。” 黑夜能感知到世间的恶意,自然也清楚人性的可怕,若这件事变得人人皆知,怕是真离天下大乱不远了。 根据侯涅生刚刚的话来判断,类似的事情确实发生过,还不单单只有一次。 于公于私,侯涅生都必须把异能者非人的事实给隐瞒下来。 黑夜想了下又问:“你不怕某天这事会瞒不住吗,就像现在这样,你已经把相关的一切都藏起来了,可迫于现状,你还是必须说出来。” 侯涅生回道:“异能者是人类的这个谎言本就是两千多年前,我、端木端......我们为众生编织的一场梦。” “这是一场跨越了两千多年梦,若是哪天谎言被戳穿,还算美好的梦境就此崩坏,那么......” 他抬眼看向前方黯淡无光的天空,似有几分疲倦地遗憾道:“梦醒之后,直面这残忍的现实吧。” 第1章 梦醒1 晚上七点多,甘柏卿如往常一样出去遛弯。 他穿着大汗衫和大裤衩,慢悠悠地晃到珠省分局三公里外的文化广场。 说是文化广场,但这地方早就变成大爷大妈跳广场舞的聚集地,还因为再往前有个大商场和美食街,来这里的年轻人也不少。 可今天甘柏卿来了后,发现广场上全是老年人,他走到自己相熟的老大爷旁边,边看下棋边纳闷问道:“老齐啊,今天咋没什么年轻人呐?!” 正下象棋的老齐调侃道:“怎么,嫌弃我们这些老头子碍眼啊?” “这哪能啊?”甘柏卿拽了拽自己的大汗衫,“瞧你这话说的,你是老头子,我就不是了吗?” 坐老齐对面的老李也道:“欸,老甘不说我都没注意,今天咋一个小年轻都没来。” “你俩.....”老齐吃了个子,一手摸着象棋,另一手指了指甘柏卿,又指了指对面的老李,故作愤怒地质问起来:“搞半天你俩每天过来就是为了看那些小年轻啊!” 老李尴尬笑了笑,像是被戳穿了内心的小九九不知如何反驳。 “话不是你这么说的。”甘柏卿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驳道,“现在不多出来跟年轻人聊聊,以后孙子孙女长大了,跟他们没共同话题聊不到一起去,遭嫌弃了可怎么办?” “就你会说。”老齐怼道,“你孙子现在才多大呐,现在跟年轻人聊有什么用?” 甘柏卿回怼道:“你现在不聊,以后再想去了解有人给你补课啊?” 老齐:“......” 说不过,完全说不过。 这时,一个跳广场舞跳累了的大姨走过来要坐歇歇,碰巧听到几人谈话,插嘴道:“你们说的那些小年轻都去看演唱会了,这两天是肯定不回来的。” “演唱会?”甘柏卿追问道,“什么演唱会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是听我女儿讲的,具体的也不太清楚。”大姨回道,“我女儿说有个很火的歌星终于要露脸开演唱会了,第一站就在我们这边,前段时间我女儿抢票都抢疯了,好歹是勉强抢到一张。” 她朝一个方向指去,“就那边,中央体育场,隔着老远都听到声音,你要真好奇就过去看看呗。” 甘柏卿就是嘴上问问,不可能真过去凑热闹。 他跟大姨聊了一阵的八卦,起身准备回珠省分局,“老齐啊,我走了,明晚再来。” “你千万别来。”老齐扭头看向甘柏卿揶揄道,“你一来我这棋就没赢过,放我赢两天吧。” “那是人家老李棋技见长,你别什么事都赖我身上。”甘柏卿朝老齐摆摆手,慢悠悠地离开了。 回分局的路上,小老头又想起演唱会的事,当即拿起手机搜了下。 他只搜了演唱会这个词条,但是最近火爆的演唱会只有一个 ——苏祈的巡回演出会。 甘柏卿不认识苏祈,看到这名字又去专门搜了下。 这是一个曲风多变的天才歌手,歌曲创作一首火一首,每年都要火上好几次。 然而火了这么多年,苏祈从未露过面,以至于观众对这位天才歌手的长相也议论纷纷。 谁想他要么不露面,要么就弄了个大的,露脸加巡回演唱会一起搞。 这个巡回演唱会的规模很大,不止去的城市多,每个城市还都排了三场。 此外,这个演唱会还有个奇怪的购票规则,一人只能抢一场演唱会的票,再想抢别的场次便会显示重复购买。 不过也因为这点,苏祈演唱会的票比其他演唱会好抢无数倍,想去现场的年轻人几乎都能抢到一场。 今天恰好是苏祈巡回演唱会的第一站、第一场,火爆程度超乎想象,无论是搜演唱会,还是苏祈,都会跳出一堆演唱会的现场生图或短视频。 甘柏卿点开一张照片放大看了看,舞台上的苏祈穿着白t和长款浅色牛仔裤,他的五官清秀,经过简单的修容后更是显得眉清目秀。 还有张照片是他手拿话筒正好挡住了下半张脸,单看上半部分的眉眼,眼睛大,眉毛细,清秀得像女生。 他的长相达标,身材清瘦,穿得也像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丝毫不像外界议论的那样是因太丑或太胖才不敢露脸的,再加上站在万人演唱会的舞台上也没有丝毫怯场,随意自如地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大场面。 种种因素叠加起来,这场演唱会瞬间霸占了所有热搜。 “切,就这,没我年轻时候好看。”甘柏卿嫌弃地嘟囔一句,又点开几段视频看一看。 现场全是欢呼声,大到录进的歌声里全是杂音,连着翻了几个都是这样。 小老头生气地将手机往口袋里一揣,眸中亮起一点绿色,直接听现场去了。 甘柏卿,植物型清风藤异能者。 这是一种繁殖能力很强的植物,播种或是扦插都能活,更是珠省的常见植物,与各种大型绿植混在一起,走两步能出现三株。 通过这两个特性,甘柏卿以自身为主体将整座城市的清风藤都变成了他的眼线。 只要他想,他将自己的意识转移到城市里任何一株清风藤上,借此窥探周遭的情况。 那时侯涅生和许明渊来珠省分局,甘柏卿直觉这两个小年轻不一般,也想用这种手段看看二人的路数。 谁想二人不住分局,酒店里也没有清风藤,搞得甘柏卿什么路数都没摸着。 此刻,甘柏卿将意识转到靠近中央体育馆的一株清风藤上,安静地听体育馆里传来的歌声。 苏祈的曲风多变,现在唱的这首歌是青春校园向,曲调欢快,听着还有些热血。 不过可能是唱功问题,又或者是隔着植物听的,这歌声听起来有些空,像是隔了层布,有种闷闷的感觉。 甘柏卿听了片刻便收回意识,又伸手揉了揉耳朵,“听得头疼,真不知道现在这些小年轻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听进去的。” 他缓了几秒,两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往珠省分局走。 因为这场露脸演唱会,今夜的珠舟市也格外热闹,体育馆里欢闹的气氛顺着敞开的天顶扩散到整个城市上空,连街边的小吃摊都比以往聚了更多人。 可这热闹是短暂的,三天的演唱会结束,这座城市又会恢复往日的平静。 因此,这里的人们无需适应这骤然的变化,可远在天衡山的薄栖寒却不得不适应现代化的生活。 她来天衡山快五个月了,对这里的生活可谓适应良好,甚至还有些适应过头了。 初来乍到的那几天打开了她对美食的探索欲,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是白天在山上帮忙,晚上出去吃晚饭,有时候还要加顿夜宵。 几个月的时间她尝遍了大部分美食,作为代价,她的体重也往上窜了整整二十斤。 今天有几个游客想在山中逗留,结果半道迷了路,搞得薄栖寒几人比平时晚了一小时才下班。 她听到允棠说收工,立马跑到薄尊溟旁边问道:“大少爷,我们今晚吃什么啊?” 因为涨了二十斤,薄栖寒不止脸圆了一大圈,步伐也比以前重了很多。 薄尊溟听着这略显沉重的脚步声陷入了短暂的自责中,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太放纵薄栖寒了,这小丫头现在必须要减肥了。 他道:“栖寒,你以后只有周末晚上能出去大吃一顿。” “啊?!”薄栖寒震惊地问,“大少爷,为什么啊,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正巧此时,勒无终从中殿藏书阁走了过来。 他这几个月都忙着和哥哥聊天,没想一段时间不见薄栖寒,她竟然已经横向发展了。 听到薄栖寒毫无自知之明的问话,他玩味地调侃道:“薄栖寒,乖乖听大少爷的话吧,不然再过几个月你就要改姓厚了。” “什么改姓厚啊,你这变态又在乱说什么,你......”话说一半,薄栖寒反应过来,愤怒地瞪着勒无终,“你嘲讽我胖?!” “不是嘲讽。”勒无终摊了摊手,“我是在提醒你该减肥了。” 若是只有勒无终说,薄栖寒还不会太在意,可偏偏大少爷也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这一刻,薄栖寒只觉天塌了。 她低头一挤,出现些许双下巴,手再往肚子上一捏,也能捏起一层明显的赘肉。 薄栖寒:“.......” 好像是该减肥了,可是..... 她捏着肚子上的肉,纠结了好一阵,讨价还价道:“大少爷,最后一晚,我明天肯定开始减肥。” 众人:“......” 她是真爱吃啊。 薄尊溟思索片刻,回道:“可以,这是最后一晚。” “好哦!”得了许可的薄栖寒朝勒无终比了个鬼脸,后者直接装全瞎看不见。 薄尊溟又问其他人去不去,有几个人选择跟着一起去。 等他们走后,允棠对汪宇航道:“汪宇航,跟我过来一下。” 刚准备拽着汪宇航去看恐怖片的勒无终无奈松开手,“你快去快回啊。” “我尽量。”汪宇航干脆回道。 不过只回了一半,他完整的回答是我尽量慢点。 他跟着允棠来到山顶藏书阁门口,守在那里的小檀跑过来用脑袋蹭着允棠。 允棠摸着它,笑道:“好啦,小檀,蹭几下差不多行了。” 小檀低吟一声,又扭头看向汪宇航,朝他吐出一撮毫无威力的小火苗。 得益于侯涅生的魔鬼训练,汪宇航对小檀吐火这一幕有很大阴影,即使知道这火不烫还是下意识后退两步,听到它类似嬉笑的龙吟声,无奈回道:“是是是,你成功吓到我了,能别再笑了不? 允棠也道:“小檀,别闹了,你乖乖守在这里,我带他进去一趟。” 汪宇航愣了下,调侃道:“棠姐,你终于想起这事了啊,我还以为你之前都是忽悠我的呢。” 不怪他会这么说,半年前,他刚从界桥村回来时,允棠就说等事件结束会把他想知道的都告诉他。 可是,时代娱乐倒台好几个月了,允棠全然不提这茬,汪宇航真以为允棠上次是随口答应下来敷衍他的。 其实允棠也不想拖这么久,但侯涅生在外面时不时给她捅个篓子,上次又直接带了几十口人回来。 薄尊溟这些人避世千年,没有户口和身份证,除了定期出去买东西的奚韬,剩下的人更是对外面的生活一窍不通。 暂且不提避过总局的耳目给薄尊溟等人办各种证件有多麻烦,光是教他们用手机就花了允棠快一个月的时间,要不是薄栖寒这些小孩学得快,平时也会帮着一起教,恐怕还要花上更多时间。 在这一连串的麻烦事里,汪宇航不止没帮什么忙,甚至还惹了不少乱子出来,尤其是微博热搜那次。 现在听到汪宇航这话,允棠忍不住怼道:“谁敷衍你了,你当我每天都很闲吗?” 她竖着手指逐一列举起来,“薄尊溟他们这几十口人的身份证是随便就能弄下来的,是吧?” “他们换个环境生活不需要时间适应,不需要人教,是吧?” “生活用品和换洗衣物是一天全能买完的,是吧?” 眼见允棠还要继续罗列,汪宇航急忙举手投降,“我错了,棠姐,我道歉,你快别说了。” “自己知道就好。”允棠暂且放汪宇航一马,伸手推开山顶藏书阁的大门。 “吱呀”一声,暗黄的灯光从藏书阁里透出来,暗到只有上方一点是亮的,余下皆是死寂的黑色。 推开这道仅供一人通过门缝后,高耸的藏书阁像即将苏醒的恐怖巨兽,张开大口要将站在前方的允棠吞入无尽的深渊里。 允棠沉默了好一阵才回头看向汪宇航,“你想听玄学点的,还是科学点的?” 汪宇航反问道:“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没什么区别,不过.....”允棠顿了顿,语气越发神秘,“里面记载的东西超乎你想象,你最好选一种自己比较容易接受的讲解方式。” “棠姐,我人都站在这了还讲什么科学啊。”汪宇航无所谓道,“你尽管玄乎点地讲呗。”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允棠抬脚走进山顶藏书阁。 “自然。”汪宇航笑着跟上去,进去前又扭头冲小檀挥挥手,“小檀,好好守门哦,我们晚点再见。” 小檀应了一声,站在不远处看着汪宇航慢悠悠走进去,看着大门缓缓关上。 它仰头望向藏书阁的顶层,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情绪低落地发出几声龙吟。 藏书阁内部的灯光偏暗,可却丝毫不影响视物,汪宇航不切换异能者状态也能看得很清。 山顶藏书阁一层和中殿藏书阁的区别不大,都放着年代久远的木制书架,书也没有摆得很密,有些空出来的地方摆着瓷器作为装饰。 非要说的话,最多是这里的书架比中殿的多,不过因为空间也比中殿的大,所以看着也不显拥挤。 “这边走。”允棠站在通往二楼的台阶前,“一楼都是些藏书,真正重要的东西在上面几层。” “来了。”汪宇航穿过书架,跟着允棠走向第二层。 一上来他就愣住了,这里空荡荡的,连个石子都看不到,“这里怎么......” 话说一半,他又突然瞪大双眼,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东西全在墙壁上。 壁画,还是年代极其久远的石壁壁画,作为画板的石壁明显泛黄,边边角角还有风雨侵蚀的痕迹。 可是上面的彩绘却保存完好,线条清晰,颜色分明,让人一眼能看清绘画的内容。 更为震撼是,墙壁有多高,壁画就有多高,仿佛这座藏书阁就是为这些壁画专门建造的。 汪宇航仔细看了看这些壁画的内容,遵照古时自右往左的顺序,从入口处开始看起。 第一幅壁画画的是穿着兽皮,赤裸半身的原始人类,女性在石洞里哺育孩子和制作武器,洞口、洞内都有篝火;男性在外狩猎食物,有的拿武器,有的举火把。 第二幅壁画里的人穿得更多些,不再赤裸着上身,他们开始耕种,驯养野兽,也有了稳定的住所,不用继续暴露于荒野中。 第三幅壁画里的人衣着材料明显更好,可房屋被洪水冲毁,他们流离失所,蝗虫过境吃光粮食,地上饿殍一片,还有山洪暴风...... 数不清的灾难在轻易摧毁人类所拥有的一切。 而到第四幅壁画时,人们变得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远处的房屋也只剩废墟,他们绝望地跪在地上,前方有个不高的台子,上面站了个人双臂张开,仰天嘶喊。 这似乎是一场简单到极致、连祭品都没有的祭祀。 第五幅壁画里天灾再次来临,但是人们没有再流离失所,汹涌的洪水被高耸的土墙挡住,还有一人站在土墙上,他的手正高高抬起,天空中还有各种会飞的异兽,背上皆是驮了人。 这层的壁画只有五幅,可其内容足以说明很多东西。 普通人是不可能挡住洪水的,但异能者可以。 汪宇航站在第五幅壁画前,手指悬在画中站于土墙上那人几厘米的地方。 这人是异能者,空中的异兽也是,这些人极有可能是最初的异能者。 “这......”汪宇航震惊地问,“棠姐,这是异能者的历史?” “不。”允棠纠正道,“这是人类真正的历史,也是异能者本该拥有的模样,更是侯涅生藏匿至深的过往。” 汪宇航没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棠姐,你要不说具体点?” 第2章 梦醒2 “走吧,我边走边讲,类似的壁画上面还有很多。” 允棠抬脚往三楼走去,汪宇航也快步跟上。 “异能者这个称呼是后来才改的,最初的名字叫神启者,寓意神明给予的启示与恩典。” 汪宇航脚步一顿,他的异能叫神降,允棠又说异能者最初是叫神启者..... 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允棠为什么要他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世间居然真的有神明存在。 “山河湖海,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世间万物在本质上由同一种能量汇聚而成。” “这种能量的意识体叫做灵,也可以说是万物的起源,它没有相貌,没有形体,没有情感,是风,是雨,能够以任意一种姿态存在于世。” “最初的人类难以与自然万物抗衡,在最绝望的时刻他们只能寄希望于上天,祈祷上天可以拯救他们。” “这是人类最独特的地方,只有人类有如此复杂的感情,灵从未在其他生物上见过类似人类的行为,它不明白,也不理解,却在一次又一次的祈祷中产生了好奇。 “于是,灵回应了人类的祈祷,某一部分人的能量与自然万象的开始单向流通。” “至此,最初的异能者——神启者出现了,他们在与自然万象抗衡的觉醒,拥有了本属于自然万象的能力。” “这也是为什么人只有在濒死时才能觉醒成异能者,因为这种能力最初就是灵给予抗争者的礼物。” “至于神启者与异能者最大的区别.......”少女的嗓音回荡在壁画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与神秘感,“神启者依旧是人,异能者却已非人,在觉醒那刻便踏上了一条更为崎岖的......” “什么!?”汪宇航震惊地打断允棠,“异能者不是人类?!” 他又指了指自己,问道:“棠姐,那我这种卡中间不伦不类的算什么?” 允棠:“........” 忘了蜕变时期这些事都没告诉这家伙。 她把这些事情给汪宇航简单科普了一下,“差不多就是这样。” 关于蜕变时期,汪宇航还有几个问题想问,“棠姐,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待会我会慢慢给你讲的。”允棠打断汪宇航,绕着第三层的壁画继续讲述起来。 “神启者的出现让人们认定神明存在于世,为了感谢神明,人们建立神殿,创办神教,将因好奇而赋予他们能力的灵奉上神坛。” “随着信仰人数增加,在人类无穷无尽的善念中,灵拥有了感情,拥有了人形,也拥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称呼——祂。” “灵本就是构成世间万物的能量所衍生出的,成为祂后更是成了所有神启的源头,拥有所有神启者的能力。” “强大的能力,完美的相貌,仁善的性格,祂成了所有人类的信仰,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登上神殿的阶梯,希望见祂一面,希望祂能实现他们的愿望。” “无人不爱祂,无人不敬祂,无人不信仰祂,久而久之还出现了专为祂服务的神启。” “神祭,以少数祭品进行不等价祭祀,说直白点就是能用芝麻换西瓜。” “神昭,可驱天雷烈火,亦可降柔风甘雨,还可永久性地封印身魂。” “神降,使用祂的能力,就像神降这个名字,如神降世,祂拥有多少能力神降便能用多少种。” “神祭司礼,神昭掌罚,神降主镇,三大神卫的出现让神殿就此达到顶峰的辉煌。” 允棠停在三楼最后一幅壁画前。 壁画上是一座恢宏的神殿,殿前有数不清的台阶,无数看不清面貌的人影站在阶梯上,有的在跪拜,有的在攀登,还有的在奔跑,但无疑都在朝着上方的神殿前进。 最靠近神殿的台阶上还有三个人影并排站立,似乎是在俯视攀登的芸芸众生。 在三个人影上方,神殿中央还有一个纯白的影子。 “然而,现实不存在永善的极乐之地,美好的故事终究会走向悲剧。” 允棠停了几秒,继续往四楼走去。 “人有善念,亦有恶念,当人们依靠神启轻易抵御外界灾害后,他们开始向祂祈求其他东西,粮食、衣物、住房、珠宝、权力、王位、领土.....” “祂满足了一个人的愿望就必须满足其他人的愿望,可人的贪欲无穷无尽,祂无法满足所有人的愿望。” “于是,没被满足愿望的人开始不甘、愤怒、指责、质问、乃至谩骂和憎恶祂。” “曾经,人们为了感谢祂而建立的神庙,又被后来的他们亲手破坏,他们站在神庙的废墟里义正言辞地说着祂的不公。” “被架在神坛上的祂强大到无所不能,却也弱小到无可反抗。” “一如人们的善念造就了仁善的祂,人们的恶念也造就了残暴的祂。” “祂逐渐被恶念污染,这些阴暗扭曲的声音最终逼疯了祂。” “祂要惩罚人类,神启者与自然万象之间能量流通的单向通道变成了双向。” “祂要所有神启者逐渐丧失人性,让曾经拯救人类的神启者在未来某天亲手毁灭人类。” “这个惩罚让神启者就此更名为异能者,意为逐渐走向异端的可怕力量。” “异能者的异是异端的异,他们从觉醒的那一刻便不再是人类,注定将走向人类的对立面。” “没过多久,三大神卫发现了祂的异变,也见到了神启者的异化,可他们无法阻止祂,也无法杀光异能者,更无法阻止新的异能者诞生。” “无可奈何之下,神祭神启者以身魂和全部能力为祭,神昭与神降神启者则以身魂和半数能力为祭,三者成功唤回了祂的善念并保留了最初的神昭与神降,这两个神启将会重新觉醒在新生代的异能者身上。” 允棠再次停在最后一幅壁画前。 壁画的背景是战争,硝烟,烽火......天空与大地皆是灰暗的,三个还算光亮的人影站在祭台上,可只有上身是亮的,下身已经和背景融为一体,像是正逐渐消失。 祭台中间同样有些许亮光,这光像丝线一样延伸到天边,照出黯淡的神殿虚影。 “因为只剩半数能力,新生代的神昭只可驱天雷烈火等刚猛之力,封印也有了濒死这个限定条件,而神降也只能暂用祂的能力且使用结束会出现反噬。” “这就是我说你特殊的原因。”允棠回头看向汪宇航,“严格来说神降不是异能,这个能力依旧属于神启,除了结束后的反噬不会再有任何代价,更不会出现二次死亡和蜕变时期。” 汪宇航:“.......” 最初代的能力,这确实不是一般的特殊。 突然,汪宇航猛地想到什么,“等等,棠姐,我借用的不是府君的能力吗,照你这么说,府君不就是......是......” 他说到一半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他能接受世上有神明存在,但很难接受府君就是。 哪家神明会整天故弄玄虚地忽悠人,还极其小心眼,吐槽一句都不行,要变着法子报复回来。 “那家伙不算,全部听完你就懂了。”允棠继续朝五楼走去,见汪宇航站在原地没动,催促道:“快点上来,剩下的才是最重要的地方。” “短暂恢复善念的祂不知如何是好,放任不管祂会再次被侵蚀,可祂无法消灭人性的恶。” “最终,摆在祂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毁灭一切,或是毁掉自己。” “祂是被三神卫的善念唤回来的,因为这仅剩的善念,祂选择了第二条路。” “可祂是死不掉的,世间万物皆是同一种能量所化,祂若想死去就必须先创造一个新的祂。” “为此,祂将异端的惩罚更改为新的规则,二次死亡和蜕变时期出现。” “异能依旧是逐渐走向异端的可怕力量,可这一次异端指的不是人类对立面,而是被架在神坛上强大又弱小的祂。” “第一次濒死后的觉醒意为筛选,筛选有可能称为新祂的人,这一时期他们将从人性走向兽性。” “第二次死亡后的重新睁眼意为蜕变,带着曾经的记忆以全新的自我重回人间,这一时期是从兽性走回人性。” “最后,成功度过蜕变时期,人性与兽性两次轮转,再拥有的便是神性。” “这类拥有神性的异能者不是祂,但能感受到祂的存在,可如祂一般拥有庙宇,聆听信徒的祈祷,也必须像祂一样,被信徒寻到就必须满足信徒的愿望,否则就要承受短暂虚弱的惩罚。” “这类异能者有一个全新的称呼——半神。” “半神几乎不死不灭,除了慢性自杀,只有祂和半神才能杀死半神。” “同理,只有成为半神才能拥有杀死祂的能力,也便是拥有成为新祂的资格。” “可这些半神都太弱了,无论祂怎么放水都还是能轻易反杀。” “到后来,半神们自知无法打败祂便不再去挑战,转而开始建立属于自己的教派,吸纳属于自己的信徒。” “祂不满这些半神的行为,但正是这种行为让半神们在无意中替祂分担了一部分恶念,让祂能靠着仅剩的善念等待新的挑战者。” “几百年后,等待无果的祂不再等了,决定自己培养和创造一个新祂。” “祂将自己分成善恶两面,恶面拿着少部分善念和大部分力量作为祂留在神殿,给半神们施压,逼迫他们挑战自己。” “走投无路的半神不想死只能继续变强,或是压迫下面的信徒给自己信仰,压迫之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觉醒成异能者” “善面则会拿着大部分善念和少部分力量游历人间,在新觉醒的异能者中挑选合适的继承人并将他亲自培养成杀死自己的新祂。” “因为祂的插手,人类很快迎来最黑暗的时期,同时也是异能者和半神最多的时期,这一时期又被称为异能者的诸神时代。” “就是在这个时期,善面的祂找到了合适的继承者。” “那是一个本能安度一生却被半神逆转命格变成天煞孤星的孩子。” 第五层的壁画结束了。 最后一幅画的是尸横遍野的战场,数不清的尸体堆在巨大的石坑里面。 石坑正中间还有一个跪着的黑色小人影,小人影面前还站了个灰色的大人影,看动作似乎是在朝小人影伸出手,要将小人影搀起来。 看到这里,汪宇航感觉自己有点遭不住了。 先不说其他的,人类史书记载中最黑暗的时期是两千三百年前,那岂不是说府君最起码...... 他后退一步,试探道:“棠姐,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允棠朝第六层走去,“快点的,赶紧跟上来。” “继承者遇到祂时还没觉醒成异能者,故而继承者的异能是祂亲自赋予的,一个依照祂的喜好且完美又全面的异能。” “为了让那孩子顺利成长为新祂,善面与恶面的祂共同演了场戏,这一时期所有的半神都将成为继承者登上神坛的垫脚石。” “也是这个时期,一个名叫【孤命】的组织出现了。” “天命不允我自横行,天道不公吾当破立,孤以己命,荡此荒途。” “这是一个祂插手人间后,由新生代异能者创建的组织,里面所有异能者都或多或少被半神迫害过,继承者亦在其中。” “这些人因各不相同的理由聚在一起,然后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屠尽半神,终结乱世,解放人间。” 汪宇航:“.......” 听着就好狂一个的组织。 每个人年少时都做过英雄梦,可这终究只是梦而已。 汪宇航从未想过这样的梦居然真能成功,他忍不住问道:“棠姐,我有个问题啊。” “既然只有半神才能杀死半神,那【孤命】的人要想杀死半神必先成为半神,可这样的话,半神就不可能被屠尽。” “哪怕除去他们本身,他们这种行为也等于背叛了那个时代,和所有半神站到对立面。” “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具体的经过我不清楚。”允棠看向上方的壁画,“可【孤命】就是成功了,不然也不会有你现在看到的现代社会。” 汪宇航也抬眼看去,画中是无边的废墟和荒芜,远方是乌压压的黑影,像是正在行军的蚂蚁,数量多到可怕,近处也有人影,只是模糊的轮廓,却能数清有多少人。 他数了两遍,确认一共是二十三人。 这时,允棠边朝前走,边继续讲道:“最开始有多少人没有记载,可后来的【孤命】一共有二十三位半神。” “这二十三位半神,不建庙宇,不享香火,不纳信徒,更是全员遮面,以代号相称,阻绝了所有被迫进入虚弱期的可能。” “混沌、饕餮、鸣蛇、朱厌、何罗、诸怀......这些所谓的异兽曾经都真实存在,亦是被【孤命】屠杀在列的半神。” “他们不止要屠尽所有的半神,还要防止新的半神出现,所有将要成为、或有天赋成为半神的异能者也全被他们消灭了。” “可就像你说的那样,【孤命】站到了所有半神,乃至全天下异能者的对立面,为了完成这个目标,他们同样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最后,【孤命】余下的九位半神去往神殿挑战祂,真正踏入神殿时又只剩六名。” “所有的一切都是祂为继承人安排的剧本,弑神一役的结果必然也是,祂的继承人成功杀死了祂。” “至此,旧祂陨落,新祂登位。” “新祂将代替旧祂被架在神坛之上,永远看着这个不算美好的人间。” “若想得到解脱,新祂就必须如旧祂一样,培养一个继承人,然后让继承人杀死自己。” 允棠停在第五层最后一幅壁画前,汪宇航抬头看去。 壁画上是染血的阶梯,数不清的尸骸遍布其上,最上端的神殿也变得残破不堪,有五个或站或跪的人影出现在神殿废墟的熊熊烈火中。 而神殿更深处,还有一个正由黑渐白的人影。 “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弑神的青年也成新祂。” “被架在神坛上的祂与众生相连,祂能听到人心底所有的善与恶。” “终有一日,新祂也会被复杂的人性污染,面临和旧祂同样的选择。” “是毁灭,还是被毁灭?” “可无论哪一个,人间都将再次地狱,直至另一个新祂登位。” “这是一个永无止尽的绝望循环。” 允棠站在石壁前,低着头,轻飘飘地问:“挺可悲的,不是吗?” 第3章 梦醒3 因为信息量过大,汪宇航怕自己挺不住当场晕过去,索性直接当故事听了。 现在听到允棠的问话,他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起来,“府君这不是没循环嘛,不然哪来我现在这安逸的生活。” “确实是这样。”允棠抬脚继续朝六层走去,“【孤命】是为了屠尽半神而存在的组织,他们不会允许、也不可能允许自己成为新一轮的循环。” “弑神一役结束,包括新祂在内,【孤命】余下六人将神的相关记载全部抹去,祂,神殿,神启者......乃至【孤命】全员都是如此。” “于后世而言,他们将不复存在,不会再有人知晓这段血腥又残忍的往事。” “异能者非人,二次死亡,蜕变时期等可能引发人类和异能者矛盾的信息也全部成了秘密。” “他们用近百年的时间编织了一个异能者依旧是人类的弥天大谎,甚至这个谎言一直延续至今日。” “此后,异能者的诸神时代终结,还因为相关资料被抹去,异能者的认知和实力都出现断层,他们尚在的百年内再没有新的半神出现,属于人类的时代真正来临。” “处理完这些后事,除去无法死去的新祂,【孤命】余下五名半神全都自戕。” 话音落下,汪宇航直接顿在原地,“什么玩意?” “自戕?!”他震惊道,“他们全死了的话,那不是只剩府君一人了?!” 汪宇航设身处地地想了下,自己从小遭受半神迫害,决定要消灭世间所有半神,历经坎坷终于将源头的祂杀死,可自己却也变成了新祂。 这一过程中,自己的好友一一战死,活下来的几人也先后自杀。 到最后,只剩自己一人,想死却死不掉,还必须以自己最厌恶的身份永远活下去。 光是这样就已经是很可悲了。 但更可悲的是,这一切还都是祂算好的,甚至 汪宇航当个故事听都觉得崩溃,何况是亲身经历这一切的府君。 他想,府君当年没被逼疯是真厉害,换做是他自己,怕是早就发疯去报复全世界了。 汪宇航脸上的后怕和庆幸都太过明显,允棠残忍地泼了盆冷水下去,“你想太多了,那家伙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祂宁愿自毁也没有毁灭世界,自然也不会让新祂毁掉,祂算到自己死后,那家伙有可能会被逼疯,所以在那家伙的灵魂上有比神昭更可怕的誓约。” “因为这个誓约的存在,侯涅生不止无法毁灭世界,甚至还必须除掉这一类存在的,他不想做,这个誓约就会强制他去做。” 汪宇航:“......” 艹,更崩溃了。 要死不能死,要杀不能杀。 这一套下来疯子都得被逼成正常人。 “那后来呢?”他硬着头皮问道,“府君不会疯到极致把自己疯正常了吧。” “不知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跟壁画里的形象相差很大了。”允棠回道,“刚看到壁画时,我都压根就没把上面的新祂跟他联系到一起。” 汪宇航不信邪地问:“棠姐,你确定你没忽悠我?” “没忽悠你。”允棠解释道,“我俩是大临建立后认识的,那时候诸神时期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谁知道他中间都发生过什么。” 见汪宇航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允棠忍无可忍地回怼道:“你要真想知道就直接去问那家伙,让他本人亲自给你讲。” 汪宇航:“......” 去问府君和去找死有什么区别。 “其他的呢?”允棠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没好气地问道:“其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要问现在赶紧去,出去后我就不方便回答了。” 天衡山上都是异能者,耳目一个比一个惊人,说不定允棠刚回答完汪宇航,下一秒就被其他人顺带听去了。 二次死亡和蜕变时期等信息,允棠也是等山中有异能者出现相关症状才会告知。 整个天衡山上现在知道这些信息的也就赵玄之,勒无终和薄尊溟三人。 汪宇航知道允棠这话没在开玩笑,仔细想了片刻,问道:“棠姐,半神几乎不死不灭,你说的自戕,就是那什么慢性自杀吗?” “没错。”允棠将身魂分离、融于天地的自杀法大致讲了下,“用了这种方式后,他们会被困于一处,在岁月的变迁中静静等待死亡。” “至于侯涅生......”允棠抬脚走向第六层,“你上来看看就知道了。” 汪宇航快步上走去,第六层和前几层一样,全是充满岁月感的石壁。 可这一次,石壁上面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到连根线条都看不见。 “这......”汪宇航有些惊讶地问,“棠姐,这一层为什么没有壁画?” “这些石壁是极为特殊的异能造物,只有祂才能在上面作画,可......”允棠顿了顿,“那家伙拒绝承认自己是新祂,他毁了神殿,埋了历史,亲手葬送了关于祂的一切。” “再上面呢?”汪宇航指着第七层紧闭的大门问道,“最上面一层为什么锁着,里面有什么?” “我也不知道。”允棠回道,“确切地说除了那家伙没人知道。” 汪宇航愣了下,不可置信地问:“棠姐,他连你都瞒着?” “你太高看我俩的关系了,他瞒我事多着了,也没有义务必须告......”允棠瞥见汪宇航全然不信的表情,改口道:“传承者的事,你知道吧?” 端木随是传承者,又是天衡山的人,汪宇航自然也知道传承者这个概念。 他道:“知道啊,有什么问题吗?” “就像祂选择了自己的继承人,半神也能选择自己的传承者。”允棠解释道,“我和端木随是一样的,都是【孤命】里某位半神的传承者。” “端木随的先祖就是新生代的神昭异能者,因为神昭的特殊性,他是【孤命】里唯一一个能有来生的。” “不过他临死前还是定下了传承,更是利用这个传承将整个家族及后代都变成了供侯涅生驱使的一把利刃。” “换言之,他的传承者是他留给侯涅生的一把杀人刀,哪怕侯涅生要传承者立刻去死,传承者都必须毫不犹豫。” “至于给我传承的那位,如果她想,我会变成属于侯涅生的第二把刀。” “可她没有这么做,更没有提过侯涅生的名字,只是让我去亲眼见证自己渴望的太平。” “现在你懂了吗?”允棠轻笑一声,语气像在自嘲,“有这层关系在,我其实是没有资格找那家伙过问太多的。” “真复杂啊。”汪宇航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棠姐,你说把咱们天衡山的内外关系写成本书,是不是比西方的乱伦神话史还难懂啊。” 话音落下,允棠猛地一拳打在汪宇航肚子上,“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 “嘶——”汪宇航捂着肚子倒抽一口气,又冲允棠尴尬笑笑,“我这不是看棠姐你难过,稍微调节下气氛嘛。” 允棠冷哼一声,懒得跟汪宇航计较,继续道:“总而言之,有些事情侯涅生觉得能说自然会说,可他要是觉得不能说那就谁问都没用。” “无论他现在看着再怎么随和,他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是从诸神时代存活至今的新祂,他的手段远比你想的要残忍和可怕。” “不。”汪宇航果断反驳允棠,“府君他半点不随和,也就许明渊在的时候才装得好......” 提起许明渊,他突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连瞳孔都惊得骤缩起来。 以府君的经历来说,他不可能轻易对一个人产生感情。 成为新祂前很难,成为新祂后更是难上加难。 那么,府君对许明渊的感情从何而来? 或者说,曾经的许明渊在这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才能让府君对他产生感情。 排除什么一见钟情等不切实际且微乎其微的狗血桥段,汪宇航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 ——被府君杀死的旧祂。 想到这点,他当场全身冒起鸡皮疙瘩,“棠姐,许......” 汪宇航说个许字允棠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立马怼道:“不清楚,不知道,别问我,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世间已经没有祂了。” 侯涅生是新祂,但允棠却说没有祂了,这话他想说不是忽悠都难。 他盯着允棠,认真道:“棠姐,你这时候就别忽悠我了,给我个准话行不?” “这话是那家伙告诉我的。”允棠道,“他说旧祂已死,而他算不上新祂,也拒绝真正成为新祂,所以世间再也没有祂了。” “至于明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自打认识侯涅生起他就跟你现在看到的一样。” “而藏书阁的第七层,具体的他没告诉我,但里面封着的东西和明渊有关,而且是关乎生死的存在。” “因此,除了守在外面的小檀,他自己还另外留了个东西在第七层里面守着。” 允棠抬眼看向紧锁的大门,回忆道:“这座藏书阁是他在前世的明渊死后百年建的,壁画也是他从神殿搬回来的。” “停。”发现矛点的汪宇航及时叫停,“府君不是把神殿毁了吗,怎么还能从里面搬东西回来?” “谁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想的。”允棠回道,“他嘴上说毁了神殿,但还是留下了一堆石墙壁画。” “建藏书阁的时候,他也经常对着这些壁画发呆,甚至能呆上十天半个月的。” “建好后,他又离开了天衡山,给我留下一句有需要随时找他就走了,而且一走就是一千多年。” 她又想了下,继续道:“大约四十年前,他才真正回到天衡山没有再离开,不过回来后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山顶藏书阁里,偶尔有需要才出来,直到......” 允棠犹豫起来,纠结到底该不该说。 汪宇航等了一会儿,问:“棠姐,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允棠反问道:“汪宇航,你想自己的爸妈吗?” 二十三年前特大自然灾害爆发时汪宇航才五岁,本身就是不太能记事的年纪,再加上这么多年过去,说实话,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父母的脸了。 说起这个话题,汪宇航语气难免带了点悲伤,“当时确实特别难过,整天都在想他们,不过时间一长我就慢慢放下来了。” “说来也是不孝,这些年我全国各地地跑,都没去给他们扫过几次墓。” 说完,他看着允棠,不解道:棠姐,你突然问我这事做什么?” “二十三年前,是那家伙下令让赵玄之去救灾的,而且......”允棠顿了顿,又别过脸去,似乎是不敢看汪宇航的表情,“他是天灾还没出现时就让赵玄之下山的。” 汪宇航瞬间僵住了,允棠又道:“四十年前回来后他大部分时间呆在藏书阁顶层,直到天灾停止的那刻才出来,此后也没再进去。” 什么祂啊,神启者啊.......先前允棠所说的一切都远不及这两句话给汪宇航的震撼大。 府君知道要有灾难发生,甚至当年的灾难有极大概率就是府君造成的,而他的父母就是死在了那场浩劫里。 如此说来,府君不就等于是...... 汪宇航低下头,如失了魂的人偶般死寂了好一阵才哑声问道:“侯.....府君,他那个时候就呆在上面眼睁睁看着灾难发生吗?” “没有。”允棠回道,“不管侯涅生怎般不承认,作为新祂,他都能感受到众生的善恶两念,甚至还会听到一些人向祈求的声音。” “可大多数时候,人间的恶念都大于善念,如果不寻找一个破解之法,他就是再能忍也迟早会像旧祂一样被污染。” “天衡山从更名至今一直在发放平安符,让众生前来祈愿就是在替他收集善念以备不时之需。” “一千多年来,他从没用过这些善念,全是自己硬扛着,唯一一次用就是在二十三年前,他把全部的善念都还给了众生。”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是如果没有这些善念,当年灾难的惨烈程度会比你记忆中的再恐怖好几十倍。” 说完,允棠见到汪宇航仍是低着头沉默不语继续解释起来。 “还有小檀,以前有次赵玄之外出受了重伤,留在山上的小檀感应到这点拼了命地在叫,叫我们去救赵玄之。” “二十三年前灾难到来时,小檀在拿身体不停撞这座藏书阁,撕心裂肺地叫,还叼了很多侯涅生的衣服过来,它在告诉我侯涅生出事了,要我上去救他。” “可我和小檀无论如何都上不去,这座藏书阁的第七层除了侯涅生,没人能上去。” “灾难停止后,侯涅生出来时,我不相信这灾难是他弄得,立马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他别无选择,他只剩这最后一条路可走,他不可能在这一步停下来。” “还有,可能因为我是传承者,又或者是【孤命】的关系,侯涅生刚出来我就发现他变了。” “曾经的他身上永远有一股出尘飘渺的感觉,无论是谁见到都会认定这是神明降世,可那天这种感觉消失了。” “他的实力也弱了很多,还记得我让你统计过自己能用多少种异能吗,单就可用的异能数量而言,比你上辈子少了整整一倍多。” “最后,你觉醒后总是无节制地乱用异能,一直是侯涅生在替你承受反噬,你那时觉得他身上的血腥味都是因此而来。” “可其实不是,他从藏书阁出来时,胸前多了个深可见骨的伤,这伤他无法瞬间自愈,也不能用异能治疗,只能让它慢慢长,长了快七年才好,他.......” “棠姐。”汪宇航打断允棠,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道:“你既然这么怕我会恨府君,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如果要让你知道真相,二十三年前的那场大型灾害是避不开的。”允棠无奈地解释道,“我是能当场忽悠过去,可你不是傻子,之后你只要仔细想想就能发现这点,到时候你会因我今天的隐瞒更恨他。” “又或者,未来某天你从某些有心人口中知道这事,肯定也会更恨他,甚至因此反目,我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事发生。” “那现在呢?”汪宇航又问,“棠姐,你直接说出来就不担心我会恨府君吗? “你可以不恨他的。”允棠露出一丝苦笑,“你只要恨把这件事告诉你的我就够了。” 汪宇航惊讶地抬头看向允棠,又愣了几秒才道:“棠姐,你和府君每次说话都在互怼和揭伤疤,我一直以为.......” 他顿了顿,疑惑不解地问:“我还以为棠姐你跟府君非常不对付,甚至是恨府君呢?” 第4章 梦醒4 允棠确实恨过侯涅生。 大临朝建立后,允棠被碧虚带到启神殿,后来也是因碧虚死战的事而恨侯涅生。 她恨侯涅生为什么不能早点恢复,在最关键的时刻必须要其他人用命来帮他拖延时间。 她也恨过【孤命】,这些人当年既然要屠神为什么不当场屠干净了,非要弄个封印慢慢消弭。 她还恨过端木端,这人怎么可以狂妄到用自己全部力量为传承,害得后世的叛徒能轻易打开封印。 尤其是前世的许明渊死后,虽说是她单方面恨,侯涅生压根就不理她,可两人的关系依旧僵到了极点。 直到近百年后,临泉开始利用启神殿满足自己想要长生的私心,单靠允棠和新一批的神司解决不了这件事。 侯涅生要保启神殿,开口要求允棠配合她,而允棠同样要保启神殿。 在共同的目的下,她短暂放下仇恨去跟侯涅生合作,这才有了现世所知的遮天案。 后来,启神殿成功更名天衡山,侯涅生着手建设山顶藏书阁,又从神殿弄来石墙壁画。 看完这些壁画,允棠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将错全部怪到侯涅生身上。 她扪心自问换做自己经历这些事,能比侯涅生做的更好吗? 她肯定自己不能。 换做是她,她会想方设法地报复这个世界。 也是因为这点,她和侯涅生的关系慢慢缓和起来。 虽说最开始,侯涅生对她态度的转变毫不在意,毕竟无论关系好坏,她都会忠于天衡山。 可千年的岁月间,他们是唯一能和彼此有共同话题的人,重新熟络起来后,便有了现在汪宇航看到的互揭伤口型的聊天方式。 允棠是恨过侯涅生,可她没有任何资格去恨侯涅生。 事实上,侯涅生才是最有资格,最该去恨的那个,他可以理所应当地憎恶整个世界。 “这点你说中了。”允棠如实回道,“我确实是恨过他,可......” 话音一转,她又道:“看到壁画上的这些往昔后我无法、也没资格再去恨他,再经历这一千年的漫长岁月,我又能理解他的感受。” “汪宇航,我的异能你是知道的,每到二十四岁我都会立刻死亡,死后我会带着记忆立刻转世。” “转世重生后,我能短暂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获得几年短暂的无忧无虑的时光,让我可以稍微喘口气。” “可即使是这样,没有这个东西我早就已经被逼疯了。” 允棠摸了摸悬在左侧耳垂下方的晶莹圆珠,“那么侯涅生呢?” “他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更没有使用一丝善念,我甚至无法想象他是如何走过这一千年的。” “总有人追寻永生,他们以为这是极致的美好,我刚拥有这异能的前两百年也是这么想的,可事实上......” 允棠青涩的脸上满是沧桑,少女的身体装的是一个苍老的灵魂。 她苦笑着,无比疲倦地说道:“永生啊,是最极致的惩罚,能带来的也只有永恒的绝望。” “我知道。”汪宇航强颜做笑地回道,“我小时候棠姐你总逗我说想不想知道自己前世是个怎样的人,而我一直回答不想。” “于棠姐你来说,我是相识了很久,很多世的故人;可对我而言,你只是陌生人,我们要重新相识、相知。” 他想起后山墓园中属于自己的密密麻麻的墓碑,补充道:“这种事我觉得我最多三四次就受不了了,可你跟府君经历过几十次。” “至于府君的这件事......”汪宇航再次低下头去,“棠姐,我想先自己好好想想。” 允棠没有逼他,无奈说了声“好”。 汪宇航转身离开,走到六和五层的台阶中间又想起什么,停下来头也不回地问:“棠姐,既然避不开府君的这件事,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关于异能者的真相?” “我一开始不也说过,我都已经当你之前那时是随口敷衍我的了。” “因为不一样。”允棠的声音从第六层传来,”这一千多年来,你的每一世都会来天衡山,可只有今生的你发现了这个秘密。” “离去的故人在今生相逢,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这些变化我敢肯定绝对和那家伙有关,所以我认为你需要知道这些事。” “至少现在知晓一切,总比以后被人钻了空子,心生间隙来的好。” 汪宇航又问:“即使知晓后可能会让我恨府君也一样?” “是的,不过.....”允棠纠正道,“你恨我就够了,因为这些都是我的擅作主张。” 汪宇航张了张嘴,想说却不知能说什么,只能沉默着继续下楼。 片刻后,他走出山顶藏书阁,小檀立马跑了过来。 “小檀,抱歉,让你久等了。”汪宇航笑着给小檀道歉,又在它身上快速摸了摸,似乎在找些什么。 果不其然,他到了一些有细微凹陷的龙鳞。 小檀是火龙,可以让全身都燃烧灼热的火焰,即使平时不烧,身上也亮着红色的火光。 因此,不近距离仔细观看,其实很难看清身上小檀的鳞片具体是什么样。 汪宇航盯着看了快半分钟才确定这些凹陷都是细小的裂痕,大概率是以前受过什么伤造成的。 小檀从有意识起一直就呆在山上,几乎没有受伤的可能,除了...... “这个。”汪宇航摸着一块有凹陷的龙鳞问道,“小檀,这个伤是二十三年前造成的吗?” 小檀歪着头回忆片刻,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汪宇航又问:“当时是因为府君的事,对吗?” 小檀的心智成长较慢,现在是十五六岁,二十三年前莫约十岁。 那似乎是它记忆里最痛苦的时刻,以至于现在再提起还是会难过。 它无力地拉拢下脑袋,本是欢悦的龙吟变得压抑起来,听着让人心难受。 “对不起,小檀,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事的。”汪宇航摸着小檀安慰道,“别难过了,好不好?” 小檀虽然是龙,可习性却和寻常动物没有区别,喜欢打滚,喜欢翻肚皮,即使是火龙也喜欢玩水。 它还非常喜欢摸摸,尤其是摸下巴,不管是难过,还是生气,摸上几下就好了。 可这一次,小檀大抵是非常难过,汪宇航摸了好一阵它还是蔫了吧唧的。 他无奈地继续安慰道:“小檀,是我的错,我们往开心点的地方想,至少府君现在已经没事了,不是吗?” 小檀低吟几声,像是在反驳汪宇航,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认同地点了点头。 可汪宇航听不懂小檀的话,只能自顾自地安慰着。 不知过了多久,小檀轻轻蹭了蹭汪宇航,可算是被安慰好了。 “小檀,今晚的事我很抱歉。”汪宇航再次摸了摸小檀,“还有.....” 他想了下,悄咪咪地问:“棠姐一会出来的时候,你多蹭蹭她好不好?” 小檀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汪宇航跟小檀告别,“我先回去休息了。” 下山下到一半,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上方的山顶藏书阁。 深秋寒凉的风吹起他的衣摆和发丝,他不觉得冷,可就是心里有些堵,想哭又想笑,纠结得厉害。 他在山间站了好一阵,以为只要静上足够长的时间自己就能想清楚。 可是这么久过去了,这股郁气依旧没有散去,甚至堵得他心慌,堵得他迷茫了。 他轻叹一口气,知道自己现在需要找个人好好聊聊,低声自嘲起来,“谁能想到我这个专门开导别人的妇女之友居然也有需要别人开导的一天。” 走着走着,他走到中殿藏书阁附近。 因为涉及很多隐秘的话题,山上大部分人都不适合聊天,知晓一部分内情的人里,勒无终又是最佳人选。 汪宇航走进中殿藏书阁,找到勒无终时,他正坐在沙发上悠哉地看着电影。 “来了。”勒无终听到动静稍稍扭头,半眯着眼睛嫌弃道:“真慢,我第二部电影都要放完了。” “本来没这么慢,中间突然出了点问题。”汪宇航走到勒无终旁边坐下,“你先别看电影了,陪我聊聊天。” “没看,一直都是听声音而已。”勒无终闭着眼回道,“你把电影声音关了直接说就行。” 汪宇航拿起旁边的遥控器按下静音键,思索片刻,略显严肃地问:“我先问你个问题啊。” “假设一下,如果有天你突然知道你最重要的人害死了你的父母,这时候你会怎么做?” 勒无终笑了笑,玩味地问:“怎么,府君间接害死了你爸妈啊?” 汪宇航:“!?” 这个死变态直接说出来干嘛? “呀呀呀,瞧你这表情。”勒无终睁眼看向汪宇航,浑浊的眼眸中亮了亮,像在兴奋,“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 “其实也不算。”汪宇航轻叹一口气,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肯定府君是间接害死的?” “肯定的理由多着了。”勒无终解释道,“府君不屑于杀人,或者说是厌倦了杀人,还可能是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 “反正除非是必要情况,否则府君不会轻易动手,更不会随意杀下手,你的父母都是普通老百姓,府君不会去杀他们的。” “再者,如果真有什么特殊情况,你父母是府君刻意杀的,那么你不会查到任何证据,府君能让你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事。” “事实归事实,但你这话真的很伤人。”汪宇航肯定地回道,“府君确实是无意造成的,而且他没别的路可选,不过具体的棠姐不让我告诉别人,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勒无终没过多好奇地“哦”一声,拿起放在桌上石榴汁喝了一口,懒洋洋地问:“所以你现在这是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府君了?” “是啊,不然我没事找你聊天干嘛。”汪宇航疲倦地靠在沙发上,“勒无终,换做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想,又打算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啊......”勒无终拖了个长音,“汪宇航,你问错人了。” 他苍老而沙哑的嗓音里有种异样的兴奋,回荡在被电影荧幕映得血腥阴暗的房间里显得极端诡异,胆子稍小的人怕是会当场被吓晕过去。 汪宇航无视勒无终的突然发疯,平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只听勒无终笑着回道:“我的父母将我献给教派成为了核心成员,而哥哥是将这个教派屠干净才将我救出来的。” “如此说来,哥哥是我的杀亲仇人,可我又是被哥哥养大的,甚至还喜欢哥哥,我不应该比你更纠结吗?” 汪宇航:“......” 把这变态的身世给忘了。 “你这是特殊情况。”他反驳道,“假设一下,你父母脑子正常,你生活在正常的家庭里。” 勒无终不假思索地回道:“我没体验过正常的家庭,假如能有这个机会我确实很想体验一下,可......” 话音一转,他的声音冷了起来,“这个机会是用与哥哥的相遇换的,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在现在的我看来哥哥胜过一切,没有任何东西能胜过他,如果幼时的我留恋正常的家庭不选哥哥,那么我就回到过去亲手毁了这个家庭,让幼时的我只能选哥哥。” “如果还不选......”勒无终的语气是近乎残忍的决绝,“那我就杀了幼时的自己,然后变回小时候的模样,代替幼时的自己重新与哥哥相遇。” “汪宇航,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但你的这种情况在我这里绝不存在。” “我不管哥哥曾经杀过谁,又犯过什么错,在我这里他无可替代,我的选择永远只有他一个。” “关于这点,没有任何人或事能改变我,即使是府君也不行。” 汪宇航:“.......” 越说越惊悚了,这变态的思维果然和常人不一样。 “找你开导我真的是......”他无奈扶了扶额,“我真是脑子不正常了。” 勒无终喝了口石榴汁,见汪宇航反而更郁闷了,随口建议道:“你觉得我的话有病不可取,要不让我让哥哥跟你聊聊?” “你确定?”汪宇航纳闷道,“你怎么这次这么好心,平时不是我插句话你都嫌我碍事吗?” “你是挺碍事的,不过我不想你因为这种事跟府君和明渊闹矛盾。”勒无终摸出手机给哥哥发信息。 “你这话大可不必.....”汪宇航话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震惊的问:“你怎么知道这事和许明渊有关的?!我好像只提到过府君吧?!” “这还用想吗?”勒无终边发信息边解释道,“你爸妈是因二十三年前的大灾害死的,这表明当年的灾害和府君有关,或者说就是府君造成的。” “府君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能让他这么做的只有明渊。” “府君和明渊在我这里的位置仅次于哥哥,我不想你和他们闹矛盾,哥哥肯定也不希望。” “还有,山上这么多正常人你非要找我这个有病的聊天就证明这事还和山顶藏书阁有关。” “目前在山上的,知道蜕变时期这些事的也就我,老师,大少爷。” “大少爷和薄栖寒出去了,老师不适合开导你,不管你想不想,你只能来找我。” “剩下在外面的人里端木随绝对偏向府君,如果真闹出矛盾,卡在中间最难受的是哥哥,会处理这事的也是哥哥。” “因此,现在让哥哥开导你肯定比以后再开导容易很多。” “还有一点,我不知道棠姐跟你说了多少,但如果没说的话,你千万别告诉棠姐,不然她一生气给我手机没收就糟了。” “我刚来天衡山那几年闲着无聊老用逆时看过去的事,偶然间见过三十年前的府君。” “那年的府君跟你现在熟知的这个有点不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具体描述,出尘、清冷,或者可以用仙来形容,反正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跟感情,外貌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谁,只要见了那年的府君都会移不开眼的,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将视线永远定格在他身上。” “因为那个教派,我听过最多的字样就是主和神,而那年的府君满足了我对世俗定义里关于神明的所有想象,如果世上真的有神就该是那年的府君。” “在我看来,府君那年会叫府君是因为只有这个称呼配得上他,而现在,他叫府君只是因为天衡山的主人叫府君。” 有句话说得好,变态不可怕,可怕的是聪明的变态。 汪宇航今晚才被告知的事,勒无终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自己猜到了。 “你......”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缓了两秒才试探道:“勒无终,你觉得世上真的有神吗?” “你会这么问就证明是有的。”勒无终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除了府君还能是谁,我说了只有府君配得上这个定义。” “你真是......”汪宇航认输似地低了低头,“勒无终,你以前猜到这些事的时候一点不惊讶吗?” “为什么要惊讶?”勒无终反问道,“世上都有异能者了,再多个神不是很正常的事?” 汪宇航:“......” 这家伙对正常的定义也太宽了吧。 他又问:“勒无终,难道没有你觉得难以接受的事吗?” “有啊。”勒无终回道,“哥哥不要我了。” 汪宇航沉默一瞬,“别的呢?” “没了,只有这一件事我无法接受。”勒无终将手机放到旁边,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哥哥现在有点忙,他晚点忙完了会回电话过来的。” 伸完懒腰,他又摸出遥控器,将电影音量重新打开。 一瞬间,恐惧绝望又痛苦刺耳的尖叫声响彻整个房间。 汪宇航饶是陪着看了很多类似的电影,乍然听到这声音还是有点头皮发麻。 他又扭头看了下勒无终,这人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石榴汁,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戏谑,眼睛也微微眯了眯,似乎在听什么动听的乐章。 汪宇航:“......” 我找这变态谈心果然就是个错误。 第5章 梦醒5 勒无终的哥哥应是挺忙的,汪宇航陪着勒无终看完一部电影,又看新电影看了快四十分钟电话才响。 接通后,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抱歉,我这边有点忙,你们等久了吧。” “没有。”勒无终回道,“哥哥,你先忙你的事就好。” 因为视力问题,勒无终的听力非常好,甚至超越了一些动物型异能者。 他听到电话那头除了男人的声音,还有类似风吹过的沙沙声,以往打电话是没有这种声音的。 他好奇地问道:“哥哥你现在是在外面忙事情吗?” “是,我帮小随办点事,不过现在已经忙完了。”男人回道,“汪宇航呢,他还在吗?” 男人问起后,一直被勒无终用眼神威胁的汪宇航可算能说话了,他道:“我在的,大哥。” “你的事无终跟我说了,我大致能理解你的感受,安慰和开导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我只问你几个问题。”男人温和的声音传来,可说的话却一点也不温和。 他问:“汪宇航,你恨府君吗?” 汪宇航僵了下,苦笑着回道:“如果是五岁那年,我肯定会恨府君,可现在我自己也不清楚,大哥,我现在就是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你不恨的。”男人肯定道,“你如果恨府君,在棠姐告诉你的一瞬间你就该离开天衡山了,你也有能力这么做。” “可......”汪宇航没什么力道地反驳道,“大哥,万一我只是还没想明白呢?” “你早就想明白了。”男人又道,“汪宇航,你要是真恨府君,你现在就可以报复他。” “你可以大肆使用神降,然后让府君替你承受全部反噬,你还可以直接打电话到总局,告诉对方关于天衡山的情报。” “依我对总局现在这批高层的了解,你只要说一句天衡山真正的话事人是世俗的影帝侯涅生就够了。” “倘若你怕小随知道这事派人截杀你,你还能藏在幕后找人把关于府君的情报散播出去。” “除了这些,你还有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方法,你知道府君最致命的软肋在哪,去把那个人.......” “大哥,别说了。”汪宇航听不下去地打断男人,“我不可能去做那些事,永远不可能,不止是我,山上谁要敢这么做,我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人除掉,我......我......” 他犹豫着不知如何说下去,又或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答案这不就很明显了吗?”电话那头的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汪宇航,你不恨府君,你只是不知如何原谅在那一瞬偏心府君的自己。” “你无法原谅自己在知道这件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替父母报仇,而是帮府君辩解,告诉自己府君肯定是有什么苦衷的。” 汪宇航无法反驳男人,因为他第一反应就是男人说的这样。 尤其是从壁画上知道府君的过往后,他甚至偏心到觉得府君就是可以这么做。 等第一反应过去,他又听到允棠一遍遍地帮府君解释。 他的心越来越偏向府君,也越来越无法原谅这个偏心府君的自己。 过去和现在的自己在那一刻形成对立。 中间流逝的岁月像一场美好的梦,梦醒后,他恨不了给予自己美梦的人,也恨不了叫醒自己的人,只能恨这个不愿面对现实的自己。 汪宇航沉默了好一阵,电话那头的男人有些担忧地问:“汪宇航,你还好吗?” “还好。”汪宇航下意识回道。 男人又问:“真的吗?” “我......”汪宇航支吾片刻,改口问道:“大哥,我要是一直无法原谅自己该怎么办?” 男人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汪宇航正想开口,勒无终狠狠瞪了他一眼,苍白的指尖也抵在他脖颈上,几乎是明着威胁他不准说男人的不好。 “大哥你很好。”汪宇航如实回道,“说句实话,单就大哥你来说,我还挺羡慕端木随那家伙的。” 勒无终少见地认同了汪宇航的观点,不爽端木随但又怕那头的男人听见,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 可男人似乎还是听见了,他笑了笑才继续问道:“汪宇航,你知道我妹妹的事吗?” 在男人真正离开天衡山前,他总会定期下山一趟,去找他失踪已久的妹妹,这点山上所有人都知道。 “知道。”汪宇航回道,“大哥,你突然提起这事做什么?” 男人道:“你知道我在找妹妹,那你知道我妹妹是被我父母卖掉的吗?” 这事汪宇航确实不知道,毕竟他二十三年前来天衡山时,大哥就已经定期下山去找人了。 只听男人缓缓讲述道:“我出生的年代是婚育高峰期,家家户户最多的就是小孩,可不是所有人家都养得起小孩。” “因此,当时不止有人贩子拐卖小孩,还有很多人会主动卖小孩。” “那年一个正常家庭的生活费只有四十元,可卖一个小孩,无论男女,最起码能得两百块,几个月的生活费就轻易有了。” “不少贫苦人家看中了这个商机,生男孩就留下来干活和传宗接代,女孩就联系人贩子早早地卖了。” “我的父母也是如此,在我出生后,他们连续生了三个女孩,也全部卖掉了。” “不过我年幼不记得这件事,一直在找的妹妹则是我真正能记事后,他们生的第四个女孩。” “当时在我们这些被留下的男孩中有个恐怖传说,村子里有个可怕的大妖怪,专靠吃女孩为生,女孩只要生下来当晚就会被吃掉。” “因此,母亲肚子大起来后我就整天守在她旁边,我害怕这是个女孩,一出生就会被怪物吃掉。” “看到我这副模样,他们希望肚子里是个男孩,可孩子降生后,他们发现这又是个女孩,还是个聋哑女儿。” “可因为我时时刻刻看着妹妹旁边,他们一时间找不到机会将妹妹抱走,还真让我把她留到了一岁多。” “我的父母不想继续拖下去了,在某天让邻里跟我关系很好的孩子把我骗出去玩。” “那天,我没抵住诱惑跟他们出去玩了,晚上回来后,我的妹妹不见了。” “如果只是这样,我可能过上三年五载就忘了,和村中别的孩子一样正常长大,重复这悲惨的轮回,直至某天外界发现这是个贩卖人口的村子,被抓入监牢之中。” “可一个月后,我亲眼看到别家买卖女孩的场景,我的父母也在,他们可能没想到我会突然回来,亲口说出了自己卖掉妹妹的事。” “也是那天从他们和人贩子的聊天中,我才知道原来在我和妹妹之间还有三个仿佛从未存在过的女孩。” 男人温和的声音逐渐哀伤起来,“我宁可妹妹是被虚构出的怪物吃掉了,可她不是,吃掉她的是人心、贪婪、贫穷。” “那一刻,对我来说这个村子就是地狱,大人是吃人的夜叉,孩子是不知情作恶的小鬼,以后也会慢慢长成新的夜叉。” “我不要成为吃人的夜叉,我要去找被卖掉的妹妹,也是这天晚上我离开家偷摸上了那些人贩子的车。” “除去妹妹这件事,我的父母其实待我很好,可那天我走得毫不犹豫,没有半点留念。” “汪宇航,这样的才是恨。”男人道,“真正的恨能让人的信仰在一瞬崩塌,你的离开或是报复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同样的,你无需原谅现在这个与过往对立的自己。” 男人像在传授过来人的经验,温和的话语间多了一丝无奈和酸涩。 这点我也一样,时至今日,我依旧没有原谅那年出去玩的自己。” “很多时候,我分不清自己找妹妹究竟只是想再见一见她,还是单纯在为那年贪玩的自己赎罪。” “你看,对你们来说我或许是个足够好的人,可于世俗而言,我依旧不忠不孝,离经叛道。” “可那又如何,所有世俗观念里的善恶是非只能只是当下。” “百年之后,你我不过是地里的一捧尘土,所行之事在史书里最多也就一两行字。” “有多少人一生都被困于世俗,死前回望一生,除了遗憾还是遗憾。” “汪宇航,你生长在天衡山,这里是唯一不忠世俗的地方,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够了。” “顺从你的本心,遵循你的第一反应,不要因为一时的纠结让你往后余生都在后悔和遗憾。” “不会的......”汪宇航轻声呢喃道。 百年之后,世人不记得,下辈子的他也不会记得,可府君和棠姐都会记得。 该选谁,该怎么做,他其实非常清楚,在知道这事的那一刻就清楚了。 堵在汪宇航心底的郁结逐渐散去,他笑道:“大哥,多谢你的开导,我现在想明白了。” “能想明白就好,有些时候.....”男人还想说什么,顿了两秒又改口道:“小随找我有点事情,无终,我晚点再回电话给你。” “没事的,哥哥,你先忙吧。”勒无终的声音听着要多乖就有多乖,可脸上的表情却恨不得把端木随活剥了。 等男人电话一挂,他更是立马起身,拽着汪宇航的领子将人往外拽,“走,趁着还有时间,陪我去练武场玩玩。” 汪宇航切形态力气都未必比得过勒无终,何况现在还没切形态,他挣扎着喊道:“停,别拽了,你放过我行不,端木随搅的事,你别找我泻火啊!” “没有,我只是看你坐着闲得慌,让你稍微活动活动而已,再说了......”勒无终回了个苍白病态的阴郁笑容,“要不是为了开导你,哥哥哪需要回忆起这些伤心事。” 汪宇航:“?!” 不是,这也能怪到我头上啊? “你快放手!道理不是你这么讲的!”他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但却没有任何用处。 眼看就要出中殿藏书阁大门了,他又猛然想到什么,大喊着提醒道:“勒无终!马上六点了,天快亮了,你别......” 话没说完,勒无终已经把他拽出来了,可外面灰压压一片,完全没有要天亮的意思。 “冬天了,还要过段时间天才会亮,足够我俩玩玩了。”勒无终拽着汪宇航无情地朝练武场走去。 汪宇航欲哭无泪地嚎道:“苍天啊,大地啊,我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来找你啊?!” 无论他怎么嚎,十几分钟后,他还是和勒无终站在了练武场的两端。 “先提前说好,勒无终,你下手轻......”汪宇航话说一半猛地朝一侧躲去。 他直接躲到几米开外,摸着眼下的细小血口,有些无语地问:“不是,你来真的啊?” “怎么呢?”勒无终站在汪宇航先前站立的地方,又低头看了看指尖的血渍,笑道:“我这是真心实意地相信你能躲掉。” 汪宇航:“.......” 这变态那次在海岛究竟干了什么,一回来就爱上抠眼珠子了。 不管勒无终是不是确定他真能躲开,反正汪宇航是用上了十二分的认真。 毕竟只要不死,勒无终都能把他瞬间治好,他可不想被打得缺胳膊少腿的。 黎明前的山间练武场上有两道身影在快速闪动。 这似乎是场最原始的决斗,以至于双方的衣衫都带了血。 允棠站在上方的悬崖边缘静静看着这一幕,松了口气似地呢喃道:“我究竟在不放心什么,这可是把身魂都交给天衡山的傻瓜啊。” “列缺藏锋,碧虚魂归,客蝶寻觅.......曾经久别的故人在现实先后重逢。” 明明是让允棠开心的事情,可她抬头望向天边,看到的黎明前夕无穷无尽的黑暗。 深秋入冬的冷风吹在身上让她感到寒凉,甚至她分不清这冷意是风带来的,还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 她用极轻的声音问:“侯涅生,你谋算千年,不惜舍去大半的力量究竟是要做什么啊。” 黎明前呼啸的寒风吹散了她的声音,一如这看不清的未知前路,也无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苏祈位在珠舟市的巡回演唱会第一站圆满结束。 喧闹的狂欢随着退场的人群逐渐平息,人声鼎沸的体育场也重新安静下来,这座城市似乎即将恢复往日的宁静, 喻朗庭是珠舟市本地人,听完演唱会直接就能坐地铁回家。 此刻,他坐在地铁上,低头快速在一个新添加的演唱会群里打字。 【我有一个很奇怪的预感,新世界要来了。】 【真的,听完演唱会后突然冒出来的。】 【这是我的错觉,还是你们都有,感觉就跟做梦一样。】 他刚发完就有人秒速回复:【得,又来一个,你往上翻聊天记录,还有好几个人也说过这话,你找他们私聊去,反正别在大群里疑神疑鬼的。】 喻朗庭往上翻了翻,还真看到有好几个人说了同样的话,还有人建了个小群把二维码发在了群里。 可能是说这话的人太多,管理发了个公告,还把加群的二维码挂了上去,让有同样问题的人去另一群聊。 喻朗庭果断扫码进群,此时群里聊得正火热,信息一股脑地往外窜,多到险些看不过来。 他往上翻了翻,发现大家都跟自己冒出了一样的念头,也都在讨论这个新世界后,立马加入了聊天。 他聊得忘我,险些坐过了站,像有瘾似的,为了能快点继续这个话题,他一下地铁就拼了命地狂奔回家。 回到家后,他衣服都没换就躺到床上拿手机看群。 这时,正好一个群友道:【我受不了啊,真的是受不了,我要先一步去往新世界了。】 群里短暂地沉寂几秒,又立马沸腾起来。 【我也是,真的好累啊,我也想去新世界。】 【对,他们都说自己是这么过来的,可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我也要去。】 【算我一个,你们谁在珠舟,约个线下一起呗,我一个人害怕。】 【我也在珠舟,说实话我以前就这么想这么做了,但我一个人一直都不太敢。】 【我是珠舟本地的,约个地方一起呗,反正能不能去成,都不用继续熬下去了。】 【巧了,我也珠舟的,算我一个。】 ...... 这些人越说越激动,但始终有股压抑沉闷的氛围环绕其中。 喻朗庭似乎对此适应良好,立马重新加入到聊天中,但对于他们说线下的事却没太想参与。 凌晨一点多,喻朗庭的母亲见他房间的灯还亮着,推开一点门缝提醒道:“朗庭,时间不早了,快点关灯睡觉。” “还有,演唱会妈妈让你去听了,还是向学校请半天假让你去的,你别忘记自己答应我的,这次期中务必考进班级前十啊。” 喻朗庭在最好的重点班,班级前十就是年级前十,而他一直都在班级二十名开外。 更重要的是,他和母亲保证的明明是考进班级前二十。 他以为自己母亲是搞错了,急忙坐起来提醒道:“妈,你是不是记错了,明明是前二十啊。” 第6章 梦醒6 “我知道啊。”母亲站在门口解释道,“可我又仔细想了下,你每次都能考二十一二名,考进前二十对你来说根本就没多少压力,稍微细心点就能进。” “我觉得这个目标有点容易了,没有足够的压力怎么能激励进步,所以妈妈给你临时给你改了下,要考进班级前十才行。” 她的语气很随意,仿佛这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喻朗庭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反悔,他只知道这个目标,他就是学死了也不可能做到。 “妈妈,我......”他想说自己做不到,谁想母亲立马叉着腰生气道:“朗庭,是你自己答应我说自己能做到的,妈妈这才让你去看演唱会的,但你现在突然反悔又是什么意思?” 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像是有口气喘不过来似的,“朗庭,你确定要这么骗妈妈吗,你怎么可以欺骗妈妈啊,你这样我得.......” “知道了。”喻朗庭抿了抿嘴,压抑地改口道:“妈,你放心吧,我保证说到做到。” “那就好,妈妈知道你肯定能做到的。”母亲立马松了口气,“早点休息,明天学校还有早自习呢,放你半天假已经差不多够了。” 她离开时没把门关死,喻朗庭听到她无奈的嘟囔声。 “现在的小孩真的是,成天抱着手机,又是演唱会又是追星的,书都不能好好读了.......” 喻朗庭沉默着看着书桌上堆成小山的课本和作业,无形之中似乎有座大山压在他心口,他要彻底喘不过来气了。 本来他还在犹豫,但现在,他在群里干脆果断地打字回道:【周末零点,不见不散。】 他发完,又一个群友也发了同样的话。 再仔细一看,这句【周末零点,不见不散】已经完全刷屏了。 似乎在这座城市里,有很多人跟他一样,他们被压得难以喘气,无法再支撑下去,只能无奈前往另一个新世界。 五天的时间又是一晃而过。 看着跟侯涅生一样赖在自己分局里的岑琛和江旭,贝岑烟忍无可忍地问:“岑琛,你打算什么回总局,现在不找岑憬了是吧?” “姐,我想找也没办法啊。”岑琛翘着二郎腿,又无奈地摊了摊手,“新人这次的实战考核成绩太差,翟萨一气之下求臭花猫带队出去地狱训练了。” “为期一个月,我去宁省支援那天走的,现在还剩十多天呢,我要是跟着去了或者现在过去,翟萨肯定会拿臭花猫当枪使,到时候什么累活苦活都是我来干。” “我就是不想这样才主动揽活去宁省分局支援的,不然你当端木随真能轻易把我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啊?!”江旭震惊地眨了眨眼睛,“岑少,我俩不是被派过去的啊?” “是的啊。”岑琛解释道,“我主动跟端木随说要去,然后他指派我俩过去。” 江旭想了两秒,认同地点点头,“没错,是这样。” 众人:“.......” 他是真的好忽悠。 因为岑憬和江旭赖在这里,许烨舟这几天被连带着科普了不少关于总局的事,她好奇道:“我有个问题,这是多差的成绩才会气得教官带人出去进行地狱特训啊?” 岑琛回道:“全员不及格,按照百分制来换算,平均分不到十分。” 百分制,均分不到十,向来成绩超好的贝岑烟有些崩溃地问:“你们这是考了什么啊?” 岑琛解释道:“萧问远和颜司为了偷懒不布置场地,直接搞无间道和碟中谍玩,萧问远还开场就用保护新人安全的理由给所有新人上了【囚笼】,直接开局全部中套。” “颜司公布的考核内容和及格条件也是真假参半,搞得新人从开局到结束怀疑别的队的,怀疑自己搭档的,反正全在自己人狗咬狗内斗,就是没一个怀疑他俩的。” “为期两天的实战考核,我跟臭花猫他们看监控差点没被这群人给气死。” “翟萨还录像了。”江旭补充道,“她说以后新人们再不带脑子就把这段视频放网上当剧本杀反面教材循环播放。” “现在说起这事我还来气。”岑琛的语气不爽起来,“他俩这次都给新人们整出心理阴影了,有几个心灵比较脆弱的,被吓得一看到他俩就腿抖得站不稳。” “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这批次的新人训练以后都没他俩啥事了。” 正所谓万事好轮回,十几岁的萧问远团灭整个特殊学校和半个三队,现在他再次团灭了整批新人。 知晓萧问远以前光辉事迹的贝岑烟几人:“.......” 不知道为什么,换成萧问远后,这件事突然就合理起来了。 几人又就这件事聊了一阵,岑琛见白日在点餐,随口建议道:“许明渊,前天的中餐不错,可以再点一次。” “不用睬他。”侯涅生看了岑琛一眼,“你想吃就自己点去。” “不是,小宠物,你别这么小气啊。”岑琛为了口吃的坐直了认真解释道,“那家中餐我看了,纯会员制的,我想点个菜还要先存五十万进去当会员。” “我要是常住兴海也就算了,可问题我一年也来不了几次,我.......” “没事。”贝岑烟打断岑琛,“你办完把卡给我就行,剩下的我会替你花完的。” 岑琛:“?!” 姐,你真是我亲姐啊。 一个小时后,岑少小小出血花五十万请众人吃了顿中餐。 下午,白日照例给侯涅生点奶茶,许烨舟、白以薇、江旭也要了一杯。 周泽锦见贝岑烟在电脑前忙个不停,探头问道:“组长,你还在查那个病变异能者吗?” 界桥村一案中没多少关于病变异能者的线索,水这种载体又太过常见,说难听点人能三天不吃饭,但不能三天不喝水。 最新的受害人许烨舟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喝下了这种水,只能通过回忆自己最早一次险象环生的时间进行推算。 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许烨舟只记得七次意外。 按理来说,手链可以替她挡七次灾祸,那么加上觉醒的这次,一共该有八次才对。 许烨舟想不起自己漏掉了哪次,而她能记得的七次里最早一次就是顾家老爷子寿宴时突然掉下的吊灯。 这几天她也一直在想,擦身而过的车子,恶意调戏的男人.....能想的都想了,但时间跨度接近半年,她不可能记住发生过的每一件事。 现在听周泽锦说起这个话题,许烨舟下意识回道:“对不起,贝姐,我还是没想起来。” “你不用道歉,我没在查那东西。”贝岑烟道,“贝家年底要开家族聚会,老管家给我发信息过来了。” 贝家人多,产业更多,这场家族聚餐除了贝家的成员,各个公司的高层和股东也会去,说是家族聚餐,倒不如说是贝家企业的年度汇总。 这场家族聚会的规模很大,每年都会提早准备一个月准备。 贝岑烟虽和贝家的关系不好,但到底本家直系,手中还握有不少股份,管家每年这时候都会照例给她发通知。 对岑琛来说,这聚会就是把他讨厌和更讨厌的人全凑到一起,他想也不想地回道:“不去,姐,这事你可别推给我和臭花猫啊,我俩是绝对不可能去的。” “不推给你们。”贝岑烟嫌弃道,“你俩在这件事上总是平等地不靠谱。” 岑琛假装听不懂她的话,笑着回道:“姐,谢谢你的夸奖。” 说什么来什么,两人正聊到岑憬,下一秒岑憬就打了电话过来。 “喂,臭花猫,什么事啊?”岑琛瞬间吊儿郎当起来,“给翟萨当苦力这事除外,剩下的随你吩咐。” “不是给翟萨当苦力。”岑憬道,“端木随说你和江旭都没回总局,你现在在哪儿,接下来一段时间有空不?” “有空,臭花猫你有事直说就行。”岑琛回道,“我现在在咱姐这呢,反正只要端木随不给我派事,我肯定是闲在这里等你们特训结束再回去。” 岑憬见岑琛有空,直言道:“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你看下总局官网主页,珠省分局发的支援申请。” 珠省分局是一块卡在宁省分局和刊省分局中间用于养老休闲的风水宝地,从建立之初到现在就没出过异能者案子。 听到有这等稀罕事,岑琛将手机往桌上一丢,快速打开电脑登陆管理局官网,“臭花猫,你等等,先别挂,我看一看的。” 办公室里白日几人也听到了岑憬的话,也都好奇地点开官网去看。 珠省分局发生的案子非常简单,就是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相约在凌晨十二点一起自杀。 因为队伍有些浩荡,还发生在凌晨,清扫公园的环卫感觉情况不对立刻报了警,这才阻止了他们的集体自杀行为。 说是成功阻止,但还是有五个年轻人因救援不及时离世了。 事后,警察询问余下的年轻人为什么要自杀。 他们说自己不是自杀,是在去往新世界,这里他们已经待不下去了,那五个救援不及时离世的就是已经先行去往新世界了。 警方觉得这群年轻人只是一时想不开,但因为有五个没救回来,还是立案进行了调查。 到底是一群孩子,初次审讯结束,警方便让孩子的家长把人领回去,顺带还交代一句加强教育。 谁想不到一天,这群孩子又闹了一次,不能在外面集体自杀就自己在家搞,好几个站在天台边逼自己父母离远点。 更重要的是,五个去世孩子的家长一直来警局这边闹,还把事情发到了网上,一天不到的时间就闹得非常厉害。 警方这边就是想继续调查,可迫于外界的舆论压力,他们连门都出不去,只能联系珠省分局那边来收人和交接案子。 珠省分局是一个养老的分局,疗伤治病非常在行,唯独是破案不行。 别说破案了,珠省分局里压根就没有负责刑侦和外勤的异能者,全是医生和相关医疗类的异能者,他们不止不清楚异能者犯罪案的调查流程,甚至还无法确定这案子属不属于异能者犯罪案。 因此,甘柏卿只能先把孩子暂时扣在分局里,又立马向上写了支援申请书。 看完申请上的大致经过,岑琛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成了无语,“臭花猫,这案子我建议你让萧问远和颜司接,这方面他俩经验足。”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岑憬顿了顿,遗憾道:“他俩拒绝接这个案子,还都说一群脑子有病的小屁孩,直接找人去打一顿就行了。” 岑琛更加无语地回道:“行,一个两个全是大爷,看在你吩咐的份上我去珠省那边看看情况,确认不是异能者犯罪就重新交还给警方。” 岑憬应了一声,道:“快去吧,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这是应该的。”岑琛挂断电话立马开始看机票。 他可能运气真的有点背,下午仅剩的一班飞机机票已经售空,还有一班要等到凌晨一点。 他无奈买了两张凌晨一点的机票,又跟贝岑烟道:“凌晨一点的飞机,姐,我在你这边赖到晚上再走啊。” “随你。”贝岑烟看着屏幕上案件的大致经过,随口分析道:“其实光看描述的话有点看不出来,可如果真是异能者犯罪案的话,确实有点不适合萧问远去。” “类似洗脑或操控之类的能力,大概率是精神型的,两个精神型异能者撞一起,不是克制就是被克制。” “姐,你是说萧问远搁那学校里的光辉壮举吧,是挺像的,不过......”岑琛话音一转,又道:“要我来说的话,除了精神型,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少见地收起吊儿郎当的痞气,语气也略显严肃,“说不定真被金队猜中了,蜂王其实没有死。” “蜂王?”贝岑烟想了想,不确定道:“快十年前,都省分局那边的蜂王案?” 岑琛点了点头,“是啊,也就那案子能让我记这么清了。” 快十年前正好是贝青瓷去世的时间,贝岑烟因为执行潜入任务而错过和贝青瓷的最后一面,再加上贝红雪的刺激导致她在任务途中有些行为失控。 任务结束后,她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后续发生的不少大案也全都没参与,会早早下放到兴海分局当负责人也有一部分原因在这里。 那段时间最棘手的案子就是都省分局发现的蜂王案,棘手到总局出动了一半的异能者还差点没打过。 而蜂王这名字则是他们给该案中来历不明且姓名未知的元凶起的代号。 贝岑烟对这案子有点印象,但不知道具体细节,时隔这么久听岑琛重新说起,还是怀疑蜂王没死,她直言问道:“这案子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 “其实那案子我也挺迷糊的,不然也不会记到现在。”岑琛回忆道,“都省分局那边会发现这案子是因为有个地区不断有人失踪,唯一指向的线索就是一个有些偏的村子。” “当时都省分局的负责人还是曹志泽,他起初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警方派遣探查的便衣先后失联,分局前去救援的异能者也全部有去无回,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始上报总局请求支援。” “那时候端木随还没常驻总局,我们一起出的任务,我、臭花猫、端木随还有几个人一起假装迷路的游客进去探查。” “进去后,里面看似一切正常,可整个村子都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像是花蜜。” “我们发现这些味道是从稻草堆散发出来的,打开一看里面藏着巨大的蜂卵,卵里面又关着人。” “事实上,不只是稻草堆,卧室、地窖、水缸......反正只要是有遮蔽物的地方,掀开来全都是关了人的卵。” “至于剩下的村民,说话做事看起来和活人没任何区别,可刨开来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一种细长的蜜蜂。” 许烨舟和白以薇想象一下那副场景,两人同时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前者摸着胳膊有些后怕地问:“那些蜜蜂,是不是很吓人啊?” “是。”岑琛答道,“当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他继续讲道:“那些蜜蜂不止飞得快,还会潜水的,抓都抓不干净,一旦被它们钻到身体里人就会跟着不受控制。” “我现在还记得有两人中招之后扭起来的模样,跟那些生化电影里的丧尸完全就是一个样。” “这也是蜂王这个代号的由来,那男人可以操控蜜蜂,能力还和寄生有关。” “整个村子,除了被关在卵里的人,剩下全是被蜜蜂寄生的活死人。” “要不是我们撤退得快,手术又做得早,及时把蜜蜂取出来,不然中招的那两人怕是得跟村里人一样,被蜜蜂掏空了变成活死人。” “说真的,我从十四岁开始出任务,到现在......” 岑琛朝侯涅生看了眼,“除去小宠物这个另类,那个蜂王的实力我见过最恐怖的。” “后来的清剿行动,金队、我、臭花猫还有好几个人才拖住蜂群和活死人,可蜂王一打霍斩兰他们好几个还能占上风,能赢全靠端木随后来一把火烧了全部的蜜蜂和活死人。” “那家伙当时怎么分析的我也忘了,但蜂王的恐怖实力确实和这些东西有关。” “反正最后整个村子都烧着了,蜂王实力变弱后想跑但没跑掉,被端木随追上去解决了。” “听你这么一说......”贝岑烟总结道,“这个蜂王强是挺强的,但输得有点莫名其妙。” 第7章 梦醒7 “金队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岑琛靠在椅子上回忆道,“他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整个案子都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因为后续没找到尸体,金队又怀疑蜂王其实没死,不过......” “没找到尸体?”贝岑烟轻微皱了皱眉,“你不说端木随追上去把人杀了吗,他没直接把尸体带回来?” “来不及。”岑琛解释道,“端木随追出去没多久蜂卵就全碎了,里面关着的基本都是之前遇难报失的普通人,剩下的警察和异能者也基本处在虚弱状态。” “这些人出卵后压根没有自救能力,端木随只能第一时间撤回来回来帮忙救人。” “等我们把人救到安全的地方,大火完全熄灭后,本该倒在原地的蜂王尸体已经不见了。” “也是因为这点,金队怀疑蜂王其实没死,蜂卵会碎一是营造出他死亡的假象,二是逼端木随撤回来好借机逃跑。” “有这种可能。”贝岑烟思索片刻,问:“后来呢,那些受害人体内有蜜蜂吗?” “没有。”岑琛回道,“我们专门查过,这些人体内没有蜜蜂。” 根据岑琛的讲述,蜜蜂是村民死后才从他们体内出来的,要想查清受害者体内有没有蜜蜂,总不至于...... 白日好奇地问:“岑琛,你们是怎么查清楚的?” “这事说来也巧。”岑琛回道,“谷若律,现在的都省分局负责人,她是蜂王案的受害者之一,也是那时候觉醒的异能。” “可能是受到蜂王的影响,她觉醒的异能也和蜜蜂有关,就是她确认这些受害者体内没有蜜蜂的。” “不过她是在都省分局负责区域内觉醒的,帮忙确认完后就被曹志泽要走了。” “后来的事......”岑琛看了看贝岑烟,“姐,接下来的事你也清楚。” 后来,谷若律从蜂王的魔窟出来没多久又落入曹志泽的魔爪。 可谓是逃离一个地狱,又来到另一个地狱。 如果不是几年前周泽锦的事,让曹志泽被贝岑烟和端木随联合起来送到监狱里,天知道谷若律这些都省分局的异能者还要再遭受多少折磨。 再后来,谷若律代替曹志泽成为新的负责人,都省分局这才慢慢好了起来。 乍看之下是个励志而美好的故事,可前提得是谷若律不来自天衡山。 一个从天衡山下山寻仇的异能者在下山后变回普通人,又在几年后被另一个异能者抓住然后重新觉醒。 白日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当年,金槐会觉得这案子有种奇怪的违和感肯定也和谷若律有关。 岑琛时隔几年重新回顾这个案子越发觉得不对劲。 不过他不知道谷若律来自天衡山,思考更多的是蜂王案本身。 当年,他们没查出蜂王的姓名和来历,不知道蜂王抓人的目的,又为什么要制作蜂卵。 甚至所有人加起来都没跟蜂王有过什么交流,好像是突然一下就敌对起来,爆发了清剿行动。 如此想来,这个蜂王案从再到结束,整个过程都显得非常诡异。 岑琛有种可怕的预感,这个蜂王似乎真的还活着。 如果这次珠省分局的案子真是蜂王的手笔,那么他潜伏起来布局接近十年,珠省会有多少人已经变成活死人了。 想要确认这些看似正常的普通人是否为被蜜蜂操控的活死人,除了通过谷若律的异能,只能杀人剖腹。 然而谷若律和总局的关系很差,她未必原因来珠省帮忙。 到时候,如果他们杀错了..... “我真是操了。”岑琛忍不住骂了出来,“越想越恐怖,那蜂王到底什么来历啊。” 在场也就江旭反应慢点,剩下的人都明白岑琛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日本想帮谷若律瞒一瞒的,但看到众人越发凝重的表情还是扯了扯侯涅生的袖子,“你解释一下吧。” “嗯?”岑琛挑了挑眉,“解释什么,别告诉我小宠物你认识那个蜂王啊?” 侯涅生身边会给他挖坑的人有很多,陈荣、汪宇航、颜司......但他从来没想过端木随也会给他挖坑,还一挖就了个大的。 他轻叹一口气,有些心累地问:“小白鸟,你们说的这个蜂王是不是穿着黄色衣服,褐色头发还编着麻花辫。” 其实但凡蜂王长得丑一丑,岑琛都不会记这么清。 可偏偏那人五官俊朗,剑眉星目,看着温暖而可靠,刚出来的那刻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是造成一切的元凶。 结果.....他不只是元凶,还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元凶。 非要岑琛来形容的话,蜂王能笑着捏碎你的头盖骨然后再温柔地说一句晚安,杀人跟哄小孩睡觉似的。 因为这点,搞得快十年过去了,岑琛还是对蜂王印象深刻。 他点了点头,“对,就是你说的这样,你不会真的认识他吧?” 侯涅生答非所问道:“我再问你,当时执行任务时,最先发现蜂卵的人是不是端木随?” 岑琛继续点头,“没错。” 侯涅生又问:“最先动手杀人并找到蜜蜂的人是不是也是端木随,甚至是杀完人等你们见到蜜蜂才跟开口解释?” 岑琛不是记忆超群,到底是十年前的案子有些细节他还是记不清了。 他道:“具体的忘了,但确实是端木随先动手杀人的。” “那......” “停!”岑琛忍无可忍地打断侯涅生,“小宠物,你认识就直说,我就要个准确答案。” “我再确认一下而已。”侯涅生不再卖关子如实答道,“我确实认识蜂王,他也的确还活着,不过珠省分局的案子和他没关系。” 岑琛不满足地追问道:“那蜂王去哪了?他的能力是什么?搞出这个蜂王案的目的又是什么?” 侯涅生沉默片刻,“我建议你还是别知道为好。” “为什么?”岑琛更加好奇了,“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没有人不喜欢听八卦,周泽锦和江旭同时小孩似的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想知道。 贝岑烟也道:“那个蜂王背后不会也牵扯着什么惊天大秘密,搞得你必须帮忙瞒着吧?” “不会真是这样吧?”许烨舟把凳子移了移,“如果是的话,提前说一声,我先出去躲一下。” 正巧此时,白日的手机响了,白以薇站起来一看发现是外卖的提示。 这段时间因为安全问题,分局设了门禁,所有外来车辆都进不来,外卖也只能送到大门口。 白以薇在分局待久了,深知知道越少越安全的道理。 她正愁没理由逃离八卦现场,现在看到外卖信息立马拿着车钥匙往外跑,“你们慢慢聊,我去门口拿个外卖。” 惊天大秘密听两次就够了,许烨舟怕听第三次自己真会接受不了,也跟着站起来,“以薇姐,你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走到一半,她又退回来把白日的手机顺走了,“小白,你手机我也暂时拿走了。” 两人像是逃跑似的,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众人:“......” 倒也不必怕成这样吧。 其实关于蜂王,白日有个可怕的猜测。 但由于太过可怕,他反复张嘴几次才不可置信地呢喃道:“不会......谷若律就是蜂王吧?” “什么玩意?!”岑琛惊得人都坐直了,“许明渊,你在开什么奇葩玩笑。” 蜂王和谷若律他都见过,这两人不只是性别,身高、性格和长相都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剩下几人也觉得白日在瞎猜,纷纷将目光投向侯涅生寻求一个答案。 谁想侯涅生竟是诡异地沉默了,他复杂的脸色仿佛在以另一种方式肯定白日的话。 结果太过出人意料,众人也跟着沉默了。 侯涅生再次轻叹一口气,可谓是心累到了极点,语气也略显疲倦,“小白鸟,你口中的蜂王名叫谷若戈,动物型姬蜂异能者。” 这名字和谷若律只有一字之差,想说两者没关系都不可能。 岑琛瞳孔颤了颤,只听侯涅生继续解释道:“他的能力是寄生和操控,活体和尸体都可以,只要寄生达到一定时间,任何生物都会变成你们看到的活死人,又称活尸。” “对于蜜蜂这类昆虫来说,生存、繁衍、乃至整个王国的建立和统治需要的不是蜂王,而是蜂后,也即女王。” “这便是谷若戈的特殊能力【女王】,你可以理解为除去本身的男相男身,他还拥有另一副女相女身作为第二形态。” “形态转换后,他的能力侧重点也会发生改变。” “男性的本相作为蜂王,身体的基础数值远高于女相,使用的蜂群攻击性更高,单靠本身携带的毒素就能杀人,但数量稀少且没有寄生能力。” “而女性的第二形态作为女王,身体的基础数值低,蜂群的攻击性和毒素也会降低,但数量庞大且具有寄生能力。” 他见岑琛的表情有些懵似乎是没缓过来,又解释道:“你们当年觉得违和是因为谷若戈全程都在放水,那是天衡山的上任守山人,他想杀你们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 他顿了顿,语气也有些玩味,“他是端木榕煦的养子,算是端木随的哥哥,有端木随这个内应配合他演戏,他要真想你们死,里外夹击之下你们不可能活下来。” “哐”一声,岑琛胳膊肘抵在桌上,一手扶额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停......小宠物,你先让我稍微理一理的。” 那次任务,除了他和臭花猫发现的甜味,所有的一切似乎真是端木随在引导。 最先发现蜂卵,最先动手杀人,最先发现蜜蜂......后面的放火和杀死蜂王也全都是端木随做的。 还有几个月前汪宇航出事的时候,如果谷若律是天衡山的人,一切都能皆是清楚了。 明明是哪边都不服的刺头,却听天衡山那边的话先一步把假汪宇航接回来,或者说压根就没人命令她,是她把人接回来的。 她会反复确认他们是否以个人名义到来,不惜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也是为了确保他们不是总局派来对汪宇航不利的。 甚至侯涅生一来,她的态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半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会放下和总局的成见主动帮他们写案件申请书,分担部分任务压力肯定也是因为侯涅生。 倘若谷若律真是背景清白,怎么可能会出现以上种种行为。 搞清楚这些点,岑琛还有什么他妈想不明白的。 谷若律真名谷若戈,是天衡山的人,还联合端木随演了一场戏。 那次名为蜂王案的戏局中,除了已经被寄生的活死人,他们所有人都是演员。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蜂卵,而蜂卵里面的人又没被寄生? 因为谷若戈一开始没打算伤人,他只是需要大批量的受害人藏在卵中,多到让他能藏匿其中而不被发现。 为什么向来冷静的端木随那次任务中会异常主动,快速成为任务的主导? 因为他和谷若戈是一伙的,他的目的快速制造矛盾,让双方毫无沟通的可能,继而快速爆发清剿行动。 还有被刻意模糊的名字和来历,也是为了防止谷若律这个身份在日后被识破。 .......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所有人都见证了谷若戈第一形态的死亡,让他能以第二形态化名谷若律顺利地进入都省分局。 或者说,没有曹志泽的插手,谷若戈会光明正大地进入总局。 站在总局的视角来看,任谁都不会怀疑女性的谷若律就是男性的蜂王,还和端木随是一伙的。 这件事还恰好发生在谢阳蛰进入总局之前,这一刻,岑琛还有些怀疑端木随就是因为谷若戈进入总局的计划失败了,才会又找上谢阳蛰的。 于是,搞得现在分局有谷若戈,总局有谢阳蛰,哪里都有端木随的人。 “我真的是......”岑琛低声骂道,“端木随这他妈是玩间谍玩上上瘾了啊,哪里都要安插点人进来。” “这你就说错了。”侯涅生反驳道,“是谷若戈自己要进都省分局的,我要没猜错的话,都省分局的上任负责人,那个叫曹志泽的就是杀害他妹妹的凶手。” “自己找了快四十年的妹妹,找到时却发现已经被人害死了,而凶手还在外面畅快逍遥,换成是谁都肯定会报仇的。” “就算没有中间山火的那次意外,他也会用别的方式让曹志泽生不如死。” 岑琛愣了下,那次去都省分局,谷若律,不对,谷若戈确实没掩饰自己对曹志泽的恨意。 只听侯涅生解释道:“当时,曹志泽是管理局的分局负责人,谷若戈又是天衡山的人,他复仇过程中稍有差池都可能引起天衡山和管理局的矛盾。” “因此,十几年前,谷若戈主动请求脱离天衡山,此后是非生死皆与天衡山没有半点关系,不过......” 话音一转,侯涅生又道:“这些只是他单方面以为的,那次见面他应该也想明白了。” 言下之意,谷若戈依旧是天衡山的人。 “他报完仇为什么不离开?”江旭好奇道,“我记得曹志泽好像几年前就完蛋了。” “应该......”侯涅生想了下,“可能因为他要是走了,都省分局就没人能站出来,到时候那里的异能者会继续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托腮望向窗外,回忆片刻,似是感慨道:“谷若戈那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心太软了。” 谢阳蛰的事耍了他们一次,蜂王案的事又耍了他们一次,岑琛现在对端木随极端不爽,连带对算他半个老师的侯涅生态度也很差。 他憋着口怒气,反驳道:“小宠物,你从哪里看出他心软了?” 侯涅生回道:“十几年前他没直接求我和允棠帮他找管理局要人,又或者那年的蜂王案,他没对任何一人下杀手。” “村中那些已经被寄生完全的活尸,大概率是他下山后从各地收集到的罪犯,反正从始至终,没有一个无辜者因那件事而死去,不是吗?” 这倒是真的,蜂卵破碎后里面的人和失踪人口全都对上了,除了不得不杀的活尸,压根就没有任何损伤,可...... 岑琛又问:“端木随就没想过哪天这事曝光会带给我们多少伤害吗?” 侯涅生反问道:“如果今天不是我在这里,你会知道真相吗?” 岑琛:“.......” 艹,一个两个的,全他妈是心眼子。 “行了,你也别继续纠结那蜂王案了,真想计较就等回去后直接找端木随算账去。”贝岑烟也有些心累地靠在椅子上。 她看了看前方屏幕上珠省分局的案件支援申请,回归正题道:“既然珠省分局这案子跟蜂王没关系的话,夜旻,你有什么看法吗?” “没有。”侯涅生不假思索地回道,“我又不是什么预言家,说不定这群小孩就是家里逼得太紧,学业压力过大,一时想不开才集体自杀的。” “新世界,倘若死去就能没有繁重课业,考试压力,成绩排名,那怎么不算一个新世界呢?” 贝岑烟沉思片刻,回道:“这点我不否认,教育这东西现在已经有点变味了。” “那个......”许烨舟从外头探头进来,“贝姐,你们聊完惊天大秘密了吗?” 第8章 梦醒8 谷若戈的事其实不算什么惊天大秘密的,但确实挺让人吃惊的。 至少贝岑烟从未想过珠省分局的负责人会是天衡山的人,不是女人就算了,还是端木随的哥。 有这层关系在,难怪那时候端木随会竭尽全力帮她把曹志泽搞进去。 贝岑烟靠在椅子上,有些心累地回道:“已经聊完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那就好,看来我回来得正巧。”许烨舟和白以薇拎着几杯奶茶走进来。 这几杯奶茶里,侯涅生的最好认,加糖加奶油最甜的那个就是,许烨舟将两杯奶茶放到他面前,“给。” 白以薇将自己的这杯拿出来,剩下的最后一杯放到江旭面前,“给你,小弟弟。” 至今还未暴露真实年龄的江旭甜甜地笑了下,“谢谢,姐姐。” 岑琛:“......” 这个喜欢装嫩的小鬼。 五十万的会员费不能白充,晚上下班后,岑琛又拖着一群人到店里吃了一顿。 九点多吃完饭出来,贝岑烟开始撵岑琛赶紧去机场。 亲姐姐发话了,岑琛无奈拎着还想继续赖一阵的江旭提前赶往机场。 两人再慢也十点半就到了机场,百无聊赖地又等了两小时多后,可算是坐上飞机飞往珠舟市。 不过因为飞机延时起飞,晚点降落,两人下飞机,出机场,再打车去珠省分局,真正到达已经早上六点多了。 甘柏卿昨天收到两人会来帮忙的消息,又知道他们是凌晨一点的飞机,故而五点多就站在分局门口等着。 他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一辆出租车在分局门口停下,立马激动地迎上去,“你们可算来了啊,再不来我们可真要撑不住了。” “一共才几天而已,没你说得这么夸张吧。”晕车的岑琛扶着车门缓了几秒,“甘组长,带路吧,我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珠省分局就是一个大型的疗养院,内部环境非常好,因为绿植够多,空气也够清新,很多处在恢复期的病人都会早早起床出来散步或晨练。 一路上,岑琛能看见不少穿着病号服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还都挺安静的,不像外面,锻炼的人多了声音也会跟着大起来。 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休养的好地方。 岑琛突发奇想,要是他和臭花猫到下放时间还没跑路去天衡山的话,来珠省分局这边养老也不错。 地方清净,空气也好,还有不少大片的植物林,用兽型还是用人型都挺合适的。 谁想一进大楼,还没走几步,岑琛突然就被吵得皱了皱眉。 江旭也不开心地捂了捂耳朵,“好吵......” “是吧。”甘柏卿认同地点了点头,“他们来了后这片区域每天都从早吵到晚,劝都劝不住,你们再不来我们真要疯了。” 距离有点远,岑琛能听到吵闹的声音,但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分贝也有点高,刺得他耳膜疼,他揉了揉耳朵,烦躁道:“甘组长,麻烦走快点,抓紧确认完大家都能早点清净。” “行嘞,这边走。”甘柏卿加快脚步带两人赶过去。 随着接近目的地,声音越来越大,岑琛和江旭也终于听清了具体内容。 “你说什么?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你凭什么不去?!” “这都几天了,你说说,你都几天没去上学了?!” “马上就期中考了,其他同学都在拼命复习,都在往死里学,就你赖在这里,你怎么好意思的?!” “你这样对得我和你爸吗,对得起我们辛辛苦苦上班赚钱供你读书吗?” “你想想,你妈为了你付出多少,你现在说不去就不去,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啊?”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自私呢,我们这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 ...... 岑琛几人赶到时,好几个女人正站在屋里对一群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近乎崩溃地喊着。 这些青少年全都拉拢着脑袋,显然是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可身为他们家长的女人们仿佛看不到一般,仍在情绪激动地教育他们。 这些家长的手里还都拿着东西,不是书包就是课本和试卷。 有一个甚至已经上手拽自家小孩离开了,“走,跟我回学校上学去,别继续赖在这里跟这些人不学好。” “几位家长,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值班的小护士被晾在一边完全插不上嘴,只能尴尬又无用地重复道:“你们这样会打扰孩子休息的,我们稍微冷静一下,坐下来好好谈,我们......” 一个家长听小护士说得多了,开始烦躁地对她说教起来,“冷静?你叫我们怎么冷静?又不是你家孩子不上学,你能懂什么?” 一人说起来,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对对对,瞧你既没结婚又没小孩的,你能懂什么,我们都是在为孩子的未来着想。” “还有,你们这些医生要我强调几次啊,我家孩子没病,没病,他就是闹脾气不想上学而已。” “你们赶紧放人,别让他们继续赖在这里了,到时候跟不上学校进度你们负责吗?补课费你们出吗?” “我告诉你,我家孩子这次考试要是掉出前三,你们这什么疗养院,还有那些把他们弄来过来的警察,都要给我担全责。” ..... 岑琛眼皮子跳了跳,心道还真被那小宠物猜中了,他不去当算命的真是可惜。 江旭不喜欢房间的这种氛围,又吵又闷,他捂着耳朵,低声问道:“甘组长,他们每天都这样啊......” “是的。”甘柏卿无奈叹了一口气,“这群家长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过来闹,拦也拦不住,吵又吵不过,轮班的护士来一个被吓怕一个。” “真是吵死了。”岑琛正要抬脚进去制止,沈书尔先一步走过来,又把他拦在了外面,“你先在外面看着,别随便进来。” 岑琛脚步一顿,正想问原因,沈书尔已经率先进去了,“每天早上都来吵,我说几次了,他们现在需要休息,需要放松。” “放松,他们凭什么放松?”一个家长当即反驳道,“现在正是努力向上拼的时候,现在放松了以后怎么办?” 剩下的家长也不甘示弱,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 “没错,其他家孩子都能在学校好好学习,就我家的特殊,非要在这里静养是吧?” “我看你这医生压根就不靠谱,我家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她这么多年都没事,到你这来你一张嘴就有是有事。” “这话说的对啊,我家孩子我还不懂吗,你可别想忽悠我们,真要耽误了孩子的前途,你赔得起吗你。” “对,我每天都来接孩子,就是你拦着我不让我把她带走的,你这医生到底安得什么心啊?” “医生啊,我儿子明年就要中考了,这中间差一分就要补好几万呢,真要没考上重点高中,到时候那几十万你给我掏吗?” 说起钱这事,其他家长也想起什么,急忙附和道:“我可说好了,我家孩子就是没病,是你们强行扣在这的,你别想收我们什么医疗费啊。” “说的是啊,我家孩子健康着呢,他就是被你硬扣在这的,到时候真耽误了学习成绩,我不止不会交钱,你们还要赔我们精神损失费。” ..... 从这群青少年被警方转交到这边后,沈书尔连着三天都在听这些话,这些家长没说烦,她也听烦了。 见这群人又要越说越激动了,她立马冷声怼道:“行了,同样的话一天说那么多遍,你们都不嫌累吗?” 家长们被呛了下,瞬间安静下来。 沈书尔捏了捏鼻梁,两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第不知多少次地强调道:“各位家长,我说过很多次了,隔几天再来,隔几天再来,不要天天一大早就过来烦他们。” “这些孩子有多久没睡一个好觉了,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天,可以吗?” “多上几天课,不会让孩子变成天才,少上几天课,也不会让他们变成白痴。” “没人会无缘无故想要自杀的,他们现在精神压力很大,让他们稍微清静清静几天。” “另外,我再强调一次,我们这里是政府的正规机构,所有的治疗和医护全部都由政府承担,不会让你们缴纳任何费用的。” “你们要是不信,许可证、营业执照、政府标识全都挂在门口,待会离开时自己去看。” “最后......”沈书尔看着女人们手中的东西,皱了皱眉,用批评的语气问道:“你们带这些东西过来做什么?” “一大早上五六点钟跑过来,不关心自己孩子在这里有没有衣服换,有没有早饭吃,完全不考虑他们能不能住习惯,反而担心他们成绩一落千丈,带一堆课本过来?” “怎么,他们的成绩比身体还重要吗?” “还是在你们心里,这个成绩好坏,已经和未来划等号了?” “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 “怎么就没划等号了?”一位家长尖声打断沈书尔,“现在没有好成绩,拿什么考上好大学,考不了好大学,也就找不到工作。” “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他们现在不努力,以后拿什么跟别人比?!” 她越说越起劲,将手中的书包往旁边一放,红着脸激愤道:“医生啊,看你这样子,你也是高知份子,怎么连这个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了呢?” “再说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到他们这里就不行了?” “我们那时候想学还没这个条件呢,现在有机会让他们好好读书,这群孩子反倒还就不珍惜了。” 她又打量沈书尔几眼,语气发酸地小声嘀咕道:“我当年要是能继续上学,现在混的肯定比你好上好几倍,哪还轮到你来教训我。” 沈书尔听到这话了,她不悦地蹙了蹙眉,但为了不和女人爆发矛盾还是忍了下来。 谁想一个男生也听到了,低声回怼道:“自己不行就算了,还只会找借口赖别人......” “你说什么?!”女人抬高了嗓门,“你这孩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谁家孩子,这么没家教啊!” 男生的家长正好也在场,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立马站出来回怼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他家长就站在这呢,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家孩子怎么就没家教了?” 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赛一个高,守在门外的岑琛彻底忍不了了,赶在她们掐起来前走了进来,“都消停会吧,一大早上吵得我头疼。” 看到岑琛进来,沈书尔仿佛预感到了什么,手扶着额头无奈且疲惫地叹了口气。 家长们循声望过去,只见来人肩宽体长,个高人帅,可偏偏穿了一身黑,黑夹克、黑背心、黑裤子、黑靴子....... 这样也就算了,可他的短款黑夹克上还有些亮闪闪的银质装饰,有些松垮的背心中间又挂了个装饰一样的墨镜。 更重要的是,他眉眼间带了几分痞气,脸上又写满了不爽和烦躁这几个大字,似乎下一秒就会动手打人。 他的形象在家长们的刻板认知中,可谓是buff叠满,怎么看都不是个好人。 果不其然,一个家长立马指着沈书尔,像是抓住把柄似的,大声指责道:“我就说你们有问题吧,看看,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我家小孩不想上学,肯定是被你们带坏的!” “还说什么政府机构,政府机构会让这种社会闲散人士随便进来吗?”又一个家长附和道,“我可警告你们,敢教坏我家闺女,我跟你们没完!” 沈书尔:“......” 我就知道会这样。 她无语地后退一步,又朝岑琛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自己解释清楚。 岑琛这形象没少被人误会,尤其是岑憬不在时,有时候跟江旭出任务,还会被人误会是在诱拐和哄骗青少年。 他习以为常地掏出证件,展示给家长们看,“不好意思啊,我还真不是什么社会闲散人士,这些孩子涉嫌卷入一起独立案件,我是上面派来跟当地警方交接的。” “他们这群孩子能涉嫌什么案件?”一个家长问道,“我可警告你,别随便乱说话啊?” 岑琛解释道:“这位女士,具体情况我目前也不清楚,所以上面才派我过来调查,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些孩子不涉嫌任何犯罪。” “最多两三天的时间,等我们这边确认完毕,会立马放这些孩子回去,中间你们要是不放心,也可以随意过来看他们。” 岑琛的这番话已经够官方、够明确了,可想挑刺的人怎么都能找出毛病来。 “一定要是你吗?”有个家长打量着岑琛,不满道:“你的形象太差了,会带坏我家孩子的,让你们上头现在换一个人来。” “这话说得在理。”另一个家长也跟挑选商品似的挑剔起来,“明知道要来接触小孩子,还派个形象这么差的来,这不是明摆着要带坏小孩嘛?” 正说着,她又想到某种可能,惊讶道:“你不会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这些人的话着实难听,但毕竟是岑憬开口的事,岑琛尽可能平静地回道:“不好意思啊,部队进的早,十四五岁就上战场了,形象管理是比一般人差了点。” 一个家长似乎听不出岑琛已经是压着怒火了,蹬鼻子上脸道:“我就说呢,难怪形象这么差,搞半天是从小就没人教啊。” 岑琛彻底怒了,“你说什么?” “教育你两句你还气上了?”这家长不依不饶道,“就你这臭脾气,难怪你爸妈把你小小年纪就丢部队去,打小就不服管教的家伙,也难怪长大了还是这么没家教。” 别的话岑琛还能勉强忍下来,可她这句话却精准踩到了他的雷点上。 他和岑憬七八岁时一起觉醒了异能,岑修文也是因此知道了管理局的存在,这才有了他们一家先后加入总局的事。 他俩十岁那会儿,贝岑烟和岑修文已经在总局任职了,任务的危险程度也都看在眼中。 即使他和岑憬自己愿意去,家里也没人同意他俩加入总局。 后来会加入,还是当时的局长和高层一起来他们家求岑修文和贝青瓷同意的。 他们说了很多岑琛听不懂的大道理,什么家啊,国的,什么总局正在发展时期,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 眼看老局长就要领着一众人给他们跪下了,贝青瓷和岑修文只能无奈同意。 好在两人该强硬的地方还是足够强硬,不然他和岑憬十岁不到就得加入总局进行正式训练。 从来都不是他自己想小小年纪去总局训练的,也不是他想早早上战场搏杀的。 结果到头来,被他们护在身后的民众居然反倒以此来指责他。 至于家教这东西....... 贝家作为一个兴盛了百年的大家族,家教不够好吗? 够好,但贝老子不还是出轨找了小三,又在几十年后让小三和三的孩子登堂入室。 贝青瓷的家教不够好吗? 好啊,可到头来却在贝老爷子的不作为中,被小三和三的孩子,还有一群贪婪的亲戚害死了。 他和岑憬,他们是没人教吗? 分明是贝青瓷想教,但没机会教,岑修文也想教,但没时间教。 贝家的事情沈书尔以前在平燕时也有所耳闻,她清楚女人这话真会激得岑琛动杀心。 “岑琛,冷静点。”她急忙拦在岑琛面前,“你稍微.....” 第9章 梦醒9 “滚——”岑琛视线越过沈书尔,一双尖锐又满是凶性的鹰眼瞪着还要说话的家长。 “不想死的话现在就给我滚,别让我再说第三次。” 常年上战场的人本就有种杀性,何况又是一个猛禽类的异能者。 一瞬间,房间内充斥着可怕的杀气,身处其中的人也全部颤栗起来。 被岑琛盯着的女人更是经受不住恐惧,两眼往上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你们也是。”岑琛无视倒地的女人,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家长,“要么现在自己滚出去,要么就跟她一样在地上躺尸,再敢多嘴一句妨碍我工作......” 话没说完,一个女人把手中的书包往地上一放,“儿子,你乖乖的啊,妈给你试卷放这里,白天记得写了。” 说完,她逃命似的离开了,绕过岑琛时,还因为太害怕,脑袋在门框上“咣当”撞了下。 一人起头,剩下的人也先后跟着跑了,但讽刺的是,都这样了一个个还没忘记把书包和卷子留下。 最后一人也跑出去后,甘柏卿和江旭一起探头进来,前者看了看地上被吓晕的女人,忍不住咂了咂嘴,“你跟你哥的性格还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要不是长着同一张脸,谁能想到你们是兄......” “弟”字还没吐出来,甘柏卿也收获了一个满是杀意的眼神。 小老头被吓得踉跄起来,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子,“诶呀妈呀,真是吓死我了,现在的小年轻......” “行了,你就别添乱了。”沈书尔也回头看了甘柏卿一眼,“我拜托你先安安静静在旁边当个吉祥物,行吗?” 小老头僵了下,失魂落魄地走到受惊的小护士旁边,罚站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安排好吉祥物,沈书尔这才看向倒地晕倒的女人,又无奈叹了口气,“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岑琛皱着眉,压着怒火吊儿郎当地反问道:“沈医生,就冲她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只是把她吓晕过去,难道还不够心慈手软吗?” “是。”沈书尔应了一声,无比敷衍地回道:“感谢岑少你的大发慈悲和手下留情。” 她又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孩子们,一个个本就精神状态不怎么样,现在被吓得彻底蔫不成样了。 那群家长是听不懂人话惹是生非的,这群孩子又是一问三不知不配合调查的,现在还来个脾气不算好的小少爷....... 此刻,沈书尔心累得想给自己也来个安抚。 岑琛可不管沈书尔怎么想,要不是岑憬开口,他压根就不会接这个任务,谁想还一来就遇到这种糟心事。 他找个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用近乎命令的口气问道:“行了,都抬起头来,给我说说你们这个新世界是怎么回事?” 这群十几岁大的孩子应是很害怕岑琛,沉默了好几秒,才有一个男生怯生生地回道:“不知道,我们就是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什么玩意?”岑琛又道,“给我说具体点。” 男生快被岑琛吓哭了,说话的声音带了点哭腔,“新世界就是新世界,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你逗我玩呢,连新世界都不知道是什么就想着去新世界啊?”岑琛无语地问,“还有,是谁告诉你们自杀能去新世界的?” “我......我......”男生委屈地回道,“我真的不知道,就是突然有了这种念头,新世界哪怕再糟糕也不会......” 他撇了眼旁边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面全是繁重的课业,重到压得他要喘不过去了。 想到自己很快就要回去重复从早学到晚的绝望生活,他彻底绷不住地哭出来。 “你也看到了,一天都不行,我妈整天追在我后面让我学习,让我背书,那个新世界再糟能糟到哪去,至少不用再被一直逼着学习了......” 会聚在这里的孩子都有相似之处,剩下的也都共情地哽咽起来。 “我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要起床背书,晚上十二点多才睡,连吃饭都要拿着书,学校只给我们十分钟的吃饭时间,一群男生挤在窗口,我基本上饭都没抢到就要回去上课了。” “上次月考,我发烧了,真的真的好难受,明明是他们自己忘记关窗户了,可我妈就是不信,她说我就是不想考试故意装病的,她要我必须去考试,我连笔都拿不稳了,她还一直说我在装,我在装,我到底在装什么啊?!” “我也是,我妈跟我说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我本来就只有一个周末能睡早觉,她还给我报了个八点的补习班,让我早早去补习,还说什么是为我好,那她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 “不只是我妈,学校也一样,我们学校成天玩攀比,本来六点半到校,十点放学的,现在六点到都要挨骂,晚上十二点都不能回家,我每次到家都一点多了,这让我怎么休息,第二天上课怎么不困?” “对,我妈每天什么事不干,就跟在我身后逼我学习,除了学习她什么都不让我做,我只是想看会儿漫画休息一下,五分钟而已,她二话不说就把我的书撕了。” “我妈更过分,她去联系了一个什么教育专家回来,两人把我以前的照片、同学录......反正不是课本的全扔了,还逼着我在楼下一把火烧了,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次演唱会也是,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能去的,但我妈是这样的,她同意我去听,只要我后面的期中考能考进班级前二十,可一回来,突然就变成前十了,她是不是忘了我在重点班啊,班级前十就是年级前十啊,我根本就进不去。” “对,我妈也是这样,去听个演唱会就跟我欠她的一样,每天在我耳边念叨,不怎么怎么样就是对不起她,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管新世界是什么样的,反正肯定比我现在的生活好,我已经一天都撑不下去!” “没错,我现在真的好羡慕他们,我哪天为什么就没死成呢,我管他们几个是死了,还是去新世界了,至少不用再被我妈、被老师逼着学习了,我就是比上次低了五名而已,他们就在那里一群人轮着批评我啊,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 事实证明,岑琛的形象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用的。 就比如现在,他挑了挑眉,又不悦地“嗯”一声,还在崩溃哭喊的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 有几个女孩更是哭红了眼眶,又哽咽几声,全然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样。 “我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好心人,这话是你们妈亲口说的,所以现在想哭了也全给我憋着。”岑琛被这群小孩吵得头疼,不过也被提醒了一件事,支援申请里好像也提到过,闹自杀时有几个孩子没救回来。 他扭头看向沈书尔,问道:“有几个没救回来?” “慢点,先让她在隔壁房间休息,晚点醒了记得找人通知我。”沈书尔指挥几个护士把晕倒的女人抬出去,转过身来面朝岑琛,“是,我记得这件事申请书里应该也有写。” 岑琛回道:“是写了,但只是简单提了一嘴,没说具体情况。” “这件事说来挺遗憾的。”沈书尔的语气听不出是哀伤,还是愤怒,“警方赶到的还算及时,照理来说是都能救上来的,但有几个孩子挣扎得厉害,在水里还拼命把救援的警察往下面压。” “最后有五个孩子没救回来,下去救援的警察也牺牲了三个。” “不过这些事那些家长可不管,不去找学校闹,也不问自己原因,一部分堵在市政府门口,另一部分堵在警局门口,拉个横幅,举个手机,捧着个大喇叭在那里喊说政府不作为,警方不尽责,非要找官方讨个说法。” “也是因为舆论压力太大了,警方那边才先把人和案子转到我们这里,等确定这些孩子口中的新世界是否属于我们的工作范围内。” “不属于就直接把人和案子再转回去,这样的话到时候舆论也差不多小很多了。” “如果不是我们这里属于保密机构,现在门口估计也跟警局那边一样,被那群家长和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等一众亲戚给完全堵死。” “不过说起这点.....”沈书尔又想起什么,改口问道:“岑琛,你认识靠谱点的,专门搞舆论的人不?” 话题的跨度有点大,岑琛一时间没明白沈书尔是什么意思,“你要做什么?” “那些人怼着视频往网上发,这么下去迟早要闹到我们这边来。”沈书尔解释道,“我是无所谓,但其他处在恢复期的病人不行。” “来的是其他人我就不问这事了,但你的话,怎么样都能有路子找人。” 别说,岑琛还真认识一个专门搞这些的,他手插在发丝间烦躁地拨弄两下,“行,我晚点打个电话问问,至于这群小屁孩......” 他瞥眼看过去,这群十几岁的孩子纷纷害怕地低下头去。 可处在叛逆期的孩子,再害怕都能顶两句嘴,一个男生低声嘟囔道:“真羡慕你啊.....” 岑琛皱了皱眉,点了下那个男生,“说你呢,抬起头看我。” 男生被迫抬起头,岑琛吊儿郎当地问:“来,都说说,你羡慕我什么?” 男生抿了抿嘴,顶着张不服气的脸,气弱地回道:“你不用去学校,不用被逼着读书,可以每天想干嘛就干嘛,还是部队出身,以后哪怕伤了残了,也有国家养......” “呵,你这话就说错了。”岑琛打断男生,不屑地回道:“我是想正常读书上学可没这个机会,你知道我要是走普通人的上学路子能有多滋润吗?” 他自问自答道:“我能在学校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难听点,我就是把脚踩校长头上,他都得夸我一句踩得真牛逼。” “现在也一样。”他换了条腿继续翘着,痞气的笑容里满是嘲弄,“还国家养我,我钱多到每年纳的税都够养活半个部队的人,我现在哪怕取个一百万现金到街上撒着玩,每天都这么撒,撒个几十年,撒到我死了都撒不完。” “说到底我有钱,有权,有本事,有长相,有身材,我他妈要什么有什么,能要多滋润就有多滋润,结果呢,老子成天在他妈一线出生入死,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保障。” “我做梦都想着能过点安逸平静的生活,你倒好,你给我来句你羡慕?!” 男生被岑琛怼得脸色逐渐苍白起来,他又厉声怼道:“我不管你羡慕在什么,你们口中的新世界又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你们的行为害死了三个警察。” “天底下想不开闹自杀的人多着了,怎么就你们特殊呢,学校天台不能跳,自家房顶不能跳,非他妈要一群他妈手拉着手,大摇大摆地跑去桥边,恨不得告诉全天下我们要去死了!” “想死就自己安静去死,你们想死,其他人也想死吗?!那三个警察想死吗?!” “几天前跳河自杀时的那股子勇劲呢,怎么,现在在这里安逸了几天又不想死了?!” “不是想去新世界吗?不是想去死吗?那你们倒是去啊!”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现在没人会拦着你们了,要死现在就可以去死,要刀还是要绳子,我亲自给你们递,上天台我都负责给你们开门。” “就算去不了新世界,还能重新投个胎呢,正好我家有亲戚要生二胎,你们要运气好真能投进去,下辈子吃喝不愁,想怎么爽就怎么爽,我要心情好,还能大发慈悲罩你们一辈子。” 他站起来踹了下旁边的桌腿,冷声道:“去啊,怎么不去了?!” 一群小孩被岑琛凶得瑟瑟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又只能拼命憋着不发出呜咽声。 看着现在这副情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里的都是些叛逆期的小屁孩,一个个都不管是非对错,稍微煽动下就容易上头。 岑琛自知从他们这里问不出什么东西,发泄般教育一顿便转身快步出门。 刚出门,他又立马退回来,扭头看向还在角落罚站的甘柏卿,“甘组长,麻烦你带我去现场和警局那边看看。” 小老头似乎也惊吓过度,反应了两秒才跟上去,“来,来了。” 沈书尔两边看了看,交代小护士一句“把人先看好”也跟着出了门。 她快步追上岑琛几人,心累又疲惫地说道:“岑少啊,岑少啊,你是真不怕给那群小孩说急了直接在局里闹自杀啊。” “知道你生气,但......”甘柏卿也跟着摇了摇头,“你刚刚确实有点冲动了,那架势可怕得呀,我们拦都没法拦。” 岑琛答非所问道:“萧问远刚来总局那会儿成天想着自杀,颜司每天断断续续睡两三个小时,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都盯着他,连洗澡都站一个浴室里看着。” “可萧问远用刷牙洗脸的那一点点时间磨了半个月,硬是把牙刷柄给磨尖了,颜司那时稍微慢一慢,他当场就能转世投胎去。” “你们知道萧问远用了多大力吗,颜司胳膊挡的那下被捅得骨头都看见了,真要给他捅到自己身上,不管捅的是喉咙还是心脏,压根就不会有任何抢救的机会。” “沈医生,甘组长,真想死的人是无法被拦住的,没条件也能给自己创造条件。” 岑琛肯定道:“那群小孩压根就不是真想死,你越担心他们会自杀,他们就越发有倚仗,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同理,你们要是不管他们了,他们反而会害怕,毕竟这一次......” 他顿了顿,声音冷到极点,“没人会拿命来救他们了。” 沈书尔是心理科的医生,她知道岑琛说的这种情况。 可一群叛逆期的青少年,身后又有家长不间断逼着,刺激之下真有可能做出什么。 珠省分局里有很多心理问题极大的受害者,如果可以,她不想将安抚浪费在这群孩子身上,毕竟她头发再多也不是无限量的。 现在被岑琛一搞,以防出现意外,她真要给这群孩子上个安抚了。 她送三人到停车场,目送几人上车,又提醒道:“岑琛,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气,但这里是珠省,看在你姐和你哥的份上,别下手太重。” “沈医生。”岑琛不咸不淡地回道,“我说了,我已经足够仁慈了。” 第10章 梦醒10 路上,开车的甘柏卿见岑琛托腮望向窗外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当即用过来人的语气开导道:“岑琛啊,你的心情我能懂,我年轻那会儿还没这你背景呢,气性可比你还大。” “你现在这样已经够可以了,咱们稍微消消气,消消气,别跟那些什么都不懂的人计较。” 岑琛敷衍地应了一声,“早消气了,有点晕车而已,甘组长,你先别跟我说话了。” 碰壁的甘柏卿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把目标转向后座的江旭,他问:“江旭,你刚刚是不是被吓着了,不然怎么一直站在外面不进去呢?” “没有啊,”江旭笑着回道,“我不喜欢屋子里的感觉,又闷又难受,反正岑少已经进去了,我本来就是过来凑数的,在外面看着就好了啊。” 再次碰壁的甘柏卿:“.......” 这两人真是不好聊天。 没人聊天的小老头只能安静地开车带两人来到市政府附近。 这里的情况比岑琛想象中严重,才早上八点就有一堆人堵在门口,还举了个横幅写着【还我孩子命来】这几个字。 因为已经闹两三天了,不少想借机爆火的小网红和民众也跟着过来凑热闹,人多到几乎把整个市政府的大门都堵起来。 而这些人举在手里对准政府大楼的摄像机、手机等拍摄设备更是多到四只手都数不过来。 隔着车玻璃,岑琛还能听到那些人的叫喊声,都是什么还我孩子命来,政府吃人血馒头,老天不开眼之类的话。 面对这种情况,保安怎么驱赶都不行,声音稍微大一点,这些人还立马喊着仗势欺人,用手机怼着保安的脸拍。 他望着闹事的人群,问道:“甘组长,警局那边也是这样吗?” “比这边稍微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甘柏卿回答道:“我都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精力,能从早闹到晚。” 岑琛又问:“政府这边没想着私了吗?” “这个啊.....”小老头趴在方向盘上,无奈叹了口气,“一群孩子相约跳河自杀,警方和政府想的都是和几个孩子的家长私下沟通,把事情原委调查清楚了再和解,还他们一个真相的同时尽可能不把这事闹大。” “结果,私下人是见了,可原委还没问几句就被撵出来了,几个家长还转头把东西发网上,紧接着又是拉横幅哭丧,又是聚众喊冤的,搞得不到一天舆论就发酵起来了。” “还有一群人在那里跟风闹事,有举报这个贪污的,有举报那个受贿的,甚至还有说嫖娼包小三的,什么视频啊,聊天截图都有,也不懂是真是假。” “现在闹到这地步,想私也没办法私,不管怎么做都得被网上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件事说来也是可悲,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但那几个家长一开始只是怕官方不给赔偿和说法才大肆曝光的,谁想舆论发酵太快,发出去没多久就不受控制了。” “他们被网上的情况搞怕了,害怕自己一和解,网上那些人现在怎么喷政府和警察,到时候就怎么喷他们,所以想私但不敢私,只能每天都一大早过来闹。” “然后呢?”岑琛道,“政府这边没进行公关?” “怎么可能不公关。”甘柏卿回道,“可完全没用啊,网上那些人只信他们想相信的,我们这边说什么,做什么,发什么公告,反正在他们眼里全都是错的。” 江旭扒着车窗望向外面,好奇道:“岑少,他们真的好奇怪啊,早知道会这样,一开始不那么做不就好了么?” 岑琛沉思着没说话,反而是甘柏卿来活似的,跟他聊了几句哲学性的问题。 聊了几分钟,江旭成功被绕晕了,“甘组长,你先别说了,我头有点晕......” 岑琛怕甘柏卿再说下去自己也得晕,适时开口道:“甘组长,麻烦你带我去趟现场......” “好咧。”甘柏卿握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嗖”一下把车开了出去。 去现场的路上,想省点事的岑琛还是打了个电话给谢阳蛰。 接通后,他道:“谢阳蛰,你有空不,把端木随养的那只小章鱼先暂时借我用用。” 因为考核成绩太差,岑憬选的特训地方特别偏。 别说方圆几里有没有人烟了,说是原始丛林都不为过,连吃饭都要新人们自己动手抓。 手机手讯也是差得离谱,要不是岑憬提前让颜司帮忙加强了信号,他们怕是要直接失联一整个月。 谢阳蛰作为全程跟进的训练计划制定者,这次自然也跟着一起过来了,绝对不是翟萨怕麻烦一起求过来的。 接到电话时,他思考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岑琛说的小章鱼是指庄一醉。 他望着下方正在瀑布旁艰难攀登的新人们,淡淡回道:“岑少,我现在在盯训练,联系方式马上发你。” “成。”岑琛又问,“臭花猫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谢阳蛰回道:“岑队带一部分人去山地拉练了,现在还没回来,岑少,你有什么要转告他的吗?” “有。”岑琛想了几秒,交代道:“让臭花猫别老自己上,安静当个监工去,赶紧把这些体力活都甩给翟萨。” 这次出来特训一共就三个人带队,翟萨本就不是什么勤快人,要是岑憬也撒手不干了,怕是所有活都要堆到谢阳蛰身上了。 他是不怕麻烦,但不代表会主动找麻烦。 谢阳蛰沉默片刻才违心地回道:“好,我会转告岑队的。” “行,那我先挂了。”岑琛再次提醒道,“你抓紧时间发我,我这边事情还挺严重的。” 庄一醉主业记者,副业狗仔,每天收到最多的就是陌生号码的威胁电话,要是不提前说一声,岑琛打一辈子,他都不可能接电话的。 谢阳蛰给庄一醉大致说了下这事,又把岑琛的电话号码和名片也一起推了过去,才给岑琛发去庄一醉的电话号码。 收到消息时,庄一醉刚下大巴车没多久,坐了一晚上腰酸背疼的。 “岑琛?”他一手揉腰,一手拿手机,纳闷道:“他能有什么事找我啊,不会是端木随那家伙又给我挖了什么坑吧?” 刚说完,岑琛的电话就打来了。 在谢阳蛰的提前告知下,他秒速接了电话,“喂,有什么事快说,我忙着呢。” 电话那头,岑琛问:“你方便来我这里一趟不?” “没空。”庄一醉干脆拒绝道,“我在忙端木随的事,你有东西问我可以,但去你那边不行。” “那行,你直接跟我说该怎么弄。”岑琛把珠省这边的舆论情况简单说了下,“你有什么法子支招?” 庄一醉是搞新闻娱乐的,会下意识关注网上爆火的各种舆论事件。 岑琛说的这事前天刚闹起来时他就看到了,本想着等手头的事忙完找人问问情况,没想到岑琛直接就把原委告诉他了。 涉及到老本行,庄一醉的语气立马轻松起来,“这事啊,我前天还看到来着,处理起来也简单,我说几个方案你自己看着选。” “第一条,搞煽情,他们孩子的命是命,那三个牺牲警察的命就不是命啊,跟那些家长一样,开直播哭悲喊冤。” “让那几个警察的家属在网上把事情经过哭着来回讲,反复强调他们是救那些跳河孩子而死和小孩不想上学才集体闹自杀这两件事,再找些水军买评论上热搜,让警方那边也跟着发他们生前的各种事迹。” “等网上舆论开始扭转后,你们发那些小孩的自杀原因,什么学校压力,家长紧逼,找个矛头让网上这些人有地方骂就行。” “这方法见效快,舆论煽动时间长,就是跟吃人血馒头差不多,我估计你不会用。” “第二条,搞强硬手段,网上现在不是跳出来很多假的造谣事迹嘛,找几个传播比较严重的,直接上法院传票,把人拉到线下审判去。” “发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造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再敢乱说话就进去蹲局子,到时候网上大部分言论都会被自动澄清。” “不过这方法费时费力,还少不了给好处费之类的,毕竟火不烧到自己身上,那些人没一个着急的。” “还有第三种,最快捷最省力的,我这边有一堆明星的绯闻八卦,一线二线十八线的全都有,你花钱找人慢慢曝,让民众吃瓜吃不过来,没时间讨论这事也行。” “最后,实在不行你就直接去找那家伙,他十月一没上新电影,网上一堆人哭爹喊娘地问他是不是出事了,工作室那边怎么发公告都没用,你让他现在立刻开直播,再找几个营销号发发推送,什么事都不用干坐在那里露脸就行。” “再劲爆一点,你让那谁谁谁,在他直播的时候露个手或者胳膊,我保管他俩能挂热搜上一星期下不来,全网秒变大侦探,人均福尔摩斯。” 电话那头的岑琛:“.......” 最后一个方法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庄一醉可不管是不是找死,把能说的办法都说完后,他又问:“反正差不多就这几个套路,其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岑琛觉得庄一醉这话说了又好像没说,他想了下,回道:“你把那些八卦什么的发我,我自己看着来吧,还有,你在帮端木随忙什么?” 庄一醉顿了两秒才道:“走访调查。” 岑琛眉头一挑,阴阳怪气地反问道:“端木随现在已经好心到会主动去体恤基层老百姓了?” 庄一醉没有说话,反而是一直安静跟在他旁边的小女孩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但配上庄一醉的话莫名显得怪异。 虽然只有一下,可岑琛还是听见了,他忍不住问道:“不是,你去走访调查还带小孩啊?” “暗访,暗访。”庄一醉看了眼旁边的小女孩,有些发颤地别过脸去,做贼心虚似的悄咪咪道:“端木随怕我一个人去不安全,给我配了个保镖,具体情况我不方便说,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谢阳蛰。” “喂?!”岑琛追问道,“不是,你把话说清楚,喂,你......” 庄一醉装聋作哑地回道:“什么,我这边信号不好,嘟嘟——我先嘟.....挂了啊。”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岑琛气得直接坐起来,连晕车都不上了,骂道:“他妈的,端木随那家伙又要背着我们搞事!” 旁边开车的甘柏卿乐呵笑起来,“年轻人嘛,现在不搞事什么时候搞啊?” 岑琛无语地靠回椅背上,腹诽道:端木随搞得那些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出来的。 小老头见岑琛没回应自己,毫不气馁地找起了话题:“对了,你去公园干什么,现在那边都是祭拜小孩的人,一堆花和零食之类的摆在那里,要有什么线索估计也被破坏得不成样了。” “谁要找线索了。”岑琛回道,“我就是过去看看,大致能有个印象,看完了再去警局那边,到时候正好饭点,闹事的人少点,直接不费什么事走后门进去问情况。” “好嘞。”小老头导游似地又道,“到时候你们午饭想吃什么啊,我请客。” 岑琛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端木随要搞什么,心不在焉地回道:“在警局随便吃点就行,赶紧把案子忙完赶紧回去了。” 后座的江旭也应了一声,嘟囔道:“我也有点晕乎乎的,想快点回去找谢哥......” 小老头:“......” 刚来一天就想走,你们也太过分了吧。 另一边,庄一醉挂了电话,浑身发毛地看向旁边的女孩,“大哥,算我求你了,你安静当个布娃娃,别说话了行不?” “不好意思。”女孩略带歉意地说道,“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形容小随,一时没忍住就笑出来了。” 女孩穿得随意,笑容甜美,莫约八九岁的年纪,可偏偏眼里没多少童真,说话的语气也像个长辈。 庄一醉再次后退几步远离女孩,他第一次对恐怖谷效应有这般清晰的认知。 面前这女孩看着和活人一样,可实际上已经死好十几年了,所有的动作和语言都是由她身体里密密麻麻的姬蜂操控。 只要破开孩童脆弱的皮肤,里面的姬蜂便会一股脑地涌出来,然后拼命钻进最近的活体体内。 说白了,这女孩就是一个由姬蜂顶替操控的活尸,还是有身份证,可以自由出行的那种。 这些姬蜂都是异能造物,肉眼可见但没有真正的生命体征,出入地铁或机场也不会被安检检测出来。 最可怕的是,蜜蜂作为群居生物,无论多远,它们都有办法给远在巢穴的女王传讯。 这些用异能造出来的姬蜂也拥有这个能力,它们可以给远端的异能者传信,必要时刻还能由对方远程操纵。 那人是端木随的大哥,端木随让他来保护庄一醉的安全,结果他又派了这具满是姬蜂的活尸给庄一醉当保镖。 庄一醉曾以为端木随已经够可怕了,谁想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端木随的大哥才是最恐怖的那个。 就比如他派过来的这具活尸,几乎是把末世片里的丧尸变成了现实。 还有女童,尸体,操控,男人.......几个关键词叠加起来,庄一醉很难不去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违法癖好。 “大哥,你能不能让它离我远点。”庄一醉恨不得离活尸小女孩八丈远。 他觉得跟活尸独处的这几天比以前卧底拍摄还刺激,笑得像个人又偏偏不是人,看起来是个女孩,内里又是个男人。 buff叠加太多,庄一醉撑到现在是真的撑不住了。 他弱弱地建议道:“大哥,我们可不可以稍微换个皮啊,比如换个跟你本人形象差不多的。” 远端的谷若戈知道庄一醉一直在害怕什么,操控着活尸小女孩温声解释道:“这女孩是我以前途经一个偏远村落时遇到的,发现时就已经死了,而且浑身都是伤,我不想贸然进村便借用了一下她的身体。” “你别看她只是小孩模样,我的姬蜂寄生时间越长便会越强大,她体内的这些差不多算是我最强的一批了。” “除非是实力跟小随差不多的异能者,否则普通人,乃至寻常异能者都不可能打过她,有她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再者......”活尸小女孩冲庄一醉甜甜一笑,“谁能想到一个小女孩会是异能造物呢?” 恐怖谷效应再次应验,庄一醉被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端木随这大哥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在心底疯狂呐喊道:怎么有人能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活尸小女孩后退两步,第不知多少次道歉起来,“抱歉,这个距离不会再吓着你了吧。” “勉勉强强。”庄一醉适应了几秒,掏出手机去看地图,“地址没错的话,往那边走。” 他伸手指了个方向,“走个两百米差不多就到了。” 第11章 梦醒11 庄一醉和谷若戈操控的活尸小女孩现在在一个不算发达的小县城里。 几条大的主路翻新成了柏油马路,剩下的依旧是老旧又带有裂痕坑洼的水泥路,除去几个位在市中心的高楼大厦,入目更多的是充满年代感的建筑。 他们现在又处在居民区附近,来来往往有老年人从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回来,停在街边的早餐车车主也结束了一个早晨的忙碌,先后收起摊子,蹬车回家。 因为这里少有外来人,一人一活尸走进巷子的动作引起了居民的注意。 一个买菜回来的老太太当即八卦道:“欸,老李啊,刚刚进去那俩是谁家的?” 旁边叫老李的遛弯老头回道:“不清楚啊,两个生面孔,又是个男的带小孩儿,不会是老张家那女儿在外面闯下的情债找来了吧?” “诶呀,不是。”老太太摆了摆手,“老张家女儿的前夫我见过,不长这样的,而且人家生的是儿子。” 老头吃惊地“啊”一声,又摇了摇头,“不是老张家的我就不清楚了。” 像这样讨论两人来路的老人不在少数,庄一醉无视这些人走到目标地点。 这是一个藏在巷子深处的老房子,里面的住户似乎现在都还没出门,门口的垃圾桶里堆满了隔夜的垃圾和馊水,要不是天冷了不积味,怕是半个街道都是发酵后的腥臭味。 “就是这里了。”庄一醉抬手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大铁门和房子一样老旧,庄一醉一敲便发出“咣咣咣”的刺耳声响,边边角角的铁锈沫子也随之飞扬到半空中。 庄一醉等了片刻,正想敲第二次时,里面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来了来了,催什么催啊!” 老太太莫约七十多岁,头发灰白,肤色发黑,身材发福得厉害,苍老的眸子挤在皱纹间,嗔怒地瞪着两人,面相着实有些凶。 “干嘛?!”老太太站在门口,用不大的眼睛刁钻地打量着两人,“我先说好了,保健品,保险,我们家一律不需要,你要推销的话现在可以走了。” “不是的。”庄一醉解释道,“奶奶,我们是来走访调查的。” “走访调查?”老太太半信半疑道,“调查什么,谁家调查还带着小孩呢?” 眼见老太太要关门,庄一醉有些市侩地笑起来,“奶奶,你先听我说完啊,你们现在住的这片区域马上要拆迁了,但政府补贴的具体内容还没定,我就是因为这事专门过来走访调查的。” “至于这小丫头......”他硬着头皮,强颜做笑地摸了摸活尸的头,“她是我闺女,今天学校正好不上课,我老婆又上班没空带她,只能跟我一起出来了。” 老太太看了两人思索片刻,“行吧,说,你都要问些什么?” “奶奶,感谢你的配合。”庄一醉道,“我们能进去看看吗,毕竟这个拆迁补贴和房子大小有关,房子我家家户户我都要看的,不会花费太久的,您领我进去转一圈就行了。” 见老太太犹犹豫豫的表情,他又下了剂猛药,“奶奶,这个走访是有名额限制的,配合调查的会送米油的兑换卷,拿着到所在社区领就行了,您要是不乐意的话可以直说,我还得......” “谁说我不乐意了。”老太太打断庄一醉,将大门敞开让两人进来,“快点的,赶紧看完赶紧结束。” 两人跟着老太太进去,屋子里面很脏,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住,透不进来半点光亮,上方的灯泡也有些老旧,灯发暗发黄。 进门不远处的餐桌上还有没收拾的早饭,馒头、油条、咸菜,一个咬了个一口的麻团,还有两盘看起来是隔夜剩菜的大杂烩。 里屋还有人在看电视,音量调得很大,听起来有些刺耳,随着不断走近,还能闻到霉味,脚臭味,汗臭味.....各种味道混合在着实难闻。 彻底走进里屋,他们看到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躺在沙发上,一只腿耷拉在外面,脚丫子还勾着个拖鞋摇摇晃晃。 男人见到老太太和她身后的两人,烦躁地问道:“妈,你领两个陌生人进来干嘛啊?!” 老太太还没回答,又一个中年女人拿着一盆刚洗好的衣服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挡在男人和电视中间骂道:“董旭,我刚怎么跟你说的?!把门口的垃圾扔了!垃圾扔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马上,马上。”男人不耐烦地回道,“你着什么急啊,垃圾放门口还有人偷了不成?” 女人生气地怼道:“马上,马上,你除了马上还会说什么!让你做点事情只会磨磨唧唧的,赶紧起来给我把垃圾扔了!” 她说完抱着大盆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喊道:“快点的!现在就起来!” 庄一醉嫌弃且无语地站在一边旁观着这一幕。 目前来看,这家人的情况跟他收集到的情况一样。 抠门又爱占小便宜的老太太,懒惰闲在家中的儿子,暴躁易怒的儿媳妇,还有一个游手好闲的老头子,估计已经去哪遛弯了,要等饭点才回来。 老太太见庄一醉站在旁边默不作声,有种家丑被人发现的羞耻感,尖着嗓子催促道:“你看完没有啊,我家房子就这么大,看完了赶紧把兑换卷给我。” “看完了,看完了,我现在就给。”庄一醉作势要从口袋里拿东西出来,摸了半天又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道:“对了,奶奶,你认不认识董康啊?” “董康?”老太太重复一遍,眼珠子转了转,像在回忆这是哪号人物。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以为两人是来攀亲戚的彻底不耐烦了,“不认识,赶紧从我家滚......” 话说一半,男人突然想起什么,以至于惊地瞳孔也跟着一颤。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面目狰狞地朝庄一醉挥起拳头,“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 老太太的反应也很快,几乎在男人站起来的瞬间就往外跑了,跑出去后还不忘把大门给关上。 作为一个异能者,庄一醉和岑琛这些人比是很菜,但不代表他菜到能被一拳打倒。 他灵活避开男人的拳头窜到一边去,尴尬道:“大哥,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别上来就动手啊。” 男人看着空了的拳头愣了下,更加愤怒地朝庄一醉打去,“我们之间无话可谈!” 活尸因为是女孩模样,被男人直接晾在一边,完全无视掉。 狭小的屋子不适合打斗,更不适合逃窜,庄一醉来回躲了几下,见活尸小女孩还站在门口看戏,急忙朝她呼救,“大哥啊,别看热闹了,过来救——小心你后面!” 活尸小女孩回头望过去,看到本该出去晾衣服的女人竟不知何时折返回来,拿着大盆朝她脑袋打来,愤怒地喊道:“我本来都忘了!已经打算就这样过下去!你们为什么要过来!” “咣当”一声,大盆砸到女孩头上,砸得她脖子直接九十度折叠,脑袋耷拉地斜向一边,大大的眼瞳还恰好正对着庄一醉。 庄一醉:“?!” 妈妈呀!好吓人啊! 不只是他,这对中年夫妻也被吓到了。 三人同时僵了几秒后,女人率先反应过来,她变出一根木刺,要了结面前这个脖子折断还没死的女孩,又大声喊道:“动手啊!他们压根不是普通人!” 话音落下,男人眼瞳瞬间变了色,脸上、胳膊上也开始出现黑色绒毛。 同一时间,女人已经用木刺刺穿活尸小女孩的脖颈,伤口没有流血,反是涌出大量的姬蜂,在顷刻间充斥整个房间。 “该死的,什么东西!”女人用木刺挥挡着,周身也长出无数枝条阻挡姬蜂的攻击。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数不清的姬蜂顺着枝条的空隙攀在她的胳膊上,又钻入到她的皮肤里。 “啊——!”女人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变作棕熊的男人同样没能幸免,猛兽的咆哮声震得庄一醉耳膜发颤。 这脆弱不堪的老房子甚至还被震掉了几块墙皮,“啪嗒啪嗒”地掉到庄一醉脚边。 片刻后,他们同时安静下来,环在女人身边的藤条消失不见,变作棕熊的男人也重新恢复人形。 两人拉拢着肩膀,脑袋和胳膊也都无力地垂向地面,似乎下一秒就要变异成丧尸了。 至于被折断脖颈的活尸小女孩...... 庄一醉看到她两手握住自己的脑袋,把歪到一侧的头“咔嚓”一下重新掰正,余下少量飞舞在空中的姬蜂也顺着她脖颈处的伤口钻回她体内。 等最后一只姬蜂也钻回去后,伤口快速愈合,转瞬之间便完好如初了。 “好了,已经没问题了。”活尸小女孩转动几下脑袋,又看向女人吩咐道,“去把那对跑掉的老夫妻带回来。” 女人抬起头转身朝外走去,“明白,我现在就把他们抓回来。” 她身上的杀气有点重,远端的谷若戈觉得她会错意了,提醒道:“不是杀他们,把人完好无损地活着带回来,我有点事情要问他们。” “是。”女人敛去身上的杀意,像喊人回家吃饭似的,慢悠悠地出门了。 吩咐完女人,谷若戈操控着活尸小女孩看向缩在角落的庄一醉,语气温和地关心道:“刚刚没吓着你吧。” 险些吓麻木的庄一醉:“.......” 吓? 没吓死已经很好了。 庄一醉经常搞潜入跟踪之类的行为,碰上过很多惊险刺激又险象环生的事。 在几分钟之前,他心理阴影最大的事是被侯涅生关在鱼缸里的那几天。 而现在,活尸掰头这一幕成功顶替侯涅生位列第一。 “大哥......”庄一醉有些气虚地问,“你们天衡山有正常人吗?” 谷若戈不假思索地反问道:“有不正常的人吗?” 庄一醉:“?!” 不死不灭的侯涅生。 满身心眼子的端木随。 混黑的端木楚秋和钟夏。 还有你自己,谁家正常人玩活尸啊?! 他严重怀疑天衡山压根就没有正常人,这才给了这人一种自己很正常的错觉。 “算了......”庄一醉无奈叹了口气,“大哥,你下次动手前能不能先提示一下,不然真的怪吓人的。” “不好意思啊。”谷若戈温声解释道,“我刚刚是为了测试这几个人,毕竟正常人看到这一幕想的是逃跑,而如果异能者的话......” 他没把话说全,操控着活尸小女孩对庄一醉笑了笑,“这不就测出来了吗?” 庄一醉:“......” 这哪里是配了个保镖啊,分明是随身绑了个炸弹。 “下次我会提前打个招呼的。”活尸小女孩走到一个柜子前,拉开柜门开始翻找起来,“好了,赶紧找吧,已经确认他们是异能者了,那么这里肯定还有别的线索。” 庄一醉再次叹了口气,绕过活尸小女孩跑到别的房间翻找。 也不知道那老太太跑哪去了,庄一醉和谷若戈把房子能找的地方都找完,女人还没把他们带回来。 翻了半天的庄一醉想找个地方靠靠,但这房子脏得离谱完全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他站在原地摆了摆手,“不行,什么都没有,我连电脑都没放过,里面不是游戏就是片子。” “什么都没有这点本身就是证据,没有问题的话他们不会刻意抹去一个人的生活和存在痕迹,还有.....”活尸小女孩将找到的存折递给庄一醉,“庄一醉,你再看看这个。” “存折有什么问题吗?”庄一醉接过存折,翻开一看,里面几百万的存款瞬间惊到他了,“这些人这么有钱还住在这破地方。” “因为他们走不了。”谷若戈解释道,“为了防止董康身份被人顶替的事暴露,他们必须在这里演出一场糟糕又贫穷的家庭戏剧,除非那人舍弃不用,否则他们是无法离开这里的。” “可惜,那人时至今日依旧没有舍弃董康的身份,守在这里的他们更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才有人过来调查。” 活尸小女孩看向站在旁边的男人,少女的声音透露着成年人的默哀,“伪装得久了,他们完全融入了这里的生活,连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以至于被问起这个名字时无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笔钱也是吧。”庄一醉应和道,“这是一个贫穷的家庭,为了不被周围人察觉异样,这些钱只能放在存折里当作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 “不全是。”谷若戈反驳道,“有些东西还是挺奢侈的,就是用久了看不出来,要上手摸才行,我也是因为这点才去找存折的。” 庄一醉:“......” 大哥,这么脏的房子,你居然敢上手摸。 两人在屋里又等了片刻,女人可算是把两个老人带回来了。 在外遛弯的老头子还不懂发生了什么,可老太太却立马扑腾跪到地上,“两位大人物啊,我就一普通老百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放过我吧。” 庄一醉和谷若戈还没说话,老太太又继续哭丧道:“我快八十了,没几年可活了,两位就放我一条生路吧,让我活过这最后几年吧。” “那说说吧。”庄一醉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老太太愣了愣,反问道:“两位你们想知道什么?” “董康。”庄一醉再次吐出这个名字,“关于你的大儿子你还记得多少?” “他就是个白眼狼,白瞎我养了他这么多年,发达了就忘了老本,只顾着自己享乐,把他爸妈丢在这里不管不顾的。”老太太捂着脸哭道,“我这都几十年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你们要是不提他,我都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个大儿子了。” 老太太又哭了几句,见老头子还在旁边发懵,快速打了他一下。 老头子也快速跪倒地上,悲伤着应和道:“没错,他就是个白眼狼,我真会后有他这个儿子......” 老太太假模假样地哭嚎半天,悄咪咪瞥了下庄一醉,见他脸上没有半点怜悯,又道:“这位先生,你是来找董康寻仇的吧,这事我能帮你,我真的能帮你,什么报酬都不需要,只要你能放过我一条命......” “那他呢?”谷若戈操控着活尸小女儿指向立在旁边的男人,“关于你的二儿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你不是看到了嘛,他就这副死德性。”老太太揶揄道,“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成天躺在家里游手好闲的,也不出去找个班上,还有他媳妇......” 老太太见两人没有要杀人的意思,胆子也是大了起来,扭头朝女人翻了个白眼,“都结婚十几年了,肚子半点动静都没有,我还指走前望抱个大孙子呢。” “我不是问这个。”谷若戈道,“我的意思是他真的是你的小儿子吗?” “怎么不是?”老太太反驳道,“从我肚子里抱出来的孩子我还能认错么?” “那他为什么跟你长得半点不像?”谷若戈操控着活尸小女孩指向男人,再次问道:“好好想一想,你的小儿子真长这样吗? 第12章 梦醒12 老太太望着男人回忆起来,想了没几秒,她“啊”一声倒在地上。 “疼——!”她两手捂着脑袋开始打滚,“头——!我的头好疼啊——!” 庄一醉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到,“大哥,她这是怎么了?” 旁边尚在假哭的老头也被吓到了,“老伴,你怎么了这是?你别吓我啊!” “记忆宫殿,他们已经没救了。”活尸小女孩身上冒出两只姬蜂,飞入老头和老太太体内。 两位老人很快安静下来,谷若戈又看了看后方的中年男女,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就像以前一样在这里生活,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异样。” 话音落下,男人回到沙发上躺着,女人捡起旁边的大盆转身离开,老太太也艰难爬起来,对着两人催促道:“你们看完没有啊,我家房子就这么大,看完了就赶紧走。” 在老太太伸手朝庄一醉要兑换券时,老头子慢悠悠朝外走去,嘟囔道:“还没到饭点,我再出去转转。” 他们的行为跟变故发生之前完全一样,可这些人体内栖居着姬蜂,已经连活人都算不上了。 恐怖谷效应再次袭来,庄一醉有些头皮发麻。 “已经确认完毕了,我们走吧。”谷若戈操控着活尸小女儿往外走去。 庄一醉愣了下才追上去,出门后好奇地问道:“记忆宫殿,这个异能我听谢阳蛰说过,没办法解除吗?” 谷若戈回道:“除了记忆宫殿异能者,没人可以解除,我要是不寄生他们,那个老人会因为这些被篡改的记忆活生生疼死。” “可寄生后的结果不也一样吗?”庄一醉又问,“你何必多此一举呢?” “寄生速度和姬蜂数量有关,只有一只的话要七八年的时间才能变成活尸,没有什么大的变故他们能以自己的意志安然活到寿终。”谷若戈解释道,“说到底,那两个老人也算受害者,我没有随意杀人的癖好。” 庄一醉:“......” 身体里多了只蜜蜂,要我说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两人从小巷子出来后正好到饭点了,庄一醉随便找了个人少的面馆吃午饭。 活尸不需要吃饭,但庄一醉不想背上虐待小孩的罪名还是要了个小碗,挑了点炒面出来放到活尸小女孩面前。 坐了一夜的大巴车,连早饭也没吃,庄一醉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鼓着脸颊含糊问道:“大哥,现在已经董康的身份被顶替了,剩下三个可疑的还要去吗?” “去。”谷若戈回道,“谁规定安插卧底和钉子只能安插一个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庄一醉想起董康现在的名字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压惊似的快速嗦完盘子里的炒面,催促道:“走了,错过下午那班车就只能等明天了,我可不想在这里过夜。” “来了。”谷若戈操控着活尸小女孩简单吃了一点便快步跟上去。 来收碗筷的店员看着剩了一半炒面的小碗,嫌弃道:“真抠,这什么家长啊,连饭都不给孩子吃上几口。” 另一边,岑琛来到警局后发现在这里的情况比他预料中好很多,举牌子拉横幅的有,但远没有早上在政府门口见到的那么夸张。 他坐在办公室里翻看警察先前调查出的资料,江旭也趴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简单翻完后,岑琛抬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板寸男人,“邱队长,这些学生来自珠舟市各区的初高中,不同年级,不同班级,除了全市统考的成绩排名没有任何交叉点啊。”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转案前负责此次案件的邱少钦冷着脸回道,“活动范围,人际关系,还有学校和课外辅导班等地这几天我们都走访过,目前还没发现他们有某个共同交友。” 接近二十个孩子,再加上过大的舆论压力,邱少钦要带队把这些人际关系在短时间内查清楚算不得容易。 显然,面前这个警队队长不打算放过这个案子。 他大抵以为岑琛是来跟他抢案子的,以至于从岑琛进来的那刻就一直板着脸。 岑琛其实能理解邱少钦的感受,自己三个队员不明不白地折在这事上,他却碍于舆论压力必须转交案子,无法亲手给他们一个交代,换谁都会不甘心。 “手机呢?”岑琛又问,“那些小孩的手机查了没,网络交友这方面。” 邱少钦回道:“手机泡水严重,技术组那边正在极力修复,不过还有几个沉底了捞不上来,修复之后可能准确率也不算太高。” 岑琛看了江旭一眼,“放心,捞手机这事交给我们了,你们安心查案就行。” 邱少钦愣了下,有些诧异地问:“你不是来负责这案子的?” “不算。”岑琛将调查资料放到桌上,翘着腿回道:“我是来确认这案子是否由我们特殊部门负责的,不是的话自然还是由你们负责。” 刚开始转案时,邱少钦听上级提过特殊部门,但不知道他们具体是负责什么的。 现在真正见到特殊部门的来人,他反而更加疑惑了。 一个二十六七的男人,吊儿郎当的,能看出是个练家子,邱少钦肯定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气场也够强,是上过一线,经历过生死的。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天真得有些离谱,刚进来就和鱼缸里的金鱼聊天,眼眸亮得纯粹,不谙世事的模样似乎说两句就能被人随意拐走。 还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穿着大汗衫和大裤子,一来就找他领导聊天去了,感觉是个非常不靠谱、还会经常帮到忙的老顽童。 但凡三人长得像一像,邱少钦都能怀疑,他们是祖孙三代,爷爷领着来警局见长辈玩的。 可惜他们没有半点相像之处,还全都是那所谓的特殊部门的人。 邱少钦想不明白什么样的部门能同时集齐三个年龄段,三种风格截然不同的人。 因为岑琛说过他不会抢这个案子,邱少钦的情绪缓和不少,见他又在翻其他的笔录资料,直言问道:“你们这个特殊部门的选人标准是什么,又如何判定案子是否该由你们负责?” “保密政策需要。”岑琛道,“邱队,恕我不能跟你透露太多细节。” 说起这个问题,他又看了邱少钦几眼,试探道:“对了,邱队,关于这次舆论的事......” 他把庄一醉说的第一种法子简单说了下,瞥见邱少钦怒到可以滴血的脸,笑道:“不同意就对了,我也不打算用这法子。” 邱少钦愣了愣,有种被人戏耍后的愤怒感,冷着脸反问道:“拿这种事耍我很好玩吗?” “不是耍你。”岑琛解释道,“测试一下你有多少查案的决心,为人处事有是否和我眼缘而已。” 按照规章制定,岑琛不能告诉邱少钦关于异能者的事。 可他转念又想了下,珠省分局专门负责医疗,压根就没有负责查案的异能者,这里以前没发生过异能者犯罪案,不代表以后也没有。 总不能每次发生案子,甘柏卿都要写支援申请让总局派人来帮忙吧。 不说有没有人能派过来,平燕和珠舟差不多在南北两头,没人乐意跑这么远过来帮忙。 到时候,要是再有人跑到臭花猫面前说两句,肯定还是使唤他过来处理。 岑琛觉得与其日后来回两头跑,还不如在当地警署找个靠谱的人帮珠省分局办案。 就目前来看,他觉得这个邱少钦就是个不错的人选,重情义,不服输,抗压能力也够。 他往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摸完了又摸夹克口袋,把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摸完了,可算找到一张备用的禁制契约。 “我就记得有嘛。”他将揉成废纸团的禁制契约展开,又从桌上拿了只笔一起递给邱少钦,“给,麻烦在上面签个字。” 邱少钦看着面前皱巴巴的白纸,异常不解地问:“这就是张白纸,你要我签名做什么,诈骗也没有这么你明目张胆的吧?” “不是诈骗。”岑琛含糊地解释道,“你赶紧签个名,签了我才能捞上你一起去确认。” 此话一出,邱少钦觉得这特殊部门的人没一个靠谱的,但凡这不是岑琛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废纸,他都愿意装成傻子上个当。 岑琛见他没动,催促道:“邱队,你还去不去了?” 一起去确认这点对邱少钦的诱惑力非常大,他不想自己手头这案子丢得不明不白。 又纠结几秒,邱少钦还是拿起笔在白纸上签了名。 “这不就行了吗。”岑琛将签了名的禁制契约揉成团塞回口袋里,拿着还没看完的资料起身出门,“走,先去公园把手机捞上来。” “岑少,等等我。”江旭蹦下来跟过去,走到门口时还跟鱼缸里的金鱼挥手再见,“拜拜。” 邱少钦发了几秒呆才跟上去,他觉得这特殊部门的人精神可能都不太正常。 出门前,岑琛还绕道去找了下甘柏卿,“甘组长,你继续聊天吧,我自己带人出去查案了啊。” 甘柏卿正聊在兴头上,敷衍地回了句“路上小心点。” 上车时,岑琛将车钥匙丢给邱少钦,“邱队,麻烦你开下车,我还有资料要看。” 邱少钦接过钥匙,又听他提醒道:“记得开慢点,开稳点,我这人容易晕车。” 邱少钦回头看了下江旭,未成年不可能开车,他怀疑这人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抓个免费的司机用。 路上,岑琛把口供大致翻了翻,跟他在分局时听到的一样,家长步步紧逼,小孩压力太大,前者不觉得自己有错,后者又撑不下去想自杀。 两者还都不配合调查,手头的这份口供资料也非常有限。 除了这点还是没找到共同的关联点,岑琛将调查资料放到一边,掏出手机开始联系人处理舆论的事。 邱少钦见他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无论男女,年老还是年轻,都得好声好气地叫声一句岑少。 和这些人交代完,他又继续打电话,接通后叫了声”钟夏”。 邱少钦有个队友追星,还正好就是钟夏的粉丝,他刚想着是偶然,结果听他们一聊天居然还真是。 打完这个,岑琛再次打了个电话给汪宇航,让他跟钟夏一起帮忙找狗仔慢慢发这些八卦新闻。 他当初会存汪宇航的电话单纯是不想这人的联系方式躺在岑憬手机里,谁想今天居然正好派上用场。 汪宇航听完后,回道:“这忙我是能帮,但我先提前跟你说好,娱乐圈这地方更新换代快,你转给我的这些八卦爆了也火不了太久。” “不用太久。”岑琛有些晕车,导致说话的语气有点烦躁,“就是让你们先帮我转移公众注意,等这边的律师函弄下来就可以了。” 天衡山今天正常营业,不冷不热的时节正适合爬山,山上的游客多得让人忙不过来。 汪宇航是抽空接电话的,他听到柏幼催促他赶紧过来帮忙,又跟岑琛说了几句就立马挂断电话。 一直旁听的邱少钦:“.......” 别的不说,这家伙人脉挺广的,哪都认识点人。 岑琛这种情况要么是他本人背景深,要么就是他们这个部门涉猎广。 邱少钦觉得是第二种,毕竟换做是他,有背景有路子的话大概率会让自己的孩子进部队历练,但不会真的把人放到一线上。 到达出事的公园后,因为已经来过一次,岑琛知道公园中央的长河哪里人少,哪里植被茂盛适合做掩体。 这是个类似氧吧的自然公园,中间有个五六米宽的大河分支,中间架了个长桥连通两边。 长桥是石制的,两侧的石头栏杆是有镂空的雕刻设计,桥面也够宽,来来往往的都是散步或慢跑的人。 这个自然公园是二十多年前建设的,这座石桥也是那年建的,算到现在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意外,谁想一出就出了个大的。 因为开放时间长,不少人小时候被父母带着来,现在又牵着自己的孩子过来。 出了集体跳河自杀这事后,石桥两边、桥边的河岸放满祭奠用的花束,现在不少人在零零散散过来献花。 邱少钦看着这些花束想起了自己因这事牺牲的队员,愤怒地想要将这些花全丢河里,但还是压制住了这个想法,只是用力握了握拳头。 他见岑琛领着江旭朝一处植被茂盛的地方走去,又看了看前来祭奠的人群才不甘心地跟上去。 片刻后,他跟两人来到河岸边,岑琛确定这里不会被人注意到后,吩咐道:“江旭,动手。” “好的。”江旭走到河边蹲下,摸出手机对着河面展示起来,嬉笑的语气像是在和什么人聊天,“河底有几个跟这个很像的东西,帮我捞上来好不好?” 话音落下,河面除了静静流淌的水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甚至远处祭奠的声音都比这里的水声大。 邱少钦瞧见这一幕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他心道这两人不会以为河里的鱼会帮忙把手机捞上来吧。 谁想等了片刻,还真有几条鱼顶着一个手机冲出水面,献宝似的放到江旭面前。 江旭拿起湿漉漉的手机,问:“其他的呢,河底应该还有不少吧。” 一条鱼张了张嘴,江旭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快去吧。” 几条鱼一个翻身重新潜入河里,看样子是继续捞手机了。 “给,岑少。”江旭把手机递给岑琛,“他们说还有六个手机,不过沉在河底的泥里他们不是很好拿,需要再等一等。” 邱少钦:“.......” 是我在做梦,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不可置信地揉了揉下眼睛,再睁开眼,岑琛手里还是拿着一个湿漉漉的手机。 这一刻,他隐隐意识到为什么要叫特殊部门了,震惊道:“你们这个特殊部门到底......” “嘘——”岑琛故作神秘道,“邱队,这里可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好地方。” 邱少钦扭头看了看远处的人群,无奈压下心底的好奇。 他们河边等了半小时,鱼群将沉在河底的手机先后捞出来,最后还不知从哪弄了个骷髅头上来。 邱少钦:“?!” 不是,这是什么玩意! “谢谢你们。”江旭接过骷髅头看了看,遗憾道:“可惜这个不够圆润,还是继续放回河底吧。” 他将骷髅头还给鱼群,同它们挥手告别,“拜拜,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见。” 邱少钦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那.....刚刚那是人头骨吧?” “是啊。”江旭拍了拍手,疑惑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邱少钦反问道:“不应该查清死者是谁吗?你怎么就这么还回去了?” “可是他们说这个骷髅头已经在河底沉了一百多年了。”江旭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你真的要查吗,要的话我让他们再捞上来。” 邱少钦:“......” 一百多年,我拿头查啊。 第13章 梦醒13 三人拿着刚捞上来的手机回到车上,回去的路上,岑琛开始给邱少钦讲管理局和异能者的事。 快回到警局时,岑琛也差不多讲完了,邱少钦好奇道:“这些事不是不能随意告知普通人吗?” “正常来说是这样。”岑琛解释道,“可珠省分局不负责查案,虽说这么多年都没出过案子,但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总不能次次都派人过来吧。” 他又朝邱少钦看了看,“我想在这边警署找个合适的人,真有案子就还是由你们带队来办。” 邱少钦又问:“为什么是我?” “我懒得一个个去试。”岑琛无所谓道,“你要不乐意,反正契约也签了,大不了我再换个人来办。” “谁说我不干的。”邱少钦回道,“正好这个案子无论归属哪边都能由我负责了。” 回到警局后,邱少钦将捞上来的手机交给技术科的警察,不出意料地收获他们震惊的目光,“邱队,你是怎么捞上来的?” 邱少钦如实答道:“叫河里的鱼帮忙捞上来的。” 技术科的警察沉默片刻,回道:“邱队,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但开玩笑至少要说个让人能信的吧。” 邱少钦:“.......” 这年头说实话都没人相信了。 他跟技术科警员又聊了几句,让对方抓紧时间修复手机。 二十几分钟后,他回到办公室见岑琛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打电话,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扶手上,指尖还似有几分烦躁地轻轻敲着。 如果这时,他嘴里再叼根烟,让烟气朦胧锐利的眉眼,那么大佬气场将被拉到极致。 敲了好一阵,他挂断电话,扭头朝邱少钦痞气地笑了笑,“邱队,晚上有个饭局,法院那边的,介意跟我一起去吃个饭不?” 不等邱少钦开口,他又道:“就当介绍点人给你认识,拓宽拓宽人脉,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邱少钦想了下,没有拒绝岑琛的邀请。 岑琛又起身去问了下甘柏卿,小老头对这种搞公事的饭局没兴趣,摆摆手示意他们自己去就行。 晚上七点,邱少钦开车带着岑琛和江旭来到一处高档餐厅。 这地方邱少钦知道,珠舟有名的珠式饭店,不少官场和生意场上的人都是在这进行招待,吃饭的地方上面又是酒店,饭后会有什么活动自然是不言而喻。 邱少钦嫌恶地皱了皱眉,岑琛没漏看他这个表情,随口解释道:“放心,我对那档子事没兴趣,过来单纯是想看看法院那边的人非要见我是想做什么。” 江旭戳了戳岑琛,“岑少,那档子事是什么意思啊?” “小孩子别知道那么多。”岑琛拍了拍江旭的脑袋,敷衍回道:“或者你去问谢阳蛰和翟萨。” 江旭疑惑地“嗯”一声,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原来那档子事是指交配啊。” 前方的邱少钦被他的话惊到,呛了下才略显尴尬地问:“他.....他都这么直接的吗?” 岑琛应了一声,快步朝饭店入口走去,还没走到大门就有迎宾员赶过来接待。 他报了组饭局那人的名字,迎宾员朝他鞠了一躬,礼貌道:“几位先生,这边请。” 酒店里面富丽堂皇,入目是宽阔明亮的大厅,脚下踩着奢华的地毯,两侧还有各种精致的装饰,抬头连上方的吊灯都璀璨动人。 岑琛抬头看了眼,颇为嫌弃道:“跟那些老东西的品味一样,又亮又俗。” 邱少钦:“.......” 哥,你说话也委婉不到哪去。 这地方光装修就是个天文数字,来者就算不夸也得震惊一下,迎宾员第一次听有人这般嫌弃,可毕竟是上面亲自交待的客人,她只能装作没听见,僵着笑脸继续领岑琛几人往上走。 岑琛是客,进到包厢时大部分人已经到了,诺大的圆桌上也摆好了餐具,尚在牌局的几个中年男女见到他更是全都站起来欢迎。 为首的中年人穿西装打领带,边朝岑琛伸出手,边自我介绍道:“岑琛是吧,真是久闻大名了,看着就是年少有为的样子,我是今天下午跟你通电话的法院这边的杜副院。” “叔叔我也不攀大,你叫我声杜叔就行,在珠舟的这段时间尽情玩,我保管让人招待到位,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杜副院说了半天,手也一直悬在那里等着握手。 岑琛两手插在夹克兜里,低头看了眼,淡淡道:“杜副院,握手就免了吧,我不喜欢老一辈的那套交友方式。” 杜副院僵了下讪讪收回手,但到底是老油条,立马侧身笑盈盈地介绍起来,“岑琛,来,杜叔给你介绍一下剩下的几位叔叔。” 邱少钦站在岑琛后面听得有些头皮发麻,这些中年人不是公司老总,就是各局各厅的领导,总归都是能在珠舟说得上话的人。 剩下几个中年女人里,有一个是领导,其他几个也都是老总们的正牌夫人。 介绍完中年的,杜副院又扭头朝坐在椅子上的几个年轻人招招手,“杜谦别玩了,赶紧过来。” “来了。”叫杜谦的年轻人站起来,旁边几个也跟着走过来。 杜副院领着杜谦介绍道:“这是我儿子,杜谦,和岑琛你应该差不多大,这几天你们一起好好玩,尽管让杜谦招待,不过等他以后去平燕,自然也要麻烦岑琛你多多招待。” 杜谦有点玩世不恭,平时玩得也多,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惹。 岑琛这样气场强的,他在哪儿看见了都不会多过问一句,何况这人还是他爸强制他过来见的。 不管岑琛是何种背景,杜谦都提起十二分精神,装得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剩下几个年轻男女没杜谦这般有眼色,尤其一个花花公子模样的男生一直用有些露骨的眼神打量江旭。 江旭看着十五六岁,白净可爱,眼眸也亮,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粹,能激起人的保护欲,自然也能挑起破坏欲。 然而这是三队全员认证的小恶魔,真正意义上的睚眦必报,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偶尔连翟萨都经不起折腾会主动道歉。 他更没什么法律顾虑,唯一的底线就是不轻易搞死人。 岑琛不想多生事端,稍微往江旭面前挡了挡,听杜副院啰里啰嗦地介绍完,简短地介绍道:“江旭,邱少钦,我朋友。” 杜副院应和地点点头,没多问关于两人的事,开始安排众人一一就座。 岑琛坐的杜副院的主座旁边,等全部人都坐下来,还有几个位置空出来,估计是还没到。 杜副院解释道:“岑琛啊,曾副庭还有点事要忙,得过会才来,我们先吃就行。” 岑琛敷衍地应了一声,见服务员要给他倒酒,道:“我酒精过敏不能喝。” 他又看了看江旭和邱少钦,“他未成年喝不了,他要开车也喝不了,不用给我们三倒,你们喝就行。” 饭局不喝酒哪能称得上饭局,可杜副院组局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让自家儿子在岑琛这混个脸熟,岑琛不想喝,他自然也敢强求。 这场饭局里,官场上的提岑家,生意场上的说贝家,而后者占了大多数,甚至因为贝家企业太多,有两个就是这边公司的负责人。 哪怕岑琛和贝家的关系不好,他也是本家直系,有时候太子爷一句话抵得上自己好几年的奋斗。 种种原因叠加下来,搞得岑琛左耳一句贝家,右耳也是贝家,恭维的话都要将人捧到天上了。 最后吹到贝老爷子时,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淡淡提醒道:“老爷子早年搞出那事后,我已经十多年没回过贝家了。” 酒局上热闹的气氛瞬间僵住了,他这话已经等于明说我跟贝家关系不好,别想着从我这里想着一步登天。 杜副院是老油条,立马站起来举杯活跃气氛,“诶呀,瞧我们这事搞的,人家岑琛是年轻人,我们一群老年人掺和什么啊,来,杜谦做个表率,跟我们岑琛敬个酒再说上两句。” 杜谦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得极低,谁想还是被自己老爸点名了,他无奈站起来,硬着头皮说了一堆表率和恭维的话。 岑琛没有给他难堪,举了举自己的茶杯,不咸不淡地回道:“心意领了,我喝不了酒,以茶代了,你也别介意。” 乐意给台阶下杜谦已经知足了,哪还敢要求更多,立马不停点着头,“不介意,不介意,岑少乐意给我这个面子是我该高兴才对。” 剩下的年轻人也被长辈半推半就地站起来敬酒,有个女生可能还看上岑琛了,专门走过来敬酒,近得都要靠到岑琛身上了。 要不是岑琛嫌恶地侧过身子,她怕是真能直接贴上来。 邱少钦坐在岑琛旁边也有些绷不住了,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去缓了缓。 洗了把脸后,邱少钦想起席间这些人提到的名字又拿起手机手机搜了下。 一搜岑家,好家伙,中央几代从政,岑琛是岑修文的第三子,妥妥的顶级官n代。 再搜贝家,更加不得了,几百年的经商世家,早年国库资金和现在的公家山地大半都是贝家无偿捐的,岑琛是现在贝家的当家人贝老爷子贝赫尧的亲外孙。 而搜索贝家,除了当家人的贝赫尧,还能搜出来关于他妻子的。 两人同样属于商政联姻,娶的是军部老司令的女儿燕明霏,一个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立过军功的女将。 燕明霏家风严格,做事雷厉风行,贝青瓷强势且不服输的性格就是遗传自她。 不过正是因为这点,贝赫尧不甘心自己总是被妻子压着,这才去外面找了个传统意义上的娇软女人做自己的温柔乡。 要不是燕明霏因以前上战场身有隐疾而早早过世,任凭贝红雪当年怎么闹,贝赫尧都不敢把她和她母亲认回来。 再后来,他放任贝家的一众旁支和贝青瓷争权,也是因为不喜欢燕明霏的强势,想以这些事逼贝青瓷服软,谁想反是让贝青瓷也跟着早早地走了。 因为这些事,岑琛几人乃至岑修文都和贝家的关系非常不好,但和燕明霏的本家燕家倒是关系很好。 岑琛以前送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进军营磨练,走的就是燕家的路子,关系好到随口吩咐一下就能行。 平燕三个领域内的顶级家族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关联在一起,导致这些事成了很多人饭后茶余的谈资,即使现在也能搜出很多关于当年的新闻报道。 邱少钦快速翻了翻这些陈年旧事,心想岑琛这何止是太子爷,分明是太子爷中的太子爷。 他又经受不住地洗了把脸,出来后看到这顶级太子爷正略显不耐烦地被一群中年人围着吹捧。 太子爷若是高兴,一句话抵得上十几年的努力,只有傻子才会不捧他。 可饭局上真有不知岑琛背景的傻子,先前一直盯着江旭的公子哥似乎是喝高了,竟是举着杯朝岑琛提议道:“岑少,你养的这个小玩意换不,我给你提供几个更好的。” 话音落下,他爸当场给了他一巴掌,怒斥道:“混账家伙,喝醉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教育完儿子,他又立马站起来给岑琛赔罪,“岑少,叔叔在这里给你道个歉,我这儿子整日不学好,说了些上不得台面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岑琛没说话,反而是江旭望着公子哥笑盈盈地说道:“这位哥哥,秋天蛇鼠较多,小心回去的路上被蛇咬哦。” 这是饭局进行到现在江旭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可少年人略显童真的玩笑话竟是让在场众人感到不寒而栗。 “他不是什么小玩意。”岑琛摇晃着手里的茶盏,眉眼间的不耐烦终是变成了怒意,话语间也带了些许杀意,“别惹他,不然,小心白白丢了性命。” 突然僵住的饭局变得更僵了,不等杜副院再次活跃气氛,岑琛又道:“杜副院,别继续兜圈子了,是时候进入正题,聊一聊非要请我来这一趟的目的了吧。” 显然,他们一晚上的吹捧都被公子哥这两句话给毁了。 “这个.....这个......”杜副院尴尬笑笑,“岑琛啊,叔叔是有点事要拜托你,但是这人还没来,我们要不再等......” 话没说完,包厢门被推开,两对中年夫妇先后走进来,其中一个女人看到岑琛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下一秒又尴尬别过脸去。 可不得又惊又尬的吗,毕竟她早上刚跟着其他家长一起挑剔过岑琛。 今晚她和丈夫一起过来也是因为岑琛要法院这边发律师函,帮忙澄清孩子们集体跳河一事。 这事要没闹大也就罢了,可闹大后再澄清,一是会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孩子,二是学校等教育机关也要承受舆论压力,压力过大的话相关政府机构也要受到牵连。 因此,杜副院帮忙组这场饭局的目的有三个。 第一是帮自己下属求人,卖他一个大人情。 第二是让自家儿子在岑琛面前露个脸,其他这些让孩子露脸的老总也会因此欠他个人情。 第三就更简单了,发律师函给造谣的网友费时又费力,自己还不捞好处,他可不想揽这种麻烦事。 杜副院看到来人像看到救星似的立马站起来欢迎,“岑琛啊,来,叔叔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法院的曾副庭长,这位是他的夫人,还有这位......” 岑琛坐在位置上一手托腮,表情玩味地听杜副院给他介绍新来的这几人,毕竟见到曾太太的这刻他就明白这场饭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 杜副院只当岑琛是因为公子哥的事心情不好,不作他想地继续介绍着。 他把几人吹捧了半天,话音一转,又道:“岑琛,你拜托叔叔的这件事全要靠这几位出力,不过这事我们还真有点难办了,说来也是巧,我们曾副庭长的女儿......” 岑琛听杜副院把曾副庭长的女儿也在自杀孩童里这一事委婉说了说,又这个大道理,那个不方便,反正能讲的人情世故都讲了,就差明说这忙他们不能帮。 差不多说完后,杜副院又摆起了长辈的架子,“岑琛,你看这事,要不稍微卖叔叔个面子。” “正常来说确实该这样,可......”岑琛顿了顿,满脸痞气地笑起来,“可我这人从小就野,不服管教,更没家教,形象也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说是不是呢。” 他拖了个长音,一字一句道:“曾——太——太——” 被点名的曾太太当即打了个寒颤,两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了。 杜副院也愣住了,反应好几秒才道:“曾太太,你跟岑琛认识啊?” 第14章 梦醒14 “我......”曾太太结结巴巴地,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当然认识。”岑琛翘起二郎腿继续笑道,“这案子就是我负责的,我俩早上才见过,刚刚那些话也是曾太太跟其他几个家长一起对我说的,她总不会贵人多忘事,白天说了晚上就忘了吧。” “我上级吩咐我来处理这案子,顺带把舆论问题也处理了,要是处理不好让上级生气了,他这人可不好哄呐。” 话音落下,饭局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他们这何止是拍太子爷的马屁拍错了,分明就是和太子爷对着干。 “不过曾太太话都这么说了,我不坐实一下怎么行呢。”岑琛的视线环视一圈,笑容也越来越冷,“杜副院,他贝赫尧的面子我都不需要给,十几年都没给过,你的面子又算什么东西?” 猛禽类异能者的气场全开,除了江旭,在场众人都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这个事让你们办是因为我嫌麻烦不想另外找人,你们不想办也可以,我从平燕那边亲自叫人来办,至于结果如何,到时候也别怪我的人下手太狠。” “或者你们对我的命令不服,大可以现在就打电话到平燕那边告我,然后让我们看看,是中央挑我刺的人多,还是为了哄我开心,变着法子刁难你们的人多。” 在座的无论做生意的、还是当官的全都是老油条,珠省和平燕相隔两千多公里他们都要想法子找岑琛混个脸熟,何况是平燕的本地势力。 答案不用想,都不需要岑琛自己出手,多的是人要搞垮了他们来哄太子爷开心。 “岑少啊,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跟岑琛攀了一整晚叔叔的杜副院终于慌了,“岑少,你听我解释,这事我们怎么可能不乐意办,我们......” “我这人没家教,听不得旁人讲道理和慢悠悠解释。”岑琛打断杜副院,站起来,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朝外走去,“几位吃好喝好,我就不继续跟你们耗着了。” 他踩了在场所有人的脸,还要大摇大摆地离开,可在场无人敢出声制止,更无人敢动手阻拦。 他的压迫感太强,还混杂了一种属于猛禽的杀意和凶性,邱少钦也只能僵在原地强撑着,全然忘记自己是跟他一伙的了。 好在江旭还记得这点,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拽了拽邱少钦的袖子,“走了,难不成你想留在这里吗?” 扯了两下,邱少钦才反应过来,起身跟着江旭离开。 这时,众人才明白为什么岑琛说这少年他们惹不起,单凭人家能无视这诡异的压迫感来去自如就已经够可怕了。 走到门口时,岑琛停下来,稍稍侧目,冷声道:“这事你们要还想办,那么限你们一天时间,最迟明天下午,我要看到发出去的律师函,否则我当晚就派来接手。” 他又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停下来,玩味道:“对了,我和端木家的人有过命的交情,他们家涉猎多,人脉也比我广,想必也挺乐意帮我这个小忙的。” 端木家能传承千年,关键就在一个藏字,从不显山露水,不跟当下的顶级大家族争锋芒,即使名头不如岑家、贝家这样显赫,可迁入平燕的短短二十几年也成功跻身为那里的上流家族。 惹了三个还不够,现在又多一个姓端木的。 即使不清楚端木家的具体来历,这个姓氏本身听起来也非常厉害。 饭局彻底陷入了死寂,可偏偏岑琛还嫌刺激得不够,又道:“几位吃好喝好,晚上有什么活动全算我账上,明天记得把事情办了。” 出了酒店,江旭回头看了看,视线精准定在刚刚吃饭的楼层,笑着问道:“岑少,可以吗?” 岑琛反问道:“还记得什么规矩吗?” “记得。”江旭掰着手一一说道,“不能弄死,不能致残,不能留下可追查的伤痕,不能亲自露脸和说话。” 岑琛点了点头,“去吧,玩完了直接回珠省分局,不过别玩得太晚。” “好的,保证不会太晚的。”江旭跟岑琛挥挥手,蹦跳着离开了。 邱少钦猜到江旭要去做什么,他想开口阻止,可无论是社会阶层,还是个人武力,他们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又思索两秒,他选择沉默下来。 开车回去的路上,他感觉岑琛的心情不是很好,随口建议道:“我带你找个地方吹吹海风?” 岑琛想了下没有拒绝,“可以,不过别太远,我容易晕车。” 二十分钟左右,邱少钦带岑琛来到一座跨海大桥,将车停在紧急车道上。 岑琛两手搭在栏杆上,夜晚微冷的海风吹起他的发丝,吹动他的衣摆,也吹散了他眉眼间的痞气和凶性,增添几分不可排解的忧郁。 也是这一刻,邱少钦才从岑琛身上感受一股寻常人难以拥有的矜贵气,身旁这人是正儿八经的太子爷。 他跟着吹了一会儿,开口调侃道:“搞半天,来跟我交接案子的是个顶级太子爷啊。” “算什么太子爷啊,一个人人哄抢的香饽饽罢了。”岑琛反问道,“你不都看到了吗,从小到大,我身边满是这样变着法子吹捧我的,努力和我攀关系的家伙。” “你爸妈......”邱少钦想起他看到的报道,改口道:“你家里为什么要让你上一线?” “还能是什么。”岑琛道,“特殊人才,新鲜血液,管你有多大背景,又是什么来头,国家要你上,就由不得你拒绝。” 他回忆道:“八九岁那会儿啊,管理局局长带一群人来我家劝我爸妈,连我那快百岁的太姥爷都请来了,左一句劝,右一句说,再不同意他们能给我爸妈当场跪下了。” “不同意怎么办呢,我爸妈只能同意,不到十岁就被半逼着上交给国家了,这么多年下来,那些老东西没记住我们出生入死过多少次,整天就惦记着如何纠我们的错,如何压榨我们的价值。” 他觉得岑琛有些忧郁,本身还酒精过敏醉不了,想了想掏出口袋里的烟递过去,“来一根吗?” “抽不了,我鼻子灵,烟的味道对我来冲,酒也一样,刺激性太大。”岑琛看了一眼便别过脸去,“很多异能者都这样,觉醒后短时间内都会戒烟戒酒。” “还有这一说啊。”邱少钦将叼在嘴上准备点燃的烟装回口袋里,“你不会还能嗅到我身上带着烟吧。” 岑琛回了个“能”便不再说话,安静吹着海风。 邱少钦沉默片刻,又问:“你这案子要处理不好,你上级会刁难你吗?” “不会,那话是框他们的。”岑琛忍不住笑起来,“我上级是臭花猫,他这人啊好哄得很,我就是真处理不好,他也不会生我气的。” 邱少钦疑惑道:“臭花猫?” “他是我哥。“岑琛解释道,“我可不管什么世俗道义,人情世故,这天底下能使唤动我的人寥寥无几,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那你......”邱少钦又问,“你不喜欢晚上这场饭局却还来参加,也是为了帮你哥处理好这案子?” “不全是。”岑琛解释道,“珠省分局的环境不错,我俩要是能安稳活到下放来这里养老也挺好的,臭花猫跟我不同,他耳根子软,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那些人稍微求一求他就能同意,所以啊......” “现在稍微忍一忍,把这些人处理干净,立个规矩吓唬吓唬,总比以后等我俩真过来了,让他们去烦臭花猫强。” 他一脸痞气地笑起来,可笑意不达眼底,眼眸里压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深沉和苦涩。 邱少钦看到岑琛这副模样,脑中突然有个惊世骇俗的猜想。 他记得那些资料里提过,岑琛是第三子,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双胞胎哥哥。 难不成...... 他经不住打了个寒颤,试探道:“岑琛,你这样的家世也有无法解决的烦心事吗?” “有啊。“岑琛垂眼看着下方缓缓流淌的深邃海流,遗憾地呢喃道:“钱、权、车房、人脉......世俗之物我应有尽有,可我们偏偏同根同源,世间无人可为我洗去这副躯体之内流淌的相同血液。” “世间悲哀莫大于不过可遇而不可求,可拥而不可得,我的烦心事从我出生那刻就已经开始了。” 邱少钦不是异能者,但也受过专业训练,细细分辨后还是听清了岑琛的话。 这话几乎肯定了他的猜想,他不敢相信岑琛会直接承认这种事,还是跟他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人。 他缓了好几秒才问:“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他又问:“你就不怕我跟别人随便乱说吗?” “整个平燕的富家子弟差不多都能猜到这事,就是没人敢到我俩面前挑明问而已。”岑琛无所谓地笑起来,“另外,管理局要压制异能者的数量,担心异能者生下的孩子也是异能者,所以命令禁止我们结婚生子。” “不对。”岑琛想了下,纠正道:“结婚还是能结的,但很麻烦,要经过一堆手续审核,还要去医院做结扎手术,开结扎证明。” “说起这事也是好笑。”他的语气嘲弄起来,“我们总局的异能者有个心理评测制度,他们一边不满我和臭花猫的事,拿这事跟我挑刺,一边又庆幸我只缠着他,毕竟我如果真花起来想玩,全平燕没几个治得住我,也没几个敢治我。” “我爸都两眼一闭装看不见,那些老东西反而满口道义和伦理地对我指指点点,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教育我。” 邱少钦:“.......” 这太子爷说话是真不避讳啊。 “你......”邱少钦想了下,“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 “因为以后还需要你在这边办事,所以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早些挑明的好。”岑琛随性的话语间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邱少钦,好好忙这边的事,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我的底线就那么几个,真要碰到了,我可不管你是谁,是不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 “我怎么可能会生出这种奇怪心思。”邱少钦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真想巴结你,刚刚就该求着你把那些人介绍给我。” “谁知道呢。”岑琛回道,“人都是会变的,一步登天跨越阶级的机会摆在你眼前,你现在不心动,不代表未来不会心动。” 邱少钦好奇道:“听你这么说,有人有过前科啊。” “是。”岑琛如实回道,“以前一队有个家伙,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我家的背景,看臭花猫清清冷冷的样子觉得不好勾引就打算从我这边下手。” “床是当晚爬的,人是第二天进去的,高层有意见但不敢说多,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邱少钦:“.......” 哥,就你这背景谁敢多说话啊。 说起家世这个问题,邱少钦又道:“有你这么个香饽饽在那个总局里,你队友也能抑制住不心动吗?” “这话你说对了,他们还真不心动。”岑琛的语气多了几分感慨,“有个白手起家、十五六岁手握十几亿的,还有个也是十五六岁当的传销头目,更厉害的那个十岁就黑白两道通吃了......如果没加入管理局,他们可比现在滋润多了。” 岑琛见邱少钦一脸不信的样子,改口问道:“你觉得江旭看起来如何?” “他?”邱少钦想了下,“挺乖挺听话一孩子,就是单纯了点,感觉很容易上当受骗。” “他只是看着小,实际年纪跟我差不多。”岑琛望着远方,用玩笑的语气陈述道,“在宁省边境一带,那里的民众不拜神佛,不跪苍天,只信他江旭,时至今日那里的安宁依旧是由他罩着的。” 岑琛有的是他家世自带的,但剩下的这些,正常生长的邱少钦无法想象,他道:“岑少,都是些很意思的故事。” 岑琛见邱少钦不信也没多说什么,继续靠在栏杆上静静吹着海风。 吹着吹着,他突然想要是臭花猫在这就好了,他俩能聊上很多很多话,一晚上,乃至一辈子都说不完。 可惜他现在身旁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他打算提拔的警队队长,两人之间的共同话题除了案子,基本等于零。 吹了片刻,邱少钦又问:“岑琛,我还有一个问题很好奇,你哥他......” 他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哥他知道你的心思吗?” “他足够了解我,所以放任我了扫清他身边所有的莺莺燕燕,除了我,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靠他那么近了,而我.......”岑琛顿了顿,语气听不出是遗憾还是庆幸。 “我也足够了解他,因此我清楚他的底线在哪里,我永远不可能真正踏出那一步。” “这一切......”岑琛将剩下的话咽回腹中,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夜空。 城市的灯光太亮,声音也大,遮盖了夜空繁星的璀璨和静谧,全然比不得他和臭花猫在深山老林出任务时看到的。 邱少钦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下文,主动问道:“这些事你后悔过吗?” 岑琛反问道:“具体指那些事?” 邱少钦道:“成为异能者,被半逼着加入管理局,还有你哥的事。” “遗憾,但不后悔。”岑琛不假思索地回道,“即使再来一次,我依旧要走现在的这条路,认识现在的这些人。” 他伸手插在发丝间拨弄几下头发,又理了理夹克外套,转身朝旁边的车子走去,“走吧,跟着我跑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了。” 送岑琛回珠省分局的路上,邱少钦又望了望副驾驶上安静看风景的岑琛。 他不得不承认,太子爷的这张脸生得极为优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五官也硬朗得恰到好处,加上嘴角时不时扬起的痞笑,开心了便是潇洒随性的张扬,生气后又成了耐人寻味的轻佻。 身材也是顶级的,就这身黑社会一样的穿着,肩膀窄一窄,脊背塌一塌,又或者腰腹多点肉,腿稍微短一点,都穿不出半点压迫感,反而会变成惹人发笑的滑稽。 再说背景,钱,权,兵,别人做梦都只敢求一个的家世,他三者全占了。 光是顶着脸和身材,怕是就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再加上这背景..... 邱少钦觉得自己的意志足够坚定,但有一瞬间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心动了,若是能把这人绑住...... 下一秒,他猛然清醒过来,庆幸对方把丑话说在了前面。 快到珠省分局时,邱少钦又忍不住问道:“岑少,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 “能是为什么。”岑琛知道他拿捏好分寸了,随口解释道:“那饭局的酒味太大,我鼻子灵,可能也跟着有点醉了,正好找个人说说话。” 言下之意,你没有半点特殊的地方,老老实实做好分内的事。 岑琛继续歪头看着窗外的风景,其实还有个理由他没说。 他身边的人都离经叛道,能顺理成章地接受他和臭花猫的事,从不去问他俩为什么这样,仿佛他俩就理应如此。 今天突然有人问了,他像找到宣泄口似的,用几句话发泄这么多年的苦涩。 具体有多苦呢,苦得他已经有点走不下去了。 第15章 梦醒15 回到分局后,岑琛让邱少钦回去后也早点休息,又怕江旭玩嗨了忘记时间,站在天台等他回来才去洗了个澡准备睡觉。 刚洗完澡出来,他的手机正巧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岑憬打来的视频。 他接通视频,看到岑憬与自己五官相同,气质又截然相反的脸,吊儿郎当地问道:“臭花猫,什么事?” 岑憬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反问道:“又打算不吹头发再睡?” “这不是快干了嘛。”岑琛拨弄几下头发,水珠顺着发梢滴到手机屏幕上,“或者我算到你要打电话过来,正好聊到头发干再睡。” “算你这理由过关。”岑憬没过多计较,将镜头翻转缓缓往上移动,又故作神秘道:“死秃鹫,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随着镜头移动,岑琛看到了漫天繁星,璀璨而静谧,美好得像是下一秒就会破碎一般。 “臭花猫,你干嘛突然给我看这个。”岑琛还故作吃味地强调道,“出去训练这么久了,到现在才想起来给我看。” 岑憬将镜头对这星辉闪烁的夜空,缓缓解释道:“不是不给你看,而是今天才有,来这里训练这么久了,每天晚上天阴得连月光都没有,索性一直带新人做夜间训练,只有今晚天是放晴的。” “那些新人没见过这样的夜空,我跟谢阳蛰一致同意让他们今晚休息,至于为什么专门找个悬崖给你拍......” 岑憬顿了顿,微冷的语气软下来化作温和的笑意,“其实我也说不出理由,就是突然有种感觉,我感觉你现在想看,反正新人那边有谢阳蛰盯着,我就找了个空旷的地方专门拍给你看。” “怎么样?”他又问,“死秃鹫,我感觉错了吗?” “没有,你感觉挺准的。”岑琛走到窗边,也将镜头翻转,让岑憬看了看这边灰蒙蒙的夜空,调侃道:“臭花猫,这对比挺明显的啊。” 岑憬答非所问道:“死秃鹫,你是不是想起我俩第一次出任务那会儿了。” 岑琛其实正想说这事,谁想岑憬居然先说了,他笑着回道:“是,那时候我俩追查一个逃进深山老林的异能者,结果你带我迷了路,到最后人没找到我俩还野外求生了半个月。” “是吗?”岑憬反驳道,“我怎么记得是你飞上天带路,硬是把我带到没信号的地方,之后几天又正好起大雾,我们只能野外求生等雷队找过来。” “不可能。”岑琛立马计较起来,“臭花猫,绝对是你污蔑我,当时就是你带我迷路了。” 岑憬也跟着计较道:“死秃鹫,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出任务这么年,我带队就没迷过路。” 两人就当年到底是谁的问题较真地聊了起来,还都有说有笑的,把能说的都说了一遍。 看啊,相识、相知、相爱,正常人要经历的漫长过程,他们从娘胎里那刻就开始了。 身为双胞胎,他们似乎还带了心灵感应,这边刚想到什么,那边就能来什么。 他们之间的一切,无论是什么,似乎都能顺理成章,可偏偏他们又流淌着同样的血。 最亲近的关系造就最遥远的距离,可以一辈子只拥有彼此,也注定一辈子无法真正拥有彼此。 这一切....... 岑琛那时站在桥上就想说,这一切真像一场残忍又美好的梦。 美好得让他在生命伊始就拥有了最珍贵的东西,可以拥有到生命的尽头。 可残忍的是,珍宝被放在透明的玻璃盒里,他永远不能打开盒子真正用手触摸,只能隔着玻璃无奈看着。 岑琛有时候觉得这现实真他妈操蛋,世间最极致的惩罚也不过如此了。 似乎有一把用蜜糖制成的刀反复插入他心口,经年累月,糖分沁入血肉甜得厉害,刀锋又磨着筋骨疼得厉害。 总有那么几个瞬间,岑琛想伸手把这刀拔去,丢到角落彻底不要了。 可真正握住时,他不止不会丢掉,还会将刀插得更深。 如果这真是惩罚..... 岑琛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除了满是繁的夜空,还能隐约看到他自己的脸,一张和岑憬完全一样的脸。 突然,镜头被切换了,他猝不及防对上岑憬的眼眸,冷而不寒,仔细凝视片刻便能找到藏匿于心的温和。 “死秃鹫,两点了。”岑憬的语气略显严肃,“你要是赶去珠省分局忙案子的话,差不多得两天一夜没睡,聊到现在头发肯定干了,所以立刻、马上去睡觉。” 岑琛切换镜头,挑了挑眉,不服气地问:“臭花猫,你这事都要管吗?” 岑憬反问道:“死秃鹫,我不能管吗?” “能,也就你能管我。”岑琛吊儿郎当地回道,“行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听到岑憬呢喃一句“晚安”,岑琛挂断电话,看着屏幕从光亮变成漆黑。 他想,如果这一切真是惩罚,他甘愿受一辈子。 倘若一辈子不够,那就再加一辈子。 另一边,岑憬挂断电话,继续抬头看着夜空,山间寒凉的风猛烈地吹在他身上,白色的薄毛衣紧贴着肌肤,勾勒出劲瘦有力的身形。 深秋时节,除了呼啸的风声,山野之间静谧得可怕,白色的身影立于空旷的山崖上,身边似乎少了点什么,衬得他清冷又孤独。 突然,蠕动的沙沙声从一侧的树梢上传来,岑憬扭头看过去,对上一双黄色的尖锐蛇瞳。 “翟萨。”岑憬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翟萨从树枝间探出半截身子,“当然是来听你俩八卦的。” 岑憬似是听到什么好玩的事忍不住笑了笑,“我跟死秃鹫能有什么八卦,怕他去珠省那边处理小孩的事心烦,让他早点休息而已。” 翟萨问道:“岑队,你这话认真的?” “自然。”岑憬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平淡地回道:“哥哥关心弟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若是寻常人还真被岑憬这样子瞒过去了,可翟萨的特殊能力是【邪萨满】,拆姻补阴,以命抵命,而要想毁掉命线和红线,她必须得先能看见。 她朝岑憬头上看看,确认那红线还在,松了口气似的甩了甩尾巴。 事实上,她就是突然看到两人之间的红线有点不对才急忙找过来的,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她吐了吐蛇信感知四周,岑少不在这里,方圆百米又荒无人烟,再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把这事告诉岑憬了。 她望着岑憬,冰冷的蛇瞳映着对方平静的面容,“真的只是兄弟吗?” 不等岑憬回答,她又问道:“岑队,具体的情情爱爱我不懂,有个道理我很清楚,一方的放肆绝对是因为另一方的放任。” “岑队,我不信你不知道岑少对你存的是什么心思,可你默许了他的这些行为,放任他对你的感情肆意增长。” “如果真的是兄弟,你早就该挑明一切,断了他的念想,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时不时给他点甜头。” “岑队,岑少能有今日这般胆大妄为的心思和不可压制的爱意都是你一点一滴助长起来的。” “你喜欢他,所以放任他,但你不敢承认,所以只能默许他,你还害怕他会断了这念想,所以时时刻刻都想着他。” 见岑憬沉默不语,翟萨继续问道:“或者我换个问题,岑队,今夜的夜空很美,可你为什么独独给岑少打视频,不给贝姐打呢,岑少是你的亲弟弟,难道贝姐就不是你的亲姐姐了吗?” “另外,我不知道岑少有没有对你讲过,我能看到人与人之间的红线,是爱是亲,这点岑队你唯一骗不到的就是我。” 岑憬沉默半晌才无奈回道:“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是怎么想的,关于他的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我......” 他又沉默了好久,“翟萨,我确实知道他对我存的是什么心思,从很久以前就知道。” “他自小看我的眼神就亮,那眼神和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是一样的,但看我比看那些物件都亮。” “随着年岁增长,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亮,亮到炽热发烫,我想无视都难,我很清楚这是看爱人的眼神,因为在我记忆里爸每次都是用这种眼神看妈的。” “正常来说,我第一次发现他这心思时就该挑明了训斥他,如果训斥没用就分开和赶走他,甚至是给他订婚,逼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生,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可......” 他顿了顿,苦笑着说道:“翟萨,习惯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他在我身边了。” “我想象不出他离开后我会变成什么样,也无法想象他在未来换个人缠着,用曾经看我的炽热的眼神看别人,更别提让他娶妻生子了。” “最重要的是,我无法接受有另一个人代替他陪在我身边,逼他放弃和离开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出现连一秒就被我抛出去了,我......” 岑憬无奈地叹息道:“除了假装不知道,我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处理方式。” 蜕变时期的翟萨思维无限接近野兽,她不解地问道:“岑队,既然是这样,你在纠结什么,岑少又在纠结什么呢?” 她望着岑憬,冰冷的蛇瞳里满是疑惑,“只是因为你们是兄弟吗?” “是的。”岑憬肯定地回道,“就是因为我们是兄弟。” 他看着翟萨无奈又酸涩地解释道:“我们太了解彼此了,他知道我在假装不知道,也明白我不会接受的,所以不会真正说出口,我也清楚不能是别人了,因此放任他把可能的威胁都清除掉,可是......” 他想了好久才道:“最亲密的血缘注定是个无解的谜团,我们之间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不理解。”翟萨变回人形,倒掉在树上望着岑憬,想了片刻才道:“岑队,我再问一句,知道我能看到姻缘线这事,对吧?” “知道,死秃鹫跟我说过一嘴。”岑憬觉得翟萨是专门来逗他开心的,笑着打趣道:“怎么,难不成我和死秃鹫之间真有什么红线吗?” 翟萨反问道:“岑队,你信前世今生吗?” “肯定是有的。”岑琛回道,“可能我俩上辈子就认识了,不然我觉得正常情况下,我不会允许他这种感情的存在,或者说我们之间一切都不会这般顺其自然。” “只有相爱的人才能产生名为姻缘的红线。”翟萨摇晃着身体解释道,“通常红线只能绑住两个人的一辈子,下辈子的姻缘必须要找有相关能力的异能者去求,不过这种涉及灵魂的东西,大部分异能者都做不到。” “因此,往生的姻缘最是难寻,几乎是不可能求到的,但是今生的就好说了。” “比如你今生对什么人有求而不得的贪念,可以让相关异能者帮你和对方绑上红线,借此把两人强行捆绑起来并产生虚假的爱意。” “常言总说露水姻缘,对于不停转生的灵魂而言,今生的一世情缘也是短暂的露水情缘。” “正常产生的一世情缘的红线大约这么粗。”翟萨对着岑憬比划一下,莫约牙签粗细,“不过若是用异能绑上的,那么红线的粗细就能由异能者随意调节了。” “最典型的就是萧问远那家伙,也不知道他上辈子走了什么狗屎运,让侯涅生亲自帮他绑了红线,还生怕他给自己作断了,那红线比几根麻绳加起来都粗。” “至于岑队你和岑少的......”翟萨从树枝上翻下来,走到岑憬面前,脸上的嬉笑也敛去不少,“你俩总是黏在一起,我找不到机会单独跟你讲,这事岑队你知道就够了,至于岑少,你千万别告诉他。” 她稍稍仰头,黄色的蛇瞳也亮了亮,看到岑憬身上延伸出的若隐若现的红线,直言道:“岑队,我从没见过这么细的红线,像蚕丝,我轻轻一碰就能弄断。” 岑憬沉默片刻,问道:“翟萨,那这根红丝断过吗?” 翟萨答非所问道:“正常生出的红线可以经历很多次的波折,波折多了,线会变细,若是某天彻底禁受不住断了,双方也会就此算了。” “在我真正回答你这个问题前,岑队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岑少为什么是兄弟呢?” 话题的跨度有点大,岑憬愣了下反问道:“这和我们现在说的有关系吗?” “有啊。”翟萨认真解释道,“你想啊,岑队,贝姐的性格像你们母亲,岑少的性格像你们父亲,他们身上能找到血缘所附带的相似之处。” 被翟萨一提点,岑憬确实愣住了。 贝岑烟的强势和不服输遗传自贝青瓷,岑琛吊儿郎当的张扬则来自岑修文。 岑修文年轻时很狂很傲,和贝青瓷又是联姻,两个人被迫在结婚时谁都不服气,这才有了关于贝岑烟姓氏的争夺战。 贝岑烟的出生是商业联姻的产物,她出生后两人才慢慢相爱,有了后来爱情结晶的双胞胎。 在岑憬记忆里岑修文一直都很爱贝青瓷,从来都是扮演一个慈父的形象。 只有贝岑烟会说爸现在变化真大,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硬要说的话岑琛现在的狂傲不及爸年轻时的十分之一。 在翟萨问出这个问题前,岑憬一直以为岑琛像年轻时的岑修文,而他像中年时的岑修文。 可现在看来,只有岑琛是像岑修文的,一个又狂又傲,却甘愿为心爱之人低头的人。 岑憬突然有个不好的猜想,以至于他全身都跟着有些发寒。 翟萨察觉他的异样,缓缓说道:“岑队,看来你已经发现了,你不像岑修文,也不像贝青瓷,你的性子很软,脸上装得再冷也能让人感觉出藏在内心的温和。” “而你和岑少之间的红线......” 翟萨顿了顿,揭露出一个残忍的事实。 “那根红线实在是太细了,都不需要什么波折,只要双方一端有放手的念头,这根红丝自己就会断掉。” “人求姻缘、心生红线、是为福分,正常兄弟之间不会产生红线,即使产生了也不该是你们这样的。” “一触即断的红丝,你们兄弟的身份,这一切都是被人为刻意降下的惩罚,亦或是磨难。” “岑队,只要这根红丝断了,今生、往生、你和岑少将再无任何瓜葛。” 第16章 梦醒16 空旷的悬崖上夜风呼啸得厉害,吹乱了岑憬的发丝,寒气钻入肌肤、渗入血肉、蔓延至灵魂。 他莫名疼得厉害,可竟是说不清到底为何而疼。 好像他有一样独属于自己的宝物,可宝物全身覆盖无法拔除的刺,只要触碰就会伤了自己。 他舍不得丢,甘愿用手捧着。 就这么捧了很多很多年,他不明疼痛,只觉苦涩得厉害。 今日得人提点,他低头一看,经年累月,他的双手早已鲜血淋漓。 “是罚吗.....”岑憬呢喃道,“翟萨,你说是谁要降下这样的罚呢。” “岑队,你其实知道答案的。”翟萨无奈耸了耸肩,“跟萧问远的情况差不多,有侯涅生站在你们身后,不可能有人敢降下这样的罚,除非......” 剩下的话翟萨没说,但岑憬已然知晓,除非这罚是他们自己求的。 更确切的说,岑琛这人自由无拘,性子也狂,他若是犯了错定会竭力去弥补,但绝不可能主动讨罚。 只有岑憬会这样,一边弥补,一边自责,似乎必须要有个惩罚来减少他内心的愧意。 什么样的惩罚够极致呢。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他们这样的现状竟是哪样都占点。 除此以外,他想不出第二种如此刻骨铭心的惩罚,今生短暂不到三十载,回望便已是这般疼了。 “这惩罚真的太苦了。”岑憬眉眼间流露出一股无法抹去的惆怅,“好像有把刀时时刻刻在心间剜着,什么时候经不住疼,什么时候便会彻底断掉。” “上辈子,我和他,我们究竟犯了什么错,以至于我要求来今生这样的罚......” 翟萨活了两百多年,可这种陈年往事她回答不了也猜不出来。 或者说,除了天衡山帮忙降下今世惩罚的那位,没人能回答岑憬。 好在岑憬也不需要有人回答他,只要翟萨站在这里安静当个倾听者就够了。 伪装成人的毒蛇尚有人情味,可山间的风却半点不懂,嘲弄似的,呼啸声越来越大,吹到人身上也越来越冷。 翟萨依旧穿着清凉的露脐装和短裤,到她这种地步的异能者已是不惧四季变化。 可好巧不巧的,翟萨是条会冬眠的蛇,她觉得再吹一阵子,自己怕是要找个地方打窝睡上几天了。 不懂人情的夜风越来越冷,在冷到极点的那刻,岑憬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有些轻,像是疼到无法正常说话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错,前尘往事,过眼云烟,罚一辈子就够了,今生这一遭太疼太苦,我已经......” 风突然大起来淹没了岑憬的话,就像是远方的岑琛感受到什么,强行操控了这里风,不让自己听到余下近乎审判的话语。 是已经撑不住了,还是已经原谅了。 刚刚那一阵风声大到刺耳,翟萨就站在旁边都无法听清。 除了岑憬自己,无人再能知晓淹没在风中的究竟何种字句。 翟萨觉得是第二种,岑憬这人心太软了,如果不是同样的脸,她很难想象两人居然是兄弟。 第一次见到两人身上那根若有若无的红丝时,翟萨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之后又当他俩是有那方面的意向。 可这么多年过去红丝依旧摇摇欲坠,翟萨终于明白原因了,两人其实不该是兄弟的。 世俗之物应有尽有,凡尘美景触手可得,可偏偏这情爱一事....... 情成缚身网,爱作剜心刀,一生不得可,亦是不敢放。 翟萨忍不住朝岑憬看去,确切地说是在看他身上的红丝。 这丝要没了,可就彻底断了,她可没侯涅生那么大的本事能绑红线,她最多只会拆。 看了半天,红丝没断,反而深了不少。 “翟萨,多谢了。”岑憬淡淡道,“至于这个真相,无论如何都别告诉死秃鹫。” “放心吧,岑队。”想要冬眠的翟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又提起精神道:“我绝对把这事烂在肚子里,除了你永远不会再告诉第二个人的。” 岑憬又说了声“谢谢”才原路返回,走到一半时翟萨声音从后面传来,“岑队,你好好休息吧,今晚我加班守个夜。” “那就麻烦你了。”他没拒绝翟萨的好意,转身朝另一侧走去。 这是岑憬早年出任务时留下的习惯,人型在山野之间休息非常不安全,除了要防范同为异能者的罪犯偷袭,还要警惕其他野兽的骚扰。 相较之下,兽型不仅能省去不少麻烦,还会更加安全。 他找了个离营地不算远的地方,在一棵粗壮的老树下化作兽型。 黑豹优雅地甩了甩尾巴,蓝宝石般的眸子被月光衬得晶莹,即使安静地卧在树下也全身都散发着一股高贵气。 卧下后,他下意识抬头朝树梢看去,可粗壮的枝干上什么都没有。 岑憬觉得自己今夜有些多愁善感,又盯着空荡荡的树梢看了片刻才拉拢下脑袋,有些遗憾地闭目休息。 山野之间的他们尚且能够休息,可位在城市里的打工人却还无法停止工作。 凌晨时分,刊省宁峰市的一个办公大楼中,整栋楼的灯几乎都熄灭了,可有一个工位却还在亮着。 女生正拼命修改着被领导退回三次的方案,叩击键盘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回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 片刻后,她方案还没修改完,消息提醒音又连着响了几声,是她的领导发来的。 【小晴啊,这方案明天开会就要用,你稍微努努力,今晚抓紧赶出来。】 【明天是个大客户,代表也比较挑剔,如果可以你再辛苦辛苦,弄个备用的出来。】 【还有转正的事,小晴你也知道,我们公司名额紧张,这批实习生最后只会录用两个。】 【你的绩效跟其他几人比其实不算好,但我是真心看好你,这次的方案你努努力,办好了我绝对帮你办转正。】 【最后,小晴,我还有一件事要通知你,公司这个月资金紧张,实习生的工资只能等你转正了再发。】 被称作小晴的女生看着领导发来的几个信息,打字的手瞬间就停下来了。 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屏幕发呆,呆了好一阵又疲倦且绝望地瘫坐到椅子上。 这是她实习的第三家公司,前两家都在变着法子压榨实习生,只有这家给出的待遇还算不错。 她已经快干满三个月了,几天前领导说转正的希望很大。 正好那几天苏祈要来宁峰市开演唱会,她是苏祈的忠实歌迷,听他的歌有好几年了。 为了庆祝,她买了张苏祈演唱会的门票,前天可算见到偶像真容,圆了少女时期的一个梦。 谁想她听完演唱会回来后,开开心心地等待转正,一切却突然之间全变了。 实习期快结束,公司暴露真面目,变着法子刁难和压榨他们这些想要转正的实习生,连名额也比一开始说的少了好几个。 有个实习生在知道这事后当场就走人了。 小晴也想走,可现在走了,前面几个月的努力就白费了。 如果下一个公司也是这样呢,再走人吗? 已经连续三个公司这样了,肯定还有第四个,第五个...... 实习,转正,相亲,结婚...... 这么一想,小晴觉得好累啊,累到看不到明天,看不到继续坚持下去的意义。 甚至,她不明白这糟糕的世界到底为什么要存在。 想着想着,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现在这世界糟透了,她为何不解脱了去往新世界。 小晴看了看还没改完的方案,又看了看领导发来的话。 方案完成不了,转正遥遥无期,当实习被压榨,过几年又要相亲,相亲完结婚生子,然后辞职在家带孩子...... 小晴无法再想下去,去往新世界的念头也越来越大。 又呆坐了好一阵,小晴删掉改了几天的方案,重新打开一个新的文档,写下一句简短的话语 ——【我累了,我要逃往新世界了。】 写完,她起身离开工位,走到楼梯间疲倦又坚定地朝顶层走去。 片刻后,她走到天台,站在大厦边缘,呼啸的冷风打在脸上,让她一瞬清醒过来。 可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往前倾倒,展开双臂感受着短暂的自由,着魔似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没过多久,“轰然”一声巨响,短暂的自由结束,仅剩一摊模糊的血肉横在办公大厦的入口处。 凌晨五点多,环卫工人照例过来清扫街道。 扫着扫着,他看到扫把上沾了不少黏腻的深红色液体。 “这什么东西啊?”他纳闷地往前一看,吓得将扫把都扔一边了,大喊道:“跳楼了!有人跳楼了啊!” 在这个凌晨受惊的不是只有这个环卫工人,远在兴海的陈荣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他看着浴缸底部几片暗金色的鱼鳞,害怕得险些当场哭出来。 原来昨晚泡澡的时候不是做梦,他真的变成......变成...... 陈荣看着鱼鳞,把能想到的怪病和怪事全想了一遍,想了好久才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他变成怪物了。 他哽咽着接受这个绝望的事实,颤颤巍巍地走出浴室,把小别墅的门锁死,窗户关紧,连窗帘也拉上了,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又躺在床上纠结了十几分钟,他忐忑地给侯涅生打去电话。 此刻,侯涅生正在给白日弄早饭,因为舒芙蕾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搜索完菜谱的手机也恰好就放在旁边。 将调好的面糊装进容器里,放进预热好的烤箱,侯涅生才不急不缓地接通电话,“喂,一早上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陈荣没想到老板真会接电话,也是这一刻,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老板有钱,可钱解决不了他变成怪物的事;老板势力也大,但依旧解决不了这事。 说到底,他老板再厉害也就是个普通人,知道这事肯定会怕害怕,要是自己再被人发现和举报,国家要抓他解剖了做实验。 老板养了他这么多年,难道现在他要为了一件老板无法解决的事连累老板吗? 电话那头,侯涅生听陈荣一个“我”字来回支吾半天都吐不出第二个字,主动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陈荣故作尴尬地解释道,“老板,我通宵一晚上,困得眼皮子睁不开不小心就打错电话了,我其实不是要打给你的。” 在一个影帝面前演戏说谎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何况陈荣的谎言拙劣到一听就是假的。 侯涅生眸中划过一抹金色,确认陈荣正安然无恙地躺在家里,周遭也没有半点威胁,这才平静地回道:“这样啊,困成这样,赶紧去休息吧。” “怎么了?”白日洗漱完走过来,好奇地问:“有谁给你打电话了?” “陈荣刚打过电话,支吾半天也没说有什么事。”侯涅生回道,“我远程看了下,他在家里挺安全的,就是眼睛有点红,估计是和那小刺猬吵架了。” “吵架了?”白日更好奇了,走到侯涅生旁边故作担忧地问:“你连原因都不问问,就不怕他俩直接闹僵了?“ 侯涅生笑着回道:“怕什么,那边有小狐狸看着呢,他劝不动了自然会跟我们说的。” 关于这点,萧问远真的非常冤枉,他上班路上接到陈荣的电话,也险些受了不小的刺激。 电话接通后,陈荣支支吾吾半天,只让萧问远如果可以的话赶紧过来,还说这事不能通知他老板。 搞得萧问远当场调转车头,踩油门加速去机场,又让颜司买了两张最近的飞往兴海的机票。 此刻的山间别墅内,侯涅生将烤好的舒芙蕾端出来,又给白日弄了杯加奶的咖啡,洗了点水果才去换装。 白日觉得颜司很快就会打电话过来,将侯涅生的手机拿到餐桌上放着才慢悠悠地吃早饭。 刚喝了几口咖啡,电话还真来了。 白日接通电话,好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想知道。”颜司把他们这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下,“那锦鲤是怎么了,打了个电话不说具体原因就让萧问远赶紧过去。” 白日没想到居然不是两人吵架闹矛盾,愣了下才回道:“不知道,他刚刚也打电话过来了,但支吾半天什么都没说就挂了。” “不过侯涅生说他没什么危险,就是眼眶有点红,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和萧问远闹什么矛盾了。” 电话那头,颜司勉强松了口气,“小祖宗,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萧问远的声音传来,“许明渊,麻烦你让小宠物多注意一下,我再快也要下午三点多才到。” “不用着急。”侯涅生拿着卷发棒出来,卷着头发悠哉地说道:“依照那锦鲤的幸运值,要真有人想动他,怕是人都没碰到,自己就先被搞死了。” 几人想起之前发生在陈荣身边的车祸,贾德义派来抓陈荣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连警局都没能幸免遇难,就陈荣一只锦鲤处在中间完好无损。 颜司甚至记起了出去玩的那几天,陈荣在路上走着走着都能捡到一张百元大钞。 “一个个的,别瞎担心了。”侯涅生又撩起一缕头发悠哉地卷着,“他老老实实在家里躺着比什么都安全。” “小宠物,你确定吗?”萧问远质疑道,“之前你骗我过来当保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自己不也说了是骗你的。”侯涅生回道,“那时候要帮你俩创造机会,肯定要想办法把人往你旁边送的。” “事实上,除非那锦鲤自己想死,否则连我都动不了他,何况其他那些阿猫阿狗的。” “之前的那些事看似很危险,但你属于他幸运的一环,所以在你看来的千钧一发,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有惊无险呢?” 他放下卷发棒,拨弄几下微卷的长发,“慢点的,不用太着急,我可不想在车祸新闻上看到你俩。” 众人:“.......” 合着之前是框他们所有人帮忙拉郎配对啊。 双方又简单交代了几句,颜司挂断了电话,白日挖了口舒芙蕾放到嘴里,边吃边道:“你对他俩的事是真上心,烫头发都不忘出来安抚人。” 他又问:“刚刚说的话又是真是假呢? “全是真的,这可是能让他安然无恙轮回两千年的幸运。”侯涅生回道,“我怕我再不把这真相说出来,那刺猬能给自己半路上急死。” 白日:“.......” 别人或许不至于,可萧问远真的前科太多。 第17章 梦醒17 也不知道侯涅生从哪找的方子,白日吃了两口舒芙蕾,嘴里甜得厉害。 他喝了口咖啡垫垫,又回头唤了声“侯涅生”。 “怎么了?”侯涅生走过来,拉开椅子坐在白日旁边。 他还没化妆和换衣服,卷了头发后竟是多了些许忧郁之感,雄雌莫辨的脸上连这双勾人的桃花眼也带了些无妄的惆怅。 他垂眼看着白日,眸子里映着对方的模样,仿佛正无声地问有什么能为你分忧的吗? “大早上的,乖一点。”白日深吸一口气,将装舒芙蕾的小碗推到侯涅生面前,“你自己尝尝。” 侯涅生没动,眼睛往下斜了点,直勾勾看着白日手上的勺子。 白日纠结片刻,认输似的将小碗拿回来,用勺子挖了一口递到侯涅生嘴边,“这样可以吧。” “当然。”侯涅生将勺子上松软的糕体抿入口中,他对糖份的耐受度过高,尝不出来半点问题,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我放糖了啊,是不太甜吗?” 白日:“.......” 他对甜的理解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不是不甜,是太甜了。”白日解释道,“你下次可以少放点糖,这两个你吃了吧。” 侯涅生的厨艺在甜点上惨遭滑铁卢,他吃着余下的半碗舒芙蕾,又翻了翻手机上的菜谱,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当时糖放多了。 片刻后,侯涅生得出结论,菜谱偏甜不合白日口味,绝对不是他厨艺的问题。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侯涅生套好夜旻的马甲,和白日一起去兴海分局。 他嘴上说不会有问题,但还是隔半小时就远程确定一次。 也不知道那锦鲤是怎么了,在床上左躺躺,右滚滚,直到下午一点多颜司发了个信息过来说他和萧问远下飞机了,还是赖在床上没动,水不喝,饭不吃,觉也不睡的。 兴海机场很大,离市区也远,陈荣住的又是远离喧闹的别墅区,两个地方中间隔了个繁华且大的中央区,险些卡在最远的两端。 两人一点半左右出的机场,打车到陈荣家时已经四点多了。 深秋入冬的白天很短,不到五点天色已经开始渐暗,似乎再过不久夕阳的余晖便会斜照过来,伴随着寒凉的风,将街道上的人影无限拉长,拉得越来越长,直至完全与大地融为一体,变成深邃的黑色。 萧问远站在小别墅门口,按下门铃,等了好几分钟,陈荣才过来开门。 他把身子藏在门后,只露出一个脑袋,清澈圆润的眼眸藏不住心事,望向萧问远时透露出些许害怕,似乎是受惊过度了。 瞧见他这副模样,颜司往后退了退,深怕打个招呼都能把人吓到。 “陈哥。”萧问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陈哥,我已经来了,你还好吗?” “挺.....挺好的。”陈荣打开门放两人进来,紧接着又把大门锁上,望着萧问远结结巴巴道:“我......我......” 他支吾半天,牵着萧问远朝里屋走去,“你跟我过来一下,我光说你可能不信。” 萧问远不明所以地被牵着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朝颜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过来。 颜司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会过去的,然后往沙发上一坐,摸出手机两眼一闭开始随意买股,都跟锦鲤待一个屋了,这大好的赚钱机会他可不能放过啊。 依照前几次的经验,买完后半小时左右颜司就能有钱赚。 可这次买完连十分钟都没到,他就开始回本了。 颜司有些惊讶地看着手机屏幕,懒洋洋地呢喃道:“这次怎么这么快,那锦鲤的招财能力还带增强的?” 另一边的里屋内,陈荣把萧问远堵在门口,紧张道:“问远,这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浴室放个水。”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没什么力度地警告道:“绝对不准提前进来,必须等我叫你才行。” “好,我保证不进去。”萧问远确认陈荣没出什么事,悬着的心也算是落地了,他靠在墙边,两手环抱在胸前,笑着提醒道:“陈哥,你慢慢准备,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等。” 陈荣红了红脸,“嗖”一下溜进浴室,“咔哒“一声把门关上,没过多久,“哗啦哗啦”的水声不停传来。 萧问远倚靠在墙上静静听着水声,他知陈荣性子害羞且容易胆小,反正他人已经到了,索性由着陈荣慢慢拖延了。 可是....... 他想不明白陈荣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连小宠物都不愿告诉,非要他过来才行。 他敛去笑意,垂下眼帘,思索时本就锋利的眉眼更具攻击性。 把大部分可能性都想完后,他还是没想出答案。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他忍不住抬头朝浴室看去。 防窥玻璃门后亮着暖色灯光,模糊间能隐约感受到氤氲的水汽,不大的长方形空间里全然寻不到人影。 萧问远想不明白陈哥要放水做什么,可他的想法绝不会太复杂。 站在陈哥的视角,自己和小宠物之间的区别...... 他在特殊部门工作,小宠物则是世俗的有钱影帝。 如果真有什么事非要找他来解决,萧问远挑了挑眉,难道陈哥被异能者盯上用异能骚扰了? 水声“哗啦啦”地响不停,萧问远看了下时间,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等一个小时了,再大的浴池都能放满水了。 萧问远试探性叫了声“陈哥”,没听到答复便朝浴室走去。 他轻轻敲了敲门,再次问道:“陈哥,你好了吗?” 回答萧问远的是“哗啦啦”的水声,他有些担忧地推开浴室门,“陈哥,我进来了。” 陈荣是天生的隐性异能者,还是动物型的锦鲤,可能因为这点,他从小就喜欢泡澡,现在住的小别墅也有个超大的浴池。 萧问远推门进入浴室,氤氲的闷热水汽扑面而来。 朦胧间,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前方的超大浴池,第二眼看到则是浴池里半米长黑金色的锦鲤。 没错,浴室里没人,只有一条泡在浴池里的锦鲤。 萧问远是异能者,又知道陈荣是隐性的动物型锦鲤异能者。 他看到锦鲤的第一反应不是惊讶和恐惧,而是感慨陈哥的动物型还怪好看的。 体态纤长流畅,头尾是金黄色,闪烁着耀眼的灿灿金光,光是看着就感觉能招财和带来好运。 而他中间身段的鳞片又是黑金色的,藏在水中像是镀了层琉璃的轻纱,散发着如金钱和珠宝般的贵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养....... 不对! 萧问远突然反应过来,陈哥是隐性异能者,正常来说压根就不可能会变成锦鲤。 更重要的是,四十多度的水温,人进去是泡澡,锦鲤进去的话....... 和煮鱼有什么区别! 他往前走几步,仔细一看,锦鲤泡在浴池里一动不动,眼睛也有点翻白,显然是已经热晕过去了。 萧问远:“!” 卧槽! 陈哥快把自己烫熟了!! 他二话不说,立马进入浴池里开始捞锦鲤。 陈荣已经完全晕过去了,萧问远非常轻松地拽住他的尾巴,将锦鲤倒着拎出水面。 也不知道陈荣变成锦鲤在池子里泡了多久,萧问远拎着他的尾巴感觉手掌都烫得厉害。 将锦鲤拿出浴室晾了半分钟都不见陈荣醒来或变回人形,鱼身的温度也没有降下来,萧问远看着手里的锦鲤陷入了沉思。 他有些犯难地想总不能把陈哥放到冰箱里降降温吧。 想也知道不可能。 萧问远重新往浴室里放冷水,又怕陈荣再不变回来人形会窒息,抱着他用花洒不停冲冷水。 就这么冲了快十分钟,陈荣可算是降温成功,动了动鱼尾巴勉强活了过来。 萧问远伸手到浴室里试试水温,确认温度合适了便关掉花洒,将陈荣放进去。 锦鲤泡在温度适宜的水中逐渐恢复活力,黑金色的鳞片也亮了不少。 随着意识逐渐恢复,陈荣看到浴池边浑身湿透的萧问远,受惊过度似的“嗖”一下游到最里面的角落处。 萧问远:“......” 得,捞完一次还要捞第二次。 依照他对水生动物型异能者的了解,陈荣意识清醒后,只要离了水很快就能变回人形。 他出去拿了个浴巾进来,放在浴池边的架子上,进到浴池里开始第二次捞锦鲤。 可这一次,恢复意识的陈荣见到萧问远就跑压根就不给他抓,游动的速度也快,萧问远刚要伸手就窜到另一边去了。 五分钟后,萧问远站在浴池里,看着藏在角落的锦鲤陷入了沉思。 谁能想到一个身手过人的异能者居然抓不到一条鱼,还是在浴池这种不大的地方。 这么下去不是个事,萧问远无奈尝试和陈荣谈判,“陈哥,我知道你现在在担心什么,可我不害怕你,也不会拿你当怪物,真要有什么的话我在看到你的一瞬间就走了,哪还会在这里陪着你。” “这么待在池子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陈哥,你先过来,我们出去坐下来好好聊。” 他泄气似的到池边坐下,又朝陈荣伸出手,“陈哥,你慢慢考虑,考虑多久都行,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变作锦鲤的陈荣隔着水面望了望萧问远,没考虑多久便缓缓游了过去。 随着不断接近,他的动作慢下来,小心翼翼的,生怕萧问远会突然起身抓自己。 萧问远没动,任凭陈荣怎么试探都没动,等他彻底游到旁边才笑着问道:“陈哥,现在跑还来得及。” 陈荣没跑,反而用脑袋撞了下萧问远的腿,像在生气。 “不跑的话我们就上来好好聊聊了。”萧问远伸手把陈荣从水里捞出来,又把架子上的浴巾拽下来裹到他身上。 抱了没多久,陈荣从锦鲤变回人型,裹着浴巾安静靠在萧问远怀里。 可能是热水的余温还没降下来,陈荣全身都红得厉害,再红一点就成煮熟的虾了。 “陈哥。”萧问远轻声问,“你在害怕的就是这个吗?” 陈荣缩了缩,完全不敢看萧问远,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问:“你不害怕吗?” 萧问远反问道:“陈哥,我为什么要害怕?” 陈荣眨了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萧问远,毕竟正常人都不会害怕一条锦鲤,“我......” “比起这个,陈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萧问远抱着陈荣离开浴室,将他放到床上,又拉开衣柜去找衣服,边翻找边用玩笑的语气问道:“陈哥,你知道你刚刚险些把自己烫熟了吗?” 等了半天没等到陈荣的回答,萧问远拿着睡衣回头一看,发现陈荣正试图用不大的浴巾把自己裹进去变成粽子。 尝试几次都失败了后,陈荣无奈放弃,坐在床边认命地低着头,又做了深呼吸才抬头看向萧问远,“问远,你真的不害怕吗?” 萧问远知道陈荣指什么,拿着睡衣走到他旁边坐下,望着他肯定地回道:“不怕。” 陈荣半信半疑,又问:“那你会不会把我抓去做实验?” “不会。”萧问远笑着回道,“我只会把你从水里捞出来,就像刚刚那样。” 想起自己先前的行为,陈荣脸上刚退下的红晕又烧了起来,他害羞地别过脸去,小声地问:“那如果.......” 他支吾片刻,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如果有人要抓我去做实验,你会怎么做?” 萧问远:“.......” 陈哥是真不知道自己后台多大啊。 “不会有人这么做的。”他伸手摸了摸陈荣的头,又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声音很轻,但眉眼露着锋芒,“也没人有胆子敢这么做。” 深秋入冬的傍晚很凉,陈荣只裹了一条浴巾在身上,很快就冻得打了个喷嚏。 “陈哥,你先把衣服穿上。”萧问远起身站起来,又俯身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别紧张,你的情况不算什么大事。” 陈荣应了一声,见萧问远要走,问道:“你要去哪?” “不去哪。”萧问远回道,“我去跟颜司说点事情,就在客厅,你换好衣服出来直接找我们就行。” 此刻的客厅里,颜司躺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看着他这短短两小时的收入,有种要被金钱砸死的不真实感,他受宠若惊地呢喃道:“跟做梦一样,钱原来真能是大风刮来的。” 刚说完,他听到脚步声,手臂撑着沙发坐起来,扭头看到浑身湿漉漉的萧问远,调侃道:“小祖宗,你这是下河捞鱼去了?” “你还真说对了。”萧问远垂眼看着颜司,实话实说道:“我在浴池里捞了十分钟的锦鲤。” 颜司:“??” 什么玩意? 我怎么突然听不懂了。 萧问远无视颜司惊愕的表情,解释道:“陈哥彻底觉醒了,他以为自己变成怪物了,也是因为这事担惊受怕的。” 不等颜司回答,他又道:“你打个电话问问小宠物,看他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过来干嘛?”颜司问道,“跟那锦鲤坦白他老板有多厉害?” “没错。”萧问远肯定地回道,“陈哥现在老感觉有人要把他抓去做实验。” 颜司诡异地沉默了,或许有异能者能打过他和萧问远,但小宠物的话......抓锦鲤去做实验,谁这么有胆子,不要命了啊。 “行,正好让他们给你带身衣服过来。”颜司看了下时间,六点半,许明渊刚下班没多久,要是运气好,他还能宰小宠物一顿晚饭和住宿费。 片刻后,颜司挂断电话,陈荣正好穿着睡衣走出来,还看见他手上拿着手机吓得当场僵住。 颜司:“.......” 怕成这样,确实有必要让这锦鲤知道自己后台多硬。 “放心,没人会过来抓你的。”颜司朝陈荣懒洋洋地笑了下,手也抬了起来,冲他展示着指尖跃动的蓝色电弧,笑道:“看到没,我俩跟你是一样的,真要有什么事,大家也都是共犯。” “你你你你——!”陈荣震惊地望着颜司,彻底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颜司见他眼珠子好几秒都没动了,扭头看向萧问远,疑惑道:“他这是怎么了。” “受惊过度反应不过来。”萧问远将陈荣拽到沙发上坐下,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等等吧,缓一阵就好了。” 颜司没想过有人能被吓到卡机,坐在陈荣对面学着他不眨眼睛的模样。 片刻后,颜司揉了揉他酸涩到险些流泪的眼睛,“不行了,撑不住了,真比不过。” 旁观全程的萧问远:“......” 他居然会跟一条鱼比不眨眼。 第18章 梦醒18 过了一阵,陈荣眼珠子转了转,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他......”陈荣指着颜司,望向站在自己旁边的萧问远好奇道:“他是电鳗吗?” “不是电鳗,这里就你能变动物。”颜司哭笑不得地靠在沙发上,“关于你的......这个情况......我......” 颜司笑得有些岔气,赶紧朝萧问远使了个眼色,“不行了......还是你......你来讲吧。” “陈哥,你知道我在特殊部门工作,对吧。”萧问远憋着笑,还算平静地解释道:“严格意义上讲,我们这个特殊部门......” 萧问远尽可能简单易懂地说了下管理局和异能者的事。 这次,陈荣接受的能力还算可以,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结道:”所以我不是怪物,除了泡澡时会变成锦鲤,其他时间跟人没有任何区别,更不会有人抓我去做实验。” 关于陈荣会发现自己变成锦鲤这事还要从他昨晚泡澡说起。 他放了水,水温适合人类泡澡,谁想进去刚泡没多久便变成了锦鲤。 他烫得难受,在浴池里来回乱撞,也是因此才弄掉了几片鱼鳞。 好不容易扑腾出了浴缸,因为还有意识就变回了人形,刚变回来就两眼一闭晕了。 昏了好一阵后,陈荣爬起来以为自己是泡太久泡晕过去了,还顺带做了场变成锦鲤的梦。 结果,今天早上一看,浴室里赫然躺着几片鱼鳞,他这才意识到昨晚发生的事根本就不是梦。 担惊受怕一整天,现在萧问远他们一解释,他可算是能放心了。 “是,就是这样。”萧问远回道,“陈哥,你现在还会担心有人抓你去做实验吗?” “不担心了。”陈荣摇了摇头,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饿了一天的肚子也跟着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声音有点大想装听不到都难,萧问远摸了摸他的头,关心地问:“一天没吃饭了?” 陈荣不好意思地回道:“早上我发现这事的时候太害怕了,除了你谁都不敢联系,就......” “我差不多猜到了。”萧问远打断陈荣,又道:“陈哥,你再忍一忍,等人到了,我换身衣服,然后就可以出去吃饭。” “等人?”陈荣疑惑道,“等谁啊,他们......” 话没说完,别墅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这栋房子是侯涅生给陈荣的,房门是指纹锁,一共录有两个人的指纹,一个是陈荣的,另一个就是侯涅生。 陈荣扭头震惊地看过去,心道老板怎么这时候会突然过来。 大门被彻底打开,陈荣看到不只是老板,老板夫人也在,手上还拎了两个袋子,一看就是装衣服和鞋子的。 而进来后,老板夫人还嫌弃地把袋子举向颜司,“给,商场那边一堆人,为了这身衣服和鞋子,我光停车地方就找了半小时。” “不是我。”颜司朝萧问远抬了抬下巴,“是这小祖宗捞鱼给自己衣服全弄湿了,这里又没有他能穿的号,只能麻烦你俩帮忙带一下了。” 萧问远走过去接过袋子,转身朝里屋走去,“你们先聊,我去换个衣服。” 走了几步,他又扭头提醒道:“说得通俗一点,别把陈哥吓着了。” 此刻,陈荣已经愣住了,眼珠子的转动速度也慢了下来,显然是已经有点反应不过来。 侯涅生怕陈荣会经受不住刺激刻意换回了男装,但似乎一点用都没有,他看向颜司,淡淡道:“小狐狸,是你俩叫我过来的,这事你自己负责解释。” “好说。”颜司坐起来,指着侯涅生笑道:“小锦鲤,今天我带你重新认识一下你的老板,侯涅生,性别已知,偶尔未知,年龄不详,实力成谜,乍看之下是世俗的超人气影帝,可除此以外......” 他顿了顿,隆重介绍道:“他还是令人防不胜防的顶级忽悠大师,异能方面的人形百科全书,藏在幕后不为人知的最强异能者,天衡山的真正领导人天衡府君,连管理局的成立都是经过他许可的。” “总结一句话,财力,权力,实力,天底下没一个能比得过你老板的,哪怕只是看颜值和身材也没几个能比的。” “除去恋爱脑这点,你老板妥妥的六边形战士,完美到令人发指。” “甚至这些要是还不够.......” “行了,别说了。”侯涅生冷着脸打断颜司,“他已经信息量过载被吓傻了,目测没有半小时是缓不过来的。” 因为陈荣扭头看着侯涅生,颜司看不到他的脸,不信邪地起身绕过来看了看。 果不其然,陈荣眼神呆滞地僵在那里,像个木偶娃娃似的,连颜司将他的头扭过来摆正都没动一下。 颜司看着他这双一眨不眨的眼睛,无比好奇地问:“小宠物,他是怎么能这么长时间不眨眼睛的呢?” 侯涅生淡淡回道:“拿出你的手机好好搜一下,鱼需要眨眼睛吗?\" 颜司:“.......” 我总感觉他在阴阳我蠢。 萧问远大抵猜到陈荣会缓不过来,一时半会也好不了,简单冲了个澡才换上新衣服。 好的衬衫需要定制,其他的又太过寻常,萧问远愿意穿,黑夜还不愿意买,索性给他买了身休闲的衣物。 萧问远走出来后,颜司扭头看过去,炭灰色的低领毛衣和深色牛仔裤衬得他肩宽体长,柔软的舒适感弱化了他身上尖锐的攻击性,给人的感觉也年轻不少,可算像个二十四五的年轻人了。 颜司挑挑眉,又黑夜看了眼,懒洋洋地夸道:“许明渊,眼光可以啊。” 黑夜心想,天天给大影帝买衣服玩便装,眼光不好就怪了。 萧问远没有理睬两人,他前前后后花了二十多分钟,出来见陈荣还呆坐在沙发上,问:“陈哥这样多久了?” “从你进去后就开始了。”颜司无奈摊了摊手,“二十分钟这样,小宠物说最起码半小时。” “少了。”萧问远纠正道,“现在这种情况最起码要一小时才行。” 颜司一早上被折腾过来,也是到现在什么都没吃,他摊在沙发上提议道:“要不我们先拽着人走往吃饭的地方走,不然等他缓过来,我人差不多饿没了。” 没人有异议,毕竟除了侯涅生,在场几人都需要吃饭。 萧问远拽着陈荣起身,给他戴上口罩,侯涅生也戴上演员标配的口罩。 这口罩是黑夜给萧问远买衣服时顺路买的,连带一起买下的还有一件深咖色的长款大衣。 侯涅生这人不惧四季温度变化,可深秋时节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着实有些显眼,套上大衣后会显得融洽很多。 他早上卷了头发,现在发尾部分还有些许卷曲,配上深咖色的大衣和黑色的口罩抹去了平日的随性,增添几分不惹人注意的深沉。 可侯涅生这人的形象管理绝对是顶级的,他随手变了个深色发带扎了个低马尾,微卷的长发整个束在脑后又让他多了点艺术家的文艺和忧郁。 一双桃花眼也是不再含笑和勾人,似乎深秋叶落,万物凋零,眼底就适合点伤感与哀伤。 他这形象和荧幕里的影帝相差太大,除非是白以薇这种学医的骨灰级粉丝,单靠一个眼部结构就能认人,否则正常人只会当他是个气质独特的艺术家。 一路驱车到吃饭的地方,再走到包间,中间的园区有不少客人和迎宾员,但没一个人认出这个让他们移不开眼的艺术家是影帝侯涅生。 进到包厢里,餐厅老板是个眼尖的,直奔戴口罩的侯涅生走来,“侯老板,幸会幸会啊。” 侯涅生没有要跟老板握手的意思,淡淡跟他寒暄了几句。 老板也是识趣,简单聊几句就离开了,临走时还专门叮嘱店员两件事,一是要把人招待好,二是千万不要乱说话。 陈荣这次可能真的大脑过载了,前菜都上两道了,他才终于要有缓和的迹象。 片刻后,萧问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陈哥,你还好吗?” 陈荣又缓了缓才呢喃道:“原来我老板这么厉害啊.....” 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萧问远直言回道:“是,如果有什么事连他都无法解决,那这事基本就等于无解。” 陈荣缓慢地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真懂假懂,但他饿了,在晚饭的诱惑下很快就把这些过于震惊的事给抛到脑后了。 差不多快吃饱时,他可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望了望萧问远,又看了看侯涅生,不可置信地问:“老板,你跟问远他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不算。”侯涅生回道,“也就今年才认识而已。” “这事说来真的是巧合。”颜司指着黑夜插嘴道,“我和萧问远跟他算是同事,你老板又是个粘人的恋爱脑,有次执行任务时正好撞一起,然后就慢慢认识了。” 侯涅生没否认这点,却精准拿捏颜司的要害,威胁道:“小狐狸,今晚,你俩的酒店费用自己出。” 颜司当即要跟侯涅生理论理论,陈荣先一步邀请道:“没事,他们住我家就可以,正好不用让老板你破费了。” 侯涅生:“.......”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送出去的锦鲤也是忘了旧主。 吃完晚饭,黑夜开车将陈荣几人送回去,到达小别墅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再跨两个区回到他们的山间小别墅最早也得两点多。 黑夜想起自己位在中央区的高级公寓,这么久没回去估计很多东西落灰了,但临时住一晚还是可以的。 他正想跟侯涅生说这件事,谁想侯涅生直接往旁边一指,“现在回东粼区那边太远了,在这里临时住一晚怎么样?” 黑夜顺着侯涅生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陈荣的小别墅隔壁,一摸一样的户型外观,但和陈荣的一比明显有些脏,估计是很久没住人。 “该不会......”黑夜挑了挑眉,“这套房子也是你的吧。” 侯涅生应了一声,“这地方我算半个投资商,当初那边承诺给我留几套,我直接要了两个在一起的。” 黑夜:“.......” 他到底投资了多少啊,怎么哪哪都有点他的资产。 陈荣的小别墅内,颜司拉开窗帘发现两人还没走,纳闷道:“他俩怎么还没走啊。” “应该是不走了吧。”陈荣朝旁边指了下,“这套房子也是老板的,他以前让我送衣服什么的就是从隔壁拿的,不过老板房子多,这边这套他不常过来住。” 像是为了印证陈荣的话,隔壁别墅的灯当即亮了起来。 颜司:“......” 不愧是小宠物,为了养鱼豪置两套房。 颜司和萧问远都不是会早睡的人,黑夜刚洗完澡出来颜司就过来串门了。 侯涅生这套不常住的房子里什么都不多,就是衬衫多,还都只有一种款式。 黑夜没找到睡衣,只能随便捞一件当睡衣换上。 可他比侯涅生矮了半个头,衬衫穿在身上衣摆正好卡在一个尴尬的位置,简称想要见人必须得再套条裤子。 于是,颜司一进来就看到卷着袖子和裤腿,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黑夜, 可能因为刚洗过澡,黑夜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再加上里面隐约传来的淋浴声。 颜司稍稍低头,视线定格在正好卡在黑夜大腿根的衬衫衣摆,玩味道:“你俩......不会正好要玩情趣,搞男友衬衫那一套吧。” “不是。”黑夜扯了扯宽大的衬衫,嫌弃地解释道:“他这里没有睡衣,我只能拿这个暂时顶替下,反倒是你......” 他将话题绕回颜司身上,“你大晚上不睡觉,来我这里串门干嘛?” “萧问远在帮小锦鲤放水泡澡,试试是不是真的一入水就变鱼,他俩这中间要擦出点火花来,房间隔音再不好的话我得多尴尬啊。”颜司反客为主地坐到沙发上,又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所以我来找你们聊天,顺便蹭个客卧睡一夜。” “不想妨碍他俩就来妨碍我俩是吧。”黑夜当即下起了逐客令,“赶紧回去,你尴尬就尴尬,关我什么事。” “我不,我苦了兄弟也不能苦了儿子。”颜司往沙发上一躺,朝黑夜摆摆手,“认真的,我真有事情要问小宠物。” “呵。”黑夜冷哼一声,全然不信地坐到颜司对面等着侯涅生洗好澡出来。 幸好侯涅生听力敏锐,知道颜司来了,穿着板正地走了出来,不然黑夜是真有点解释不清了,他可没错过颜司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 “什么事。”侯涅生坐到黑夜旁边,“如果是问陈荣为什么突然彻底觉醒的话你可以请回了。” 颜司刚张开的嘴立马闭上了,闭了两秒又问:“为什么不能问?” 侯涅生回道:“因为可能性太多,我懒得一一列举。” 不等颜司再问什么,他又道:“锦鲤这东西是要好生养着的,这么多年下来,他有钱有房有车,最后连男人也有了,什么都不缺了,心满意足变成鱼是迟早的事。” “你要是满脑子想着天上下金钱雨的发财梦,那么应该能发现锦鲤的招财能力已经因为彻底觉醒而进一步加强了。” “还有,让小刺猬以后给他放泡澡时记得用温水,他现在一进水池就会变成鱼,正常人类的水温会把他烫死,也不要忘记把他捞出来,毕竟锦鲤的......” 侯涅生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瞎操心的老父亲,冷着脸改口道:“总而言之,锦鲤怎么养,陈荣入水后就怎么养,不会就自己百度搜去。” 颜司想问的全被侯涅生一次性说完了,他心道小宠物今晚这嘴有点毒啊,自己不会真坏他好事了吧。 事实证明,颜司还是想太多了,侯涅生压根就是懒得跟他浪费时间,毕竟他和萧问远不用上班,许明渊明早九点还要去兴海分局报到。 两个地方相隔挺远的,算上早高峰的堵车,开车过去最起码要一个半小时。 他将颜司撵到客房,“啪”一声关上门,揽着黑夜朝卧室走去,“走,赶紧睡觉了,不然明早起不来了。” 以往黑夜都能很快入睡,但今晚他被颜司一句话搞得心神不宁,靠在侯涅生怀里躺了一阵后,轻声问道:“大影帝,你不觉得自己现在太过柳下惠了吗?” 侯涅生轻轻吻了下黑夜的额头,轻声反问道:“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那如果我改变主意呢?”黑夜指尖勾着一缕长发缓慢划过侯涅生的腰腹、胸膛、肩颈......最后停在他微张的唇上,轻轻摩挲片刻,再开口的声音也多了一丝暧昧。 黑夜轻飘飘地问:“大影帝,我要是改变主意了,你想对我做什么呢?” “别玩火。”侯涅生将黑夜的手扯下来,又将人往怀里抱了抱,“赶紧睡觉了。” 感觉黑夜越发不安分起来,他又低声呢喃道:“二月二。” “二月二?”黑夜反应了几秒才不确定地问,“我生日,农历二月二?”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就是你生日。” “为什么非要等到那天?”黑夜追问道,“我生日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秘密。”侯涅生低低地笑起来,可黑夜却从其中听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遗憾,又听他故作神秘道:“等到了那天你自然会懂的。” “赶紧睡吧,不到半年的时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第19章 梦醒19 黑夜没有应答,他总觉得此刻的侯涅生有点不太一样,可..... 这人将心藏得太深,又有过大的信息差横在中间,黑夜就算是再了解侯涅生,有时候也看不透、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黑夜靠在侯涅生的怀里,能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又因为贴着侯涅生的胸膛,还能听到“扑腾扑腾”跳动的心脏声。 他有点心烦意乱,竟是闭着眼睛数起了侯涅生心脏跳动的次数。 数了几次后,他呢喃道:“大影帝,我才发现你心脏跳动得好慢啊,一分钟也就是三十多次。” “是嘛。”侯涅生笑着回道,“那你以后可以告诉别人黑龙一分钟心跳的次数是三十次。” “少给我扯皮。”黑夜攥着一缕黑发,明着威胁道:“我眼不瞎,分得清你是人是龙。” “没扯皮。”侯涅生解释道,“我说过异能者不是人类,从蜕变时期开始,动物型异能者的人形就只是类人的表象而已,我们的内里和兽型没有任何区别,还可以.......” 黑夜伸手戳了戳侯涅生的胸膛,“软的,龙鳞这东西可不是软的吧。” 侯涅生将没说完的下半段话说出来,“这些都是可以随意调节的,就比如我的体温。” 黑夜僵了僵,讪讪收回手,自知问不出什么东西,有些烦躁地开始数羊睡觉。 他以为自己数到一百都不可能睡不着,可侯涅生似乎真带了点安眠药属性,他连二十都没数到就睡着了。 彻底入睡的那刻,黑夜想,真是太奇怪了。 从第一次开始就是这样,这人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待在他旁边就能让他放下一切戒备,安心又快速地入睡。 第二天一早,侯涅生七点把白日喊起来,七点半不到就洗漱好离开了。 等颜司睡到中午十二点出来时,整栋别墅就剩他一个了。 好在这栋别墅没有,隔壁那栋有。 他懒洋洋地走到隔壁栋,站在门口按了几下门铃萧问远才出来开门。 进来后,他上下打量着萧问远,这人衣着算不得板正,衬衫的扣子只扣了中间几个,浑身散发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散漫。 乍看之下萧问远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颜司纳闷地想难道自己昨晚上白串门了? 下一秒,穿了件高领毛衣的陈荣从卧室走出来,本就看着年轻的人被衬得更年轻了,像是才刚成年没多久。 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道:“颜司,早上好啊。” 以颜司对萧问远的了解,这毛衣绝对是他用来遮东西的。 他看了陈荣一眼,又抬眼同萧问远对视,玩味地挑了挑眉, “别搞,陈哥在呢。”萧问远难得心虚地别过脸去,“还有,我拜托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颜司掏出手机,快速打了几个字,萧问远接过来一看,屏幕上方的搜索栏写着【锦鲤的正确养殖方法】,下方是一连串教如何饲养锦鲤的文章和视频。 在萧问远疑惑的目光中,颜司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小宠物说入水变鱼这事没得解,捞上来变回人之前你就暂时把他当锦鲤养,不会养的话就直接百度搜。” 萧问远:“......” 小宠物真的没在框我吧。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但陈荣一入水就变锦鲤是不争的事实。 本想着陈荣没出什么事就直接回平燕的萧问远短暂地留下来开始学习如何养鱼。 至于颜司,隔壁房子录有陈荣的指纹,这个被侯涅生充当衣帽间的别墅已经被他暂时霸占了。 两人在这里住了两天,第三天晚上,陈荣刷到一个夜市的视频,突发奇想地要去玩。 颜司觉得反正这小锦鲤已经认识到侯涅生的真面目了,不如认识得再全面一点。 于是,晚上七点多,夜市入口处,陈荣就看黑夜和一个高他半个头、五官艳丽,长发微卷的大美人一起走来。 这大美人好看到什么地步呢,气质、长相、仪态,无论是哪方面,陈荣觉得放眼整个娱乐圈没几个女星能比得过,是只要上了荧幕光站着就能火的程度。 陈荣正疑惑黑夜怎么会跟一个女人过来,颜司走到两人前面,手朝女人一捧,介绍道:“认识一下,你老板,女装形态的。” “哦,这样啊,我说呢,明渊怎么会......”陈荣话说一半突然反应过来。 老板......女装!!!!!! 他两眼瞪圆,惊愕地打量着面前女装的侯涅生,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你是老板?!” 可能是这几日受的惊吓过大,陈荣此刻居然没给自己吓卡机,反而还能绕着侯涅生转两圈,前后细细打量一遍。 “老板,你好厉害啊。”陈荣这边夸完,又绕到另一边再夸一遍,”老板,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啊?” 众人:“.......” 为什么感觉很好激动呢? 陈荣确实挺激动的,一直绕在侯涅生旁边,时不时夸两句,甚至还突发奇想让侯涅生再以这个身份进入娱乐圈,拿个影后回来。 “老板,你还有别的造型吗?”陈荣不依不饶地问,“老板,你怎么连化妆都会,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我......” “你老板除了不会生孩子,剩下没什么不会的。”萧问远将陈荣一把捞回来,“陈哥,好好逛街吧,你老板没你认知里的这么好脾气。” “老板脾气不好?”陈荣疑惑地朝前方看去,只见侯涅生接过黑夜递来的蛋烘糕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可能因为比较烫,他的动作慢而优雅,远远看着像一道风景似的令人赏心悦目。 吃了没几口,他又侧目看向黑夜,眉眼柔和缱绻, 笑容也是明媚动人。 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脾气不好的人。 “哪有啊。”“陈荣伸手指着前面,“老板这脾气不是挺好的嘛?” 萧问远:“.......” 小宠物个恋爱脑在许明渊面前能不温柔吗? 侯涅生这人嗜甜,都来逛夜市了,怎么可能不买杯加糖的奶茶喝喝,不过五杯喝的黑夜一个人拿不过来,萧问远也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夜市人多,又有各种炭火和炉子不停烧着,处在其中连初冬的寒意也褪去不少,站在街角一处不动也不嫌冷。 颜司不像侯涅生那样不惧四季变化,耐不住秋冬的寒凉增添了些许衣物。 他穿着低领的黑色薄毛衣,外面套了件粉色的开领机车服,浅淡的粉色看起来非常柔和,配上他妖冶艳丽的长相却莫名骚气起来。 他站在街角,略微垂下的眼帘慵懒又散漫,额间的碎发又随寒风轻轻飞舞,远远看着像闯入人间的妖精,只看一眼就会被他深深吸引住。 更重要的是,他旁边还站了个侯涅生。 等人买奶茶回来的短暂时间里,陈荣数不清有多少人过来问联系方式,男女都有,还有人自称星探,搞得陈荣紧张兮兮的,似乎一个不注意他的老板兼艺人就要被拐走了。 萧问远和黑夜回来时见他跟兔子似的眼眶都急得红了不少,将热奶茶递给颜司,纳闷道:“陈哥这是怎么了?” “问他。”颜司指了指侯涅生,“刚刚一堆人找他搭讪要联系方式,正牌经纪人在旁边能不着急吗?” 侯涅生懒得搭理颜司,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接过黑夜递过来的奶茶安静喝起来。 颜司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逮着机会说了小宠物就该知足。 他无视侯涅生的眼神,插上吸管正要喝热奶茶却听侯涅生冷声道:“行了,都别喝了。” 几人的动作一顿,侯涅生又道:“带我去一趟你们买奶茶的地方。” 他的声音有点严肃,又或者是烦躁和不爽,黑夜感觉有些不对劲,不问缘由地在前面带路,“这边走。” 片刻后,几人来到一家挤满人的奶茶店,除了正在排队点单和取单的人,奶茶店的前台还不停响起外卖订单的声音,生意不是一般火爆。 侯涅生站在店门不远处,找了个能看到店内工作台的地方,深色的眼眸闪烁些许璀璨的金色。 他视线来回移动着,上看看,下看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黑夜正想问发生什么了,侯涅生眸底的金色褪去,转身朝夜市入口走去,“走,回去一趟,我有点东西要确认。” “那这个呢?”颜司晃了晃手中的奶茶,“这东西是扔了还是怎么样?” 侯涅生眸中再次闪过些许金色,将几杯奶茶都看了看后冷声道:“都扔了吧,不是你们能喝的东西。” 夜市的人太多,几人没有多问原因,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现在这个侯涅生有点不对劲,和平时比起来有点......似乎有那么一点凶。 陈荣想问也被萧问远止住了。 几人找了个垃圾桶将刚买的奶茶全扔了又快速出了夜市。 坐到车上后,黑夜问:“大影帝,你说的回去是指......” “陈荣住的地方。”侯涅生打断黑夜,“具体的我等回去再告诉你们,明渊,你先把病变的事跟他们说一下。” 这时几人可算听出来了,侯涅生的声音就是有些烦躁。 黑夜用余光朝侯涅生看去,只见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双目闭合,眉头轻蹙着,像在强压内心的怒火。 感觉黑夜在看自己,侯涅生又道:“关于陈荣彻底觉醒这事我本以为是时间到了,但现在我有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想。” 就冲他这句话,黑夜被迫将车停到路边,和萧问远换了个位置,原本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是被缩减成半小时,不过代价就是黑夜多了好几张罚单。 几人以最快速度回到陈荣住的地方,黑夜也简短讲完了病变异能者的事。 不过碍于陈荣在这里,他没连带把异能者非人这件事说出来。 刚进门,萧问远就立马催促道:“我们已经回来了,小宠物,你赶紧说是什么情况。” 陈荣扯了扯萧问远的袖子,“问远,你别对我老板这么凶。” 看在送出去的锦鲤还是记得旧主的份上,侯涅生稍稍看了萧问远一眼,提醒道:“暂时不要刺激我或者跟我开玩笑,反正先跟我过来就对了。” 几人跟着侯涅生来到浴室,见他放开浴室的水龙头,眼眸也变成了纯金色。 “通知毛丫头他们别用自来水,直饮、淋浴,碰都别碰一下。”在“哗啦啦”的水流声里,侯涅生微冷的声音像是巨龙的低吟,“整个兴海的供水系统都被污染了,全都带有病变的异能效果。” “那我......”陈荣指了指自己,“老板,我会突然变成鱼也是因为整天用这个水泡澡吗?”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接触就会慢慢生效,不过直饮的效果最强罢了。” 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周身萦绕着一种骇人的气场,颜司几人感觉像是误入某个未知猛兽的领地,光是站在他旁边都会感到些许颤栗。 颜司这时候不敢皮了,赶紧朝黑夜使了个眼色,后者勾了勾侯涅生的长发,“大影帝,你现在还好吗?” 在场几人就侯涅生喝过奶茶,而病变除了能让普通人觉醒成异能者,还能让异能者异化效果加强,放在动物型异能者身上便很容易激发他们的兽性。 “还好。”侯涅生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轻飘飘地回道:“想杀人而已,忍一阵就过去了。” 众人:“.......” 他对还好的定义有点太宽了吧。 侯涅生是黑龙,又有新祂的恶意污染,含有病变效果的奶茶对他的影响比对寻常异能者大了不是一两倍。 要不是他自制力惊人能压下心头暴怒的兽性,颜司几人真可能因为说句玩笑话而被他当场撕了。 颜司和萧问远第一次认同陈荣说小宠物脾气好的观点,毕竟现在脾气不好的小宠物可怕到光靠气场就能吓死人了。 两人,包括侯涅生自己都知道他现在受不得刺激,在赶去兴海分局的路上,他将所有要说的东西都讲了一遍,等一会儿到分局直接让黑夜复述就行。 一个多小时后,晚上快十点,本已下班的贝岑烟几人全部回到兴海分局。 正常来说,贝岑烟大半夜被叫回来,还看到颜司和萧问远也在这里,怎么都要说上几句的。 可侯涅生闭目靠在黑夜旁边,看起来软绵绵的像是睡着了,可周身气场却如同一只即将暴怒的猛兽,许烨舟来时就险些被吓得腿软。 因为侯涅生的异常情况,贝岑烟几人来了后一句闲谈都没有当场就进行会议了。 黑夜转述的话不算多但一句比一句有分量。 侯涅生喝出奶茶里有病变的异能效果时以为是这家奶茶店在单独售卖。 可过去一看,他发现奶茶店的茶缸里,水池里,还有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全都带有病变效果。 再联想到陈荣突然觉醒一事,比侯涅生预计的时间快了好几个月,他这才想要回去确认陈荣泡澡的水是不是也带有病变效果。 夜市街和陈荣居住的地方有些距离,如果两个地方的水都带有病变效果,那么便证明整个城市供水系统都被污染了。 病变异能者大概率是定期朝水厂里投放有病变效果的水,随着浓度不断提高,整个城市的人都被染上病变异能。 关于他们之前是否一直在饮用含有超低浓度病变效果的水,这点也非常好确认。 精神型异能者喝了后会精神压力增加,容易出现头疼、烦躁、想死等负面效果。 元素型异能者则会加速自身元素化,在短期内是无法察觉的。 特殊型异能者则要依靠二次死亡的情况而定。 至于恶型的,感谢薛诚喝可乐喝得比水多,不然他可能也要变成和蒋欣雯一样的人面蛇。 先不说薛诚几人如何,贝岑烟这几天时不时就会头疼,她以为是自己因烦恼贝家年底聚餐的事压力过大也便没有太在意。 同为精神型的萧问远想避过这个话语,在颜司的威逼利诱下还是无奈点点头,他确实在来兴海的第二天冒出一次想死的念头。 确认完这点后,黑夜继续转述侯涅生的话。 侯涅生的情况和寻常异能者不同,病变异能对他的影响较大,他也是因此才能知道那杯奶茶有问题。 他不清楚对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投放的,但根据自身的情况推测,从今天算起,最多一个星期,病变效果就会先后出现了。 和感染病毒一样,如果只有一两个人感染,那么这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小病;可若是一整个城市的人都感染了,那么这便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 病变的异能效果也是如此,只有一两人发生病变只会出现针对个人的灾祸,而一整座城市的人感染,极有可能会出现能在短时间内破坏整个城市的灾难。 除此以外,侯涅生还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能发现兴海的供水系统被污染了全是因为他在这里,还恰巧对这些东西极端敏感。 那么其他地方呢? 真的只有兴海是这样吗? 倘若其他的城市的供水系统跟兴海的一样,那七天时间一到,将会出现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恐怖程度丝毫不亚于二十三年前的特大型自然灾害。 到时候,不说要有多少人因此而死亡,留给大部分普通人的只有两个选择,死亡、或觉醒成异能者。 “七天。”贝岑烟自言自语道,“七天时间找到一个病变异能者有可能吗?” “不管有没有可能,我们先去兴海的几个大水厂守着,对方会定期投放的话肯定要去那里,我和......”黑夜看了看侯涅生。 他现在跟个人形炸弹似的,还是自带倒计时声响的那种,是人是畜只要站到他附近都得腿软到跪下。 黑夜话说一半无奈改口,“我俩现在可能去不了。” 众人:“......” 你不说我们也看出来了。 第20章 梦醒20 兴海这边一共有五个大型水厂,不过有两个年岁太久已经弃置不用了,真正运行供水的只有三个。 几人商讨后,颜司和萧问远分头去两个比较小的,贝岑烟则和周泽锦一同去最大的那个,薛诚和许烨舟留在总局里。 至于黑夜和侯涅生,前者能让后者好好待在一个地方,撑到病变效果过去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现在的侯涅生着实让人感到害怕,颜司几人走后,黑夜跟他单独去到隔壁的休息间,留薛诚几人继续在办公室里坐着。 休息间里,黑夜勾着侯涅生的长发又摸了摸他的下巴,“大影帝,你还好吗?” 侯涅生低低地应一声,“还好。” 他伸手抱住黑夜,额头抵在黑夜的肩头,呢喃道:“让我抱会儿就好,明渊,你让我这样稍微抱一阵就好了......” 含有病变效果的奶茶激发了侯涅生的兽性,黑夜觉得此刻他就像一只受伤后迫切需要安抚的猛兽,又或者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找主人撒娇。 没错,撒娇...... 黑夜确定侯涅生就是委屈了,只不过在其他人面前他不好意思说,便用愤怒加以掩饰。 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侯涅生这才不装了。 浑身都是戏,黑夜想,这种情况还有心思演一下来框人。 可是再怎么演,他难受这事是真的,黑夜没动任由他继续抱着。 抱了好一阵,他又不知足地在黑夜的颈窝里蹭蹭求安慰,“明渊,他们真的好吵啊,真想......把他们全杀了......” 侯涅生再怎么穿女装也是个成年男人,全身重量都压在黑夜身上后时间一长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被蹭着后更加难受了。 他稍微动了动,又轻轻拽了下侯涅生的头发,“大影帝,换个姿势,你这样压得我有点不舒服。” 黑夜让侯涅生躺下来,手也不停轻抚着他的下巴,像在安抚一只受伤且委屈的猛兽。 虽然他想不明白谁能让侯涅生受委屈,但还是配合着问道:“所以是谁啊,大影帝,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吵你。” 侯涅生侧躺着枕在黑夜腿上,又伸出一只手搭在他的下巴上,轻声回道:“求财、求权、求运势、求发达......人们什么都求,可现在只剩我一个了,所以我全部都能听到,一群.......” 他顿了顿,不满地嘟囔道:“一群贪婪的家伙,真想把他们全杀了。” 黑夜知道侯涅生说的是那些向神许愿的人,现在就剩侯涅生一个神了,他自然全部都能听到。 “是挺贪婪的。”黑夜应和一句,不停抚着侯涅生的下巴,又不时用手背蹭蹭他的脸颊,“你一直都能听到吗?” “嗯。”侯涅生闭着眼睛,声音轻得像是梦语,“很吵很难听,已经听两千多年了,现在还好点,以前信神的人多满脑子都是这声音。” 黑夜张了张嘴想问那声音是什么样的,可不知为何他有一瞬居然在惧怕那些声音。 这时,侯涅生又道:“明渊,你真的......好残忍啊,你为什么就不能疼疼我呢。” 黑夜愣了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侯涅生又重复一遍,“明渊,你为什么不能多疼疼我......” “还不疼你么?”黑夜弯腰在侯涅生脸上亲了亲,“大影帝,你要我怎么疼你?” 他又捏着侯涅生的下巴,吻了吻他的唇,“说出来,我保证会满足你的。” “不用.....”侯涅生用很低的声音回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静静待在这里就够了,只要有你陪着,我就能一直走下去......” 他似乎很疲倦,枕在黑夜腿上被轻抚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黑夜没见过睡着的侯涅生,毕竟每次都是他先入睡,他甚至不清楚侯涅生有没有睡过觉,还是单纯闭着眼而已。 而睡着了的侯涅生,可以用安静乖巧来形容,就是一只黏在主人身边的大型猛兽,敛去所有的獠牙和凶性,任凭抚摸和玩弄。 黑夜玩了几下他的长发,突发奇想如果侯涅生还有龙形态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还有的话,现在是不是会有一条黑龙缠在他身上,又或者把自己缩得小小的缠在他身上,还因为能调节体温,冬天还能当个温暖的围脖。 黑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没来由地想到这个,就好像这一幕曾经真的发生过。 这时,侯涅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呢喃一句很轻很轻的梦语。 “明渊,我不想离开你......” 这句梦语很轻,可休息室里没有任何声音,黑夜还是听到了。 不是你别不要我,或者你别离开我,而是我不想离开你。 这是一句很奇怪的梦语。 黑夜想不出侯涅生会做什么梦才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他轻轻捏了捏侯涅生的下巴,轻声问道:“大影帝,做什么梦呐,这么不开心......” 回答黑夜的是侯涅生均匀的呼吸声,可他睡得不算安心,眉间时不时就要蹙起一下。 黑夜沉默地看着侯涅生,认输似的轻叹一口气,“算了,等你睡醒了再问吧。” 侯涅生睡得比黑夜预料中久,睡到第三天的早上七点多才醒,一天半下来他的腿都麻了。 睡醒的侯涅生坐起来,眸中闪烁浅浅的金色,指尖搭在白日的腿上呢喃道:“明渊,好点了吗?” 白日感觉腿上的酥麻感在逐渐消退,手抚在侯涅生的脸上笑着回道:“好多了,反倒是你,睡了一天多,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侯涅生歪头枕在白日的手上,“嗯,已经好很多了。” 他见休息间里没有旁人,起身凑近白日,眼帘微阖,睡眼惺忪地撒娇道:“明渊,我还有点难受,你能......给我一个早安吻吗?” 没人能拒绝美人撒娇,白日也不能,他没有拒绝,主动亲了上去。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亲密而不热烈,安抚的意味大过了暧昧。 片刻后,一吻结束,白日脸颊微红,岔开话题似的问道:“侯涅生,你要去吃点东西吗?” 去到餐厅时,许烨舟几人见到侯涅生醒来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陈荣喝了口白粥,笑道:“老板,你可算睡醒了。” 可能是刚睡醒,又或者是病变效果还没完全消退,侯涅生朝陈荣看了看,又兴致缺缺地坐到白日旁边。 见状,本想求侯涅生帮忙做午饭的许烨舟打消了这个念头,安静喝着碗里的白粥。 供水系统出了问题,普通人暂时不会受到影响,但异能者不行,毕竟侯涅生的例子就摆在这里。 几人连外卖都不敢点,只能用周泽锦临时留下的纯水自己做饭吃。 可是他们几个人,陈荣是外卖专业户,许烨舟两手不沾阳春水,第二天来的白以薇也只会拿手术刀,白日更是陪着侯涅生无法抽身,这些白粥还是小孩子身体的薛诚煮的。 侯涅生坐在白日旁边又缓了片刻,见几人食之无味地吃着,问道:“你们这两天就吃这个?” 几人绝望点点头,薛诚捧着白粥不服气道:“别嫌弃啊,就我一个还会煮个粥,你们......” 喝了几顿白粥,薛诚也撑不下了,话说一半改口道:“我也撑不下了,嘴巴里一点味道都没有。” 侯涅生叹了口气,疲倦又无奈地说道:“晚点明渊跟我去买菜,中午我来做饭。” 听到这话许烨舟的眼睛都亮了,险些控制不住地差当场喊一句影帝万岁。 吃过早饭又过了一阵,侯涅生和白日一起出去买菜。 两人回来后离午饭时间还早,几人便一起待在办公室里聊天。 聊着聊着,白以薇聊到择偶对象的话题。 在座的几人中,陈荣有对象,白日和侯涅生是一对,薛诚的身体无法长大,想聊也没办法。 只剩许烨舟,不只单身,还正好处在适婚年龄。 而说起这个话题,许烨舟想了下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其实没什么硬性的择偶要求,不过真要说起来,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很好的男生,虽然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应该就是我的择偶标准。” 白以薇来了兴趣,当即起哄起来,“舟舟,具体讲讲呗。”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稀奇的事。”许烨舟朝白日看去,问:“小白,跟你小时候的事有关,我能讲吗?” 白日点了点头,“姐,你讲吧。” 得了许可后,许烨舟回忆起来,“就是小时候带你去平燕治疗那会儿,我们暂住的别墅区,当时你跟小黑又气跑了几个心理医生,妈在你前面是强颜做笑,在我面前又以泪洗面。” “我当时其实很不喜欢你,因为你和小黑,我们一家四处奔波,全国各地跑,我刚交到朋友就要走了,身边连个玩伴都没有。” “那天妈说,我们又要去珠省那边找医生,我不想再来回跑了,一气之下就跑了出去。” “那别墅区很大,我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去了,找不到回去的路就开始哭,然后就遇到一个男生,具体长什么样我已经不记得了,但他穿着白衬衫和短裤,感觉就很绅士。” “是他把我送回来的,那天他的心情也很不好,但还是一直安慰我,他......” 许烨舟想了下,“他说他外公出轨了,那天还把小三和小三的孩子光明正大地认回来。” “小三的孩子和他妈妈差不多大,宾客为了讨他外公和小三开心一直对他们一家阴阳怪气。” “他气不过,打了几个在他弟弟面前乱说话的孩子,然后就被他外公一气之下撵出来了。” “他还说过什么我记不清了,不过他安慰我说我爸爸妈妈真心相爱,还非常爱自己的孩子,出生在这样的一个家庭应该感到幸福才对。” “不过我记得最清的是把我送回家后,临走时他朝我做了个绅士礼,跟我说别因一时的烦恼而难过,美好的未来在前方等着我。” 说到这里,许烨舟红了红脸,“可能是氛围到了,我当时真的瞬间就心动了,可惜我那会儿年纪太小,一激动连他名字叫什么都忘记问了。” “啊?”白以薇坐到许烨舟旁边,遗憾道:“你之后没再去找他吗,同在一个小区里,只要经常出去的话肯定会......” 白以薇还没说话就被打断了,贝岑烟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 两天没睡,她的眼下有些许黑眼圈,不过还是看着众人,强撑着调侃道:“看起来你们聊得还挺开心的啊。” 白以薇莫名有种上班偷懒被当场抓获的尴尬,讪讪笑了下,“组长,你回来了啊。” 周泽锦也跟着走进来,望着侯涅生开心道:“明星姐姐,你感觉好点了吗?” 侯涅生点点头,见两人的表情不算好看,肯定道:“没堵到人,是吧。” “是。”贝岑烟如实回道,“一天两夜,水厂里没有任何异常,他们应该有别的投放方式,我们继续守在那里只会白白浪费时间。” “问远......”陈荣问,“贝组长,问远他们也在回来路上吗?” 贝岑烟回道:“是的,他们去的地方比较偏,应该还要晚点。” 侯涅生看了下时间,见差不多该弄午饭了便起身离开,“你们先聊。” 贝岑烟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他要去做什么?” 白日道:“做饭。” 贝岑烟愣了下,下意识道:“能吃吗?” 许烨舟和周泽锦异口同声道:“不止能吃,还非常好吃。” 贝岑烟:“??” 一小时后,侯涅生用一桌丰盛的饭菜证明他会做饭且非常好吃这件事。 颜司被侯涅生这一手惊到,不可置信道:“小宠物,这真是你做的,不是点外卖点的吗?” 完全恢复正常的侯涅生嫌弃道:“你要是不想吃可以不吃。” 没人不想吃,毕竟他们一群人里就侯涅生一个会做饭,这人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衣食父母。 萧问远见陈荣吃得起劲,突发奇想自己要不要也去学做饭。 颜司察觉他的心思,当即一盆冷水泼了上来,“小祖宗啊,做饭这事你还是省省吧,之前煮个泡面,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给我俩一起半夜干到医院洗胃去了。” 萧问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吃过午饭,几人继续坐在办公室里开会。 许烨舟有可能接触过病变异能者,可她已经半点印象都没了。 商讨到最后,贝岑烟只能将目光放到侯涅生身上,“你也没有办法找到他吗?” “很遗憾,不能。”侯涅生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能过多插手世俗之事,而寻找病变异能者这点至关重要,我就是有找人的能力也不可能找到他。” 一句话,让办公室的氛围陷入前所未有的凝重。 以侯涅生喝到含有病变效果奶茶的那天开始算起,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可他们还没有任何关于病变异能者的线索。 他们总不能就在这里静静坐着,放任病变异能者在四天后引发大灾难吧。 在兴海分局陷入僵局时,总局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今天中午,几辆来平燕的旅行大巴在高速入口被劫持了。 劫匪只有一句话,别让无用的普通警察过来送死,换真正有能力的人过来。 同一时间,收费站旁边的加油站无端起火,大爆炸将周边将周边不少人都卷了进去,可谓是伤亡惨重。 劫匪的两种行为叠加在一起明显是针对管理局的挑衅,可偏偏现在是总局实力最薄弱的时期。 三队全员和二队队长都不在且无法第一时间赶回来,而剩下的一队和二队全员,前者没怎么出过任务,后者出任务但不是顶尖战力,能救人但无法保证绝对救回来。 现在放眼整个总局,有能力执行这个救援任务的只有三人。 现任一队队长兼行动队总负责人的端木随,巅峰时期被迫退居二线担任狱长的雷斯特,还有一个就是困在总局监狱里最初代的行动队负责人雷贺。 可雷贺成了猛兽,全然丧失人性,除了雷斯特,禁止任何人接近。 倘若雷斯特去执行任务无法在短期内回来,暴怒的雷贺可能会直接从内部拆掉整个总局。 这场会议没开多久总局高层便做了一个统一的决定 ——由端木随去执行此次救援任务,雷斯特负责镇守总局。 端木随临走前,收到通知的雷斯特专门过来送送他,“端木队长,大喜事啊,隔了这么久总算有机会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真是让我羡慕嫉妒恨啊。” 端木随笑着回道:“雷斯特,你要真羡慕的话,我把这机会让给你怎么样,虽说雷队现在可能不认识我了,但给他送吃的这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少来。”雷斯特揽过端木随的肩膀,又朝远处走来的崔玉姝看了看,凑在他耳边低声玩味道:“端木随,我亲爱的合作伙伴,你可悠着点啊,小心别把自己玩死了,我还在总局里等你回来呢。” “不会。”端木随也低声回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那就行。”雷斯特放心地转身离开,又装模做样地摆了摆手,“端木队长,祝你任务顺利啊。” 第21章 梦醒21 雷斯特跟赶过来的崔玉姝擦肩而过,走了几步又用余光往后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崔玉姝和端木随说了什么,又是如何说服端木随的,反正最后两人是一起离开出任务的。 端木随不知道这些劫匪和管理局有什么仇,但那伙人嚣张到极点,直接报了个地址让他们直接过去救人。 车载导航显示,这伙人将旅行团劫持到了西南地段的山区。 那地方全是未开发的深山密林,岩壁不算陡峭,不少喜好野外登山的人会去拉练,虽说偏僻荒芜但绝对算不上人迹罕至。 其次,端木随没想明白那伙人是如何让加油站着火的,若是类似火元素的异能,真要打起来山地怕就要变成火海了。 “那个.......”崔玉姝坐在副座上有些忐忑地问,“端木随,你是在紧张吗?” 说是这么问,可似乎真正紧张的人是崔玉姝才对,她和端木随之间的关系着实有些尴尬。 崔玉姝本名端木玉姝,比端木随晚出生几个月,是端木随之前的传承者,还是端木明安为了争夺家主之位,一大把年纪找小三生的。 谁想她压根就没有端木家的血,在传承时露了馅,这才导致那年体弱的端木随因传承而陷入生死之危。 后来侯涅生赶来,端木随成功继承传承,成为家主的那夜,若非端木随放话说孩子无罪,崔玉姝大概率会死在那天。 那天后,崔玉姝被送离端木家,跟了母亲改姓崔。 因为不知道生父是谁,母亲又死在端木随继任家主那夜,崔玉姝离开端木家后日子过的并不好,甚至还能称得上受尽白眼。 后来她觉醒异能,加入管理局,在十几年后和端木家家主端木随成了同事。 细细数来,崔玉姝的降生害死了端木随的母亲尹稚,又害端木随变成了早产儿,幼年时期体弱多病,还因为是端木明安拿捏端木榕煦的质子,没少受人冷落,更没少听各方的闲言碎语。 重逢后,崔玉姝以为端木随会恨她,可端木随的一句“先人之过,无需后人担责”便了却了所有的恩恩怨怨。 可因为这特殊的关系,有旁人在时还好,单独相处的话,崔玉姝总会表现得有些尴尬和紧张。 端木随应是察觉了她的不安,顺着她的话回道:“这么久没出任务了,还是这种严峻的救援任务,我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他又用余光扫了下崔玉姝,眸底的暗色一闪而过,玩笑道:“你不也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出任务才急忙跟过来的吗?” 成为继承者后,端木随定是接受了极好的教育,以至于一言一行都带了种不可言说的矜贵,极好的气质更是让人见了就移不开眼。 崔玉姝也跟着笑了笑,又害羞似的别过脸去。 到底是去出任务,端木随跟崔玉姝闲聊几句就立马进入状态,把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他全程嘴没听过,又连口水都没喝。 崔玉姝怕他口干舌燥,从后面摸了瓶水出来,拧开来递过去,“给,稍微喝点水吧。” “谢了。”端木随接过水瓶喝了几口,见到前方一侧围栏突然断开的缺口,提醒道:“你抓稳点,接下来的路会很颠。” 崔玉姝拧上水瓶,刚拉上一侧的扶手就立马颠簸起来。 又开了十几分钟的颠簸土路,端木随和崔玉姝来到劫匪发过来的地点。 下车后,端木随发现还要再往里面走一点,不过接下来的路太窄,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徒步走。 见状,他提醒道:“崔玉姝,到劫匪的地盘了,接下来小心一点。” 崔玉姝点头,“嗯,你放心吧。” 两人走了一阵子,端木随的手机闪烁两下,突然就没信号了。 他不信邪地轻微晃了晃,见还是没信号,自言自语道:“有屏蔽装置吗?” 崔玉姝见他停下来,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端木随将手机装到口袋里继续朝前走去,反正也只有这一条小路,有没有导航都一样。 两人又走了一阵子,粗粝的男声从前方传来,“呦,好一对俊男美女啊,你们是来救人的,还是来送死的呢?” 端木随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对方,径直走出这段被密植遮盖的小路后前方的场地开阔起来,他也看清了说话的男人。 那是个块头高大,脸上带伤疤的男人,深冬时节就穿了一个迷彩背影,不怕寒地裸露着肌肉壮硕的臂膀,裸露的肩胛处还有一个数字一的黑色纹身。 端木随加入管理局有十几年了,总局和分局的每个案子他都翻过,但对面前这个男人却没有半点印象。 他望着男人想了片刻,答非所问道:“你是跟管理局有仇,还是和管理局里的某个人有仇吗?” “你管我!”男人一脚踩在石头上,蛮横不讲理道:“我告诉你,几十条人命握在我手里,是生是死全凭我说了算,你俩现在劝都得听我的。” 端木随轻微蹙了蹙眉,总觉得男人的话和他的长相不符,真要有仇有怨,他这时候已经该动手了。 但没见到人质,他还是配合地举起双手,“先让我见见人质,至于你的要求,我会尽可能满足。” “看你还算识趣。”男人踹开石头,又吐了口唾沫,转身朝山里更深处走去,“有胆子不怕死的话就跟我过来吧。” 男人在前面领路,端木随和崔玉姝跟在后面。 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渐暗的天色变成全黑,幽暗的密寂静得可怕,前方男人沉重的脚步声又增添了一丝诡异,让人总觉得时不时会有什么东西从某处窜出来。 崔玉姝有些害怕地朝端木随靠了靠,轻声道:“端木随,还没到吗?” 回答崔玉姝的是前方的男人,“这就害怕了,你们这管理局的异能者也不行啊,就一张脸还算中看点。” 端木随听过的冷嘲热讽多了去了,男人的这两句刺激话他全然懒得搭理。 前方的男人听无人回答他,不爽地“啧”一声,像在遗憾没能成功挑衅端木随。 莫约又走了十几分钟,端木随看到前方有些许光亮,走近一看是挂在树枝上的简陋灯泡,而且没看到任何接线,十有八九是有发电能力的异能者弄的。 更远处停着几辆被劫持的旅行大巴车,车窗全部拉了起来,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端木随左右看了看,没找到什么能开车的路,这些大巴车应该都是对方用异能弄来的,但具体是什么异能他还没想明白。 “小帅哥,你在找什么啊?”坐在大巴车车顶、衣着暴露、大腿上纹着数字九的女人冲端木随笑了笑,“有我这个大美人在这里,你怎么忍心移开眼去看别的地方呢?” 端木随无视女人,又朝其他几个隐秘的地方看了看,算上明面上的一对男女,还有七个异能者藏在暗处。 依照这两人身上的纹身,剩下藏起来的几人怕是正好对应中间的二到八。 他心想,自己这是直接被领到大本营来了啊。 更重要的是,端木随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他感觉这些人像在拖延时间,可还不明白他们为何拖延。 被一群异能者环在中间,端木随先发制人地问道:“人质呢,我要先见见人质。” “人质就在车里。”女人用纤长的指甲敲了敲大巴车的顶盖,“你想见的话就自己进来见喽。” 端木随领着崔玉姝朝大巴车走去,走了没几步,男人命令道:“男的进去看,女的留在外面等着。” 崔玉姝僵了下,端木随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抚道:“没事,有问题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崔玉姝点了点头,笑声提醒道:“你小心点。” 端木随应了声,独自朝大巴车走去,坐在车顶的女人见他走来,朝他抛去一个妩媚的媚眼,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后又兴奋地舔了舔唇,玩味道:“小帅哥还真是高冷啊。” 这些人的违和感太重,绝对不像是和管理局有仇,在进入大巴车的短短几步里,端木随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车上会有埋伏。 谁想进到车上,别说人了,端木随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霎那间,端木随想明这些人是冲他来的,立马喊道:“崔玉姝,跑!” 话音落下,车的顶盖扎下无数根尖刺,还有一根巨大肥硕的蝎子尾针从端木随头顶刺下。 端木随反应迅速,黑色的火焰将整个车顶燃烧,纯黑的重剑也在瞬间被他拿握在手中,剑身与蝎子尾针碰撞出激烈的声响。 瞬息之间,大巴车的车顶被黑火烧成粉末,端木随跃上一侧尖端站着,环视一圈没发现崔玉姝,确认她已经用有隐身效果的异能道具逃走后才正视站在自己对面的女人。 女人眼眸变成了浅黄色,身后还伸出一只肥硕的黄色蝎子尾,巨大宽阔的尾针悬在她的肩膀上方,几乎和她的脑袋一样大。 端木随想了想,随口猜测道:“黄肥尾蝎?” “小帅哥,你真聪明。”女人晃了晃自己的蝎子尾,又用纤长的指甲戳了戳尾尖的倒钩,“你可要小心一点呐,我这尾针可是含有剧毒的,被我刺中了可是会没命的哦。” “九号。”纹着数字一的男人命令道,“别跟他废话,先把人抓住再说。” 九号女人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知道了,老大。” 同一时间,藏在暗处的七个异能者也走了出来。 或许是有什么明文规定,这些人的数字纹身都纹在肩胛、大腿、脖颈等非常显眼的地方。 一到九编号齐全,端木随见没人去追崔玉姝立马松了口气,将重剑往身侧一立,笑道:“几位,我们既是素不相识,你们有什么理由这般大张旗鼓的围剿我呢?” 回答端木随的是七号男人飞扑而来的利爪,端木随灵活避开,又握着重剑挡下几个方向的攻击,还有几个上的慢的直接被他降下几道黑色的天雷拦在了下方。 躲过一波攻击后,端木随从车顶越下,还不等落到地面下方突然就变成一滩冒泡的泥沼。 见状,端木随将重剑往下一掷,踩在剑柄上的尖端立于泥沼之上。 他望着远处虎视眈眈的几人,纳闷道:“几位,你们九打一搞群殴就算了,好歹让我死得明白点吧。” 六号女人怼道:“闭嘴,你哪来那么多废话,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 端木随挑了挑眉,反问道:“瞧你这话说的,怎么搞得好像我是反派一样啊?” 九人谁都没跟端木随多说废话,操纵泥沼的八号男人用力一握,泥沼瞬间顺着重剑攀附而上。 端木随跃上隔壁车顶的短暂功夫,他的重剑已经被泥沼吞没得一干二净,一号男人趁机高高跃起,自他身后朝他挥舞重拳,其他几人也不甘示弱,争相朝端木随袭来。 二号男人似乎已经预见端木随必死的局面,笑着喊道:“没了重剑我看你怎么防!” 这重剑全凭端木随心意收放,可不是一滩泥沼就能收走的,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二号男人该怎么防。 黑色的天雷精准贯穿在他周围,将除一号男人以外的人全部击飞,这一次他也没用重剑格挡,而是直直攻向男人。 斩恶除祟的重剑怎么可能砍不断人类的躯体,一号男人轻敌的代价就是被削去一只胳膊。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切面整齐的断腕,疼痛的感觉还没上来,就听端木随故作好意地提醒道:“你们可得当心了,我这重剑是附有火灼的,千万别疼得生不如死啊。” 断腕的剧痛与火灼感一同袭来,男人愤怒地盯着端木随,又咬死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 二号男人见状骂道:“一起上,赶紧弄死这个家伙。” 二号男人嘴上这么喊着,可几个回合交锋下来,端木随发现他们杀心是重,可却没有真正下死手,比起杀了他,这些人的目的似乎只是把他耗在这里。 这些人应是从小一起训练的,攻防非常默契,端木随能守能攻却很难逐个击破。 耗了有一段时间后,端木随突然浑身无力,脚下一软踉跄着跪了下去。 九号女人抓住这个机会,将蝎子尾狠狠刺向他。 端木随想躲,但没力气躲,蝎子尾的倒钩扎进他的肩膀又快速抽出,他闷哼一声,彻底跪在了地上。 三四五号立马闪身到他旁边,三号男人夺了他的重剑,四号男人和五号男人则一人架住他的一只胳膊。 见终于擒住端木随了,六号女人松了一口气,“他可真是难抓啊,差一点我们就都要折在这里了。” 被砍去一只右手的一号男人走到端木随面前,用仅剩的左手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你这小鬼还嚣张吗?” “九打一算而已,我为什么不能嚣张?”端木随无所谓地回道,“再说了,你们的目的是抓我,我就是再挑衅你们,你们难道还真敢杀我吗?” 一号男人确实不敢杀端木随,但也只是不杀而已,他抬脚用膝盖在端木随腹部重重顶了一下。 他这下用了狠劲,端木随当即吃痛地咳嗽起来,还生理性地想要低头蜷缩起来。 可一号男人显然还不过瘾,再次迫使端木随仰起头,对他冷声嘲讽道:“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等那个女人回去找人来救你?” 不等端木随回答,一号男人又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朝一侧看去,“你就死了这条心吧,看看那是谁?” 端木随强行睁开眼,看到本来离开的崔玉姝竟是重新折返回来。 她站在不远处,可这九个有数字纹身的男女没一个有要动手的意思。 事到如今,端木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崔玉姝和这些人是一伙的,来之前崔玉姝又给他喝了瓶水,这些人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等水里的药物发作。 他吃痛地呢喃道:“你给我的那瓶水......崔玉姝......为什么......” 他的语气狼狈而不甘,显然是不明白崔玉姝为何要这么做。 崔玉姝一改先前温和又有些胆怯的模样,露出她怨恨又可怖的真面目。 她看着端木随,眼神幽怨,恨不得当场宰了他,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端木随,你不介意那些往事,但是不代表我不介意,我本该有疼爱我的父母,有数不清的荣华富贵,可你......” “你杀了我的父母,害我在外面被人冷落,被人随意欺辱,在你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属于我的,我真是恨死你了,从进到总局见到你的那刻我就恨不得赶紧弄死你!” “是吗?”端木随的声音听不出是绝望还是希冀,“崔玉姝,既然你恨死我了,那为什么还要设局抓我,而不是直接杀了我呢?” “你想太多了。”崔玉姝胜券在握地解释道,“你是当代传承者,我要你暂时活着,直到我从端木家弄到一个合适的孩子来当传承者,然后用传承者引出那家伙。” “他,那个戴面具的家伙,迂腐又愚昧,他凭什么一句话决定我的生死,他才是造成我悲剧人生的罪魁祸首!” “我要找到他,报复他,让他亲眼看着自己重要的端木家走向覆灭!” 第22章 梦醒22 崔玉姝与侯涅生只有端木随继任家主那夜的一面之缘。 她不知道侯涅生压根就不在意端木家的死活,连至关重要的传承者也只在乎端木随这一个而已。 可崔玉姝不清楚这点,被侯涅生教养大的端木随还能不懂吗,但他却偏偏表现出一副非常在意的模样,情绪激动地挣扎起来,“崔玉姝,你别太过分了!” 他挣扎片刻,发现完全挣脱不开后才强压怒火看着崔玉姝,“崔玉姝,死了这条心吧,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端木随,今天以前,你不也是这般自信、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吗?”崔玉姝笑了笑,自信地回道:“关于我能否复仇成功这件事,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不过啊......” “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她有些狰狞地笑起来,又看向数字编号的九人,命令道:“他随你们处置了,只要不把他玩死随便怎么样都行。” 说罢,崔玉姝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弹珠,弹珠落到地上化作一道虚空的大门。 等崔玉姝走进去后,大门整个消失不见了。 这一幕被端木随看在眼中,他故作震惊地呢喃道:“空间异能......” 不等有人回答,他又轻飘飘地问:“崔玉姝,她已经走了吗?” “走了,早就走远了。”一号男人借机挖苦道,“你就别幻想着她会心慈手软突然回来救你了,还是想想怎么求饶才能少受点皮肉之苦吧。” 二号男人当即建议道:“老大,要不我们先废他一条胳膊帮你报仇。” 一号男人还没同意,九号女人立马出来制止,“你们先等等啊,等我先享受享受,少了条胳膊我的兴致也得少一半。” 要不是崔玉姝提前给端木随下了麻痹药,他们几人还真擒不住他,三号男人心有余悸道:“九号,你确定不会出问题吗?” “不会。”九号女人甩了甩自己的蝎尾,笑道:“他中了我的蝎毒,生死都在我一念间,是绝对不敢反抗的。” 听了九号女人的话,四号男人和五号男人当即放开端木随。 果不其然,有麻醉药和蝎毒加身,端木随此刻完全动弹不得,两条胳膊软绵绵地垂下,在一号男人也松开手后,脑袋也无力地拉拢下来。 “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九号女人走到端木随面前,微微弯下腰,用手指挑起下巴,妩媚地笑起来,“小帅哥,你要不就从了我吧,说不定姐姐心一软,帮你劝劝我这几位哥哥,也能你少受点皮肉之苦。” 端木随冲九号女人笑起来,本该绝望无助的眼眸里竟是露着锋芒,他答非所问地回道:“走了就好,毕竟我还没有能为演戏献身的觉悟和打算。” 话音落下,无尽的黑火从端木随周身席卷而来,几道黑色的天雷也自夜空贯穿而下。 二号男人的手也是一空,他拿在手里的重剑赫然也是消失不见了。 一号男人作为老大,自然是反应最快,他立马后退又厉声喊道:“快躲开!离那小子远点!” 其他几人也都反应很及时地避开了,除了..... 九号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自黑色的火海中传来,她挣扎扭曲着想要甩下身上的黑火。 其他人想帮她,可天雷打得他们应不暇接,只能眼睁睁看着本该失去战斗力的端木随挥舞着重剑朝九号女人砍去。 幽暗深邃的寒光一闪,九号女人的身体断成两截,漆黑的黑火又在转瞬之间将她的两截躯体灼烧殆尽。 九号女人死了,连尸体都没能留下,战局也在一瞬间反转。 “小九!”同为女性的六号尖声叫喊着,她瞬间红了眼眶,瞪着端木随怒道:“小九死了,你的蝎毒也解不了了!等着下地狱去吧!”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端木随将重剑立在身侧,活动几下臂膀,风轻云淡地回道:“我七岁那年经烈火熔岩淬炼筋骨,大部分毒物和药物都不会再对我起作用,说是百毒不侵也不为过。” “说到底啊......”端木随将散乱的长发拨弄到背后,嘲弄道:“崔玉姝的麻醉药,还是那九号的蝎毒对我完全没有作用。” “你打从一开始就装的?”八号男人趴在树上,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话该我问你们才对啊。”端木随活动好了,重新拿起重剑,看向四周虎视眈眈的几人。 八打一,明明是该这群数字编号的异能者占据上风才对,可端木随反而在气场上占据了绝对上风。 八个人围在他四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重复了九号女人惨痛的悲剧。 “上啊,你们怎么都不上了?”端木随站在中间,见他们既不攻击也不说话,当即神情自若地教育起来,“你们啊,实力还算可以,可惜脑子不太行,我现在告诉你们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 “优秀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在真正杀死你们以为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前永远不要掉以轻心,不然......” 他顿了顿,挑衅道:“刚刚那个女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最终结局。” 端木随从小听遍了冷言冷语,心性自是了得,很难被他人几句挑衅的话激怒。 可这几人不同,猎物和猎手的位置一调转,作为猎手的端木随稍稍挑衅便有人禁受不住刺激了。 六号女人和八号男人无视一号男人别轻举妄动的命令,愤怒地朝端木随攻来,前者嘴里更是喊着要为九号报仇。 “这样才对嘛。”端木随游刃有余地回击起来,嘴上还继续刺激道:“同生共死的战友死了,仇人还就在眼前,不拼命为她报仇可怎么行呢?” “闭嘴!”六号女人杀红了眼,她的速度本来就快,被刺激后速度更是拉到极致,几乎只剩一道残影。 她一个闪身窜到端木随面前,握着刺刀刺向他的面门,似乎想就此一击毙命。 可惜她的攻击全在端木随的意料之中,天雷先她一步从空中打下,若非七号男人反应及时将她救下,怕是真要当场重复九号女人的结局。 端木随见没能杀死六号女人,一边挥舞重剑躲避着其他几人的攻击,一边故作遗憾地嘲讽道:“还真是可惜啊,你差点就能下去陪你的好姐妹了。” “你——!”六号女人还想再上,却被一号男人拦住了,“六号,冷静点别......” “老大,你这要我怎么冷静。”六号女人打断一号,尖声回道:“他杀了小九,我必须.......” “啪——!” 一号男人用仅剩的左手重重扇了六号女人一巴掌,怒斥道:“你还记得崔玉姝说过什么吗,上他一次当还不够吗?!” 六号女人脸上火辣辣地疼,她捂着脸可算是能慢慢冷静下来了。 这次任务前,崔玉姝专门提醒过,端木随此人最强的不是实力,而是攻心计,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信,否则稍微不慎就会被他算计和利用。 差一点,六号女人想,差一点她就又上了这人激将法。 她深吸几口气,终于彻底冷静下来,站在一号男人身边,旁观着不远处的战局。 端木随的重剑可攻可守,又有天雷和黑火相辅相成,一对六的局面还能游刃有余,甚至隐隐占据上风,这么下去,他们怕是真要全部折在这里。 六号女人问:“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 “耗。”一号男人回道,“十号还藏着呢,大不了我们几个就跟他耗死在这里。” 他大抵是觉得端木随只有一人,是不可能抽身去找藏起来的十号,以至于说话完全没有遮掩。 可端木随是一个人,不代表没有别的生物跟着他。 一号男人的自信暴露了一个关键点,十号的异能大概率类似结界,只要不解决十号,端木随就是杀光这剩下的八人也不可能出去。 他话刚说完,隐秘的树林中,几十只细长的姬蜂悄悄飞走了,翅膀扇动的声音被重剑与各种攻击的碰撞声盖过,谁都没有察觉到。 八人跟端木随车轮战到凌晨一点点,二号男人退下来休息,见他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喘息着问道:“他......他就不会累吗?” 同样轮换下来的八号男人也不可置信道:“这么下去,不会是我们先被耗死吧。” “别闲着啊。”端木随避开其余几个人的攻击,还随手朝二号男人和八号男人甩了几道惊雷过去,“八打一还带休息和轮换未免太过分了吧。” 端木随若是只守不攻还行,可他偏偏时不时就要攻击几下,一米四五的重剑挥在他手上轻若无物,进攻的角度可谓是刁钻至极。 不说缺胳膊少腿了,一旦被划伤,光是附带的火灼就足够几人难受的。 明明是八打一,谁想却是他们八人陷入鏖战,还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两人休息半小时后,和六号女人与一号男人进行轮换,再次加入和端木随的战局。 端木随正悠哉游哉地戏耍几人,跃至一棵树上时突然听到细微的嗡嗡声,分神侧目一看,是一只细长的姬蜂。 见到这只姬蜂,他当即挑衅几句故意激怒几人,又假意轻敌让几人在他身上弄出点不痛不痒的擦伤,不敌似的朝着山林深处逃去。 “别跑!”六号女人见他要跑当即追了上去。 二号男人和三号男人一同跟了上去,前者还嚷着提醒道:“六号,小心别中计了!” 以一敌八战上半天,在八号女人看来是个人都会累的,她没把二号男人的提醒放在心上,追求不舍地跟着端木随。 寻常异能者确实如此,可端木随传承了端木端很多力量,作为侯涅生近百年来唯一瞧得上的传承者,更是他亲自训练的。 侯涅生的标准极端严苛,在他看来缺胳膊少腿从来都不是问题,只要还有还有一口气就能继续练。 必要时刻,他更是亲自下场当陪练,端木随别说反击了,能避开他的攻击,找机会溜走都已是难如登天。 这些编号男女加起来的压迫感不敌侯涅生一人的百分之一,端木随要不是想留活口,这几人压根不可能活到现在。 见八号女人追上来,端木随再次示弱,故意在极限时刻避开她的攻击,又朝左边的林地加速逃窜。 追在更后方的七号男人知道那边是十号藏匿的方向,他和一号男人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表示快去。 七号男人立马停止追击,绕道赶去十号那边将人抓紧转走。 几分钟后,他来到一个植被茂盛的土坡前,蹲下来低声唤道:“十号,十号,是我,赶紧出来。” 植被发出“沙沙”的声响,一个个子不高的女人钻了出来,一侧脸颊上赫然纹着黑色的数字十。 十号,特殊型结界异能者,能够把某个区域单独隔绝起来,除非有她的允许,否则没人能出去。 不过她的能力有个致命的弊端,那就是她本人也必须处在结界中。 好在十号女人个子娇小,这种密林山地,除非是有绝对追踪能力的异能者,或者天大的运气,否则是不可能找到她的。 七号男人没去想为什么端木随会往这个方向跑,只当这是个单纯的巧合。 十号女人蹲在地上,胆怯地低声问道:“七号,发生什么事了?” “情况有变。”七号男人低声回道,“那端木随比我们想象中的难对付,他还正好往这边赶了,以防万一,我先带你换个地方藏着。” 十号女人点点头,催促道:“好,我们抓紧走吧。” 七号男人在前方带路,又时刻警戒着端木随会突然过来,全然没注意十号女人离他越来越近。 突然,七号男人感觉胸口一凉,他低头一看,竟有一只手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僵硬地回头看去,最后看到的是十号女人温和又诡异的笑容,只听她温声道:“晚安,下次记得不要轻易把背后放给别人。” 话音落下,十号女人抽出手臂,鲜血洒了一地,七号男人也缓缓倒下去,两眼睁着,死不瞑目。 十号女人垂眼看着地上的尸体,用染着鲜血的手大力划开自己的胳膊,几只细长的姬蜂从她的皮肉下飞出来,飞到七号男人的胸口处,顺着他被贯穿的伤口钻了进去。 等姬蜂全部钻进去后,她命令道:“最快速度控制他,然后赶过来跟我汇合。” 说罢,她转身离开,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密林之中。 走了片刻,八号男人快速窜到她身边,震惊道:“十号,你怎么会在这里?!” “七号跟我说情况有变,让我赶紧换个地方躲起来。”十号女人有些惊恐地解释道,“你......你们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该死的。”八号男人不甘心地骂道,“我们现在已经不可能活捉端木随了,只能拼了命地跟他耗在这里,我......” 话说一半,他又看了看十号女人,改口道:“算了,先不说这个,我抓紧带你换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他领着十号女人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十号女人,“十号,我想到个好法子,你抱着我,我直接把你藏地下去。” 十号女人点头,八号男人毫无戒心地将她抱起来,刚要使用异能突然感觉后颈一凉。 下一秒,清脆的“咔嚓”声传来,十号女人无情地扭断了八号男人的脊椎,然后如法炮制地让姬蜂钻入他体内。 十号女人对围困端木随一事至关重要,她只要在外面走着,其他几人就会自己走到她面前。 短短半小时的时间,十号女人先后解决了八号、七号、四号、五号。 她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谁想这次端木随直接带着四个异能者来到她面前。 见到十号女人,端木随愣了下,望着她脸颊上的数字纹身,自言自语道:“十号......” “小十,你快走!”六号女人立马挡在十号女人面前,”哪里都好,赶紧藏起来。” 十号女人没说话,眸中闪烁点点光彩,原本覆盖整个密林的结界在快速缩小,以她为中心方圆十米,正好将几人全部覆盖进去。 一号、二号、三号不疑有他,急忙拦在端木随面前,一脸戒备地盯着他。 “想走?”端木随挥着重剑主动朝几人攻去,“都留下来吧。” 他这一击杀心极重,又上了几成力道,三人自是不敢硬着只得分头避开。 端木随估摸一下距离,朝离自己最近的三号男人追去。 正常来说,三号男人可以避开端木随的攻击,可他跑到一半却突然撞上一面无形的墙。 重剑紧跟在他身后,他避无可避,纯黑的寒芒落下,飞溅的鲜血不等落到端木随身上便被黑火灼烧殆尽。 同一时间,六号女人也领着十号女人跑到了结界边缘。 她拍了拍这面无形的墙壁,竟是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突然,她感觉耳垂一热,像是什么人鼻尖呼出的热气,又听一道熟悉的女声温和道:“再见了,小姑娘。” 话音落下,“咔嚓”一声,六号女人的脑袋歪向一侧,两眼瞪圆,不瞑目地倒在地上。 一号男人也被卡在了结界边缘,见到这一幕厉声质问道:“十号!你在做什么?!” 十号女人转过身来,看着一号男人和二号男人身上的编号纹身,答非所问道:“一号,二号,正好留了两个领头的。” “是啊,还真是太巧了。”端木随将重剑收起来,望着十号女人吐出一个单字 ——“哥。” 第23章 梦醒23 仅剩的一号男人和二号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十号女人。 十号女人个小又怯懦,最擅长的就是躲藏,若不是异能的特殊性她早就被上面舍弃了。 可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十号却不再怯懦,便于躲藏的迷彩服穿在她身上竟变得优雅得体,脸上挂着温和沉稳的笑容,一米五的个子硬是承载了一米九的气场,光是站在这里就令人感到心安。 可惜这气质对端木随来说是心安,对一号男人和二号男人却是无尽的惊悚。 十号,最关键的十号竟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旁人操控了。 一号和二号还没从这可怕的事实中缓过来,更令他们毛骨悚然的事来了。 三号、四号、七号、八号,先后离开去找十号的四人从不同方向走来,和端木随与十号一起对仅剩的两人形成绝对的包围圈。 “再教你们一个道理。”端木随环视一圈,缓缓说道:“优秀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包括敌人的猎物。” 何为攻心计,短短半天时间,十人团伙仅剩两人,其中一个还断了一只右手,而昔日的队友被操控着成了围捕他们的一员。 一号男人还在强撑着,二号男人已经支撑不住地腿软跪下了。 “别杀我......”二号男人跪在地上绝望地呢喃道,“我求你了,别杀我了,我还不想死......” “可以。”端木随朝二号男人走去,“不过这要看你愿意告诉我多少东西。” 他走到一半见一号男人用仅剩的左手折断二号男人的脖颈,而且杀完二号男人还不够又要立刻自杀。 一号男人的动作很快,可还不等他把手拍到脑门上就脚下一软,在转瞬之间陷入泥沼里,只留一个脑袋留在外面呼吸用。 见状,一号男人又要咬舌自尽,谷若戈操控十号女人走过去,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嘴巴张开。 看着他渗血的舌头,谷若戈好心提醒道:“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舌头上的神经和血管非常多,咬断舌头确实能让你死亡,不过你需要经历极端的痛楚,大量的出血,绝望的窒息感。” “一整套流程下来需要五六个小时,而且还是在没人急救的情况下才能死亡,你觉得我和小随会放着你不管吗?” 一号男人含糊回道:“那又如何,不能说话也够了,只要......” “董睿安接下来会做什么呢?”端木随打断一号男人,在他震惊的目光里笑着补充道:“确切的说,是占据董康身份,更名董睿安的拟态异能者,你们的那位顶头上司,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一号男人强压内心的不寒而栗,试图以沉默来回答端木随。 “其实你不回答也没关系,我差不多能猜到。”端木随顶替十号女人蹲到一号男人面前,又“咔咔”两下卸了他的下巴,用闲谈的语气说道:“管理局现在的运行程序离不开两个异能者,崔玉姝和严康林。” “既然崔玉姝是你们的人,那么我不妨大胆猜测一下,早些年被管理局巧合发现的严康林是董睿安专门送过来的,为的就是构成今天这个局面。” “那么将我调离总局后,崔玉姝差不多就该对雷斯特下手了,说准确点是避开那位典狱长的视线,让严康林解除所有禁制的异能,届时分散在全国各地监狱里恢复异能的狱囚会一窝蜂地涌出来,然后......” 他顿了顿,用很轻很轻地声音缓慢说道:“天下——大乱——” “看样子我全说对了啊。”端木随看着一号男人惊恐到几乎失焦的瞳孔,快速将他的下巴装回来,又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是直接肯定我的猜想,还是编个谎言企图欺骗我呢?” “你......”一号男人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他绝望地问:“你怎么知道董睿安是我们主子的?” 半年前,侯涅生让端木随查总局里谁有问题,他索性直接把总局二十三年来更新换代的所有人都查了一遍。 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只要有一丁点含糊不清的地方就被他列为嫌疑人,会有人去走访深入调查。 董睿安也是嫌疑人之一,他曾名董康,是一个小县城里的地痞混混,不学无术,打架滋事。 可二十多岁时,董康在一次群架中被敲到脑袋,又在医院重伤昏迷躺了三个月,再醒来后居然收敛混混性子,一步步改邪归正了。 几个月的时间,他的口碑在街坊那里两极反转,成了热心肠的老好人。 之后,他更是成功考公上岸,一步步从小县城走到了中央的位置。 别人花一辈子都很难做到的事,他用三十年完成了,哪怕有贵人提拔也不现实。 至于昏迷醒来后改邪归正,有概率,但万分之一都不到。 端木随不可能赌那个极低概率,董睿安也因此成了重点嫌疑人。 几天前,庄一醉和谷若戈的活尸一起去董睿安的老家调查。 家庭成员的人设符合情报,连照片也跟他们找到的一样,可他端木随能帮幸辞年完美更名谢阳蛰,他董睿安就找不到人顶替和伪造身份吗? 谷若戈当时想到这点,随手用活尸小女孩测试了一下。 谁想董旭和他的妻子居然是异能者,而且连哥哥董康是谁都不知道,这下想说董睿安没问题都难了。 需要走访的嫌疑人名单一共有二十三人,重点嫌疑人九名,其中有问题有六人,但只有董睿安一人的老家有异能者伪装成家庭成员守在那里。 更重要的是,董睿安的身份也是六人里最高的,管理局现任局长,整个总局没人高得过他。 他继任局长后,对总局里普通人和异能者的矛盾只会老好人似的左右来回劝,但慢刀子最是磨人,正是他这种立场不明的摇摆行为一步步激发了双方的矛盾。 说难听点,董睿安这城府心计若不是端木随有极为庞大的情报网还真挖不出来。 如此种种下来,端木随觉得董睿安在他们那个犯罪组织的地位里也极高,不是大头目就是幕后黑手。 究竟是哪种,他还不能确定,不过见一号男人认识董睿安就心血来潮诈了下,结果还真诈出一个肯定答案来。 “现在。”端木随笑着回答一号男人,“随口诈你一下,没想到你还真乖乖回答我了。” 他又奖励似的拍了拍一号男人的脑袋,“真乖,不过下次记得早点配合我。” 一号男人惊恐又绝望地看向端木随,“你......你早知道就他们有问题了?” 这句话一号男人猜错了,无论是董睿安还是崔玉姝,都是端木随近期才发现问题的。 董睿安是他花费大量人力和精力查出来的,而崔玉姝则是自己露出了破绽。 确切地说,是记忆宫殿异能者为了逃命而暴露了崔玉姝。 有端木家的孽缘在先,端木随以前真的只当崔玉姝单独见他时是紧张和尴尬。 可后来,端木随发现她经常避开自己找端木浔和端木家不学无术的边缘子弟打听端木家的事。 这样的行为和她在自己面前的表现截然对立,端木随正想派人去调查,谁知几月前的海岛之行直接把崔玉姝暴露出来了。 那次海岛之行,记忆宫殿异能者不止用拟态异能伪装成解淮希,还用空间异能从勒无终手中逃跑。 空间异能者钱夭已死,若想使用她的空间能力,只能是有人提前把她的能力取出来,和总局通过崔玉姝制作的异能道具是一个道理。 可以把异能者的能力取出或暂借的异能一共有三个,吞噬,剥离,转移,置换。 吞噬异能者李凡香的能力已经被侯涅生从灵魂上剔除了,连带被她吞噬的空间异能也一起消失了,怕是今后几百年都很难再出现。 剥离异能者许烨舟一月前才觉醒,从宁省边境的突发暴乱来看,她的觉醒大概率是被人有心设计的, 转移异能者是崔玉姝,她在总局做了很多年的异能道具,抽取异能做道具这事最是得心应手。 目前来看,崔玉姝的嫌疑最大,可她的异样有概率是单纯贪恋端木家的权势和钱财。 因此,最后一个置换异能者,端木随费尽心思找过,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始终不得头绪后,他专门找人去问了允棠关于置换异能者的事。 允棠告诉他,置换是某个异能者的特殊能力,但那人亲手将置换从自己的灵魂里挖了出来,只要余下的灵魂不散,世间便不会再有置换这个能力。 四选一,排除三个选项,只剩下一个崔玉姝可选了。 现在听一号男人问起这些人,端木随想起崔玉姝绕过自己想方设法打听端木家的种种行为忍不住笑起来. 笑了片刻,他才玩味地回道一号男人:“你主子的演技不错,可崔玉姝的演技真的非常拙劣,拙劣到我必须要假装不知道地配合她才行。” “没想到快三十的人了,还要哄着心理阴暗的小女生,陪她玩假装不知情的真实过家家。” “你.....你......”一号男人结结巴巴地只能吐出一个单字来。 他的心理防线快彻底崩塌了,脑海里仅剩的念头是想办法通知董睿安取消计划,倘若崔玉姝按计划去监狱,雷斯特肯定会...... 他的思想太过单纯,端木随不用思考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拍了拍他的头,好心提醒道:“放心,你们的计划肯定会成功的。” 一号男人惊得连呼吸都忘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压根就看不懂端木随。 面前这个年轻人猜到董睿安是他们老大,知道崔玉姝是他们的人,却顺着他们意愿深陷囹圄,甚至还说他们的计划肯定会成功。 即使陷在泥潭里,一号男人也觉寒毛耸立,脊背发寒,“你......” 他惊恐到连声音都是发颤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端木随垂眼看着一号男人,眼底闪烁冰冷的锋芒,肩头干涸的血渍似乎也散发狰狞的血腥气,“你有你的主子,我也有我的,而我主子给我下了两个命令。” “第一个,找到你们安插在总局里的钉子并查清你们的目的。” “第二个,如果你们打算破坏现有的安定,那么先帮你们实现这个计划,然后再把你们剿灭干净。” “你说......”他顿了顿,脸上扬起温和的笑意,可落在一号男人的眼中却比恶魔更加令人胆寒。 只听他轻飘飘地问道:“当董睿安和崔玉姝以为计划成功而心生懈怠后,还能逃过我早已布置好的天罗地网吗?” 话音落下的霎那,一号男人的心也彻底死了。 他们从始至终都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他们不可能赢的。 端木随看着一号男人眼底仅剩的光一点点熄灭,变得麻木而空洞,任凭怎么触碰都不再对外界产生半点反应。 谷若戈操控十号女人低头看了一号男人两眼,肯定道:“刺激过大导致的应激障碍,除了常规的睡眠失常,过度警觉,情感麻木也属于其中一种。” “这样啊。”端木随遗憾道,“真是不经吓,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谷若戈无情地拆穿他,“小随,你不是已经问差不多吗?” “是啊。”端木随站起来拍了拍手,又看向面前矮个子的十号女人,语气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哥,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 谷若戈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阻止你?” 端木随随口回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单纯觉得哥你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你想太多了。”谷若戈道,“小随,我没你想象中那么伟岸和美好,甚至恰恰相反,我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谷若戈是端木榕煦的养子,和端木随是没血缘的兄弟,两人关系向来极好,可却从未正儿八经地好好聊过。 听了这话,端木随疑惑地“哦”一声,“哥,你这话从何说起?” 谷若戈没在第一时间回答,他操控十号女人干脆了结一号男人,又转身朝停着大巴车的地方走去,“走吧,正好你需要找个地方休息,我们边走边聊。” 端木随没有拒绝,跟在十号女人身后慢悠悠地原路折返。 走了片刻,谷若戈突然开口,“小随,你觉得无终那孩子怎么样?” “哥,有件事情你搞错了。”端木随打趣道,“你口中的那孩子比我还大几岁呢,你不能因为他在你面前乖巧得跟个孩子似的就真拿他当孩子。” 谷若戈笑着回道:“我知道,也清楚他是在装乖巧,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癖好而已,由着他了。” 他再次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觉得无终怎么样?” 不等端木随回答,他又补充道:“不用顾及我,实话实说就好。” 端木随想了想,如实回道:“他跟我是处在两个极端的人,我的一言一行,喜怒哀乐全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他的则全凭本心,乐意装就装一下,乐意忍就忍一忍,不乐意大不了直接杀了。” “规则,秩序,律法......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住他,除了感情,他对某样东西的喜爱程度决定了他会对世俗规矩退让到何种地步。” “若是寻常之物也罢,可偏偏他最喜血腥残忍,喜欢杀人和折磨人,是世俗定理里不折不扣的疯子、变态、反社会人格。” “说难听一点,在这个和平安定的年代,除了天衡山和死囚监狱,没有第三个地方能容得下他。” 说完,端木随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十号女人,“哥,这可是你叫我实话实说的啊。” “很中肯的评价。”谷若戈道,“关于无终,我其实......” 他突然没了声,操控十号女人抬头看向夜空,端木随跟着抬头看去。 这里离城市不算太远,夜空称不上繁星闪烁,但无边深邃,一眼望不到边际,看久了有种空旷和开朗的感觉。 端木随看了片刻,正想问谷若戈其实什么,他便自己主动开口了。 “无终的世界太小,小到只是因为我把他从那个小黑屋里带出来,他的眼里便只有我了。” “以前我认为只要我离开得够久,只要他见过更广阔的天地便不会再执着于我,他会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可五千一百三十三个日夜,他依旧如分别那日一样。” “算到现在,我们已经有五千二百九十个日夜没见了。” “我曾自以为地为他好,又自以为是地把选择权交给他,但却忽略了这行为本身对他有多残忍。” “而当我认清一些东西后,又有一个可悲的局面横在我们中间,就像你说的,无终不适合这个法制安定的社会,他会成为守山人不单单是因为他够强,更重要是棠姐需要找个正当理由把他限制在山上。” “倘若世道不乱,他如何走下天衡山,我又如何真正离开都省分局。”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端木随好奇道,“哥,如果没有府君的命令和我的请求,你会主动破坏现有的安定吗?” 谷若戈回道:“或许会,或许不会,但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我肯定不会错过,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帮你了吧。” “不明白。”端木随明知故问道,“哥,你要不再说具体一点。” “你还真是......”谷若戈无奈笑笑,“小随,我说过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帮你只是为了......” 他操控十号女人望向远方,坦诚道:“只是为了跟我经年未见的爱人久别重逢。” 第24章 梦醒24 “沙沙”的寒冷夜风里划过一道不合时宜的电流声,像是终止录音的按键声。 谷若戈操控十号女人回头,却见端木随笑着晃了晃手机,“没信号,但录音还是可以的,哥,多谢你的深情告白,正好留着以后需要杀人埋尸时跟勒无终交易用,或者等以后在你们婚礼循环播放也行。” “小随,别胡闹。”谷若戈操控十号女人要去抢,“赶紧把录音删掉。” “哥,你给我留着呗。”端木随后退几下跃上树梢,垂眼看着十号女人,脸上带着笑意,可笑意不达眼底,开口的声音还带了一丝遗憾,“多给我留些好玩的念想,这样我说不定也能多撑上一段时日。” 谷若戈愣了下,这才恍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所有人的生命都在前进,只有端木随的已经步入倒计时了。 过了三十岁的门槛,他随时都可能因传承而死,真正属于他的时间只剩不到三年了。 冷瑟瑟的寒风吹起青年人单薄的染血衬衫,束在脑后的长发也不知何时散了开来,墨色的发丝飘在夜空中如他的命线那般虚妄飘渺,弱到几乎难以抓握。 而拨开他沉稳又心机的层层伪装,这只是一个还在贪恋人间美好的青年。 谷若戈操控十号女人同他对视,对视不过几秒便心软了下来,“算了,你想留就留着吧,不过别给其他人听到就行。” “好。”端木随讨价还价道,“我保证除了必要时刻的勒无终,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听到的。” “你啊。”十号女人无奈笑笑,再次妥协道:“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玩得太过火了。” “这个不会。”端木随跳到十号女人旁边,“我自当心里有数的,哥你尽管放心吧。” 一番嬉闹过后,两人继续朝停着大巴车的地方前进。 走着走着,端木随毫无征兆地问道:“哥,你就不问我府君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谷若戈反问道:“府君只给你下了那两道命令吗?” “没有,还有第三道。”端木随如实回道,“府君要我将幕后黑手活捉给他,确切地说是成功破坏现有安定秩序的幕后黑手。” 谷若戈沉思片刻,又问:“你想不明白府君要做什么对吗?” 端木随“嗯”了一声,“第一道命令是半年前下的,第二和第三道则是两个月前一起下的,如果不是府君直接传音下令,我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结合现在董睿安和崔玉姝的情况来看,我怀疑府君......” 谷若戈接话道:“府君早在两月前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了,那时候下令只是为了让你往这方面调查且让你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心理建设。“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说府君有歹念,但他让你严密布局,防止董睿安破坏安定后继续作乱,可说他心善,他又要你先帮助董睿安他们破坏安定。” “你想不明白府君究竟有什么理由必须要毁掉现有的太平社会秩序。” 被谷若戈破点后,端木随的声音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能想的我都想了一遍,可我实在猜不透府君在想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他在布一场很大的局,他......” “猜不透就对了。”谷若戈打断端木随,“府君的年岁摆在那里,要是他千百年的谋算能被你轻易看透那还了得?” 他操控着十号女人想摸摸端木随的脑袋,可一米五的个子做这动作着实有些费力,甚至还有几分滑稽。 谷若戈无奈作罢,又温声安慰道:“行了,你也别想太多,好好休息,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端木随最强的地方在于心性,明明心头有无尽的烦躁和迷茫,可他就是能在一瞬间全部压下。 “哥,你不必担心我。”他朝十号女人笑了笑,平静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也知道我该做什么。” 两人边说边聊回到停大巴车地方,他们要在这里待到董睿安完成计划,不过条件简陋,连个遮体的薄被都没有,更别说其他食物和水了。 端木随对即将野外求生这事接受良好,踏上大巴车的台阶准备先进去休息到天亮。 活尸不需要睡眠和吃饭,察觉十号女人并没有跟过来,端木随回头笑道:“哥,辛苦你帮忙守夜了。” “没事。”谷若戈回道,“小随,你赶紧去休息吧。” 早上七点多,端木随睡醒下车,正想着怎么找点东西吃,结果他看到十号女人坐在一个火堆前,火堆上还架了几串半生不熟的鱼,剩下四个被操控的人也在。 见到端木随出来,谷若戈操控十号女人说道:“我晚上闲着没事就让他们出去找点吃的了,不过他们应该打算抓住你就走,我没搜到任何生活物资,所以这些鱼是没有任何调味料的,小随你别太嫌弃。” “没事。”端木随来到火堆旁边坐下,等待鱼烤好的功夫又撕下一截衣摆当作发带将长发束好。 片刻后,十号女人将有些焦黑的烤鱼递给端木随,再次提醒道:“小随,条件简陋,你千万别嫌弃。” 端木随吃过谷若戈做的菜,凭心而论还挺好吃的,他没多少防备地咬下一口烤鱼。 下一秒,他诡异地僵在那里,他发誓自己再没吃过比这更难吃的东西了。 外面是糊的,里面是生的,内脏和鱼鳞也没去,一口咬下去还不如直接和鱼嘴对嘴接个吻。 谷若戈见状关心道:“小随,你还好吗?” 端木随强行将嘴里的烤鱼咽下,委婉问道:“哥,你以前烧过鱼吗?” “没有。”谷若戈摇摇头,“算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弄鱼。” 端木随看了看焦黑缺口下几乎透明的鱼肉,试探道:“哥,我在这里最多也就撑两三天,不吃饭光喝水的话还是能顶住的。” 谷若戈:“.......” 我的烤鱼好像被嫌弃了。 他不信邪地操控十号女人拿起烤鱼咬了一口,然后活尸仿佛恢复了自我意识,胳膊大力一甩直接就把烤鱼丢了。 两人对视片刻,他尴尬道:“小随,你还是靠喝水撑两天吧。” 另一边,崔玉姝已经带着旅行团的人回到了总局。 这些人被劫持是真的,不过并没有被带去西边,只是被找地方藏起来了而已。 一夜时间足够崔玉姝想好台词,她跟总局高层绘声绘色说了下端木随为何没一起回来这事。 总的来说就是一句话,有两个劫匪趁乱逃入密林,端木随为以绝后患还在那里继续搜查。 岑修文和其他两个高层对此半信半疑,可董睿安和崔玉姝配合着一唱一和,谁都没有怀疑端木随是被他俩设计困在外面的,而他俩更没想到一切又是端木随故意的。 傍晚时分,顺利糊弄过去的崔玉姝捧着一个大箱子往监狱走去。 雷斯特此人懒散随意,但却出奇地负责任,每次崔玉姝过来做异能道具,他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 他的实力也强,作为从一线退下来的异能者战斗经验更是极其丰富,绝不是崔玉姝能轻易打过的存在。 为了应对雷斯特,崔玉姝在口袋里放了颗有记忆宫殿能力的弹珠,打不过的话直接篡改他的记忆还不行吗? 谁想偏偏这次,进到监狱后,她惊奇地发现雷斯特居然不在。 守门的狱警告诉她,狱长出去买东西了,估计还要过个一小时才能回来。 崔玉姝长相温婉,看着又有几分腼腆,再加上她隔三差五往监狱跑,几乎每个狱警都认识她,也都知道她是来干嘛的。 狱警见她抱着个箱子过来,跟她走形式地问两句就放行让她自己去忙了。 崔玉姝独自来到严康林所在房间,推门走进去让他制作禁制契约。 等他差不多弄完后,崔玉姝将贴在他桌前墙壁上的作息表撕下来,又从箱子里抽出一张新的贴上去。 这事她干的毫不避讳,因为雷斯特有猛兽的狩猎习性,极端不喜欢来自外界的窥视感,那迫使他时刻保持禁戒状态。 从他当上狱长后,整个监狱只有探监等几个需要对外接触的地方开着,剩下的地方一律都关上了。 总局高层因为这事和雷斯特吵过,可他是兽型异能者,耳朵极其灵敏,速度也是极快,有他守在监狱里,有没有监控是一样的。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总局高层,雷斯特便又让雷贺去外面溜达两圈。 巨狮一出来,所有有意见的高层瞬间闭嘴了。 他的这个特殊习惯,舒服了他自己,也给崔玉姝今日行了不少方便。 原来的作息表是日作息表,每天的时间规划排得非常细,有的时间段还有多个选项。 例如,晚上六点到八点,如果崔玉姝过来就是帮忙制作所有的异能道具,不过来就是自己坐在桌前看书。 而新的作息表规定了少了这个选择,给了严康林非常明确的指令。 明天晚上九点,解除所有的禁制异能效果,即这些年发出去的禁制契约和戴在罪犯脖子上的禁制颈环,然后立刻用桌上的圆珠笔自杀。 换好新的作息表后,崔玉姝假装什么都没做过捧着大箱子原路返回。 她慢悠悠地出了监狱,因为计划太过顺利还开心地哼唱几声,完全没想到端木随没回来,顶替他镇守总局的雷斯特是绝不可能离开的。 甚至,崔玉姝根本没注意到狱警口中外出的雷斯特此刻就坐在监狱天台上看着她。 崔玉姝哼歌的声音不算小,伴随着冷冽的夜风吹入雷斯特的耳畔,他望着崔玉姝远去的背影,桔黄色的眼眸在夜色下闪烁着幽亮的光,像是抑制不住地想直接过去把人宰了。 可雷斯特没那么做,他放任崔玉姝离开,又玩味地笑起来,“端木随,我亲爱的合作伙伴,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珠省分局请求支援的那天,端木随专门来雷斯特的办公室坐了坐。 只要不乱改原有的规章制度,监狱就是雷斯特的一言堂,比待在办公大厦里的端木随滋润了无数倍。 他的办公室跟他本人的穿着一样,随性舒适到没边,沙发、躺椅什么滋润有什么,角落还放了个超大号的猫窝,里面还有不少桔黑色的绒毛,显然他没少变兽型躺在里面。 端木随过来做客,他拿来招待的不是咖啡、不是茶,而是一杯温热的牛奶。 “别客气啊。”雷斯特翘腿坐在他对面,笑道:“几倍加浓的牛奶,超级无敌好喝。” 端木随没有拒绝,喝着热牛奶跟雷斯特闲聊起来,聊了好一阵才进入正题,“雷斯特,我们打个赌如何呢?” “我就知道。”雷斯特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你这人啊,可不是会没事献殷勤的家伙,说吧,赌什么?” 端木随放下杯子,两手合十托着下巴,笑道:“接下来的短期内,如果突发一个紧急任务必须由我来执行,我若是去了没回来便算作我赢,之后崔玉姝来监狱时你就假装不在,放任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如何?” “端木随,这回不回来可不全由你说了算啊。”雷斯特挑了挑眉,“你这不是跟我打赌,而是明摆着让我帮你做事啊。” “你可以这么理解。”端木随回道,“所以,雷斯特,你乐意帮我这个忙吗?” 雷斯特想起今天上午珠省分局那边发来的支援申请。 一个青少年自杀案,需要三队的人去吗? 不需要。 可端木随偏偏让颜司和萧问远去,二人不去,他又拜托岑憬开口把岑琛调去。 “先不说乐不乐意了。”雷斯特的语气万般笃定,“你是故意把岑琛弄去珠省那么远的地方的。” “没错。”端木随如实回道,“不只是岑少,接下来我还会把颜司和萧问远也调走,没有案子我就给他们制造案子,让总局处于一个只有你我可以应对紧急高危任务的情况,而那时候......” “因为只有我能靠近我爷爷,所以我绝对不可能离开总局。”雷斯特接过话题,懒洋洋地补充道:“无论那些高层们乐不乐意,他们只能派你去执行任务。” “妙啊,妙啊。”雷斯特忍不住鼓了鼓掌,桔黄色的眼眸闪着兴奋的幽光,随性懒散的笑容里也透露着一丝锋芒。 他坐起来,朝端木随面前凑了凑,几乎脸对脸了才笑眯眯地问:“那么问题来了,端木随,你打算怎么说服我帮你背叛总局呢?” “我可不是一两颗糖果,或是一笔横财就能轻易说服的家伙。” 端木随反问道:“雷斯特,你打算听我聊交情呢,还是说筹码呢?” “交情?”雷斯特重新靠回椅子上,“我对总局没什么忠诚可言,也受够他们那套无聊透顶的大道理和世俗道义了,真论这交情,只要你开口,我现在就能帮你拆了总局,所以说说筹码吧。” 他两腿交叠着敲到桌子上,歪头看着端木随,又重复一遍:“端木随,说说你能绝对说服我的筹码是什么吧。” “自由。”端木随笑着回道,“帮了我这个忙,你和雷贺都将拥有自由。”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微热的牛奶,平和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诱惑,“雄狮驰骋在广阔的丛林,猞猁游走于深邃的密林,你们不属于这个冰冷的白炽长厅,更不该被长久困于此地。” “哈——哈哈——”雷斯特捧腹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才抹着眼角生理性的泪花,答非所问道:“端木队长,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真的很善收买人心啊。” 端木随知道雷斯特这是同意了,也朝他笑了笑,“雷斯特,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饮尽杯中牛奶,放下杯子,起身朝外走去,“我还有工作要忙,我们改日再聊。” “端木队长,你这样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雷斯特出声叫住端木随,歪头侧目看向他,“看在我俩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呗。” “好。”端木随停在门边,转过身来看着雷斯特,“说吧,你想问什么?” 雷斯特用开玩笑的语气问:“端木随,你身边缺个伴吗?” 他坐起来,指了指自己,自荐道:“缺的话,你觉得我如何呢?” “你想听我怎么答。”端木随笑着给出两个选项,“是直接点,还是委婉点?” “我两个都要听。”雷斯特回道,“先委婉,再直接,正好让我直观感受一下差距。” “好。”端木随直视雷斯特,故作遗憾道:“委婉点的话,我这人寿数短,就剩那么十余载了,实在不好意思耽误旁人,只能舍了今生的情情爱爱。” “再说直接点的,雷斯特,我远比你想得要自傲,我想象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配作我的另一半,何况......” 他顿了顿,倚靠在门上,眉眼间流露出些许不屑,“不合时宜的爱情和另一半只会成为无用的软肋和弱点,而我不需要那种只会拖累和影响我判断的存在。” “你这两个回答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啊。”雷斯特不依不饶地问,“今生不可以的话,那下辈子呢?” 不等端木随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计算起来,“算算时间,也就五六十年,只要减少异能的使用我那时候肯定不会丧失人类意识,百来岁时估计也跟我爷爷一样,看着最多就四十出头,单看相貌和你绝对不会差得太明显。” “还是算了吧。”端木随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今生还没结束,谁会去想下辈子的事情。” 他转身推门离开,又笑着补充道:”再说了,我觉得即使是下辈子,我也对忘年交的黄昏恋不感兴趣。“ 第25章 梦醒25 ”你还真是残忍啊。”雷斯特摊在椅子上,语气里的失落不达眼底,继续玩笑道:“端木队长,你不忽悠我两句话,就不怕我突然反悔吗?” “雷斯特,你拎得清,还有......”端木随含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典狱长大人,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你怎么也不出来送送我呢?” 他似是怕刺激得不够,又问:“还是说你因为表白被拒,现在已经伤心过度走不了路了?” “伤心?“雷斯特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瞬间从办公室来到端木随身边,又揽着他来到监狱的天台上,“端木随,跟你开个玩笑,随口问两句试探试探,你还给我当真了?” 他把胳膊搭在端木随肩膀上,抬头看向不远处耸入云端的办公大楼,语气玩味又不屑,“那高耸的大厦困住了你,而脚下这宽阔的长厅困住了我。” “你我之间不过是同病相怜者的惺惺相惜,只有无聊无趣又没脑子的傻瓜才会把眼下的感同身受错当成爱情。” “你不需要那些可能变成累赘的东西,难道我就需要了吗?” “感谢你的识趣和清醒,端木随,毕竟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合作伙伴是个想谈情爱的白痴。” 端木随任由雷斯特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又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笑而笃定地回道:“我说了,你拎得清,而且不比我少到哪去。” “是啊。”雷斯特应和道,“恐怕整个总局,也只有我看清了你这人清冷矜贵皮囊下的真面目吧。” 端木随疑惑地“哦”了一声,好奇道:“那你道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雷斯特歪头附在端木随耳边,轻声肯定道:“端木随,你是一头忠君的恶犬。” 话音落下,端木随看向雷斯特的目光带了几分幽暗的光,似乎正盘算着如何杀人灭口。 而雷斯特的指尖也变得锋利尖锐,横在端木随颈间随时能将他的脖颈撕开。 “看来我说中了啊。”雷斯特笑了笑,轻声挑衅道:“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想着如何杀我灭口呢?” “不会。”端木随敛去眼下的深意,“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看透我的人,我该和你惺惺相惜才对。” “你都说我看透你了,怎么可能还猜不到你在想什么呢。”雷斯特没有松开利爪,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端木随,你有道义,有情义,有底线......可这些全部加一起都抵不过你的忠诚。” “你对你的主人绝对忠心,他的命令可以让你舍弃一切,哪怕是背叛自己应尽的职责。” “总局是个未拆包装的香甜大蛋糕,人人都想分一块,于是各怀己心,各有异心,而你是藏得最深的那个,只要你的主人不下令,你可以一直藏着,藏到死都可以。” “这是我俩的本质区别,端木随,你忠君,为你的主人舍弃自我意愿藏在这里,而我忠己,念及与爷爷的亲情甘愿被困在这里。” “也是因为这点,我们同病相怜又惺惺相惜,但绝不可能更进一步,做你的合作伙伴,是我们最合适的距离。” ”至于你爱人的位置,只有找死的白痴才会去争,如果哪天你对什么人说爱,肯定你想通过爱情或婚姻得到某样东西。” “一旦得到这样东西或是达成目的,你的爱人会以最快速度死去,甚至死前还要被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我有这么恐怖吗?”端木随吹着冷风,笑着看向雷斯特,话题也瞬间跳转十万八千里,“你想知道令我这般献忠心的主人是谁吗?” “不想。”雷斯特收回利爪,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冲端木随笑笑,“你这人谋算太深,知道了只会给你一个在未来杀我的理由。” “不杀你。”端木随略显无奈地解释起来,“我主子杀心不重,我也一样,他还教我杀人前必须想想为什么杀人。” 雷斯特敷衍地调侃道:“是是是,你和你主子都是顶天的大善人。” 端木随:“......” 府君应该不介意自己风评被害吧。 反正已经洗不清,端木随选择直接避过这个话题,又问:“雷斯特,重获自由后,你打算做什么?” 雷斯特反问道:“这还什么都没发生呢,你就确定我能重获自由?” “我很确定,大不了......”端木随朝不远处的办公大楼看去,视线精准定格在某处,“你就当我这人料事如神吧。” “行吧。”雷斯特把胳膊放下来,想了一会儿才道:“如果真的不用再守在这里,我应该会先把爷爷他们送到一个适合他们居住的地方,然后再去宁省边境那边转转。” “宁省边境?”端木随问,“你要去找相慈宁?” “是啊。”雷斯特拨弄两下头发,“他嘴上说不需要帮忙,不过就是自己强撑罢了,幽深的密林不止属于鬼魅,同样是我的主场。” “等帮那嘴硬的家伙报完仇,要是你还活着没死且不嫌弃我的话,我俩可以继续当合作伙伴,毕竟跟你这人相处不是一般的有意思,到时候......” 他伸了个懒腰,“我听你吩咐,帮你做事。” 听了这话,端木随没有一丝丝的感动,反是直言问道:“你想从我这里讨什么?” “不讨什么。”雷斯特回道,“我这人安逸久了,等失去人性回归野外,大概率会懒得捕猎,所以在那之前拜托你帮我开个猫咖,还是老板、店员、供货......所有事情你全包的那种。” “我只负责躺在吧台上晒太阳,若是见到好看且讨我眼缘的家伙,还能施舍施舍给对方伸手摸几下。” “怎么样?”他问,“端木随,你意下如何?” “我活不到那么久,不过......”端木随承诺道,“这事我会立在遗嘱里专门交代人去办的。” 这话很不吉利,可雷斯特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甚至还跟着打趣道:“行啊,到时候等猫咖开业,我去你坟前给你捎杯咖啡尝尝,四舍五入也算跟你一起庆祝过了。” “好。”端木随回道,“我这人向来不会亏待自己,看在你这句话的份上,我所有东西都给你往顶尖了配置。” “话就这么说定了啊。”雷斯特笑了笑,懒散随性的声音散在初冬的冷风里,像梦一样虚无缥缈,听起来极端不真切。 他道:“端木随,祝我们合作愉快。” 时间回到现在,雷斯特站在天台上看着崔玉姝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抬脚往前一迈,直接落到监狱大门口。 他慢悠悠地走进监狱,狱警同他汇报崔玉姝刚来弄道具的事情。 “知道了。”雷斯特同狱警交代几句,又拎着提前采购好的生肉走向管着雷贺的玻璃房。 进到玻璃房后,他陪小狮子聊了一阵子,等小狮子玩够了,又坐在雷贺和母狮旁边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 说了不知道多久,雷贺突然低吼一声,雷斯特愣了下,因为他让自己给小狮子起个名字 小狮子是雷贺丧失人性后和母狮生的,以人类的思维来说,它是雷斯特有血缘关系但不同种族的小叔;可若是以动物的想法来算,他们之间毫无任何关系。 小狮子没有名字,确切地说是没有人类定义里的名字,而兽类的名字,雷贺在它出生那天就起了。 可能因为雷贺是异能者,而非真正的狮子,小狮子的生长周期异常缓慢,出生好几年了还是一丁点大。 雷贺的领地感强,又极其护短,曾经属于雷斯特的偏爱和宠溺也都成了小狮子独有的。 最开始雷贺压根就不准雷斯特靠近小狮子,他用了一年多才得到雷贺的同意,能够单独接触小狮子。 小狮子不懂人类的语言,好在猫科动物的语言共通,雷斯特可以用兽语跟它聊天,叫它自然也是叫兽语里的名字。 他自愿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年,已经记不清是执着地想等雷贺未来某天恢复人性,还是单纯贪恋最后一点来自血缘的亲情牵绊,哪怕这亲情已经不属于他了。 而现在雷贺却让他给小狮子起名,这个名字只能是人类定义里的名字。 因为这种行为几乎等于给小狮子认了个主,雷斯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僵在原地没动。 可雷贺再次低吼一声表示催促,小狮子也寻声跑过来蹭了蹭他。 雷斯特把小狮子抱在怀里,摸着它的脑袋。 野兽的预感大多很准,雷斯特心想可能爷爷是感受到了什么。 把猫科动物的兽语翻译过来,小狮子的名字叫喆。 雷斯特试探道:“爷爷,我不会起名,就叫雷喆如何呢?” 雷贺低吼一声表示可以。 母狮缓步走到雷斯特旁边,蹭了蹭他的肩膀吼了一声,她在说很好听的名字。 雷斯特父母走得早,他从小跟爷爷奶奶生活,也只能从爷爷奶奶身上感受亲情。 奶奶去世后不久,特大自然灾害爆发,雷斯特跟着雷贺加入管理局,繁多的危险任务,雷贺的日益兽化......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感受亲情了,谁想今日居然还能有这样的触动。 他抚摸着得名雷喆的小狮子,笑着应和道:“是啊,是挺好听的。” 他坐在这里又跟雷贺他们聊了一阵,起身拎着大桶离开,走到门口时又笑着告别:“爷爷,你们记得早点休息。” 出来后,他站在玻璃门外朝里看去,随着雷贺走进植物园深处,他脸上的笑意也在逐渐散去。 无论爷爷感受到什么,事已至此,谁都没有回头路,这场名为宁静的美梦是时候结束了。 另一边,远在珠省的岑琛等了几天可算等到警局的技术人员把手机修复好了。 他凑在电脑前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陌生号码,接通后,那头的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刊省分局负责人张鸿远,请问是岑琛吗?” 岑琛对张鸿远的印象只有半年前金槐入狱时的一面之缘,两人之间和陌生人没有区别。 他想不明白张鸿远为什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应了一声,主动问道:“张组长,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张鸿远问:“你知道新世界是指什么吗?” 岑琛愣了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鸿远解释道:“十一月十三号凌晨,一个名叫文晴的女生不堪公司压榨跳楼自杀了,还留下一封遗书说她累了,要逃往新世界了。” “起初宁峰市警局只当这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可接下来几天陆续有人自杀。” “算到现在,四天时间一共发生了二十三起,而他们的遗书里全都提到了新世界。” 说到这一步,岑琛已经明白张鸿远是什么意思了,两边的案子是一起的,皆是同一人所为。 “然后呢?”他问,“张组长,那些人有什么共同点吗?” “有。”张鸿远翻看着手头的资料,“这些人都去过苏祈的演唱会,有好几个人更是在同一个粉丝交流群里。” “苏祈?”岑琛回道,“我这边手机全部进水刚刚才修复好,你等我先找下里面有没有关于他的演唱会的内容。” 这边岑琛正快速翻看着,那边张鸿远说着他查到的苏祈的个人信息。 普通家庭出身,十几岁的时候发掘有乐曲天赋,开始给各大音乐公司投稿,歌曲一经发出就全网爆火,后面签下最大的音乐公司,每年稳定发出几首单曲。 风格迥异,曲风多变,十多年下来总要定期火上几次。 至于为什么之前一直不露脸。 他的早期回答是未成年,后来则说是害羞,担心自己的真实形象和粉丝想的不太一样。 介绍完大致背景,张鸿远又道:“我找了下他的演唱会视频,他的个人表现和不露脸理由完全不符,至少一个害羞腼腆的人站在几万人的大舞台上是绝不可能不怯场的,另外......” “找到了。”岑琛打断张鸿远,“张组长,他们确实参加过苏祈的演唱会,而且都在同一个聊天群里。” 他又快速翻了翻,找到最初歌迷粉丝群里管理的公告,“这个新世界也是他们听完演唱会后突然冒出的念头。” 种种证据就摆眼前,他们基本可以确定这些离奇的自杀案就是苏祈搞的鬼。 岑琛又吩咐人快速搜了下苏祈的巡回演唱会行程。 十一月四日,从珠省珠舟市开始,一个城市连着进行三场,然后空出一天休息和赶路。 十一月六日,位在珠舟市的演唱会结束,喻朗庭等青少年出现新世界的暗示,相约两天后集体跳河自杀。 十一月八日,位在刊省宁峰市的第二期演唱会开始。 十一月十日,位在宁峰市的三场演唱结束,不过两天,文晴写下去往新世界的遗书跳楼自杀。 十一月十二日,位在安省南徽市的第三期演唱会开始。 十一月十四日,位在南徽市的两场演唱会结束,算算时间,南徽市已经能找到和新世界有关的自杀人口了。 十一月十六日,位在清省曲江市的第四期演唱会开始。 十一月十八日,也就是昨天,位在曲江市的三场演唱会结束。 至于第五期演唱会...... 岑琛看到电脑屏幕上写着,十一月二十日晚六点,兴海市兴海体育馆。 电话那头,张鸿远听他突然不说话了,当即喂了两声,又问:“岑琛,你还在听吗?” “在。”岑琛想起张鸿远刚似乎还想说什么,“张组长,你刚刚还想说什么来着?” 张鸿远回道:“你找点苏祈演唱会的歌曲片段听听,我和王轩听了没多久后都有点头疼。” “演唱会的歌曲片段?”岑琛纳闷道,“行,你先等一下。” 第26章 梦醒26 苏祈的露脸演唱会热度非常高,网上远景、近景、十几秒的片段、还是完整的一首歌都有,岑琛让技术人员外放一首完整的。 放了莫约半分钟,坐在后面沙发上的江旭难受地捂了捂耳朵,“岑少,你在放什么啊,听得我头疼。” 岑琛刚想说自己怎么没有,谁想话还没说出口,他的头也开始有点疼了。 “把歌关了吧。”岑琛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们怎么了吗?”技术人员没听出什么问题,疑惑道:“这个歌有什么问题吗?” 张鸿远、王轩、江旭、还有岑琛自己听了都头疼,只有一个技术人员听了没问题。 他们之间最显着的区别是岑琛四人是异能者,技术人员则是普通人。 显然,苏祈也是异能者,他的歌附带某种异能效果,异能者听了会头疼和难受,而普通人...... 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普通人听了大概率是收到有关新世界的自杀暗示,但参加演唱会的人众多,收到暗示选择自杀的又是极少数。 岑琛还不清楚具体是哪些人会收到暗示,可选择自杀的无疑都是压力过大的。 他沉思片刻,“张组长,麻烦你查下南徽那里的自杀人口,我现在会带人赶往曲江那边,兴海分局的人我也会负责联系的。” 安省在刊省上方,又没有管理局的下设分局,本身也属于刊省分局的负责辖区。 张鸿远没想多久便答应下来,“没问题,我现在就带人去办。” 说罢,他不等岑琛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眼下情况紧急,岑琛没时间多说废话,当即打个电话给贝岑烟,把情况跟她简单说了下,让她在兴海那边帮忙逮捕苏祈。 谁想不打不知道,一打还给岑琛吓了一跳,兴海那边的情况可不是一般的危急。 跟贝岑烟通完电话,他拍了拍技术人员的肩膀,笑道:“哥们,这几天辛苦你们了,接下来好好休息吧。” 在技术人员疑惑的目光中,他转身快步离开,出门时又催促道:“江旭,走了。” 出警局的路上,他和江旭遇到拿晚饭回来的邱少钦。 邱少钦见两人火急火燎的模样,问道:“岑少,出什么事了?” “邱队,很遗憾,这案子现在彻底由我们接手了。”岑琛长话短说道,“连续犯罪案,我和江旭要赶去别的地方,以后有需要的话甘组长会联系你的。” 他没给邱少钦多问一句话的机会,径直上楼去找甘柏卿。 楼上的办公室里,甘柏卿正和副局聊得火热,也不懂他们有什么话能聊这么久。 岑琛闯进去和他简单说了下现在的情况,小老头坐在桌子上问道:“你们现在要赶去曲江那边吗?” 岑琛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甘柏卿象征性地问道:“要我送你们去机场不?” “不用。”岑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常规手段太慢了,时间上来不及。” 邱少钦追着两人来了办公室,刚来两人就走,他只能继续追。 他追着两人跑到天台上,只慢十几秒,谁想出去后天台上连个人影都没了。 再一抬头,他看到空中有两个白色的鸟类身影正快速远去。 从珠舟到曲江,坐飞机加车程需要六七个小时,岑琛和江旭用兽型一路不停地飞过去只用三个小时,这还是岑琛迁就江旭放慢速度的情况下。 凌晨十二点多,岑琛和江旭来曲江境内。 两人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落地变回人形,然后岑琛掏出手机加价叫了个滴滴。 许是这地方偏得厉害,岑琛加价到两千才有司机接单,两人站在原地等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出租车。 上车后,司机忐忑不安地确认岑琛的订单信息,去到市区的路上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进入市区后,岑琛见司机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纳闷道:“师傅,你刚刚那么紧张做什么啊?” “小伙子......”司机忐忑地回道,“你刚刚上车的地方是我们这有名的乱葬岗,如果不是你要去警局,别说两千了,两万都没人接你的单。” 岑琛:“.......” 难怪没有人过来。 凌晨接近两点,两人在警局门口下车。 岑琛想如果曲江警方不配合调查,他还要打电话让他姐协调一下,这个时间点怕是少不了一顿骂,谁想出示完证件,说明来意后,曲江警方出奇地配合。 早上六点,岑琛收到张鸿远的电话,他说南徽市本地发生三起和新世界有关的自杀案,周边城市加起来则有五起。 可能是曲江的演唱会刚结束,警方找到九点多都没有找到相关的自杀案。 至于兴海那边,因为岑琛的一个电话,颜司、萧问远、许明渊、周泽锦、连薛诚都被派出去了。 几人分别守在兴海的机场和高速出入口,力求在苏祈来兴海的第一时间把人抓到。 侯涅生没去则是因为他在娱乐圈里有极高的话语权,贝岑烟想让他试试能不能直接停掉演唱会。 演唱会在今天晚上,又有昨天一天的休息时间,苏祈说不定早就来兴海了。 几个堵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到,除了守在机场的颜司和萧问远,其他几人先回来继续商量对策。 而在几人赶回去的路上,位在兴海分局里的侯涅生也没有闲着,站在天台上电话就没停过。 挂断第不知多少通电话后,侯涅生回到办公室里,贝岑烟问:“怎么样?” “不行。”侯涅生摇了摇头,“苏祈上面有人,估计是提前打过招呼了,反正没人告诉我演唱会的具体情况。” “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这期演唱会作势非常大,兴海这边所有娱乐公司都有参与宣传,无论如何,明晚的演唱会都不可能取消。” 贝岑烟又问:“什么办法都不行吗?” “是。”侯涅生回道,“触及到自己的利益,我砸再多的钱也没用。” 贝岑烟沉默下来,无法取消的话只剩最后一个法子了,在演唱会现场直接抓捕苏祈。 可几万人在场的演唱会,要是处理不好,不说后续舆论如何,异能者的事也有可能公之于众。 这时,侯涅生晃了晃手中的玻璃杯,轻飘飘地问:“新世界,一个普通人与异能者身份调转,由异能者当顶端统治者的世界,何尝不是新世界呢?” 贝岑烟愣了愣,“你的意思是这个苏祈和病变异能者是一伙的?” 侯涅生回道:“确切的说,你可以叫苏祈为记忆宫殿异能者。” “什么?!”贝岑烟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刚才知道的。”侯涅生解释道,“等电话的时候,我听了几首他演唱会的歌,里面有几个字音他是用灵语唱的,这能力只有我、允棠、还有记忆宫殿异能者有。” “听得久了,记忆便会逐渐被他篡改,或者植入某个片段,也就是小白鸟所说的关于自杀的暗示。” “他想植入的记忆应该跟你们现有的记忆冲突,这才导致你们听了后会不舒服和头疼。” “换言之,只要抓到苏祈,也就能找到病变异能者了。” 他略带妩媚的女声带有不可抵御的蛊惑力,贝岑烟的思绪很轻易就被带偏了。 只听侯涅生又缓缓说道:“算上今天,距离病变异能彻底发作只剩两天,与其那个行踪不定的病变异能者,倒不如先竭尽全力抓捕眼前的记忆宫殿异能者。” “不必担心暴露或是舆论问题,毕竟若是无法解决苏祈,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 侯涅生以前只会给出辅助性的意见,还是在众人走投无路或是有人主动问起时才说。 关于异能者案件,他从来不会主动说某个直白的观点和看法,更别提是让贝岑烟放手一搏。 如果是白日在这里肯定能察觉出侯涅生的异样,可惜白日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贝岑烟不觉侯涅生的话有什么问题,沉思片刻最终同意了他的办法。 确切的说,这压根就算不上办法,只能说是孤注一掷。 白日几人回来后,贝岑烟本想让几人一起去兴海体育馆抓苏祈。 可她话还没说出口,许烨舟的电话便先响了起来,是姚楠打来的。 “不好意思,贝姐,我先接个电话。”许烨舟歉意地笑了笑,接通了姚楠的电话,“喂,楠姐,怎么了吗?” 在座几个异能者听力都不差,全都听到了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 姚楠在问许烨舟这段时间是不是出事了,不然为什么一直没去公司上班,也一直没联系她。 贝岑烟对姚楠这名字有点印象,她打字问道:【嘉裕娱乐的老板?】 许烨舟点点头,这时姚楠又问她如果没事,要不要出来聊聊,毕竟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贝岑烟继续打字:【去。】 “可以。”许烨舟回道,“楠姐,那我现在就过去。”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许烨舟以晚点还有事为借口,把见面地点约在姚楠的办公室。 电话挂断后,许烨舟问:“贝姐,你让我去找楠姐是有什么事要问她吗?” “是。”贝岑烟回道,“你问问她苏祈演唱会的相关内容。” 侯涅生上了苏祈的黑名单,但不代表许烨舟也上了,以好闺蜜的身份去问身为娱乐老总的姚楠是个不错的选择。 许烨舟表示这事放心交给她就行,不过鉴于她异能的特殊性,贝岑烟想了想,让周泽锦跟着一起去了。 两人走后,白日看了下时间,下午一点,“组长,我们先去体育馆那边了。” 贝岑烟点了点头,提醒道:“万事小心。” 白日和侯涅生也走后,贝岑烟看了看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的薛诚,无奈道:“想睡就赶紧睡吧,晚点可就没时间休息了。” 话音落下,薛诚还在强撑着的眼皮彻底闭上了,呢喃一句“午安”便彻底睡下了。 另一边,许烨舟和周泽锦来到嘉裕娱乐附近。 可能因为带了任务过来,许烨舟有些紧张,周泽锦察觉这点,笑着安慰道:“舟舟姐姐,别紧张,你只是来跟朋友聊天而已。” 许烨舟看了看嘉裕娱乐的大门,深吸一口气然后笑起来,“还真是这样,是我刚刚想太多了。” 许烨舟是嘉裕娱乐的常客,安保和前台都认识她,见到她带人过来也没多问直接一起放进去了。 姚楠的办公室在顶楼,有一部直通的电梯,不过平时都没什么人用。 谁想到达顶楼后,许烨舟刚出来就跟一个戴墨镜的女人撞上了。 “抱歉。”许烨舟略显歉意道,“没撞着你吧。” ”没有。”女人冲许烨舟笑了笑,“是我该说抱歉才对。” 说罢,她进入电梯,关门前还刻意回头看了许烨舟一眼。 电梯门关闭后,女人摘下墨镜,露出的眉眼与苏祈一模一样。 “剥离......”他呢喃着,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趁现在直接将许烨舟绑走。 纠结不过几秒,他果断放弃这个想法,因为根据手头的资料来看,剥离旁边的青年不是个容易对付的普通角色 姚楠好久没见许烨舟了,一见到她就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舟舟,好久没见啊。” 有手链减少敏感度,姚楠的拥抱对许烨舟来说算不上疼,她同样伸出胳膊抱了抱对方,“是啊,楠姐,我好想你的。” 拥抱完,姚楠看向周泽锦,“这位是?” 周泽锦笑着打了声招呼,“姐姐好。” “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许烨舟介绍道,“晚上正好要一起吃饭,他下午又没什么事干,我就带他一起过来转转了。” 她怕姚楠介意还想多解释几句,可后者却先一步冲周泽锦温和笑笑,“我跟你姐姐聊会天,你要是无聊了记得告诉我,我让若怡领你去楼下看看。” 周泽锦不是真的来玩的,他走到靠窗的沙发上坐下,又冲姚楠露出一个阳光天真的笑容,“谢谢姐姐,不过我在这个等着就好了。” 许烨舟和姚楠是相处了十多年的闺蜜,一个多月没见自是有很多话要聊。 两人很快就聊得火热,而周泽锦坐在沙发上安静听着,又用手机挡着自己的脸,看起来像在玩手机。 可实际上,他正用严肃的眼神悄悄打量姚楠。 管理局的异能者灵魂上都带有不同程度的血腥味,那是他们今生手刃生命的证明。 但..... 他没闻错的话,姚楠的灵魂上也有这种味道,甚至,血腥味还有点重。 这表明姚楠杀过人,而且不只一两个。 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板手上居然沾染了人命,周泽锦很难不去多想。 然而观察了一个多小时,从姚楠和许烨舟的相处来看,他又寻不到半点端倪。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姚楠看许烨舟的眼神不像是朋友,更像一个慈爱的长辈看她最疼爱的晚辈。 猛然间,周泽锦有一个可怕的猜测。 姚楠是异能者,她的实际年龄远比外表看起来大。 许烨舟不知道周泽锦的内心想法,还在和姚楠开心地聊着。 她和姚楠是在一个娱乐晚会上认识的。 那年她十六,是跟父亲一起去的,当时嘉裕娱乐已经小有名气,姚楠是作为代表过去的。 两人差了莫约十来岁,但出奇地聊得来,那场宴会之后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因为年龄差,姚楠对许烨舟向来照顾有加,很多生意场上的问题许烨舟不懂了也会过来请教她,若是她忙不过来,许烨舟也会主动过来帮忙。 说难听点,关于嘉裕娱乐的公司报表,许烨舟可能比姚楠的助理周若怡还清楚。 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秘密可言。 可这一次,许烨舟发现姚楠总在逃避演唱会的话题,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别问太多。 姚楠知道自己的回答挺让许烨舟难过的,主动换了个开心的话题聊了起来,“舟舟,别不开心了,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事?” 有是肯定有,可涉及异能者的话题有禁制契约卡着许烨舟无法说出口,她想了几秒找了个寻常趣事同姚楠讲起来。 到底是十多年的好友,聊着聊着,许烨舟逐渐松懈下来,她打趣道:“楠姐,你相信世界上有异......” 刚说出一个“异”字,她突然就顿住了。 签过禁制契约后,许烨舟不是没想过用玩笑的方式跟人聊聊异能者的事。 可契约的要求是禁止以任何方式将异能者的事透露给普通人,即使是玩笑的形式也不行。 无论是异能者,还是异能,她一个字都无法讲出来。 可现在,她居然能跟姚楠讲出来。 禁制契约的限定范围是绝对禁止告知普通人,对异能者是无效的。 她能告诉姚楠异能者的事,那岂不是说明楠姐是...... 第27章 梦醒27 一瞬间,许烨舟被这发现惊得手足无措,整个人僵在那里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舟舟?”姚楠不知道许烨舟是怎么了,但对她几个月前的高烧心有余悸,立马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关心道:“你还好吗,是不是又有哪里不舒服了?” “没,没事。”许烨舟握住姚楠的手,冲她甜甜地笑了下,“楠姐,你放心吧,我身体好着呢。” “你还好意思说。”姚楠的语气有些后怕,“那次你连着几天烧到四十多度,还一直退不下来,可把我吓坏了。” 许烨舟疑惑地“啊”一声,“楠姐,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忘了啊,几个月前......”姚楠把许烨舟去完江川疗养院回来就发高烧的事说了下,怕她想不起起来又提醒道:“我当时还怀疑你是不是在疗养院里感染什么流感病毒了这才一直高烧不退的。” “你好了后我还想带你一起去那疗养院讨个说法的,是你好说歹说拦着我最后才没去的,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姚楠一提醒,许烨舟确实想起来了,连带想起来的还有当时高烧的绝望感。 她全身烧得厉害,却又四肢发寒,仿佛置身于冰窟里,心跳速度也快,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了,还一点力气都没使不上,只能绝望地躺在床上。 许烨舟以前从来不把感冒和发烧当回事。 只有那次,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烧死了,却又不知为何顽强地活了下来。 高烧退去后,她竟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概。 七次劫后余生,如果把那次高烧也算上的话...... 许烨舟恍然大悟,可算记起自己是在哪里喝到含有病变效果的水了。 在江川疗养院,有个女医生的眼睛很奇怪,又专门倒了杯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喝下。 许烨舟激动得连过高的疼痛敏感度都顾不上了,直接给了姚楠一个大大的拥抱,“楠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舟舟,你怎么了?”姚楠不明所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谢谢我?” “一两句说不清楚,反正楠姐你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许烨舟放开姚楠,又看了下时间,快五点,现在离开的话或许还来得及,“楠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我们改天再聊。” 她再次抱了下姚楠,拿着手机匆匆离开,快到门口时才想起还有一个周泽锦赶紧回头喊道:“快走啦。” “好,我们改天再聊。”姚楠没问原因,见许烨舟火急火燎的样子又笑着提醒道:“舟舟,慢点,小心别摔着。” 等两人离开,姚楠垂下眼帘,有些落寞地自言自语道:“异能者啊.......舟舟现在也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了。” 话音落下,明亮的办公室覆盖诡异奇谲的阴影,姚楠的影子也扭曲起来,一条不大的影蛇钻了出来,攀在她的肩头静静看着她。 “你去......”她吃痛地捂了下头,缓了片刻才道:“是我年纪大了吗,总感觉记忆断断续续的,一想还容易头疼。” 越想越是头疼,姚楠强行把这些烦心事抛出脑后,又摸了摸影蛇的头,命令道:“罢了,有秘密就有秘密吧,替我保护好她。” 影蛇吐了吐信子,转瞬钻入阴影之中。 许烨舟不知道姚楠已经发现她的小心思了,还派了个小东西跟着她。 她一到车上就火速打了个电话给贝岑烟,“贝姐,江川疗养院,那个病变异能者在江川疗养院。” 电话那头,贝岑烟的语气也有些激动,“舟舟,你确定吗?” “是。”许烨舟把江川疗养院的事讲了下,“把那次发烧算上的话正好就是八次了,而发烧前一天我正好从疗养院回来,我......” “我知道了。”贝岑烟打断许烨舟,“你别激动,你和周泽锦先往江川疗养院赶,我现在也立马过去。” 电话挂断后,周泽锦开车载着许烨舟去往江川疗养院。 想到先前嗅到的味道,他纠结片刻,试探道:“舟舟姐姐,关于刚刚那个姐姐,她其实......” “楠姐是异能者。”许烨舟抢先一步回道,“可是她......她......她.....” 她支吾好久,苍白无力地说道:“楠姐她对我真的很好。” 姚楠对许烨舟很好这点周泽锦看在眼中,他想了下,没把自己嗅到的东西说出来,转而安慰道:“舟舟姐姐,你别想太多了,很多异能者都会选择藏起来的,毕竟他们都害怕被当成怪物和异类。” 许烨舟低低地应了一声,她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 姚楠是异能者,还是娱乐公司的老板,这次演唱会她明显知道内情却刻意隐瞒,苏祈也是异能者,两者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江川疗养院和兴海分局同在安苑区,两地之间的距离也不算远,贝岑烟怕那里设有埋伏,还是决定自己开车过去,让薛诚留下保护陈荣和白以薇。 江川疗养院建在一座小山上,山路很宽,弯道不陡,周边风景也不错,慢慢开车上山的话还能放松心情。 可惜贝岑烟现在没这个闲情逸致,她用超快速度飙车上山,途中还遇到一辆急速行驶下山的车。 因为距离较远,周泽锦的速度比贝岑烟慢点,不过也没慢多少,贝岑烟前脚刚到,他们也跟着到了。 进去后,前台问道:“几位,请问你们有预约吗?没有的话,请先在这里.......” 贝岑烟朝她出示证件,“警方办案,请你们配合调查。” 前台愣了下,“是,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贝岑烟问:“院长办公室在哪里?” 江川疗养院的占地不少,还分好几块区域,前台生怕贝岑烟几人找不到路,说得非常详细。 “谢了。”贝岑烟领着两人快速朝里走去。 前台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疗养院里的病人很多,一路走来都是忙碌不停的医护,乍看之下没有任何问题。 可进入最里面院长办公室所在区域后,周泽锦突然脚步一顿,细细分辨片刻,肯定道:“祝巫异能者曾在这里生活过。” 这下贝岑烟想说这疗养院没问题都难了,她加快脚步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和外面几片区域的忙碌不同,这里静得可怕,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贝岑烟感觉大事不妙,他们似乎来迟一步。 而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三人更是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开阔明亮的房间内,一个老人表情有些痛苦地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双目紧闭,脑袋歪向一侧,垂下的手上还拿了个透明瓶子。 瓶口向下倾斜,里面剩余不多的液体正“滴答滴答”地缓慢落下。 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催命的死亡倒计时,令人头皮发麻。 贝岑烟快步过去,伸手在老人脖颈上感知片刻,遗憾地摇了摇头,“已经死了,而且刚死没......” 话说一半,她看到前方桌上写满字的纸,改口念出标题上的话,“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可我别无选择。” 周泽锦和许烨舟同时愣了下,后者问道:“贝姐,你怎么了?” “遗书。”贝岑烟看着白纸上的内容,“也可以说是他的坦白认罪书。” 两人快步走到贝岑烟旁边,一同低头看去。 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映入两人眼帘,讲述了一个悲哀又绝望的故事。 老人名叫鲁安泰,出生有名的中药世家,自小跟着家中长辈四处行医救人,长大后更是更是事业有成,是中医里最年轻的有名医生。 他的儿子名叫鲁蕴礼,没有继承他的衣钵,学了西医,但同样事业有成,算是当时脑科里的权威,手术成功率最高的医生。 鲁蕴礼在结婚一事上也争气,早早步入婚宴的殿堂,又早早给鲁安泰生了个孙女,名叫鲁铃兰。 事业有成,儿孙相伴,半生行善,医学泰斗。 鲁安泰的前半生非常美满,直到他的妻子突发噩耗死亡,他的幸福在最高潮迎来绝望的转折。 那是一个巧合而讽刺的意外,小孩家里玩,家长也在旁边,但眼睁睁看着他把一大堆弹珠丢到窗外。 不大的弹珠从高楼坠下,就那么好巧不巧地砸到他妻子的头上。 一颗,两颗,三颗......数不清有多少颗,他的妻子当场倒地,连救护车都没等到就咽气了。 他的妻子半辈子都住在矮平层里,年纪大了就想住住高楼。 他们住在十七楼,小孩是他们邻居家的孩子,弹珠还是那天他妻子帮忙接小孩时给孩子买的。 如此巧合的意外让鲁安泰找不到一个可以怪罪的元凶,他只能怪那天为什么不是自己出去买菜。 老天夺去了他的妻子还不够,没过两年又夺走了他的儿子鲁蕴礼。 鲁蕴礼的性子像他,温和善良,喜欢到处帮助人,是个典型的热心肠,有时他的病人暂时交不起钱,他也愿意帮忙先垫着。 而在医学的专业领域,他是全国最知名的脑科医生,每天前来问诊的人数不胜数。 除此以外,他还兼任某知名医科大学的老师,在教学方面尽心尽责,倾囊相授,先后培养出几名优秀的脑科医生,称得上一句桃李满天下。 可手术有风险,没人能保证每次都能成功。 鲁蕴礼用尽全力去救人,最后手术还是失败了。 愤怒不甘的家属不愿意接受现实,偏执地认为是鲁蕴礼没认真救人。 那一天,家属在怀里揣了把冰冷的刀,趁所有人不注意时砍向鲁安泰的脑袋。 既然救不活别人的命,那就用自己的命来还。 医院里,医生们每日与死神抢夺生命,可这一次,死神操控旁人,夺去了医生的性命。 鲁蕴礼被砍了好几刀,最重的伤在头部,可脑科最厉害的医生就是躺在急救室里的他自己。 抢救了一天多,鲁蕴礼还是走了。 跟他生命一同逝去的还有积攒半生的功德和良善。 除了在乎鲁蕴礼的亲友和学生,人们没有惋惜世界失去了一个怎样的医生,反而质问他为什么没能救活那个病人。他 一桩桩小事,一点点小失误,鲁蕴礼的一切都被揪出来细数,连他的妻女、学生都没能放过。 甚至有人质问说鲁蕴礼出身中医世家为什么要去学西医,这不是谋害病人吗? 鲁安泰也被拉出来遭人非议,他们逼问这位刚失去儿子的老人为什么要让儿子学西医,如果天赋不好,干嘛让他出来祸害病人。 鲁蕴礼的葬礼也很不太平,有人拉着横幅过来闹事,谩骂说鲁蕴礼杀了人,指责他不配安息。 舆论闹得实在太厉害,鲁蕴礼去世没多久,他的住址也被扒了出来。 他的妻子承受不住压力,没过几个月就上吊自杀跟着一起去了。 短短几年间,鲁安泰先后失去妻子,儿子,儿媳,仅剩一个孙女鲁铃兰相依为命。 可十三四岁的少女承受不住各方谩骂,又或者是憎恶这个伪善的世界,在一个本该放学归家的傍晚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回来。 鲁蕴礼有个学生背景非凡,花了很多心思帮鲁安泰找人,能试的路子都试过了但就是找不到人。 找了几年,在鲁安泰快要放弃时鲁铃兰自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残忍窒息的真相。 鲁安泰是异能者,特殊型病变异能者,会像病毒一样慢慢感染周边的人,他所有亲近的人都会不得善终。 他的妻子是,儿子是,儿媳是,早年因各种意外死亡的家中长辈也是。 鲁安泰不相信这些东西,可鲁铃兰又拿出了新的证据。 所有被他救治过的病人都会出现更可怕的疾病,轻则长期住院,重则快速死亡,无一例外。 救人的手附带杀人的毒,他是个瘟神,是个只会害人的医生,他的存在会让人遭遇不幸。 从那天起,鲁安泰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他无时无刻不想死,可他死不了,他的孙女要他给儿子和儿媳赎罪,要他帮忙掀翻这个伪善又糟糕的世界。 鲁安泰阅历颇多,见到孙女老板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不愿帮那人,可鲁铃兰早已被仇恨迷晕了双眼,一句劝阻的话都听不进去,为了保全自己的孙女他只能帮忙。 一条条人命,一桩桩恶行,自责、愧疚、无奈......无穷无尽的绝望吞噬了他。 他想死,可又不得不罪恶地苟活于人世,如行尸走肉一般。 这封自白书里交代了很多东西,界桥村等一系列案件都有提及。 一面看完翻到另一面,上面又提及了祝巫异能者,关于那孩子的事占了大半篇幅。 他说那孩子名叫二狗子,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而命苦,饱受磨难,还要遭人欺骗和利用,至死都被蒙在鼓里。 可他没资格这么说,是他害二狗子的病症越发严重,日日夜夜都必须承受病痛的折磨。 那孩子的眼神空洞而死寂,对外界的反应也麻木到极点,全然丧失了反抗的欲望,不哭不闹任人宰割的模样让他想起了实验室里的兔子。 可那孩子比实验用的兔子更加痛苦,更加绝望,哪怕稍微哭闹一下,他也不至于这般内疚。 这是一个注定被人利用致死的可悲生命,一个可怜的兔娃娃。 等讲完二狗子的事,接下来的一段话更是惊得贝岑烟几人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建造这栋疗养院的水泥含有病变效果,医护,病患......这里的所有人都会在无形中被感染,成为发动灾祸的感染源。 而在他死后一小时,分散全国各地的感染源会统一爆发。 剩下数不清的对不起贝岑烟已经懒得再看了,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五点四十七分。 苏祈的演唱会在晚上六点,他们只剩十三分钟了。 而不管许明渊和侯涅生能否阻止苏祈,病变异能都会准时发动。 大小污染源叠加在一起,大灾难要来了....... “贝姐,没时间了。”许烨舟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我们......” “如果阻止不了就提前做好防范,争取把伤亡降到最小。”贝岑烟打断许烨舟,“走,不能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 说罢,她干脆地转身离开。 周泽锦轻轻拍了拍有些愣神的许烨舟,“舟舟姐姐,我们该走了。” 出了江川疗养院,贝岑烟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端木随。 端木随是总局一队队长兼任行动队的总负责人,只有他能用最短时间统筹所有分局的异能者。 电话连打几次,每次都是到时间自动挂断了还没人接。 贝岑烟无奈放弃直接打给端木随,回忆片刻,拨打了端木随办公室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刚响几下就被人接通了,只听那头的人懒洋洋问道:“喂,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第28章 梦醒28 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气,电话那头的人一听就不是端木随。 贝岑烟有六七年没回总局了,想了几秒才不确定地问:“雷斯特?” “是我。”雷斯特道,“贝姐,你有什么事吗?” 贝岑烟反问道:“端木随呢?” “出任务了。”雷斯特回道,“目前我帮他代班,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行。” 贝岑烟来不及细想端木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几句话说清眼下的情况,又道:“雷斯特,叫各分局的异能者现在立刻做好防范。” 雷斯特猜到是董睿安的人开始行动了,虽说一切都在端木随的意料当中,可这些事贝岑烟是不知道的,他提醒道:“知道了,我现在就通知下去,你们自己也小心点。” 电话挂断,雷斯特当即发了个紧急通知下去。 他是同意乱起来,可没打算放任无辜民众白白去死。 他想了片刻,打了个电话给珺省分局负责人牧怀琴,“牧组长,我能找你借个人用用不?” 半分钟后,正带新人进行特训的岑憬接到雷斯特的电话,“喂,有什么事吗?” 雷斯特转述一遍完贝岑烟的话,又道:“你发个定位给我,我把珺省分局的瞬移异能者借来了。” 岑憬缓了几秒才意识到雷斯特说了一件怎样的大事,他深吸一口气道:“好,我现在就把地址发你。” 说完,他挂断电话,发了个定位过去,又将所有新人召集起来。 翟萨在一旁叉着腰,纳闷道:“岑队,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阳蛰是端木随的人,知道些许内情,他什么都没问,站在一旁冷漠脸地等着岑憬下令。 “情况紧急,这是你们的第一次正式任务。”岑憬严肃道,“选一个你们相熟的城市,守在那里,以防几分钟后会出现的祸乱,如果阻止不了灾祸恶化就去救人,将伤亡尽可能减少到最小。” “其次,不要意气用事,不要逞能,以自身安全为主,量力而行就好。” 话音落下,尤晓瞬间出现在一众新人面前,双方皆是吓了一跳。 尤晓是收到牧怀琴指令被紧急调过来的,没说具体原因,但需要瞬移的情况绝不是一般危急。 他没多说废话,仅用两分钟便将新人全部送达目的地,回来后看着三人,问道:“你们呢,你们去哪?” “回总局。”岑憬道,“我们三都回去,哪里都可以乱,但作为中枢核心的平燕不行。” 此刻,下午五点五十五分,距离演唱会和病变爆发只剩五分钟,守在体育馆的黑夜和侯涅生也接到了贝岑烟的电话。 两人守在体育馆上方最外侧的顶棚上,一低头就能看清下方场馆内的全貌,只要苏祈出现就能第一时间发现他。 可演唱会还有五分钟开始,苏祈却迟迟没有出现,连个人影都没有。 “大影帝,你说他会从哪里冒出来呢?”黑夜蹲在地上望着下方澎湃激动的人群,“正常途径的话,他已经来不及入场了。” 宽敞的体育场场馆内坐满了人,他们手中挥舞的荧光棒形成七彩斑斓的浪潮,嘴里还不停喊着苏祈的名字,显然都期待着他的入场。 中央的大荧幕上投放着早已布置好的华丽舞台,上面空空荡荡的,只要苏祈出现在上面会立刻被所有人看到。 不等侯涅生回答,黑夜又问:“病变异能者自杀了,病变效果也不可能解除了,几分钟后的祸乱已成定局,你说苏祈弄这么大阵势出来,打算趁乱做什么呢?” 侯涅生站在黑夜身后,垂眼看向下方热闹的人群,眸中还不停闪烁着金色光芒。 初冬冷冽的寒风吹在他身上,长发,衣摆随风飘扬,眉眼似乎也逐渐被这寒风侵蚀,多了一丝说不上来的寒凉和决绝。 他想了几秒,回道:“记忆,梦境是灵魂和肉体交接的中间层,祝巫异能者是苏祈的人,他大概率是借用梦境世界给无数人都植入了一个属于他的记忆房间。” 黑夜皱了皱眉,“这个记忆房间有什么用?” 侯涅生如实回道:“方便他远程植入和篡改记忆,又或者里面已经存好了某段记忆,只等他远程下令开启。” 过了三分钟,时间来到五点五十九分。 黑夜问:“大影帝,苏祈还没出现吗?” 侯涅生眸中闪烁着金色光芒,隔空查看后台的情况,那里只有忙碌且焦急的工作人员,因为他们也找不到苏祈。 “没有。”侯涅生回道,“后台那边也没找到人。” “还不出现吗?”黑夜有些烦躁,“那家伙搞这么大阵势,总不至于虚晃一枪吧。” 又等了五十秒左右,体育馆的顶棚突然暗下来。 确切的说,是只有他们所在的这最外圈顶棚暗了下来,场馆里面依旧亮得七彩斑斓。 而一片灰暗中,两人脚下更是覆盖一滩更加浓黑的诡异阴影,蠕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 侯涅生一把将黑夜推出阴影的包围圈,快速提醒道:“警告苏祈,他要是敢同时开启存在所有人记忆的封闭房间,他自己也会承受不住负荷,在一瞬间爆体而亡的。” 话音落下,侯涅生被阴影吞没,转瞬之间阴影从棚顶褪去,而他也消失不见了。 黑夜回头看向自己先前所在的地方,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偌大的棚顶只剩他一人。 苏祈是记忆宫殿异能者,跟他们不是第一次交锋,知道谁才是最难对付的那个。 他派人设了防,不过清楚没人能打过侯涅生,因此让人一直潜伏到最后一刻,他们不需要真的交手,只要在最关键的时间点将侯涅生暂时带走就够了。 而下方的场馆又有数不清的民众,侯涅生为了不伤及无辜,只能被他们暂时带离。 十秒的时间非常短暂,一个呼吸间,六点了。 那一刻,苏祈变魔术似的出现在舞台上,大荧幕上印着他略显女气的清爽面容。 他一手拿着麦克风,另一手冲四面八方的粉丝挥舞着,“观众朋友们,我们晚上好啊!” 欢呼声,呐喊声,还有大叫”苏祈”的声音在一瞬冲破场馆,涌入黑夜的耳中,震得他耳膜发麻。 至于被阴影暂时带离的侯涅生完全没有挣扎,任由阴影带着他去往不知名的地方。 苏祈的谋略心性都算上乘,可惜他对上的侯涅生,一个活了两千多年的怪物。 他的每一步都在侯涅生的预料之中,即使是在最后一刻将人调走的计划。 他不清楚侯涅生的具体实力,但李凡香和空间大楼的教训摆在眼前,为了能短暂把人拖住,他还派了几十个异能者守在阴影尽头的出手。 有崔玉姝的转移异能,即使钱夭等人已死,苏祈依旧留有储备了他们能力的弹珠。 阴影的尽头是一个被移到次空间里的荒废工地,边缘处没有任何围栏,一旦跌下去便会被扭曲的次空间撕碎。 因为没有空间异能者维持稳定,工地边缘还在一点点地瓦解,飘散开来的碎石在转瞬消失殆尽。 侯涅生看了看身后逐渐崩坏的地面,全然无视另一边几十个对他虎视眈眈的异能者,“无聊,同样的手段居然还用第第二次。” 为首的异能者不敢主动出手,但又不满侯涅生的态度,挑衅道:“你别太嚣张了,我们这么多人可不怕你......” 话没说完,极致的杀意和压迫感如海啸般袭来,轻易碾碎他全身筋骨,迫使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抬头再看一眼侯涅生都做不到。 侯涅生眼眸变作纯金色,瞳仁也是尖锐细长,看跪着的一众异能者像在看一群该死的蝼蚁。 “安静跪着。”他的声音冷如深冬暴雪,能将人瞬间冻成冰雕,“我现在没工夫陪你们玩,等结束了再杀你们。” 他确实没功夫处理这些异能者,注意力全在黑夜那边,时刻确认对方是否安全。 黑夜比侯涅生预计的要果断,说是孤注一掷就是孤注一掷。 他从顶棚下到支撑中央大荧幕的镂空支架上,又快速移到苏祈上方,顶着几十米的高度直接跳了下去。 异能者的身体素质强悍,但绝非钢筋铁骨,这等高度跳下去稍有不慎也得摔个几级伤残,最起码要在病床上躺几个月。 可见黑夜熟练的动作,他显然是个经常这么做的惯犯。 关于这点侯涅生其实深有体会,古方镇跳了一次,界桥村还拉着他一起跳。 “还是这么喜欢乱来。”侯涅生说是这么说,语气却有几分宠溺,冰冷的神情也跟着软化不少。 他看着黑夜拿苏祈当缓冲肉垫,安然无事地落到舞台上。 除了侯涅生,所有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到,现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疑惑且震惊地看着突然闯入荧幕的俊美青年。 架在上方的大荧幕锁定舞台,上面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会被无限放大。 只见青年压在苏祈身上,无视苏祈痛苦的表情,用力按住他的两只手腕,冷声命令道:“苏祈,不想死就赶紧给我停下!” 在正常人看来苏祈此刻没被砸晕,也应该疼得说不出话,可他缓了两秒就皱眉看向青年,反问道:“开什么玩笑,距离属于我们的新世界只差这最后一步了,我不可能停下来。” 借用祝巫异能者的梦境世界,苏祈在绝大部分人的记忆里都制作了一个特殊房间。 房间处于封闭状态,里面存着关于异能者的事情,现在的这场演唱会则是为打开房间而存在的。 不只兴海本地,几乎每个城市的大荧幕,各大网络直播平台都在转播这里的一切。 记忆宫殿的发动需要一种特殊的灵音,如此空前绝后的宣传,苏祈能让所有人都听到他的灵音,让关闭的记忆房门全部打开。 届时,异能者将不再是秘密,会瞬间成为天下皆知的存在。 异能者无论哪方面都比普通人更强,却必须栖居在普通人下面,服从普通人的统治,遵守普通人的秩序,甚至还要像过街老鼠似的藏匿起来。 而现在,只要一句话就能逆转这该死的世界,身为异能者的他们将推翻普通人的统治,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新的王朝。 苏祈想不明白为什么黑夜这些异能者要对普通人尽忠。 他望着黑夜吃痛地笑起来,胜券在握地劝说道:“我们的力量比普通人强,速度比普通人快,寿命比普通人长......无论是哪方面我们都是超越普通人的存在,我们才应该是这世界的统治者。” “许明渊,加入我们吧,从今以后该换我们奴役这些弱小无知的蝼蚁了。” “有你和侯涅生在,我们将战无不胜,没人能打破属于我们的统治,我们的时代也会成为永恒。” 黑夜料到海岛一行后记忆宫殿异能者会猜到侯涅生的普通人身份有假,知道他就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实力强横的女人。 可黑夜完全没料到苏祈不用这点给他们挖坑,反而在大庭广众之下直白地说出来,还想通过自己来拉拢侯涅生入伙。 舞台音响将苏祈的声音无限放大,整个场馆的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他们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着荧幕,或低头盯着舞台,听到侯涅生的名字后像是找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东西,悉悉索索的讨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他们在说什么啊,这些奇怪的话也是演唱会的一部分吗?” “不知道,但我看之前几场的录频都挺正常的啊,怎么到我这里就突然变了。” “苏祈刚刚提到侯涅生了,他们这是临时安排了什么剧本吗?” “是侯影帝也会来的意思吗,苏祈这是把他请来当特邀嘉宾了?” “侯影帝火了这多年也没人说过他会唱歌啊,他不是只拍电影吗?” “不能吧,侯影帝这么大咖位,真要请他过来怎么可能不提前宣传。” ....... “想也知道不可能。”黑夜的眼眸逐渐变成血色,坚定地回道:“赶紧停手,现在收手的话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祈不屑地“呵呵”两声,嘴巴轻轻开合两下,发出的声音空灵而飘渺,【让我们......】 “闭嘴!”黑夜快速捏住苏祈的下颌,阻止他继续说话,又冷着脸厉声提醒道:“听着,我不管你上面还有谁,但那个人骗了你,你要是同时开启所有人脑子里的记忆房间,你自己也会承受不住负荷而死。” 话音落下,苏祈的眼瞳骤缩起来。 他是个惜命的人,不然也不会每次露面都进行伪装。 他要打造一个由异能者统治的世界,翻身成为站在顶端的猎食者。 他要见证新世界的到来,绝不可能倒在旧世界的末端。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活着,只要有一丝死亡的可能,他都犹豫和迟疑。 然而犹豫不过两秒,一道隆冬暴雪似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想起。 【这么怕死可不行啊,我来帮你完成这最后一步吧。】 话音落下,苏祈眼底的踌躇被决绝顶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发狠地挣脱了黑夜的束缚,又快速用灵音呢喃道:【老实待着别动,让我们一起见证这旧世界的毁灭。】 他在强行给黑夜灌输记忆,身体城堡发生剧烈波动,像是在竭力抵抗外来的入侵者。 黑夜脑袋疼得厉害,别说起身阻止苏祈,光是撑着不晕过去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强行睁开眼看向苏祈,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突然有了这般疯狂赴死的决绝,又或者是不明白这人如何知道让自己无法动弹的。 只见苏祈狰狞又疯狂地笑起来,笑声有种说不出的欢愉和兴奋,眼眶、鼻腔、耳朵也开始缓缓往外渗血。 他任凭鲜血往外流,眼珠也快速覆盖密密麻麻的血丝,似乎下一秒就会整个爆出来。 他笑得发颤,踉跄着艰难站起来,被砸伤的四肢让他站都站不稳。 他摇摇晃晃朝前走了两步,配上正出血的七窍,看看起来骇人无比,似乎下一秒就要变异成怪物了。 四面八方的观众已经被这一幕吓懵了,不明白好好一场演唱会怎么变成惊悚电影了。 大荧幕映着苏祈染血又狰狞的脸,他抬头望向天空,缓慢又艰难地抬起手,“死算什么,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让我们......”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开合两下唇瓣 ——【喜迎新世界的到来。】 空前盛大的转播将他的灵音传到全国各地,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响起了那道空灵又飘渺的声音。 被封锁的记忆房门缓缓换起来,一段关于异能者的记忆突兀地涌入所有人的脑海中。 从今天起,从此刻起,异能者将不再是秘密,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到名为现实的穹顶下,能在旁人问起时直白告诉对方他们是异能者。 这个艰难维持了近千年的,只属于普通人的弥天大梦即将彻底破碎。 在不久的将来,或许就是几个小时后,社会的秩序也将在混乱和恐惧中被改写。 一个异能者正式走向公众视野的新世界到来了....... 第29章 梦醒29 苏祈期待的新世界即将到来,可他自己却看不到了。 就像侯涅生说的那样,苏祈承受不住这般庞大的负荷,他在瞬间爆了开来,骨血残渣被呼啸的寒风从华丽的舞台上吹散。 大荧幕里疯狂又染血的人影彻底消失了,他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却倒在了旧世界的尽头。 黑夜还没从剧痛中缓过来,上方支撑大荧幕的铁架毫无征兆地开始坍塌。 这是来自新世界的第一场洗礼,污染、灾祸、死亡,还有病变...... 黑夜瞳孔颤了颤,这些东西若是砸下来,场馆内的所有人非死即伤,包括他自己,无一人能幸免。 铁架与荧幕在急速坍塌和下陷,在坠落的霎那,赤红的雷电也自漆黑的夜空贯穿而下,强势地坠落之物击得粉碎。 在无尽的烟尘和铁屑中,黑夜感觉有什么人在快速接近自己。 下一秒,他被人从舞台上捞走,耳边是熟悉的散漫声音,“可算是赶上了。” 被移到还算安全的地方后,黑夜捂着头问:“颜司,你怎么......” “怎么知道你们出事了?”颜司接话道,“这场演唱会全网直播,兴海的几个荧幕大楼也在实时播放,你和苏祈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至于我是怎么及时赶过来的......”他又指了指上空,“感谢周泽锦倾情赞助的交通工具。” 黑夜费力地抬头看去,一只巨大的蓝色水鸟盘旋在夜空中,只有大致的雏形,没有具体的模样,但晶莹剔透,如梦似幻。 水鸟又盘旋两圈,确认颜司安全到达后,翅膀一展逐渐消散,化作柔和绵长的润雨缓缓降下。 附带【灵泽】效果的润雨有效缓解了黑夜的头疼,颜司见他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又问:“许明渊,你这是怎么了,小宠物呢?” 黑夜回道:“苏祈设了埋伏,演唱会开始前给他弄走了,我也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情况,他......” 话说一半,他又改口道:“他用不着我们担心,外面......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颜司无奈耸了耸肩,“全国各地陆续出现大小灾祸,苏祈还把异能者的存在捅到明面上了,我们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这反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又环视一圈场馆,四面八方都是神态各异的民众。 有人还没从变故中缓过来,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有人在消化关于异能者的情报,看起来有几分呆滞,还有人受病变感染颇深,已经开始出现难受等症状了。 颜司正想说接下来可有事要忙了,谁想有人消化完关于异能者的记忆,指着他和黑夜惊呼道:“异能者!是异能者!” 两人:“......” 那语气说得好像他们是什么稀缺物种似的。 高耸的建筑在无故坍塌,宽敞的道路在频繁震动,桥梁也裂开狰狞的缝隙,雷云、暴雨、狂风、海啸......大大小小的灾害接踵而至。 二十三年那令人绝望的一幕似乎就要重演了,好在这一次名为异能者的存在无需继续遮掩和藏匿。 兴海,用于连通新老城区的跨海大桥在震动和开裂,远处还有巨浪在翻滚,愈涌愈烈。 周泽锦站在大桥边缘,操控着下方的海流快速向上延伸,无形的水渗入裂痕之中,短暂支撑起这即将坍塌的桥梁,远处即将席卷而来的巨浪也似被安抚睡去的孩童,缓慢又平和地重新归于平息。 他回头看向将因恐惧而将车停在桥上的人们,青年人的声音有种不合年纪沉稳,“走,先把车开到陆上,这桥支撑不了太久的。” 城内,高楼大厦在坍塌,黑暗之中有无数阴影触手伸出来,强而有力地支起摇摇欲坠的大楼。 贝岑烟拿着喇叭在下面喊道:“所有人立刻下楼,不要贪恋谈钱,以自身生命为主,再重复一遍,所有人立刻下楼,不要......” 话没说完,她的耳麦里传来萧问远的声音,“中央区,西边的第三附属中学出现震动。” 贝岑烟没回话,但阴影之中有人什么快速离开了。 同样沿海的泰省分局,一只虎鲨穿行在涌起的巨浪里,浪潮奇迹般地一点点平息。 还有一只巨大的虎鲸游到莫名熄火的渔船旁边,顶着渔船慢慢往岸上前行。 相较之下,珠省的变故是最小的,碧仪树神盘虬粗壮的枝干支撑起了整座城市,小小的震动无法撼动巨树两千多年的威严。 沈书尔打住甘柏卿即兴有感而发的澎湃演讲,对珠省分局所有医护严肃道:“眼下,我们只有一个任务,尽己所能,救死扶伤。” 深陷内陆的珺省分局,牧怀琴悠扬的琴声透过广播传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将人心底的恐惧与彷徨逐渐压下,早有准备的救援人员也立刻进行救灾。 巨大的西北狼穿行在即将坍塌的城市里,赶在危机发生的霎那将人先一步救下。 刊省省内,张鸿远带领曾属警队的刊省分局全员,与各方现役警员一起前往各方抢救。 都省分局,谷若戈也早已联系了当地相关部门,一同涌上救援一线的还有大量活尸。 一番对比下来,宁省分局的画风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分局门口,相慈宁倚靠在山地摩托旁,冷声下令,“省内再怎么乱自有警方的人去救援,我们要做的只有守好边境线。” “胆敢在这个时间段越线的,无论是谁,更不问缘由,给我第一时间击杀,宁可错杀也别放过。” 回应相慈宁的是一声声坚定的“明白”,片刻后,一辆辆山地摩托快速驶出宁省分局。 而被留在分局的安黎:“.......” 专门杀人的医生也得在安全区域当后援吗 ...... 二十三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足够一批幼童长大强大,有足够的能力直面恐怖灾害。 灾难再临,但挫折不会,当年惨剧不会重复第二次。 确认各方都没问题后,侯涅生不再远程观望,又庆幸地自言自语道:“还好小狐狸及时赶到,不然我这样子还真不好直接去救你。” 跪在他对面的异能者已经完全吓傻了,心底只有一个绝望的念头,这......这真的还是人吗? 几分钟前,迫使他们跪地的压迫感突然少了些许,有人壮着胆子抬头看去。 谁想竟然看到侯涅生的胸口被一股诡异的力量洞穿,可眨眼间,伤口又完全自愈了。 洞穿,自愈,洞穿,自愈......这一幕足够将这些异能者吓到无力反抗。 怪物,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不死不灭的怪物。 第不知多少次自愈后,侯涅生见誓约还在发作,垂下眼帘,没事人一般讨价还价起来:“我只是重塑了社会秩序,离毁天灭地还差得远呢,象征性罚几下差不多得了。” 回应他的是再次被洞穿的胸口,但伤口没之前几次狰狞和骇人了。 侯涅生见谈判有效,继续没什么诚意地说了几句,刻在灵魂上的誓约不是活人,最多算一道能简单思考的意识,被他成功忽悠过去不再降下惩罚。 伤口自愈后,他又玩味地笑了笑,“放心,再过几个月你会真正发挥作用的。” 这笑意不达眼底,尖锐的黄金色兽瞳是种近乎疯魔的执念和决绝,他用灵语命令道:【端木随,活捉董睿安,将他藏到一个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 话音落下,刻在他灵魂上的誓约再次生效,比前一次更加惨烈,像是发了狠地要惩罚他。 被洞穿的伤口覆盖鲜红的光,火灼似的让侯涅生无法在第一时间自愈。 若是以往侯涅生就由着伤口慢慢长了,但这次不行,他现在必须回到许明渊身边,伤口若是不好必然会被许明渊察觉异样。 “你还想让他真正回来吗?”他冷声质问道,“想的话就安稳一点,我说了现在还轮不到你真正发挥作用。” 伤口上的红光逐渐消失,可自愈速度依旧缓慢,他又道:“我说过这是轮回的一部分,今日这场动乱必须发生,而且我和端木端的后人也必须参与其中。” “安分一点,要让他在这时候察觉异样,我近千年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 “你想一想,他马上就要回来了,不会再被世间恶念的影响,不会再被束缚在神坛上,拥有真实的血肉之躯,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和。” 他的声音很冷,可莫名像在哄孩子,“世间不会再有祂了,你不想见到那样自由无拘的他吗?” 誓约的效果一点点消散,伤口在转瞬之间完全愈合。 确认不会被察觉出异样后,他看向另一边的几十个异能者,眼底是冰冷残忍的杀意,“好了,该处理你们这些无聊的家伙了。” 另一边,端木随收到命令时端木楚秋正好开车过来接他。 见端木随愣了下,谷若戈操控十号女人问道:“府君又给你下令了?” 端木随点点头,接过端木楚秋递来的衬衫,边换边道:“活捉董睿安,抓到他之前,平燕只进不出。” “放心。”十号女人笑了笑,“结界早就已经布下了。” 总局拥有最多的异能者,有些没上过一线,但临场应变能力还是有的,加上岑憬几人及时赶回来,整个平燕的伤亡被降到了最小。 裂开的公路,倾倒的大楼,摇摇欲坠的大楼......一切都称得上一句有惊无险。 问题最大的就是他们没有能止水的异能者,天空阴云密布,暴雨不断,狂风不停,给搜救工作增加了不少麻烦。 差点从高楼掉下去的彭炜华劫后余生道:“真是吓死我了,差一点就没命了。” 邹权嫌弃地拍了他一巴掌,“你怂个蛋,赶紧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异能者的事都被捅到明面上了,先别想其他的让他们抓紧时间救灾呗。”彭炜华吃痛地反问道,“还有什么东西能重要过人命啊?” “这点我赞成。”岑修文第一个表示肯定,又四处望了望,问道:“你们有谁看见董局了吗?” 花淳的胳膊被玻璃划伤了,正坐在不远处让医护帮忙包扎,听到岑修文的话,扯了扯嗓子,回道:“岑副局,半个多小时前,董局说他有事要出去一趟,很快就......” “花部长......”雷斯特出现到花淳旁边,轻飘飘地问:“他有什么事需要正好在这个时间点离开呢?” 花淳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向雷斯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随口说两句玩玩而已。”雷斯特伸了个懒腰,又快速去别的地方帮忙了。 他的话就像一个怀疑的种子埋在了在场几位高层的心里,费妤沉思片刻,试探道:“不怪我多想,可董睿安当局长的这几年确实没什么大作为,平时还老是稀泥,异能者和普通人的矛盾越来越大和他脱不了关系。” “费妤,你别污蔑人啊。”窦庭有些愤怒反驳道,“非要有作为才能当局长是吧,你说董局他和稀泥,这次律法改革不也是他先提出来的吗?!”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呢?”岑修文走过来拍了拍窦庭的肩膀,“难不成真被雷斯特随口说中了,你还恰巧跟他是一伙的?” “岑副局,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窦庭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岑修文略带深意地笑了笑,刚打算继续刁难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岑憬打来的。 “喂。”岑修文道,“岑憬,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岑憬回道:“情况有点严重,不少大楼还在小幅度摇晃,有一定程度的坍塌风险,我们还在全力疏散居民。” 他的回答在岑修文的预料之中,岑修文又问:“你打这通电话过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吗?” 城中的救援任务非常顺利,可有一小部分人突然高烧起来,烧得非常厉害,手碰到他们头上像摸到了烧红的铁。 联想死秃鹫跟他说过的病变异能者的事,岑憬确定这些人是在觉醒成异能者,而且要么成功觉醒,要么死于高烧。 暴雨狂风的声音很大,可岑憬严肃的声音还是成功传入岑修文耳中。 他道:“爸,越快越好,让所有还能行动的医护全部做好准备,接下来会有大批量的人出现高烧,或是突发重症,必须全力抢救,否者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说罢,岑憬干脆挂断电话,继续投入到救灾之中。 全国各地均在受灾,如果有什么地方最容易被忽略,那么一定是监狱,尤其是关押着异能者罪犯的监狱。 好在监狱这地方与外界算是与世隔绝,连饮用水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受病变的影响不大,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地震,狂风,暴雨......监狱的楼房能顶一时,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这些狱卒都是被禁制颈环压制成普通人的异能者,体会过异能者各方面的强大,他们自是不甘变回普通人。 面对这些灾祸,早已习惯依靠异能的他们更是慌得要死,如果不是金槐这个恶霸讨厌吵闹,他们早就去拍门找预警呼救了。 薛延坐在金槐旁边,把这些人的胆怯全看在眼里,好奇道:“金槐,你不怕吗?” 金槐闭着眼睛,像在小憩,过了片刻才语气平淡地问:“怕什么?” 第30章 梦醒30 薛延抬起头,上方的玻璃天顶被猛烈的暴雨打得啪啪作响,似乎下一秒就会裂开,脚下的地面也在不停震动,震了不知道多久,还在越震越厉害。 如果再不把他们放出去,等到房屋支撑不住坍塌,他们这些困在屋子里的人必死无疑。 而关键点就在这里,他们是十恶不赦的罪犯,外面的人都巴不得他们去死,谁会在意他们是死是活呢? “还能是什么,死呗。”薛延笑了笑,“你觉得真出事了,那些狱警会开门放我们出去吗?” “不会。”金槐的语气依旧冷漠,“我对生死没什么太大的执念,不过若是我想活,这些小灾小难奈何不了我。” “真的啊.......”薛延往金槐旁边凑了凑,“看在我俩也算当了几个月狱友的份上,如果真出事了,你罩着我点行不?” 金槐没说话,睁开眼后见其他囚犯被上下的异动吓得厉害,提醒道:“想叫人就直接叫,我又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一众罪犯:“??” 大哥,你不是谁是啊? 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可这里是监狱。 几个罪犯扯着嗓子大喊,希望狱警能放他们出去逃命,但无一全都被拒绝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上方的玻璃天顶积攒了越来越多的雨水,加上不停摇晃的房屋,终是不堪重负发出“咔嚓”一声。 金槐起身朝一侧走,薛延寸步不离地跟上去。 两人刚走,上方的天顶瞬间裂开,积攒的雨水如瀑布般急速涌下,一瞬就漫到了膝盖位置。 薛延挑了挑眉,心道还好大腿抱得紧。 然而灾害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暴雨从裂开的天顶打下,四面八方的墙壁也出现裂痕,已有坍塌之势。 可任凭囚犯们怎么喊,紧急撤离的狱警没一个有要回来开门的意思。 在暴雨、狂风、地震的持续破坏下,“轰然”一声,墙壁终于支撑不住地开始坍塌。 眼看上方的墙砖就要砸到薛延脑袋上,金槐一把将人扯到旁边,冷漠地问:“不躲?” “能躲,但是......”薛延朝金槐笑笑,“我想试试你会不会于心不忍地救我。” “别试了,没有下一次的。”金槐松开手,抬头看向上方裂开的玻璃天顶。 薛延也跟着看过去,试探道:“你不会准备从那里出去吧,快三米了呢,做梦也不是你这么.......” 话没说完,金槐拿墙角蔓延出来的巨大裂口当踏板,眨眼间便翻到了天顶外面。 薛延:“.......” 要不要这么随意啊。 金槐拍了拍肩膀上的玻璃碎渣,垂眼看向下方的薛延,似乎在等他自己上来。 “我自己上不去,你好心搭把手呗。”薛延蹦跳着伸手往上够,见金槐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恳求道:“金槐,你不能对我见死不救。” “别装了。”金槐无动于衷地看着薛延,冷漠的语气里充满肯定,“薛延,你自己上得来,而且在这座监狱里,除了我,没人打得过你。” “你还真是冷漠啊,警官。”薛延照着金槐先前的路线快速翻了上来,因为上来的位置有些不好,手臂刺入了一块细长的玻璃碎片。 他拔掉玻璃碎片又随手丢下去,无视伤口渗出的血,看向金槐笑着问道:“我以为我已经藏得够好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金槐回道:“我见过最多的就是亡命之徒,你跟他们是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想在这监狱过得舒服就肯定会逼自己变强,强到所有的囚犯都怕你。” “你把我想得太夸张了。”薛延自谦道,“我不过是以前跟人学过几招,吓唬吓唬人还可以,真遇到硬茬子还得认输服软。” 金槐懒得搭理薛延,迎着暴雨和狂风看向满目疮痍的城市。 漆黑的夜晚乌云密布,天地之间唯一的色彩是不停打下的白色惊雷,高楼大厦在倾斜和倒塌,柏油马路上满是裂痕,还有枯枝落叶被狂风裹挟着朝他袭来。 地震尚在继续,摇晃的大地上能听到人们痛苦的哀鸣,恐惧的呼救声,不时还有车辆的撞击声传来,紧接着就是爆炸的火光摇曳一瞬,刺痛双目。 可是,一盏盏救援用的探照灯闪烁在灰暗的大地上,任凭暴雨狂风侵袭,似是黑暗里指引前路的希望。 金槐对母亲的记忆很模糊,印象最深的是她常常抬头望向某个方向。 他们住在一个很大的园区里,确切地说是园区里的一间小院。 这样的小院有几十个,每个都住着女人和孩子,孩子们又都有同一个父亲 ——金老大。 即使人类意识已经淡到极点,金槐依旧对金老大印象深刻,因为他恨自己的父亲。 金老大是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杀人魔。 园区里无人不惧怕他,男人怕被他杀了取器官,女人怕被他卖进窑子里。 孩子也怕他,如果无法讨他欢心,或是不会学争宠,可能连八岁都活不到。 每次金老大来他们居住的园区,总要死几个女人或孩子。 某天,轮到金槐的母亲了。 金老大异常愤怒,亲自对母亲用了刑,还强迫他在旁边看着。 母亲被折磨了一夜,死的时候全身没一块好肉,咽气前最后一次想抬头看远方。 可惜,她没能看成,刚稍微抬起头就彻底咽了气。 金槐问过母亲为什么要一直看那个地方。 母亲回答说,那里是她的家,有温暖的万家灯火和永不熄灭的光,她还想再回家看看。 那年的金槐不理解母亲为何执念深重,他求金老大把母亲的尸骨留给他。 或许是见他没被这残忍的景色吓傻,金老大不止没处理掉他,还同意了他的请求。 当天晚上,金槐得到了一坛很小的骨灰盒,里面装着他的母亲。 他住的园区里,女人们总是相互斗争。 至于孩子,只要不讨金老大喜欢,便是最没用的存在;可若是讨喜了,肯定会被园区内其他女人和孩子想办法搞死,将时时刻刻陷在危险之中。 被金老大破例留下的金槐就是这样的存在。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觉醒的,只知道某天突然能知道那些人是如何盘算着弄死他的。 靠着特殊能力【槐界】,金槐躲过了一次次的暗杀。 金老大几次过来见他都还活着,也渐渐对他上了几分心思。 再后来,他通过金老大设下的几次考验,连着杀了三个金槐,成为了新一任的金槐。 金老大最喜欢金槐花,只有他最喜欢的孩子才能叫金槐。 金槐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任金槐,但他顶着金老大最喜欢的名字,背叛了金老大,帮警方里应外合,铲除了金老大的大部分势力。 他带着母亲的骨灰坛跟着警方去了母亲的故乡。 在母亲的故乡,他过的比在园区还要糟糕。 母亲的亲人讨厌他,说他是流淌着罪犯血液的孽种。 母亲的同僚憎恨他,都说他是怪物,问他什么时候去死。 母亲的上司提防他,说他城府和谋算太深,必须活在监视下。 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了,他见过很多次温暖的万家灯火,却从未见过永不熄灭的光。 金槐寓意生命与传承,阳光温暖,生生不息。 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可偏偏是用鲜血和罪恶浇灌出来的。 他脚下更是垒了数不清的尸骸,大概率一生都要为既定的出生和过往赎罪。 他没有太多求生意志,需要他的话他就继续活着,不需要了就找个地方安静等死。 他其实应该待在监狱里,等着雨水灌满房屋然后被淹死,或者站着不动被掉下来的石块砸死。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找条生路出来,可能是因为旁边有个好奇他过往,逼着他必须活下来的小孩。 而此刻,在城市的破败与毁灭中,在人类意识将彻底消失的前夕,他终于见到了母亲口中永不熄灭的光。 那是......名为希望和不屈的光。 曾经,金槐对自己警察的身份没什么实感。 母亲的上司逼他必须活在警察的全方位监督下,他又是犯罪头目出身,没人比他更懂犯罪者如何思考,再加上他区域内近乎全知的特殊能力。 综合下来,似乎只有警察这个身份最适合他,他的一切都不符合规章制度,连穿着警服,在艳阳下的宣誓都充满了违心。 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何忠于身上的衣衫,为何那般赤诚和明亮。 不知内情的小警察们会夸他厉害,缠着他讲述如何破案,而知晓内情的老警察们会用厌恶的眼神看他,私下里警告他别带坏那些年轻人。 他是警局里的异类,警服束在身上时常让他窒息,很多时候他幻想着直言说出过往,让所有人都厌恶和远离自己。 直到管理局成立,确切地说是三队的特殊改造制度出现后,他终于对警察的身份有了些许实感。 他见到了一个又一个跟他相似不相同的少年,像是随风漂泊的种子寻到了归处,落地生根,破土成长。 薛延见金槐怔怔地望向远方,好奇道:“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啊,总不至于是想去帮救援队的人搜救吧?” 金槐身上的异化很多,金发金眸,发梢还长着些许金槐花的花骨朵,含苞待放的,张开一点点小口,让人很想帮它直接掰开了,或是摘下来把玩。 薛延想玩这花骨朵想玩很久了,可惜金槐一直盯得紧。 趁着金槐不注意,薛延悄悄将罪恶的手伸向他发梢处一朵即将盛开的金槐花。 刚要碰到,金槐抓住薛延的手腕,“别动。” “好吧。”薛延毫不尴尬地收回手,岔开话题道:“我俩出去后就是越狱犯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宁省边境。”金槐回道,“我要去那里。” 薛延笑着问道:“你要趁乱越境逃跑啊?” 恰恰相反,金槐过去是为了防止有人趁乱入境。 廖济昌曾是金槐手下的马仔,这人城府极深,还喜欢记仇,当年金槐设计要弄死他,谁想非但没死成,还给他觉醒成了异能者。 后来,他接手了金老大余下未被铲除干净的些许势力,以此为根基重新壮大起来。 二十年前廖济昌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庞大被管理局暂时击溃后,他便一直在边境流窜,大概率想着东山再起。 以金槐对廖济昌的了解,这人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绝对会趁乱卷土重来。 他不打算对薛延解释太多,说了句“彻底做个了断”就翻身下楼了。 “欸,你等等我啊。”薛延立马追了上去,“你慢点,我没你想得厉害,太快了我会追不上的。” 薛延是个执念很重的人,称得上一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为了帮薛文和葛雅讨个公道,他能蛰伏和谋算十几年,搭上成千上万条人命逼管理局现身并帮他破案。 几个月前,刊省分局寄了封信给他,信上说凶手谢翊川魂飞魄散,死得连渣都不剩,间接包庇凶手的警局局长郭纪也进了监狱。 薛文和葛雅的仇已报,他的执念变成了金槐的过往。 他好奇这位警官究竟犯了什么错才会主动把自己送进监狱,又是有什么样的过往才能轻易震慑一众犯罪者。 金槐在前面安静地走,薛延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追。 “金槐,你慢点,好歹跟我说说宁省边境有什么值得你了断的啊。” “哥,这有三米高啊,你直接跳下去也不怕给我腿摔断了。” “等等我,宁省离这里成百上千公里呢,你靠腿走,腿走断了都走不到的。” “我们找个交通工具行不,反正已经天下大乱了,随便劫个人要辆车不就好了吗?” “行,我错了,我们不劫人抢车,腿走过去,但是稍微走慢点行不?” ...... 金槐的身手非凡,薛延追到现在是真有点跟不上了。 他停了下喘息片刻,望着前方的人影,问出最关键的一个问题,“金槐,你异能被封住了,这样去宁省边境和直接送死有什么区别。” 金槐停下来,摸了摸脖颈上的金属项圈。 禁制的开关权限在岑憬那,他如果想要恢复异能,必须要去找一趟岑憬。 可若是绕去平燕,再赶去宁省,指不定边境已经乱成什么样了,时间上根本就来...... 不等金槐考虑清楚,项圈“咔哒”一声松开,从他脖颈上脱落,快速掉到地上。 而随着禁制颈环脱离,被压制的力量也在瞬间回归。 禁制颈环无法远程解除,会突然脱落只能证明是禁止异能者严康林出事了。 金槐回头看向远处的监狱,似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监狱发生爆炸,他还听到有异能者罪犯在激动高喊:“回来了,我的能力回来了!” 暴雨雷霆的声音太响,薛延没听到喊声,但爆炸声着实吓了他一跳。 他跑到金槐旁边,问道:“金槐,刚刚那爆炸是怎么回事?” “出事了。”金槐重复道,“总局出事了。” 此刻,总局监狱内,严康林解除完所有异能效果,遵照计划表,抽出笔筒里的圆珠笔,大力朝自己的心口捅去。 一下没死成,他疼得厉害,痉挛地倒在桌上。 缓了片刻,他抽出卡在胸口的圆珠笔,鲜血瞬间喷涌出来。 他任由鲜血浸染衣衫,颤抖着抬起手再次朝胸口刺去。 禁制,禁止,从觉醒的那刻他便被禁止了自我想法,他的一切都必须严格遵照计划表。 何为二次死亡? 动物型与植物型的逐渐丧失人性,最终彻底认为自己是动物和植物。 元素型的慢慢被元素同化,化火,化水......直到彻底融于天地,变成世间万象的组成部分。 而特殊型的自然讲究特殊二字,一部分特殊型异能者的二次死亡在他们觉醒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全然失去自我意志,如机械人一般只能遵照指令行事。 活如行尸走肉,和死亡的区别又在哪里呢? 当未来某天,严康林能被某事触动,自主去做某事,他便度过二次死亡,进入蜕变时期。 疼痛和死亡能触动他吗? 事实证明,不能。 他严格遵循计划表,握着圆珠笔,一下又一下地刺向自己。 两下,三下,四下.......他“咣当”一声摔在桌上,两眼瞪圆望向一侧,垂下手缓缓松开,沾染血肉的圆珠笔掉到地上。 禁制异能者死了,再没有什么能束缚关在监牢里的异能者罪犯了。 无人在意这间牢房里死了个异能者,重获异能的罪犯们正兴奋地冲出牢笼。 而冲出监狱的白色长厅,他们见到了破败萧条的城市和正聚空地避难的总局高层。 罪犯们和总局高层隔着近百米的距离对视,双方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第31章 梦醒31 眼下这情况就是董睿安必须要提前跑路的原因。 罪犯们解开束缚冲出监狱,不用想都知道是总局内部出了问题,刚出来又见到下令关押自己几十年的仇敌,肯定会第一时间上去报仇。 董睿安顶了个局长名头,又没和罪犯们通过气,他想不被当作首杀目标都难。 如果董睿安是第一报仇目标,那么长期使用转移异能抽取罪犯能力做异能道具的崔玉姝就是第二目标。 因此,不只是董睿安,崔玉姝也跑了,甚至跑的比董睿安还早,她换完计划表后就找了个正当理由跑路了。 董睿安没跟窦庭说过会把异能者罪犯给放出来,双方撞脸的瞬间,窦庭明白自己被抛弃了,吓得脊背发寒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总局的异能者很多,但大部分都去救灾了,现在正是总局防守最薄弱的时刻,他们如何挡住这二十多年来最穷凶极恶的异能者罪犯。 看着冲向自己的异能者,窦庭绝望地想,完了,完了,要死了...... 留下来的少部分异能者都是一队的,约等于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宝贝疙瘩,不止是没有战斗力,连一线都没去过,同样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 那一刻,岑修文做好了死的准备,抓紧时间给岑憬他们发信息,说明情况,交代遗言,甚至强调如果他还能有全尸的话记得把他和贝青瓷葬在一起。 谁想千钧一发之际,一根蛇鞭甩了过来,将冲过来的异能者直接大力打了回去。 还有一个勉强避开蛇鞭继续朝众人冲来的,翟萨自半空袭来,泛紫的纤长指甲轻易划开对方的手臂。 那异能者退到后方,看了看手臂上不痛不痒的伤口,嘲讽道:“雷声大雨点下的,给我......” 话没说完,他痛苦地捂住脖颈,挣扎几秒,两眼翻白,摔在地上再没了生息。 眼镜王蛇是剧毒蛇种,毒素生效极快,短短几分钟便可致人于死地。 翟萨又是活了两百多年、进入蜕变时期的眼镜王蛇异能者,她的蛇毒比正常的眼镜王蛇可怕千百倍,从发作到死亡,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她甩去指甲上变成黑色的污血,故作妩媚地笑起来,“想逃命就逃去吧,毕竟怕死乃人之常情,我绝对不拦着,可若是想杀人......” 她顿了顿,冰冷尖锐的蛇瞳紧盯对面的异能者,“老娘就先宰了你们。” 报仇在性命和自由面前不值一提,异能者罪犯们试探着后退,见翟萨果真站在原地没动,立马扭头快速离开。 等面前这批异能者全部离开后,岑修文看着自己爆发惊人手速打出来的几百字遗书,当即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没发出去,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岑琛那臭小子怎么蛐蛐。 他将遗书存起来留着备用,又收起手机,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颇为正经地问:“翟萨,你不是在救灾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救灾这事我不太擅长,谢阳蛰嫌我碍事就让我先回来了。”翟萨头也不回地说,“他说对方既然有本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说不定也会派人趁乱袭击总局。” 说话间又有两个异能者逃犯窜出来,其中一个是被翟萨送进去的,见了女魔头一句话不敢说,立马掉头就跑,另一个见状也跟着一起跑了。 岑修文还想说什么,窦庭惊恐地插嘴道:“你别把他们放走啊,万一突然回来找我们报......” 翟萨回头看了窦庭一眼,冷声怼道:“你想杀就自己杀去,真当现在还是以前啊,老娘救你一条命就知足吧,别想让老娘白给你打零工。” 窦庭被怼得不敢说话,岑修文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窦副局,你是自己主动交代董睿安去哪了呢,还是我们逼你被迫交代呢?” “什么?”窦庭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僵硬地反问道:“岑副局,话可不能乱说啊,你这口大锅扣下来我可遭受不住。” “窦副局,你这就有点不识趣了。“岑修文朝翟萨喊道,“翟萨,有什么不致死但能让人痛不欲生的毒吗,借我用......” 话没说完,窦庭两腿一软当即跪下了,哽咽着求饶道:“岑副局,我知道的真不多,不值当你上这种折磨人的手段啊。” 岑修文只是诈一下窦庭,没想到他直接就承认了,听了他的话,冷着脸问道:“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窦庭知道的不多,董睿安只让他干一事,那就是挑起总局内异能者和普通人的矛盾。 双方的关系越来越僵和他脱不了关系,这些年很多事情都是他从中作梗派人搞出来的。 交代完后,翟萨“呵”一声,不屑道:“又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总局有你这种家伙真是遭鸡瘟了。” 窦庭跪在地上不敢说话,生怕翟萨一个不开心冲过来把他杀了。 知道这些年的矛盾都是被人刻意挑拨和算计的后,在场众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见状,费妤主动打破僵局,她问:“岑副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几年前要不是中央为了搞制衡,岑修文就该坐上局长之位,现在董睿安跑了,费妤把决定权交给他也说得过去。 岑修文思索片刻,道:“以救援救灾为第一任务,联系所有还能动的医护进行紧急救援,另外,全国通缉董睿安,一经发现立刻逮捕。” 他殊不知在自己下令的时候,端木随已经在出入平燕的车道上抓住董瑞安了。 全国各地爆发各种灾害,暴雨、地震、塌方......正常人都会找个还算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少有人会选择直接开车逃跑。 端木随借用十号女人的结界把整个平燕都锁住了,他看着被拦在结界边缘的董睿安故作惊讶道:“董局,好巧,你怎么也在这啊?” 董睿安坐在车上没回话,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逃跑。 存有空间异能的弹珠已经用完了,他又不可能打过端木随,逃跑的概率几乎为零。 端木随显然也清楚这点,不急不恼地等着董睿安自己主动下车。 然而他乐意等,不代表谷若戈也会等。 几只姬蜂出现在车内,悄无声息地攀上董睿安的脖颈。 被姬蜂钻入后颈的霎那,董睿安吃痛地惊呼一声,立马捂住脖子,瞪着窗外的端木随,“你干了什么,你给我......” 端木随砸开车窗玻璃,伸手进去把门打开,又把董睿安从车里拽出来,笑着问道:“董局,你这么怕我做什么,你两只眼睛都看见的,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放了我,否则......”董睿安顿了顿,发狠似的威胁道:“除了你,端木家今夜满门全灭。” 端木随愣了下,问道:“崔玉姝现在在端木家主宅?” 他的潜台词是问是崔玉姝告诉他能用端木家来威胁自己的吗? 董睿安能听懂端木随的潜台词,他狰狞地笑起来,继续威胁道:“没错,你最好考虑清楚了,不想那些人死的话,你最好立马就把我身体里的东西取出来,然后解除这个屏障,放我安全离开,我要是......” “哈哈——”十号女人忍不住笑出来,望着有些疑惑的董睿安反问道:“崔玉姝围剿小随这事已经失败了,你是怎么还能继续相信她的话呢?” 话音落下,董睿安立马反应过来什么,脸上的表情也从惊愕变成了恐惧。 端木随知道他在什么,笑着肯定道:“董局,你要是能联系崔玉姝的话,麻烦你告诉她,替我把这些攀附我吸血的无用蚂蝗杀干净点,千万别不小心剩下一两个。” 端木家对端木随来说是一段很不美好的回忆,十号女人眸色暗了暗,藏在董睿安体内的姬蜂开始疯狂撕咬他的内脏。 “啊啊——啊——!”董睿安尖叫出声,痛苦地倒在地上来回打滚。 端木随知道谷若戈为何这么做,提醒道:“哥,我没你想到的那么脆弱,小惩几下便可,千万别把他搞死了。” “放心。”十号女人温声回道,“只有一只的话,不眠不休啃上一年都死不掉的。” “那就好,继续啃着吧。”端木随一脚将董睿安踹晕,拎着他朝自己的车子走去,走前还把他的车用黑火烧成灰烬。 上车后,端木楚秋问道:“家主,我们现在把人藏到哪里?”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端木随回道,“藏到我有地下室的那套宅子里。” 端木楚秋应了一声,立马开车前往。 平燕现在乱得厉害,到处都是等待救援的受害者和全力救灾的救援人员,加上端木楚秋有意避开大道,他们很顺利地来到端木随口中有地下室的宅子。 如果庄一醉在肯定会认出这就是当年他被绑过来后短暂借住的宅子。 大抵是很多年没人住过,加上现在的各种灾害摧残,宅子破败得厉害,一侧墙壁裂开缝隙,还有两扇窗户也碎了,呼啸的风由内而外贯穿整个宅邸,发出的声响尖锐刺耳。 这声音在黑暗中像极了厉鬼的哀嚎,听得人毛骨悚然,让人很难不怀疑里面是不是真的有恶鬼栖居。 端木随拖着董睿安平静地走进去,端木楚秋和十号女人紧随其后。 他们来到地下一层的书房,端木随将书架上的一本书抽出来,按下后面露出的按钮,不远处的地板缓缓打开,不一会儿就出现一个向下的通路。 这宅子是端木随在打黑除恶时期买下并改造的,专门用来和各方黑老大搞黑吃黑。 有些道上的人自觉义气,靠嘴皮子说服不了,他便免不了用上一些强硬手段。 因此,走入地下室,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个摆满审问器具的黑房子,器具和墙壁上也沾着陈年血污,骇人刺目。 董睿安体内的姬蜂一直没有停止撕咬,他受不住疼强行醒了过来,看到屋内的东西又生理性地打了个哆嗦。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败局已定,为了少受点皮肉之骨,当即带了点谄媚地笑起来,“端木随,你犯不着对我上手段,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端木随没有回话,董睿安自顾自地说道:“你不会以为我真就准备了这点乱子吧,不止呢,空间异能者知道吧,我抽了她的能力里养了很多好玩的小玩意,今夜十二点准时投放到全国各地。” “病变水可以把嫉妒之影异能者变成没有理智、以负面情绪为食的人面蛇,你说如果把人面蛇大范围投放会......” “成为嫉妒之影异能者需要先被人面蛇咬到。”十号女人打断董睿安,“你上哪找的人面蛇?” “不需要。”董睿安解释道,“我找到了一个很强的嫉妒之影异能者当母体,只要抽取一点她的异能放到普通女孩身上,那些女孩就会慢慢变成嫉妒之影异能者,然后再强迫她们喝下病变水......” 他面目可憎地看向三人,露出残忍狠毒的真面目,“知道吗,小女孩是天底下最好搞到的东西,随便找个破山村花个百来块钱就能买到好几个,我.....” 谷若戈的妹妹就是这么被卖走的,董睿安这话无疑是在他的雷点上蹦迪,当即操控姬蜂更加疯狂地撕咬董瑞安。 “哈——哈哈——”董睿安吃痛地笑起来,疼得直打滚却还不忘嘲讽:“弄死我啊,有种就直接弄死我,有时间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救人吧。” “会死人,会死很多很多的普通人,那些低贱的蝼蚁会被彻底杀干净。” “不过是一群该死的奴才,他们凭什么一直踩在我们头上,只有我们这些强大的异能者才配做这世界的主宰。” “我们......” ...... 端木随懒得听董睿安口头挑衅,一脚将人踹晕过去,看向十号女人,道:“哥,他就拜托你了,紧急食物和水都在楼道口的箱子里。” 他又提醒道:“哥,他是拟态异能者,千万别让他死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的。”十号女人将结界覆盖房间,弯腰捡起沾着污血的手铐朝董睿安走去。 “走了。”端木随转身离开,端木楚秋紧随其后。 坐上车后,端木楚秋问:“家主,现在要回端木家解决崔玉姝吗?” “不需要,只要我活着,她掳走多少孩子都没用,董睿安也在我们手里,她一个人掀不起什么大浪。”端木随回道,“我们现在先回总局,越快越好。” 端木楚秋不解地问道:“家主,我们着急赶回总局做什么?” 端木随解释道:“董睿安不是傻子,十二点投放的绝对不止人面蛇,提起崔玉姝大概率也是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肯定还在后面。” 端木楚秋又问:“家主,你刚刚为什么要强调他是拟态异能者?” 有传承者在,拥有端木家血脉的端木楚秋是不可能觉醒成异能者的,因此即使天衡山有大量相关藏书,他也没去专门学习每个异能的特性。 端木随想了下,玩笑着回道:“他董瑞安死了,跟拟态异能者有什么关系。” 端木楚秋愣了几秒,又思索片刻,不确定地问道:“家主你的意思是杀死董瑞安反而是在帮他脱身对吗?” “对。”端木随解释道,“那人不是董瑞安,而是夺取董瑞安身份的拟态异能者,我们目前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现在杀他等于是杀了他的一个躯壳。” “他会故意刺激我们就是想让我们失手杀了他,没人会怀疑一具尸体能是假死,等我们走后,他便能借机逃走了。” 疑惑被解答后,端木楚秋不再多问,专心开车并加速赶往总局。 两人在一十点多回到总局,岑修文几人见到他都有些惊讶。 端木随隐去谷若戈帮忙和自己是故意放任这两点,把崔玉姝设计围剿他这事大致说了下。 他省去了不少内容,岑修文以为他是不想让人太过担心,安慰道:“行了,别说了,能活着回来就好。” 端木随是管理局异能者部门的总负责人,他回来了相当于异能者们有了半个主心骨。 坐在远处树上的翟萨当即朝他抛了个媚眼,“你可算是回来了啊。” 等几个一队的异能者也跟端木随聊了几分钟,岑修文提醒道:“现在情况紧急,等危机结束你们有的是时间聊。” 第32章 梦醒32 大小灾难不断,无数人受灾等待救援,一部分人受病变影响突发急症,禁制颈环失效,各方监狱失守,异能者囚犯大范围出逃......这情况已经不是一句危机可以概括的。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不等总局余下高层和端木随商量出完整对策,十二点到了...... 霎那间,翟萨感受到什么当即抬头朝夜空望去,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正跟着暴雨狂风一同落下,但落地后却立马消失不见。 她微微张开口,用蛇信分辨空气里的味道,是......同类的味道。 “小心。”翟萨提醒道,“天空在下蛇雨。” “蛇?!”一个怕蛇的人惊呼道,“怎么会突然下蛇雨,这到底是.......” 话没说完,一只人面蛇从阴影里窜出来,张着尖牙朝那人的面门咬去。 或许因为都是小女孩变的,这些人面蛇不算大,莫约两米长,粗细也是一只手就能抓住。 早有提防的端木随一把抓住人面蛇,将蛇的孩童脸庞展示给众人看,冷声提醒道:“这是人面蛇,全都冷静点,只要不情绪激动,它们是不会攻击人的。” 说罢,他捏着人面蛇的下颚,用黑火将其灼烧成灰烬。 “你......”那人不停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地结巴道:“你说得容易,我.....我就是怕蛇,我能怎么.....” 翟萨窜到他面前,冰冷的蛇瞳映着他惊恐的面容,“怕蛇的话,你怕不怕我呢?” “停——!”邹权一巴掌拍在那人身上,命令道:“别拎不清形势,你不大声吵吵没有蛇会过来咬你的。” 他环视一圈,又道:“你们现在还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无法去到前面帮忙,那就老老实实听话和服从安排,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西,别给人制造麻烦和拖后腿,我们.....” “邹部长,感谢你激情澎湃的演讲,但是.......”翟萨踩死两只人面蛇,“你嗓门太大也会把蛇引出来,赶紧闭嘴吧。” 邹权:“.......” 我讨厌你们这些异能者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要不情绪激动就不会引来人面蛇,可跟端木随预料的一样,董睿安还准备了另外的杀招。 在众人好不容易稳定情绪后,有几个人两手抬起,摸索着,姿态怪异地朝他们走来。 明明旁边亮着灯,可这几人却像什么都看不见似的摸黑前进,脸上挂着一种诡异且贪婪的笑容,嘴里不停呢喃着:“眼睛,眼睛,我要眼睛......” 苏祈在海岛被附有混沌异能的海鱼咬到而失去了视力,要想恢复视力必须吃人肉才行。 而见到这些人,端木随明白董睿安真正的杀招是什么了。 他在第一时间上去挥剑斩杀那几人,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冷声下令:“通知下去,有一批感染混沌效果且具有传染性的人被投放到城市里,一经发现务必在第一时间击杀。” 翟萨向来不喜欢看文书资料,对海岛一案的了解基本为零,她叉着腰问道:“能不能稍微说具体点。” 端木随有些无语,端木楚秋充当嘴替,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批高攻击力且具有传染性,一旦被咬到让你立刻失去视力的丧尸,如果想要恢复视力就要跟他们一样吃人肉才行。”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缓过来,只听翟萨无所谓地回道:“就这啊,我当是多大事呢。” 众人:“?!” 不是,这还不大啊。 不知道是谁又惊吓过度,几只人面蛇从阴影里窜出来打算咬人。 翟萨不耐烦地将人面蛇捏死,“都安分一点,又不是真丧尸,别那么紧张。” 众人:“......” 姐,我们要有你这实力,我们也不怕啊。 没了视力的感染者只能靠声音判断目标在何处,天空又下着暴雨,过度嘈杂的声音让他们分不清哪里有活人,被投放出来后只能胡乱摸索着前进。 如果只有这还不算恐怖,大地的阴影里还藏着人面蛇,只要有人情绪激动就会立马钻出来。 被与丧尸无异的感染者吓到的人恐惧尖叫引来人面蛇的撕咬,挣扎中被感染者抓住,撕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血肉,然后失去视力,加入感染者的队伍。 而勉强恢复视力的感染者听从脑海里的声音,贪婪地朝其他幸存者扑去。 端木随下令的速度很快,可异能者终究只是少数,无法防住所有区域,感染者的队伍在快速壮大。 一时之间,全国各地哀鸣与尖叫声不断,任凭收到指令的异能者和救援人员怎么提醒,总有人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越来越多的人面蛇从阴影中出来贪婪地撕咬惊恐的食粮,感染者也不甘落于其后循着喊声冲上去想扯下一块血肉咽下。 感染者和人面蛇相辅相成,形成了一场比病变更加可怕的、全新的瘟疫。 兴海这边连通新老城区的桥梁已经完全坍塌,除了周泽锦和侯涅生没人能再瞬间去到老城区。 他们二人再加一个黑夜共同在老城区救灾,新城区这边贝岑烟、薛诚,萧问远三人同样忙个不停。 颜司在救下黑夜后就又借了一只水鸟赶去别的地方支援了。 谁都没想到病变效果导致的大灾害还没结束,又凭空出现了感染者和人面蛇。 侯涅生抬手杀死两个感染者,金色的火焰在大地上熊熊燃烧,藏于阴影中的人面蛇发出尖锐痛苦的嘶喊声,又在转瞬之间被灼烧殆尽。 “把手给我。”周泽锦将一对母女拉出废墟,指尖凝出一滴带有【灵泽】效果的水滴点在哭闹的孩子眉间。 【灵泽】可以净化灵魂,安抚孩童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见孩子停止哭闹,他伸手朝一个方向指去,“往那边方向跑,途中尽量不要发出声音,尽头的水化鱼会带你们去到新城区的。” “谢.....谢谢。”女人牵着女孩快速离开。 另一边,黑夜救出几个人后,感应到不远处的房屋里恶意存在,分辨片刻,道:“憨憨,你前面那栋楼里有三个人都还活着。” “好。”周泽锦赶过去将房屋表层冰冻又碎成冰渣,看到下面的人后蹲下来伸出手,“手递给我,我现在拉你们上来。” “不行。”里面的人摇摇头,“我腿被砸伤了,上不去的,而他.......” 周泽锦定睛一看,有人躺在地上正发着高烧,想也知道是病变导致的。 他快速翻下来,借用暴雨造出一条往上的通路,扶着腿受伤的人走上去。 上来后,他看到一队的救援人员经过,道:“过来搭把手,这里有人受伤了。” 说完,他将人放到一边坐好,又下去将发高烧的人抱起来,刚想叫最后一人也跟着离开,“你也快点......” 远处一直踉跄走来的人突然发狠朝周泽锦扑来,那是被夺去视力的感染者。 周泽锦凝出一根冰刺将感染者击杀,抱着高烧的人越到上方,将人放到担架上后继续去别处救援。 相似的一幕在全国各地皆有发生,可相较于受灾人群,异能者和救援人员实在少得可怜。 他们不清楚自己能救下多少人,也不敢去想有多少人会死在这场灾难中,只能不知疲倦地进行救灾。 黑夜站在废墟中驾着一个受伤的人,视线正好与侯涅生接壤。 那是一双绝美的桃花眼,眼睛的主人走过了两千多年,最熟悉的便是战乱与灾难,眼前这一幕他更是经历过无数次。 因此,他的眼睛里有些许遗憾和悲伤,但又习以为常的冷漠的平淡占了大多数。 “明渊,不要绝望和自责。”侯涅生看向黑夜,温声道:“盛衰无常,世事有终,人类的韧性远比你想的要强大。” 黑夜没有回话,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他总觉得侯涅生这话另有深意,隐隐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脱离他的预设,即将离他远去。 黑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种念头,但现在不是纠结的好时间。 他朝侯涅生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转身继续投入到救援之中。 同一时间,总局的监狱内,罪犯已经全跑走了。 雷贺作为总局的第一批异能者,大部分罪犯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没人会主动去挑衅他。 可是异能者罪犯不会,不代表没眼睛的感染者不会,有两个感染者摸索着进入植物园里。 雷喆见到生人被吓得龇牙咧嘴起来,声音助长了感染者的攻击性,他们循声朝着雷喆扑来。 雷贺刚要扑过来,雷斯特闪身出现到感染者后方,挥舞着桔黄色的短刀干脆砍下他们的脑袋。 人头落地,鲜血也随之飞溅到雷斯特脸上,可跟他身上的血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他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衣衫、发丝上都沾着血,橘黄色的眸子里充斥冰冷的杀意,似乎下一秒就会挥刀而下。 雷喆没见过雷斯特这副模样,又或者是受不了这血腥味,但总归是在不停后退。 雷斯特低头看了它一眼,将短刀收入刀鞘里,抬脚径直朝雷贺走去。 他知道崔玉姝的计划,但不代表不知情的狱警也要因此白白去死。 自由与典狱长的身份并不冲突,为了不暴露端木随,他在罪犯们冲出牢狱时才组织狱警们撤离。 不是所有罪犯都会在第一时间逃跑,有几个不长眼的想要杀人助兴,雷斯特当即跟他们打了起来。 雷斯特擅长暗杀和偷袭,正面搏杀没岑憬他们那般厉害,花了点时间才把主动挑事的罪犯全部解决掉。 等他检查完牢房,将狱警们全部疏散彻底,人面蛇和感染者又紧跟着出来。 解决掉这两个不知如何进来的感染者,整个监狱就植物园里的他们了。 雷斯特走到雷贺面前,敛去眼下的杀意,有些恭敬地劝说道:“爷爷,您自由了,带着小奶和雷喆走出植物园,去你们真正能快活生活的地方吧。” 雷贺没有动,被称作小奶的母狮走到雷斯特旁边,攀在他身上,伸出舌头在他左侧小臂上舔了舔。 雷斯特全身都是血,但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就来自他左小臂的伤口。 他眼睫轻颤两下,低吼一声表示小伤而已,用不着太担心。 见雷贺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沉默片刻,一手拿着短刀,另一手放于胸前,面朝雷贺单膝跪地。 对人、对兽,这样的动作都在表示臣服,雷贺的眼眸亮了亮,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就此触动。 只见雷斯特将头也缓缓低下,恭敬地恳求道:“狮王啊,您该驰骋于无边的草原,而非这方寸的一隅之地,恳请您追寻您的本心,即刻去往真正属于您的广阔天地。” 雷斯特低着头看不到雄狮的脸,但能听到雄狮走路的声音,他以为雷贺会就此领着母狮和雷喆离开,可..... 一只宽大的手突然抚上他的头顶,耳畔也响起一道快有十年没有再听过的声音。 那声音的主人问:“雷斯特,我走后你该何去何从呢?” 是爷爷的声音,不是狮子的吼声,是真真正正属于人类的话语声。 雷斯特害怕这只是他心存贪念的幻想,低着头回道:“您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去处的,我......” “傻孩子。”雷贺打断雷斯特,轻轻抚摸着他,“我从未忘记往昔,即使现在的我无法理解当年的点点滴滴,可我知道我曾非常爱你的奶奶,也曾如爱喆那般爱你。” “人的生命短暂,异能者也一样,可你却为我在这里困守了十多年,我很抱歉没能早点醒来,白白浪费了你最宝贵的十年青春。” “雷斯特,真正需要自由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雷斯特震惊地抬起头,隔着眼睫上的血污,看着自己渴望了十多年的面容。 那是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黄黑渐变的长发披散开来,赤裸的上身强健有力,面容坚毅,轮廓分明,看向雷斯特的黄色眼眸里温柔与威严并存。 雷贺同雷斯特对视,露出他熟悉的笑容,语气也如过往般熟悉。 “雷斯特,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到你想去的地方,我的存在不会再是束缚你的枷锁。” “无论未来如何,我永远不会遗忘我深爱你,无论远在何处,这里也永远有属于你的位置,所以......” 雷贺顿了顿,俯身将自己的额头与雷斯特的相贴,“无需再顾虑我们,去追寻你迟了十年的自由吧。” 雷斯特怔怔地看着雷贺,抿了抿唇,问:“爷爷,你要......”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变回人形。”雷贺如实回道,“也是我最后一次替履行守护者的职责,去保护公众的生命安全。” 他抬脚朝玻璃门走去,雷斯特起身想跟着一起出去,又听他道:“不是想去找相慈宁吗,还不赶紧去吧。” 雷斯特愣了愣,母狮拎着雷喆走过来,低吼一声与他告别。 雷喆跑过来蹭蹭他,故作嫌弃地踹了他两脚,催促他赶紧离开。 母狮又低吼一声,雷喆两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跟上去。 待到它们追着雷贺离开,雷斯特拿着短刀走出玻璃门,最后看了眼监狱大门,转身从反方向离开。 宁省边境和平燕之间有两千多公里,可雷斯特最快的就是速度,日夜兼的话三天就能到。 而监狱外面搭建的救援棚子里,众人震惊地看着雷贺以人型从监狱里缓缓走出来。 他垂眼看着脚下的阴影,似是看到了藏匿其下的人面蛇。 不等有人问雷贺发生了什么,只听他冷声道:“我的领地还容不得你们这种东西放肆。” 他跺了下脚,四面八方藏匿在阴影中的人面蛇纷纷钻出来,倒在地上扭曲着挣扎起来,然后化作一滩滩血雾,被暴风轻易吹散在夜空中。 雷贺,动物型南非狮异能者,特殊能力【雄威】,狮王的地位不容挑衅,在他的领地内不愿臣服的生物皆会受到重力的碾压,直至臣服或是死亡。 臣服的定义可由雷贺自行定义,因此【雄威】算得上一个范围性的群伤能力。 然而不管是何种定义,他的特殊能力对翟萨来说都是明晃晃的挑衅,连侯涅生的压迫感都只能令翟萨恐惧而非臣服,何况是一只还没到蜕变时期的南非狮。 被【雄威】的范围覆盖后,翟萨跃到一侧倾倒的大树上,蹲下来的同时上半身往前倾斜,尖锐冰冷的蛇瞳紧盯雷贺,似乎下一秒就会冲过去同他厮杀,告诉他这里谁才是老大。 她的指甲也在逐渐变紫,满是杀意地警告道:“大猫,把蛇清干净了就收回你那该死的能力,否则......” “否则什么?”雷贺不甘示弱地反问道,“安分一点,小蛇,挑衅我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 第33章 梦醒33 翟萨冷哼一声,正要上去给雷贺一点教训,端木随却先一步挡在她面前。 不管雷贺是被什么东西触动而短暂恢复人性,有个雷斯特卡在中间,他不可能放任两人打起来。 “翟萨。”端木随提醒道,“一大把年纪的,别跟比自己小的人计较。” 一句话惊得翟萨眼底的杀意都消失了,端木随是怎么知道她真实年纪的?! 察觉翟萨的杀意渐少,端木随回头看向她,又道:“现在外面都是感染者和人面蛇,你要不出去活动活动,随便杀点玩玩?” 翟萨恶狠狠地瞪着端木随一眼,又骂了句“算你狠”才快速离开。 她走后,雷贺的视线落到端木随身上,试探道:“端木随?” “感谢雷队对我还有几分印象。”端木随的语气礼貌又不失恭敬,“您以人形出来,是不是代表雷斯特已经赶去宁省分局了?” 眼下的灾祸有雷斯特的些许责任,他这人又远比外表看起来有担当,无论多想去帮相慈宁都会等平燕这边稳定下来再走。 现在雷贺以人形出来,又迟迟不见雷斯特现身,只可能是雷贺顶替了雷斯特的职责,让他能够提前去往宁省分局。 雷贺应了一声,话语间有几分无奈,“端木随,我撑不了太久,可能过个两三天就要带着喆他们离开了。” “我知道。”端木随回道,“三天足够动乱勉强评定下来,届时您想去哪里都可以。” 雷贺沉思片刻,反问道:“你如何确定?” 端木随肯定答道:“天衡山不拥世俗,不拜朝野,只忠太平,此刻天下大乱,他们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雷贺知道天衡山也是个异能者的聚集地,他再次问道:“为什么?” 端木随笑笑,故作神秘道:“雷队见谅,请恕晚辈目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现在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安全的,绝对非天衡山莫属,连上空不停歇的暴雨狂风都没有之前侯涅生搞出的动静大。 如果只有自然灾害,允棠还能忍住不让人出山救灾,可异能者罪犯、感染者、人面蛇.......接二连三的混乱让她彻底坐不住了。 除去勒无终,她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山下的情况你们也清楚,我的命令只有一个,下山救灾,然后活着回来。” 众人应了一声,汪宇航也没有嬉闹,面带严肃地快速下山。 薄眠想跟着一起去,但他年纪小,薄尊溟怕他遇到危险便让他留下了。 赵玄之是最后一个走的,允棠看向他用绷带缠起来的左手,出声将他叫住,“赵玄之,把小檀也带上吧。” 此行下山救灾大部人都能活着回来,可赵玄之够呛,因为他的左臂乃至半边胸膛已经被烧得跟枯枝一样了。 元素型异能者的二次死亡是被自身元素反噬,直至彻底成为这个元素。 在未来某天,赵玄之会被自己最擅长的火元素烧成一具焦尸,然后融于自然万象,成为火的一部分。 如果他有幸能够重新想起一丝曾是异能者的记忆,则会重新凝聚人型,正式进入属于元素型异能者的蜕变时期。 可元素型异能者的二次死亡缓慢而痛苦,对他们来说散于天地再入轮回反而是一种解脱。 因此,近千年来从未有元素型异能者成功进入蜕变时期。 这次赵玄之下山若是异能使用过多,说不定真的就是永别了,小檀作为他特殊能力【灵火】衍生出来的灵兽,跟他同根同源,能在一定程度上帮他减少异能的使用。 赵玄之知道允棠在担心什么,他笑着拒绝了:“棠姐,小檀要守着山顶藏书阁,是不能跟我一起离开的。” 允棠回道:“它可以跟你一起去,山顶藏书阁我去看着就行,而且现在人基本都走了,没人会偷偷跑进去的。” 她见赵玄之还想拒绝,又解释道:“祸乱之时,总要给深陷灾难之中的人看到希望或奇迹,一条活的巨龙正合适,它的火恰好还对人面蛇有很好的效果,会省去你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解释合情合理,赵玄之没法再拒绝,上山找了小檀带它一起离开。 留下来的薄眠正想问允棠自己有什么能帮忙的,一道苍老沙哑却含笑戏谑的声音先行传入他们耳畔,“棠姐,天下大乱了呢,我是不是可以下山了啊。” 允棠:“.......”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勒无终此人疯得厉害,但他的聪明与疯等同。 一开始,勒无终就知道自己有病,也从不去否认这点。 他深知自己不适合这个平和安定的社会,也明白自己成为守山人,不是因为够强,而是为了找个正当理由把他限制在山上。 侯涅生下山后,山上没人可以再拦得住他,他能走,但有哥哥的话在,他不会走。 可现在,天下大乱,天衡山没理由再把他继续困在山上。 允棠非常清楚这点,轻叹一口气,回道:“去吧,想去找他就去吧,不过......” 话没说完,勒无终撑着白伞出现在允棠面前,笑着朝她挥挥手,“棠姐,拜拜,我们日后有机会再见。” “别走!”允棠一把薅住勒无终,“摸点吃的和生活必须品再走,你就这么空着手下山,指不定还没找到人就先得给自己饿死了。” 勒无终想说没事,但允棠已经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走了。 薄眠站在原地,心道这些大人真的......好不靠谱啊。 将勒无终抓到放食物的地方后,允棠让他摸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结果就见这家伙摸柚子,橘子,枣子,连平时禁止他吃的辣条等零食也没放过。 “你打算吃这些东西,然后大半夜给自己肚子疼死吗?!”允棠忍无可忍地甩了一袋压缩饼干和几袋面包过去,“赶紧把这几个摸了!” 她像极了操心孩子第一次出远门的老妈子,吃的摸完又拽着勒无终摸了几瓶水,最后放孩子正式离开前颇为语重心长地说道:“下山以后,杀人可以,但不要杀无辜民众,那些为非作歹的异能者随你怎么折磨,千万不要.......” “棠姐。”勒无终笑着打断允棠,“我心里有数的,保证不会随便滥杀无辜的。” 允棠:“......” 总觉得他的保证不靠谱。 允棠还想说什么,可勒无终已经撑着白伞下山了。 天衡山隔壁的盛元市有异能者监狱,罪犯们自由后有一部分在城中作乱,还有一部分则选择立刻逃离。 四五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一个速度快的异能者逃离盛元。 而好巧不巧的,勒无终刚下山没多久就撞上一个逃出来的异能者罪犯。 他白衣白发,露出的手腕和一截脖颈同样白的发光,又撑着白伞缓步走在暴雨中。 这幅场景能吓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而异能者罪犯明显属于后者,毕竟他可不信都乱成这样了,还有异能者在外面玩守株待兔。 罪犯悄无声息地溜到勒无终后面,伸手掐住他细白的脖子,冷声威胁道:“不准动,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不等勒无终说话,罪犯又摸了下他的袍子,顺滑细腻的手感没个几十万绝对下不来。 罪犯看向勒无终的越发贪婪,说话的声音也激动起来,“快点,把值钱东西都......” “咔嚓”一声,勒无终折断罪犯的手腕,又伸手穿透他的胸膛,在他惊愕的目光里露出一个病态阴郁的笑容,“你吓到我了,把命留下来给我赔罪吧。” 说完,他抽出手臂,手里还握了个正在跳动的心脏。 罪犯看了下勒无终手里的心脏,还想低头看看自己胸膛,不等看到便倒在地上彻底咽了气。 勒无终感受着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失去活性,在停止的霎那,五指并起将心脏捏成碎块,又将手伸出伞外,让暴雨将手中的血污冲洗干净。 “好玩。”他甩了甩手,又眯了眯眼循着当年谷若戈离开的轨迹继续前进。 许是分别的太久,两人之间也变得心有灵犀起来,在勒无终下山往都省赶时,谷若戈也正准备离开都省分局。 出去前,几个异能者拦下了她,为首的人问:“组长,你要去哪里?” “离开。”处于第二形态的谷若律笑着回道,“我在这里已经待的够久了。” 几个异能者没说话,从谷若律加入都省分局,他们才逐渐摆脱曹志泽的折磨,这里的一切也在慢慢变好。 他们猜到谷若律身份不一般,未来某天终会离开,但真到了这天他们还是不愿面对。 一个年纪稍小的异能者试图挽留她,“组长,您走了,我......我们怎么办?” 谷若戈回道:“天下大乱,异能者也成了众所周知存在,从今以后管理局逐步变回最初的模样,亦或是被一个新的组织取代,总归你们不会再被异样眼光和世俗规矩束缚。” “至于现在,出去帮忙救人,或是躲在这里避难,一切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年纪小的异能者知道她心意已决,哽咽着问:“组长,您要去做什么,以后还会回来吗?” “我啊......”谷若律垂眼看向下方的泥泞道路,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我现在要去接一个人。” “是......”年纪小的异能者似有几分不甘,“是您喜欢的人吗?” 谷若律没有回话,抬脚走到旋转电梯上,正式离开都省分局的那一刻才道:“是我不可替代的至要之人。” 在都省分局众人的目送下,谷若律离开了。 都省这边没有下雨,但风刮得很大,将她耳侧的碎发和披散的裘衣吹成一条横向的直线,连她自己也有些撑不住地后退几步。 “看来这副形态也该正式退场了。”谷若律解下脑后挽发的发簪,长发散落随风飘扬时她的身量在逐渐拔高,单薄的肩膀也宽阔起来,墨色的旗袍变成了鹅黄色的衣袍,手中的发簪也变成了一根长长的发带。 片刻后,谷若戈抬手将随风飘起的长发一点点编成麻花辫,编好后捏着末端将发带缠上去。 男身本相的体魄比女身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他在狂风中屹立片刻,不管有没有信号都掏出手机发了个条语音出去。 “无终,我在都省符腾市等你......” 董睿安对感染者和人面蛇的投放非常有讲究,有分局的城市投放比重非常大,要的就是这些异能者疲于奔命,若是不注意被咬中,还能制造出一个更可怕的麻烦。 位在盛元的珺省分局异能者不算多,尤晓还被总局借走用于紧急调配,作为战力担当的霍斩兰强是强,可没有群攻性的能力,对面覆盖整个城市的灾难同样显得束手无策。 卫简避开两个朝他扑来的感染者,用附体强行扭转他们思想,迫使他们撞墙自杀。 这一幕吓到正要去避难的几个小孩,他们恐惧的叫声将藏在阴影里的人面蛇瞬间引出来。 人面蛇没有思想可言,换言之,卫简的能力对它们完全没用。 千钧一发之际,巨大的西北狼从半空扑下来,尖锐的利爪将人面蛇瞬间撕成了几段。 小孩子没见过狼,对着霍斩兰开心地拍了拍手,“大狗狗,大狗狗好厉害。“ 霍斩兰:“......” 冷静,冷静,别跟小孩计较。 他见小孩还想上来摸他立马变回人型,在小孩失望的目光中甩了甩头发,冲救援人员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他们去避难。” 救援人员立马应了声“好”,带着几个小孩抓紧离开。 霍斩兰又看了看卫简,“卫简,你也跟着去休息一下。” “不用。”卫简捏了捏鼻子强行打起精神,“现在没时间让我休息。” “你.......”霍斩兰还想再劝一句,但卫简眯了眯眼,提醒道:“北侧两百米的坍塌房间内,有几个人快撑不住了,求生意志薄弱,我扭转不了太久。” 霍斩兰将话咽回去,朝着卫简说的地方奔去,刚跑几步就被几个异能者拦住。 确切地说是从监狱里逃出来,趁机作乱的异能者罪犯。 “滚。”霍斩兰冷着脸道,“老子现在没时间跟你们在这耗着。” “你不耗也得耗。”一个异能者指向霍斩兰身后,“不然那几个人就得没命。” 霍斩兰稍稍回头,余光看到救援人员和几个孩子身边也站了个异能者。 一侧的卫简眸色暗了暗,想趁罪犯不注意先解决掉一个。 霍斩兰快速思考着如何先救人,又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正从上空快速接近。 这时,几个孩子抬头看去,激动地喊道:“龙!是龙欸!” “开什么狗屁玩笑。”站在他们旁边的异能者罪犯威胁道,“都给我老实点,不然我......” 不信小孩话的代价便是他被从天而降的火龙一爪抓得四分五裂,飞溅的鲜血又被它周身燃烧的烈火灼烧殆尽。 不说异能者罪犯,霍斩兰和卫简也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 龙,一条真实存在的,活着的龙。 小檀昂首朝夜空龙吟一声,炽热的火焰从它爪下快速蔓延开来,在灰暗破败的大地上熊熊燃烧,藏于阴影下的人面蛇发出尖锐又无力的喊声,化作一缕缕黑烟散于天地间。 霍斩兰几人没动,因为他们身处火海却不觉灼热,可远处的异能者罪犯却如人面蛇那般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黑色的人影在烈火中挣扎扭动,不过片刻便烧成了灰烬,连半点尸骨都没有剩下。 “好厉害。”小孩子再次开心地鼓起掌,“龙龙也好厉害。” 赵玄之从小檀身上下来,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温声道:“感谢你的夸奖,现在快点跟哥哥他们去避难吧。” 灾难发生到现在,救援人员的世界观已经被刷新到见到什么都能平静面对,他对赵玄之说了声“谢谢”,再次领着几个孩子快速离开。 等他们走后,赵玄之两手置于胸前,朝霍斩兰和卫简微微鞠躬,道:“天衡山赵玄之,赵檀,奉命前来相助。” 霍斩兰挑了挑眉,试探道:“小宠物让的?” 赵玄之愣了下,“那是谁?” 霍斩兰回道:“你们府君,顶级恋爱脑的粘人小宠物。” 赵玄之:“......” 多年没下山,府君的风评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34章 梦醒34 下山救灾是允棠命令的,但侯涅生若是在山上怕是也会下同样的命令。 赵玄之想了下,回道:“可以说是府君让的,现下山上所有异能者皆以下山救灾。” 霍斩兰心道你们总共才多少异能者啊,估计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可赵玄之到底是来帮忙的,霍斩兰还是说了声“多谢”。 赵玄之笑了笑,又道:“二位放心救人吧,这些人面蛇和感染者我和小檀会负责处理的。” 刚刚小檀消灭人面蛇的那一幕霍斩兰看在眼里,他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往卫简先前说的地方。 天衡山的异能者确实稀少,可每一个的能力都是一等一强悍。 汪宇航有瞬移,薄尊溟的能力又有地形限制,他把大少爷和薄栖寒送到泉省和清省交界处的海岸才跟柏幼去别的地方支援。 在汪宇航看来,清省上面的沿海线有兴海分局和泰省分局,前者有侯涅生和周泽锦在,后者全是和水相关的异能者,薄尊溟二人去了也只是锦上添花,起不到太大用处。 可下面的清省和泉省不一样,虽说人面蛇和感染者投放较少,但光是巨浪和暴雨就足以致人于死地。 薄尊溟站在海边感受着即将涌起的巨浪,道:“栖寒,你去救人,量力而行便可,不要太过逞能。” 话音落下,他从海滩上消失,远方即将涌起的大浪也在逐渐归于平静。 薄栖寒知道大少爷是做阻止海浪了,拿起寒枪,头也不回地朝着陆上有求救声的地方奔去。 同一时间,汪宇航和柏幼也到达都省分局所在符腾市。 都省分局极度排外,又处在一个很安全的地下城池,那里的异能者未必会出去救灾。 在汪宇航的预料中符腾市应该已经被毁得不成样,可偏偏这里的救援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到几个行动诡异的普通人在杀感染者后,汪宇航猛然想起什么,试探性喊道:“大哥,是你吗?” 一个活尸将感染者杀死,受伤的地方钻出几只姬蜂,又将头扭转一百八十度看向汪宇航,回道:“是我,你们如果是来支援的话,去别的地方帮忙吧。” 汪宇航对外面的灾情不是很了解,问道:“哥,你觉得我们去哪里合适?” “东北那边。”谷若戈回道,“那里没有分局坐镇,本身又是容易受灾的地方,赶紧去吧。” 汪宇航没犹豫,带着柏幼瞬移到东北一带。 这里确实如谷若戈预料的那样,受灾不是一般严重,光是面前这蔓延整个城市的洪水就已经够骇人了。 浑浊的猛水中人们在拼了命地求救,恐惧又将人面蛇吸引过来,他们站在房顶上能看到不少黑色的蛇在水里游动。 柏幼第一时间操控被压在洪水里的大树疯狂生长,粗壮的巨树将受难的人们从水中顶起,又将枝干延伸到四面八方可以站脚的房屋上。 她望着抱在巨树上的人喊道:“慢慢爬过去,不要害怕,这些树撑得住你们的。” 汪宇航抬头望着洪水涌来的方向,道:“柏幼,你继续救人,我去想办法把洪水停掉。” 平日里玩归玩,闹归闹,允棠知道神降的反噬有多大,刚想让汪宇航栓根附有【生机】的藤条再走,可他已经瞬间消失不见了。 汪宇航瞬移到洪水的源头,发现那是一个被地裂毁坏的堤坝。 他抬起手,堤坝上裂开的缝隙在快速修复,又勾了勾手,让仍在涌向城市的汹涌河水停在半空。 等堤坝修复好后,汪宇航将河水引回去,又瞬移到堤坝上看了看两边的情况。 确认洪水停止,他勉强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其他地方应该也没太大问题吧。” 兴海那里有侯涅生在,如汪宇航预料的那样想出大问题都难,可桥关市这边的危机程度却超乎想象。 除了建在海上的泰省分局,桥关市还有一个建在海里的异能者监牢,里面关的全是水生动物型的异能者,只要不拿下禁制颈环,靠普通人的身体他们永远不可能逃出这个监狱。 可现在禁制颈环被从根源上解除,被关在海底的异能者罪犯全部从监牢里逃了出来。 桥关市有很多港口,不少人都以进出口业务和捕鱼为生,这导致灾难发生时有很多船只停在了岸上。 大海是广阔的,水生动物型异能者若是在海里,即使打不过也能在第一时间逃走。 因此,罪犯们上来后第一时间不是逃跑,而是对海上船只和泰省分局的异能者进行疯狂报复。 十二点一到,人面蛇、感染者又被先后投放进城市和海中,整个桥关市也彻底乱了起来。 虞潇和褚捷海被罪犯们牵制在海上,别说到岸上帮忙救人了,连前方船只上受困的渔民都救不了。 “你们之前不是很嚣张吗?”一头大白鲨边撞着旁边的渔船,边对远处褚捷海挑衅道:“来啊,打死我啊,怎么不上了。” 他见褚捷海敢怒不敢动又开心地撞了几下,谁想用力过猛直接将渔船顶翻过去,船上的人惊恐地落到海里。 褚捷海想冲过去救人,但一只四米多长的刺鳐立马浮出水面拦住他,又将细长的尾巴甩向他,尾尖带着锯齿状的毒刺。 不少异能者罪犯都用兽型潜在海下,褚捷海一动就会上来阻止和攻击他。 褚捷海快速避开毒刺,只能眼睁睁看着落海的人挣扎呼救。 没呼救多久,两只粗壮的触手将人从海里捞起,一只大王乌贼也缓缓浮出海面,爬到了翻倒的渔船上。 这大王乌贼的体积不是一般地大,光是胴长就有五米,算上卷着渔民的触手,总长估计能有二十米。 “好久不见啊,虞潇。”大王乌贼望向站在不远处快艇上的虞潇,卷着渔民的触手骤然缩紧,在他们吃痛的呼喊声里冷声道:“不想他们死的话就跪下来向我磕头求饶!” 虞潇是泰省分局的第一批异能者,也是第二任负责人。 初代负责人是在抓捕大王乌贼异能者时牺牲的,而那次逮捕任务里虞潇担任最关键的副手。 虞潇,动物型海豚异能者,特殊能力【超声】,无论多远,只要被他的声波标记过都能进行传声传信。 虞潇本身不善战斗,但得益于【超声】,最擅长的就是打信息差和出其不意。 说白了,每个被关到海下监狱的异能者都被虞潇暗算过。 现在他们出来后便立马联合起来对虞潇展开疯狂报复。 如果虞潇是第一目标,那么已经成为泰省分局主要站力的褚捷海便是第二目标。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虞潇和褚捷海在这里的原因。 虞潇自知不可能打过这些异能者罪犯便用自己来吸引火力,泰省分局的其他人早已收到【传音】加速救援困在海上的民众,然后带着他们快速撤离。 从灾难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七个多小时了,算算时间其他人应该已经成功撤离了。 至于他和自愿跟过来的褚捷海如何脱身...... 虞潇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最坏不过一个死字而已。 面对远处大王乌贼异能者的挑衅,虞潇站在快艇上,眉头越皱越紧,但始终没有要动意思。 大王乌贼异能者见状将触手收得更紧了,怒道:“我说想要他们活命就给我跪下!” “组长,你别听他的!”褚捷海边跟刺鳐异能者打斗边劝道,“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会说话算话的人,你真听他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组长你......” “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刺鳐异能者打断褚捷海,反复挥着尾刺攻击褚捷海,“再敢分神你的小命可就得丢在这了啊。” 论起兽型,虎鲨的身体没有刺鳐的灵活多变,褚捷海不想跟他继续在海面上纠缠,避开一击尾刺毒针后立马潜入海下。 不下潜还好,一到海下他看到好多潜伏着的异能者罪犯,这些人异能者似乎认为他想逃跑,全在一瞬间朝他扑来。 褚捷海:“?!” 你们都这么直接的吗? 刺鳐异能者见褚捷海迟迟没浮上来,知道他是跟藏在海下的异能者打起来了,“桀桀”笑两声,细长的尾巴一甩,潜入海下加入战场。 大王乌贼异能者见状用触手点了点一旁的大白鲨异能者。 大白鲨异能者心领神会,翻身潜入海下跟刺鳐异能者一起加入对褚捷海的围剿。 “虞潇。”大王乌贼异能者问,“你不管这两个人的死活难不成还不管你下属的死活吗?” 他似乎知道单靠手中这两人不可能真正威胁到虞潇,触手往前一甩,将人精准扔到虞潇所在的快艇上。 趁虞潇蹲下来确认那两人生死时,大王乌贼异能者又道:“我再说一遍,不想那小鲨鱼被活生生咬死的话,现在就跪下来求我。” 褚捷海是自愿跟过来帮忙吸引注意力的,虞潇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不代表要拖着褚捷海一起死。 他眼睫颤了颤,似乎是真打算朝大王乌贼异能者跪下求饶。 黑暗的海平面上,大王乌贼看到虞潇开始转向自己,期待着接下来大快人心的一幕。 突然,海下包围圈的褚捷海不敌一众异能者,主动冲出海面越到半空,四周也跟着涌起海浪的高墙,似乎是想脱离被围困的死境。 其他异能者也追着跃出海面朝褚捷海撕咬过去,看那架势似乎要在半空就把他给大卸八块。 眼看褚捷海要被咬到了,下方的海面居然再次破开,一只巨大的虎鲸冲出海面快速朝他奔去。 虞潇不可置信地看去,本该跟着泰省分局众人一起离开的向寻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向寻是专门回来救自己和褚捷海的,可单凭出水顺序而言,向寻已经来不及把人救下了,反而会跟着一起进入攻击范围。 想到褚捷海和向寻都要死在这里,虞潇声音发颤地呢喃道:“不要......” 向寻是和泰省分局前身的浮岛一起出现的,之后的任务只要涉及海上的,它也都有参与战斗。 换言之,这些异能者罪犯也都认识向寻,同样对它恨得牙痒痒。 大王乌贼异能者看到向寻这只该死的虎鲸,立马伸出触手朝它攻去。 半空中,褚捷海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会做出这样近乎自杀的举动也是想借大浪将虞潇送出包围圈,毕竟两个人都活着回去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下方的向寻和褚捷海还有一点点距离,照理来说是来不及了,可巨大的虎鲸突然变作人型,伸手抓住褚捷海的尾巴尖。 也不知道那人做了什么,虎鲨被迫变回人型,又被他抓着脚踝朝虞潇所在的快艇扔去。 在褚捷海被扔出包围圈的霎那,还在向上涌起的海浪突然朝外炸开,威力大到将所有异能者都震开,大王乌贼更是被炸断了两根触手。 片刻后,四溅的水花如雨般哗哗落回海面,褚捷海也成功摔到快艇船头。 他顾不上全身的伤痛,抬手指着站在包围圈里的男人,震惊到说话都结巴起来,“他他......他......他是怎么能变成人的!!” 海洋生物的夜间视力都很好,这让这些异能者在漆黑一片中也能看清海平面中央的男人是何种模样。 那人长发高束,丰神俊朗,面若冠玉,脸颊两侧又各有两道黑色的细长纹样,身着暗蓝渐黑的文武袖,两手环抱置于胸前,衬得他身姿更加挺立修长。 因为稍稍侧着身子站,褚捷海还能看到他眼底的傲气和不屑。 开口说的话也极具挑衅意味,他道:“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滚。” 褚捷海:“......” 哥,挑衅也不是你这么挑的吧。 向寻刚刚那手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即使出言挑衅,四面八方的异能者也都忌惮着没有主动攻击。 褚捷海勉强松了一口气,终于反应过来这喜欢拿自己当球踢的向寻其实是个异能者,“组长,向寻他......” 一回头,他看到虞潇一脸平静的模样,改口道:“组长,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我之前也不知道,但怀疑过有这种可能。”虞潇扶着褚捷海下到快艇上,又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向寻,“我不觉得一个普通虎鲸可以轻易打过异能者,但他从不开口说话,又是跟浮岛一起出现的,慢慢地便只当他是过于特殊。” “这些事我晚点跟你解释。”向寻回头看向虞潇,“泰省分局的人已经全部撤走了,你们也赶紧离开上岸吧。” “你别太嚣张了!”大王乌贼异能者怒道,“你别以为弄断我两根触手我就不敢动你了,向寻,你给我.......” 话没说完,向寻眸色一眼,大王乌贼异能者身下的海水逆流攀附而上。 他右手张握一下,大王乌贼异能者炸了开来,近二十米的巨物转瞬之间消失在众人视野中,四散的血肉残渣深邃广阔的大海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如果之前只是忌惮,那向寻现在这一手彻底让包围圈的异能者心生惧意。 他重复道:“要么死,要么滚,别逼我说第三遍。” 几个异能者罪犯犹豫片刻,缓慢且小幅度地开始后退,还有几个立马潜入海中,似乎是不死心地想从向寻下方偷袭。 “既然自己找死,那么......”向寻右臂抬起,一柄通体暗蓝色带有黑色缨穗的长戟出现在他手中。 他手腕一转,两手握住长戟把尖端朝海面刺去,冷声道:“全部都留下来吧。” 话音落下,长戟尖端与海平面的交界点朝外泛起层层涟漪,向寻脚下的海面也随之震颤起来,潜在海下的异能者全部被强行震出大海。 曾经保护他们的大海在此刻成了杀死他们的利器,四面八方的异能者罪犯接二连三炸开,没有一个能逃脱死亡的命运。 片刻后,海面之上只剩向寻和不远处的快艇。 褚捷海:“.......” 这实力有点太恐怖了吧。 合着他以前都是逗自己玩呢。 向寻收回长戟,又甩了下长发,转身朝快艇走去。 他如履平地地走在海平面上,速度又是极快的,近百米的距离几个呼吸就走完了。 “愣着做什么?”向寻走到虞潇面前,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船舷,又随口催促道:“走吧,陆上还乱着呢。” 第35章 梦醒35 虞潇没想到向寻还真是异能者,极近的距离下缓了几秒才启动发动机。 赶在快艇发动前,向寻跳到快艇前端坐下,曲起一条腿,一手搭载膝盖上,发动后他的长发和衣摆随风飘扬,整个人看起来潇洒又惬意。 他坐在快艇前面,无论如何都会出现在虞潇的视野中。 看了片刻,虞潇忍不住问:“向寻,你为什么要装作普通动物?” 褚捷海插嘴道:“先不提这茬,你这是哪朝的装束打扮啊?” “具体哪朝记不清了,但以人类的寿数来算,我应该......”向寻想了下,“大约快五百岁了吧。” “什么?!”褚捷海震惊地反问道,“你在这里逗我玩呢?” “没逗你玩。”向寻如实回道,“异能者的寿命远比你们想的要漫长。” 虞潇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肯定道:“你和夜旻认识,她和你一样是活了很久的异能者,对吧。” 除了认识,虞潇想不到第二个能让不喜生人的向寻主动出来打招呼的理由,许明渊是管理局知根知底的异能者,只可能是实力同样过于恐怖的夜旻。 “认识,他是我们天衡山的天衡府君,简单来说就是顶头老大。”向寻忍不住笑起来,“我要是明知府君来了还不上来打招呼,府君日后肯定会找机会教训我。” “天衡府君?!”褚捷海再次被震惊到了,“她不说自己是天衡府君的侍从吗?” 向寻诡异地沉默片刻,心道还好没嘴快把府君是男的这事也说出来。 虞潇没过多计较这个问题,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你既然是天衡山的人为什么不继续待在山上,反而会跟浮岛产生类似共生的奇怪关系,还要一直装作普通动物? “这个话题有点复杂。”向寻纠结片刻,选择如实回道,“到达某一时间节点后,生物型异能者会丧失人性,完全认为自己是某种动物,天衡山没有海不适合虎鲸生存,我就是那时候离开的。” “之后在海里百无聊赖地生活了百八十年,偶然间碰到还藏在海底的浮岛,机缘巧合地得了他的传承。” 向寻望向远方屹立在海上的威严巨兽,“那是一位很强的异能者兽型尸身所化,他名归海安颜,生前算是大海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死后以兽型沉入海底并留下了一个传承。” “我是他的传承者,也是守护者,浮岛在哪,我便在哪,永远不会离他太远。” “至于装作普通动物这点......”向寻靠到快艇的挡风玻璃上,回头看向虞潇笑着回道:“其实也不能算装,我单纯是兽型用久了懒得再变回人型和开口说话而已。” 褚捷海半点不信地看向向寻,常年被当球踢的怨念也都含在了这个眼神里。 向寻敷衍地解释道:“这不是帮你多磨练磨练嘛。” 褚捷海:“.......” 磨练你大爷的,分明就是拿我寻开心。 半个小时后,快艇开到岸边,虞潇和褚捷海一人扛着一个晕倒的渔民下船,向寻也从船头下来,不过却是朝反方向的大海走去。 虞潇见他没有上岸,开口问道:“向寻,你不过来帮忙吗?” “我在继承归海的力量时还答应了他一个条件。”向寻站在海上回头望向虞潇,“在大海之上我有生杀予夺之能,可从此再不可插手人间凡尘之事。” 他看向虞潇和褚捷海脚踩的湿软沙滩,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永远不可能再踏上不属于大海的领域,这个陆地我是上不去的。” 虞潇愣了下,向寻又朝他们挥挥手,“岸上的事我插不了手,但有需要尽可来海边唤我,我绝对有应必回。” 褚捷海有些无语地问:“你连上岸都做不到,我们找你有什么用啊。” “谁知道呢。”向寻玩笑道,“我把海岸线前移几公里,把城市淹了变成大海不就可以插手了吗。” “你!”褚捷海想骂他,可向寻转眼之间便消失了。 远处巨大的虎鲸跃出海面,朝他们甩了甩尾巴,又低吟一声似在告别。 褚捷海瞬间感伤起来,而虞潇却背着人干脆地转身离开,“走吧,岸上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褚捷海急忙追上去,凑到虞潇旁边有些难过地问:“组长,向寻他要走了,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都不......” “他逗你玩的。”虞潇忍不住打断褚捷海,“泰省分局还在那边,他压根就不可能走,你现在下海他说不定立刻就会回来拿你当球踢。” 褚捷海:“.......” 艹,真是浪费我感情。 再说珠省分局,那里的异能者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医生,即使没有异能者罪犯,光靠人面蛇和感染者也足够致命的了。 沈书尔的异能安抚和卫简的附体相似对人面蛇没有任何效果,而感染者也不可能等她停下来进行指定动作。 换言之,除了放在一医药箱里的手术刀,她几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身后密集的枪声响个不停,被吸引的感染者踉跄着朝她走来。 沈书尔摸了个把刀,静悄悄地朝感染者过去,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刚包扎到一半的男人没想过她会杀人,在感染者倒地的瞬间尖声叫起来,“啊——!杀人了!” “冷静点。”沈书尔立马拔刀跑过去,“你的声音会把人面蛇引来,别乱......” 话没说完,人面蛇从阴影里钻出来缠到男人身上,看着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有些肿胀的女童的脸,他两眼往上翻白,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恐惧是人面蛇最好的食粮,它张开口,伸出舌头,贪婪又兴奋地朝男人咬去。 千钧一发之际,甘柏卿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一手捏住人面蛇的下颚,尖牙堪堪卡在男人的脖颈上。 男人两眼彻底翻了上去,整个人也往后一倒昏死过去。 “不行啊。”甘柏卿见状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经吓。” “你别乱动。”沈书尔跑过来,一刀砍下人面蛇的脑袋,见它化作黑烟消失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看了看地上昏死的男人,她又掏出对讲机道:“三区中央地段,有人惊吓过度晕过去了,他腿上还有伤,麻烦附近的人立刻拿担架过来。” 等了片刻,救援人员抬着担架赶来,将人扶上去后,沈书尔冲甘柏卿说道:“你也跟着一起去避难,别在外面继续瞎晃了。” “我不。”甘柏卿乐呵地回道,“沈医生,你别把我想的太没用了。” 他再没战斗力也是异能者,不想走的话没人能逼他走,沈书尔无奈叹了口气,又朝救援人员摆摆手,“你们先走吧,他跟我在一起就行了。” 救援人员像见鬼似的面色复杂地看了甘柏卿两眼才抬着受害者快速离开。 沈书尔没错过那奇怪的眼神,疑惑地看了看吉祥物甘柏卿,没发生任何异样后才道:“组长,我不求你帮什么忙,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别给我添乱就行。” 小老头快速点着头,“放心,放心,我保证不会添乱的。” 沈书尔没回话,拎着医药箱继续去别处救人。 半小时后,沈书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从甘柏卿跟在她旁边后,人面蛇和感染者明显少了很多。 更奇怪的是,每个过来接人的救援人员都要用见鬼的眼神打量甘柏卿两眼再走。 沈书尔忍不住多看了甘柏卿两眼,心道那些人老盯着小老头看干嘛,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又过了半小时,人面蛇和感染者变得更少了,放眼望去基本已经找不到。 沈书尔的疑惑越来越大,直到她跟甘柏卿搬开一块巨石,下到中间的空洞去救人发现那人安然无恙,又正好瞥见一株藏在石缝里的清风藤。 正常情况被埋在废墟里的受害者是不可能不受伤的,而甘柏卿的异能类型恰好就是清风藤。 联系救援人员把人送走后,回想起他们看甘柏卿的奇怪目光,沈书尔也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小老头。 甘柏卿似乎比灾难发生前更老了,以前看着是六十多岁,现在老得像八九十岁,连腰背都佝偻了不少,站在沈书尔旁边险些比她矮了两个头。 再说起年龄,沈书尔终于意识到某个被她长期忽略的问题。 甘柏卿今年快七十岁,放在普通人身上出现老态是件很正常的事。 可这件事放在异能者身上就变得怪异起来,因为异能者的衰老速度比普通人慢了好几倍。 十多年前,雷贺都快百岁了,外表看起来也就四十左右。 再说只比甘柏卿小几岁的金槐,外表和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区别。 甘柏卿的外貌有问题,极有可能跟出现在废墟里的清风藤有关。 “你......”沈书尔刚一开口,甘柏卿立马背着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还不忘催促道:“走啊,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沈书尔沉默着跟上去,压下心头的疑惑继续投入到救援之中。 发现第五株隐匿在角落的清风藤后,沈书尔彻底憋不住了,等救援人员把受害者接走,她看着甘柏卿直言问道:“甘柏卿,你做了什么?” “什么?”小老头装傻充愣起来,“沈医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沈书尔没时间跟他闲扯,又问:“听不懂也行,告诉我你的特殊能力是什么。” 甘柏卿用沉默来回答沈书尔,憋了半天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但凡小老头年轻十岁,沈书尔都要给他一巴掌,她憋着一口怒气,反问道:“甘柏卿,你有藏过吗?” “想藏来着。”小老头摸了摸脑袋,“但我就一小分体,能力有限,实在没办法把那些分出去小枝条藏起来。” “分体?”沈书尔突然想到某种可能,试探道:“不会其他人身边也跟了一个你这样的小老头吧。” 小老头点点头,还十分自豪地拍了拍胸脯,“没错,贴身保镖,人均一个,不过你走得偏,我花了老大劲才找到。” 沈书尔:“.......” 人均配一个,这跟见鬼有什么区别。 难怪那些救援人员看你的眼神那么奇怪。 “感谢你的保护但有点没必要。”她无奈扶了下额头,“说说吧,你都干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小老头伸出手,苍老的五指缓缓变成翠绿的清风藤,“清风藤是味中药,专治跌打肿痛,骨折脓肿,这些病症我能瞬间治好,也能让人立刻患上。” “至于我的特殊能力嘛。”他又指了指自己,“就是我这个分体啊,分出来的越多,年纪看着也就越老,我.....” “停,忽悠人也要有个限度。”沈书尔打断甘柏卿,“你这能力是可以救人,但消失的感染者和人面蛇又是怎么回事。” “我确实没能力解决他们,但是树神有啊。”甘柏卿继续指着自己解释道,“我说出来你别太伤心,其实保镖的任务是顺带的,我过来是为了引动藏在地下的树神,借他的力量逐步消灭感染者和人面蛇。” 沈书尔:“......” 不,比起伤心,你给人的惊吓可能更多。 除了甘柏卿,珠省分局人人都知晓树神,但没人相信树神真的存在,沈书尔也不例外。 她低头看看脚下,破败脏乱的地面寻不到任何绿色,不确定地问:“这下面也有树神?” “是的,整个珠省都是建在树神的根系之上。”甘柏卿笑着回道,“树神又不忍人们受苦,这才同意将力量借给我的。” 不等沈书尔再问什么,面前的小老头在肉眼可见地变绿,身上冒出越来越多的枝条,他道:“这片区域的人面蛇和感染者已经全部解决,我的任务完成,是时候回归本身了。” 他用已经变成清风藤的五指扯了扯身上的枝条,“这些清风藤也有瞬间治疗跌打肿痛和骨折脓肿的能力,你待会记得摘些随身带着用。” 小老头还是一如既往地把人气到无语,沈书尔忍无可忍地问:“说了半天就是不说重点,晚点去哪里找你的本体。” “我的本体现在在树神那里,等救援任务结束,我们珠省分局集合。”甘柏卿朝沈书尔笑笑,“年轻的我可是很帅的,你到时候千万别爱上我哦。” 言下之意,小老头会收回所有在外的分体,变回他真正该有的青年模样。 说完这句话,分体彻底变成一株很大的清风藤。 而沈书尔听了他的这番话彻底忍不了了,发泄似的把枝条全部薅秃才继续进行救援任务。 甘柏卿,植物型清风藤异能者,特殊能力【化身】,可分化出继承本体部分能力和记忆的分体,绝对听从本体命令,不过分体的存在会削弱本体,导致本体处于衰老和虚弱状态。 此刻,随着四散在珠省各地分体回归,站在树神刻有字迹的树干前的老人也逐渐年轻起来。 他佝偻的脊背慢慢挺直,灰白的头发变得浓黑,褶皱的皮肤逐渐紧致,连偏黑的肤色也白了起来。 等最后一个分体也成功回归,站在树干前的人依旧穿着宽松的大汗衫和大裤衩,但已然变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他的五官不算硬朗,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个子也不算高,一米七五左右,胳膊和腿部的肌肉线条流畅又不饱满,给人感觉像是夏日午后老铺子里的糖水冰棍,干净清爽,乐观洒脱,似乎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他来回伸展几下腰身,像在重新适应这副年轻有力的躯体。 片刻后,他两手交叠放于胸前,对着前方的树神深深鞠了一躬,“晚辈甘柏卿,多谢树神借力相助,此份恩情,晚辈定当铭记于心。” 说罢,甘柏卿转身离开,外面的动乱还没完全解除,他要赶回去帮忙才行。 走了没多久,一道温润清朗的回复声从他后方上空传来。 “其实不用那么严肃,好歹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真要感谢我的话,帮我一个小忙怎么样?” 甘柏卿脚步一顿,飞速转身往上看去,粗壮的枝干上竟不知何时坐了个男人。 那人有一头棕黑色的长发,眸子是同树神叶片一样的深绿色,五官更是画卷里才有的翩翩俊美,身着月牙白的袍子,腰间挂了个同色带穗的玉佩,手中又拿了一个月白的折扇,合起来点着甘柏卿。 他像是精心雕琢而成的美玉,淑人君子,温文尔雅,看向甘柏卿的眼神含笑又带了几分宠溺,似是长者在看自己最喜欢的孩子。 碧仪树神——公子纳兰濯。 甘柏卿像是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真实存在的,瞳孔轻颤着,不知作何言语。 纳兰濯朝他笑了笑,“甘柏卿小朋友,你不会是被我吓傻了?” 第36章 梦醒36 “没,没有......”甘柏卿作势就要跪下被纳兰濯出言制止,“我又不是什么王侯贵族,何须这般行礼跪拜,再说你刚刚不是也谢过了吗。” 甘柏卿尴尬地直起身子,再次抬头看向上方的纳兰濯,“树......树.......” “叫我纳兰便可。”纳兰濯贴心地回道,“或者你要是觉得辈分不合适,也可以叫我一声老师。” “老师。”甘柏卿恭敬道,“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忙而已,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纳兰濯展开折扇轻轻扇了扇,“你愿不愿意当我的传承者呢?” “传承者?”甘柏卿问,“那是什么?” 纳兰濯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只要你通过我的考验,或是答应我的某个条件,然后就可以继承我的一部分或全部力量。” “不过鉴于千百年来你是第一个如此长久信奉和尊敬我的,哪怕是植物型异能者也是唯一一个,这个考验我就直接算你通过了。” “至于条件的话,也很简单,只要你往后依旧如今日这般纯良真善便可。” 他朝甘柏卿笑笑,再次问道:“怎么样,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传承者呢?” 整个珠省分局,乃至来过珠省分局的都知道甘柏卿最信树神,现在树神本尊出现在他面前,他压根不可能拒绝对方的请求。 甘柏卿毫不犹豫地回道:“我愿意,我......” 话没说完,一根藤条突然从地底抽出来,对着他的脑袋轻轻拍了下。 甘柏卿捂着头,疑惑地看向纳兰濯,“老师,你为什么突然打我?” “你还好意思问。”纳兰濯略显严肃地训斥道,“想都不想就直接答应下来,不怕我是在扯谎算计你啊,小朋友,记住,无论对谁都是要留个心眼子的。” 甘柏卿平日里喜欢说教,可在纳兰濯面前他是不折不扣的晚辈,只能捂着脑袋任凭对方教育。 好在纳兰濯不算话痨,简单说了两句便重新回归正题,他将折扇合起抵着下巴思索起来,“说是继承我的部分能力,但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强的能力可以给你......” 想了片刻,他眸子一亮,用折扇朝甘柏卿点了点。 微风无端吹去,树神落下无数叶片,如受感召似的朝甘柏卿涌去。 树叶飘在甘柏卿身边,化作翠色的光芒,如萤火虫飞舞着落到他身上,缓缓融入他体内。 在甘柏卿的疑惑中,纳兰濯缓缓开口:“从今往后,百木之首,奉汝为尊,所有的植物都会听你感召,受你差遣,实力相差不大的植物型异能者也是如此。” “不过白泽通万物诚德,掌万象兴衰,能力跟我有一定程度的重合,你若是遇到她的继承者,实力还恰好不如对方,可就不要怪植物不帮你,毕竟我算植物的老大,白泽那疯女人便算是老二。” “另外......”他顿了顿,温润的眸里露出一丝锋芒,“若是未来你失了本心,植物也将背弃你、攻击你、直至杀死你。” “不会。”甘柏卿坚定地保证道,“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不用这么严肃。”纳兰濯重新变得温润如玉起来,“虽说你现在是我的继承者,但必须帮完我某个微不足道的小忙才能真正继承我的力量。” 这件事纳兰濯重复了好几次,甘柏卿问:“老师,到底是什么忙啊?” “很小很小的忙。”纳兰濯笑着说道,“在不久的未来会有一个人来杀我,你假装看不见,无视他便可。” 话音落下,甘柏卿愣住了,听不明白似的愣了好久好久才声音发颤地问:“老师,为什么......” “因为我活了很久,是时候该死了,而且我也有必须死去的理由,再者啊......”纳兰濯扭头往身侧看去,眼底逐渐多了些许惆怅和哀伤,似乎那里本应该站着什么人。 他应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打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笑得连眼角都弯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明显含着笑意,“他是我同生共死的老朋友,我觉得跟他聊聊天,回忆往昔,然后死在他手上,赴往泥犁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甘柏卿抿了抿唇,苍白无力地问:“老师,必须这样吗?” “是的。”纳兰濯温润的声音在此刻逐渐残忍起来,“我说过无论对谁都是要留个心眼子,在你自愿成为我传承者的那一刻你就必须帮我这个小忙了。” 甘柏卿怔怔地看着树上的纳兰濯,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要欣然赴死,甚至不惜这般算计自己。 见他这副模样,纳兰濯无奈笑了笑,在心里嘀咕道这不还是被吓傻了嘛。 他从树上跳下来,直直落到甘柏卿面前。 坐着的时候看不出来,谁想这翩翩如玉的温润公子竟比甘柏卿高了快一个头,这么往他面前一站,还真衬他像个小朋友。 纳兰濯用折扇轻轻敲了下甘柏卿的额头,垂眼看着他,温声说教起来:“人之生死,国之兴衰,四季轮转,岁月更迭,这一切都是不可避免的自然规律。” “终有一日,我将离开这人世间,关于这点,你也一样。” “因此,甘柏卿小朋友,开心一点,这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见甘柏卿还是蔫了吧唧的,纳兰濯又用折扇点了点他的肩膀,“或者,老师再问你一个问题,想想我藏匿千年,为何独独要在今日现身,还要刻意算计你成为我的传承者呢。” 甘柏卿愣了下,转而低头深思起来。 未来某天,有人要来杀纳兰濯,以他对树神的着迷程度必然会全力阻止。 可一个有能力杀死树神的异能者岂非是他能拦下的,届时他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霎那间,甘柏卿明白纳兰濯为何要现身了,他是在以传承的名义保护自己。 “老......”甘柏卿抬头要说出答案,可纳兰濯已经消失不见了。 巨树之下只剩他一个人,再寻不到那温润公子的身影,刚刚的一切似乎只是他幻想出的梦境。 这时,四周无端刮起微风,吹落上方的一片翠叶,叶片落到甘柏卿额间,轻柔得像有什么人在抚摸他,树神之内也那道温润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甘柏卿小朋友,你不是在做梦,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和约定。” 甘柏卿将落叶从额间取下,朝着树神枝干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纳兰濯重新出现在树上,略显无奈地摇摇头,“现在的小朋友啊,心思比以前单纯了不少,结果反而更加不好哄了。” “还有龙诀那家伙,一千年前非要跟我死犟嘴,早听我的不就没这么多糟心事了嘛,阮暮云也是的,早告诉我要等这么久我肯定不会答应下来。” “龙诀啊,龙诀啊,我这条半死不活的命,真是被阮暮云忽悠着硬生生为你吊了一口气撑到现在。” “你不对我心存感激也就算了,还要当人家小朋友的面蛐蛐我,蛐蛐也行,你还给祂单独开小灶明着败坏我,我这明月清风的公子形象真是全给你一张嘴霍霍了。” “端木端是疯狗,你是真狗,但凡能从树神地界出去,端木端魂飞魄散了我都得给他重新拼起来,然后把你俩绑到一块儿,当着祂的面拿扇子把你俩的狗牙一颗一颗敲......” 话说一半,纳兰濯突然感受到什么,转身朝一个方向望去,眸中闪过几分欣喜,“呀,有小朋友快进入二次死亡了,我记得上一个好像还是七百年前,别的不说心性倒是可以,早知道让甘柏卿晚点再走,帮我带半个传承过......” “算了。”纳兰濯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甘柏卿这小朋友挺不好哄的,我要这么搞他还不知道得哭成啥样。” 纳兰濯碧仪树神和百木之首的称号可不是白来的,作为世间唯一一个植物型半神,只要他想,他能感知到所有植物型异能者的情况。 他闭上双眼,边感知边呢喃自语:“金槐树啊,树跟人看着都挺漂亮的,是个很不错的小朋友,可惜我出不去,不然还能稍微提点几句。” 纳兰濯余下的灵魂少得可怜,而他留下这点灵魂强撑一口气是有大用的。 自知无法帮忙,他摇了摇头,重新隐于树神之中。 关于金槐会快速进入二次死亡时期,还要从监狱里的异能者逃出来这事说起。 宁省边境有相慈宁等异能者,还有悲悯山里的神秘生物,金槐去了也只是锦上添花。 论起危机程度肯定是宁省那边高,可若是谈起伤亡,必然是将有异能者罪犯作乱的宁峰市。 禁制契约解除后的短短几秒钟,金槐做出决断,转身回了监狱。 时间来到现在,他解决了大部分即将出逃的异能者罪犯,余下逃掉的全是速度型的,他懒得分神去追索性放那一小部分逃走了。 监狱附近一棵还未折断的小树被他用异能变成了十米多高的金槐树,【槐界】的范围也是前所未有的大,几乎覆盖了大半的城市。 作为除去大部分异能者罪犯和【槐界】范围内全部感染者和人面蛇的代价,金槐最后一丝人类意志也即将消弭。 薛延坐在金槐树上,嗅着空气里的淡雅的香气,又歪头看向旁边的金槐。 金槐垂眼看向下方破败的战场,金色的眸子里满是冷漠,寻不到半点怜悯或哀伤,高高在上地旁观这场名为灾难和死亡的闹剧。 更奇怪的一点是金槐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薛延望着金槐,视线逐渐落到他的发梢上,闭合的花苞不知何时彻底绽放了。 金槐花花瓣的颜色和头发接近,不仔细看压根无法察觉,最多是看到中间星点的花蕊,像是精心撒在发梢的装饰,让人见了就会忍不住盯着看,然后仔细一看便能看到一朵朵盛开的金槐花。 薛延对这花更感兴趣了,往金槐那边挪了挪,伸手往上一够,很轻易就碰到发梢的一簇金槐花。 下一秒,他成功摘下一朵金槐花,但人却险些被吓傻。 因为他不止碰了金槐的花,甚至还摘了一朵下来,换做以前这压根是不可能的事。 他看看手上的金槐花,又抬头望向金槐,对上一双冷漠无情的金色眼眸后立马低头沉默起来。 薛延觉得自己摘了个催命符在手上,他不怕死,但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看着下方的十米高空估摸着跳下去得摔成几级残废。 这时,冷漠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你要是敢跳下去,没当场摔死我就帮你再补两下。” 被看穿心思的薛延:“.......” 妈耶,这花真是催命符啊。 别人不清楚这棵巨大的金槐树是怎么回事,但刊省分局的人还能不清楚吗? 薛延被圈禁半小时后,张鸿远成功赶到金槐树下,见到这位曾暴打过自己的警官,他毫不介意地笑着挥手,又问:“警官,你是来营救人质的吗?” 张鸿远无视薛延,抬眼望向金槐,那是他曾经最喜欢的老师。 知道金槐血腥的身世后,他以为再相见时自己肯定会对金槐恶语相向,可真正见到这刻,所有的世俗观念都被他抛到脑后。 他望着金槐,有些激动地笑起来,“老师,好久不见。” 仅剩一丝人性的金槐想直接无视张鸿远却突然感受到自己留在宁省分局里的金槐树被毁掉了。 他瞳孔轻颤几下,垂眼看向张鸿远,有些严肃地说道:“张鸿远,宁省分局出事了,联系总局让他们立刻派人过去支援。” 话音落下,他最后一丝人性彻底消弭,第二次死亡时期正式开始。 宁省分局镇守边境,张鸿远没再多言准备立刻离开,薛延在树上喊道:“警官,我还是觉得坐牢比较有意思,你接着我点啊。” 张鸿远还没反应过来,薛延已经从十米高的树上跳了下来。 不等他跳起来接人,金槐树上突然抽出一根藤条捆在薛延腰上,直接将人拽回树梢之上。 逃跑失败的薛延朝面前的金槐打了个招呼,“嗨,金槐,好久不见啊。” 金槐没有说话,金色的眸子闪了闪,似乎正想着该如何惩罚薛延。 在张鸿远看来金槐的行为是把薛延纳入自己的庇护下,他想不明白原因,有些震惊地问:“老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金槐望着张鸿远,淡淡答道:“只有被我圈养的小动物才可以摘我的花,他摘了,现在归我所有。” 他又操控藤条将薛延吊在半空展示给张鸿远看,“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他不能离开槐树,同样的,你们若是想带走他也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还有,送点吃的、喝的过来,我不想把我的宠物养得太寒酸,或是为了养活他而去外面抢劫。” 被倒吊着有些脑充血的薛延:“.......” 搞半天这花不是催命符,而是拴宠物的项圈啊。 “金槐,金槐。”薛延叫唤两声,费力抬着头尝试跟金槐谈判,“哥,我真不知道这花不能摘,你要不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再给我个机.......” “没有。”金槐冷漠地打断薛延,“我给你的机会已经够多了。” 薛延沉默片刻,又朝树下的张鸿远挥挥手,“哥,张大哥,麻烦送点热乎的吃的,顺带再弄几身衣服和一床被子来,树上风大我怕我被冻死。” 张鸿远:“.......” 疯了,疯了,都疯了。 这个世界怎么突然癫成这样了。 他见金槐态度坚决,又有宁省分局的情报要传出去,最后往上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张鸿远走后,薛延又被倒吊了半小时,他两眼发晕地提醒道:“哥,我要不行了,你要不给我正过来挂着呗。” 金槐没有说话,反而是拴着薛延的藤条松开了。 瞬间开始坠落的薛延骂道:“卧槽,金槐,你这腻得也太快了吧,还不如刚刚直接弄死我呢,我.......” 话没说话,藤条赶在薛延落地之前将他重新拉回树上,金槐看着他平静地说道:“试图逃跑倒吊半小时,再有下次翻倍惩罚,叫错名称蹦极一次,骂我则直接饿一天。” 薛延还没反应过来,金槐又道:“你刚刚叫错六次名字。” 话音落下,拴住薛延的藤条再次松开。 再次开始坠落的薛延:“......” 这些惩罚和上刑有什么区别,要不我还是直接死吧。 反复蹦极六次后,蔫了吧唧的薛延被藤条带到金槐面前,“你......你想要我叫你什么?” 金槐反问道:“你是我养的宠物,你觉得你该叫我什么?” 薛延沉默片刻,然后试图讨价还价,“能不能换个不那么羞耻的称呼,主要我怕我敢叫你不敢应。” 金槐冷漠地吐出一个单字——“叫。” 第37章 梦醒37 经过漫长的心理建设后,薛延望着金槐弱弱地叫道:“主人......” 听到这个称呼,金槐满意地将薛延放回树上,又用藤条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记得乖乖听话。” 怕树上风大冻着薛延,金槐还将薛延所在的枝干变成鸟窝的形状,外面覆盖一层厚厚的枝叶和金槐花。 薛延:“.......” 连窝都做好了,这是真拿我当宠物了啊。 植物型异能者大多都不会把自己完全变成植物,基本是跟金槐一样,让树型和人型同时存在,连纳兰濯也是如此。 这种特性导致植物型异能者进入二次死亡时期都会出现一个很奇怪的癖好。 大树无法选择是否让某个生物栖居,但人可以啊,处在二次死亡时期的植物型异能者即使是人型也认为自己是植物,会开花,会结果,无需吃食,靠水和阳光就能活。 他们若是允许某人摘下自己人型的花或摘果子,自然也表示同意对方在树型上栖居。 这种情况在植物型异能者看来和弄了个宠物养着没有任何区别,性格强势一点的就会发展成金槐这样。 而作为主人,小惩不听话的宠物当然也是理所应当的。 纳兰濯是过来人,知道植物型异能者进入二次死亡时期会做什么。 他此人看着是清风明月的温润公子,可实际上,心黑的程度半点不比侯涅生少。 不过因为他遵循人可以死,但人设不能崩的原则,所以除了侯涅生等自己人,没人知道他腹黑八卦的真面目。 一想到能看见小金槐树训宠物的场面,只剩一口气、弱到必须藏在树神里的纳兰濯依旧耐不住凑热闹的心,立马远程观望起来。 看完全过程,他拍了拍折扇,又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这金槐树有十米多高,不说能不能进入蜕变时期,光是二次死亡时期都得一两百年。” “他养什么不好,偏偏养个人类当宠物,到时候陪了个四五十年突然死掉,小金槐树不得难过得掉一堆叶子下来啊。” “要我说啊,赶紧趁现在把这人类多摔几次,要么摔死,要么摔成个异能者。” “若是觉醒成小昆虫,小鸟儿的,既能当宠物养,又能放树上当装饰,寿命还长,最起码能养个百来年,一举多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 纳兰濯吐槽半天,满口的嫌弃,可脸上的表情分明带了几分欣赏。 他打开折扇轻轻扇了两下,“金槐小朋友,以二次死亡的植物型异能者来说,你真是善良得可爱呢。” “至于那什么宁省。”纳兰濯闭目感知起来,没过两秒,他睁开眼,惊奇地笑起来,“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原来你选择的坟墓在那里啊,白泽......” “不过话说回来,白泽,你又不是喜欢沉睡的性子,怎么过了两千多年还没死干净呢?” 片刻后,他合起折扇敲了敲,“算了,不管死没死绝,反正有你在那怎么都用不着我插手。” 他又打了个呵欠,有几分虚弱地呢喃道:“睡觉去了,不然可撑不到......” 话没说完,纳兰濯完全隐于树神里,再次陷入短暂的沉睡之中。 关于金槐留在宁省分局的金槐树,是他早年跟相慈宁一起过去时留下的。 金槐树上附着他的异能,一旦被毁掉,无论多远,金槐都能感受到。 因此,这株金槐树算是宁省分局陷入危机、信号无法传出去时的紧急求救手段。 至于金槐树被毁,还要从安黎被单独留下来这事说起。 宁省分局的医疗团队善于应对各种紧急情况,灾情发生后第一时间便去市区里支援。 不过作为其中佼佼者的安黎去不了,因为他在边犯的悬赏榜高位,随意出去帮忙说不定反而会连累无辜民众。 然而先前边境小楼的爆炸,高慎等边犯在境内出现.......这几件事几乎是在明着告诉宁省分局的人廖济昌在境内同样也有犯罪势力。 亦或是,除了强行跨越边境线,廖济昌他们还有别的方式可以从境外来到境内。 因濒死而觉醒成异能者后,他坚信这个条件可以把普通人变成异能者,边境线外面的混乱地带最又最不缺人命。 量变产生质变,他手底下的异能者数不胜数,实力也是良莠不齐。 大灾难发生后,廖济昌将大部分实力较弱的异能者调去强行跨越边境线,吸引相慈宁等人的注意力。 他本人则通过从苏祈那里拿到的有空间能力的弹珠,带领一队精锐的异能者在凌晨时分直接来到宁省分局门口。 站在宁省分局所在的山脚下,廖济昌想到相慈宁回来后发现分局沦陷时会露出的惊恐表情当即忍不住笑起来。 笑了片刻,他大手一挥,冷声下令,“尽可能抓活的,我要当着相慈宁的面亲自折磨他的手下。” 他兴奋又激动地进去,谁想把宁省分局都翻遍,别说活人,连只乌鸦都没见着。 半小时后,他愤怒地质问道:“人呢!他们人去哪了!相慈宁不可能一次把人全部带走!” 相慈宁确实没把人全带走,但只留了下一个可以提前感知危险的杀人医生。 这杀人医生预感到自己将有危险,当场就收拾东西走人了。 不过他走了,但没走太远,甚至还想趁机解决这位逃亡已久的边犯老大。 正对着手下发火大吼的廖济昌全然不知道几百米外的树上有人正用枪瞄准他的脑袋。 安黎看着瞄准镜里的廖济昌,没有着急开枪,反而轻微移动几下枪口。 他的特殊能力【点水】可以预感自身是否将遭遇危险,还可以预感指定目标的。 安黎试了很多角度,可【点水】的反馈都极其微弱,这表明他能小幅度伤到廖济昌,但绝不可能杀死廖济昌。 不少实力强大的异能者都不怕枪械,子弹杀不死廖济昌这点在安黎预料之中。 他把枪丢在树上,跳下树转身往山地摩托走去,顺便掏出一个引爆器果断按了下去。 几秒钟后,宁省分局的所在方位传来震耳的爆炸声,冲天的火光似要将整个夜空都点燃。 宁省分局被炸过两次,后续重建都是安黎出资的,他想着反正未来还要被炸,他自己也弄点炸药留着备用。 于是,两次饱受炸弹摧残的宁省分局,在安黎手中经历了第三次爆炸,也是威力最大的一次爆炸。 一瞬间,宁省分局所在的整座山头都燃烧起来,别说是种在里面的金槐树,若是救火不及时,周边的山林也会跟着烧起来。 以廖济昌残忍的性格,他必然不会去救火,而安黎要的就是这个。 那些人身上应该带了屏蔽信号的东西,他联系不到相慈宁,那就只能放一把大到能让对方注意到的大火。 借着山火的声音,他骑上摩托快速朝悲悯山的方向跑去,眼下只有那地方能供他暂时躲藏。 廖济昌手下似乎有拥有追踪能力的异能者,又或者是悲悯山里面有什么危险致命的东西,安黎刚跑到悲悯山地界,【点水】便开始发出微弱的警告。 往前走是微弱警告,往后退警告则更大一点,安黎犹豫几秒,急忙下车,朝悲悯山里面鞠躬行礼,略带歉意地说道:“迫不得已,今夜多有叨扰,还望山里的各位居民见谅。” 说罢,反正前后都是死路一条,安黎继续朝悲悯山的更深处前进。 然而廖济昌不打算放过安黎,他逃了快半小时还是在一个巨大的湖泊前被追上。 可能是和山地摩托相克,安黎再次翻车摔了下来,大腿一侧还被追击的异能者伤到,嵌入两根细长的骨刺,稍微一动都能把人疼晕过去。 见廖济昌从山坡上领着人跳下来,安黎摸出藏在齿间的毒药准备自杀。 可他刚伸手放进嘴里,不远处的深色湖泊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声,廖济昌等人当即停下,循声扭头看过去。 浑浊发绿的湖水中,一道道涟漪从湖心接近岸边,一只头部扁平宽阔,躯干粗壮扁平,四肢同样粗短的生物缓缓爬了上来。 它趴在湖边朝廖济昌等人叫起来,叫声类似婴儿的啼哭声,音调很尖,听上去还有几分哀怨。 大鲵,确切地说是一只三米多长的大鲵。 寻常大鲵只有一米左右,湖中的这只显然不知道是活了多少年。 廖济昌见到这只大鲵不止没害怕,反而露出贪婪的目光,因为这等体积的大鲵有价无市,可以卖上超乎想象的高价。 他这人打手出身,全身上下有数不清的疤痕,连眼睛也缺了一个,长得还有些凶悍,可能是逃亡生活不如意,人也有些干瘦,衬得他更加凶残和恐怖。 他对大鲵露出贪婪的目光,“这么大的娃娃鱼啊,没想到还有意外之......” 话没说完,大鲵变成一个穿着不知哪朝服饰的青衣女子,周身没什么杀意,看向廖济昌的眼里还有几分怜悯的慈悲之意。 “悲悯山不欢迎你们。”女子的声音清冷,配上被幽风吹起的衣摆颇有点世外高人的感觉,“离开这里,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同一时间,一只棕熊从密林中冲出来,挡在青衣女人面前朝廖济昌等人吼了一声表示警告。 安黎在陪相慈宁巡查周边村子时见过这只棕熊,村民告诉他棕熊叫阿诺,极其通人性,从不轻易伤人。 有大鲵的前科在,安黎正想这棕熊不会也是异能者吧。 下一秒,这棕熊变成了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 安黎:“.......” 倒也不用变得这么快。 “棕熊,娃娃鱼。”廖济昌对这一对男女指了指,眼底的贪婪更深了,“把你们杀了,再拿你们的兽型卖钱,这可是一笔天大的买卖啊。” “胆大包天的东西!”阿诺瞪着廖济昌,恨不得当场宰了他,“不要让我们重复第二遍,赶紧给我滚出去!” 大鲵和棕熊廖济昌不怕,变成异能者后他更加不怕,毕竟他身后跟了一队精锐,这么多异能者还能打不过这两个吗。 因为十几年前的教训,他曾以为这悲悯山里真有什么可怕的神秘生物,现在想来不过是这两个异能者在装神弄鬼。 只要解决面前这一对男女,外界传言必死的悲悯山也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到时候他便可以借此畅通无阻地穿越边境线。 想到这点,阿诺的警告变成开战信号,廖济昌的语气有些兴奋,“上,给我杀了他们!” 山林似乎都嗅到双方之间的浓厚火药味,无端刮起一阵微风,吹得四周的植被沙沙作响。 在植被摇曳的沙沙声中,廖济昌身后的异能者们一同朝阿诺攻来,不等阿诺去迎击,他身后的青衣女子突然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又是哪来的乱臣贼子,敢在本宫面前放肆。” 强大的气浪在一瞬席卷开来,将正要攻击阿诺的异能者全部弹回去,阿诺震惊地回头看去,“清......” “放肆。”青衣女子打断他,命令道:“跪下。” “咣当”一声,阿诺朝着她屈膝跪下,一众异能者也被这骇人的气场压得只能跪在地上,至于他们老大廖济昌...... 这人对死亡和危险极其敏锐,在变故出现的一瞬间就转身逃跑,早就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了。 本就倒在地上的安黎艰难朝青衣女子看去,只见她大地色的眼眸逐渐变得橙红,像如火的夕阳染了血,裹挟着无尽的杀伐之意。 她一手放于腰腹之前,单薄的青衫穿在她身上像是沉重的龙袍,世外高人的清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帝王。 四周的植物在沙沙作响,她侧目看了看,语气里带着一丝想杀人的愠怒,“纳兰濯,你还是老样子,喜欢藏在植物里隔岸观火地凑热闹啊。” 她又问:“本宫允许你随意窥探此地了吗?” 植被的沙沙声逐渐慢下来,像是被人发现后心虚地想快速逃走。 停止前夕,沙沙声又突然大了起来,似乎是在问话。 青衣女子回道:“死了,早就死干净了,不过这小姑娘太弱,守不住本宫的皇陵,本宫便在魂飞魄散前在她身上留了一丝残魂以备不时之需。” 她抬起手,垂眼看了看青色的衣衫,“如果不是你闲来无事跑过来偷听,本宫也不会感受到你的气息而强行醒过来。” 得到满意的答复,植被的沙沙声响停止,山林间的幽风也随之停止,此刻彻底恢复平静。 青衣女人抬脚朝远处跪地的一众异能者缓步走去,“她给你们活命的机会,你们自己不知珍惜,本宫又恰好不喜你们看本宫的眼神。” 她走到阿诺身停下,冷声道:“都给本宫去死吧。” 话音落下,那些异能者脚下的大地裂开,在极致的压迫感下他们连反抗都做不到,转瞬之间便被地裂吞没。 待到大地重新合起,这些人消失得尸骨无存,仿佛从未存在过。 清理完这些异能者边犯,她继续缓步朝安黎走去,阿诺当即出声提醒:“他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还请陛下看在......” 话说一半,阿诺突然口吐鲜血,青衣女人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本宫非是嗜杀之人,该不该杀本宫心中自有定夺,还由不得你来提醒。” 阿诺没再说话,强忍着伤痛跪在地上,远处本就受伤的安黎则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 先前那个青衣女子还算好说话,而性情大变的这个,安黎觉得她能干脆弄死自己都是万幸。 青衣停在安黎面前,问:“怕本宫?” 安黎:“......” 你杀异能者跟碾死蚂蚁似的,谁不怕啊。 “我......”安黎刚要开口,青衣女子又道:“罢了,起床气发泄完,念在你还算礼貌的份上,本宫便勉为其难放你一马。” 说罢,还不等安黎松口气,他腿上的骨刺被突然拔下,鲜血喷泉般涌出来。 他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疼得险些当场晕过去,还有几分怀疑这女人是在刻意折磨他。 没疼多久,他脚下的土地又出现些许翠色的光芒,缓缓飘入他的身体里。 片刻后,他腿上的伤口完全愈合,连身上的大小擦伤也全部消失。 青衣女人睥睨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本宫说不杀你便是不杀,不过作为救你的交换,让本宫通过你的眼睛再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安黎感觉有一股大力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迫使他仰着头朝青衣女人跪下。 他看着青衣女人朝他伸出手,那双如夕阳染血的眸子美得无比震撼,却也威严得让人生不起任何反抗之意。 正如纳兰濯所言,白泽通万物之诚德,掌万象之兴衰,她能通过生者的眼睛,见到对方曾看过的一切。 也不知道青衣女人从安黎的视野中看到了什么,她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笑得险些连腰背都跟着弯下,那股属于帝王的压迫感也随之褪去。 这一刻,她像一个喜悦开朗的小女孩,无忧无虑,尽情欢笑。 安黎和阿诺都有些纳闷,青衣女人用笑得发颤的声音说道:“本宫就说你那张如花似玉的脸最适合出去抛头露面当戏子的,稍微笑一笑都能给人的魂勾没了。” “当时你还一副死活不乐意的模样,脸冷得跟要杀人似的,怎么时隔几千年,自己主动跑去当戏子了呢?” “如果还有机会,本宫定要赏重金捧场,顺带再当众调侃你一番。” 第38章 梦醒38 安黎不知道青衣女人在说谁,可她的话无疑暴露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面前这个强到可以随手碾死一堆异能者的女人活了几千年,而这样的存在不止她一个,甚至对方还光明正大地在外面当演员。 安黎震惊地看着面前还在捧腹大笑的女人。 这样的存在还是能用异能者来概括的吗? 生杀予夺一念间,她和所谓的神明有什么区别? 倘若这女人走出悲悯山,外面有谁可以与她一战吗? ...... 正当安黎想着该如何是好时,青衣女人不再发笑,反是垂下眼帘,有些落寞地呢喃道:“真好,人人有房居,有衣穿,有饭食,连戏子都有此般高的地位,这该是一个怎样的太平盛世啊。” “可惜,本宫就剩这最后一丝残魂,已经不可能再继续见证了......” 安黎愣了愣,正想开口问些什么,可青衣女人已经恢复那威严睥睨的帝王相,垂眼看着他,平静地说道:“收起你那不必要的担忧,本宫屠尽一切就是为了今日的太平,又怎会去主动破坏呢?” “再者,此地悲悯山乃本宫兽身所化的埋骨皇陵,此次现身后,过不了多久本宫便要魂飞魄散了。” 她抬手,一个跟她眸色一样的光点从她掌中飞到安黎面前,“你不属于这里,它会指引你安全离开悲悯山的。” 安黎还没反应过来,青衣女人已经转身朝阿诺走去。 她站在阿诺面前,语气分不清是遗憾还是失望,“本宫走后,这悲悯山中人再无人能护着你们,以后莫要懈怠了。” 阿诺感觉他身上的伤口在快速愈合,他站起来震惊地看向正往湖泊走去的青衣女人,“陛下,你在开......” “本宫不屑说这等无聊的玩笑话。”青衣女人站在湖边,微微昂首,看了看她为自己准备的陵墓,又将视线定格在阿诺和安黎身上,平淡的声音也透着绝对的威严。 “从今往后,人之生死,国之兴亡,万物诚德,万象盛衰......世间命数尽归天道,然岁月恒长,天地亘古,本宫唯愿黎民众生长安长乐,长寿长.......” 不等说完,青衣女人橙红的眼眸逐渐变回大地色,周身的威严与睥睨也在缓缓散去。 似乎是感受到真正的主人在此刻逝去,悲悯山的山间环绕起幽风,吹动树梢,声音哀怨凄切似人哭泣时发出的悲鸣。 滴答滴答...... 十一月的宁省边境很少下雨,可此时晴朗无云,连片乌云都没有的悲悯山却下起了水。 雨势不大,打在安黎身上后却令他也忍不住想哭,这雨似乎是什么人在小声哭泣。 悲悯山在此刻发出无穷无尽的悲鸣,悲伤的气息萦绕在山间的每一寸土地之上。 青衣女子站在湖边,重新恢复世外高人的清冷姿态,她朝安黎挥了挥手,哀伤地说道:“既然陛下许你一条生路,你也快些离开吧。” 安黎也想走,但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玄乎。 生活于悲悯山中的强大生物其实是异能者,还有被他们称为陛下的强大异能者...... 他踉跄着站起来,望向青衣女人,问道:“你们方便跟我说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雨似乎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安黎明明不认识那女人,可说话的声音也带了点伤感。 阿诺想直接赶走安黎,青衣女人却朝他挥了挥手,“阿诺,去山口守着,别让那伙人再进来。” 他看了安黎一眼,暗含几分警告的意味,然后变回棕熊,快速奔向山林一侧。 等阿诺走后,青衣女人缓缓解释道:“如你所见,我们是异能者,在几百年前因战乱而流离至此,陛下宽宏仁善,知晓情况后便收留我们在此栖居。” “不过因在外界见了太多人心的薄凉与阴暗,入此悲悯山后我们便鲜少再用人型。” 想起那因起床气杀了一堆异能者的女人,安黎试探道:“你确定你口中的陛下能用宽宏仁善来形容?” “确当如此。”青衣女人回道,“我们初来乍到时陛下已经非常虚弱了,她允许我们在此地居住,作为交换,我们要成为她的守墓人,在她魂飞魄散后世代守住这悲悯山。” 安黎不想打击人,可他当真觉得青衣女人和阿诺都算不上强。 关于这点,青衣女人很有自知之明,她又道:“可我们很弱,陛下说若她死了,我们怕是什么也守不住,所以她把自己的力量分了点给我,又留了一缕魂魄在我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悲悯山乃陛下兽型融于天地所化,得了陛下的力量,我可晓山内一切世事,掌山中自然万象,当遇到连我也无法解决的危机时沉睡在我体内的残魂也将苏醒。” “照理来说,陛下本不该醒来,但......” 她应是想不明白缘由,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安黎没接青衣女人的话,因为作为宁省分局的人,身处这悲悯山中后他忍不住想起一个人 ——被悲悯山生灵养大的江旭。 他不觉得自己能活下来是因为入山时礼貌鞠了一躬,这些人会放他一命大概率是看在江旭的关系上。 可这些山中生灵是异能者,作为弃婴的江旭有什么理由值得他们另眼相待,甚至连那实力恐怖的陛下也是如此。 “江旭.......”安黎刚提起这名字就被青衣女人打断了,“他本不叫这名字,现在的一切都是陛下给他的考验。” “你该走了。”青衣女人下起逐客令,“另外,今日之事莫要在他人面前提及,否则悲悯山将不再成为你们的助力。” 眼下这情况安黎能捡回一条命都是万幸,他不奢求青衣女人会告诉他什么,又朝对方鞠了一躬,转身往摩托车的方向走去。 安黎可能真和山地摩托相克,这翻车的摩托早不炸晚不炸,偏偏在他要离开走过去时炸了。 反应及时但还是被划伤脸的安黎:“.......” 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骑摩托了。 青衣女人疑惑地朝他看来,安黎尴尬笑了笑,“没事,出了点小意外,我自己慢慢走就行。” 说罢,他走到土坡前一点点往上爬,橙红色的小光点也一直飘在他旁边,指路的同时还在上下跳动,似乎有些激动。 安黎不知道这小东西在激动什么,但他深处悲悯山腹地,别说走回已经被成灰的宁省分局,光是走出悲悯山就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 看着小光点激动地往前跑,安黎无奈叹了口气,“体谅一下两条腿走的人行不,稍微慢一点啊。” 小光点慢了下来,但没慢太多,还跑回安黎旁边撞他几下,像是在催促他快一点。 安黎心道这小玩意跟那陛下的性格可真像啊,容不得别人说半点不是。 在小光点的催促下,接近一天的陡峭路程安黎硬是用半天走完,中间连口水都没来及的喝。 走出悲悯山的那一刻,他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地上,“累......累死我了......” 任务完成的小光点飞到安黎面前,确认他没死后“嗖”一下飞到天上,似乎是在着急去往什么地方。 与此同时,待在珠省分局里的甘柏卿正想着沈书尔见到自己年轻的模样会露出何种表情。 突然,远处的树神发出“轰”一声巨响,他回头看过去,巨树庞大的翠绿顶盖竟是被什么东西砸出一个大窟窿,还在不停烧着猛火。 甘柏卿:“?!” 老师怎么着火了?! 不好,老师要被烧死了! 不等甘柏卿跑去救火,巨树上的火焰凭空熄灭,凹陷的顶盖也重新覆盖绿植,转瞬之间便恢复得完好如初。 刚沉睡没多久的纳兰濯坐在树神里气得咬牙切齿,“白泽那家伙,我又不是故意把她吵醒的,她这么较真干嘛,非要不远千里给我来这么一下子。” “砸哪里不好,还非要砸树顶,这和直接薅掉我半边头发有什么区别啊。” “疯女人,真是个疯女人,仗着自己死绝了,我无法报复她,下手真是狠,等着,我非得......非得......” 非得什么纳兰濯没说,他打开折扇扇了两下,颇有几分惬意地笑起来,“算了,反正再过不久我也要去找你了,到时候再跟你算账吧,白泽。” 说着,他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重新陷入沉睡之中。 至于被小光点抛弃的安黎,休息片刻便继续朝宁省分局赶去。 宁省分局位在山地,安黎这么些年没少学习野外知识,他抬头看下了往西偏移的太阳,估摸相慈宁估计发现山火开始往回赶了。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说不定能在若非相慈宁确实在往回赶,不过那些异能者察觉他的意图后也急忙跟了上来。 原本卡在宁省边境线的对抗战逐渐发展了一路沿线的拉锯战。 相慈宁眉间的花钿红得像要滴血,还有漆黑的鬼气不停从其中渗出,他挥着镰刀挡住对岸异能者的攻击,又操控死气变成锋利密集的剑雨朝对面刺去。 若是在夜间,反应慢的异能者足以死在剑雨下,可现在是白天,艳阳高照之下,相慈宁的死气会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 看着本可以一击毙命的杀招因阳光而被对方勉强挡下,相慈宁烦躁急迫的心变得更乱了。 故羽等一群乌鸦还在半空中“啊——啊——”地叫着,叫声凄切冗长,像是报丧的哀鸣与悲歌。 这也是相慈宁烦躁的原因所在,凌晨时分他是先听到故羽的叫声,然后才注意到宁省分局方向的山火。 两者结合到一起,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安黎出事了。 边境线外,几个知道内情的边犯见状朝相慈宁挑衅起来。 “喂,相慈宁,一段时间没见,你突然变得这么弱。” “相组长,你这么着急是要去哪啊,回去给人送丧吗?!” “想走?我们就不给你走,你能把我们怎么找,有种你过来弄死我们啊。” ...... 相慈宁没怒,但追上来的吕恒忍不住了,操控边犯脚下的大地裂开,还算平稳的土坡立马陡峭成悬崖。 “闭嘴!”他怒骂着甩几个巨石过去,“一群垃圾玩意,别让我逮到机会把你们弄土里活埋了。” 不怪吕恒这般愤怒,宁省分局更新换代极快,安黎却是第一批入职人员,算得上这里的活古董,每个新人过来后都受过他不少照顾,身为负责人的相慈宁也不例外。 他见吕恒追上来,头也不回地快速往宁省分局赶。 山地摩托在交锋的第一时间就被毁了,身边还跟着一堆追兵,相慈宁便是再快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赶回宁省分局。 天边的太阳逐渐西斜,天空也从湛蓝变得橙红,再到灰黑。 夜幕彻底降临,没了阳光的削弱,相慈宁的死气恢复到正常强度,他将死气化作森然的鬼火把苍蝇似的异能者边犯一下烧死好几个。 这些边犯本身就是亡命之徒,又经廖济昌洗脑,不止没被相慈宁这手吓到,反而变得更加疯狂。 这时,盘旋在天空的群鸦突然尖声叫起来,“啊——啊——!” 相慈宁抬眼看去,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快速袭来,将乌鸦们撞散后又立刻飞回高空。 同一时间,枝叶摩擦的“沙沙”也传入他的耳畔,但无论如何都寻不到半点人影。 吕恒神情戒备地站在原地以防有人偷袭,又厉声提醒道:“都打起精神来,有什么东西被投放下来了。” 不止相慈宁等人,边犯们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纷纷拿出十二分的警惕来。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边犯的脑袋竟倏然落地,没人看清是什么东西杀了他,只能听到刀锋滑过和躯体倒下的声音。 看着尸体,相慈宁猛然想起什么,挥舞着镰刀将尖端刺向自己的后方。 等镰刀抵在一人心口前时,他的颈间也横了把橘黄色的短刀,而短刀的主人一身黑衣,眼眸同样是橘黄色,又在黑暗中闪烁着幽亮的光。 吕恒等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居然有人不动声色地出现在相慈宁身边,甚至相慈宁若是反应慢点,可能也已经人头落地了。 相慈宁无视他们又惊又怕的目光,用余光扫向身后懒洋洋的青年,玩味的声音冷得可怕,“雷斯特,你还是这么喜欢开如此吓人的无聊玩笑啊。” “怎么会呢?”雷斯特低头看了下再前进分毫便会刺入自己胸膛的死气镰刀,“我亲爱的好搭档,感谢你这么多年未见还记得我这个无聊的小癖好,愿意为我手下留情。” 三队的搭档关系有很多种,如果说颜司和萧问远是形影不离式的,那雷斯特和相慈宁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式的。 两人是被三队的政策分配成搭档,可当时一个年少轻狂,谁都瞧不上,另一个满心仇恨,看谁都不爽。 别说合作完成任务,他们没在杀人时顺手把搭档杀了都是万幸。 久而久之,总局里没人记得他们是搭档,再到相慈宁主动去宁省分局当负责人,雷斯特被迫留在总局监狱当狱长,这段关系似乎也随之彻底了断。 初当搭档时的经历对相慈宁来说不是美好的回忆,被雷斯特提起后,他的眼底多了几分杀意,“雷特斯,你要还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把你的舌头砍下来喂乌鸦。” “好啊。”雷斯特笑着回道,“你最好多喂几个,这样你就能得到一个不会说话的我和一群不会说话的乌鸦。” 吕恒自认他组长脾气不是很好,可也从未说过骂人话,现在被这突然出现的家伙说两句竟是直接骂了个“滚”字。 他和一众宁省分局的人全都僵在原地,心底也多了个疑惑 ——这人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相较宁省分局众人的疑惑,边犯们对于自己被无视这点感到无比愤怒,一人怒着挑衅道:“喂,你们给我.......” 话没说完,本在逗相慈宁的雷斯特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又甩了甩刀刃上的鲜血,“我跟我老搭档回忆过往有你们插嘴的份吗?” 相慈宁不喜欢搭档这个词,再被头顶乌鸦们“啊啊啊”声刺激,忍无可忍地怼道:“雷斯特,让天上那东西赶紧滚,我要被吵死了!” 没人见过相慈宁发火,还在担惊受怕的乌鸦们都被吓得瞬间安静下来。 “不好意思,一时激动就给忘了。”雷斯特朝相慈宁笑笑,当即仰头喊道:“郑闻,我提前到达目的地且安全着陆,你放心回去复命吧。” 回应雷斯特的是类似幼鸟的细软叫声,可刚安静下来的故羽听了这声音却再次害怕地叫起来。 众人:“.......” 有种音声不符的怪异感。 第39章 梦醒39 郑闻,动物型金雕异能者,隶属总局一队。 他是端木随在一次任务中救下的受害者,也因那次遭遇身受重伤而觉醒成异能者。 金雕作为一种凶猛的食肉类猛禽,照理来说,郑闻怎么样都不该被分到不上一线的一队。 可惜,和金雕那与威猛霸气外表不符的可爱声音一样,郑闻患有严重的晕血症,当初会受重伤也是见血晕倒摔下悬崖导致的。 知道自己不能上一线后,郑闻本人当时哭得比谁都惨,险些能和孟姜女、窦娥比冤。 不过基于这点,郑闻也有了个独一无二的特殊用处。 在总局所有的鸟类异能者中,速度最快的是岑琛,可惜岑少性格傲气,除了岑憬,不可能载第二个人上天飞行。 岑琛之下,速度第二快的是郑闻,加上异能者的兽型会比寻常生物大上不少,他妥妥就是个用于紧急情况的载人或运输工具。 得知宁省分局出事后,端木随第一时间联系郑闻去追雷斯特,将人用最快速度送过去支援。 其实在送人这事上尤晓是最好的选择,但端木随不想他的脸暴露到边犯的视野中便让郑闻加速送人过去。 被忽悠得热血沸腾的郑闻用最快速度追上雷斯特并将人送往宁省分局,从通知下来的那一刻到送达,两三千公里的距离他硬是用半天的时间飞完。 至于为什么盘旋在高空迟迟不下去。 答案也非常简单,他晕血,再往下降点就要两眼一翻晕过去。 此刻,他听到雷斯特的回话,应了两声便加速赶回总局。 虽说相慈宁大部分时间都很想弄死自己这个堪称黑历史的老搭档,可两人若是真的关系不好,相慈宁就不会指定雷斯特过来支援,而雷斯特也不会第一时间过来帮他。 不过这点完全不影响相慈宁嫌弃雷斯特,他一镰刀挡开想再次凑过来的某人,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宁省分局赶。 雷斯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这么不通人情味啊。” 他嘴上这么说,可手上动作却不停,干脆利落地弄死两个边犯,替相慈宁扫清障碍。 深邃复杂的密林山地是最适合雷斯特的战场,有他的加入,相慈宁在十点多成功赶到宁省分局,边犯也被他们清剿干净。 安黎这把火是冲着把所有人烧死去的,接近半天过去,莫说是什么人的尸骸,整个山头能烧的基本都被烧干净,房屋变成废墟,树木变成残渣,这里曾经的模样只能从回忆里追寻。 相慈宁站在山脚下没说话,追上来的吕恒也是心下一惊,愣了两秒手足无措地安慰道:“组长,你别太紧张,想想安医生的异能,他肯定不会有.......” 话没说完,雷斯特蹲在树枝上懒洋洋地问道:“相慈宁,瞧你这小脸白的,这是哪个重要的人出事了呐?” 相慈宁眸色一寒,眉间的红钿也艳红起来,刚消失不久镰刀重新出现在他手上。 吕恒:“......” 哥们,你真的是来支援的吗? 赶在镰刀挥过来前,雷斯特装模作样地嗅两下,“你先别着急下刀,说正经的,有人在往这边靠近。” “你嘴里就没有正经话。”相慈宁正要挥刀,一侧的树林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是毫不掩饰的那种。 相慈宁愣了愣,然后扭头看过去,冷寒的眸子里有些许软化,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但宁省分局已经被毁,不排除此刻回来的是敌人,他将手中的镰刀越握越紧。 片刻后,安黎有些狼狈地走出山林,气喘吁吁道:“可算是到了,真是累......累死......” 话说一半,他瞥见相慈宁站在山脚下,当即眼睛一亮,立马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衫,然后抬手打算同他打招呼,“组长,真是好......” 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一棵树上传来,“长得不错,你相好啊?” “滚——!”相慈宁的镰刀瞬间斩下,将大树从中间劈成两半。 “真是吓死我了。”雷斯特落到倾倒的大树残骸上,故作受惊地拍了拍胸口,“相慈宁,你下手真是越来越狠了。” 安黎的手僵在半空,看了看把相慈宁气得骂脏字的青年,又用眼神询问同样愣住的吕恒,这人是谁啊? 吕恒摇摇头,心道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嗖”一下就出现的。 相慈宁显然是被气到了,盯着雷斯特冷声警告道:“雷斯特,你要是再管不好自己的嘴乱说话,就给我滚回总局去。” “我不。”雷斯特冲他笑笑,“我跟端木随说好的,廖济昌什么时候死我就什么时候滚。” 安黎怕这么下去相慈宁要被这人气死,弱弱地提醒道:“半死不活,生死未卜,算吗?” 相慈宁瞪了雷斯特一眼示意他闭嘴,“安黎,怎么回事?” 关于青衣女人的事不能说,安黎想了下含糊道:“具体的不太方便说,大致就是廖济昌带人追着我进了悲悯山,除了我,就剩他一个人跑了,也不知道死是活的。” 想起那陛下的可怕实力,他又玩笑道:“说不定他已经......” “不。”相慈宁打断安黎,肯定道:“廖济昌还活着。” 安黎不知道相慈宁为什么这般确认,不等他开口问原因,又见相慈宁用死气凝成一根鞭子朝雷斯特甩去,“别愣着,赶紧干活去。” 雷斯特往旁边一挪轻松避开鞭子,桔黄色的眼眸诡异地亮了亮,在灰暗的密林中像是猛兽狩猎的前兆。 吕恒有些心惊地看过去,心道这人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看到这人起身立在倾倒的树干上望向相慈宁,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消失不见。 吕恒望着空荡荡的树干,缓了几秒才试探道:“组.....组长,他没事吧?” “没事。”相慈宁回道,“等你跟他接触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吕恒感觉相慈宁的回答怪怪的,可他说不清是哪里怪。 故羽也从空中落到相慈宁肩头“啊啊”叫两声,似乎是在询问什么。 相慈宁摸了摸故羽的脑袋,冷声下令:“从现在开始,全员地毯式搜索,一个边犯都别放过,务必要趁此机会抓住廖济昌。” 在宁省分局的众人开始全部搜捕廖济昌的同时,全国各地的救灾和清剿行动也逐渐走上正轨。 灾后第三天,自然灾害全部停止,搜救行动的压力在一定程度上减少。 同时,第一批因病变而出现高烧的人里有少部分觉醒为异能者,还有一部分则没能挺过来。 灾后第五天,全国各地的搜救行动先后结束,各城市按照总局和中央的政策要求,根据受灾程度、物资分布......等综合因素划分一个安全区。 遵循划分决定的先后顺序,管理局的异能者会先后前来清剿区域内的感染者等危险生物,食品、衣物、医疗......等一系列重要资源也将在第一时间转移过来。 因全国各地大小城市数不胜数,纵有侯涅生出手帮助,建设安全区一事依旧耗费十天之久才初步完成。 而建设完毕后,中央又面临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像三队这样实力强大的异能者只是少部分,在昼夜不停的高强度战斗下,有少部分异能者遗憾牺牲,还有大部分异能者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其中,有些异能者因接近二次死亡身体构造出现变化,比起寻常医生,宠物医生反倒更适合他们。 除此以外,受病变影响而出现高烧或频出意外的普通人也越来越多。 管理局医疗部的人不算多,以前局限在各个分局也算够用,现在面对遍及全国的灾情,这些可以兼具普通人和异能者医疗手术的医生立马变得稀缺起来。 经过短暂的商议,总局和中央决定将全国各地还能动的医生紧急召集起来,再由管理局医疗部的医生进行为期半个月的紧急培训。 培训期间,全国各地受伤严重的异能者和普通人也会全部送过来,进行紧急救治或实践教学。 而说起管理局的医疗部,个人能力最顶尖的便是全国筛选、履历丰富的初代。 初代首席更是算得上一个传奇,以医学在校生的身份进入医疗部培训,三年时间赶上全部进程,加上兽型特性和特殊能力辅佐,以百分百的手术成功率一跃成为手术科首席。 这位首席后来还任职于宁省分局,危急情况的紧急救援能力不是一般丰富。 端木随看到把安黎调回来的紧急调令是想直接拒绝的。 相慈宁护短,安黎脾气倔,他开口要人的成功率基本为零。 可惜现在总局高层和中央短暂合并,面对数量翻一倍的老古板,端木随即使明知不可能也必须去试。 相慈宁接到电话时刚严刑拷问完一个边犯,他看着蹲在边犯尸体前、用手术刀随意翻内脏玩的安黎沉默片刻,道:“可以,你现在就可以派人来接。” 端木随诧异两秒才道:“你那里现在绝对安全吗,如果是的话把地址发我,我把尤晓派过去接人。” 宁省分局被毁后,相慈宁等人开启游猎模式,现在这片区域有雷斯特守着确实称得安全。 相慈宁回道:“是,我现在就把地址发给你。” 安黎听力不差,端木随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电话一挂断他就道:“组长,我不去,你不用让人过来。” 相慈宁没有回话,而是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几秒钟后,尤晓瞬移过来,打量着面前几个陌生的异能者,问:“请问安医生是哪个,我来带......” “是我。”安黎打断尤晓,态度不怎么好地回道,“不去,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尤晓看着蹲在尸体前,衣衫染血,脸颊溅血,眼底带杀气的男人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中。 这到底是医生,还是刽子手啊? “安黎,回去复命。”相慈宁走到安黎面前,垂眼看着他,劝道:“比起边境,省内现在更需要你。” 安黎稍稍抬眼,再次拒绝道:“不去,相慈宁,别给我讲什么大道理,那些东西放在我身上不顶用。” 今日天阴,没了阳光,即使是白天死气也不会被削弱太多,尤晓察觉四周的气温在骤降,打了个哆嗦后急忙劝道:“冷静,冷静,咱们有事好好说,不值当因为一个调令吵架。” 在两人险些因回不回去吵起来时,医疗部的大部分医生和全国各地还能动的医生已经全聚到兴海的安全区。 紧急培训的地点本想定在平燕,可那里异能者多,罪犯、感染者、人面蛇同样很多,虽说伤亡不算大,可建筑却破坏严重,实在腾不出地方容纳这么多人。 反观兴海这边,除去基本变成废墟的老城区,以安苑区为中心,各大建筑基本完好无损,各种物资设备同样齐全。 那里是现在唯一一个腾出大范围场地的安全区,同时也是目前最大的安全区。 在紧急培训开始前,顾在川来给连池下最后的通牒。 连池的外婆就是数年如一日来找顾在川的疯老太太,见他进来当即激动地站起来,“顾医生,你来啦,我的外孙是不是快醒了?” 顾在川少见地没有回话,他这段时间见到了太多生死,现下这种医疗资源稀缺的情况,连池这种昏睡好几年的植物人是不该占用床位的。 是他知晓异能者的存在后,想起酆元那神棍的预言,破例留下了连池。 现在因为紧急培训,越来越多的病人被送过来,不乏有昏迷不醒的重症患者,连池已经不可能再留了。 见顾在川迟迟没说话,连池的母亲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撑着拐杖站起来,声音发颤地问:“顾医生,是不是医院这边不能再继续......” 剩下的话被她的哽咽声吞没,顾在川懂她的意思,可老太太没懂。 她见没人理自己,颤颤巍巍走回连池床边坐下,苍老的手搭在青年人熟睡的脸上,“小池,小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外婆想你了......” 念叨没多久,老太太突然激动地喊道:“小池动了,小池他动了!” 顾在川和连池的母亲皆是一愣,先后来到连池床边朝他看去。 青年过长的头发被整齐理好,面容衣衫也是干净的,看得出是被人很用心地照顾。 他如往日那般睡得安祥,可眼帘却在轻轻颤动,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眼。 顾在川想到什么,快步走到窗前,伸手抹去玻璃上的水雾,看到破败寒凉的城市上空正飘着洁白的雪花,震惊地呢喃道:“年末,初雪。” 十二月初正好就是年末,这场雪也确实是第一场雪,是酆元预言中连池会醒来的时间。 他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建筑物表面盖了层薄纱般的积雪,老太太和中年女人的惊呼声也齐齐传入他的耳畔,“小池,你终于醒啦!” 顾在川回头看去,连池已经彻底睁开眼,又在母亲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像在欢迎连池的醒来,于冬日的冷风里狂舞,欢腾,雀跃。 顾在川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有一瞬间,连池的眼眸变成和雪一样的冷白。 沉睡已久的青年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看着苍老的母亲担忧道:“妈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没事......我没事.......”中年女人激动地不知作何言语,握着连池的手止不住地哭起来。 这时,一个护士推门走进来,“顾医生,集训马上开始,请你......呀,连池怎么醒了?” “因为年末初雪。”顾在川在护士疑惑的目光中转身出门,“走吧,要赶紧过去才行。” 这次集训汇聚了全国各地还能行动的医生和宠物医生,纵使人再少也不是一个大场馆容下的,故而分为好几个类别和部门进行教学。 顾在川属于脑科,和其他神经科,骨科的医生分在重症部门,由管理局医疗部的初代医生进行教学。 这个重症部门大部分都是手术经验极其丰富的医生,顾在川因保养较好,在一众头发有些花白的人里显得极其年轻。 等讲室的座位全部坐满,顾在川和腿受伤的卞宏扬聊了几分钟,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捧着一堆文件走进来。 异能者衰老速度较慢这点在场众人都清楚,看起来二十出头的人实际年龄可能有五六十岁。 然而这一认知并不影响在座的医生们拿青年当后生,对于他即将教授自己这件事也越发不重视。 “大家好,我叫耿宸寅,是负责此次......” 从耿宸寅站上讲台自我介绍的那一刻起,台下的窃窃私语声就没停过。 他轻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悦地开口提醒道:“麻烦各位稍微......” 话说一半,一道激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耿宸寅,咱首席回来了!” 第40章 梦醒40 耿宸寅是助教,因安黎迟迟没来才强行顶上,听到他来了当即松了口气。 关于安黎,在他刚进医疗部时大部分医生都看轻、嘲讽过他,但他那些年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故而最终当选首席时他们又是心服口服的。 对于这位快二十年没见的后生兼领导,耿宸寅此刻甚至还有几分激动,期待同他见面。 门口那人的喊声不小,整个讲室的人也纷纷安静下来,好奇这所谓管理局的首席是何种模样。 片刻后,他们看到一个将白大褂险些穿成模特大衣的男人快步走进来。 耿宸寅往当即旁边走几步给对方让位,“首席,好久不见。” 被相慈宁逼回来的安黎压着火气朝他点点,“嗯,是好久不见。” 等他站到讲台正对前方时,众人发现这人的衬衫和侧脸都染着血渍,像是手术进行到一半急忙赶过来的。 看清这人长相的霎那,卞宏扬心下一惊,下意识朝顾在川看去。 顾在川轻微皱眉,但却什么都没说,因为他不确定。 安黎离开时还是刚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全身稚气未退,脸上还带了点富二代的轻佻和玩味。 而讲台上这人肩宽体长,五官成熟带了几分野性,又轻微皱着眉似有几分不爽,像一个被迫加班的大公司老板,除了白大褂和血渍,竟是找不到半点像医生的痕迹。 在众人略带探究的目光下,安黎两手撑在讲台上,冷声道:“自我介绍下,管理局医疗部手术科初代首席,安黎,也是你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集训导师。” 话音落下,顾在川瞳孔骤然一颤,卞宏扬更是惊得险些说句“卧槽”出来。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会跟安黎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重逢再见。 然而他们二人认识安黎,不代表其他医生也认识,在他提起集训这事后,台下悉悉索索的交谈声再次响起。 什么时候吵不好,偏偏在安黎最生气的时候吵,他朝讨论声最大的医生丢了把手术刀,刀锋擦着那人的脸过去,鲜血渗出的霎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都他妈给我安静点!”安黎怒道,“你们不想听,难道我就想教吗?!” “调令下来的时候老子还在边境杀人碎尸呢,不远千里回来不是把你们当祖宗供着伺候的。” “能听就听,不能听就滚,所有东西我只讲一遍,记忆力好的用脑子记,不好的动手写,或者......” 他摸了手术刀插在台上,“再他妈不服气的,我不介意现场杀一个来搞实物讲解。” 台下的这群医生见过医闹,但没见过明晃晃要杀人的,而且瞅这人的架势也不像是开玩笑。 没人再敢说话,安黎又等了几秒,确认这些人愿意乖乖听话了才拿起资料开始讲课。 讲到下午三点多,沈书尔推门走进来,“安黎,有个患者情况危急,那手术只有你能保证成功率,让耿宸寅暂时顶一下吧。” 安黎挑了挑眉,出门前冷声警告道:“记得管好你们的嘴。” 【点水】可以预感自身和特定目标的危险,若是对手术台上的患者使用,安黎能确保每一道刀绝对正确,甚至还能预知某些突发状况。 如果有谁能将手术成功率定格在百分百,那个人只能是安黎。 说是只有一人情况危急,可全国各地的重伤患者都在往兴海安全区送,安黎进到手术室里就没再出来。 三天后的凌晨,安黎终于得到短暂的喘息时间,他走出手术室,来到走廊尽头的床边,点了根烟静静抽起来。 烟燃了一半,他才有些疲倦地开口:“一直等到现在?” “也要条件允许才行。”顾在川走过来,视线落在安黎嘴上叼着的烟,“什么时候学会的?” “早就会了,不过抽的少,就压力大的时候偶尔点一根。”安黎将余下的半截烟摁灭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和顾在川擦肩而过,“哥,早点休息,明天还有集训。” “安黎。”顾在川叫住他,“关于你失踪的这些年,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有。”安黎回道,“当了边犯的悬赏榜榜二,如果不是他们头目这段时间吃了大亏,正在流窜逃亡,调令再急我都不可能回来。” 他又回头看了顾在川一眼,有些无奈地笑笑,“哥,我在边境待了快二十年,杀的人远比救的多,别再对我抱有什么不必要的念想,集训结束我就得走。” 顾在川沉默片刻,又问:“这次灾难对顾家影响不小,老爷子没多少时日了,你真不打算回去看看他吗?” 安黎停下来,想了想,摇摇头,“算了吧,外公知道我现在做的事还不知道要担心成什么样,最后一段时间别再让他徒增担忧。” 顾在川没说话,转身看着安黎快步离开。 半个月的紧急培训一晃而过,可安黎却没如他预期地那样回到宁省分局。 这段时间,安黎作为手术成功率最高的首席,待在手术室的时间远超待在讲室的。 现在依旧有数不清的重伤人员被送过来,以至于安黎想走但不能走。 眼下这情况也是他最开始不愿回来的原因,他猜到自己若是回来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离开。 而除了医学培训,其他各种重建活动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全国各地的安全区彻底建设完毕,电力、水力、网络等基础设备也在异能作用下基本恢复。 关于异能者,总局则发布了更为详细的介绍书目,公开招收有意向加入管理局的异能者,对此感兴趣的异能者可以到最近区域内的分局进行报名。 从总局公开这件事起,兴海分局每天都有不少异能者过来报名。 然而贝岑烟性格强势要求严格,让她筛选怕是得全部不合格。 周泽锦想继续装小孩,拒绝这种要脑子的工作。 薛诚是孩童样貌,会让兴海分局的有雇佣童工的嫌疑。 剩下的许烨舟则陪着白以薇去进行医学集训,许明渊怕她不安全也跟着去。 而许明渊去,侯涅生自然也会跟着去。 搞到最后,出来抛头露面干活是刚四处修复完电力的颜司。 帮第不知多少个人认清自己的异能类型并填完申请表后,他朝那人挥挥手,“初次审核通过,回去等后续通知吧。” 那人追问道:“请问这个后续通知什么时候......” “不清楚。”颜司打断对方,一脸麻木地回道:“等人数足够,总局那边会派人统一过来接的。”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那人还算识趣地转身离开。 等人走后,颜司瘫到椅子上,生无可恋地长叹一口气,这短短一个月直接把他前几年偷的懒全都加倍补回来了。 休息没几分钟,又一小姑娘过来报名,他指了指桌前的报名表,道:“自己拿张报名表先填,有不懂的先空着,全部填完再一起问我。” 十几分钟后,颜司看着除了个人基本信息一律空白的报名表再次长叹一口气。 他无比心累地想这些人能不能看完总局发的讲解手册再过来报名啊。 而这一次走完基本流程,小姑娘临走前红着脸问道:“那个......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 颜司挑了挑眉,“理论上不可行,但你愿意给我一个亿的话就另当别论。” 小姑娘沉默几秒,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 灾难才平息没多久,又是接近年末,中央不想全国上下的气氛太严肃,在通信完全恢复后便各大知名的明星应要求送上祝福,鼓励民众积极面对的难关。 若是以前这招肯定非常有用,但现在异能者成为众所周知的事,普通明星已经满足不了公众需求,尤其是年轻人的。 在管理局的一众异能者因救灾大肆出手后,这些年轻人也有了新一代的追星目标,甚至还专门开了个话题贴吧。 颜司等人都被收在其中,有网友筛选灾后美图挂在封面,下面还有一句非常精辟的总结,供想要粉人的网友提前避雷。 而颜司的总结是明码标价,一亿加微信,十亿当朋友,没钱勿扰。 那小姑娘回去不久,关于颜司的话题下也多了一条评论:确认过了,确实明码标价。 除了颜司,管理局里只要长得好看的异能者也都有相应的总结。 周泽锦:过于单纯的阳光帅气小哥哥,但是千万别让他感觉你有威胁。 萧问远:有对象,勿扰,带脑子的记得离他三米远。 贝岑烟:强势高干的顶级女alpha,只宠女粉,男的勿扰。 许烨舟:可可爱爱的香软小姐姐,敏感度过高记得忍住别去捏她的脸。 薛诚:据说小女孩的外表下是个成年男人,但只要可爱就够了。 褚捷海:有对象的兵哥哥,因长期不能和女朋友在一起,见人秀恩爱容易崩溃。 虞潇:惹他可以但是别在海边,不然有概率触发虎鲸甩你一尾巴的debuff。 霍斩兰:脾气有点暴躁的狼系男人,但据说其实本体是哈士奇。 卫简:未成年的帅气弟弟,喜欢养成系的建议现在入手。 甘柏卿:喜欢开玩笑的活宝小哥哥,可惜说话语气一股子老人味。 金槐:不拿自己当人的金发冷美人,想当他的宠物请先练习蹦极和道理。 岑憬:双胞胎哥哥,同弟弟形影不离,性格较冷,不听他话容易触发弟弟的拳头警告。 岑琛:双胞胎弟弟,同哥哥形影不离,不好惹的顶级少爷,惹了他请直接跪在哥哥面前求饶命。 谢阳蛰:一丝不苟的冷漠精英男,人情味为零,超级毒舌,不建议粉。 翟萨:超级好看、身材火辣的蛇系美人,卡颜严重,粉前记得照照镜子。 江旭:一根棒棒糖就可以拐走的小可爱,不过有概率迎来毒虫的惊吓骚扰。 端木随:六边形满配的顶级帅哥,只可远观不可......算了,反正放心大胆粉! ...... 薄尊溟等人也有照片,但因不属于管理局,被网友们严格要求另开一个关于天衡山的帖子。 而在新开的天衡山异能者贴吧中,这些人同样火爆。 薄尊溟:沉稳可靠的长辈系帅哥,他其实能看见,所以别露出奇怪的花痴表情! 柏幼:很高冷的面瘫小姐姐,有概率触发毒舌,建议别靠太近。 汪宇航:宇航员永垂不朽!顶流偶像成功焕发第二春!!! 赵檀:别问一条龙为什么可以上榜,这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真龙欸! ...... 至于为什么许明渊和侯涅生两个都不在,则是因为他俩的主战场在微博。 苏祈是死了,可他死前专门提了一嘴两人的事,再到现在,很多躺在床上养伤的网友闲着没事干就开始扒两人的关系。 论起这种事网友全部化身福尔摩斯,不止扒出两人的恋人关系,连侯涅生穿女装这事也没放过。 于是,今年年末,十多年没有过黑料的侯影帝迎来重大塌房,塌得刚修好没多久的微博险些直接瘫痪。 微博上,某位网友发出侯涅生套着夜旻马甲的救灾照片,配文道:【你们敢信这顶级大美人其实是侯影帝假扮的,他是异能者就算了,甚至还有个男朋友?!!】 失眠想睡zzz:【姐妹,你也是厉害,都躺担架了还不忘拍照。】 来猛1:【怎么办,影帝当男人我们帅不过,装女人我们也美不过。】 杨嘿嘿ovo:【已改名,从今以后我叫会来姨妈的张飞。】 星河:【姐妹,我知道你很惊讶,但是先别惊讶,有影帝男朋友的照片吗?】 拼命赚钱养活自己:【给,那天苏祈演唱会上拍的,我以为是什么剧本,专门拍了一堆。】 说完,这位网友发出好几张演唱会大屏幕的截图出来。 看完许明渊的照片,众网友沉默片刻,然后立马沸腾起来。 阿金:【我就一句话,侯影帝的眼光就是牛掰!】 呆呆鹅:【曾经的我不愿相信颜值即正义,但现在我觉得颜值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看法,我决定支持侯影帝为爱男扮女装!!】 在一:【别的不说,侯影帝你男朋友家里还有什么单身的哥哥弟弟吗,推一个出来,我们不介意你塌房这事。】 小桃子麻辣烫:【呃......我有一个问题啊,除了恋爱脑,还有什么人会为了陪男朋友逛街而穿女装。] 秋水:【@小桃子麻辣烫,细说,我在床上躺得都要发霉了,反正已经塌了,再塌点也无所谓。】 迟来的爱情:【@小桃子麻辣烫,对,好好说说,一次女装说明不了什么吧。】 ...... 在网友们的要求下,这位叫小桃子麻辣烫的网友发出一张侯涅生第一次穿女装陪黑夜逛街的照片,又配文道:【当时我在隔壁火锅店吃饭,是看太好看就偷拍了一张,我那时候还跟闺蜜说是不是什么还没人气的明星,结果......】 从小桃子麻辣烫的配文都能看出她的沉默,而照片发出后一众网友也跟着沉默了。 clnoe:【一次是意外,那两次呢......】 南北向:【我粉的影帝十年没黑料,谁料今天直接塌了,呜呜呜.......】 请对我说晚安:【我下载照片看了下时间,四月份,我怀疑侯影帝绝对是惯犯。】 熏小龙:【惯不惯犯无所谓,主要是侯影帝穿女装怪好看的,还有其他样式的不?】 星河陨落:【@熏小龙,你这思路还挺独特的,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决定大力支持你!】 冰糖雪梨咖啡:【照片!!!影帝男朋友那么显眼,我们这么多人就找不到其他照片了吗?!】 清:【谁能想到我粉的影帝会以这种方式塌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塌房了我笑得好开心啊,哈哈哈哈哈哈!】 求求别管我了:【楼上这个已经疯了,我也快疯了,但疯之前求你们再给几张照片行不?】 好家伙:【来了来了来了,瞧把你们急的,来,大家闺秀温柔款的。】 叫好家伙的网友发出一张侯涅生在盛元穿女装的照片,怕网友们不信还发了一张有白日当水印的。 菠菜包饺子:【侯影帝的风格还怪多变的,如果没水印在旁边,我还真不敢认。】 淡淡流火:【侯影帝女装是真好看啊,什么时候能拍部片子让侯影帝男女主都演啊。】 想要吃零食:【该说不说,我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有谁知道男朋友的微博,我想去给他推荐几套衣服。】 250+40:【真巧,我也是这么想的,三秒钟,我要知道男朋友的微博!】 ...... 第41章 梦醒41 许明渊的微博没发过作品,网友们扒了半天没找他的微博,反而扒出他装许烨舟男朋友的事。 一瞬间,网友们全炸了,开始疯狂@侯涅生。 你与春风皆过客:【@侯涅生,影帝,快来看啊,你男朋友居然还有女朋友!】 心动灵灵:【@侯涅生,影帝你别恋爱脑了,你被你对象骗了啊。】 加菲猫:【@侯涅生,影帝,快说,你还没上交工资卡。】 崽崽:【@侯涅生,影帝,你清醒点啊。】 小飞飞飞:【卧槽,你们快告诉我这女生是不是舟舟啊,看侧脸真的好像......】 olof:【舟舟?!我刚粉的异能者小姐姐就这么水灵灵地塌了?】 小七来也:【让我们理性地分析一波,男朋友和许烨舟是异能者且都参与过救援,他们肯定同样隶属兴海分局,再从这个热搜的时间来看,男朋友是先和许烨舟在一起的,还是办公室恋情,那么作为他们上司的贝岑烟能不清楚吗?】 小七来也:【这分明就是联合起来的欺诈行为,解释!!兴海分局的人必须给我们影帝一个合理的解释!!】 在这位网友自以为正确地分析一波后,网上关于兴海分局的舆论越来越大。 总局和中央乐于网友娱乐放松,但不代表同意这样的负面舆论爆发,在这件事发生没多久便有专人联系贝岑烟让她针对此事进行回应。 大致翻完微博的贝岑烟:“.......” 雪崩发生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们真是会惹事啊。 傍晚,黑夜等人回兴海分局,贝岑烟气愤地让几人自己想办法把事情澄清。 反正已经彻底暴露了,她直接当着白以薇的面叫了侯涅生的大名。 那一刻,作为侯涅生骨灰级粉丝的白以薇就这么零距离见证了正主的塌房。 同为过来的许烨舟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习惯就好,我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至于回应一事,还能怎么办,实话实说呗。 晚上六点多,许烨舟用自己的微博账号发了张和黑夜的合影,配文说道:【正式介绍一下,我弟弟许明渊,亲的,之前那次热搜是我拜托他假扮男朋友拒绝相亲才导致的,很抱歉引起大家不必要的误会。】 因为姚楠的关系,许烨舟挺擅长搞舆论的,她发的这张照片构图也十分巧妙。 最前面是她和黑夜正对镜头的合影,背景是兴海分局的休息室,还有用背影友情出境的侯涅生。 怕网友还有疑惑,她连定位也专门加了兴海分局的标签。 回应发出,立马就有八卦的网友闻着味赶过来。 四菲:【我知道你们很惊讶,但是还有更惊讶的,我建议先点开姐姐的主页看下认证再回来说话。】 众网友点开许烨舟的主页一看,好家伙,兴海本地许氏企业的认证标,许烨舟又姓许,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重生之我是.....:【反转有点大,我cpu有点烧,但是某位塌房了的背景板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匿名玩家:【姐姐,首先,你真可爱,其次,你弟弟真帅,最后,让你弟弟的男朋友给我露脸回应!!!!】 啄木鸟:【侯影帝,你怎么好意思当背景板?!你女装照我们都看好几张了,现在换回男装怎么还害羞了?】 加号-:【姐姐,你能开直播吗,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背景板的某人有点眼熟,我想仔细瞧两眼。】 stxklsnalk:【我有一个问题,她说是亲姐弟你们就行啊,有证据吗,拿检测报告说话啊。】 .@.:【楼上这话没毛病,都许氏大小姐了,威胁一下侯影帝没什么问题吧,你们真的是做事不动脑子。】 零点零:【对啊对啊,侯影帝都只剩一个背景板,你们还在开他玩笑,呜呜呜......】 ...... 眼见刚好起的舆论又要重新反转,还在开会的许和光收到许烨舟的消息立刻帮忙发了条微博。 和光:【听说有人不信,本人在此抽空帮女儿和儿子回应一下,@祝愿舟舟光吃不胖。】 许和光发的微博非常简短,但隔了几分钟,许氏的律师函、各种证件都下来了。 吃瓜跳转回来后,众网友评论的语气明显好了不少。 藏:【姐姐,我是你的粉丝,可以让那位尊贵的背景板露个脸吗?】 我是老百姓:【姐姐,这位背景板上次露脸还是几个月前,他再不露脸,我们都要忘记他男装是什么样了(配图,侯涅生的女装照)。】 超级大帅哥:【姐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正主撒点糖,能让背景板和你弟弟合影一张吗?】 哦吼吼:【姐姐,姐姐,你喜欢玩换装游戏吗,喜欢的话能推荐你弟弟也入坑吗,我觉得下次背景板可以换这套衣服(配图,猫耳女仆装)】 格拉斯昂(饿死人版):【姐姐,看看我,我觉得这套衣服也可以,我觉得你弟弟肯定也喜欢(配图,裹胸有些开叉的旗袍)】 ...... 许烨舟看着越多越多发衣服的评论陷入了沉思,一旁的黑夜则若有所思起来。 正用小号看评论的侯涅生不用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道:“不可能,这里面的衣服一套都不可能。” 黑夜沉默片刻,讨价还价道:“要不换家里那套洛丽塔,正好发几张图片就当是塌房补贴了。” 侯涅生反问起来:“明渊,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 黑夜不假思索地回道:“我肯定站你这边啊,可人总要是要为自己谋福利的是不是?” 侯涅生:“.......” 但凡站我这边都说不出这话来。 因病变异能者鲁安泰已死,供水系统也经过重建,现在兴海的饮用水已经恢复正常,再加上众人的住宅都在安全区的覆盖范围内,灾后众人又恢复每天下班各回各家的模式。 可到底是灾后,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变得空旷,水泥路面也覆盖不同程度的裂痕,车开在上面总有种下一秒就会坍塌的错觉。 商场里,堆满商品的货架也空可怕,食物种类很少,品相也差,唯一还算庆幸的就是在价格也变低了不少,外加各种补贴,即使经济拮据也能吃的上饭。 而侯涅生位在东粼区的山间别墅是极少数完全没受灾的地方,毕竟这里就他们两人住,事发当时还全都不在家。 侯涅生本以为黑夜说穿洛丽塔是随口开玩笑的,可做完晚饭后,他看到某人已经这套被刻意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放到沙发上了。 黑夜翘腿坐在沙发见侯涅生开始眼神躲闪,直接当场开价:“连续一个星期,奶茶和蛋糕。” 侯涅生不在乎塌不塌的,但那些网友的建议,黑夜能听一次就会听第二次,为了自己未来安定的生活,他颇为坚定地拒绝道:“不行,别说一个星期,一个月都没用,而且现在还有奶茶店吗?” “有啊。”黑夜回道,“有几家奶茶店和蛋糕店都还开着,但价格翻了几倍,不过你也不在乎价格,四舍五入跟以前没什么区别。” 见侯涅生没有要同意的意思,黑夜继续加价:“只要你同意穿,蛋糕我亲自买材料给你做。” 话音落下,不争气的恋爱脑眼眸亮了亮,似有几分松动,他讨价还价地问:“蛋糕连着做七天吗?” 黑夜笑着回道:“当然,别说七天,十七天都行。” 第二天一早,侯涅生的微博罕见地更新了,不少关注他的人都以为是关于塌房一事的公告,结果点进来却发现是几张照片。 照片中,侯涅生穿着红黑配色的洛丽塔长裙,头上戴着红玫瑰装饰的复古帽子,直长发也卷成大波浪,还分了几缕垂在胸前。 他坐在摆了茶杯和糕点的檀木桌前,一手托腮看向镜头,唇间噙着一丝笑意,可笑意不达眼底,再加上眸中泛着浅浅的金色,显得很是耐人寻味。 第一张图片是全景,能看到古色古香的房间,加上他过强的气场,像极了中世纪里神秘优雅的女伯爵,面带笑容却又暗藏杀机。 剩下的几张照片基本是第一张照片的等比例放大,最后更是放了一张他眼睛的特写。 透过这双金光暗闪的眼眸能隐约看到有人正拿着手机给他拍照。 这条微博是黑夜昨晚拍好弄的定时发布,上面还有一段约等于宣誓主权的配文。 【听劝,宠粉,男友视角。】 照片发布后,要不是时间早,微博怕是能当场瘫痪。 空谷回响:【不是,影帝,你昨天刚塌房,今天就直接放飞自我了?】 半片柠檬:【就冲这组照片,男朋友,从今以后,我是你俩忠诚的爱情护卫,谁敢劝你俩分手我跟谁急!】 小瑶要好运:【楼上的我懂你,毕竟男朋友再多发几张照片就顶得上影帝这么多年发的总和了。】 阿咪不吃香菜:【男友视角(流口水)原来这么香的啊,人还没睡醒呢立马就给我香醒了。】 就爱吃鱼:【侯影帝啊,你知道这是你大号吗,你让你男朋友这么搞,和官宣有什么区别,我对你表示非常失望,如果不想我脱粉的话,男朋友赶紧把下一组照片提上日程(配图,猫儿女仆装)。】 夜雨潇潇落:【男朋友万岁!男朋友真棒!你俩一定要锁死啊!】 玩家:【我单方面宣布,这个账号从今以后归男朋友所有(疯狂舔屏ing)】 ...... 在一众网友纷纷要求男朋友接管账号时,不少圈内人也闻声赶来。 钟夏:【啧啧啧,男人中的男人,女人中的女人,在下实在自愧不如。】 汪宇航:【现在全网都成为你们情趣的一环了吗?】 南歌:【侯影帝,说实话,你的戏路走窄了。】 章文韶:【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来我电影反串当个女主怎么样?】 姜凌兰:【漂亮得让人只能惊叹,侯影帝,你每次都能让人如此惊讶。】 樊忆:【官宣愉快,以后有机会请你吃个饭。】 陈荣:【老板,你是又被奶茶收买了吗?】 ....... 在异能者成为众所周知的存在后,颜司等管理局的异能者也有了专属的金色认证,而有这等热闹事,他们自然也不可能错过。 颜司:【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这句话在你身上被完全证实。】 翟萨:【真的,你不去当女人真是天大的损失啊。】 岑憬:【你俩这样姐怕是会气疯的。】 岑琛:【姐,我已经给你买降压药送分局去了,你待会上班的时候稍微消消气。】 贝岑烟:【不用,他俩捅的篓子就没有小的,我已经习惯了。】 张鸿远:【你俩不会那时候就已经搞在一起了吧?】 褚捷海:【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向寻那天跟我和组长说漏嘴,我现在人有点崩溃,你们能给我道个歉不?】 霍斩兰:【我当初还以为你是为任务牺牲,结果没想到你居然乐在其中。】 江旭:【你什么时候教我用女声说话?】 甘柏卿:【难怪那时候劝你俩生孩子,你这么生气呢,给你道个歉哈。】 沈书尔:【......】 虞潇:【......】 端木随:【......】 连换回真身的谷若戈也忍不住用谷若律的账号跟了六个点。 有些对管理局异能者还不太了解的网友点开他们的头像下的金色认证,发现标识一个比一个吓人。 什么总队三队队员,总队三队队长,总队二队队长,还有各种分局负责人,最后端木随的认证更是吓人,管理局异能者分部总负责人。 这时,吃瓜吃到麻木的网友们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大胆的网友问出所有人的心声:【@侯涅生,是不是除了你的粉丝,管理局的异能者都知道你有男朋友这事啊?】 下面白以薇用有兴海分局认证的号秒速评论:【不要造谣啊!!!昨晚侯影帝是当我面塌房的!!!呜呜呜......所有人都瞒着我......呜呜呜......整个分局就我被瞒在鼓里.......呜呜呜......】 薛诚跟评:【+1,睡醒一觉天已塌,我甚至想就此一睡不醒。】 周泽锦在崩人设和保持人设里纠结片刻,最终选择保持人设,他也跟着评论:【+2,明星姐姐居然是明星哥哥,我有点不相信我的眼睛。】 过来人的许烨舟切兴海分局认证号意味深长地追评六个点。 对于塌房一事侯涅生彻底认了,好在网友的态度还挺令他高兴的,正好省得他找水军控评。 然而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黑夜是假宠粉给自己谋福利,白日才是真听劝发福利的那个。 网友们似乎知道现在是男朋友管理账号,纷纷在下面谋福利,求最多的就是之前几次女装的男友视角图。 别说,除了之前在盛元出任务的那次,无论是黑夜和白日还都拍了不少,各种马甲的照片加在一起少说都有近千张。 中午,在一众粉丝的恳求下,被罚在家反省的白日趁侯涅生做饭时用他的账号发了一组九宫格套图,其中有三个马甲还是网友没扒出来的那种。 粉丝们像嗷嗷待哺的孩子饿了十几年后可算找到了有奶的妈,将这组照片下载保存后又纷纷哭惨地要新的奶。 叫我饿饿:【男朋友,还有嘛,再发一组就赶上侯影帝十多年的量了。】 好想吃饭啊:【男朋友,还有别的图吗,作为交换这个给你(配图,复古蓬松公主裙)】 所谓有奶就是娘:【男朋友,男朋友,看我,我也发现个好东西(配图,酒红色露背鱼尾裙)】 花开富贵(饥饿版):【男朋友,我们不白吃饭的,你看我也找到一个(配图,黄色小碎花长裙)】 讨饭吃的孩:【男朋友,我也推荐个好东西(配图,某款小众好评的粉底液)】 影帝爱情的忠诚守卫:【楼上的姐妹你真是一个天才,男朋友看我!这个也超好用(配图,某款爆火的大地色眼影盘)】 ....... 下午,白日再次不负众望地发了一组九宫格套图,九张图没一个马甲是被扒出来过的。 全网网友:“.......” 影帝,你是在陪你男朋友玩奇迹暖暖吗? 因微博被白日搞得险些瘫痪,他发完这组照片没多久,侯涅生的账号就被暂时封掉了。 同一时间,端木随用自己认证号发了一条公告: 【应大部分险些崩溃的异能者要求和确保微博的正常运转,现暂时封禁侯涅生的微博账号,请账号管理者引以为戒,酌情发图,不要在短期内占据过多公众资源。】 下面知晓端木随和侯涅生真实关系的岑琛等人统一评论六个省略号。 到翟萨那里她偏偏选择不跟队形:【是谁崩溃了我不说。】 下一秒,翟萨评论惨遭删除,账号也惨遭暂时封禁。 众人:“.......” 翟萨,有些话你非头铁说出来干嘛。 第42章 梦醒42 异能者成为众所周知的存在后有两个明显的好处。 第一是异能者社会地位显着提高,甚至某些异能者的人气一度超越了明星。 颜司便是最典型的例子,几次出门都被一大群人围堵后,他第一次体会到侯涅生男扮女装的良苦用心。 现在不戴口罩、墨镜、帽子三件套,颜司是绝对不可能出门的。 第二个好处就是异能者的收入也明显增加,除了本身职位的固定工资,一部分有钱人也开始招揽异能者。 说是招揽其实也谈不上,大部分都是拿钱办事的私活,毕竟现在极大部分强大的异能者都隶属管理局,极少部分隶属天衡山,前者属于中央,后者瞧不上这点小钱。 至于有钱人的私活还要从安全区建立一事说起。 安全区的存在是为了隔绝感染者等危险生物,划分完成后,官方只转移了区域外民众所需的必要物资。 换言之,这些有钱人的部分资产因为安全区的建立被搁置在外面。 安全区外面有感染者和人面蛇,前两者身手好点或有武器在手的普通人还能勉强对付,可若是遇上游荡在安全区外的异能者罪犯呢? 这场遍布全国的灾难发生后,中央对很多事情的管控都不得已松懈下来,对异能者罪犯的抓捕也不例外。 各安全区之间都有一条用灾难前的高速主路改造的连通干道,每天都会有运输物资或载有民众的车辆经过。 中央为保证这些车辆安全直接进行了全国广播,只要异能者罪犯不踏入安全区范围或袭击安全区干道便愿意放他们在外面自主生活和拉帮结派。 这明显是中央的缓兵之计,最开始有异能者罪犯不信邪地选择主动出击,袭击了正在疏通干道的异能者们。 结果,当天晚上这些异能者罪犯的尸体便被吊在干道两侧的树枝上,除此以外的罪犯则一个都没动。 在那之后,异能者罪犯全部选择和中央和平共处,乖乖在安全区外进行活动。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些异能者罪犯形成了好几个帮派,区域争夺战都发生了好几场。 安全区内的不少罪犯、混混、走投无路或追寻刺激的人选择主动加入他们,区域外的自由帮派也随之进一步扩大。 种种现象导致一但脱离安全区必然会遇上劫财或劫命的异能者罪犯。 因此,有钱人们若想拿回自己搁置在安全区外的钱财必须找异能者帮忙。 这些事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或搞得太过分,忙于灾后重建的官方都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钱开眼的颜司干过一次这种私活,谁想那些富豪抠得离谱,酬劳连小宠物给他的一半都没有。 关于这点,其实也不能全怪这些富豪,毕竟侯涅生再斤斤计较,每次转他的补贴或报销也都是六位数起步。 管理局最强的异能者全在三队这点所有人都知道,可队内最看重钱的颜司都不乐意干,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几次商量无果,这些富豪只能退而求其选择其他稍弱的异能者,或是直接和安全区外的异能者罪犯做交易。 这两者的结果大多不是很好,前者容易人财两失;后者经常碰上黑吃黑。 搞到最后,除了拿钱办事的一次性私活,又有少部分富豪开辟了一条新思路——和异能者攀关系。 只要关系硬到一定程度,这些强大的异能者不就会自愿帮他们忙了吗? 孤儿院出身的颜司依旧是此事最深的受害者,每天不是接待来报名加入管理局的异能者,就是拒绝冒充他各种亲戚或是亲生父母的奇怪家伙。 这事刚发生的时候黑夜曾调侃颜司突然多了一堆没血缘的有钱亲戚,可没过多久就这事就落到他自己身上了。 颜司的有钱亲戚是假,可黑夜是真有,不止他有,许烨舟也有,两人的还是同一批。 圣诞节那天晚上,他们一群人正在侯涅生的山里别墅里聚餐,许家老爷子突然亲自打了通电话过来。 电话里,老爷子先祝许烨舟圣诞节快乐,然后又说起三十一号晚上许家家庭聚餐的事,不止是许烨舟,还点名让黑夜带他的男朋友一起过去。 到底是家中最年长的长辈,许烨舟没明着拒绝,只是委婉推辞了几句。 谁想老爷子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就差直接命令他们回去。 说完,他又直接挂断电话,容不得许烨舟反驳和拒绝。 “许明渊,你家老爷子挺贪心啊。”颜司有些幸灾乐祸地调侃道,“你之前说我什么来着,哦对,你的富贵日子马上就要来喽。” 黑夜:“.......” 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幸灾乐祸。 萧问远知道颜司这段时间发生的糟心事,附和道:“确实挺贪的。” 陈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奇道:“问远,你们在说什么啊?” 萧问远简单说了下安全区内外的状况才解释道:“许家老爷子发现家里有小辈两个异能者,其中一个的男朋友也是异能者,为了绑住这三人,直接叫人一起回去过年,再说直白点......” 他朝侯涅生抬了抬下巴,“他为了多拴住一个强大异能者,愿意承认你老板和许明渊的恋爱关系,连性别问题都不在乎了。” 陈荣反问道:“问远,性别是必须在乎的问题吗?” “不是。”萧问远想了下,补充道:“对我们来说不是,但老一辈上了年纪的人都会在乎这个问题。” 接完电话回来的贝岑烟听到他们谈论的内容,有些无奈笑了笑,“别单独笑许明渊了,连着我、岑琛、岑憬的份一起笑了吧,这样贪心的老人家不是他们许家独一份的存在。” 贝岑烟的背景在场众人都知道,薛诚试探道:“组长,你刚刚那通电话不会是你们贝家老爷子打来的吧?” “算是吧。”贝岑烟回道,“贝家老宅管家的电话,但接通后是老爷子跟我说的,不止我们仨,他还想让我把我爸也劝过去。” 许烨舟看贝岑烟的目光像寻到了知音,“贝姐,你会去不?” “去,为什么不去?”贝岑烟拉开椅子坐下,“把该说的一次性都说清楚,省的他们再抱有什么不必要的念想,顺带再让他们连新年都过不安稳。” 许烨舟沉默片刻,抬眼看向黑夜征求他的意见。 黑夜眸中闪过些许血色,玩味道:“去啊,老爷子好不容易想起自己还有个孙子,我还挺好奇他想怎么挽回我俩之间的爷孙情呢。” 他又扯了扯侯涅生的头发,“大影帝,到时候老爷子如果要收买你,你可千万得顶住诱惑啊。” 侯涅生没有回话,只是朝黑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众人:“......” 你俩不会直接把许家拆了吧。 “咳咳。”贝岑烟轻咳两声,提醒道:“我这次是开车回平燕,很多高速又不能走了,所以我二十九号就出发,回来之前你俩都给我安分一点。” 说完,贝岑烟还着重看了侯涅生一眼,某人想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完全不计后果。 “我觉得我已经很安分了。”侯涅生故作无奈地回道,“可我这人经不起诱惑,稍微说两句就能被收买了。” 众人:“??” 你怎么好意思把奶茶和蛋糕称作收买的? 贝岑烟现在不只是兴海分局的负责人,还算兴海安全区的半个负责人。 这次回平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故而二十九号前,她把手头所有事情全都抓紧处理或交接完成。 二十九号上午,贝岑烟站在兴海分局门口宣布放一周假,所有人都回去好好过个元旦,绝不是怕他们留在分局工作会捅篓子。 最后,她又把视线定格在侯涅生和白日身上,“两位,我只有一个请求,惹乱子可以,但别惹太大的行不?” 白日“嗯”一声,“组长,你放心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贝岑烟能听出来但来不及多问,只能离开前朝侯涅生多看两眼暗示一下。 侯涅生其实早察觉到明渊有心事,而且是从确认会参加许家家宴后有的,可他想白日或黑夜主动开口便一直拖着没问。 等到三十号下午,侯涅生委婉问道:“明渊,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用不着这样逼自己。” “我......”白日支吾道,“我只是担心老爷子可能会拿一件事来威胁......” “天底下也就你的事能威胁我。”侯涅生打断白日,又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所以,是什么事?” 他又附在白日耳边轻声呢喃,“明渊,关于你的事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而不是从别人口中被动知道。” 白日纠结片刻,“侯涅生,我等晚上再告诉你。” 言下之意,这件事让黑夜来说。 侯涅生“嗯”一声,主动岔开话题:“明渊,你想出去玩吗?” 从灾难发生后,两人忙着救灾和清剿,即使现在基本安定下来也没正儿八经出去玩过。 白日盯着侯涅生的脸看了几秒,缓缓摇了摇头,“不了,在家里待着挺好的。” 侯涅生没有异议,陪白日窝在家里看电影。 白日选了部侯涅生主演的电影,是他早年得影帝后和林传薪一起演的。 看到熟悉的电影开头,侯涅生隐约觉得明渊的心事和他影帝的身份有关。 以前关系没曝光,许明渊喜欢给侯涅生拍照,现在曝光了,他拍完还能找几张好看的发出去。 侯涅生发现白日看到电影中自己戏曲造型时眼底闪过明显的惊艳,主动提议道:“拍套类似的玩玩?” 白日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侯涅生说的是什么,问道:“你有衣服?” “没有,不过......”侯涅生朝他笑笑,“我可以出去找一套,很快就回来。” 侯涅生的微博账号被封当天就解开了,之后许明渊每天都会发一组九宫格套图上去,有些是以前的库存,有些是当天拍的。 接连几天下来,端木随彻底麻木,其他人目瞪口呆,粉丝更是嗷嗷待哺。 晚上九点,侯涅生的微博账号更新,照例是一组九宫格套图,由远景逐渐拉近。 以他们山间别墅的影厅为背景,大荧幕正好定格在侯涅生穿戏服在舞台上唱戏的一幕。 荧幕前方,侯涅生身着相似的戏服,用袖子遮住半张脸,看向镜头的那双眼睛含情妩媚。 和先前不同的是这次的照片为实况照片,一点开就能侯涅生短暂的唱戏声。 最后一张眼睛的特写更能听到黑夜的声音。“大影帝,看镜头。” 等待已久的粉丝纷纷前来收图和发评论。 孩子可算找到妈了:【自从男朋友接管账号,孩子就再也没饿过了。】 请叫我忠诚的爱情保镖:【曾经我以为影帝是不知道自己的颜值,现在我才知道他只是懒得理我们而已(男朋友万岁!!!!)】 千万百年好合:【今天的是真值啊,眼睛耳朵双重享受,最后,男朋友声音也好好听。】 异乡怪客:【没错,这组超级无敌好看,勉强原谅你们这么晚才发(疯狂舔屏)】 酶落:【男朋友啊,有你真是我们的福气,这么多年了,影帝的账号第一次实现日更。】 碎碎冰:【说起来这组照片真的很有纪念价值啊,林影帝呢,把他也@过来看看。】 sjakbbal:【楼上的,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很久没见过林影帝了,这么中央发布的跨年晚会名单也没有他,他人呢?】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询问林传薪,可无论怎么@他都没有出现。 最后,林传薪那边的一个粉头子出来解释道:【感谢各位的支持和想念,但是林影帝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还请各位不要轻易打扰他。】 有好奇的网友专门去查了下,谁想却得到一个非常可悲的消息。 在这一系列的灾难中活下来的终究只有一部分人。 活下来本该是件幸运的事,可若是只有一个人活下来,那便只剩无尽的痛苦。 林传薪的妻子死在了大灾难中,儿子林杨则没能扛过病变导致的高烧,这个和谐美满的一家三口现在只剩林传薪一人了。 看着手机里搜出来的东西,前一秒还在嬉笑的网友突然就意识到他们现在生活的世界是多么残酷。 这是一个尚在重建、秩序未定,亲友逝去,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新世界。 微博上原本欢乐的气氛突然悲伤起来,不少人跑去林传薪的微博下边留言祝福他能早日好一起,还有一部分则在侯涅生的微博下评论两人千万要活好好的。 黑夜看了评论但没回,因为他在纠结怎么开口说这件事,直到躺在床上睡觉前才道:“大影帝,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许老爷子。” 许老爷子是许和光的亲生父亲,是许明渊的亲爷爷。 侯涅生抱着他,应和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喜欢我就够了。” 黑夜勾了一缕长发轻轻扯了下,“你就不问我原因吗?” 侯涅生回道:“我想知道,但不会逼你说。” 黑夜往侯涅生怀里靠了靠,闭着眼睛在对方有些缓慢的心跳声里缓缓讲述起来。 “我小时候不知道怎么压制和发泄恶意,在我看来全世界都是灰色扭曲的怪物,所有人都对我别有用心,连我爸妈和姐姐也不例外。” “我姐姐也讲过,就是平燕那次治病后她突然就拿我和白日当弟弟了,整天形影不离地陪在我旁边,险些连上厕所都跟着。” “我当时觉得姐姐的行为非常愚蠢,她怕我,不喜欢我,担心我会骂她、伤害她,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好姐姐的样子。” “我嘲讽过她很多次,但她告诉谁都有不喜欢的人,她跟爸妈吵架的时候还会说自己恨爸妈呢,最后不还是非常喜欢爸妈吗?” “她说她对我喜欢胜过厌恶,在乎超越不满,担忧战胜恐惧,我是她的弟弟,她会照顾我到我好为止。” “我成功被姐姐说服了,跟她的关系慢慢好起来,不过却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谁说我姐姐一句不好,我就要对谁动手。” “某年许家的新年聚餐,不知是哪个亲戚家的小孩对姐姐说了很过分的话,还把姐姐推倒了,我一生气直接把那小孩的手砍了下来,然后......” 侯涅生没有催促,等了好一阵才轻声问道:“明渊,然后什么?” “只要许老爷子开口,那些亲戚就动不了我,可一个有精神病的孙子不值得他这么做,他放弃了我,还要求爸直接把我交给他们。” “爸当时是许家的正位继承人,为了保下我甚至愿意彻底离开许家,老爷子舍不得这个优秀的儿子,插手让双方各退一步进行和谈。” “最后,我爸会承担那孩子所有的医疗费用,而我则不再拥有许家任何继承权,还要去一个疗养院接受治疗。” “那疗养院被包装得很好,爸没查出问题便放我进去治疗,可实际上那地方是个专门折磨病人的精神病院。” “折磨我的过程中,有医生发现我各方面都比其他病人强悍很多,他们开始拿我当实验品进行各种实验。” “我在里面待了好几年才因为疗养院恶行曝光而被解救出来。” “知道吗,大影帝,我都不敢想象我是怎么......” 话说一半,黑夜突然没了声,像是一块大的拼图缺了最关键的碎片,他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究竟忘了什么,黑夜想,那疗养院里到底有什么让他这般深刻的存在。 第43章 梦醒43 侯涅生难得心虚地不敢回话,只是静静抱着黑夜,任由他在自己怀中冥思苦想。 如果那时候黑夜见过一次侯涅生的脸,他现在都有可能想起来。 可惜,他没见过。 然而记忆能被遗忘,习惯却是无法抹去的。 想着想着,黑夜将手放到侯涅生的腕骨上,下意识用拇指轻轻摩挲。 侯涅生故作疑惑地问:“明渊,怎么了?” “没有,只是你......”黑夜手上力道开始增大,似乎再过不久便会“咔嚓”捏碎侯涅生的腕骨。 可下一秒,他手往下划去,同侯涅生十指相扣,微微用力像是在担心什么,“大影帝,你为什么要去当影帝,如果老爷子用我小时候的事来搞......” “你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啊。”侯涅生将黑夜的手牵过来放在唇边亲了亲,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略有几分调侃地问:“你担心我俩的关系曝光后这点小事会让我的影帝名誉受损,被数不清的人谩骂?” 侯涅生可以无视黑暗视物,他见黑夜的脸颊逐渐泛红便知道自己是猜中了,又道:“明渊,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说句不好听的,钟延这名字被骂一千多年到现在还在继续被骂呢。” 黑夜沉默片刻,“大影帝,我从不认为你会在乎这个,可我想不明白你去当影帝的理由,只能猜测你需要的某样东西只有影帝的身份才能得到。” “确实是这样,而且那样东西我已经得到了,至于具体是什么......”侯涅生对上黑夜好奇的目光,故作神秘道:“等你生日那天你自会知晓。” “不说拉倒。”黑夜挣开侯涅生的手,有些生气地坐起来,想了几秒又垂眼看向侯涅生,“大影帝,你确定你不在乎?” “确定。”侯涅生往黑夜腿上一躺,直勾勾地盯着他,“除了你,世间没有第二个人或物能让我绝对在乎。” “大影帝,我现在把你的口头禅还给你,安分一点,别玩火。”黑夜嘴上这么说,但手却诚实摸在侯涅生的下巴上。 摸了片刻,他眸中划过一抹血色,捏了捏侯涅生下巴,有些急促地问:“大影帝,现在几点了?” “快十一点半。”侯涅生道,“你有什么事着急要办吗?” “是,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人生大事。”黑夜推了下侯涅生的肩膀,“赶紧起来,要赶在十二点前弄好。” 侯涅生第一次没搞懂黑夜想做什么,只能被他催促着起身,又被他拉着快速出了卧室。 凌晨十二点整,侯涅生的微博再次更新。 不是九宫格照片套组,而是一张照片和一段简短的配文。 照片中,侯涅生穿着白衬衫坐在桌前,将一只手牵到唇边亲吻着无名指的指端,一双桃花眼则含情带笑地看向镜头,亦或者是看那只手的主人。 不同之前男扮女装、华丽如写真的套组,这张照片的生活气息非常浓,背景还能看到冰箱和厨房岛台,像是记录生活的随手一拍。 下面的配文则是【余下一天,余生有你,岁岁年年,岁月不朽。】 夜猫子的粉丝们闻讯赶来,可看到照片的第一时间却误会了什么。 秋晚:【!!!这是什么顶级男朋友视角,和着以前影帝是半点都不宠粉啊!!男朋友万岁!!!】 无关78:【首先,感谢男朋友在十二点更新,其次,影帝的原皮非常好看,最后,这不是男朋友你偷懒只更新一张照片的理由!!】 不眠岛:【我承认昨天的戏曲皮确实是史诗大作,但这不是男朋友你第二天敷衍粉丝的理由!】 路过而已:【斯哈~这个眼神啊,不知道的啊,还以为影帝在跟我表白呢,真的.......诱惑力拉满了!】 男朋友依赖症:【男朋友,快说,你这是先行预告,我知道晚点还有其他照片。】 ...... 眼见评论越走越歪,一个看不下去的网友在下面疯狂评论。 有点不像话:【一个两个的,看看配文啊,这不是男朋友喂饭!这是官宣!!!官宣!!!官宣啊!!!!】 有点不像话:【哥姐的,你们是熬夜熬迷糊了吗,人家是在官宣!官宣啊!】 有点不像话:【被扒出来到现在,影帝还没正式和男朋友官宣,你们忘了吗?!】 ...... 这位网友激情评论几十条后,其余网友也终于意识到这不是男朋友发图,而是影帝官宣,然后评论再次变歪了。 哇呜哇呜呜:【我有一个问题啊,男朋友和影帝是不能同时露脸吗?】 泡芙猫猫:【好消息,是影帝官宣,坏消息,男朋友没有露脸。】 cp锁死:【楼上的,已经有进步了,至少这次男朋友露手了。】 徐冬冬:【男朋友,你真的不露个脸吗,还是说你和影帝只有能有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颜值?】 零碎*:【男朋友,你这样很容易让误会的,听我的,删了,拍张露脸的重新发。】 妈妈饿饿:【帮你们补上,男朋友露脸(配图,许烨舟之前澄清发的正脸照)】 帅气保镖:【他们真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吗,还是男朋友喜欢拿自己当水印。】 ..... 下面的评论越来越多,不少圈内人闻声赶来送祝福,再然后颜司等人也嗅着味过来。 贝岑烟:【两位,我刚到平燕,你们就不能让我稍微省点心吗?】 颜司:【我想知道这次又是几杯奶茶收买的。】 萧问远:【我感觉你俩不像官宣,反而像暴风雨的前兆。】 褚捷海:【我还在加班巡海,你俩居然在玩官宣?】 霍斩兰:【建议撤回去,我有点不习惯。】 ...... 剩下的人还没来得及评论,或者正在打字,微博突然一下黑屏闪退。 灾后修复过的微博不比以往,摇摇欲坠几次后终于是撑不住地彻底崩了。 早上八点多微博才修好,这次网友们学会了克制,没再一人发好几条评论。 不过因为十二点的图是官宣用,所以还有不少粉丝问今天男朋友什么时候喂饭。 以往男朋友从不回复评论,可这次男朋友居然会专门发条新的微博进行回复。 侯涅生:【今天不喂饭,带人回家吃饭,以后也是不固定随机喂饭。】 此话一出,一部分激动男朋友会回复,还有一部分问为什么以后不能每天发图。 眼见粉丝们讨论得越来越激烈,男朋友再次发微博统一恢复。 侯涅生:【有工作要忙,给某人拍照是兴趣爱好,不可能每天都专门抽空去拍。】 下面,颜司抢在第一时间评论:【让我猜猜,你俩这是被警告了吧?】 这点还被颜司说中了,微博瘫痪后,贝岑烟打电话把两人教育了好几小时,要是下次再敢这么玩,账号直接封永久。 现在,白日老实听话地发完两条回复就不再去看微博,晚些和许烨舟吃个午饭,下午买点东西就一起去许家老宅。 兴海不少大家族的老宅都在东粼区,一部分幸运地被划在安全内,还有一部分则遗憾留在外面,而许家的老宅便是前者。 反正已经正式官宣,中午侯涅生直接光明正大地跟白日和许烨舟一起吃饭。 餐厅里,有粉丝注意到他们跑过来求合影,还是求跟白日的合影。 一段时间下来,不露脸的男朋友人气似乎超过了影帝。 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睛,白日没有拒绝,跟她拍了张合影。 拍完,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能发微博吗?” 白日想了下,“可以。” 侯涅生补充道:“记得关定位。” 小姑娘点头保证,然后开开心心地发了微博,配文:【餐厅偶遇男朋友,本人比照片好看,而且性格好,姐姐也是,还专门送了我们一份甜点。】 那是一张她和白日的合照,侯涅生也有入镜,不过只有半张侧脸,而且没看镜头。 现在正是两人热度最高的时候,一发出去就引来一堆粉丝评论。 sajbskabd:【姐妹,你是忘记提及某人了吗?】 一起等雨停:【不是,姐妹你都偶遇了,不能让影帝和男朋友合影一张吗?】 贝贝:【同问,影帝为什么不看镜头,是怕抢了男朋友的风头吗?】 ovo~:【姐妹,有地址吗,我也要想去要合影。】 掉小珍珠喽:【是啊,姐妹,有定位吗?】 ...... 提起这茬后,不少粉丝纷纷问是哪家餐厅,小粉丝不好意思地回复:【影帝不想太多人打扰男朋友,专门让我关了定位。】 在小粉丝一一回复时,侯涅生他们已经吃完饭离开,临走前还把她那桌的账也结了。 虽说许烨舟和家里亲戚关系不算好,可到底是大型家庭聚餐,该走的形式还是该走的。 她带侯涅生和白日去大买特买,因拎东西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更是没了以往拿不了的顾虑。 于是,下午偶遇男朋友的粉丝再次发视频配文:【严重怀疑影帝以前只是不想宠粉,他拎东西的动作也太熟练了吧(偷拍被发影帝发现后挣得同意发布才发的)!】 视频里,侯涅生很自然地接过男朋友手中的袋子,似乎是察觉到偷拍,当即往男朋友身边靠了靠,用身体挡住他后又回头看向镜头。 月亮炒蛋:【曾经我以为影帝是高冷的,原来只是对粉丝冷啊。】 秋日:【发现一个bug,男朋友和影帝,又是只有一个正脸。】 睡十个小时还困:【一时间我不知道是该感慨影帝完全没架子,还是该吐槽两人居然还是不一起露脸。】 ...... 五点多,许烨舟三人买完东西,同许和光和时云舒汇合。 之前,侯涅生以酆元的身份跟两人见过,可神秘高人的马甲褪去,时云舒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这个儿......儿...... 时云舒不想把儿子当女儿,也不觉得侯涅生会屈尊看得上许家当儿媳。 几人一同坐在车上,时云舒感觉自己比当年第一次上讲台讲课还要紧张和忐忑。 相较之下,许和光就显得自然很多,和侯涅生打了个招呼,主动问道:“侯先生,请问你对许家的底线在哪里?” 因一双儿女都是异能者,许和光将管理局发下来的异能者介绍手册认真看过一遍。 他知道异能者的衰老速度比普通人慢很多,侯涅生外表看着年轻,实际年龄说不定比他大上很多。 换做平时,许和光可能会自谦晚辈,不过中间卡了个许明渊,他觉得横竖左右怎么都不是,想到最后只能各论各的。 侯涅生懒得计较这些无趣的世俗关系,随口回道:“放心,我过了随便杀人的年纪,只要那些人不触到明渊的底线,我可以给他们点小恩小惠。” 言下之意,他怎么对待许家完全由许明渊决定。 许和光沉默下来,因为他清楚自己的父亲许仲平是什么样的人。 许仲平只有两个孩子,但兄弟姐妹众多,作为家中老二,更是吃了很多苦头才成为许家的当家人,也导致他成为当家人后最看重利益。 又因为自己是家中老二,许仲平其实更想把二儿子许同尘培养为继承人。 可惜,许同尘不争气,许和光又太过优秀,到最后许仲平只能更看好大儿子,还想在许和光成年后将他年少缺失的父爱一一补回来。 青年的许和光在那时看清了自己的父亲,而经历许明渊儿时的意外后,他对自己的父亲更是彻底寒心。 过去,许仲平为了利益舍弃他的孙子,今天,许仲平又为了利益想挽回他的孙子,那未来呢? 不用想知道,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许仲平依旧会舍弃他们。 侯涅生看了许和光一眼,心中有某个猜测,试探道:“许先生,凡尘世俗之物我应有尽有,你不必要有太多不必要的顾虑。” 许和光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有些客套地回道:“有劳侯先生日后帮衬了。” 许家老宅虽被划分在安全区内,但不少地方受损严重,眼下又找不到施工队重建,只能暂时用围栏封起来。 封到最后,偌大的庄园只剩主楼和一个不大的广场可以自由活动,甚至主楼一部分区域还是临时找关系让人重建的。 黑夜站在主楼门口仰头看去,自言自语道:“熟悉又陌生的糟糕地方......” 许烨舟小声附和:“确实,我也不喜欢回来,爷爷他规矩老多了。” 这是一个异能者成为众所周知存在的新世界,不少社会规则和社会资源都开始偏向异能者,被各种人认亲的颜司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社会变革时间太短,许家很多人都没适应这种变化,而在某些大家族的人看来,演员这种抛头露面的人就该低他们一等。 更重要的是,许明渊和许家亲戚的关系并不好,侯涅生又是以他男朋友的身份过来。 可能许仲平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进入许家老宅后,管家和帮佣的招待非常敷衍。 许烨舟给小辈和亲戚们送礼时这些人的态度也不是很好,气得她直接把东西往大厅一放,谁爱要谁拿去。 黑夜好奇许仲平究竟想干什么,任由这些人将敷衍式行为进行到底。 等进到就餐的地方坐好,侯涅生凑在黑夜耳边低声道:“挺无聊的小手段,刚刚还有人拍照,十有八九是要找营销号弄什么文章。” 黑夜无所谓地回道:“让他们弄呗,反正你也不在乎是吗?” 侯涅生笑了笑,故作生气地问:“明渊,你刻意选今天官宣是为了气人吧?” 被动爆出来和主动官宣是两码事,前者可以说是不够小心或外界眼睛太尖,后者则是明目张胆承认两人的关系。 今晚要领人回家吃饭,而且还是个男人,家中长辈的态度尚且不知,凌晨却先一步官宣承认关系,多开明的老人都会生气和不满,尤其两人的关系本身就不怎么好。 “你说呢?”黑夜的语气像在肯定侯涅生的话,藏在桌下的手却主动伸过去同他十指相扣,“我承认是有想刺激人的成分在里面,不过那只是顺带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 他用很低很低,只有侯涅生才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男朋友。” 侯涅生朝黑夜宠溺地笑了笑,低声回道:“玩腻了就告诉我说,我们出去跨年,男朋友。” 关于偷拍的那几个张照片,确实是有人要做文章,不过只是许家几个跟黑夜同辈,又瞧不上他带男人回来的年轻人。 他们连营销号都没找,直接自己就把图片发微博上了。 那是几张费尽心思找角度拍出来的丑照,可奈何两人颜值太顶,丑到不能看的只有许家的管家和帮佣。 怕舆论发酵的不够厉害,他们的配文也非常难听: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进得了我们许家大门吧?】 第44章 梦醒44 侯涅生今天刚官宣,正是热度最高的时候,这条微博刚发出去就惹来一堆人评论。 一部分粉丝感慨影帝和男朋友颜值还是这么顶,顺带吐槽两人还是没正脸同框;一部分网友好奇侯涅生不会真打算入赘豪门吧;还有少部分被请来的水军黑侯涅生正骂他自不量力。 放眼整个娱乐圈,有点背景或人气够高的,全都知道侯涅生后台硬得很,其中又数热衷吃瓜的章文韶来得最快。 他翻完评论区里乌烟瘴气的留言,直接配文转发这条微博。 章文韶:【三年前,我为了请侯影帝出演钟延这个角色,给他开出八千万的片酬,他当场反手翻倍给我开了个一点六个亿的支票说不演,最后我求爹爹告奶奶求了三年才成功,你这许家可能是豪门,但人家真的不差钱。】 他叫人的能力也是一顶一的强,刚发完没多久,其他艺人或导演也被他炸出来帮忙回复。 樊忆:【今天专门澄清一件事,侯影帝不是樊尚娱乐的艺人,我们双方是合作关系,这么多年樊尚有一多半的资源和赞助都是侯影帝出的,还请各位讲究事实,不要随意搬弄是非。】 钟夏:【我不知道留言里有多少人是水军,但我建议你们直接反水夸人家,侯影帝是真不差钱,你们把他夸高兴了,他能论字数给你们算工钱,少说一字一百。】 汪宇航:【说起我最困难的时候.......算了,懒得编,反正我俩其实熟得很,我赊他账起码八个零。】 ...... 颜司也刷到这条黑侯涅生的微博,忽悠陈荣也配文转发。 陈荣:【我老板每月给我开八十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还给我配两套三百平房子,我觉得老板他不需要下嫁许家。】 别人的话网友们还能接受,陈荣这个,他们是真的接受不了。 有网友疯狂问:【陈哥,侯影帝还缺经纪人吗,我没别的意思,拿我当咸鱼养就行。】 陈荣看到回复产生危机感,立马拒绝道:【不行,老板已经养一条了,不能再养第二条的。】 锦鲤这异能很容易让人心生歹念,萧问远急忙把陈荣的回复删掉,换成一个比较官方的回答。 侯涅生的资产非常多,大部分都是让人代为经营或投资合作的,而现在大灾难刚过去不久,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 因此,除去娱乐圈的艺人和导演,不少跟侯涅生有合作的企业老总也出来帮忙说话。 最后,有位老总更是激烈配文:【孩子,问问你家长辈,是不是得罪过侯老板啊,不然那么多大家族,大企业,怎么他独独不跟你们许家合作呢?】 这点还真不怪许家,在许明渊二十三岁前,两人不能有任何接触,侯涅生所有的投资合作都是刻意避开兴海许家的。 不知情的网友们不知道这点,舆论也在老总们的加入彻底逆转。 贝家得年末的家族聚餐规矩多,要求高,开始时间也晚。 闲来无事的岑琛刷到这事也转发配文凑了个热闹。 岑琛:【第一次见有人下乡扶贫被主人家赶着拒绝的。】 比起顶级太子爷的身份,岑琛总局三队队长的身份更加亮眼。 他出现后,有少部分网友意识到什么,当即就侯涅生陪男朋友回许家这事分析起来。 其中,侯涅生一位大粉头子的分析得到大部分网友的支持和认可。 【第一,许家是豪门大家族,许和光又是其中知名度最高的,男朋友作为他的孩子没任何曝光度,被爆出来父子关系也是为了澄清和姐姐的绯闻,这证明男朋友和许家的关系其实并不好。】 第二,现在不比以前,异能者算是非常重要的人力资源,不管实力强弱,许家本身就有理由拉拢作为异能者的影帝。 第三,影帝不差钱,和很多老总都有合作关系,拒绝许家只能是因为知道男朋友和家里关系不好。 ...... 综上,我觉得影帝不是陪男朋友回家见家长,而是过去给男朋友撑腰!】 除了这篇长文,大粉头子还配上很多截图作为证据。 而提起侯涅生异能者的身份,不少网友开始好奇他的实力强弱,跟总局三队比如何? 这个问题岑琛可不敢随便回答,对面网友们的疯狂@,他直接选择装死看不见。 眼看三队队长死遁消失,不服输的网友们开始自己寻找蛛丝马迹。 靠充当水印的男朋友,侯涅生唯一的男马甲酆元被了扒出来。 好巧不巧的,几月前他以酆元的马甲在仁安医院上过热搜,还提到了天衡山的名字。 于是,天衡山的官方号立马惨遭围攻,最喜欢网上冲浪的薄栖寒和前顶流偶像的汪宇航也同样如此。 天衡府君的身份岂是可以随便往外说的,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默契地沉默装死。 一直不回答也不是办法,允棠快把侯涅生的电话打爆了他还是没接,一气之下直接用灵音去他脑子里骂他。 骂了快二十分钟,允棠才问:【快说,篓子精,你打算怎么回答。】 侯涅生轻飘飘地回道:【证据都摆在那里,直接说我是天衡山的就行。】 允棠不信邪地反问:【就这?你认真的?】 侯涅生回道:【是,就说这一句,剩下的让别人自己脑补去吧。】 说完这句,侯涅生无视允棠在脑子里的怒骂,继续同黑夜说起悄悄话。 允棠骂了几句懒得继续浪费时间,顺着侯涅生的意思用官方号承认他来自天衡山,顺带交代汪宇航等人不要多说话,只肯定侯涅生是天衡山的就行。 网友们刨根究底地想问更多,可惜允棠他们不回答,网上的东西也基本扒完了。 到最后,网友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侯涅生的实力绝对很强。 再说此时的许家,聚餐是晚上六点开始,可当家人许仲平快七点才坐在轮椅上被帮佣推进来。 进来后,他视线精准落在说悄悄话的黑夜身上,不满道:“不受规矩,不懂礼数。” 感受到老爷子针对自己的恶意,黑夜满不在乎地朝看他一眼,然后继续跟侯涅生说话。 许仲平瞧见这一幕,脸当场拉拢下来,就差明着说我很生气这几个字。 这是灾难停止后的第一个跨年夜,两者间隔时间不长,很多人还没从亲人骤然离世的变故中走出来。 曾经的许家一张诺大的圆桌完全坐不下,还要再给孩童和年轻人开几个小桌,现在加上侯涅生和黑夜却连大圆桌都没坐满。 许烨舟看着这些空荡荡的座位脸上多了几分哀伤,许家的其他人说不难过也是不可能的。 因此,许家家宴的年味本就不浓,更没什么喜悦可言,现在被老爷子这么一搞,气氛直接僵到冰点。 许同尘,老爷子的二儿子,立马站起来说几句好话。 许仲平的脸色稍有缓和,可看向许同尘的眼睛里却多了几分失望。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精心培养的二儿子永远比不过放养的大儿子,能力,长相,智商......现在连运气都差了点。 许和光的一双儿女早在灾难发生前就是异能者,许同尘三个儿子灾后不止没觉醒成异能者,还有两个现在都在医院里躺着。 许仲平确定在不久的将来异能者会成为非常重要的争夺资源,不管实力如何,必须先尽可能和多的异能者搞好关系,许明渊明显是最快的捷径。 许仲平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需要这有精神病的孙子,不然也不会在十几年前发生那事时选择无视。 现在,他确实想弥补许明渊,可身居高位久了,难免拉不下脸面,而这个孙子做的事情也着实令他不满意。 找了个男的当对象不说,还是个不上台面的演员,知道今晚要回来,还专门在这天官宣,明摆着是不把他这个大家长放在眼里。 许仲平想缓和关系,奈何这孙子非要变着法子来气他。 想到这里,他看向许同尘的眼里又增添不少愤怒,这个老二真是不争气。 许同尘不明所以,只能立马闭上嘴,重新坐回位置上。 许家的规矩确实很多,许仲平说了一大堆话才正式开始就餐。 期间,许仲平问了很多人的近况,却有意忽略黑夜,连许和光都没怎么理睬。 黑夜有些无趣地朝侯涅生看去,心道还真是无聊且低级的小手段。 又过了好一会儿,许仲平可算注意到黑夜,不过却是因为侯涅生全程没有动筷子。 他摆着大家长的架子,还算礼貌地问:“侯先生,是饭餐不和胃口吗?” 侯涅生淡淡回道:“许先生,有些异能者是无需吃食的。” 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在许仲平看来,这话和瞧不上许家是一个意思。 他又问:“侯先生,你确定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僵吗?” 从一开始就在变着法子折腾人,现在直接摆明了针对,黑夜懒得再装下去,直接反问道:“是我们想搞僵吗,不是你先开始的吗?” 许仲平生气地拍了下桌子,“许明渊,你怎么跟你爷爷说话的?!” 黑夜眸中闪过一抹血色,皮笑肉不笑地讥讽起来:“我有爷爷吗?不是十几年前就没了吗?” 话音落下,在座众人心下皆是一惊。 果不其然,老爷子彻底怒了,手指着黑夜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你......” “别什么你啊我的。”黑夜直视着许仲平站起来,“你从未给过我半点亲情和关爱,凭什么以我长辈和爷爷的身份自居。” “现在也是,从我们进到这个家开始,你有给过我们半点尊重吗,我不信没有你的命令,佣人、管家、还有这些亲戚敢这么做。” “你想要挽回我们之间的亲情,我接受了,但你的行为却没有半点诚意。” “这顿饭,你们吃好喝好,我和大影帝就不继续奉陪了。” 侯涅生跟着起身要走,许仲平怒道:“许明渊!你今天敢出这个家,你就别想再回来。” “正合我意。”黑夜回道,“反正这个家和你也从来没欢迎过我。” 这个跨年夜很冷,外面还飘着雪,黑夜来时穿了件外套在身上,侯涅生见他忘了拿,将外套拿起搭在小臂上,走前又朝许和光略带深意地笑了笑。 见黑夜真带着侯涅生头也不回地离开,许仲平气得用力捂住心口,似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见状,许同尘立马指着许和光骂道:“许和光,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瞧他把咱爸都气成什么样了。” 经历这次大灾祸,许家不说元气大伤,可最后能争夺继承权的,只剩本身过于优秀的许和光和最受疼爱的许同尘。 许和光望向许同尘平静道:“许同尘,他更像你爸,而不是我们爸。” 许同尘又道:“你什么意思,你今天摆明了是带人回家气爸吗?” 许和光无视跳梁小丑般的许同尘,扭头望向主位上的许仲平,明明已经年过半百的人了,眼眶却还是忍不住湿润起来。 他敛下心底的悲伤,问:“爸,你真的有拿我当过儿子吗?” 许仲平将手放回轮椅扶手上,沉默片刻,反问道:“和光啊,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你对我还是心存不满吗?” “不是心存不满,而是一点一点磨去了所有的希冀。”许和光平静地回道,“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只对许同尘好,却下意识忽略我的感受。” “难道他是你的孩子,我就不是了吗,明明我们相处的时间更久才对。” “后来,我成年了,你突然开始对我好,想要弥补我那些年缺失的父爱。” “可悲的是,你弥补我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我足够优秀,你需要这个优秀的儿子。” “舟舟和明渊也是如此,你像是永远只有一根筋,曾经怎么偏爱许同尘,现在就怎么偏爱他的孩子。” 许仲平没说话,一众亲戚也没说话,可享受优待的许同尘却站起来反驳道:“许和光,你说话动动脑子,不要血口喷人啊!” 许和光回道:“你觉得我血口喷人,那我现在给你拿事实说话。” “许同尘,你三个孩子出生时爸送的礼物是公司股份,而我的两个孩子出生时只有几句不轻不重的祝福,甚至舟舟出生时老爷子连祝福都没给。” “舟舟想进公司实习,从基层做起,老爷子不同意,不是我带她做出点成绩,你觉得老爷子会让她进公司吗?” “反观你家的几个,老大刚大学毕业就进公司管理层,老二要创业,爸给了两次钱和资源,他自己不争气,爸居然还愿意给他第三次,老三这些年又干过那些混账事也不用我多提了吧。” “再说给舟舟相亲那几次,许同尘,你给她相的那些对象,哪一个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明渊的事我就不提了,爸是怎么做的,当年你们所有人都......” “许和光!”许仲平听不下去地打断他,质问道:“你现在提这些到底想说什么?” 许烨舟不想许和光太难做,直言道:“爷爷,爸想说你以前不在乎我们家,今天搞这一出不就是别有用心吗?” “你以前不在乎我们,甚至放弃过我弟弟,现在为了某种利益又想要弥补我们,我们敢要吗?” “今天你能为了利益拉拢我们,明天你也能为了更大的利益放弃我们。” “你从来没拿我们当晚辈和孩子,只是需要时才想起来工具。” 这是不争的事实,老爷子对家中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可从没有人敢点破,他们所有人都费力且小心地维持着虚伪的亲情。 现在,许烨舟撕开这虚伪的亲情,一片嘘声中,人们逐渐低下头,谁都不敢抬头看向主座上的老人。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不小心碰掉桌上的筷子,“啪嗒”一声,这场名为亲情的默剧彻底收尾,转而开始的是利益的交锋。 许仲平问:“和光,你们家今天搞出这一出是想离开这个家吗?” 许和光回道:“不想走,但我不得不走,你用几十年的时间逼迫我做出这个选择。” “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许仲平气得生气发颤,“跟你的好儿子一样,走了就别再回这个家。” 许和光沉默起身,搀着时云舒,带着许烨舟,三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爷子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等完全看不见后,又道:“还有谁想走,想走就现在一起走!” 有人想走,可这是个陌生的新世界,他们不知道离开这个大家族会面对什么。 他们不敢走,只能留下来将被撕开的默剧幕布一点点拼凑起来,重新上演这出名为亲情的虚伪舞台剧。 一个中年人站起来,如许同尘那般劝说老爷子别生气,多出来的几个空位置也和其他空位融合,沉默无言,只当是死了。 第45章 梦醒45 贝家以往年底的家族聚餐更像集团晚宴,各大公司的管理局都会派人前来参加,规模更是宏大得让人难以想象。 这次遭遇大灾难,虽说没伤及根本,可短期内也算元气大伤,晚宴得以重新变回家宴,只有贝家的一众家族成员前来参加。 贝家人多,不过事发时基本都在平燕,救援及时没什么大的伤亡,反倒是后续的病变感染导致一部分人没挺过来,一少部分觉醒成异能者。 以现在形势来说,若是觉醒成异能者,不说大肆宣扬,也得在家中小范围庆祝一下,然而贝家刚觉醒的异能者却恨不得夹着尾巴藏起来。 只差正式流程的管理局局长岑修文,总局二队队长岑憬和三队队长岑琛,还有兴海分局负责人贝岑烟。 以双方现在的尴尬交情,这四人站在一块儿,普通人不敢上去攀谈,异能者更是躲得远远的。 再看他们的穿着,开完会赶过来的岑修文是一身西装革履,岑憬穿着高领白毛衣,岑琛也是熟悉的黑夹克,至于贝岑烟...... 不知道的还是她是出席来葬礼,黑西装,黑衬衫,西装刻意敞开,能让人看到衬衫上的白玫瑰图样。 所有人都知道她穿成这样是在挑衅贝赫尧,可现在这种情况谁敢说她的不是。 贝赫尧来后见到她的穿着果然不悦地皱了皱眉,“贝......” 岑琛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他打量着贝赫尧,抢先一步问道:“老爷子,怎么没带你老婆一起上台啊,之前不是很恩爱的吗?” 燕明霏过世得早,岑琛指的老婆只可能是他婚内出轨的小三,也即贝红雪的母亲祝曼婷。 当年贝红雪跑过来认亲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后面贝赫尧娶祝曼婷进门时一帮人为了讨好老爷子逮着贝青瓷和岑憬几人说不是。 贝青瓷劳累过度,早早去世,在场所有人都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冷眼旁观,或助纣为虐。 谁能想到现在竟会风水轮流转,天下大乱,格局动荡,异能者成为众所周知的存在,岑修文等人又在管理局身居要职。 老爷子自然想带祝曼婷上台说话,可岑琛几人也在,他不可能带人上来,连带贝红雪一家也只能站在角落处。 角落里,贝红雪搀着她的母亲,听到这话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四五十岁人当即眼眶湿润起来。 岑琛视力好,嗅觉敏,赶在贝红雪作妖前扭头朝她看去,吊儿郎当地说道:“觉得委屈啊,来,到台上去,跟我们大家说说你到底有多委屈。” 一瞬间,所有人都扭头朝贝红雪看去,她只得尴尬地往自己老公身后缩了缩。 黄颖彤同样很害怕岑琛,也跟着藏到他父亲身后。 贝红雪老公是她被认回贝家前找的,男人的家庭背景普通,这么多年下来都无法适应贝家的很多大场面。 他手足无措地任由众人打量,最后只得朝岑修文投去求助的目光。 在场只有岑修文能管住岑琛,可若是稍微了解一下便会知道年轻时的岑修文比现在的岑琛还要嚣张。 岑修文是岑家最受宠的小儿子,别的富家公子是拿权势压普通人,他却喜欢压这些富家公子,各家不学无术的小孩都被他霍霍过。 偏偏除了这件事,岑修文又样样顶尖优越,别说揪出什么毛病和污点出来,岑家老爷子还时常夸他做得好。 当年贝岑两家联姻,后续如何合作,全看两家出的联姻对象是谁。 于是,岑家最受宠的小儿子,贝家家主明面上的独女,双方全拿出了百分百的诚意。 岑修文这事后找岑家老爷子闹过,贝青瓷也找贝赫尧闹过,可惜哪边都没同意。 某种意义上说,岑修文和贝青瓷还挺像的,如果不能改就尽情折腾,所有东西全都往顶级的置办。 不说嫁妆和彩礼有多少,两人的婚礼放在现在也依旧是不可超越的世纪婚礼。 后来,真正相爱了,岑修文还挺庆幸当年折腾出那个世纪婚礼。 再后来,岑家最受宠的小儿子没了他最爱的妻子,凶手还是妻子的父亲及一众亲友。 随着年岁增长,小儿子明白一个道理——报仇雪恨十年不晚。 他对上男人求救的目光,礼貌而疏远地笑了笑,略带歉意地解释道:“抱歉,我平时工作忙,没时间管教孩子,若是他不小心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话,还请各位见谅,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这话说得很委婉,可里头的深意半点不比岑琛的话攻击性小。 父亲没时间教孩子,那么母亲呢? 在场大部分都是做生意的精明人,听懂这层深意后脸上的表情也都不怎么好看。 显然,岑琛和贝岑烟的行为也是岑修文授意或默默许的。 贝赫尧一大把年纪,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他独自站在台上,脸阴得像暴雨前兆的乌云。 他望向岑修文,声音明显里压着火气,“岑修文,你搞这一出是想做什么,故意跟我示威,还是想直接撕破脸?” “岳父说笑了。”岑修文脸上带笑,气场却丝毫不弱于台上的贝赫尧,“我不知道有什么事能把我和岳父的关系搞得这般僵硬,甚至非要我在这等规模的家宴上给您难堪。” 句句不提贝青瓷,句句皆是贝青瓷。 他又意有所指地朝祝曼婷站的角落瞥了眼,几乎是在明着告诉贝赫尧,两者只能选其一。 人都是贪心的,贝赫尧也不例外。 他不想抛弃祝曼婷和贝红雪,这是他的温柔乡和孩子,现在把人撵出去更是等于打了他自己的脸,这个年纪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他也不想放下岑修文他们,不说感情,光是岑家、管理局、异能者每一个关系网都至关重要,还担心若是这个节骨眼闹僵了,燕岑两家报复自己。 贝赫尧面色凝重不知该作何抉择。 岑修文见岳父为难,贴心地提醒道:“岳父,贝家是很多人的衣食父母,我犯不着因为个人私事而断人生路,岑家或燕家的当家人也没你想的这么狭隘。” 贝赫尧沉默片刻,又问:“修文,她离开很多年了,我们非要继续弄的这么难看吗?” 岑憬和岑琛刚出生那会是贝青瓷和岑修文最恩爱的时间,岑修文会经常到贝家来做客,贝赫尧总是叫他修文。 贝赫尧不爱燕明霏,对贝青瓷也不是特别喜欢,但非常认可岑修文这个女婿,打心底喜欢他和贝青瓷的三个孩子。 他很满意那年的现状,不可能去主动破坏,因此从没想过要认贝红雪和祝曼婷回来。 谁想贝红雪在他全然不知的情况下跑来大闹贝家,把他和祝曼婷的事一个不漏地全部抖出来。 贝赫尧永远记得贝青瓷当时看他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有的只是无尽的失望,失望他这个父亲对婚姻最基本的忠诚都做不到。 那一刻,贝赫尧知道一切都完了。 贝红雪把事情闹得很大,贝赫尧哪怕不乐意也只能认回她们。 至于再后来..... 贝青瓷彻底走了,岑修文鲜少再来贝家,他们的三个孩子同样如此。 一步错,步步错,要说贝赫尧对他们没有感情自然是假的。 他两边都割舍不了,他选择退让,希望还能同岑修文再商谈一下。 贝赫尧的话和退让没有区别,在贝红雪听来则是父亲为了他们一家选择和岑修文他们示弱。 在感情上占据高位让贝红雪勉强松了一口气,她心道父亲果然还是更在乎她和妈。 岑修文对这答案早有预料,平静地解释道:“贝先生,我们贝岑两家是联姻,直白点说就是双方通过结婚来巩固合作关系。” “若是后续双方真有了情,两家才能算是亲家,没有便依旧是合作关系,我和青瓷之间有,两家才真正发展为亲家。” “这种情况下,青瓷和嫁入我岑家是一样的,她是我的爱人,是我受法律保护的妻子,是我几十年后身死要共同葬于一处的另一半。” “说句难听点的老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我们婚后相爱的那一刻起,她和贝家便不再有任何关系,我们可以是陌生人,也可以是亲家,全看她想要我和贝家如何相处。” “可青瓷不在了,至于原因......”岑修文环视众人,眉间多了几分怒意,“想必在场各位心里都有数,我便不好好细说了。” “贝先生,青瓷走了,两家的关系断了,我们做不成亲家了,如果不是贝家下面有数不清的打工人,我们还得从陌生人变仇家。” 他直勾勾地盯着贝赫尧,平静而残忍地说道:“贝先生,还需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吗?” 贝赫尧摇了摇头,“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是。”岑修文回道,“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说清楚为好,省得有人会抱有不必要的念想。” 贝赫尧沉默片刻,脊背莫名弯了些许,声音也苍老起来,“真的只是陌生人吗?” “贝......”岑修文刚开口,岑琛抢先回道:“是,别婆婆妈妈的,天底下可没那么多两全其美的好事让你占。” 贝赫尧朝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送客吧,今晚只是我们贝家的家宴。” 管家似乎料到会发展成这样,走到岑修文几人面前,语气有些遗憾,“岑先生,还有几位,这边请吧。” 岑憬从始至终都没说过话,却在离开宴厅大门时突然转身,“对了,我有件事忘了说。” 他朝藏在角落里几个刚觉醒不久的异能者看去,“应总局的收编制度要求,请贝家新觉醒的异能者全部于一月十日到总局报到,跟其余全国各地招收的异能者共同进行训练。” 岑憬这话很官方,可好巧不巧的,黄颖彤现在也是异能者。 贝红雪急忙将女儿藏到身后,语无伦次地朝岑憬道歉,“岑憬,我们老一辈的事情和孩子没关系,你不能这样公报私仇。” 见岑憬冷着脸完全没有要松动的意思,她又朝贝赫尧投去求救的目光,“爸,彤彤她还小,你.....” 岑琛不屑地嗤笑一声,怼道:“小?她能小到哪去啊,我和臭花猫十多岁参加训练,十四五岁上一线,你闺女现在再怎么小也比我们那时候大吧?” 贝红雪抿了抿唇,反驳道:“这不.......” “或者,你非要搞性别对立也行。”岑琛再次先发制人,朝贝岑烟抬了抬下巴,“姐确实晚一点,她十六岁上一线,你闺女十六岁去训练,这总可以了吧。” 贝红雪被怼得无话可说,藏在她身后的黄颖彤也害怕得要哭出来。 这时,站在台上的贝赫尧开口问道:“岑憬,你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们吗?” 很显然,贝老爷子看到外孙女要哭立马就心软了。 “这不是报复,我没有残忍到拿一群人的生命开玩笑。”岑憬淡淡解释道,“各大家族的都会派年轻人去参加,至于贝家为什么是全部,不过是应了诸位当年的一句话。” 他望向贝赫尧,语气平淡而残忍,“既有此等光荣一事,何必拘泥小家小爱,当是以身许国又何妨。” 话音落下,台上的贝赫尧没动,反而是台下一众亲戚的脸色变得复杂且难看。 那年贝家很多人都劝贝青瓷让岑憬和岑憬加入管理局,说得大义凛然,义满忠满。 当年,贝青瓷被被逼无奈,同意三个孩子全部加入管理局。 此刻,岑憬将这话还给贝家,贝家的全部孩子也必须加入管理局。 十几个春夏秋冬过去,因果轮回,这些人曾说过的话最终应验到他们自己身上。 贝赫尧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上的倦态更重了,又沉沉叹了一口气。 岑憬无视他的苍老和疲倦,跟着贝岑烟几人离开宴厅,又不忘最后提醒道:“各位,届时还请不要迟到。” 走出贝家大门,岑琛颇为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可算结束了,婆婆妈妈的,差点给我无聊死。” 贝岑烟略带嫌弃地看了岑琛一眼,又问:“岑憬,你刚说的事是什么时候决定的,我没怎么听说过?” 岑憬回道:“今天刚通知下来的,到时候整个三队都要担任训练教官。” 岑琛将头往他肩膀上倚靠,调侃道:“臭花猫,我这个三队队长怎么也不知道呢?” “咳咳。”岑修文轻咳两声,“注意点影响,还有你们老爸不抗冻,先上车再聊行不行?” 平燕的冬天冷得厉害,尤其是夜晚,零下十几度,寒风刺骨,寒气渗体。 岑修文保养得好,看着四十来岁,可实际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了。 他又是普通人,真跟岑憬几个异能者继续在外面站着,第二天肯定要发个高烧。 上车后,岑憬开车,岑琛坐在副驾,后者扭头朝岑修文笑笑,“爸,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打算带我们去哪里跨年呢?” “去你们太姥爷那。”岑修文道,“我说好今晚去找他老人家喝酒的。” “真的?”岑琛半信半疑地追问道,“今晚跨年,爸你不回爷爷那里看看?” “不去。”岑修文靠到座位上,伸手捏了捏鼻子,“跟那老头子今天不见明天见的,不差这一晚的,真去了指不定还要被他唠叨一晚上。” 他朝旁边的贝岑烟看了眼,“不过小贝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明天带你们再去老头子那里转一圈。” 贝岑烟是兴海分局负责人,也是兴海安全区的半个负责人,她跨年夜回来,过年肯定是要留守在兴海那边。 她好多年没回来,岑修文今晚去燕家,明天去岑家,四舍五入去也算是陪两家老爷子过了个早年。 贝岑烟也清楚这点,她道:“爸,我三号才启程回兴海,你看你时间安排就行。” 今夜是许明渊回许家的日子,贝岑烟怕他和侯涅生会惹出乱子,再加上贝家家宴开始前微博上搞出的舆论,她掏出手机准备看看微博上的情况。 侯涅生去许家的话题热度基本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则兴海跨年夜放烟花的话题。 不少兴海安全区内的居民都在问今夜是谁在放烟花,还是官方组织的,只是忘记通告了。 这个话题下面跟了很多放烟花的视频,贝岑烟点开几个看了下,火树银花,凤凰昂首,巨龙腾飞......华丽和精美程度绝对是她生平仅见。 这种东西,贝岑烟确定除了侯涅生,没有第二个人能弄出来。 安全区出现后,有一部分人选择主动去混乱地带谋出路,不过身份信息还在,又是共用一套网络,微博等软件还是能用的。 贝岑烟往下翻了翻就看到有混乱区域的人在求救,因为这些烟花全是拿异能者罪犯尸体做的。 大致就是说有两个异能者来混乱区域专杀异能者罪犯,其中一个杀完,另一个就把尸体变成烟花放天上。 现在罪犯们全在哭爹喊娘地逃命,还有一堆出来打拼的问是官方在出手清剿他们,还是有什么大佬出来虐菜啊。 贝岑烟:“......” 跨年夜出去杀人放烟花,这两人是真会玩啊。 第46章 梦醒46 贝岑烟又看了一阵子,见舆论没什么不好的趋向便懒得再去管。 晚上十点多,岑憬几人到达燕家,军区大院里有几个年轻人正带着小孩放仙女棒烟花。 贝岑烟看到这东西脚步一顿,一个拿着仙女棒的小姑娘看向她,好奇道:“哥哥,这个帅气姐姐是谁啊?” 她好几年没回来,这些孩子不认识她正常,剩下几个年轻人对她的印象也淡,为首的朝岑憬和岑琛投去询问的目光。 “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岑琛走到贝岑烟旁边笑道,“这是我姐,贝岑烟,她啊......” 岑修文见他们聊得起劲,道:“岑憬,你们好好玩,我先进去跟老爷子聊聊。” 燕老爷子长寿,今年一百多岁的高龄,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不过他是现在资历最老的司令,即使退下来很多要事还是需要经他同意。 两人闲聊了一阵子,燕老爷子正式切入正题,“修文,混乱区域的情况你大致清楚吧。” 中央说是放任异能者罪犯在混乱区域自由生活,可这只是权宜之计,不可能真的放任他们发展下去。 早在安全区建立之初,军部便将部队内第一批觉醒的军人派入混乱区域潜伏期起来,为日后的清剿和收复行动做铺垫。 当初定人员时管理局也有参与,岑修文自然是知道这事的,他想了片刻试探道:“燕司令,是出了什么危险人物,还是有什么其他问题?” 燕老爷子没打算瞒,直言道:“是个极端危险的人物,混乱区域的罪犯都叫他幽灵,行踪飘忽不定,走到哪杀到哪,手段血腥残忍,以折磨人为乐。” 岑修文轻微蹙眉,又问:“那些罪犯放任他不管?” “打不过,不然我也不会专门跟你提这件事。”燕老爷子的声音也严肃起来,“五天前,一群异能者罪犯联合起来对幽灵实施围剿,可最后全部被杀,尸体还被他堆成京观摆在街道中央上。” “更重要的是,到现在还没人知道幽灵的具体能力是什么,断肢再生,瞬间移动,隔空杀人......手段令人防不胜防。” 岑修文沉默片刻,“燕司令,你是想让总局现在就派人去解决他?” “是。”燕老爷子回道,“其他人可以等着后续清剿,但幽灵不行,他的危险程度太高,越快除去越好。” 老司令亲自发话,岑修文只能同意,他道:“这事我会派人尽快处理的,只是关于这个幽灵的行踪和长相......” 燕老爷子回道:“幽灵在一天前进入都省,目前还没收到更进一步的消息,他的长相也非常好辨认,只有白色。” 岑修文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有白色是什么意思?” 燕老爷子解释道:“白发,白眸,白衣,执白伞,皮肤也是白色,只要见到就能认出他。” “不过根据都省那边线人的情报,顺利的话这几天他们能弄到幽灵的照片,你们可以这几天先商量对策,让岑憬他们做好准备,等照片搞到再行动也不迟。” 岑修文点头默认燕老爷子的话。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快十二点时,岑憬几人敲门进来跟老爷子打招呼问好。 等到十二点,黑夜准时用侯涅生的账号发了条微博,配文是【新的一年,烟花好看,人更好看。】 下面还有一段视频,点开是侯涅生用尸体变烟花的简短过程,光线很暗,可一双纯金色的眼眸却如星辰般璀璨,足以让人吸引所有人注意,忽略他们身处何处。 发出后,下面一堆网友附和说新的一年如何如何,还有人问男朋友是不是回家受委屈了,不然为什么要跑到混乱区域去。 黑夜其实没受委屈,单纯就是想发泄,反正外面有一堆异能者罪犯,不杀白不杀。 他看关心这事的网友实在太多,回复道:【没有,我跟那些人没关系了,只是单纯想出来玩,然后看看烟花而已。】 刚发完,贝岑烟立刻打了个电话过来,怒道:“许明渊!你俩给我老实点!差不多行了!玩完了赶紧回去睡觉!别继续在网上带节奏了,我......” 贝岑烟教育了十几分钟才挂断电话,发泄够了的黑夜朝侯涅生看一眼,笑道:“大影帝,我们回去吧?” 他们在外面玩了大半夜,侯涅生见黑夜的脸被冷风吹得翻红,伸手抚上去试了试。 果不其然,冷的。 他问:“回去泡个温泉?” 黑夜饶有兴趣地反问道:“大影帝,你上哪里找温泉?” 侯涅生回道:“我那山上就有,在后山,旁边也有个小木屋。” 被他一提,黑夜想起自己好像还没逛过他们现在住的地方,立马笑起来,“好啊,泡完,正好把其他地方也一起逛逛。” 至于燕老爷子说的幽灵的照片,是两天后岑憬几人商量对策时发来的。 岑修文把这事说得严肃,不过因为会弄到照片,所以一直没提长相这茬。 岑憬、岑琛,端木随三人看着照片上勒无终苍白戏谑的笑脸同时陷入沉默。 同样参加会议,感情波动几乎为零的谢阳蛰眼皮子也轻微跳了跳。 江旭更是惊讶道:“呀,是那个白疯子。” 不认识勒无终的翟萨看着他的照片点评道:“幽灵还怪好看的啊,我以前还没见过这款呢,就是不知道身高多少。” 翟萨是顶级颜控,其次就是身高,她不喜欢比自己矮的,除非脸好看到一定程度。 端木随有些心累地回道:“翟萨,别想了,他最多是跟你一样高。” 翟萨愣了下,端木随又道:“任务取消,不用管他,放他自己去玩吧。” 岑琛两天的时间都被浪费在这事上,现在看到幽灵居然是勒无终,感觉自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他纳闷地问道:“端木随,你们放那死变态下山干嘛?” 岑憬也用疑惑的目光望向端木随。 会议上所有人都知道端木随是天衡山的人,岑修文反应过来什么,也道:“端木随,他是你们天衡山的人?” “是。”端木随解释道,“他脑子有点问题,但不会乱杀无辜,让军部的人别去主动招惹他就行。” 这场商讨对策的会议除了三个队长和三队余下几人,还有岑修文等总局高层。 听到端木随这话,邹权下意识反驳道:“端木随,你们天衡山放一个喜欢杀人的疯子下山有什么目的?” 端木随淡淡回怼道:“邹部长,世道变了,倘若还是太平时期,我们不可能放他下山,比起嗔怪我们放他下山这事,你还不如去抨击那个造成现在混乱局面的董瑞安。” “再者,你真派人去对付他也只是白白让人去送死,天衡山的守山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 邹权不以为真地反问道:“你们天衡山的守山人很厉害吗?” 端木随想了下,故作神秘地恐吓道:“只要你们无法一击必杀,等待你们的便只有折磨和死亡,而你们没那个能力瞬间杀死他。” 见邹权还是老样子想和自己争,端木随直接掏出手机给勒无终打了个视频电话,顺带还将手机投屏到大荧幕上。 片刻后,幽灵苍白的脸出现在荧幕上,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端木随,你主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沙哑苍老的声音吓了邹权一大跳,勒无终听到奇怪的动静,又道:“怎么,你旁边有什么不经吓的小老鼠啊?” 他又眯了眯眼,明明镜头是对准端木随的,可邹权看到他扭头,精准将视线落到自己身上,饶有兴趣地笑了几声,“听说你想派人来杀我?” 那双浑浊的眼眸令人心惊,沙哑苍老的嗓音又像一把刀从耳膜缓慢地刺入心间。 勒无终在吓人这方面确实有天赋,莫说是邹权,连知道他能力的岑憬几人也觉得诡异至极,胆子小点的彭炜华更是当场从椅子上摔下去。 勒无终笑了笑,又道:“还有一个胆小鬼啊。” “勒无终,别闹了。”端木随出声制止他的无聊玩笑,“你这段时间没随便乱杀人吧?” “没有,棠姐交待过我这件事,我没有随便乱杀人,可大部分时间总有一些奇怪的家伙主动过来惹我。”勒无终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他们要来杀我,难道我自保也有什么问题呢?” 众人:“.......” 这疯子是会颠倒黑白的。 端木随想了想,又道:“你现在在哪儿?” 勒无终回道:“马上到符腾市了,你有什么......” 话没说完,枪声响起,勒无终躲避不及时,又或者是懒得躲,他的肩膀被子弹贯穿出一个血口,鲜血喷涌出来,手机镜头上也被溅了血。 看到突然被血覆盖的荧幕,彭炜华再次被吓了一大跳。 视频电话那头,叫喊声也清晰地传来,“幽灵!乖乖受死吧!你的人头我们要定了!” 勒无终将伞斜在一边肩膀上,用右手捂住另一边肩头正在渗血的伤口,抬眼看向上方的矮楼楼顶,无辜懵懂地问:“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为什么你们都要来杀我?” 他的长相容易呈现两个极端,不然也不会骗得山上大部分都乐意主动帮他干活,只要稍微装一装便是充满破碎感的病美人,一双浑浊的眼眸也能激发人的保护欲或破坏欲。 他见对方不答,又问一遍:“为什么......” 看似又疼又害怕,可他左手却始终稳稳拿着手机,将镜头藏在伞下对准上方那几人拍照。 矮楼上一人很轻易地上当了,如实回道:“幽灵,你的命被悬赏了,五千万,要拿着你的人头去领赏。” 这个回答令勒无终顿时失了兴趣,他无趣地嘟囔道:“才五千万啊,真少。” 说着,他肩头的伤口消失不见,衣衫和手上的血也消失不见。 他又朝矮楼上的几人笑笑,笑容苍白阴郁,“我跟我小叔子还有点话要说,没时间陪你们慢慢玩,我们下辈子再见。” 混乱区域经常有异能者战斗,攻击的痕迹也是数不胜数,这里可谓是最适合勒无终的战场。 话音落下,无形的攻击将站在矮楼上的几人四分五裂,有几个尸块又从上方跌落下来,一个人头滚着滚着,血肉模糊地来到勒无终面前。 他低头看了眼人头,嫌弃地踢开,“真丑,差点吓着我了。” 旁边全程的众人:“.......” 你害怕还全程拿着手机拍给我们看啊。 都省符腾市就是谷若戈所在的地方,端木随懒得再和勒无终闲扯,提醒道:“你自己注意安全,不要随便乱杀人,我还有事要忙就不跟你聊了。” 勒无终疑惑地“啊”一声,遗憾道:“那好吧,我们改天再聊。” 他主动挂断电话,端木随看了看重新变暗的大荧幕,道:“各位,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能说啥,幽灵就是个纯粹的变态,不过若是换了个思路...... 岑修文建议道:“异能者罪犯在悬赏幽灵,幽灵的实力你们刚刚也见到了,换个思路想他何尝不是在帮我们清剿异能者罪犯?” 被吓过一次的邹权不再顶嘴,立马双手表示赞同,“我同意,我没意见,任务取消,放幽灵自己在外面玩吧。” 彭炜华从桌下艰难爬起来,附和道:“我......我也没意见......” 众人:“.......” 某种意义上说,这疯子吓人的手段是真厉害。 他们散会后,勒无终依旧在朝符腾市前进。 从天衡山到符腾市的这段路,一部分是勒无终自己走的,和还有一部分是打劫顺风车走的。 现在城市破坏严重,城市与城市的界限也逐渐模糊。 走过一个写有符腾二字的蓝色牌子,勒无终勉强算进入符腾市地界。 他又走了好一阵,路过一个无人的加油站,一个暂停使用的收费站,然后......走累了打劫一辆路过的车子载自己。 被打劫的是个刚觉醒异能没多久的小偷,幽灵的名号所有混乱区域的异能者都知道。 小偷开车的手抖个不停,生怕幽灵一个不开心就把他弄死。 勒无终用白伞挡着一侧的阳光,眯了眯眼,疑惑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小偷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会杀......杀我吗?” “我为什么要杀你呀。”勒无终反问道,“我只是让你开车送我一下而已。” 小偷觉得幽灵的话不可信,一路忐忑地送他进入市区,见他下车才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 勒无终很有礼貌地朝小偷挥挥手,“拜拜,我们下次再.......” 话没说完,小偷开车逃命似的飞速离开。 勒无终愣了两秒,然后撑起白伞随意地走着,“哥哥,你在哪儿呢......” 比起找个地方直接汇合,他更想自己找到哥哥,这样才更会有重逢的喜悦。 谷若戈人是离开了都省分局,但他留了很多活尸给符腾市的政府人员。 安全区建立后,这些活尸也负责守卫安全区边界,还有一两个专门供双方交流。 因此,谷若戈本人在混乱区域游荡,对安全区内的情况依旧是了如指掌。 这段时间他也没有闲着,先后解决了都省混乱区域内几个过于强大的异能者罪犯,养蛊似的将这些人的实力稳定维持在一个水平线上。 这段时间又有一个罪犯的实力高出水平线,谷若戈便开始对其进行追杀。 不过他不希望自己等待的日子太过无聊,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将人解决掉,反而是猫捉老鼠似的追杀了两天。 追着追着,这人逃到符腾市边缘地带,追过来的谷若戈见到不远处撑着白伞的白色人影当即一愣。 混乱区域内每一个异能者罪犯都知道幽灵的名号,这人见谷若戈停下脚步,只当他也是忌惮幽灵的存在,心下一横朝勒无终跑去。 见到这一幕,谷若戈嘴角忍不住扬了扬,朝前追了几步将罪犯彻底逼至勒无终身前。 “幽灵,帮我。”罪犯自以为是地朝勒无终抛出自己的筹码,“钱财,地位,势力.....只要我能活下来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勒无终将伞檐往上抬了点,浑浊的眼眸看似是在看面前的罪犯,可实际上却越过这人看向后方的谷若戈。 他开心地笑起来,沙哑苍老的声音里有种抑制不住的欢悦,“我不需要那些无聊的东西,只要你帮我准备一个小礼物。” 除了允棠让摸的食物和水,离开天衡山后,勒无终还摸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刀的类别更是数不胜数。 他变出一把锋利的剔骨刀拿在手中把玩,罪犯疑惑道:“幽灵,你要什么?” 第47章 梦醒47 勒无终没说话,在罪犯越发疑惑的目光中毫无征兆地挥刀砍下他的脑袋。 莫说躲闪,罪犯连错愕的时间都没有,脑袋瞬间从脖颈脱落,快速掉到地上。 勒无终将刀丢掉,捡起人头满意且兴奋地笑起来,“我要拿你的人头当礼物送给哥哥。” 他小跑着朝谷若戈奔去,又将尚在滴血的人头展示给谷若戈看,“哥哥,你喜欢这个礼物吗?” “喜欢。”谷若戈温声回道,“你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得了夸奖的勒无终心满意足地将人头丢到一边,“能帮上哥哥的忙就好。” 他暗示般地朝谷若戈眨了眨眼睛,“哥哥,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想我呀。” “想。”谷若戈似是没看懂暗示,用手背贴着勒无终的额头,又抚上他的脸颊,“无终,穿这么少就不怕自己路上冻着吗?” “没有,我不会着凉的。”勒无终将自己的手贴在谷若戈的手背上,再次朝他眨了眨眼睛,“哥哥......” 谷若戈明知故问地关心道:“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风大有沙子跑进去了?” “哥哥,你真过分,为什么不能主动一点呢?”勒无终不满地嘟囔一句,他懒得再暗示,踮起脚尖朝谷若戈吻去。 谷若戈没有拒绝,甚至被吻上的霎那含笑的眼底还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 冬日的阳光算不得猛烈,傍晚的余晖更是很快会被黑暗和冷风吞没,可这点微弱的光依旧会灼烧勒无终。 察觉白伞开始倾斜,在勒无终暴露在夕阳的余晖前,谷若戈伸手将伞握住,把对方重新笼罩在阴影下,然后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五千多个日夜的相思融在漫长的一吻中。 夕阳在天边缓慢飘落,地平线的最后余晖被黑暗吞没,新一年的冷风吹起披散的白色长发,在摇摆中缠上一缕褐发。 片刻后,谷若戈用拇指指腹摸了摸勒无终微肿的唇,温声问道:“无终,接下来你想去哪?” 勒无终探出舌尖舔了舔谷若戈的指腹,又装作无辜懵懂地抬眼看向他,明知故问道:“哥哥你会陪我一起吗?” 谷若戈的眸色暗了暗,“是,去哪里都陪你一起。” “那我们去找府君吧,正好......”勒无终掰着手指算了算,“反正能赶上过年就对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山下过年呢。” “好。”谷若戈将白伞接过、收起,拿在手中,又理了理勒无终微乱的头发,“无终,走吧。” 勒无终走了几步,不老实地贴到谷若戈旁边,抱着他的胳膊,问道:“哥哥,我们晚饭吃什么,晚上住哪啊?” 谷若戈想了下,回道:“你要是想找个地方玩玩,我可以带你去最近的几个罪犯窝点转一转。” 言下之意,我带你去打劫。 谷若戈对都省境内混乱区域的罪犯窝点了如指掌,他找了正好在去兴海路上的窝点,领着谷若戈大摇大摆地从大门进去。 当老大的异能者罪犯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朝来人吼道:“谁他妈这么大胆子,敢闯我的地盘,我......” 话说一半,他看到勒无终那辨识度极高的相貌,还有谷若戈,这人在都省的混乱区域内也是无人不晓的危险存在。 两个可怕的家伙同时出现,罪犯头目当即有些谄媚地改口,“幽灵,你跟杀......” 谷若戈在都省境内的混乱区域也有个可怕的代号——杀人蜂。 这个代号来源他在真正动手前会先用姬蜂追踪对方,罪犯们都清楚见到细长蜜蜂就代表自己死期将至。 然而背后叫叫可以,罪犯头目可不敢当着谷若戈的面这么叫。 他想了几秒,问:“二位大驾光临我们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谷若戈身在混乱地带不可能不知道幽灵是谁,可他还是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勒无终,“幽灵?”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都这么叫我。”勒无终的语气非常无辜,“他们还莫名其妙地攻击我,要来杀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路跑过来找哥哥而已。” 罪犯头目:“??” 死幽灵,你他妈颠倒黑白。 “那个......”他刚想解释,却见杀人蜂摸了摸幽灵的头,安慰道:“没事,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罪犯头目:“??” 哥,你是真听不出他在茶言茶语吗? 光一个杀人蜂他都打不过,再加上个幽灵就更打不过了。 短短一两秒的时间,罪犯头目为了活命“扑腾”一声跪倒地上,“两位,我没得罪你们吧,或者我们这有谁得罪你们了,你们直说,我现在就在把人交给你们,求你们放......” 勒无终疑惑地“啊”一声,“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吃晚饭而已。” 罪犯头目在心底把两人骂了八百遍,面上却讨好地笑起来,“好好好,两位来做客,我绝对欢迎,我马上就让人去炒菜。” 勒无终又问:“可以点菜吗?” 罪犯头目僵了僵,再次点头,“可以可以,你尽管说,只要有材料我绝对帮你弄。” 勒无终报了一堆菜名,报完后,谷若戈补充道:“辣的弄微辣,油大的改少油,盐也不要放太多。” 罪犯头目在心底骂道:草,你俩拿我这当菜馆呢,身体却和店小二似的点头应和,连滚带爬地去命人炒菜。 勒无终点的多但胃口小,吃了没多少又装作肚子疼,罪犯头目再次“扑腾”跪地,“哥,冤枉啊,这些菜我真没下毒,这些可都是我过年的口粮,我......”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谁想勒无终却轻飘飘地补充道:“可能是辣着了,如果再来碗温温的甜品就好了。” 罪犯头目扶墙站起来,踉跄着往外走去,“我......我这就去给你们弄。” 等人走后,谷若戈看向捂着肚子的勒无终,“无终,你是真疼,还是想吃甜品装的?” 肯定是装的,可勒无终立马往谷若戈腿上一躺,撒娇道:“哥哥,我真疼,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谷若戈没说话,伸手替他轻轻揉着肚子,有点鼓,再多吃点真有可能会胀疼。 片刻后,勒无终见犯罪头目端着个小碗走进来,将哥哥的手从肚子上移开,又慢悠悠坐起来。 或许是真没什么吃的,又或者是压根不会弄,罪犯头目只端上一碗不大的七彩小汤圆。 勒无终拿起勺子要把汤圆往嘴里放,谷若戈摸了摸他的头,提醒道:“小心别烫着,还有,别吃太多,不然一会儿真闹要肚子了。” 罪犯头目:“......” 死杀人蜂,合着早就知道他是装的啊。 勒无终喜欢红色,他眯了眯眼,将勺子里的黄色小汤圆换成红色,放在嘴边吃了吃才慢悠悠吃起来。 吃完全部的红色小汤圆,他将勺子放下,心满意足地笑起来,“我吃饱了,哥哥,我们走吧。” 他全然不提付钱这茬,犯罪头目也不敢提,紧赶快赶地将绿茶幽灵和装瞎杀人蜂送走,甚至还不忘霍霍其他罪犯,又给两人推荐好几个吃饭的好地方。 送走两人,罪犯头目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缓了一阵子又把这消息放到混乱区域的论坛上。 【出大事了!幽灵和杀人蜂搞到一起了!】 幽灵的名声响,但杀人蜂只局限在都省范围,不少外省的罪犯纷纷发来疑惑。 【杀人蜂,那是谁啊,很牛逼吗?】 【幽灵我懂,但是杀人蜂又是哪号人物啊,幽灵那疯子养的小白脸?】 【白你大爷的,有比幽灵脸还白的嘛。】 【别光说代号,我哪知道杀人蜂长什么样,赶紧来张照片。】 ..... 下面不少都省省内的罪犯给其他罪犯科普杀人蜂的恐怖,顺带对这位罪犯头目的话发出质疑。 【哥们,你别搞笑了,杀人蜂能跟幽灵搞在一起?】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先骗幽灵放松警惕再把他杀了。】 【可能个蛋,你觉得杀人蜂像是会委身于人嘛?】 【不是,咱说话讲讲证据行不,真搞到一起我们还用活?】 ...... 犯罪头目见他们都不信也懒得解释,他坚信,最迟明天下午,绝对会有第二个受害者出来帮他作证。 饭可以在罪犯窝点吃,但觉是不可能在里面睡的,谷若戈和勒无终离开窝点后,随便找了个高级公寓住进去过夜。 有勒无终在,房子的破坏程度完全不成问题,他用逆时将房子修好,水、电、暖气直接一应俱全。 房子修复好后,勒无终被谷若戈要求这赶紧去洗个热水澡,理由是怕他吹了一天冷风会冻着。 勒无终自然是乖乖听话,不过就是不知道他在浴室里做了什么,这个澡居然洗了快一小时。 这一小时里谷若戈也没闲着,他将房屋全部的暖气打开,翻出新的床单四件套换上,换好后发现屋子里没热水喝又去烧水。 因为洗的时间够久,等勒无终出来时整个屋子都变得暖烘烘的。 他把袍子的里衣系得松松垮垮,明明可以用逆时,却还是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手拿吹风机跑到谷若戈面前,“哥哥,帮我吹头发好不好?” 谷若戈应了声“好”,接过吹风机让勒无终到床边坐下。 勒无终晒不得阳光,对热也有些敏感,谷若戈将吹风机的功率调到最小,用手来回撩起他的长发,指尖时不时抚过他的耳根,或在他头上轻轻按几下。 谷若戈的手按得勒无终很舒服,又勾得他心痒痒。 越来越痒...... 吹头发的过程很漫长,勒无终莫名觉得煎熬。 终于,他忍不住抬头看向谷若戈,撒娇道:“哥哥......” 谷若戈对上勒无终的目光,温声关心道:“无终,你怎么了,是风太热了吗?” 他嘴上说得清明无感,可指腹却轻轻划过某人的耳根,又缓慢撩起一缕白色长发,妄图再加一把火。 勒无终忍无可地忍拽着谷若戈倒到床上,压在对方身上委屈道:“哥哥,你故意的,你在勾引我。” “没有。”谷若戈笑着否认道,“无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勒无终压在谷若戈身上蹭了蹭,见哥哥还是不动,立马伸手将哥哥的麻花辫拿到手上,又生气似的将系在发尾的发带解下。 他舔了舔唇,在谷若戈的注视下将发带的一端往自己手腕上缠,缠完一边又开始缠另一边。 最后,他将自己的两只手腕用发带缠到一起,中间余下的部分不算长,却正好够什么人一手抓握。 他两手撑在谷若戈胸膛上,慢慢俯身,凑到后者耳边轻呼一口气,撒娇道:“哥哥,那我来勾引你,你现在就要了我好不好?” 就像侯涅生说的,只要勒无终想,他随时能治好自己的眼睛和嗓子。 这一刻,响在谷若戈耳畔的是银铃般清脆悦耳的青年音,又因为刻意压低了嗓音,还有种说上来的勾人和诱惑。 话音落下,谷若戈装不下去了,一只姬蜂凭空出现,精准撞在开关上,“啪嗒”一声将明亮的灯光调暗。 他翻身将勒无终压到下方,一手攥在对方手腕间的发带上,另一手则开始解自己衣领的扣子。 昏暗的光影下,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不复以往的温和,满是侵略欲和攻击性。 “无终,你赢了,等下可不要哭得太大声。” ...... 第二天,勒无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因为不能晒太阳,房间的窗帘被拉得很紧。 他坐起来,发现谷若戈不在,呢喃道:“哥哥......” 谷若戈端了杯温水走进来,“给,无终,先喝点水。” 勒无终没有接水杯,往谷若戈面前凑了凑,撒娇道:“哥哥,你喂我喝好不好?” 他的声音重新变得沙哑苍老,但似乎还比先前更哑了点。 “好。”谷若戈坐到床边,将杯口放到勒无终唇边,一点一点缓慢倾斜。 勒无终喝完小半杯水,望着谷若戈再次撒娇,“哥哥,你再亲我一下好不好?” 谷若戈在勒无终的额头亲了一下,后者欲求不满地舔舔唇,“哥哥,我想要色情一点的。” 谷若戈将水杯放到床边,捧起勒无终的脸给他了一个色情又带了水声的吻。 片刻后,赶在勒无终再次开口前,谷若戈将他身上的被子裹好,提醒道:“好了,该起床了,我们还要去兴海呢。” 两人中午离开的房子,下午快两点才找了个犯罪窝点当饭馆吃饭,吃到五点天快黑才走,走前还顺了头目的一辆车子赶路。 第二个被祸害的犯罪头目多等了几小时,可算是等到了第二个受害人发帖。 【出事了!昨天那哥们没说谎!幽灵真和杀人蜂搞一块去了!他俩霍霍了我的食物,还抢了我的车!!!!】 第三天,第三位受害的犯罪头目准时出现。 【我可去他妈的吧!这幽灵怎么能这么绿茶!杀人蜂居然听不出来?!操了!男人真是用屌思考的臭东西!】 下面一群罪犯反问这位头目是男是女,还是单纯连着自己一起骂。 片刻后,这位罪犯头目删帖重发。 【操!绿茶幽灵!脑残杀人蜂!老子祝你们开车被撞死!】 ...... 年前永远是最忙碌的时段,除了过着打劫生活悠哉去往兴海的勒无终和谷若戈,其他人全都忙得不可开交,侯涅生也不例外。 他酆元的马甲被扒出来,连池的事也跟着被暴露出来,导致每天来兴海分局的除了报名想加入管理局的,还有跑过来找他算命的。 然而连池的事是他外婆满足条件,侯涅生不得不出手相助,至于其他人...... 侯涅生对谁都说一句“去天衡山求平安符”敷衍了事。 天衡山一直对外开放旅游业是为了给侯涅生收集众生的善念,作为收取善念的交换,平安符是真能替佩戴者挡上一次灾祸。 因此,天衡山的平安符是真有保平安的作用,不过前提是被天衡山收了善念。 侯涅生敷衍的次数多了,天衡山的平安符再次火起来,再加上诸多网友发帖佐证平安符真的有用。 于是,新一年的开端,天衡山迎来爆火,数不清的人涌向天衡山只为求一个平安符。 天衡山不在当地的安全区内,不过那里现在作为一个天下公知的异能者聚居地,倒也没有哪个罪犯敢去那里惹事。 为了保证这些游客的安全,允棠和当地安全区连夜开辟一条官方通路供他们通行。 除了真有用的平安符,薄尊溟等异能者的名气也不小。 搞到最后,天衡山的众人不止要接待游客和发放平安符,偶尔还要配合拍照和给签名。 连着忙了四天,允棠忍无可忍地打电话把侯涅生给大骂一顿。 骂到一半,侯涅生不痛不痒地回道:“我还有事要忙,晚点再聊。” 被挂电话的允棠破防骂道:“侯涅生!你敢不敢再敷衍一点!你能有个屁的事情要忙啊! 第48章 梦醒48 有事要忙这点侯涅生还真没说谎。 因为年末的种种变故,外加很多艺人意外身亡,原本定好的春晚不得不重新制作。 这又是灾后的第一个年,春晚的节目也尤为重要,要鼓励民众积极度过难关,要科普异能者的特性,要...... 一大堆理由叠加下来,重新编排的节目必须要有异能者参与,然而知名度不高的异能者无法带动民众,知名度高的全都身居要职,不可能来表演节目。 思来想去,各大导演这几天险些把侯涅生的电话打爆,就差跪下来求他去参演节目。 这些导演也是懂怎么热度最大化的,不止请侯涅生,还想把许明渊也一起带上。 颜司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了几天,谁想笑着笑着,他的事情也来了。 岑憬说十号进行统一训练的事没开玩笑,为了保证质量,这批新人会由总局战力最强的三队进行训练。 作为三队成员的颜司在八号收到岑琛的电话,让他和萧问远赶紧回总局报到,后天要开始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新人训练。 在接待人的文职闲职和动脑动手的教官之间,颜司果断选择前者,他把能搬的理由全搬出来就是不回平燕,气得岑琛要直接飞过来把他俩揪回去。 因为这通电话,一个巧合的情况出现了。 颜司想要偷懒,萧问远则因为陈荣在兴海,两个人都不想回总局,侯涅生和许明渊则要找个正当理由拒绝烦人的导演。 于是,双方一合计...... 十号早上,岑琛看着出现在总局门口的侯涅生和白日陷入短暂的沉思之中。 他思来想去好一阵,终是不得其解地问道:“你俩来干嘛,颜司和萧问远呢?” “他们不来。”白日解释道,“我们是来代替他俩当教官的。” 岑琛:“.......” 偷懒偷到他们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十号开启的集训是管理局灾后的第一批正式训练,还是由中央发起的。 因异能者成为众所周知的存在,外加病变异能使很多普通人觉醒成异能者,这次集训也是管理局成立至今人数最多,规模最大的。 参加本次集训的新人大致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有钱有势想立军功的家族子弟,少部分是不学无术被送来改造教育的。 第二类是各大军区送过来强化训练的部队军人,主要是进行异能训练。 第三类是全国各地主动报名参加的年轻人,大部分是一时冲动,连自己的异能种类都没完全搞清楚。 第四类则是因突发灾难而终止训练上一线的秦时等人,经过一两月的磨练,对比之前变化明显。 这些人的身体素质参差不齐,上下差距非常大,是不可能放在一起统一训练的。 针对这种情况,端木随和岑憬等人商量集训前三天统一进行综合性考核,再根据成绩分成几个等级分开训练。 如果颜司和萧问远回来,这两个偷懒专业户会负责最基础的等级,也就是最轻松的工作,不过...... 端木随几人看到跟在岑琛身后的白日和侯涅生当即陷入沉默。 再等知道前因后果,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复杂,端木随更是难得失了稳重,脚步轻微踉跄一下。 他们一时间不知道夸颜司和萧问远真是躲懒的好手,还是佩服侯涅生和白日为了不上节目能做到这份上。 没错,两人专门强调一句只负责到年后,纯粹是奔着不上节目才来当教官的。 天衡府君亲自来当教官,端木随想起小时候的悲惨经历,提醒道:“您下手轻点,千万别把人玩死了。” 侯涅生淡淡回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众人:“......” 你这话一听就感觉没谱。 侯涅生和白日这段时间不是一般地出名,可每个出名点都和总局扯不上不关系,新人们见到这两人出现在教官队伍里也是止不住地惊讶。 有几个被逼过来参加的二世祖对两人的出现感到不服,可碍于岑琛的存在,他们只是不屑地“哼”几声没敢多说什么。 端木随看到这一幕当即改口道:“我改变主意了,您接下来放心练吧。” 翟萨在旁边“啧啧”几声,心道这些人接下来可有的受了。 侯涅生无视这些人各样的目光,淡淡吩咐道:“换衣服,男女统一,考核全程短袖短裤,接受不了的现在可以直接退出。” 一些部队过来的军人和先前暂停训练的新人纷纷开始脱外套,但大部分人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见状,侯涅生又道:“不服气也可以,在场随便一个人,只能要能打过我,我准你们全员就这样开始考核。” 有几个自以为是的二世祖跃跃欲试,他补充道:“不过最起码你们要能站到我面前。” 话音落下,所有新人纷纷跪下,无一例外,顶多是跪下快慢的的区别。 侯涅生环视一圈,收回周身的骇人气场,“行了,全部去换衣服吧。” 本次考核内容是端木随、岑憬、谢阳蛰三人根据以往的训练内容改编制定的,覆盖面非常之广,对新人的综合素质要求高。 可现在侯涅生来了,天底下有比他更强,比他更了解异能的吗? 肯定没有。 于是,原定的考核内容全部被改,怎么考完全由他说了算。 穿短袖短裤只是这场地狱考核的开始,短短半天时间,全国各地主动报名参加的年轻人退了快四分之一。 比起部队军人,富家子弟,这些主动报名的年轻人才是管理局真正稀缺的新鲜血液。 岑憬怕侯涅生再这么没轻没重,三天考核结束真就一个不剩了。 下午的考核开始前,他朝白日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提醒道:“侯涅生,别下手太重。” 侯涅生应了一声,一直沉默旁观的端木随开口补充道:“其实现在这样已经很轻了。” 新人数量众多,灾后尚在重建的总局又腾不出这么大的训练场,这导致考核全是在外面找场地进行的,侯涅生和白日当教官的事自然也便不是秘密了。 微博上还有人时不时放几张路透图,不止侯涅生和白日,岑憬几人也都有入镜。 对于此事,很大一部分网友表示不理解,为什么要让天衡山的异能者参与管理局的新人训练。 还有一部分网友质疑这种行为是对新人的不负责,甚至猜测管理局也是为了热度什么都能做出来的垃圾组织。 最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岑憬等人莫名其妙多了很多粉丝,他们认为侯涅生抢了岑憬几人的位置,管理局凭什么让一个外人来当主教官,还让岑憬几人打下手。 侯涅生从官宣之后热度就高得可怕,正所谓人红是非多,这些图片和评论一出,网上很快就吵得不可开交起来。 不等管理局官方让人介入解释,一些撑不住考核强度主动退出的年轻人纷纷下场说法。 小样噶子:【算我求你了,别再乱说了,侯涅生当教官真是拿你当兵练,直接练得你怀疑人生。】 头子梅梅:【你们知道他当教官有多恐怖吗,全程短裤短袖就算了,第一项考核就是负重越野登山,重量也都不同,自身体重的四分之一,那一刻我真恨不得自己只有九十斤。】 用户:【楼上的,你不要之说这个,你要告诉他们不知道哪个傻逼惹了侯涅生,害我们全员直接当场跪下。】 被骂了好爽:【对对对,什么都没做,光靠压迫感就直接吓得我两腿一软,那一刻我觉得他碾死我跟碾死蚂蚁似的,要我说,你们别无脑吹岑憬他们了,侯涅生才是实力最强的那个。】 八百里红尘:【你们知道什么叫目测不,一眼测出你多重,我就少报了五斤,他直接准确报出我多重,这离谱了吧。】 孤单行者:【先别提侯影帝跟他男朋友,我求求你们别只看这些教官的脸,翟萨好看吧,她一只手能拖动所有的负重背心,我感觉她一拳能直接给我脑袋打爆。】 我就是这么:【不不不,说具体点,除了我们,这些教官都能拖动。】 对面世界很好奇:【前面的几个,你们是不是一开始就退了,我告诉你们,负重跑的时候侯影帝全程拿着个小藤条,谁掉队就抽谁,我离他快一百米远,他瞬间就到我旁边给了我一下子,我都不懂他是怎么看见,怎么过来的。】 幸福123:【补充说一点,侯影帝不止眼睛好,听力也好,我小声嘟囔句要偷懒他也过来给了我一下。】 绝世大帅逼:【你们知道第二项考核吗,戴眼罩走独木桥,目测十米,下面是冰河,两侧有摆锤,藤条在甩,我看一眼直接退出。】 无聊且不有趣:【不是我吹,就侯涅生这考核方式,不管最后成绩怎么样,只要能撑下全程的以后绝对牛逼(反正我是撑不住了)。】 ....... 晚上,第一天的考核结束,主动报名的年轻有人又退了十几个,至于留下来的新人...... 侯涅生眸中闪过金色,下了一场不算温和的冷雨治愈新人们的皮外伤,在接二连三的喷嚏声中淡淡道:“好好休息,明早八点,准时集合。” 吃晚饭时,端木随发现微博上还在就这事吵得不可开交,立马发了条非常官方的回应。 【首先,管理局在建立之初便向天衡山寻求过训练等方面技术指导,这些年双方也一直保持合作关系,因此侯涅生作为天衡山的异能者参与进管理局的训练是正常情况。 其次,侯涅生来管理局当新人训练的教官是有正规聘请流程的,还请各位不要因异能者的所属机关产生过多争吵。 最后,本次训练为中央和管理局共同组织,属于官方的正规军事活动,不是综艺节目或活动路透,还请广大网友不要过度评论和猜疑。】 端木随这话很官方,不过一多半都是现编的谎话,比如见面之前,压根没人知道侯涅生和许明渊会来当教官。 但是无所谓,缺少的流程可以现在走,端木随发完公告便给岑修文打了个电话过去。 岑修文二话没说开始弄官方的文件证明,来电话时邹权等人也在场。 正常来说,邹某人会下意识反驳一下端木随,不过勒无终的余威未散,他现在是真不想惹天衡山的异能者,指不定这侯涅生也是个会装正常的疯子。 晚上九点多,管理局官方将聘请侯涅生当教官的文书全部发出。 看到官方亲自下场回应,这件事所产生的负面舆论勉强平息。 同一时间,远在兴海的颜司和萧问远也惨遭贝岑烟教育,毕竟侯涅生能去当教官这事有他俩的一份功劳。 第二天一早,考核继续进行,因侯涅生刻意只治疗皮外伤,一部分体弱的感染了风寒,有几个考核还没开始便选择退出。 由侯涅生当主考的考核绝对是地狱级难度,除了其他三类不能退出的,一天的考核下来,主动报名参加的年轻人又走了几十个。 第三天晚上,考核全部结束,主动报名参加的年轻人只剩四分之一。 不过即使是这样,全部新人加起来依旧有五百多人,是管理局历来人数最多的一届。 端木随拿着厚厚的考核成绩站在前面,道:“各位今晚都好好休息,明天正式分组下来后才是真正的训练。” 他正想说解散休息,一个军部的人突然喊了声“报告”,当即改口问道:“什么事,直接说。” 那人问道:“教官,今天没有那个冷飕飕的雨了吗?” 端木随可没能耐指挥侯涅生做事,只能朝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 侯涅生悠哉喝了两口奶茶,反问道:“不嫌冷?” “冷。”那人如实回道,“不过淋完之后身上的伤会好,我想以更好的状态迎接明天的训练。” 侯涅生没再问什么,眸中划过一抹金色,不算温和的冷雨淋到所有新人身上。 端木随愣了下,心下也多了一丝疑惑,因为在他印象里府君从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下一秒,他看到侯涅生领着黑夜提前跑路去吃饭又将这点疑惑抛出脑后。 府君这个恋爱脑在许明渊面前怎么好说话都不奇怪。 得益于现在总局制度的改变,端木随不用再被限制在总局里,等新人全部解散回去休息,他便跟岑憬几人一起去找侯涅生和黑夜吃夜宵。 平燕怎么说也是岑憬和岑琛的地盘,他俩不付还有端木随,侯涅生难得享受几天有人请客的待遇。 黑夜吃得七分饱几人才来,端木随一进来见侯涅生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两片烤肉又是脚步一顿。 在端木随印象里,府君从来就没吃过东西,哪像现在这样又是喝奶茶,又是吃烤肉的。 翟萨从后面将他往前轻轻一推,调侃道:“端木随,你发什么呆呢。” 端木随面色如常地回道:“没事。” 凌晨两点多,众人吃完夜宵,随便找了个地方开始商讨分组的事。 侯涅生一开始没想插手,瞥见黑夜打了个呵欠,立马提点道:“不用严格按照身体素质来分,除了本体型异能者,异能者依靠是的异能,而不是身体机能。” 他拿过黑夜手中的成绩单简单看了两眼,“植物型单分一组,剩下的先按照异能种类分再根据成绩分,分两个等级,好的主练异能,差的主练体能,另外本体型也不用分,直接针对觉醒部分进行强化训练。” 这世间没人比侯涅生更了解异能者,岑憬等人没有任何异议,完全按照他的要求进行分组。 侯涅生的分组方式非常简单,端木随再制定一个及格线,分配几人手上不到十分钟便弄完了。 结束的那一刻,侯涅生站起来,又轻轻摸了下黑夜的脑袋,“走了,睡觉去了。” 端木随:“.......” 果然是因为许明渊困了。 第二天一早,端木随有早会要开,分组这枯燥无聊的麻烦事便落到岑憬头上。 这批新人没有恶型异能者,岑憬念着名单将新人分成十组,趁他们站队的功夫悄悄地朝侯涅生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岑憬以前没这么训练过,侯涅生说完分组又领着许明渊睡觉去了全然没说之后该做什么。 侯涅生道:“植物型分组的先跟我过来,其他人先进行基础的体能训练。” 第49章 梦醒49 这是灾后的第一次统一训练,训练的异能者会成为未来清剿混乱区域的主要战力,即使不上战场也会成为各部门的中坚力量。 因此,中央非常看重此次训练,除了豪华的教官阵容,其他各方面也是满配,出行都有专门的司机和大巴接送。 岑憬不是植物型异能者,担心按照异能者类别分组后自己帮不上忙,今早还从二队调了两个植物型异能者过来辅佐训练。 这批新人中植物型异能者的占比不大,一共四十一人,其中秦时和三个植物型异能者还是上批次因灾变终止训练的。 这些新人在上车后发现这组全是植物型异能者后都有些忐忑不安,连几个现役部队的军人也不例外,毕竟相较其它类型的异能者,植物型是较弱的存在。 莫说新人,被拉来辅佐训练的两个二队队员也没好到哪去。 谈倩,植物型蝴蝶兰异能者,特殊能力【蝴蝶】,蝴蝶兰意为好似蝴蝶般的兰花,除去本身的蝴蝶兰形态,谈倩可以伪装成任意一种昆虫。 束宜墨,植物型天仙子异能者,特殊能力【幻梦】,以自身为中心覆盖出一个剧毒领域,处在其中的人会一步步陷入幻境,进而神经错乱,直至死亡。 这两人能进入总局二队上一线足以证明他们的强大,可放在整个二队中却处于中下游,在两两搭档出任务时也都是担任辅助位。 谈倩戳了戳束宜墨,示意他问问队长他们到底要去干嘛。 束宜墨摇摇头,反手指了指谈情,表示要问你自己问。 谈倩生气地瞪了束宜墨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队长,我们现在要去哪啊?” 岑憬心说自己也不知道,正在翻看新人档案的侯涅生淡淡开口:“相较于飞禽走兽,植物的生存条件略显单一,阳光、水分、空气,只要满足这三大必要条件就行。” “植物的这个单一特点赋予植物型异能者一个独一无二的特性,掠夺性。”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谈倩伸手指了指束宜墨,“你确定这个词是形容植物型异能者的?” 掠夺性这个词往往让人想到凶猛强大的动物,而不是柔软渺小的植物。 束宜墨是男生,但五官柔和,骨架也不大,过肩的头发用一根头绳扎在脑后,不说话的时候像极了腼腆文静的小女生。 侯涅生看了束宜墨一眼,反问道:“一堆植物养在同一个花圃里,它们能汲取的养分总量是固定的,你觉得哪个植物会生长旺盛?” 谈倩不假思索地回道:“这还用想嘛,肯定是养分抢得多的长得旺啊。” 话音落下,她当场愣住那里,因为她的回答无疑是在佐证侯涅生的观点。 侯涅生无视谈倩的惊讶,淡淡解释道:“拿一株植物和一只猛兽比,弱小的自然是植物,可若是用一片森林和一只猛兽比,猛兽便成了弱小的那一方。” “单论植物型异能者,强大与否取决于你们能操控周边多少植物,如果有几个植物型异能者在场,就像花圃里植物争夺养分那般,你们也要争夺植物的操控权。”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植物的争夺与成长远比你们想象的要恐怖,植物也只会听从更强大的一方。” “因此,植物型异能者内部不存在任何克制关系,只有绝对压制,弱者要么臣服,要么死亡。” 他的语气平淡却又带了股血腥的肃杀气,一时间车内所有人都低头不语,气氛也逐渐严肃起来。 侯涅生没有闲心给这些人做思想工作,继续科普植物型异能者增强能力的一些小技巧。 说话间,大巴车开到目的地,司机回头看去:“几位教官,目的地到了。” 侯涅生率先下车,等其他人也都下车站好,他指着面前望无边际的自然公园,道:“这就是你们接下来训练内容,有且只有一个,练习操控植物。” “所有人,什么时候能操控这一整座公园的植物就什么时候合格。” 话音落下,所有新人都被吓得呼吸慢半拍。 这座自然公园有多大呢。 占地几亩,光是走完一个外圈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操纵这整个公园的植物和操纵一座小城镇的植物没什么区别。 “你在开玩笑吗?”谈倩惊呼着问出所有新人的心声,“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侯涅生反驳道:“你会说几乎就表明有人能做到,那个人你恰巧还认识。” 确实认识,初代的三队队长金槐。 谈倩没好意思再反驳,又问:“他们所有人都在这一个地方训练吗?” 侯涅生回道:“来都来了,你俩也算上。” 谈倩和束宜墨顿时面面相觑起来,后者想了片刻,小声问道:“我想知道,这么多人在一个地方训练,公园里的植物够分吗?” “不够。”侯涅生肯定回道,“不过有竞争的训练才有意义,每个人先划块区域,谁先能操控别人区域里算谁赢,后面再慢慢分批次训练。” 话音落下,谈倩和束宜墨的压力瞬间上来了。 谁知道助教也是过来训练的,两个老队员要是比不过新人得多丢人啊。 岑憬拿着地图看了看,提醒道:“这座公园占地太大,有一部分超出安全区了。” “没事。”侯涅生眸中闪过一点金色,低语道:“我知道你醒了,也知道你在,借力一用,把他们看好。” 岑憬愣了下,不明白他是在跟谁说话,白日则突然想到某个可能。 这时,有另一股风逆着冬日的冷风吹来,吹得自然公园边缘处的植被沙沙作响。 被吹动的植物快速生长,攀上边缘的栅栏,转瞬之间,略微生锈的铁杆覆盖翠色。 有一根藤条从其中延伸出来,摸了摸最前端谈倩和束宜墨的脑袋,又伸到侯涅生面前。 谈倩和束宜墨没动,岑憬察觉两人有些不对劲,问:“谈倩,束宜墨,你们怎么了?” “有.......”谈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束宜墨喃喃道:“有个植物型异能者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很强,像长者,给我的感觉很温暖。” 岑憬有些惊讶,白日心道果然是纳兰濯。 侯涅生伸手点了点藤条尖端,翠色的藤蔓逐渐覆盖一层金色,很浅,像是正午最明媚的阳光照上去的模样。 藤条缩回旺盛的植被中,白日敏锐地看到它竟是变得有几分像龙。 不等白日看清,藤条藏匿到旺盛的植被中,似是真的有了灵性,发出一声很低的龙吟。 “走吧。”侯涅生抬脚走进自然公园,“有这东西在外面没人动得了你们。” 白日看着他的背影眸色暗了暗,有一点不对劲..... 侯涅生暴露的是自身为异能者和来自天衡山,不是天衡府君的身份。 他现在这种完全不藏着掖着的行为,就差明着告诉所有人自己有多特殊。 换作以前,他绝不可能这么做。 果不其然,给新人们分好组回去的路上,岑憬问:“侯先生,那位植物型异能者是?” 侯涅生眸中划过一抹金色,在他们与司机之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壁垒,道:“纳兰濯,植物型异能者不可超越的顶峰。” 岑憬去过几次珠省分局,也曾被甘柏卿拽到树神面前教育一番。 听到这被刻在树神枝干上的名字,他想了一阵才道:“他真实存在而且还活着?” 侯涅生笑了笑,故作神秘道:“小黑猫,你觉得一群非战斗类型的异能者医生能快速清剿遍布整个珠省的人面蛇和感染者吗?” 以整个大省来算,受灾人数,破坏程度......珠省是损伤最小的,后续组建安全区的时候更是一个人面蛇或感染者都没发现。 要知道珠省分局的战力是所有分局中垫底的,珠省的情况几乎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岑憬明白侯涅生的话中深意,却忍不住蹙了蹙眉。 珠省和平燕之间足有两千多公里的距离,可位在珠省的纳兰濯却能将手伸到平燕这里,那究竟...... 侯涅生察觉他的顾虑,又道:“别紧张,纳兰濯活不了太久,而且他不是会明目张胆出手的性子,珠省那边没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不过你们可以测一下甘柏卿。” 他一手托着下巴,扭头朝窗外看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笑一声,“纳兰濯要想藏在幕后出手,甘柏卿是最适合拿来做掩护的,他这人还会演,十有八九是把甘柏卿忽悠......” 话没说完,他往后一躲避开突然破窗打起来的藤条。 藤条没打到侯涅生,又凑到白日面前,飞速扭动着像是在告状。 白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侯涅生用力将藤条一扯,嫌弃道:“没败坏你名声,用不着专门跑过来告状,或者你告诉我,依我对你的了解,我有哪点是猜错了吗?” 藤条气弱似的逐渐软了下来,侯涅生又道:“没别的事就赶紧走,再让我发现你偷听别怪我把你树冠烧得一干二净。” 白日低头朝侯涅生手中的藤条看去,只见它心虚似的一点点往外缩,不一会儿就从他们视野里完全消失。 侯涅生嫌弃地甩甩手,又道:“行了,偷听的家伙彻底走了,反正他对你们没有威胁的。” 岑憬:“......” 确实没威胁,毕竟防不胜防。 “他......”岑憬想了想,委婉地问:“侯先生,谈倩他们也能强到这种地步吗?” 言下之意,这种强到恐怖的植物型异能者是独一个的特例,还是都可以走到这一步。 侯涅生如实回道:“他是不可复制的、唯一的顶点,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植物型异能者能强到他那般地步。” 岑憬莫名松了一口气,毕竟侯涅生的训练方式类似养蛊,而眼下的混乱区域又是个更大更凶险的天然养蛊场。 他可不希望日后清剿其中的异能者罪犯时遇到这样一个恐怖的存在。 放松没多久,他朝侯涅生和白日看了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抿了抿唇最后什么都没说。 侯涅生注意到了岑憬的异样但是没有多问,撤去屏障前又提醒道:“小黑猫,纳兰濯的事别乱说,他就剩最后一点时日了,别让不必要的人去找他的麻烦。” 岑憬知道侯涅生年岁极大,想来和纳兰濯也是旧相识的老友,反正不给清净也打不过索性直接答应下来。 白日没想纳兰濯醒了还一直在偷听,侯涅生又能听懂他以植物形式说的话,那么他这般尽心教导的行为便有解了。 纳兰濯要死了,而植物型异能者现下对自身的误解太大,他想要把一些东西传承下去。 对上白日询问的眼神,侯涅生轻笑一声表示肯定。 可等白日转过脸去,他的眸中划过一抹暗色,似乎别有深意。 等到三人坐车回来,岑琛和翟萨也刚带其他几组新人结束一组拉练。 “臭花猫,你们可算回来了。”岑琛当即跑到岑憬旁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又凑在他耳边悄咪咪地问:“小宠物带他们练啥啊,给我说说呗。” 岑憬推了推岑琛的脸,“收敛一点,等正事忙完了我再跟你慢慢讲。” “行。”岑琛望向侯涅生,“他们接下来怎么练?” 侯涅生道:“元素型的两组先跟我过来,其他几组继续做拉练。” 他把元素型的两组人领到隔壁的室内场馆,手往地面一指,“还没觉醒特殊能力的,全部坐下来开始冥想,觉醒了的找东西练精细度,什么时候将元素精准操控在头发丝粗细且运用自如什么时候合格。” “那个......”一个尚未觉醒特殊能力的女生弱弱地问,“请问我们冥想的意义是什么?” 侯涅生淡淡解释道:“特殊能力的觉醒主要分为两类,满足当下需求的和与自身绝对适配的,元素本身没有思想,放空冥想的过程会让你们无限接近自身元素,到达某个临界点后便能觉醒与自身适配度最高的特殊能力。” 要不说侯涅生是天底下最了解异能的呢,这些东西在他说之前岑憬几人没一个知道的,活最久的翟萨同样如此。 元素型的两组是翟萨负责,可她觉得陪人冥想的过程太无聊,立马把谢阳蛰拽过来换班。 走前,她朝谢阳蛰扔了个飞吻,“臭男人,这边就拜托你了啊。” 谢阳蛰冷漠地看了翟萨一眼,见新人们还站在原地发呆,催促道:“抓紧时间,别发呆。” 对他严苛名声早有耳闻的新人们:“.......” 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换成最严的教官了。 现在接近年关,又是灾后第一个年,太多事情都需要提前安排。 因此,端木随说是开个早会,可一开就是一天,晚上八点多才过来找侯涅生汇合,一同跟来的还有终于得了几天休假的郑闻。 这五百多个新人里最多的就是动物型异能者,侯涅生将他们留在最后分配训练任务。 端木随和郑闻来到总局附近被当作野外训练场的小山,他正好在给这些动物型异能者讲解如何觉醒最适配自己的特殊能力。 郑闻不知道端木随是天衡山的,饶有兴趣地听完后当即笑着感慨道:“队长,要不说他是天衡山的呢,懂的就是多啊。” 端木随没有回话,郑闻又突然想起什么,问:“欸,对了,我翻文件好像说管理局刚建那会儿,天衡山也派人来进行过技术指导,那时候没跟你们讲过这些东西吗?” 怎么可能讲过。 侯涅生是与异能者历史等同的悠久存在,天底下没人比他更了解异能。 可在端木随印象里,府君对天衡山的人都没这般细致地讲过如何开发和提升异能。 他不觉得府君会为了许明渊做到如此地步,尤其许明渊和总局之间也压根没多少关系。 端木随的眸色沉了沉,这样的府君让他想到一个词 ——倾囊相授。 然而府君不是什么热心肠的好人,即使有许明渊卡在中间,这些人也不值得他这么做。 为什么..... 端木随想不明白。 这时,他旁边的郑闻傻鸟似的跑上去跟人攀近乎,“那个,你都教这么多了,方便再多回答我一个问题不?” 侯涅生淡淡回道:“问吧。” 郑闻有些激动地问:“有没有什么治疗晕血症的异能啊,或者晕血症有什么办法克服吗?” 他还担心侯涅生不懂前因后果贴心地解释了原因,顺带表达了自己想上一线的渴求。 众人:“.......” 真是个傻鸟。 侯涅生想了下,回道:“没有这样的异能,不过你可以测一下自己是看到血晕,还是闻到血味晕,然后封掉相对应的感官,训练用剩下的感官进行战斗。” 郑闻沉默片刻,弱弱地问:“如果两个都是呢?” 侯涅生不假思索地回道:“我个人感觉单靠听觉战斗不是什么难事,多封一感最多是训练过程中多受几倍皮肉之苦。” 郑闻:“??” 这说的是人话? 在他惊愕的同时,端木随的眸色更暗了,他确定府君有问题,必须找个机会单独问清楚。 第50章 梦醒50 端木随说是要找机会,可训练初期所有人都忙得厉害,他自己年前也是大小会议不断,这个必须结合双方时间的机会并不好找。 直到腊月二八的前一天,端木随才找到个机会和侯涅生单独聊聊。 这天是年前新人训练的最后一天,他也是早早开完会没别的事情要忙。 双方汇合之后,端木随知道两人要回兴海过年,随口问黑夜要不要带点平燕的特产回去。 现在官方的物资都运不过来,更别提快递之类的私人物件,想要买别的地方东西只能找人专门带。 黑夜没多想便点头同意,端木随又借机让岑琛和岑憬带他去买。 江旭也要去,他要回宁省过年,村子里小孩多,每次回去都会带一堆东西。 翟萨对过年这事不是很看重,单纯想去兴海烦颜司,吵吵嚷嚷拽着谢阳蛰跟着一起去买东西。 侯涅生应是知道端木随有事想问自己,没跟黑夜一起去,同他一起先去晚上吃饭的地方。 到了地方,等服务员沏好茶离开,侯涅生主动问道:“说吧,有什么事想问我。” 这餐厅在端木家名下,端木家家主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敢随意进来打扰。 端木随喝了口茶,直言道:“府君,这批新人不值得您这般认真教授,有许明渊卡在其中也一样,他和总局的关联性不强,于情于理您都没理由这么做。” 侯涅生反问道:“这些新人确实不值得,可如果再加上天衡山呢?” 端木随是他一手教养大的,比起开口解释原因,他更想端木随自己想明白。 被反向提问的端木随当即思索起来。 加上天衡山这个过重的砝码后就等于是要把府君亲自训练新人这事放到当下大环境里。 他想了几分钟,试探道:“府君,你是担心老法子训练出来的异能者日后打不过混乱区域的,中央会找天衡山麻烦,或是怀疑天衡山图谋不轨。” 按照赵玄之留下的老法子训练出来的异能者称不上太强,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在和平年代足够对付偶尔冒出来的异能者罪犯。 可现在天下大乱,又有混乱区域这个灰色地带的出现,处在其中历经生死磨练的异能者必然会强过安逸训练出的正规异能者。 这也是总局三队的战力远高于一二两队的原因。 除去极少数的天赋因素和克制问题,几经生死与坎坷的野兽永远不会弱于温室培养出的家兽。 中央对灾后第一批训练的异能者非常重视,投入了大量人力和财力。 这是一次豪赌,赌这些新人未来能成为收复混乱区域的中坚战力。 同样也是一次试错,失败了,还有岑憬等人顶着,大不了重新来过。 然而侯涅生以天衡山的名义加入训练直接抹去了试错的可能。 天衡山作为最悠久的异能者组织,若是以他们为主导训练出的异能者在日后清剿混乱区域时被其中的异能者碾压,中央会怎么想? 有赵玄之、汪宇航、薄尊溟等过强的异能者摆在明面上,中央首先会认为天衡山在故意藏私,然后怀疑天衡山是别有用心,最后大概率会向天衡山发难。 启神殿更名为天衡山后,不入世俗,不拜朝野,若是出现这样的重大失误无疑是给中央一个正当理由把天衡山重新纳为官方机构。 而府君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除了这点,端木随想不到第二个能让侯涅生倾囊相授的理由。 侯涅生拿起茶盏喝了口茶,还算满意地回道:“反应还算不错,不过要是能自己想明白会更好。” 端木随嘴角难察觉地抽了抽,他一开始是真怀疑府君为爱痴狂到了大公无私的地步。 侯涅生不是很想继续谈论新人训练的话题。 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他深刻体会到这些人天赋的参差不齐。 天赋高的一点就通,进步神速,至于天赋差的...... 侯涅生就差亲自己手把手演示,气得时常薅一根树枝命令纳兰濯滚出来替他教人。 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他轻叹一口气,岔开话题道:“端木随,董睿安的情况还好吗?” 端木随如实回道:“哥派了个有结界能力的活死人守在那,里面的水和食物也足够一个人活上很长一段时间,他死不了也逃不掉,哥前段时间还......” “嘘。”侯涅生打断他,“适可而止,明渊他们来了。” 片刻后,黑夜推门进来,手上还拿了杯奶茶,“大影帝,给。” 侯涅生接过奶茶悠哉地喝起来,还有些不满足地问:“只有一杯吗?” 端木随:“......” 府君,你这样真的很像故意装白莲花的大反派。 第二天一早,白日和侯涅生准备启程回兴海,一同跟过来还有要去霍霍颜司的翟萨和被她强行拽过来的谢阳蛰。 临走前,翟萨问:“岑队,你们真的不一起去兴海啊?” 岑憬回道:“年前有活动走不了,我俩等年后再过去找你们玩玩。” 翟萨没再多问,跟白日他们启程回兴海。 路上,她望着趴在谢阳蛰肩头的彩色大蜈蚣来回吞了几次口水,“谢阳蛰,江旭为什么不把这家伙一起带走,是方便我路上把它当零嘴吃掉吗?” “不是,你最好别打它的主意。”谢阳蛰顺了顺茉茉的脊背,又用水母触手碰了下自己,从【死狱】里拿出一袋虫粮喂它。 趴在地上的仙贝见到他拿吃的出来也“汪汪”叫两声表示自己也要。 宁省和平燕距离遥远,江旭不会开车,是用兽型飞回去的,还拜托郑闻帮忙运东西。 因此,茉茉和仙贝,江旭一个都无法带走。 再加上出了万涛几人那事后,仙贝只跟江旭等人亲近。 江旭走后,它最亲的就是谢阳蛰和翟萨,只能跟他俩一起回兴海过年。 谢阳蛰见它也要,立马给翟萨丢了袋仙贝,“帮忙喂一下。” 翟萨自己放着小零食不能吃,怎么可能有闲心去喂仙贝吃的。 她变成蛇型,缩小到拇指粗细,攀到上方的扶手上倒吊着开始睡觉。 茉茉被突然出现的毒蛇刺激得支起半边身子进入警戒状态,连放在嘴边的虫子干也不吃了。 仙贝看到上方空出一大片位置当即跳上来趴着,因为有些激动,尾巴不注意连着甩了翟萨好几下。 被打醒的翟萨睁开冰冷的蛇瞳,吐了吐蛇信,带了警告意味地“嘶嘶”两声。 前方开车的白日:“......” 黄狗,蜈蚣,毒蛇,这是动物园吗? 副驾驶的侯涅生一直托腮闭目养神,本来晕车就烦,被吵醒就更烦了。 他睁开眼,冷声提醒道:“都给我安静点,不然现在就下车。” 白日:“.......” 得,旁边还有一条人形黑龙。 侯涅生发话了,茉茉重新趴下来,仙贝停止摇尾巴,翟萨则从侯涅生后方的车扶手换到白日那边,然后再次倒头睡起来。 兴海和平燕两地的距离本就不算近,现在又只有一条联通各个安全区的大道可走。 白日几人早上出发,凌晨三点多才快到兴海。 刚下车,黑夜连口水都还没喝,贝岑烟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喂。”黑夜道,“组长,有什么事吗?” 贝岑烟回道:“来接人,谷若律,不,蜂王来了,旁边还跟着一个全白的家伙,他俩说是来找你们的。” 说起全白,黑夜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他挂断电话,又扯了扯侯涅生的头发,“大影帝,走吧,去接人,勒无终那变态来兴海了。” 晕车刚缓过来的侯涅生:“.......” 他俩来兴海干嘛,来找我过年啊? 两人无奈去兴海分局接人,见到勒无终时他正和薛诚聊天。 薛诚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全身泛白的家伙恐怖,浑浊的灰色眼眸令人心惊,苍白的指尖似乎也染着血,鲜红刺目的颜色时不时从他眼前晃过。 薛诚不认为这是错觉或眼花,他担心再跟勒无终待一阵自己肯定会被吓成精神病。 两人进来的那刻,他跟见到救星似的,激动得险些跳起来,“你们可算来了,赶紧把人接走吧。” 勒无终抬起手乖巧地打了个声招呼,“明渊,府君,晚上好呀。” 黑夜眼皮子跳了跳,心道不对劲,很不对劲,这死变态想干嘛。 被吓了好久的薛诚:“??” 这变脸速度也太快了吧。 这时,说完事情的谷若戈和贝岑烟先后走进来。 勒无终是全程从都省玩到兴海的,可谷若戈不是,他把沿路混乱区域的形势摸得一清二楚。 反正日后官方也会派人进入混乱区域探查,他便趁等人的功夫和贝岑烟简单说了下那里的情况。 黑夜没真正见过蜂王,见到他进来,当即认真打量起来。 蜂王给人的感觉沉稳且温和,乍看之下还有一种被阳光照耀的温暖。 然而他的温和之下藏匿着锋芒,以至于光是站在那里便有种不能招惹的强大。 非要黑夜来形容的话,勒无终是明着疯,这人是暗着疯,两人放一块儿能把别人玩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谷若戈知道兴海分局的人都清楚侯涅生的真实身份,当即朝他稍稍鞠躬,有些恭敬地说道:“府君,好久不见。” 以男性本相来说确实很久不过,可若是换成女相的话...... 侯涅生淡淡反驳道:“其实也不算久。” 想起谷若戈能变女人的贝岑烟:“.......” 突然感觉他比侯涅生这个女装大佬还恐怖。 侯涅生倒也没有让谷若戈尴尬的意思,又道:“毛丫头,这两人我跟明渊领走了。” 贝岑烟刚要开口,薛诚抢先一步激动道:“快,快走吧,慢走不送。” 回去的路上,侯涅生问:“谷若戈,你和勒无终打算待多久?” 谷若戈没回话,只是轻轻拍了下勒无终,后者想了想,回道:“我是来找府君你和明渊过年的,要是安全区里面的生活有意思的话就再多待一阵子。” 黑夜无情地补充道:“安全区里面禁止随便杀人。” 按照以前勒无终肯定会兴致缺缺地回答过完年就走。 谁想这次,他直接假装听不懂,还乖巧地回道:“我知道的,明渊,你不用专门提醒我。” 惊得险些踩急刹车的黑夜:“?!” 什么玩意,这变态今天是怎么了? 谷若戈察觉黑夜的惊愕忍不住笑了下。 瞬间明白怎么回事的黑夜第一次体会到恋爱脑的恐怖,真是太太太太太能装了! 他又快速瞥了侯涅生一眼,腹诽道不愧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无辜受伤的侯涅生:“.......” 今天以前你明明还不是这么想的。 安全区建立后,居民人数远大于房屋数量,除了几个大型酒店还在营业,剩下的全部收用为居民住宅。 手上有很多套房产的,混乱区域的不计算在内,安全区内只允许名下最多存有两套房产。 侯涅生留了东粼区的房子和陈荣隔壁的,后者还刚借给翟萨和谢阳蛰过年暂住。 勒无终和谷若戈来得突然,换做以前,侯涅生能安排两人随便住,现在只能带他们一同去东粼区的房子。 刚进屋子勒无终便意识到这是府君和明渊住的地方,他往谷若戈身后缩了缩,想要用逆时悄咪咪看看他们干过什么。 还不等他动手,侯涅生冷声提醒道:“勒无终,不想死的话就别在这房子里用你的异能。” 被戳破小心思的勒无终乖巧地“哦”一声,“放心吧,府君,我保证不会乱用异能的。” 侯涅生看了谷若戈一眼,示意他盯好勒无终。 装乖的勒无终实在让黑夜受不了,他打了个呵欠,道:“大影帝,他俩交给你,我去洗澡睡觉了。” 侯涅生将两人领到三楼客房,开门时还顺带设了个屏障,道:“门关之后,完全隔音,你们想怎么玩都行,反正千万别出这个门。” 谷若戈没想过府君会说得如此直接,当即有些尴尬地笑了下。 勒无终更是故作害羞地别过脸去,不知道的还真能被他骗过去。 侯涅生:“.......” 该死的绿茶恋爱脑,我也要受不了了。 侯涅生被膈应地转身就走,谷若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对了,府君,这房子里有吃的吗?” 他脚步不停地回道:“楼下厨房里什么食材都有,你不嫌麻烦可以自己弄,不过动静别搞太大。” 许明渊开了快一天的车着实有些累,第二天又没什么事干直接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 洗漱好出来,他发现餐桌上放着做好的午饭,看着还不像侯涅生的手艺,问:“侯涅生,这是......” 侯涅生看了一眼,回道:“谷若戈做的,他俩应该已经吃过出去玩了,这些是专门给你留的。” 这些菜的品相不错,看起来也清淡,白日感觉挺合自己口味的。 他尝了几口,确实如此。 吃完午饭,白日正想接下来做点什么好,勒无终突然打了个电话过来,问他们要不要一起来买年货。 明天就是除夕,两人又是昨天刚回来,确实该出去买些东西回来。 这次灾后的第一个年,因物资紧缺,年货种类的不算多,可该有的年味还是很足,音乐、装饰......该有形式依旧是一样不缺。 换做其他人可能会觉得今年差点意思,可这是勒无终在山下过的第一个年,同样是白日拥有感情后过的第一个年。 勒无终以前连下山逛超市都不行,更别提专门出来买年货,而白日以前不过年,对他来说每天都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灾后的买年货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件稀罕事,进到超市后都有些兴奋。 因为临近过年,超市里大部分东西的包装都是红色,勒无终又最喜红色,他左窜窜,右跑跑,不一会儿就抱了一堆东西回来把推车装得满到不能再满。 谷若戈看了眼推车,“我回去再推两个过来。” 侯涅生和许明渊官宣已经有段时日,可热度依旧不减,超市里买年货的人又多,两人走几步便会有人上来问能不能合影。 白日没有拒绝,侯涅生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提醒道:“各位,他不是娱乐圈的明星,请不要这样打扰他,再者现在这样也给超市经营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超市里就几条大的过道,白日和侯涅生所在的这一条已经完全被堵死,前后两端要通行的人要么堵在原地,要么费力地绕道而行。 侯涅生出道时间久,能粉到现在的大多是理智真爱粉,被提醒后纷纷不好意思地散开。 有个没拍到合影的粉丝临走前小心翼翼地问:“今天,这段时间可以发几组照片吗?” 两人这段时间忙着当教官,虽然网上路透不断,可侯涅生的微博账号却好久没更新过了。 白日想了一下,回道:“没问题,不过可能还要再过几天。” 确定男朋友会发粮的小粉丝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离开。 第51章 梦醒51 按照侯涅生和男朋友现在的曝光量,两人逛超市是不可能上热搜的,可偏偏又加了个茶里茶气的勒无终。 在外人看来这活脱脱就是一个活泼乖巧、喜欢撒娇、却又带了几分娇弱、惹人怜爱的白色美人。 谁会不喜欢,谁能不喜欢,于是...... 本不该上热搜的两人,因为勒无终的存在再次上了热搜。 我要吃肉粽:【有谁认识这个跟在影帝和男朋友旁边的小可爱吗,真的好漂亮啊,全身都是白色的,像瓷娃娃一样。】 揽月携星:【我当时也在超市,他真的好可爱,好乖,不过好像眼睛有点看不见,声音也是哑的,不知道以前经历过什么。】 每天准备报道:【什么,小可爱眼睛看不见?!】 梦幻非梦:【不是看不见,好像是弱视,反正需要人搀着点,我围在外面找男朋友要合影时他还差点撞柜子上。】 小婵讨厌你:【听你们这么说,影帝和男朋友不管他吗?这也太危险了吧。】 梦幻非梦:【@小婵讨厌你,没有哦,小可爱的哥哥一直跟在他旁边,我跟你们说,他抱着一堆东西过来找哥哥真的超级让人想摸摸他的头。】 银杏叶:【请问在现场的几位有小可爱哥哥的照片吗?】 用户:【好像,还真没拍,不过很好看,一看就是暖男的类型。】 渝黔:【@侯涅生,男朋友,小可爱叫什么,是哪里人,是异能者吗?】 猫猫不着南北:【对哦,直接问男朋友不就行了,@侯涅生,小可爱叫什么啊,或者微博@一下好不好?】 ....... @的人实在太多,人格切换过来的黑夜怕又把微博搞崩了,赶忙掏出手机看看是什么情况。 翻完评论,黑夜沉默了好一阵,连回六个点表示无语的欲望都没有。 不过放任这么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黑夜想了下,挑个比较火的图转发配文回复。 侯涅生:【一个朋友,来兴海找我玩的,他情况比较特殊,不方便透露姓名,还请各位不要过多关注。】 黑夜这话是想说勒无终非常危险,可因为他眼睛半瞎和嗓子沙哑,导致网友理解成他身体有疾,不能经常出门。 于是,一时间,不少有爱心的网友反向开始关心起了勒无终。 网上冲浪刷到这事的汪宇航跑评论区回复六个点,端木随过来见他正在刷手机,淡淡提醒道:“汪宇航,我建议把词再背背,不然明天你忘词丢的是天衡山的脸。” 既是异能者,又有知名度的艺人可不只有侯涅生一个。 侯涅生想方设法拒绝导演们的邀请后,被骚扰的就成了汪宇航。 他找不到正当理由回绝,推了几天实在推不掉就只能过来参加演出。 异能者现在是众所周知的存在,管理局又是官方的异能者机构,岑修文等总局高层明天全会过来看表演,端木随和双胞胎同样如此。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让异能者使用异能参演春晚,有些还是刚觉醒不久的异能者,为防止出现意外,端木随几人还要保证最后彩排和正式演出的安全。 汪宇航的节目在开场,他唱完了就坐在台下看其他人彩排。 可是再好的节目看多了也会觉得无趣,他闲着无聊便看手机打发时间,谁想刚看几分钟就被端木随逮个正着。 端木随见汪宇航的表情有些复杂,问:“府君他们又搞出什么热搜了?” “不是。”汪宇航靠在椅背上,两手往扶手上一摊,无语道:“勒无终跟大哥去找兴海找府君了,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现在全网都在关心这个脆弱的白色小可爱。” 端木随坐到他旁边,淡淡回道:“习惯就好,他们这种为爱痴狂的做出什么事都不会奇怪。” 汪宇航:“......” 看来端木随这段时间被刺激得不轻。 明天的春晚岑憬等人也要在观众席露脸,为了接下来的彩排两人也是早早过来等着。 岑琛见汪宇航和端木随的面色都有些沉重,好奇道:“你俩这是怎么了?” 汪宇航正要开口,岑琛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贝岑烟发来的文件。 他点开一看,里面是都省到兴海一路混乱区域的情报汇总。 物资分布、罪犯窝点、实力强弱......比军队卧底发来的细致了不知多少倍。 下面,贝岑烟又解释说这是谷若戈昨天来兴海分局时给她的资料,内容太多,她整理了半天才全部弄好。 岑琛看得入神,岑憬问道:“死秃鹫,你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贝岑烟只发给岑琛是因为岑憬还不知道蜂王就是谷若律,她不想浪费时间去解释。 岑琛完全忘了这茬,将手机往口袋里一装,随口回道:“没什么,蜂王去了趟兴海分局,还把顺道所有混乱区域的情报都给了姐,她刚整理好发给我,挺多的,我晚点......” “蜂王?”岑憬打断岑琛,轻微蹙眉,疑惑道:“他不是早在快十年前就死了吗?” 岑琛顿时身子一僵,下意识朝始作俑者之一的端木随望去。 端木随面色平静地起来起身离开,“我还有个小会要开,晚点轮到我们彩排时记得过来叫我。” 汪宇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察觉气氛不对后也赶紧找了个理由开溜,“你们先聊,我继续去练歌了。” 眼见两人都先后开溜了,岑琛急忙要跟上去,“喂,你俩等......” 岑憬挡在岑琛面前,两手环抱在胸前,微冷的声音似有几乎怒意,“死秃鹫,解释。” 岑琛:“??” 不是,元凶刚跑了啊,我也是受害者来着。 过年对勒无终来说是个稀罕事,除夕当天他早早起来,招呼着白日过来和他一起贴对联。 有了感情的白日对此同样感到稀奇,容忍勒无终装小白花的行为跟他去贴对联。 谷若戈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又看向坐在窗边的侯涅生,好奇道:“府君,您有多久没过过年了?” 侯涅生回忆片刻,道:“一千多年吧,对我来说节日本身毫无意义。” 白日听到这话愣了下,勒无终故作懵懂地问:“明渊,您怎么啦,不会是在害羞吧?” “别乱说。”他快速岔开话题,“勒无终,今晚我姐姐会过来,你别故意吓她。” 勒无终装乖地点点头,“放心,我保证不会的。” 白日:“......” 还是有点无法接受他装乖的样子。 往年的除夕,许烨舟要和父母回趟许家老宅。 今年双方撇清关系是少了件麻烦事,可也多了件令她纠结的事。 是去侯涅生那边和弟弟过年,还是在家陪爸妈一起过年呢? 她纠结了好几天,最后是许和光开口撵她去的,因为他要和时云舒过二人世界。 同样要来侯涅生这过年的还有贝岑烟和薛诚,前者不能回平燕,后者则是没地方回,剩下的白以薇则是早早回家过年了。 下午三点多,三人一同来到侯涅生这里,许烨舟本着不空手的原则买了一堆小蛋糕过来。 她见到勒无终当即眼前一亮,“天哪,你好漂亮啊,你叫什么名字。” “是嘛,谢谢姐姐的夸奖。”勒无终害羞地低下头,“我叫勒无终。” 他又小声地问:“我的声音会不会吓到你?” 许烨舟见他这样心都要被可爱化了,安慰道:“怎么会呢,放心,这里没人会嫌弃你的。” 她怕勒无终还是有些怕生,又拿了个草莓造型的小蛋糕放到他面前,“勒无终,来,姐姐请你吃小蛋糕。” 勒无终点点头,又小声说道:“姐姐,我的眼睛也不是很好,你能帮我开一下吗?” “没问题。”许烨舟把包装盒拆开,还贴心地将叉子放到他手里,“来,吃吧。” 勒无终又说了句“谢谢姐姐”才小口吃起蛋糕。 薛诚:“??” 这家伙也有双重人格吗? 旁边全过程的白日:“.......” 我要不要告诉姐姐真相呢? 侯涅生朝谷若戈看了眼,后者当即无奈笑了笑,主动跑去准备晚上火锅要吃的食材。 天衡山的人似乎都带了点演戏天赋在身上,勒无终把娇弱可人的小白花形象演得深入人心,骗得许烨舟吃饭时总是问他想吃什么,要不要帮他夹菜。 这一刻,黑夜可算明白侯涅生为什么说勒无终是天衡山上过最滋润的。 就勒无终的演技,如果不是自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可怖恶意怕是也得被他骗过去。 晚上八点,春晚准时开始。 灾后的第一个年条件比以往简陋很多,短期重新编排的节目也有些许瑕疵,不过阵容却非常豪华,其中还有不少他们都认识的熟面孔。 最先出来的是汪宇航,前顶流偶像一人独唱,导演们也算给足了排场。 后续,钟夏等几个有名气的艺人共同参演了一个小品。 中间镜头时不时朝观众席扫过,端木随、岑憬、岑琛都有先后出镜。 勒无终用逆时把节目看得一清二楚,却装着看不清的模样让谷若戈给他具体讲讲。 被侯涅生用眼神警告的谷若戈没敢太放纵勒无终,被蒙在鼓中的许烨舟则主动担负起这个重任。 黑夜别过脸去没敢看这幅场面,心道姐要是哪天知道勒无终的真面目估计又要崩溃了。 贝岑烟觉得侯涅生和黑夜很奇怪,心存疑惑地对勒无终用了读心。 【好无聊,有点想出去杀人,正好试试人被剥皮后还能活几秒。】 贝岑烟:“......” 得,又是一个故意装乖的家伙。 第二天的新年,聚在一起跨年的颜司等人过来找侯涅生。 除了谢阳蛰、江旭和翟萨,颜司几人还不知道勒无终的真面目。 可这三人里,谢阳蛰不会主动说,江旭也是装乖的同道中人,翟萨更是乐得看戏。 于是,陈荣也被勒无终的表象迷惑,加入到受骗队伍里。 颜司本来也被骗了,不过瞧见翟萨幸灾乐祸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萧问远则是单纯对勒无终没有兴趣,别说半瞎,全瞎都跟他没关系。 然而勒无终的小白花人设没维持多久,大年初三这天全网都知道了他的真面目。 起因是一个主动出安全区的小混混刷到了勒无终的事,而他的老大又正好是被勒无终霍霍过的罪犯头目。 犯罪头目觉得勒无终这种杀人犯进入安全区中央不可能不管,现在这样只可能是中央还不知道他小白花之下的真面目。 他当即心生一计,要借中央的手除去勒无终,直接让混混把勒无终的情况曝出来,怕发酵速度太慢还砸钱买了热搜。 处在混乱区域的异能者总在拉帮结派,瓜分地盘,争夺资源.....死亡在那里是家常便饭,可没人想因为不长眼得罪了惹不起的存在而死。 这导致安全区内的百姓还在讨论总局哪个异能者最强,混乱区域的异能者已经用生死总结出了一个还算准确的实力排行榜。 小混混买上热搜的就是勒无终列在这个排行榜榜首的截图并配文道: 【给你们看看娇弱小白花的真面目。】 这张截图的上端是一个大标题:【不想死就别惹的危险排行榜】 最左边是个很大的红色数字一,中间是张有些模糊的配图,勉强能看出是个白衣白发的人撑着白伞走在夕阳下,右侧则是一段简单的身份介绍: 【代号:幽灵(真实姓名未知)。】 【异能:未知(目前已知可无视距离杀人,可将攻击无效化,可让断肢瞬间再生和瞬间移动)。】 【体术:谁近身谁死(他那纤细苍白的手能轻易掏出你的心脏或碾碎你的头骨)。】 【性格:喜怒无常,嗜好杀人,还喜欢装可怜(在杀人蜂面前会变成绿茶小白花)。】 【总结:幽灵不是什么人都杀,目前还没总结出规律,但主动招惹他的全部惨死,反正见到他赶紧跑就对了。】 因为中间的配图太过模糊,大部分网友都不愿相信这是勒无终的真面目,反而骂起了小混混。 粉红追追:【哥们,你搞笑呢,这图连张脸都没有,你张口就说人家随便杀人啊。】 阿瑞13:【你要诬陷也换个人诬陷啊,他真的很可怜的,眼睛看不见,嗓子也哑了,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苍山雪:【你们这些混乱区域的家伙想干嘛,他是哪里得罪过你们吗?】 丢你老母:【你这张图怎么看着那么像p的呢,你们混乱区域的人也有营销号,也要冲业绩啊?】 懒懒呀~:【看过了这张图没有p图痕迹,可谁知道是不是恶搞,再说了影帝的信誉摆在哪里呢,不信小可爱也要信影帝啊。】 w17:【我的关注点跟你们不太一样,如果小白花真是幽灵,那么代号杀人蜂的是谁,一直照顾他的哥哥么?】 皮皮:【好问题,正好我日后想去混乱区域闯荡闯荡,哥们,你发都发了,直接把榜单全发出来呗。】 …… 这小混混还真不是吃素的,被广大网友刺激后还真把榜单前十发了出来。 排在第二的确实是谷若戈,也同样有详细介绍。 【代号:杀人蜂(真实姓名未知)】 【异能:未知(和千里眼顺风耳似的啥都能知道,能力和蜜蜂有关,推测是动物型)。】 【体术:打不过,根本打不过(他都要一米九了,又不是竹竿细狗,你怎么敢上去肉搏的)】 【性格:外表看着多温和内里就有多可怕,玩得你死都不懂怎么死的(在幽灵面前会变成瞎子)。】 总结:【以前只在都省活动,不知道怎么跟幽灵搞到一起去了,杀人前会放出派蜜蜂探查,见到蜜蜂出现在自己身边建议直接自杀。】 介绍和榜一的幽灵对上了,可惜中间的配图不是人,而是几只姬蜂的特写图。 又是被美食耽误的一天:【杀人蜂真就是杀人蜂啊,你们不能把异能者本人放上去吗?】 数码测试:【不是我说,你们混乱区域的这个排行榜介绍是认真的吗,看着跟吐槽似的。】 相遇:【我有个疑问,剩下八个都有明确的个人照,怎么就幽灵和杀人蜂没有呢,这是不是说明他俩特牛逼啊。】 黏牙糯米糕:【牛不牛逼我不知道,但是这才几个月混乱区域的异能者就发展成这样,管理局的异能者以后真能打过嘛,我的房子可还等他们收回呢。】 炫酷狂霸拽小弟:【他妈的,不说我都忘了这茬了,我的房子啊,我的网吧啊,@管理局,你们快来看,人家都这么明目张胆地挑衅了,你们不来点表示嘛。】 矮脚兔:【大过年的,你想让管理局表示什么,连夜给你弄个排行榜啊?我反正是觉得这图是假的。】 wkbdkw:【我也觉得这图是假的,如果小白花真是幽灵,你们觉得他能通过兴海安全区的审核吗?】 ...... 眼看网友越讨论越偏,小混混一咬牙又放了几个勒无终杀人的视频上去,还有几张血腥残忍的尸体图片,又配文道:【不是不信吗,看,这他妈不是杀人魔是什么?!】 图片由于太过血腥刚发出去没多久便官方被屏蔽了,视频则是混乱区域一个还能用监控拍到的,避开了血腥场面,还正巧拍到勒无终杀人的画面。 监控视频里,有些破败萧条的街道上堆满了尸体,白衣人撑着白伞背对镜头,瞬移到跪地不起的异能者面前,将手放到对方的脑袋上轻松捏碎了他的头骨。 视频的画面很好,清晰拍到那人死前惊恐绝望的表情,音质也够好,清楚录下了头骨碎裂时的“咔嚓”声。 这时,监控镜头轻微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惊动了白衣人。 他回头看去,正对镜头露出一个苍白阴郁的笑容,又哑声笑了下,“原来还有一个偷窥的小老鼠啊,看看就好,千万别给我一个去杀你的理由。” 话音落下,监控视频整个模糊起来。 第52章 梦醒52 因为视频拍到了勒无终的正脸,网友们这下想不信都难。 顾生:【这还是我知道的那个小可爱吗?】 奶糖qq:【最后笑那一下我感觉他能隔着镜头给我眼珠子抠出来,这也太吓人了,怎么办,晚上要做恶梦了。】 超级炸酱面:【我的个妈呀,我第一时间把被和谐的图片下载下来了,看的我头皮发麻,跟这几张照片一比,所有杀人魔电影的血腥场面都弱爆了。】 爱意:【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小白花会准确地望向镜头,是不是表示他其实能看见?】 关掉月亮睡觉:【别小白花了,食人花都没他恐怖,真是跟介绍的一样,能一手捏碎你的头盖骨啊。】 幸运小草:【刚粉就塌了,娇弱小可爱其实血腥杀人魔,这谁能接受得了,呜呜呜......】 千黛:【我刚回去翻了下男朋友的回复,他好像那时候就在暗示我们小可爱不是小白花,是我们自己想岔了。】 牛马本马:【小白花这演技可以啊,影帝亲传吗,视频就摆在那里,可我还是不信他是一个变态杀人魔。】 肥肥猫:【我操,你们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小白花是杀人魔,他还出现在兴海安全区的内部,我现在真怕我下一秒就会被他捏碎脑壳。】 仔仔不多鱼:【@兴海分局,@管理局,你们说句话啊,我害怕。】 自来卷:【都别慌,不是说他会在杀人蜂面前装乖吗,先不管杀人蜂是谁,至少这几天他跟影帝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干坏事啊,我昨天还看到有个姐姐给他买奶茶,他小口咬吸管喝奶茶的样子真的好乖,好可爱。】 血\/吻:【是,我昨天去体检时也看到了,正好还有人给他撑了个白伞,伞和视频里的一模一样.....不行,我害怕,@侯涅生,男朋友也好,影帝也好,谁都行,出来回应一下!】 ...... 网上的节奏越来越大,端木随直接找人删了这段视频。 而在删除前夕,许烨舟正好看完这段视频,她有些僵硬地抬头看向对面乖巧吃蛋糕的勒无终。 “姐姐,怎么了嘛?”勒无终疑惑地看向许烨舟,又眯了眯眼,遗憾地笑了下,“原来姐姐知道了啊。” 撕开小白花的娇弱外表,沙哑苍老暗含一丝愉悦又兴奋的杀意。 许烨舟浑身一颤,脊背发寒,仿佛勒无终下一秒就会扼住她的脖颈,再一点点收紧,让她窒息而死。 下一秒,谷若戈从后面伸手摸了摸勒无终的头,“无终,别闹了,我们该走了。” 勒无终朝许烨舟乖巧地笑了下,又抬头望向谷若戈,“哥哥,我真不知道会这样,你陪我去找发视频的那个人问清楚可以吗?” 许烨舟僵了下,崩溃程度无限接近知道侯涅生是弟弟男朋友的那一刻。 怎么办,娇弱小白花真是变态杀人魔,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白日走过来正巧看到许烨舟崩溃的模样,愧疚地解释道:“抱歉,姐姐,我怕他的真面目会吓到你这才瞒着没说,我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许烨舟哽咽两声,强颜欢笑道:“没事,我已经习......习惯了......” 网上的舆论非常大,远不是勒无终和谷若戈离开兴海安全区就能平息的,端木随刚删完视频就被叫去开紧急会议。 勒无终的危险程度不言而喻,幽灵的事情没曝光前中央还能装看不见,现在爆出来后中央确实想过派人除掉他。 可抛开幽灵这个身份,勒无终隶属天衡山,天衡山的异能者又正在帮中央和管理局训练新人。 据军部参与此次训练的人反馈,短短一个月他们的异能进步神速,基础体能也有明显加强,其他方面,例如格斗技巧等问题更有很大改善和提高。 对于侯涅生,他们的评价也非常统一。 这是一位极好的老师,好到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 如果本期训练能全程由他教授,那么日后收复混乱区域的胜算将提高一倍,伤亡也会降低一半以上。 中央对侯涅生的印象还停留在影帝身份上,起初对他担任教官的事非常不满,是岑修文极力说服他们试一试的,反正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大不了当是卖天衡山一个人情。 谁想这一试,反馈简直不要太好。 中央还想年后继续聘请侯涅生当教官,如果这个节骨眼去动勒无终...... 卸磨杀驴都要等驴磨完面,可没有像他们这样想半途动手的。 会议开了半小时左右,在军部现任司令的强烈要求和端木随的顶级忽悠下,中央同意用放过勒无终的方式卖侯涅生个面子,让他继续过来当教官。 于是,在安全区和混乱区域两方人员的共同声讨中,管理局发布了一条谁都没想到的处理公告。 这通公告很长,前半部分解释了很多安全区内民众关心的问题。 安全区的划分出先后,很多异能者选择去混乱区域闯荡,中央不可能完全禁止这些人回到安全区。 因此,只要有明确的公民信息且灾前任何犯罪史便能在混乱区域和安全区间往来,不过进出都要向负责该安全区的管理局分局汇报,滞留时间也不能超过七天。 勒无终因灾前基本没下过山,在明面上是找不到任何犯罪史的,至于向兴海分局汇报这事...... 他整个过年期间都在兴海分局大部分人的视野中,压根就不需要专门汇报。 将勒无终出现在兴海安全区的事合理化后,公告的下半部分是解释他在混乱区域的种种残忍行为。 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 幽灵隶属天衡山,官方知晓且同意他在混乱区域虐杀异能者罪犯的行为, 说难听点,幽灵杀罪犯是帮中央减少负担,罪犯若是反杀幽灵,损失最大的是天衡山。 这条公告一出,所有混乱区域的罪犯都沉默了。 罪犯的命就不是命了? 幽灵到底给中央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另外,因端木随将勒无终残暴血腥的性格编成童年经历所致,搞得安全区内一部分居民不止原谅了他的行为,还变成了他母爱泛滥的妈妈粉,纷纷在公告下哭诉他好可怜。 然而这类妈妈粉只是少数,大部分民众还是难以接受勒无终的存在,双方还就这点分歧在评论区吵了起来。 此时,被激烈讨论的勒无终正在去报复小混混的路上,他看到那些妈妈粉的评论好奇地问:“哥哥,你也觉得我可怜吗?” 正在开车的谷若戈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关心道:“无终,你怎么了?” 勒无终将公告的事简单说了下,再次问道:“哥哥,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吗?” 他的语气也软了几分,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苦难让人心生怜悯,谷若戈清楚端木随爆出这事是为了扭转勒无终的形象,也知道他现在问这些话只是觉得好玩,可见他这副模样还是将车子停下,望着他认真地反问道:“无终,你后悔经历小时候的那些事吗?” 勒无终不假思索地回道:“不后悔。” 他少见地在谷若戈面前撕开自己乖巧的伪装,看向眼前人的眸子里充斥着贪婪与偏执,“哥哥,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不后悔。” 谷若戈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回道:“只要你不后悔,苦难就不再是苦难,那只是一颗不小心沾了点咖啡渍的糖果,而遇到我的那一刻你便化开了表面全部的苦涩。” 勒无终眨了眨眼睛,又故作害羞地问:“哥哥,你这是在跟我表白吗?” “贫嘴。”谷若戈伸手附在勒无终的双眼上,“睡吧,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才到目的地。” 得到满意答复的勒无终听话地闭上眼,靠在座位上安静睡起来,又低声呢喃道:“哥哥,晚安。” 谷若戈笑着回道:“晚安,还有,一夜好梦。” 另一边,侯涅生看着中央表示放过勒无终的公告总有一股不好的预告。 依他来看,中央会做这么绝对是有所谋求,而且求的东西肯定不小。 果然,端木随打了个电话过来,用很官方的语气道:“侯先生,中央的诚意想必您已经看到了,我们现在真挚地聘请您再次来管理局担任教官一职,请您.....” 侯涅生打断端木随,“不去,你让中央撕票吧。” 他又道:“另外,电话没人监听,你别用这种奇怪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知道了。”端木随早猜到侯涅生会拒绝,直言道:“府君,中央愿意放过他俩全是我忽悠的,其中最关键的谈判条件就是让你回来当教官。” “府君,你要是不回来当教官等于让我得罪了整个中央,你可以不管勒无终和哥的死活,但总不能不管我的吧。” “其实您不管我也行,我只是担心您瞧不上端木家其他人生下的传承者。” 侯涅生沉默了好一阵才道:“端木随,你为了勒无终和谷若戈把你老师往火坑里推?” 端木随无奈叹了一口气,“府君,我也不想的,可那怎么说也是我哥跟我嫂子。” 侯涅生:“.......” 我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呢。 重新去当教官这事侯涅生最终还是同意了。 不同意怎么办,放端木随跟他亲爱的哥嫂一起亡命天涯吗? 确定侯涅生同意后,端木随闲聊片刻又说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在军部的高度认可和赞扬下,中央觉得聘请侯涅生这样的绝世好教官需要拿出百分百的诚意。 而这个诚意则是...... “什么?不是十二号才集合吗,怎么突然变成十号了?!”收到岑琛通知的翟萨尖声地质问道,“岑少!我的假期呢!老娘的两天假期呢!” 电话那头,岑琛无语地解释道:“中央觉得小宠物教的太过牛逼,用放过勒无终的方式返聘他回来继续当教官,还以提前两天集合的方式表示对他教学水平的认可。” 说完,他又低声骂道:“我真是操了,老子的假期......” 已经休息够的颜司对提早上班这事接受良好,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提醒道:“翟萨,十号集合的话,我们好像现在就得出发了。” 电话那头的岑琛纠正道:“只有谢阳蛰和翟萨需要回来,颜司你和萧问远被暂时赊给兴海分局了。” 颜司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不可置信道:“什么玩意?!” 岑琛怼道:“返聘小宠物不带许明渊他会来嘛,兴海分局一下少了两个人,我们不得还两个过去啊,因此,总局这边一致同意把你俩暂时赊给兴海分局。” 颜司沉默片刻,问:“岑少,我和萧问远三队的队籍还在吗?” “在。”岑陈回道,“小宠物他俩是当教官,不是加入三队,没人抢你俩的位置。” “那没事了。”颜司重新往沙发上一躺,无所谓地回道:“等能回平燕了记得提前通知我。” 提早上班的岑琛不爽颜司这般舒服,冷声补充道:“对了,你俩是赊给兴海分局的,不发工资,给人白打工的那种,另外,我说的不发工资是指兴海分局和总局都不发。” 颜司愣了几秒,然后趴在沙发上萎靡不振地哭丧起来:“丧尽天良啊,总局为了小宠物连我这个八年老员工都能不要......” 萧问远在知道此事后也是沉默了好一阵。 谁懂啊,休个假直接连人带饭碗一起休没了。 偏偏这时候,陈荣捧着手机激动地跑过来,“问远,我发工资啦,老板还说怕我这段时间不够花,给我开头多加了一个一。” 再次被刺激到的颜司:“.......” 偏偏这个时候发,小宠物绝对是故意的。 十号集合的这天早上,除了军部的,其他新人们大多也是无精打采的,还有一些在见到侯涅生时更是吓得两眼一黑。 “报......报告。”一个被练怕了的富二代弱弱地问,“接下来还是侯教官继续带我们吗?” “是。”岑憬回道,“侯教官是中央特别返聘的,本期训练以后也将由他全权负责。” 听到这话,好几个富二代都是双腿一软,险些晕当场过去。 被迫回来加班的侯涅生同样非常不爽,大致扫了眼新人便冷声下令:“二十公里负重越野,负重为自身体重的二分之一。” 不少过年回家长胖的新人恨不得先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再拿把刀把肚子上新增的膘全割掉。 哀怨声中,一只丹顶鹤从天边飞来,落到谢阳蛰旁边变成人型。 “对不起,回来晚了。”江旭朝众人笑了下,又指着新人们好奇道:“谢哥,他们这是怎么了?” 谢阳蛰淡淡回道:“过年长胖了,负重跑的重量要增加不少。” 新人们:“......” 哥,你非要说得这么直接嘛? 侯涅生是中央返聘回来的,又有勒无终的卡在中间,被迫拿工资上班让他多了几分怨气,训练的要求也比年前严格不少。 可在军部的人看来,侯涅生这是在用更加认真的态度去教授他们,难得的好老师肯定要加倍珍惜啊。 因此,除了平时的统一训练,不少军部的异能者还专门跑去找侯涅生开小课求指点。 侯涅生不是很喜欢教人,可为了日后天衡山能少点麻烦,这些人过来问了他便象征性提点几句。 谁想这种认真求知的态度是会传染的,短短一周的时间过去,不止军部的,其他人也纷纷跑过来问问题。 侯涅生没有给自己加班的癖好,问的人多了便统一对待,谁的都不回答。 这个时候有人灵机一动,聪明地变通一下。 直接找侯涅生不行,那就绕一圈找许明渊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发现侯涅生喜欢喝奶茶,每次找许明渊帮忙还会带两杯奶茶过去。 其他人见这个法子有效后,也跟着争相效仿。 于是,最多的一次,许明渊收到了整整五百杯奶茶。 外面有人发现了这个商机,搞得总局周边很快便多了几家奶茶店。 侯涅生再喜欢喝奶茶也不可能一天喝五百杯,这些奶茶最后全部分给了江旭和被他叫过帮忙的小动物。 连着一周过去,江旭和周边动物看到奶茶就想吐。 他看着摆在桌上的十几杯奶茶,委屈巴巴地问:“我喝不下了,能不能让他们不要再送了。” 岑琛这两天同样也没少喝,他一手扶额,心累地靠在沙发上,“小宠物,要不你暂时先把奶茶戒一段时间?” 侯涅生还没说话,一个新人推门进来,热情地问:“许教官,你在吗,我来给你送......” 话说一半,新人看到桌上的十几杯奶茶突然沉默下来,僵在门口快半分钟才问:“各位教官,这两杯还要吗?” 众人:“......” 废话,肯定是不要啊。 第53章 梦醒53 侯涅生一共就两大吃食,奶茶和蛋糕,直接给这群人逼到暂时戒掉一个。 没了奶茶讨好的新人们只好重新使用最原始的求教方式——直接找侯涅生。 不过他们怕再惹侯涅生厌烦,又新增了一个抽签法,统一在群里抽签,抽到谁就谁去。 三月初春,年前年后算在一起,新人们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是时候该进入第一次实战考核。 侯涅生定了个考核时间,又提了几个小要求,剩下的具体内容则让岑憬他们自己想,因为在他看来不把人送去半条命的都算不上考核。 岑憬对此没有异议,岑琛却纳闷地问:“定九号我能理解,但为什么考核期要八天以上,你和许明渊还都不参加呢?” 侯涅生回道:“明渊生日,我要带他出去玩,我这段时间这么辛苦,趁着考核期让我俩放个短假不过分吧?” “你哪里辛苦了,每天就动动嘴,剩下的事全是我......”岑琛话没说完敏锐地察觉到有人遛到他们附近,不用想都知道是来找侯涅生开小课求指导的。 这样的事情还不是个例,抽到签的人再少也是二十起步。 侯涅生自然也察觉到那人了,看向岑琛,再次问道:“小白鸟,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岑琛心道换成自己肯定也得被烦死,他改口道:“我改变主意了,祝你俩假期玩得开心。” 两人九号要放假这事没瞒着新人,搞得这些人更加疯狂地要来开小课,抽签名额又加了十个。 侯涅生被烦得受不了,趁着新人集合时统一宣布:“所有人,九号之前,人均一次个人指导,我没那么多闲工夫给你们浪费,问完了就不要再来烦我。” 为了方便个人指导,除去每日必须的体能拉练,新人们有了更多自由训练的时间。 也是这以后,这些新人才知道能被侯涅生指导是何其有幸。 点评精准到位先不谈,从文到武,就业前景.....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军部派来参加此次训练的都是精锐,说出的话可信度极高,再加上他们的定期情况,搞得侯涅生在军部的评价被无限抬高。 侯涅生刚指导完一个人,允棠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阴阳怪气道:“真是恭喜你啊,侯涅生,两千多岁的人也是混上铁饭碗了。” 侯涅生回道:“不稀罕,你有话就直说。” 允棠“呵呵”笑两声,“你还好意思提,中央那边问我多少钱能把你从天衡山挖走,你说,我报价多少合适?” 侯涅生沉默片刻,“你要想上位当老大就直说,只要你说是,开价三毛我都没意见。” 天衡山的天衡府君被三毛钱挖走,这要传出去还能了得? “滚!”允棠气急败坏地骂道,“侯涅生,我跟你真是八辈子不和,我操.......” “说少了。”侯涅生打断她,好心提醒道:“你跟我认识的时间不止八辈子,最起码有五十辈子。” 允棠气得“咣当”一声把手机摔得粉碎,又用灵音去侯涅生脑子里骂他。 过来找侯涅生个人指导的唐成双弱弱地问:“侯教官,你现在方便吗?” 侯涅生无视允棠的骂声,“说吧,你想问什么。” 唐成双没想过古方镇分别后会迎来这般戏剧性的重逢,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目睹了影帝和男朋友的恋情开端。 他这人不是外相的性子,单独找侯涅生指导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他抿了抿唇,又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才道:“侯教官,你觉得我这样的精神型适合哪方面工作?” 唐成双,精神型敏感异能者,可以感知到生物的情绪变化,无论多细微都能察觉到,特殊能力为【失衡】,可无限提高人的情绪敏感度,提升到某种程度便能让人精神崩溃。 侯涅生回道:“刑侦,医疗,谈判.....需要与人交谈的工作都挺适合的。” 唐成双听了这个答案有些失落,纠结片刻,又问:“这样的话,我想留在总队上一线的概率是不是很小?” 不怪唐成双这么想,管理局成立至今,留在总队上一线的精神型异能者比植物型的还少。 植物型的满打满算能凑出两只手,可精神型的一共只有两位。 一个是贝岑烟,靠的是读心能力搭配精湛的体术;另一个是萧问远,世间独一的纯攻击性的精神型。 唐成双觉得自己跟那两人比没有任何优势和独特之处,又或者是自身异能的缘故,他已经因为能不能留在总队这事纠结好久了。 侯涅生没兴趣给唐成双灌心灵鸡汤,直言道:“我给你的是建议,而不是命令,最终结果如何,只有你自己试过才知道。” “成功了,得你所要的,此后一片坦途;失败了,最坏不过死亡,今生又不关下辈子的事。” 唐成双愣了下,侯涅生又道:“唐成双,说到底我的话只是可供你选择的参考选项,这个选项或许是最优解,但绝不是唯一解。” 这话在唐成双看来就是变相的鼓励,他朝侯涅生鞠了一躬,真挚且害羞地说道:“侯教官,真的很谢谢你,谢......” “感谢的话暂且不必。”侯涅生打断他,提醒道:“我只是在完成教官的职责,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其他类型的异能侯涅生在讲解过程中能亲自实操演示,可精神型的异能没有实体,侯涅生只能全部口头讲述,外加些许的类比。 悟性高的一点就通,能用进步神速来形容;悟性差的一窍不通,到现在还是原地踏步。 唐成双的悟性不算特别高,问了侯涅生几个自己没完全搞懂的问题。 或许真是敏感异能作祟,他问完后又不好意思道:“侯教官,很抱歉耽误你这么久的时间。” “无碍。”侯涅生道,“我说过职责所在,你觉得有所提高那便算不得浪费。” 几天的个人指导时间一晃而过,新人们很快便迎来了第一次实战考核。 侯涅生说要带许明渊休假出去玩,可大早上岑憬宣布考核内容时两人依旧在场。 考核内容是岑憬和端木随想了几天一起决定的,他担心侯涅生觉得难度低,宣读完又朝他看了眼。 侯涅生点点头,“可以,是个不错的考核,祝你们此行一帆顺利。” 岑憬愣了下,总觉得侯涅生这话别有深意,到底...... 不等细想,岑琛将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催促道:“臭花猫,别发呆啊,赶紧出来了。” 等岑憬几人领着新人们离开,白日才好奇道:“侯涅生,你要带我去哪儿玩?” 侯涅生将白日领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先去拿礼物,我准备了好久。” 话音落下,他眸中划过一抹金色,两人顷刻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白日好奇地打量四周,长青的翠绿,冒尖的春草,不变的山石.......他的视线落在前方宽敞的山道上久久不能移开。 明明从未来过这里,却有一股熟悉感从灵魂深处传来不停传来。 “天衡山。”白日肯定道,“你要给我的礼物在山上?” “是。”侯涅生笑着伸手指向山道,“顺着这条上山路一直走,在山顶藏书阁的最顶层,我为你准备的礼物就在那里。” 这是白日拥有感情后过的第一个生日,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初春的阳光下,他的笑容似是迎来了盛夏,明媚而热烈。 这时,侯涅生又将一直戴着的黑曜石解下来戴到白日的脖颈上。 这项链从黑夜给侯涅生戴上后他便从未解下,瞧见这一幕,不只白日,连躺在身体宫殿里的黑夜也愣住了。 愣了好一阵,白日拿住坠在自己胸前的黑曜石,问:“侯涅生,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钥匙。”侯涅生回道,“只有戴着这个你才能去到山顶藏书阁的第七层。” 白日没来由地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攥住侯涅生的手腕,语气也带了几分严肃,“侯涅生,你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上去吗?” 侯涅生故作无奈地笑起来,“明渊,我也想陪你一起上去,可这个礼物必须由你自己拆开才行。” “侯......”白日想现在就问清楚,可侯涅生突然将他拽向自己过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又附在他耳边略带暧昧地低语:“明渊,别紧张,我们很快便会在回忆里重逢。” 白日瞳孔一颤,心跳也随之加速,他知道侯涅生要送他的礼物是什么了。 是回忆。 是所有碎片记忆的整合。 是他好奇已久的前世往昔。 ...... 不等白日再去细想侯涅生近期的异样,后者的眼眸又化作纯金色。 这双绝美的眼眸在晨间的阳光下如金砂般熠熠生辉,仿若世间最耀眼的珠宝。 无论看多少次,白日都会因这一幕而愣神。 山脚下,初春微冷的风吹来,吹起侯涅生披散的长发,他的声音也如春风般勾得人心痒痒。 他道:“明渊,生日快乐。” 这句话带来的心动足以压下白日心底所有的疑惑。 他松开手转身朝山道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侯涅生。 明明侯涅生就站在原地,可他就是没来由地感觉这人在逐渐远去。 他直勾勾盯着侯涅生,语气强硬得像在命令,“侯涅生,在这里等我。” 侯涅生应了一声,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心动的笑容,肯定回道:“自然。” 天衡山九点开放营业,现在才八点不到,侯涅生又是带他瞬移到大门入口里面,空旷的山道上只有白日一人。 他踩着石阶一步步向上,逐渐热烈的阳光迎面洒下,微冷不寒的春风吹起他的发丝。 慢慢地,他每一寸发丝都染上如侯涅生眼眸般的璀璨金色,仿佛那人正陪着他一同登山。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令他熟悉,熟悉到他踏入中殿遇到允棠的那刻下意识温和笑起来,“允棠,我回来了。” 允棠拿着准备出售的平安符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 不同的衣着却是同样的面容和笑容,一千多年的漫长岁月就此模糊。 她愣了好久好久,眼角似有一滴晶莹的泪滑下,阳光下泛起水波般的光泽。 “你.....”允棠尽可能平静地问,“明渊,你怎么来了?” 白日没想到侯涅生没跟允棠说过这事,简单解释了一下才道:“允棠,山顶藏书阁怎么去?” 允棠在心底骂侯涅生一句故弄玄虚,又伸手指着这条穿过中殿的走道,“穿过中殿后直走,你会看到一条通向山顶的大道。” 她想了下,补充道:”小檀应该知道你是谁,你到山顶藏书阁后摸摸它的下巴,再跟它说是侯涅生让你来的,不然它未必会放你进去。” 她又朝白日展示一下手上的平安符,“我还有营业前的准备工作要做就不陪你上去了。” 明明才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正式说话,可白日和允棠的相处却非常自然,他说了句“不用”径直朝前走去。 汪宇航睡到快九点才起来,见允棠的眼眶有些红,纳闷道:“棠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允棠朝山顶望去,笑道:“只是故人归来罢了。” 汪宇航不明所以,还不等再问就被允棠催促着赶紧准备营业。 此刻,白日已经到达山顶藏书阁门口,还见到了允棠口中的小檀,更是被后者亲昵地蹭着。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小檀是条活生生的火龙。 被蹭了好久他才伸手摸了摸小檀的下巴,然后他感觉小檀将脑袋压在他手上,眼睛也舒服得眯了起来。 这副模样同侯涅生如出一辙,白日突发奇想,如果侯涅生有兽型,是不是也是这般。 下一秒,他摸了摸小檀的脑袋,略带歉意地说道:“小檀,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情要忙,晚点再来陪你玩。” 这话有一半是骗小檀的。 侯涅生是没了兽型的黑龙,而他现在却在摸另一条龙。 白日怎么想怎么怪,只得先找个将手抽回来。 心智只有十几岁的小檀没有多想,见白日要进藏书阁急忙低吟几声。 白日听不懂龙语,见小檀没上来阻止,又朝它摆摆手,“小檀,我们晚点见。” 踏入山顶藏书阁的霎那,白日如受感召似的朝通往第二层的阶梯走去。 同一时间,身体城堡里的黑夜也站起来看向阶梯上的无形壁障。 他听到了“吱呀吱呀”的开门声,是从楼上传来的,还有“咔嚓咔嚓”很轻微的碎裂声,那道阻止他上楼的壁障正在消散。 黑夜愣了几秒才抬脚朝通往二楼的阶梯走去。 走到阶梯中间,壁障已然完全消失,他畅通无阻地走到二楼。 二楼不似一楼那般宽旷空荡,是一个宽敞的走廊,两侧是无数已经敞开的房门。 如果苏祈还活着且能进到这里一定会无比惊讶,因为这就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比巨大的记忆宫殿。 每个房间都存储着黑夜好奇已久的前世记忆,只要走进去便能知晓,可他却着魔似的穿过走廊,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通往三楼的阶梯。 不一会儿,他即将走完阶梯到达三楼。 同一时间,现实里的白日也即将走到山顶藏书阁的第七层。 挂在他脖颈上的黑曜石不停闪着,亮闪的频率越来越快,完全亮起的那刻第七层尘封的大门随之打开。 沉闷的“吱呀”一声中,白日脚步不停,直至彻底走进第七层。 那一刻,黑夜也走上了身体城堡的三楼,然后他白日竟然站在自己对面。 白日也是瞳孔一颤,惊愕地愣在那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现实与虚幻,外在与内里......不可相交的两者在此刻重合。 亦如白日与黑夜,明明不是交替时段却奇迹般地重逢。 挂在白日脖颈上的黑曜石完成使命似的,“咔嚓”几声快速碎裂开来。 明明是无比重要的东西,两人却无视这颗碎裂的黑曜石同时抬头往上看去 那里,在他们上方还有一颗一样的黑曜石,同样也在碎裂。 黑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从自己体内缓慢抽离,眼眸不由自主地呈现血色。 白日则正好相反,他感觉有东西在逐渐涌入体内,眸中浅淡的血色在一点点加深。 不同于之前强行抽离和灌入的痛苦,这次的过程缓慢而舒适,还有数不清的场景在他们脑海中闪过。 由灵到祂、众生敬仰、神殿建立、世人贪婪、恶念侵蚀、新祂择选......他们像是乘上一艘名为历史的船从岁月长河的源头启航。 而在岁月长河的中下游,还有他们最想知道的名为大临启神殿的回忆。 这是一条漫长的长河,不是短短几个时辰便能结束的。 侯涅生知道明渊已经拆开了生日礼物,他站在天衡山的山脚下怔怔地望向山顶藏书阁的方向,似乎再看那阁中之人。 望着望着,他眼底的暖意与柔和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决绝的冷冽。 他纯金色的眼眸里瞳仁变得细长尖锐,像一把将他与所有人划开界限的利刃,由不得半点回旋的余地。 太阳往高空攀升,阳光越发明媚,初春的暖意流过天衡山的每一寸角落,独独漏了一个人。 侯涅生周身冷得可怕,似与通往暖春和盛夏的众生背驰而行。 他背过身去定定地盯着一处,那是碧仪树神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眸越发璀璨,也越发寒凉,再开口的声音轻到能淹没在春风里、却又冷如暴雪袭来。 “二月二,龙抬头,诸神陨,万象生。” “纳兰濯,你我死期将至。” 第1章 赋名 公元七二三年,中原一统,国号为临,定都盛元。 然中原虽一统,仍是内忧外患,外有异族邦国虎视眈眈,内有诸多异能者行歹作恶。 为巩固大临统治,开国皇帝临烨封方士明渊为国师,又在其建议下宣布创立启神殿,借神之名以行皇命。 次年年末,启神殿于盛元百里外一奇山建成,经国师观星卜卦,以薄奚锦聿为首的几位异能者奉命加入启神殿。 第二年开春,国师率诸位神司行天命,清剿中原各地尚在为非作歹的异能者、或不服大临统治妄图谋反者。 又三年,国师再观星卜卦,算有一得神运者可助大临治国安邦,进而实现真正的中原一统。 同年八月,国师与薄奚锦聿入一荒山地穴,见一冰窟墓穴,寻一冰棺白骨。 ...... 薄奚锦聿站在冰棺前,戒备地打量棺中白骨。 男性,八尺左右,骨质如玉无瑕,色泽白若皎月。 光是一副白骨都美得令人心惊,薄奚锦聿很难这人生前是何种绝色。 他问:“国师,你要寻的就是这副白骨吗?” 站在后方的明渊应了一声,“是,而且我现在就要开棺。” 说着,他越过薄奚锦聿,将手伸向冰棺。 薄奚锦聿攥住明渊的手腕,“这人应是前朝某位异能者葬在这里的,你贸然开棺容易涉险,还是我来吧。” 论表面上的武力值自然是薄奚锦聿高过明渊,可..... 明渊心说这棺除了自己没人能打开,但他还是收回手让对方一试,“薄奚,请吧。” 薄奚锦聿,元素型水元素异能者,冰、雾、霜、雪......与水相关之源皆可控,特殊能力【灵泽】,润泽万物,治愈伤痛,净化哀怨。 薄奚锦聿是当朝最强的元素型异能者之一,面前又是一副冰棺,照理来说,他该轻轻一推便能打开。 可是他用上最大力气棺盖仍是纹丝不动,改变思路直接融化冰棺也完全不行。 他试了片刻,明渊劝道:“薄奚,要不还是我来试试吧,怎么说棺材的位置也是我算到的。” “好。”薄奚锦聿往后退两步,站于明渊身侧谨防接下来会出现什么变故。 谁想国师只是将手搭上面轻轻一推,棺盖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霎那间,整个冰窟也应声响动,覆盖墙壁的寒冰开始碎裂,却没有任何冰渣落地或坍塌的迹象。 清脆的声响落在薄奚锦聿耳中有种鲜活跃动的生机,他望着随行的侍卫下令:“无需慌乱。” 待到棺盖完全落地,他看到棺内的白骨竟是开始重新长出血肉。 仿若时间逆流,不一会儿,白骨变成一个身着素衣的男人,双目闭合,双手合于胸下,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静静躺在冰棺里好似只是睡着了。 薄奚锦聿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人的相貌。 当朝皇帝临烨有发妻,为稳固朝臣还是选妃入宫,然而那些美人的容颜加起来也不抵这棺中男人,怕是皇都最优秀的画师倾尽笔墨才华也描绘不出他万分之一的绝色。 薄奚锦聿说不惊艳是假的,而下一秒,这绝色之人的眼睫又轻颤起来。 “国师,他......”薄奚锦聿刚说几个字便对上了一双瞳仁细长尖锐的纯金色眼眸。 除去兽类的眸色和瞳仁,这是双极为勾人的桃花眼,无论是哭是笑都能引人坠情河,可偏偏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白得像是混沌初开的天地,一无所有。 男人看了薄奚锦聿一眼,又开始看明渊,看了片刻还坐起来凑近了看。 薄奚锦聿没从男人身上感觉到杀意,放任他近距离盯着明渊看。 事实上,这人的灵魂也空白到近乎虚无,说是没有也不夸张,寻常人在落到这般地步前便得魂飞魄散。 男人看了好久,轻轻张开口,应是好久没说过话,过了一阵才吐出几个字。 “你,是谁,好熟悉。” 男人的嗓音很好听,但语调极空,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等明渊回答,男人凑近他的脖颈轻嗅几下,抬眼望向他,“我,是谁。” 薄奚锦聿轻微蹙了蹙眉,心道这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明渊沉默不语,他自认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新祂,更堵死对方后续所有灭世的可能。 谁知这人满脑子想着自毁,还真找到个他从未想过的方法,成功钻了漏子。 神昭连半神都能封印,让被封印者的灵魂会缓慢消弭,为什么祂不行? 如果一日就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百年,百年再不行就千年...... 这副冰棺,乃至整个冰墓都是用神昭异能所造,牺牲了端木氏好几任神昭异能者,历经几百年才建成,寻常异能者躺入冰棺顷刻间便会魂飞魄散。 至于新祂...... 他在冰棺里躺了几百年,只要再多几年,莫说力量和记忆,灵魂也将彻底消弭。 这其实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世间不会再有永生的祂,有的只是一具深埋地底的永恒的白骨。 可明渊却疼得厉害,比那年为让新祂登位而甘愿赴死时还要疼。 他不想要只有新祂毁灭的结局,好在一切还来得及改写。 男人迟迟等不到回答,又问:“我,是谁。” 明渊回道:“你名侯涅生。” 男人没有回应,过了片刻才断断续续道:“我好像,不叫,这个名字。” 明渊当然知道他不叫侯涅生,他的名字叫龙诀,诀别的诀。 一如他踏入冰棺前的人生,疯狂决绝,与世诀别。 因此,龙诀已经止步,接下来的是新生。 “我知道,不过既已忘却前尘往昔,那么便当涅盘重生如何?”明渊朝男人伸出手,“侯涅生,是我予你的新名字,你愿意接受这个名字吗?” 接受这个新名字等于接受国师赋予的人生,亦或是全然听国师号令。 薄奚锦聿觉得男人如果还有智商肯定会考虑很久,谁知他竟想也不想便握住了明渊的手。 至此,这个过往空白的神秘男人更名侯涅生,迎来新生。 应是好久没晒过太阳,走出山洞后,侯涅生略显不适地停在原地。 薄奚锦聿回头打量他一番,问:“国师,我们直接带他回国都见陛下?” 身着丧衣,死而复生,过往皆无,还有这绝色之姿,直接带去见陛下和送入狼窝没有区别。 “不。”明渊回道,“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等休整好了先带他回启神殿。” 薄奚锦聿想了下,建议道:“国师,我知道附近有个村子,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去那里。” 他说的村子被几座野山包围,依山傍水而建,里面的人衣着质朴,面色红润,不远处的耕地种满了庄稼,以大临现在的乡县状况来说这里足以称得上世外桃源。 薄奚锦聿进村后,不少村民围上来同他打招呼,还有一个女子急忙赶过来恭敬地行礼,“不知家主远迎,若有怠慢还请见谅。” “无碍。”薄奚锦聿道,“我们一路舟车劳顿,碰巧途经此地,特来休整一番。” “好。”女子吩咐村民安顿随行的侍从,明渊见侯涅生没动,道:“侯涅生,跟他们去吃些东西,我很快就回来。” 侯涅生没有回话,不过还是乖乖跟着村民们离开。 薄奚锦聿则转身朝野山的方向走去,明渊随他同去,女子想跟上来却被他抬手止住。 上山路上,明渊道:”薄奚,想不到你也会以权谋私啊。” 薄奚锦聿是薄奚氏族族长,亦是大临武官位首。 因此,他虽在三年前加入启神殿,可前段日子才交接完朝中事务真正加入进来。 明渊观他的行事作风以为他是什么忠君守规之人,谁想今日一见反而多了几分意外之喜。 那女子是地方县官,而在大临朝中女子若要为官必须得是异能者。 他现在是人身,又失了大部分能力,可还不至于认不出那女子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 那女子非异能者却能在朝为官,又称薄奚锦聿为家主,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薄奚锦聿看了明渊一眼,淡淡反驳道:“国师,她有做官之能,何故因区区一个异能者的身份受限,再者,我以权谋私是为黎民百姓,而你的以权谋私才是真正为个人。” 他又问:“国师,你说若是陛下知道连启神殿都是你为那人建的会作何感想呢?” 明渊没想他能直接看破自己的目的,脸上的笑意带了几分惊艳,“不过听薄奚你的意思,你好像不打算到陛下面前拆穿我啊。” 薄奚锦聿停下脚步,回身俯瞰下方逐渐渺小的村落,“国师,薄奚氏忠天下而非君王,临烨若是明君,我便是忠臣,替他守皇都,战沙场,若他不是,我也可以再翻了他,扶持另外一位明君上位。” “我不管你建这启神殿有何目的,那个男人又有怎般过往,只要你能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我不止知情不报,还会全力帮你。” 薄奚锦聿抬脚继续登山,明渊跟上去同他并肩而行,“薄奚,你这般与我推心置腹,不怕我回去就把给你卖了?” “不会。”薄奚锦聿笃定道,“事实上,国师,我觉得我们会成为挚友。” 明渊鲜少见到这般通透的人,他有些生气地想,若是侯涅生还是龙诀那会儿有薄奚一半通透也不至于闹得如此极端。 “薄奚。”明渊笑着问,“既然你认为我们会成为挚友,那你介意告诉我你的字吗?” “润泽万物安以众生,我字泽安。”薄奚锦聿打趣道,“国师,你这人可没表面看起来那般冷淡疏离啊。” “彼此彼此。”明渊回道,“泽安也不似平日表现出的威严肃穆。” 两人有说有笑又走了一阵子,明渊问:“泽安,你来山上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不是。”薄奚锦聿回道,\"今日恰好是中元节,我来此是为了祭奠一人。” 明渊又问:“跟我具体说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薄奚锦聿讲道,“大临建立前,不少流匪占山为王,此地亦是如此,这片区域恰好是我收复的。” “山下的村落就是她的地盘,她是自愿让那些人归顺大临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要我寻个真正为百姓着想的父母官来负责此地。” “我答应后她便立刻自戕谢罪了,我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拗,只能命人为她敛尸安葬。” 他抬手往前一指,“国师,那便是她的墓了。” 明渊抬眼看去,不大的墓碑立在山崖上,墓前已经放了不少美酒糕饼,想来生前必是极受村民爱戴。 待到走近,他发现石碑上一片空白,“泽安,这上面怎么没有碑铭。” “山野之王不归朝野,我为朝中命官自是不该为其刻碑铭。“薄奚锦聿回道,”再者,人生几载,身后何须计较生前功名。” 他凝出一个冰杯拿在手中,缓缓往碑前倾倒甘露,“他们过得如何,想必你在这山头看得一清二楚,往后若有机会我会再来祭奠。” 他手腕一转,冰杯化作冰晶散在空中,在光下散发七彩的光泽。 “国师,我们走吧。”薄奚锦聿转身离开,“他们若是休整好了正好早些返程。” 明渊轻叹一口气,感觉自己真是弱得离谱,这点路程就累了。 他歇了十几秒,转身快步追上薄奚锦聿。 两人下山回到村子里,大部分侍从已经休息差不多了,只是...... 老人坐在侯涅生旁边苦口婆心地劝道:“公子,稍微吃点吧,小心别饿坏了身体。” 侯涅生对面还有几个小孩正好奇地打量他,其中一人道:“哥哥,你好漂亮啊,尤其是你的眼睛,你的异能是什么,一定也是个很漂亮的动物吧。” 那小孩歪头想了想,“哥哥,你这么漂亮肯定是凤凰对不对?” 侯涅生没有理睬那小孩,反而是小孩身侧的玩伴拽了拽他的袖子,“好啦,你就别问啦,他到现在都一动不动的,是不可能回答你的。” 明渊走到侯涅生身边,温声道:“侯涅生,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吗?” 侯涅生眼帘微垂,视线缓缓扫过桌上的饭菜,“不需要。” 薄奚锦聿站在远处旁观着,心道血肉重塑,死而复生,似乎还真不需要吃东西。 他见明渊劝了两句也无用后,建议道:“国师,我们先让他沐浴更衣换身行头如何?” 侯涅生身上的丧服不知是以前哪个朝代的,款式和前朝或大临现在统一的都相差较大。 这里的村子偏远,村民看不出什么异样,若是到皇都附近,必然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明渊想明缘由,回道:“多谢泽安你提醒我,那就有劳你再派人准备些热水。” 薄奚锦聿笑了笑,朝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使了个眼色,“放心,我早就命人备好了。” 侯涅生会说话,会走路,但自主性很差,像一个老化的木偶,听到什么要反应片刻才行,让他自己沐浴又一直呆站在木桶旁边。 薄奚锦聿无奈让女子再派一侍从来帮侯涅生更衣沐浴。 等侍从来后,他简单交代几句便跟明渊走出屋子,“国师,我去附近的镇上帮他买身衣衫,你先......” 话说一半,屋内突然传来侍从惊恐的尖叫声,“啊——!” 薄奚锦聿急忙推开房门,只见侯涅生衣衫半裸,用手掐着侍从的脖子迫使他双脚离地,空洞的纯金色眼眸第一次有了情绪,不过却是可怖的杀意。 他的手臂很稳,任由侍从怎般挣扎都分毫不动,可身体掌控度不高,手指的收紧速度极慢,纵使这样要不了侍从很快也会被掐死。 这是国师费劲心思弄出来的人,薄奚锦聿没直接下杀手,只是操控着木桶里的热水化作链子要将人困住。 滚热的水链飞速缠到侯涅生身上,刚将他的手臂拉下一点,他的眉头轻微一皱,水链竟是主动松开,又退回到木桶中。 薄奚锦聿心下一惊,再想操控的时候侯涅生纯金色的眼眸划过一抹更亮的光泽,热水竟是反向朝他袭来。 这一刻,薄奚锦聿确定他异能的异样是侯涅生搞的鬼。 他不再留手,凝成一根冰剑划开袭来的热水,又将剑尖刺向侯涅生的心口。 侯涅生没躲,确切地说是虚弱到无法躲,可他一直以为实力不强的明渊却手指一弹轻易挡下这剑,又卡在他们二人中间毫不退让。 “国师,让开,他留不得。”薄奚锦聿冷声道,“你也看见了,他没你想象中那么安全,若是控制不了,他......” “他不会的。”明渊打断薄奚锦聿,回头望向侯涅生,温声道:“侯涅生,放开他,他不会伤害你的。” 侯涅生的手指动了动,但还是没有要将人开放的意思,明渊又道:“侯涅生,已经没事了,你还记得吗,已经没人再能伤害你了。” 似是触动了什么,侯涅生眉眼间的杀意缓慢褪去,他松开侍从,转而吃痛地一手扶住脑袋。 明渊走过去,将侯涅生的手牵过来,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后又将手掌轻轻盖在他的双眼上,“别去想那些东西,也无需害怕,这里没有人想伤害你。” “侯涅生,好好感受一下,你分得清的,你能分清我们对你没有恶意。” 第2章 酥糖 龙诀尚在腹中时母亲被侍女拽了根完整的长发,施下了逆天改命、能使一国亡国的诅咒。 至此,本该命格极好的龙诀成了天煞孤星般的存在,他的诞辰成了母亲的忌日。 都说孩童能看到常人不可见之物,对幼时的痛苦更将刻骨铭心。 龙诀不喜旁人的接近,厌恶肢体接触,更是禁止任何人触碰他的头发。 被神昭冰棺尘封几百年后,明渊见更名为侯涅生的他不再拒绝触碰,又会主动亲近自己,只当连这刻在他灵魂上的恐惧都被神昭消弭。 可事实上,他依旧记得。 不能被人碰到头发,那是苦痛与悲剧的开始。 记忆、力量、灵魂......神昭几乎抹去了侯涅生的所有,但他是新祂,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回归。 可现在明渊等不及侯涅生慢慢想起,他必须立刻教会侯涅生如何分辨人的善恶。 他能感觉到侯涅生的眼睫正轻轻扫过自己的手掌,似乎是不明白如何分辨。 “侯涅生,世间众生拥有一种奇特的色彩。”明渊温声教导起来,“你能感受到那些颜色,能看清众生善恶混杂的本质,放松下来,放空自己,你可以的.......” 片刻后,明渊肩上一沉,侯涅生竟是直接睡过去了。 他抱着侯涅生,回头朝薄奚锦聿笑了下,“泽安,你看,已经没事了。” 薄奚锦聿将冰剑收起,视线落在昏迷的侯涅生身上,冷声道:“国师,他不是没有过往的人,而是丧失记忆的猛兽,他很危险,受了刺激是会伤人的,若非他现在才刚刚苏醒,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救人吗?” 明渊反驳道:“泽安,他不是受了刺激要伤人,他只是太害怕了。” 他将侯涅生凌乱的衣衫理好,解释道:“无论是人还是兽,害怕到一定程度都是会奋起反扑的。” 薄奚锦聿半信半疑地问:“国师,他在害怕什么?” “头发。”明渊回道,“他害怕别人触碰他的头发。” 见薄奚锦聿明显不信,他伸手小心触碰一下侯涅生的发丝。 尚在昏睡中的人竟是轻微颤抖几下,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也重新皱起。 眼下这情况容不得薄奚锦聿不信,他想不明白这人为何怕被碰头发,再者,若是不把这人带回去,陛下那边也不好交待。 他沉思片刻,道:“国师,延后回启神殿的时间,在此期间希望你能教会他人的规矩。” 明渊勉强松了一口气,“多谢了,泽安。” “无碍。”薄奚锦聿转身离开,“国师,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我先去镇子上替他买身衣服。” 明渊借了个屋子让侯涅生睡下,他自己则坐在床边望着对方发呆。 这孩子极端又偏执,将疯狂被刻在了骨中,认定的事更是谁都无法改变。 再来一次,他能将侯涅生教成一个合格的祂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 他自己都不是个合格的祂,如何去教别人。 哪怕他能教好现在记忆全失的侯涅生,等他未来想起龙诀的记忆,不也还是重蹈覆辙吗? “好烦,完全想不出来。”明渊百思不得其解地趴在侯涅生床边,低声嘟囔道:“黑,你去哪了,替我出出主意啊。” 没人回答明渊,他趴了一阵子,听到外面小孩在嬉闹便走出去散散心。 他走到孩童旁边,笑着问道:“你们在做什么呢?” “分糖果。”为首的孩子将手中的纸袋展示给明渊看,“阿哥刚从镇上回来,给我们带了好多好多酥糖。” 明渊心想孩童哭闹了能用糖果哄,不知道没记忆的黑龙行不行? 他弯下腰朝那孩子伸出手,试探道:“小朋友,你可以也分我一颗呢?” 拿纸袋的孩子犹豫起来,另一个孩子则好奇地问:“哥哥,你都这么大人了也还喜欢吃糖吗?” “不是我。”明渊耐心地解释道,“是给那个漂亮哥哥,他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我也怕他饿坏了身体。” 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漂亮的人也不例外。 在其他小伙伴的劝说下,拿纸袋的孩子抓了两颗糖给明渊,“我分你两颗,不要饿坏了漂亮哥哥。” 明渊看了看掌中的两颗酥糖,轻轻抚摸几下孩子的脑袋,“我替漂亮哥哥谢谢你的好意。” “我也要,我也要。” “哥哥,你不能偏心只夸他一个。” ...... 孩童们围着明渊起哄,他故作无奈地笑笑,“好,都有,我保证不偏心。” 他同这些孩子嬉闹了好一阵才离开,酥糖还因为手温微微融化,两颗黏成了一个。 他回到房间时侯涅生已经醒了,一动不动安静地坐在床榻上。 “你醒啦。”明渊走到床边坐下,朝他温和地笑起来,“感觉好点了吗?” 侯涅生没有回答,只是转头静静地看着明渊。 明渊用哄小孩的语调说道:“乖,张嘴。” 侯涅生微微张开口,他又道:“再张大一点。” 趁侯涅生不注意,明渊将酥糖塞到他口中,又将他的嘴巴捂住,“侯涅生,咽下去,然后告诉我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黏在一起的酥糖有些大,侯涅生含在嘴中化了片刻才咽下去,声音闷闷地问:“这是,什么。” “酥糖。”明渊再次问道,“怎么样,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侯涅生没回话,可明渊感觉自己沾了糖渍的手掌正被一个温热又有些湿黏的舌头轻轻地舔着。 看样子是喜欢的,明渊将手抽走要去找那些孩子再要几个,谁知侯涅生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再次伸出舌头舔舐他的手掌。 受了一次刺激,侯涅生的力气恢复不少,明渊知道单靠现在的自己无法挣脱,只能任由他轻轻舔舐着,另一手则小心翼翼地想要抚摸他的脑袋。 触碰到发丝的霎那,侯涅生僵了下,垂下的眼帘也快速掀起,尖锐的纯金色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明渊。 “可以吗?”明渊轻声问,“不可以的话我不强求,你无需逼迫自己。” 侯涅生纯金色的眼瞳里印着明渊的模样,一眨不眨的,似乎是在分辨什么东西。 片刻后,他重新垂下眼帘,舔舐的动作却比先前慢了很多。 像在克制,亦或是紧张。 明渊知道侯涅生同意了,另一只手完全贴上他的后脑,缓慢且温和地反复抚摸起来。 等手掌上的糖渍被舔干净,寻不到甜味的侯涅生慢慢往后仰去,将脑袋的重量逐渐压在明渊另一只手上。 明渊将手从侯涅生的后脑移到他的脸颊上,指尖还不注意钩了一缕头发。 侯涅生用余光瞥了眼,然后歪头蹭了蹭明渊的手掌,枕枕头似的将脑袋整个压了上去。 他用这个姿势望向明渊,望着望着,缓缓闭上眼,再次熟睡过去。 如薄奚锦聿说的那样,这是一个丧失记忆的人形猛兽,绝色惊人的外貌下是无与伦比的凶性。 除了外形,他所有的行为都找不到人类的影子,连表达亲昵的方式也与动物别无二致。 明渊突然想起什么,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侯涅生的下巴。 熟睡中的某人眼帘轻颤几下,眼尾微微上扬,舒适得又往明渊手上压了压。 明渊无奈叹了一口气,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泽安这人太过通透,相处不到几个时辰便把侯涅生看得一清二楚。 他觉得凡换个人来都不至于这么快暴露,谁想...... 明渊继续摸着侯涅生的下巴让人安睡,嘴上却小声故意嗔怪道:“侯涅生,你最好是乖一点,现在我可没那个通天的本事随时救你了。” 另一边,薄奚锦聿买好衣服便要往回走,突然脚步一顿,回头朝某个方向看去。 一个大娘举着棍子出现在他视野中,喘息着喊道:“臭丫头!你别跑!又敢来我这偷包子!等我追上你!非打断你的腿不可!我......” 大娘还想再骂,薄奚锦聿走过去问道:“大娘,发生什么事了?” 大临一统前,他是军中主将,纵使维持一副青年的相貌,周身萦绕的肃杀之气依旧让人觉得他来历非凡。 “我......”大娘脑子一转,诉苦道:“官人呐,我们这有个小毛贼动不动就来我这偷包子,我小本生意,全靠这点银两养家糊口,哪经得起......” “多少钱。”薄奚锦聿打断大娘,“我帮她付了。” 大娘当即一愣,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几眼,没敢讹太多。 给完银子,薄奚锦聿径直朝一个小巷走去,“放心,她以后不会再来偷包子了。” 这巷子越走越窄,中间有个拐角里还藏着几个瘦小的孩子。 巷子两侧的枝叶极度旺盛,阳光照不进来拐角,孩子手中咬了几口的包子被阴影衬得白亮。 薄奚锦聿继续朝前走,走出巷子后到达镇子的边缘处,前方还有个很破烂的房子,木门都歪了一半,似乎下一秒便会坍塌。 他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传来,却只是覆手站在不远处静静听着。 片刻后,他察觉里面有人要出来还翻过巷子急忙藏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一个衣衫破旧、灰头土脸的小女孩推门走出来,用还算干净的小手捧着几个包子小步返回巷子。 小女孩走后,薄奚锦聿立刻翻回来,理了下衣衫,轻轻叩响只差一步便会脱落的门环。 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薄奚锦聿推门进去,破旧空荡的院落里有张同样破旧的椅子,上面躺着饱经风霜的老苍妇人。 老妇人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躺在椅子上费力地歪头看向门口,“这位公子,你是......” 薄奚锦聿往身上淋了点【灵泽】将肃杀之气完全敛去,对着老妇人温声道:“老人家,我是来同你商量一件事的。” 此刻,先行出去的小姑娘正将剩下的包子分给巷子里的孩子,“慢点吃,别噎着。” “姐......姐姐。”一个孩子嘴里塞着包子含糊道,“刚有一个男的经过,好.....好像是去奶奶那边了。” “什么?!”女孩猛地起身往回跑,“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一趟!” 她知道来人是谁,大临武官位首,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薄奚锦聿。 这样的存在要杀一个老妇人何其容易。 不要..... 千万不要..... 女孩用尽全力跑回破房子,推开门大喊道:“奶奶——!” 谁想老妇人安然无恙地躺在椅子上,薄奚锦聿则坐在她旁边耐心地说着什么,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全然不复战场上的肃杀。 她愣在原地,老妇人又朝她招了招手,“棠棠,过来,快来谢过这位公子。” 被叫做棠棠的女孩小心地走过去,握住老妇人的手紧张地问:“奶奶,你在说什么啊?” 老妇人拍了拍她的手,“棠棠啊,你的福气来了,这位公子要带你去盛元学武艺、做大官。” “不去。”棠棠回道,“奶奶,他是在骗你,你别让我跟他走。” 薄奚锦聿忍不住笑了下,“棠棠,我要是想骗你的话,何须帮你给卖包子的大娘付了二两银子呢。” 一两银子足够普通家庭生活一个月,她偷再多的包子也不可能偷到二两银子。 棠棠不信薄奚锦聿会傻成这样,后者又道:“你不信的话可以直接过去问,看我是不是给了那位大娘二两银子。” 这么一说十有八九是真的,她当即红了红眼睛,望着老妇人委屈道:“奶奶,我不想去,我会努力赚钱,大不了日后还上他的二两银子。” “棠棠啊......”老妇人继续拍着她的手,坚定地回道:“你心地善良,天赋又高,既然有这个机缘,便不该同我一样,一生都困在一个院落里。” 也不知道薄奚锦聿是如何忽悠的奶奶,但棠棠知道奶奶心意已决,只能趴在奶奶旁边大哭起来。 她哭了好一阵子,薄奚锦聿抬眼望向天空,提醒道:“棠棠,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老妇人也跟着催促道:“棠棠,赶紧跟公子去吧,晚些天黑了路不好走,到了盛元要好好听公子的话,认真学艺。” 棠棠哽咽几声,伸手把泪水抹去,恋恋不舍、三步一回头地跟着薄奚锦聿离开。 出了院子,她攥住薄奚锦聿的衣摆,支吾地问:“你.....你把我带走了,奶奶她.....他们怎么办?” 薄奚锦聿反问道:“棠棠,你全名就叫这个吗?” 棠棠摇了摇头,不明所以地问:“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薄奚锦聿笑着回道:“我们做笔交易如何,你告诉我你的全名,我则去官府命人即刻过来接济他们。” 这是一笔绝对不等值的交易,棠棠纠结片刻,小声地回道:“允.....允棠......” 薄奚锦聿又问一遍,“什么,你说话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楚。” 允棠咬了咬唇,无奈又重复一遍:“允棠,允诺的允,海棠的棠。” “好,这回我听到了。”薄奚锦聿抬脚走入小巷,“走吧,我说做到,我们现在就去官府。” 一路上,允棠始终攥着衣摆没有松开,她看了眼被自己弄得又脏又皱的袍子,心道这家伙还怪好心的,也不似战场上那般骇人。 因为又去了趟官府,两人返程时天色渐晚。 走在大街上,允棠问:“薄......薄......”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薄奚锦聿,后者主动开口:“叫我锦聿,或是泽安也行,你想问什么?” 允棠纠结片刻,问:“锦聿,天马上黑了,你还没有备马,我们在镇上过一夜好不好?” “不行,我现在必须回一个地方。”薄奚锦聿回道,“再者,寻常马匹的速度远不及我异能所化的。” 话音落下,一股水流凭空出现在允棠眼前,又在转瞬之间化作一匹强健的马匹。 这匹水马的模样栩栩如生,鬃毛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通体晶莹湛蓝,比寻常马匹还要神俊好几倍。 薄奚锦聿翻身上马,拽着允棠的衣领将她拎到身前坐好,“允棠,坐稳了,小心别掉下去。” “我才不......”允棠话没说完,水马已经冲出去,速度快到她下意识靠到薄奚锦聿怀中,又抓住他策马扬鞭的手臂。 过了好一阵,等她适应了马匹的速度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究竟有多暧昧,“我......” 薄奚锦聿似乎不觉有什么不对劲,继续操控马匹加速赶路,“抓紧我,我们很快就到。” 第3章 偏爱 村子与小镇相隔不算太远,水马的速度又是极快,两人及时在天黑前赶回村子。 明渊见薄奚锦聿可算是回来了,打趣道:“泽安,你这一去可是让我好等啊。” “不好意思,叫你这般担心。”薄奚锦聿下马,又将允棠从马背上抱下来,“中途出了点岔子。” 明渊好奇地打量允棠,“泽安,这小姑娘是?” “她叫允棠,路上顺手捡的。”薄奚锦聿轻轻拍着允棠肩膀似在安抚,“国师,你要带一人回启神殿,那我是不是也能带一人回去?” 明渊很懂怎么给自己套身份,以至于大临国师成了无人不晓的存在,却又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允棠以为国师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没想竟是这般俊美温和的年轻人,尤其是他的眼睛,好看得像是会说话,璀璨若夜间星辰,又暖如正午阳光。 可是...... 允棠没敢太过直白地打量明渊,更是紧张得连呼吸都慢了几分。 启神殿是皇帝为国师建的,她不觉得国师会因锦聿的一句话便放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女孩进去。 “自然可以。”明渊俯身同允棠打招呼,“允棠,欢迎你加入启神殿,还有......” 他摸了摸允棠的脑袋,对她温和地笑起来,无比真挚地说道:“谢谢你。” 允棠不明所以地愣了那里,缓了好几秒才低下头,“是......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国师。” 薄奚锦聿没有多想,毕竟侯涅生来历成谜,允棠的存在反倒会给明渊一个合适的台阶下。 “国师,给。”他将衣服递给明渊,又道:“我们今夜在此休整,明早再启程如何?” 明渊接过衣服,“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回去的路上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薄奚锦聿道,“国师你直说便可。” 明渊真没跟他客气,直言道:“泽安,你能不能用回去的时间教下侯涅生剑术。” 薄奚锦聿愣了下,没有拒绝只是委婉地劝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返程只需一月的时间,纵使再拖两月也该到了,我不觉得我能用两个月教会他什么。” “无碍。”明渊故作神秘地回道,“泽安你到时候就懂了。” 他朝两人挥挥手,拿着衣衫转身离开,“我还有事要忙,你们记得早些休息。” 允棠望着明渊远去的背影,疑惑道:“锦聿,国师说话好神秘啊。” “要不怎么他是国师呢?”薄奚锦聿又拍了拍允棠,“走吧,我让人给你烧了热水,烧好前我领你在村中转转吧。” 允棠没有拒绝,跟着薄奚锦聿在村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还时不时悄咪咪打量对方几眼。 打量的次数太多,薄奚锦聿忍不住问:“允棠,你老是看我做什么?” 允棠怀疑薄奚锦聿发现自己是谁了,可她没有证据,又不敢主动点破,只得岔开话题道:“锦聿,侯涅生是谁啊?” 薄奚锦聿觉得那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存在,只道:“明天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允棠腹诽道要不说你能进国师的启神殿呢。 第二天一早,允棠可算见到侯涅生了。 别人是人靠衣装,而侯涅生竟好看到让人觉得衣服配不上他。 买衣服的镇子不算大,好的衣服要买布匹专门定做,薄奚锦聿已经买了现成衣物中最好的,谁想..... 他打量侯涅生几眼,忍不住同明渊道歉:“国师,这两月让他先将就一下,等回了皇都,我亲自命人给他定制衣裳当赔礼。” “放心,我知泽安你不是故意的。”明渊无奈笑了笑,眼睛则一直往侯涅生身上瞟。 侯涅生还是龙诀时便极其注意形象,挨过饿、受过伤、流过血......却独独没有穿得丑过。 【孤命】全员佩戴面具,他的面具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 要不是【孤命】中有不少王侯贵族不差钱,这些人还总是调侃让他男扮女装当花魁赚银两。 小镇里能买到的现成衣服大多是卖给游商的,布料好穿着舒适的颜色太过花哨,颜色素淡的则布料差穿着难受,薄奚锦聿不差钱,买的衣裳属于前者。 这衣服以红色为底,绣着的纹样更是五颜六色,五六八门,还有一个放的很是突兀的牡丹花。 纵使侯涅生身形再好、容颜乃是人间绝色,穿上这身衣服也着实滑稽得让人直发笑。 他的眼眸是纯金色的尖锐兽瞳,配上这花里胡哨得衣服又像讨主人欢喜的宠物,主人的品味还极差。 好在现在的侯涅生什么都不记得,明渊憋笑片刻,催促道:“好了好了,泽安,我们该出发了。” 薄奚锦聿虽答应明渊回去的路上教侯涅生剑术,可赶路时侯涅生必须坐在马车里,他只能趁在沿路乡镇逗留的时间来教。 正常来说,这种教学条件侯涅生怕是回到皇城也只是刚刚起步。 谁知第一次教学,薄奚锦聿只是在侯涅生面前演示一遍,他便能全部记住并完整复刻出来。 剑招、力道、速度......分毫不差。 第二次教学,他能同薄奚锦聿对上近百招,全然不落下风。 若非太过虚弱,体力到达极限,怕是还能撑更久。 第三次教学,他的身体又恢复些许,与薄奚锦聿对练时能见招拆招,还逼得对方必须使出全力。 薄奚氏又称水之一族,族中觉醒的异能者必然和水相关。 水有实体但无具象,千变万化,无孔不入。 这导致薄奚氏族中的异能者必须精通一种或更多种兵器来辅佐战斗。 薄奚锦聿自出生便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说是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也不为过。 他只使剑则是因为他最擅使剑,若是单论剑术,放眼整个江湖朝野,他排得进前三。 然而一个学剑只有三次的人能逼他使出全力,还打得平分秋色。 薄奚锦聿将冰剑融化,看向不远处喝茶观战的明渊,“国师,难怪你说让我放心教他啊。” 侯涅生本就会使剑,比现在只强不弱,只是忘记了而已。 经薄奚锦聿演示提点便记起来,又或者说这些东西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被封进冰棺之前,侯涅生必然也是身经百战,武艺极高之人。 薄奚锦聿突然来了兴趣,问:“国师,我会的武器不少,需要再教侯涅生点别的不?” 明渊自是明白他的话中深意,悠哉喝了口茶,回道:“可以,随便教,正好他需要学的还挺多。” 薄奚锦聿想了下,转而凝出一柄长枪拿在手中,又顺便刷了几个枪花,“还能继续吗?” 侯涅生没说话,径直走到明渊旁边坐下。 他这种行为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单纯累了不能练,第二种则是讨个奖励才能继续。 “张嘴。”明渊摸出一颗酥糖喂到侯涅生嘴里,“怎么样,现在可以继续了吗?” 侯涅生化着酥糖,平静地吐出两字,“不够。” 允棠坐在两人对面托腮看着,心道人模人样的,结果三分像小孩,七分像动物,综合下来就是人型宠物。 讨了三颗酥糖,侯涅生才起身走向薄奚锦聿。 教学继续,依旧是看一次便能全部记住且完整复刻出来。 允棠看着这一幕闷闷不乐起来,明渊摸了摸她的头,同她悄悄说道:“允棠,这不值当气馁,他只是忘记,又不是重新学起,比常人快点实属正常。” 允棠自然能看出侯涅生是以前会但现在忘记的,可即使身体有记忆,这种速度依旧是快得可怕。 她只是觉得侯涅生容貌绝色,身形极佳,天赋竟也极好,想象不出这人曾经会是何种风采,也纳闷为什么有人能完美成这样。 她泄力趴到桌上,气馁地嘟囔道:“国师,你说老天怎么能如此不公平呢?” 明渊没有回话,只能轻轻抚摸着允棠的脑袋安抚她的情绪。 什么问题他都能回答允棠,唯独这个问题不行。 老天只是天,可他是与岁月等衡、以天地万生的灵,更是作为异能起源、高坐神坛之上的祂。 侯涅生是他一眼瞧上的继承人,异能是他亲手赋予的,人也是他亲自养大的,自然什么都会给最好的。 这是祂的偏爱,从岁月伊始至今独一的偏爱,此般长大的孩子连完美都无法形容。 回皇都的两月时间一晃而过,眼见前方就是启神殿所在的奇山,薄奚锦聿敲了下一侧马车的车壁,“国师,前方就是启神殿了。” 明渊掀开帘子,问道:“泽安你是跟我一起回山,还是先去找陛下禀告?” “一路耽搁的时间太久我必须得去面见陛下。”薄奚锦聿透过敞开的窗口看了眼允棠,“允棠,你也跟我先去趟盛元。” 允棠愣了下,伸手指着自己,“我?” 薄奚锦聿肯定回道:“是的。” 允棠是薄奚锦聿要带回来的人,明渊没多问什么,双方在启神殿的山脚分开。 此次随行的护卫是薄奚锦聿从军中叫来的亲信,允棠跟他同乘一匹马被环在中间,总有种羊入狼群的恐惧感。 允棠想不明白他带自己去皇都做什么,心底又藏了个秘密,只敢以玩笑的口吻怯生生地问:“锦聿,你不会是要把我卖了换银两吧。” 薄奚锦聿没回话,凡是一个随行的侍卫打趣起来,“小姑娘你跟将军同骑一匹马进城,别说那些闺中姑娘会羡慕成什么样,怕是陛下都得过问将军是不是捡了个小媳妇。” 允棠的脸瞬间红起来,薄奚锦聿则看了那侍卫一眼,冷声提醒道:“不得无礼,回了军中自己领罚。” 在侍卫的哀怨声中,他主动解释道:“启神殿里连个侍女都没有,你直接跟国师他们回去,难道想一套衣服穿一辈子吗?” “另外,我说过会教你习武,薄奚氏族中最多的便是功法典籍,几百年的积累比起那些江湖大门派里的也是只强不弱。” 允棠的眼眸当即一亮,有些兴奋地试探道:“我可以看?” 薄奚锦聿回道:“随你挑选。” 允棠不确定地问:“你家族里的东西能让我一个外人随便挑?” “你也说了是我家族里的东西。”薄奚锦聿又道,“我为薄奚氏族长,自然是想让谁看就能让谁看。” 允棠不知道薄奚锦聿是薄奚氏家主,听了这话心下的顾虑全部消失,声音里有种抑制不住的激动,“锦聿,我是不是要等你见完陛下才能去看啊。” “不是。”薄奚锦聿纠正道,“只有我要去面见陛下,我进宫前会把你送去府中,正好吩咐管家找人给你量尺寸、定衣裳。” 薄奚氏有几百年的底蕴,又有开国之功加身,家族府邸位在盛元最繁华的地段,离皇宫都要不了多远。 这也导致没过多久半个皇城的人都知道薄奚氏族长带了个女童回来,还是同乘一匹马专门送回府的。 要不说皇城是皇帝的天下,薄奚锦聿汇报到一半,临烨直言问道:“泽安啊,听说你带了个女娃娃回来,还是同乘一匹马大摇大摆走正门回来的?” 薄奚锦聿没说话,临烨又道:“要朕说,你这老大不小的人可算是想清楚要成家了?” 这是当朝天子,薄奚锦聿罚不了他,只得后退一步恭敬回道:“陛下,莫要说这些玩笑话,臣还年轻,没到娶妻生......” “你年轻什么年轻,你今年不惑了。”临烨打断他,故意凶道:“泽安,你这年纪换些成家早的再过几年都能当爷爷了,再看看你,正妻正妻没有,妾室妾室没有,甚至连个能暖床的侍女都找不着。” “你知道每天上朝有多少官人让朕给你赐婚嘛,御书房里的折子又有多少是找朕同你说媒的吗?” 临烨是普通人,比薄奚锦聿大上几岁,两人又是青年时期成的至交。 现在,临烨当了皇帝,结发妻封了皇后,后宫里三妃九嫔齐全,再等几年皇子公主都不知得多多少个。 他被朝臣逼得整日开枝散叶,谁想回头一看,小几岁的青年至交居然还单着,说不气是不可能的。 以普通人的标准来说,不惑之年确实年纪很大,可对异能者而言,依旧是称得上年轻。 从外表来看两人站在一起全然不似年纪相仿的至交,若是五官像一点,说是父子也有人信。 只要不问年龄,薄奚锦聿和城中小辈别无二致,俊朗程度也非寻常人可比,再加上朝中地位和族长身份,馋他正妻位置的比想进后宫的都多。 好好的汇报工作被成婚这事一搅和,薄奚锦聿站在书房里被临烨说教了整整一个时辰。 可算心里舒坦的临烨轻咳两声,“好了,泽安,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吧。” 薄奚锦聿淡淡回道:“陛下,当下大临统治未稳,臣不该拘泥于这等儿女情长之事。” “滚!”临烨怒道,“明日、后日......这几日早朝你都不用来了,反正别让朕在近期看见你!” 被撵出书房的薄奚锦聿心道自己已经被划入启神殿,本来就是不用上早朝的。 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真要说出来,明天临烨能给他赐正妻,后几日再陆续赏妾室。 出了皇宫,薄奚锦聿回府接允棠,顺带吩咐人衣服做好了直接送到启神殿。 出城的路上,他又问:“允棠,启神殿内没有侍女,洗漱更衣等大部分事宜都要自己来,需要我给你配两个一起带上吗?” “不用。”允棠回道,“我不是什么闺中小姐,用不着旁人专门伺候。” 薄奚锦聿在皇都中几乎无人不晓,出了皇城,允棠忍不住问:“锦聿,你这般带我进城没关系吗?” 他回道:“没关系,若有人觉此举不妥自会去陛下面前参我一本。” 允棠抱着从薄奚氏府中拿来的功法典籍没再多问,薄奚锦聿则又多看了她一眼。 他不在乎旁人看法是真,但此般带允棠进城却也是别有用心。 侯涅生此人太过奇特,再加返程拖延了时间,此行来回足足花了三个月多。 他无法跟临烨完整汇报途中大小经历,必须找个能吸引临烨注意的事强行岔开话题。 若是临烨日后想起来再谈起此事,他很轻易便能敷衍过去。 到底是做了皇帝,他不保证临烨能初心不变,两人现在关系看似亲近,可终究君臣有别,说不定哪天临烨就会对他起猜忌、下杀心。 他不能主动给临烨落个把柄,三年前知晓要加入启神殿后主动卸下大小职务也是如此。 说到底,日后做了皇帝封你做大官这话年轻时说说就好。 真当了皇帝,过盛的皇恩是会要人命的。 说到底,功高盖主,命不久矣。 他的眼眸沉了沉,又问:“允棠,怎么只拿这几本?” 允棠有些失落地回道:“我不是天才,拿了太多也学不了。” “其实我也不是。”薄奚锦聿安慰道,“不过是幼时被母亲逼得太狠这才落了个天资过人的虚名。” 允棠忍不住抬眼看向他,在极近的距离认真打量起来。 敛去战场的威严肃穆,还有那股骇人的血腥气,薄奚锦聿此人亦是俊朗非凡,眉如墨染,眸承瀚海。 只应见画中,定非尘土间。 秋日的阳光灿烂若春,微冷的风吹在皇城外的马道上,吹动这人的衣摆,吹起他鬓角的碎发,再正好对上他似是不解的笑容。 那一刻,允棠有了种奇特的悸动。 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薄奚将军竟也只是银鞍白马度春风的青年郎。 第4章 贼人 启神殿是侯涅生日后要生活的地方,明渊带他在山中逛了一阵才去往位在半山腰的中殿。 以明渊曾经居住的神殿来看,中殿略显朴素,但放眼人间,绝对算是精美绝伦,殿上的木雕都是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眼看前方就是中殿,明渊问:“侯涅生,你喜欢这里吗?” 侯涅生没说话,明渊塞了颗糖到他嘴里,再次问道:“喜欢这里吗?” 侯涅生口中得了甜可算吐出两字,“喜欢。” 明渊见状无奈笑笑,他竟不知神昭还有这般用处,能将曾经口齿伶俐的人变成半个哑巴。 两人又走了几步,还不等正式踏入中殿,一侧的老树上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呦,国师,你可算舍得回来了啊。” 明渊循声看去,侯涅生见他扭头也跟着看过去。 不远处的老树上躺着个红衣青年,他全身沐浴在阳光下,红衣若火夺目,长得妖冶艳丽,长发随意披散显得无拘。 他同明渊对视起来,眼眸是双灵动的狐狸眼,眼尾还天生带了道红色眼色,轻轻一笑便能将人的魂勾走。 “凤......”明渊正要开口,红衣人先行从树上窜到他们面前,伸手勾起侯涅生的一缕头发,笑吟吟地调戏起来,“国师,你从哪儿找的人呐,竟是比我还漂亮几分,可惜衣品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没了记忆的侯涅生确实听话,察觉这人没有恶意,硬是强行压下凶性任由他抓着自己的头发。 明渊见他快忍到极限了,提醒道:“凤歌,别碰他的头发。” 这红衣青年名颜溯,字凤歌。 他应了声“好的”松开头发,又绕着侯涅生疑惑地打量起来,纳闷道:“国师,他怎么看都有点不正常,你莫不是拐了个傻子回来吧,或者......” 颜溯凑到侯涅生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尖锐的纯金色兽瞳。 这样的眼睛只有动物型异能者才有。 他打趣道:“你这是捡了个好看的小动物回来,打算养在殿中?” 这事在前朝,或是现在都是寻常之事。 不少权贵之人喜欢养好看的异能者,人型能做妾室,兽型或植物型可当宠物或装饰。 例如,盛元皇都中有名的青楼花魁也多是异能者,身价比寻常花魁高了一倍不止。 明渊心道确实是好看动物,但黑龙可绝对称不上可爱。 他思索片刻,解释道:“他的情况有些特殊,不过确实是我主动带回来的,至于这双眼睛......” 大临境内为非作歹的异能者多是处于蜕变时期,其中又以动物型居多,都有一双非人的异色兽瞳。 侯涅生的眼睛纵使再好看,以此般模样去面见陛下也难免会让他心生戒备。 他支吾几秒,改口问道:“凤歌,容憬现在在哪?” “他啊。”颜溯伸了个懒腰,语气略显无奈,“这事说来话长,他.......” 话说一半,一道骂声突然从中殿内传来。 “死秃鹫!你究竟说不说!再不说小心我把你的毛全拔了!” 又一道声音紧跟着传来,“来啊,当我怕你啊,臭花猫,有能耐你给我强制变回兽型,我站着不动让你给我拔干净!” 后面这道声音明渊不知道是谁的,但前面这道他能听出是容憬的。 只是他想不出这盛元最是清风霁月的温和公子能被什么事逼到失了仪态。 容憬显然被气得不轻,过了好一阵才道:“你——你别逼得我真下对你狠手......” 那声音吊儿郎当地回道:“来呗,刑部的人都奈何不了我,我还能怕你个小猫不成?” 比起上刑更像是斗嘴,明渊在殿外都被吵得厉害,“凤歌,容憬他......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溯捂了捂耳朵,解释道:“国师你跟泽安走后不久,大理寺卿送了个案子来,说是东山那一带有个盗贼作乱,城中富商被偷个遍,其中有个还能攀上点皇亲,几十封折子一起上到陛下那边。” “当地衙门抓不到人,大理寺派过去的人也抓不着,最后只能交到我们这里,我嫌远懒得跑就拜托容憬去。” “结果抓是抓着了,不过抓人时打得太凶,容憬把那贼人的羽毛薅掉大半,自己也被对方甩到了沼泽里。” “这两人也是会起外号,没了羽毛的黑鹰和裹了淤泥的白豹,可不就是死秃鹫和臭花猫嘛。” “他们已经这样互骂好几天了,不然国师你当我为什么跑到殿外睡觉?”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明渊也忍不住捂耳朵,刚捂住又想起侯涅生以前同样不喜吵闹,当即给他喂了个酥糖,拉着他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乖,自己捂好,暂时别松手。” 处理好侯涅生,明渊捂着耳朵朝颜溯旁边凑凑,“凤歌,为什么不把人送到刑部或者大理寺去,非要留在启神殿?” “送了,但那边奈何不了这贼,他想怎么越狱就怎么越狱。”颜溯解释道,“这已经是容憬第五次把人捉回来了。” 明渊又问:“殊君呢,他又去哪了?” 颜溯回道:“南海出任务呢,到现在还没回来。” 不等明渊继续问,他主动道:“拓跋宇你知道的,在皇都的醉欢楼里逍遥,你走前到现在都没回来过。” 出走三个月,明渊才发现怎么他找的人就没一个靠谱的呢? 薄奚锦聿带允棠姗姗来迟,他同样听到殿内容憬同旁人的争吵声,问:“国师,里面是什么情况?” 颜溯在入启神殿前隶属军队,还是薄奚锦聿座下的最强副将,不过也是最懒的一个,懒到什么军务都不管。 如果不是颜溯强到军中除了薄奚锦聿再无敌手,就他这偷懒劲早就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了。 瞧见能主事的老上司过来,颜溯当即往他旁边一凑几句话讲明前因后果,又道:“泽安,我知你最好了。” 薄奚锦聿看了他一眼,回道:“颜凤歌,天底下懒人不少,但能懒到你这份上的当真是找不出第二个。” 薄奚锦聿平时只管颜溯叫凤歌,若是连名带字一起叫便是要训斥的意思。 颜溯朝他“嘻嘻”一笑,“我若是天下第一懒,泽安你便是天下第一好。” 薄奚锦聿没搭理他,径直朝中殿走去。 允棠心道国师捡了个不靠谱的回来,剩下殿里还有一群不靠谱的。 莫约半晌,殿内的吵闹声停止,颜溯也随之没了人影。 明渊带侯涅生走进中殿,允棠追上去好奇道:“国师,那个叫颜凤歌跑哪去了?” 回答的人是薄奚锦聿,“凤歌在中殿后面有个专门晒太阳睡懒觉的老树,他是嫌吵才跑到殿门口将就一下的,现在已经重新过去了。” 不怪他说懒到颜溯这份上的不会再有第二个,宁可出去换个窝也不愿动手解决问题。 他旁边还跟着个青年,虽然衣衫略显凌乱、头冠歪斜,墨发微散,但容貌郎艳独绝,立如芝兰玉树,全身都透着股矜贵气,一看就是世家贵族精心培养出的温润公子。 明渊想让容憬教侯涅生如何收放兽瞳,见他这副模样便道:“容憬,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晚些我有点事拜托你。” “抱歉,国师。”容憬温声道,“我这样确实有失礼数。” 明渊其实不在意这些,毕竟侯涅生还是龙诀时就没守过礼数,可容憬已经行完礼转身离开。 临烨不是个好忽悠的人,明渊能从他那讨到国师的身份是真有本事在身上。 他再弱也是祂,天地命数,国运龙脉,灾祸福运......这些东西他不算都能感受到,故而卜卦的结果从未出错,在大临建朝前便为临烨占卜测算诸多事宜。 时至今日,他的卦象从未出错,这也是为什么薄奚锦聿明知他有私心依旧愿意帮他。 临烨为了让他尽心效忠大临,直接命修缮皇宫的工匠负责设计和建设启神殿。 中殿深处寝院的极大,装饰用的花草、廊桥、湖泊也是一样不缺,不知道的还以是进了皇帝的御花园。 这地方虽大、住的人却屈指可数,大部分院落都是空着的。 明渊将侯涅生安置到自己隔壁,等允棠也选好院子进去捣鼓,跟薄奚锦聿两人走在花园时才道:“泽安,容憬抓回来的小贼你如何处理的?” 容憬是自小长在皇城的世家公子,实力虽强,可因从未上过沙场,远没有薄奚锦聿那般的杀伐果断。 薄奚锦聿回道:“我本想直接杀了的,可容憬心软,劝我留了他一命。” 明渊好奇道:“他是怎么劝的你?” “挺正当的理由。”薄奚锦聿解释道,“那贼人把东山一带富商的家财盗了个遍,总共加起来是比惊人数字,去向还只有他知道,留他一命把那钱追回来充国库也是好的。” “倒还真是个正当理由。”明渊笑了起来,“那你怎么让那小贼安静下来的?“ 薄奚锦聿朝后山的方向看去,“我找了个山洞弄成冰窖,先封他十天半个月,到时候愿意说出钱的去向就放出来,不愿意就继续封,封到他说为止。” 这审讯手法....... 明渊心道这也是个现学现用的主。 傍晚时分,容憬整理好仪容过来见明渊,“国师,找我有何事?” 明渊指了指坐在窗边发呆的侯涅生,“看到他的眼睛没有,我想拜托你教他如何把兽瞳收起来。” 容憬疑惑道:“国师,这种事每个动物型异能者觉醒后自然便会,我当真是不知如何单独收放兽瞳。” 正常来说确实是这样,可侯涅生的黑龙形态过于危险,加上他极端疯狂的个性,明渊不知道他成为新祂明白真相后会做出什么事来,便在继位时强行封印他的兽型。 除非明渊恢复作为祂的能力,否则侯涅生永远不可能像其他动物型异能者那般变化兽型。 没了真正兽型,侯涅生现在金眸兽瞳的状态便无限接近兽型。 明渊解释道:“我不是让你细说,你只要在他面前演示几次从兽型变成人就行。” 容憬思索片刻,不确定地问:“国师,他不会吗?” 明渊略显尴尬地回道:“会,但是忘记了。” 容憬不明白怎么有动物型异能者会把近乎本能的事忘掉,可他没问缘由,只是照着明渊的吩咐在侯涅生面前演示几次。 若将薄奚氏称为武官代表,那容氏便是文臣的,精心培养的嫡长子自然也是矜贵文雅。 人是,兽型亦是。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身形流畅的豹子,毛色如雪般纯粹寻不到半点杂质,眼眸是纯粹的雪蓝色,冷而不寒,与其对视还能感觉有几分温和。 来回演示几次,容憬看到桌前那人的瞳仁在缓慢变圆,瞳色也在逐渐变深,很快便与常人的没了区别。 不等容憬从诧异中反应过来,那人的身子晃了晃,再下一秒竟是直接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容憬担忧道:“国师,他没事吧?” “没事。”明渊走到侯涅生旁边,手探在他下巴处来回抚摸着,“他只是学累了需要休息。” 让侯涅生学会变人这事比明渊想得要耗费心神,以至于他睡了整整七天都没醒。 又不知道薄奚锦聿是怎么同陛下汇报的,皇宫那边一直没有传旨召见。 临烨这么一搞,明渊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启神殿和这些异能者全是他为侯涅生准备的,从大临皇帝那里空手套了这么多的东西怎么说都要给点补偿。 因此,正好闲来无事的明渊观星卜卦送了封信给临烨,告诉他下月月末东北沿海会有寒潮,务必尽早派人过去发放冬衣。 又过了几日,收了信的临烨赏了些他国上贡的珍奇之物,同薄奚锦聿前些日子定制的衣衫一起送来。 入了冬,颜溯嫌冷不再去树上晒太阳和睡懒觉,整日闲在殿中看允棠练剑险些发霉,陛下赏来的东西正好全便宜他了。 他拿了几个没见过的小玩意放在桌上把玩,玩着玩着,又随口问道:“允丫头啊,泽安和容憬去哪了,怎么不见他们过来?” 允棠聚精会神地练剑,连个眼神都没回给颜溯。 颜溯一手托腮,垂眼看着越发没趣的小玩意,“好无聊啊,还不比我以前.......” 话说一半,他突然嘘声,站起来伸个懒腰,又想起宫中送来的东西里有张不错的兽皮,觉得国师不得要,正好能讨来做个披风。 想到这,他当即悠哉地跑去找明渊。 明渊算出年底东北沿海有寒潮,中原地段可能也是受此影响,十一月末便冷得厉害。 往年都是十二月或来年一月才下雪,今年提前一月便早早飘了大雪。 临烨上次因婚配一事气急撵走了薄奚锦聿,冷静下来后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自己这至交既不用整夜造小人,也无需整日上早朝,凭什么所有好事都被他占了。 临烨越想越气,放不得他这般清闲,跟赏赐和衣物一同送来的还有几封关于东北沿海寒灾的信。 这启神殿所在的奇山确实玄妙,宫殿建成后里面便冬暖夏凉,酷夏不置冰盆,严冬不烧炭火,省了他们不少麻烦事。 薄奚锦聿正在看临烨送来的信件,房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他道:“进来。” 容憬推门进来,?拱手行礼,“打扰了,将军。” 文臣家的规矩就是多,养出来的小公子自是极好,可也有几分文人固有的死板。 薄奚锦聿入启神殿的时间不长,同容憬说过几次无需叫得生分却依旧不改。 他回头看向容憬,提醒道:“容公子,我已辞官,不再是什么将军,你直接叫我姓氏便可。” “薄奚。”容憬改了口又叫一次,“我有一事相求。” 薄奚锦聿还算满意地回道:“说吧。” 容憬抿了抿唇,委婉道:“薄奚,今年严冬来得太快,能否将那贼人从冰窟里放出来,万一......” 薄奚锦聿打断容憬,语气平淡地回绝道:“大理寺和刑部的异能者实力不弱,公子更是能力非凡,可那贼人能从两地轻松越狱,又同公子打得不分上下,以他的能耐冻上十日还无法伤及根本。” 见容憬不答,他又问:“可是心软了?”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放下手中的信件刨根究底起来,“容憬,你被他气到失了仪态,我要杀他为你出气,你却把我拦下,我又照你所说刑逼他招供,眼下还不足半月,你再找我放他出来。” “容憬,你能告诉我你为何对那贼人过分心软吗?” 容憬沉默半晌,“薄奚,他是一个好贼人。” “好贼人?”薄奚锦聿忍不住笑起来,“既是贼人,如何做好?” 若论外表,两人皆是青年,可算起年纪,薄奚锦聿不比容憬父亲小几岁。 薄奚锦聿没想刁难容憬,是真存了几分好奇在里面。 谁想文臣家的公子不若他想的那般死板,思索片刻竟是直接语出惊人。 容憬直勾勾地看着他,直言道:“他同薄奚一样,都是好贼人。” 第5章 冬眠 于大临子民而言,薄奚锦聿是战功赫赫的开国将军;可对前朝皇族来说,他是不折不扣的大反贼。 薄奚氏有前朝世袭军职,更为前朝皇族守皇都,谁想薄奚锦聿当了族长没多久便带领整个薄奚氏当了反贼。 他能反前朝,也能反大临,朝中不少文臣都拿此事参他、逼他交兵权卸官职,再让临烨给他封个异姓王,划个偏远封地养老。 其中参他最多的便是容憬的父亲——当朝宰相容颂。 临烨现在不拿把此事放在心上,可时间长了肯定还是会受影响,继而对他心生猜忌。 因此,没有启神殿,薄奚锦聿也会想别的法子放权卸职。 严格说来,当反贼这事算他的一大污点,不过是反成了没人敢当他面提。 可反贼亦是贼,自然也能算是贼人。 谁想容颂整日在朝堂上想着拉如何他下台,容憬却直接当他面夸他是个好贼人。 薄奚锦聿不恼,脸上的笑意反是更甚,心想也不知容颂听到容憬这话得气成什么样。 “容憬,你倒没我想的那般死板,以后凡事尽可随性一点,莫要走了那些文人的迂腐老路。”他笑着夸赞起来,掌中又凝出一颗晶莹的水珠,“给,这是冰窖的钥匙,此后那贼人怎么罚全由你定。” 容憬接过水珠正要拜谢,“多谢......” “感谢的话便免了。”薄奚锦聿打断容憬,“东北沿海那片寒灾越发严重,百姓若想安然度过严冬,棉衣、粮食、炭火缺一不可,再加上元旦和除夕的宫廷宴,国库可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开销。” 他这话就差直说要那贼人盗走的富商钱财。 容憬回道:“薄奚,我尽量一试。” 薄奚锦聿纠正道:“容憬,我后日便要启程去治寒灾,国师预言说会在年末爆发,你有一月的时间让那贼人说出钱财的去向,否则......” 能当反贼的必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他用指尖轻轻敲了下桌子,温和的话语落入耳畔比室外的冷雪落到身上还要刺骨。 “都说文臣肚子里的墨水多,可我觉得他们吞下去的银两更多,若年末我没等到你送钱过来,便只好挑几个文臣,抄了他们的家底来填补国库。” 文臣里面谁贪的最多不知道,可单论官职和风头,最大的必然是容家。 为了个贼人连累整个家族怎么想都不值当,可容憬沉默片刻便回道:“薄奚,我尽力一试,有劳你再帮我备好车马,我今日就启程去东山。” 薄奚锦聿回道:“自然没问题,我现在便命人准备。” 容憬走后,他若有所思地呢喃道:“那坊间传闻竟是真的,容家精心教养的嫡公子反是家中最不受宠的。” 他写好书信,随手凝了只冰鸟送回薄奚府邸,除了车马,还让人多备些银两给容憬路上用。 再说容憬,他拿了钥匙,正快步赶往后山。 山间吹着寒风、飘着大雪,他披了件大氅,又是异能者的体质都觉寒凉。 走到冰窟门口,里面森然的寒气更是刺骨,他将大氅往身上敛了敛才走进去。 冰窖是薄奚锦聿从侯涅生那得来的灵感,可他没有仁慈到给受刑者弄个冰棺躺着,人是直接用冰链拴着、整个封起来的。 容憬走到冰窖中间被冰链束缚、跪在地上的冰雕前,将水珠捏碎,寒冰开始逐渐融化。 片刻后,寒冬融化殆尽,被封在里面的人重新活过来。 他低头咳了几声,咳出不少冷水和冰渣,又缓了几秒才抬眼看向容憬,眉眼凌厉满是攻击性,就差把不屑两字写在脸上。 果不其然,他嗤笑一声,挑衅道:“容公子,这是时辰到了来问我想清楚了吗?” 不待容憬回话,他自问自答道:“我没想清楚,你继续吧。” 容憬无视他的挑衅,解释道:“厉琛,我不是来给你上刑的,薄奚同意放你出......” “那大将军能好心放我出来?”叫厉琛的贼人打断容憬,语气里的不屑转为讥讽,“莫不是容公子你心软同他求的情吧,我何德何能可让你这等清风霁月的矜贵人物放下身段去求人?” 这贼人说话着实令人恼火,好脾气的容公子气得轻微蹙眉,捏碎铁链后冷声回道:“你还不值得我拉下脸面去求人,只是情况所迫,我需要你所盗的钱财。” 薄奚锦聿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厉琛被冰封了十日全身僵得厉害,没了束缚只能无力地倒在冰面上。 可纵使这样,他都不忘挖苦几句,“不清楚,忘记了,有种你直接一刀抹我脖子上。” “闭嘴。”快忍到极限的容憬用荆棘堵住厉琛的嘴,把手臂也牢牢捆住,又延伸出一端握在手中直接将人强行拽起来,“我没时间让你逞口舌之快,赶紧跟我过来。” 这荆棘通体洁白,没有任何尖刺,捆到身上不似铁链,反像装饰用的飘带,走在雪地上更是被衬到发光,让一身黑衣的厉琛与冬日的雪色完美相融。 说来也是怪异,荆棘捆到厉琛身上不久,他冷到完全僵硬的身子竟是逐渐暖和起来。 被拽着踉跄走了一阵子,他便能全靠自己跟上容憬的脚步。 下到启神殿山脚,容憬拜托薄奚锦聿准备的车马早已等候多时。 应是薄奚锦聿提前交代过,车夫唤了声“容公子”确认来人便直接出发了。 厉琛自知逃不掉索性老实坐着,等容憬解开他嘴上的荆棘,难得好声好气地问:“容公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 他见容憬捣鼓着白色荆棘全然不搭理自己,眉头一挑立马不爽起来,“臭花猫,我问你话呢。” “拿着。”容憬解开捆在厉琛身上的荆棘,又抛了个用荆棘做成的圆球给他。 “为什么,你叫我拿着我就要拿着?”厉琛嫌弃地接过圆球,又作势要往外面扔。 容憬无奈开口解释:“暖身子用,薄奚留在你体内的寒气非是寻常手段能根除。” 他见厉琛不信,声音顿时冷了几分,“死秃鹫,你要想日后落个残疾现在就可以扔掉。” 厉琛下山时就发现这白色荆棘能驱寒气,谁想这心软的容公子禁不得挑逗,真跟猫似的说几句便要伸爪子。 寒毒完全驱散前他可不能真把人惹毛,只得抱着荆棘圆球安静下来。 老实不过半晌,他又问:“容公子,你还没说要去哪呢?” 容憬回道:“去取你盗来的钱财。” 厉琛眉头一挑,反问道:“你知道我把钱藏在哪啊?” 容憬又道:“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找到。” 东山一带多富商,厉琛所盗之财又是惊人数额,必然无法藏得太远。 “搞半天是回东山啊,你确定你自己能找到?”厉琛见容憬不答,又生出了逗猫的心思,凑到他旁边提议道:“容公子,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给你点提示如何?” 容憬从未与人靠得这般近,刚要往旁边移厉琛威胁道:“你不回答我就叫你的外号了啊,臭.....” 清风霁月的公子衣衫是白的,细嗅还有股雪松的温和淡香,怎能与臭这个字联系到一起。 容憬坐到厉琛最远端,开口回道:“你想知道什么?” 厉琛问:“容公子,告诉我你的字呗。” 他越狱几次便被容憬逮了几次,刑部,大理寺,启神殿,连容家都待了几个时辰。 可这么多地方,厉琛从未见容憬同谁亲近,他像天边坠入人间的月,跟所有人都隔了层清冷的纱。 容憬不想告诉厉琛,后者略带戏谑地提醒道:“容公子,你说两个字便能得到关于那笔钱财的提示哦,再怎么样都比你自己毫无头绪地找要强吧。” 容憬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般恶劣的人,有些后悔没让薄奚锦聿直接杀了他。 可他已经同薄奚锦聿保证过,现在必须找到那笔钱财,纠结片刻还是告诉了厉琛。 “从游,我字从游。”容憬见厉琛张口便要喊,立刻冷声制止:“不准叫,还有,赶紧把提示告诉我。” 厉琛不明容憬为何生气,但他说到做到痛快给了提示。 “金山银山,似实非虚,所见皆是。” 这提示说了不如不说,容憬不想再同厉琛浪费口舌,后者却不依不饶地说起来。 “容公子,怎么了?” “容公子,你好像很不满意我这个提示啊。” “容公子你说句话呗,憋着自己生闷气可不是个好习惯。” ...... 容憬被厉琛吵得烦,用荆棘重新将这人的嘴堵住,“安静一点。” 厉琛动弹两下,手脚也被捆了起来。 他沉默片刻,含糊一句“臭花猫有种就永远别放开”然后倒头睡起来。 容憬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低头思考起那谜语般的提示。 没过多久,雪势越发凶猛,寒风也更加刺骨,呼啸间迷了前方的路。 车夫无奈放缓速度,驾着载了两人的马车迎着渐入隆冬的风雪去往东山。 这似乎是个不好的兆头。 此去艰难、此行未知...... 另一边,去皇都送兽皮做披风的颜溯回到启神殿,他无聊得厉害,突然想起侯涅生便主动去找了明渊。 他走到茶亭,凑到明渊旁边,托着腮好奇道:“国师,你带回来的宠物是需要冬眠嘛,怎么入了冬便没再醒过?” 明渊喝茶的动作一顿,经颜溯这句玩笑话提醒,他想起还真是这么回事。 龙诀以前经历二次死亡时立秋便开始找深潭准备冬眠,要睡到第二年立春后几日才醒。 哪怕后面成了半神不再需要冬眠,他入冬后依旧会变懒和嗜睡,连脾气都会因此好上几分。 虽然他现在勉强从兽变成人,可立秋早就过了,把体力全部耗尽可不正好直接冬眠嘛。 真让侯涅生一觉睡到立春,他送多少封信给陛下都不顶用。 他思索片刻,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急忙站起来要去找薄奚锦聿。 薄奚锦聿恰好也有事要找明渊,两人在路上撞个正着。 明渊笑道:“泽安,真巧,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我也一样。”薄奚锦聿故作无奈地笑了下,“国师,你给陛下送去的降灾预言反倒给我添了个麻烦差。” 明渊明了这是什么意思,说了声“抱歉”,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后日。”薄奚锦聿回道。 明渊松了一口气,见颜溯追过来当即吩咐道:“凤歌,麻烦你帮我把侯涅生带过来。” 颜溯回绝道:“国师,换个人成不,他一个大男人我可搬不......” “速去速回。”薄奚锦聿打断颜溯,见他不动又冷声道:“颜凤歌。” 颜溯打了个激灵,急忙回去带人过来,边去还边委屈起来,“泽安,你凶我......” 三人来到后山的一处小湖泊,湖面上结了层冰,又积了厚雪,一眼看去白茫茫的。 背着人的颜溯语气哀怨,“国师,好了么,我快撑不住了。” “马上便好。”明渊道,“泽安,你能帮我把这湖水弄成温泉吗?” “不难。”薄奚锦聿抬手一挥,湖面上的冰雪逐渐消融,不一会儿又能看到湖面飘散出暖热的白气。 明渊回头看向颜溯,“凤歌,把他扔进去吧。” 颜溯毫不犹豫把侯涅生丢到湖里,见人完全沉底了才道:“国师,你拿异能者当宠物养可以,但你这么养真的没问题吗?” 明渊看了眼前方深不见底的湖,“没事,让他泡着吧,顺利的话过几日便能醒。” 颜溯半信半疑地回道:“是.....是嘛。” 他对这事来了兴趣,每日都要来温泉边看,好奇侯涅生是泡醒了游上来,还是溺死了飘上来。 明渊同样是每日过来,而且手中还会拿个糖袋子,若是离开时侯涅生没醒便会留两颗酥糖在附近。 连着七日,酥糖不是被冻成冰块,就是离温泉太近被热化。 直到第八日,明渊和颜溯过来,既没看到冻硬了的糖块,也没找到化在地上的糖渍。 明渊知道是侯涅生醒了,当即眼眸一亮,又蹲下来对着湖面温声唤道:“侯涅生,出来啦,快别藏了。” 颜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国师,我就说句玩笑话,你还真拿他宠......” 话没说完,他隔着水面对上一双纯金色的尖锐兽瞳,危险而神秘,偏偏美得令人心惊。 下一秒,侯涅生浮出水面,凑在明渊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明渊伸手摸了摸侯涅生的下巴,又给他喂了颗酥糖,哄道:“真乖,现在把眼睛也变回来好不好?” 侯涅生歪了下头,明渊耐心解释道:“容憬之前教过的,你还记得吗?” 片刻后,他见侯涅生的眼眸变成人类该有的模样便要再给颗酥糖当奖励。 谁料糖还没喂到嘴边,侯涅生竟是两眼一闭,“咕嘟”一声沉回湖底。 明渊拿糖的手尴尬地悬在湖面上,上方又传来颜溯疑惑的问话声,“国师,你真能养明白吗?” “能养明白,刚刚只是个意外。”明渊站起来,盯着湖面若有所思起来。 侯涅生现在太过虚弱,强行由兽变人会耗尽体力,迫使他直接进入冬眠状态。 照上次的情况来看,他这一睡最起码要七天才能醒。 “算了,回去再想吧。”明渊放了两颗糖在湖边转身回了中殿。 正所谓担心什么来什么,临烨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自己还没见过国师专程带回来的神运者。 过了几日,临烨的圣旨送到,要求明渊带侯涅生一起参加元旦的宫廷宴。 大临建国时间不长,国库不算富裕,临烨又不是奢侈浪费的性格,故而每年的宫廷宴都不算多。 在不多的宫廷宴中以元旦的规模最大,朝中文武百官、各方诸侯使者都会参加,又正逢新一年的开端,确实适合将神运者公之于众。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明渊要解决侯涅生变人会冬眠的问题,不然一个宠物似的异能者可担不住神运者的名头。 明渊望着圣旨犯了难,只能趴在桌上无奈叹息,“容憬啊容憬,要是你在就好了......” 如以前守卫神殿的三神卫那般,这些入了启神殿的异能者便是明渊为侯涅生准备的新的神卫。 除去性格、智商、颜值等内外因素,神卫的硬性条件是实力强到可怕。 因此,不管以后怎么坦白,明渊直接从临烨那忽悠了几位有开国之功的异能者将帅过来。 除去那些将帅,他还另外忽悠了两位异能者。 一个是蛮夷北狄送来的质子拓跋宇,现任神降异能者。 这异能前身就是神卫,他把现任拥有者忽悠进来是理所应当的。 另一个就是当今宰相的嫡长子容憬,本身实力够强,特殊能力更是让人惊喜。 容憬,动物型白豹异能者,特殊能力【圣渡】,绝对免除自身的负面效果,逐步净化他人的负面效果。 这能力乍看之下不强,可恰好是在容憬觉醒成异能者那刻便一起出现的。 对于刚觉醒的异能者而言,二次死亡和蜕变时期同样属于负面效果。 此般机缘巧合下,容憬无需经历这两个时期人性与兽性的转变,更可以缓慢唤醒处在这两个时期的异能者的人性。 侯涅生是新祂,可本质来说也是从普通人觉醒成异能者,经历完两个时期逐步登位为新祂的。 现在的侯涅生极度虚弱,会一直维持兽型便表示他因神昭封印退到了二次死亡或是蜕变时期初期。 只有这两个阶段的异能者从兽型变人型需要耗费大量体力,对精神也是一种极大的消耗。 虽说见效不是一般地缓慢,可容憬的【圣渡】确实能让侯涅生在不陷入冬眠的情况下,从兽型稳定变回人型。 可偏偏容憬去了东山,短期内是肯定回不来的。 “怎么办才好呢。”明渊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黑,你到底去......” 话说一半,允棠的声音从外面走廊上传来,“国师,你在吗,一个叫端木凌的人要见你。” 端木凌? 明渊猛地坐起来,回来的正是时候。 第6章 撒娇 明渊赶到中殿入口时见一个男子正站在外面等着。 那人长发高束,玄色衣袍,身姿挺拔,站在雪地上颇有几分闲庭信步之感,俊俏的眉眼间因久经沙场染了血腥气,衬得他成熟稳重,从容不迫。 见明渊出来,他淡淡打了声招呼,“国师,许久不见,近来可是安好?” “自是安好。”明渊回道,“殊君,你怎么非要站在殿外等着?” 这玄衣男子便是允棠口中要见国师的端木凌,字殊君。 “这便要问站在国师身边的这位小姑娘了。”端木凌垂眼看向允棠,“无论我怎么说,她非要让我等在这里自己先去通报一声才行。” 允棠从未见过端木凌,他腰间带着的玉佩又是朝中之物,下意识便当他是陛下派来的官人,谁想还真是启神殿内部的人。 “我......”允棠略显尴尬地要解释,端木凌又道:“说来这小姑娘国师你从哪儿寻来的,胆子挺大,戒心也是不小。” “允棠是泽安带回来的,具体情况你要问他才行。”明渊领端木凌朝殿内走去,“你此去海南之行还算顺利吗?” “自然。”端木凌回道,“南海水灾已治,作乱者亦除,不过当地有官员贪污严重,陛下命我再去整治一番这才花了些时日。” “这样啊。”明渊打量端木凌几眼,试探道:“殊君,你一路舟车劳顿应是很累了吧?” 端木凌回道:“恰好相反,国师你有事直言吩咐便可。” “那就拜托殊君了。”明渊故作神秘地笑了下,转身带他朝后山温泉走去。 说来也巧,端木凌是端木端的传承者,身形、相貌竟也与端木端有七分相似,若是再多点疯劲便当真与那疯狗别无二致。 侯涅生还是龙诀时能称得上友人的只有【孤命】里的那群疯子,其中又与端木端的关系最好,不过是那种你争我斗谁也不服谁的那种。 既然不能碰头发这点被侯涅生刻在本能中,继而刺激他恢复些许能力。 那么明渊赌端木端亦是如此,希望端木凌这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传承者能刺激侯涅生进一步恢复。 这其实是一步险棋,如果刺激太多让侯涅生恢复记忆,哪怕只有零星一点他的处境都会变得极端危险。 允棠见明渊是往后山走问了嘴是不是去找侯涅生,得到肯定答案便要回去练剑。 对她来说去了也是在池边站着,单纯是白白浪费时间。 “原来是薄奚收的小徒弟啊。”端木凌回头看了眼,“小丫头还怪勤快的。” 明渊没否认这点,同他认真说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两人快到温泉深潭边,一侧的树上传来颜溯懒洋洋的声音,“这不端木殊君嘛,可算舍得回来了啊。” 薄奚锦聿弄的温泉暖得厉害,蒸腾的热气将周边树上的积雪完全消融,暖烘烘的,睡上去不是一般地舒服。 于是,颜溯又寻了个睡懒觉的好地方,无聊了还能拨弄几下水面,看能不能把潜在潭底的侯涅生弄醒。 端木凌望向树上的红衣人,回道:“不比凤歌,每日舒坦得很。” 颜溯朝他眨了下眼,“还是殊君你会说话,不像泽安,总是变着法子使唤我。” 若是薄奚锦聿在这里,颜溯必然不是这般说辞,端木凌没点破,朝他轻笑一下便垂眼看向温泉潭。 端木凌,特殊型神昭异能者,亦即端木端的传承者,会传承端木端的全部力量和些许记忆。 他传承到的记忆大多数是关于端木氏的发家历程,剩下少部分则是端木端战斗的场景,在那些场景中还穿插有不少旁人的身影和话语。 令他印象最深的是一道立在端木端死门处、戴面具束发的黑衣人和一柄总在结束战斗才出现的月白色折扇。 来到温泉潭后,端木凌便有种说不出的心悸,像紧张,又像是激动。 他清楚这没来由的情绪是传承自先祖的神昭在作祟。 而悸动的源头就在这温泉潭的潭底。 “这是......”端木凌伸手捂了下心口,“国师,这水潭里到底是什么?” 既然端木端的传承者会有反应,那么侯涅生必然也能被刺激到,明渊卖了个关子,道:“殊君,你照我说的做便能知晓了。” 端木凌没再多言,凝出与端木端所用一模一样的纯黑重剑,又将剑尖稍稍刺入潭面。 颜溯正纳闷国师要端木凌做什么,下一秒,纯黑的天雷自天边贯穿而下,直直打进温泉潭中。 他捂了捂耳朵,惊道:“国师,你不想养了可以说,倒也不用这般叫人毁尸灭迹。” 他清楚端木凌的实力有多恐怖,寻常说来,一道黑雷打下,潭底的侯涅生不变成渣也该死透了,谁想..... 卧在树上的颜溯瞪大眼睛,他看到侯涅生非但没死,反而主动浮出温泉潭,站在潭面上如履平地,一双纯金色的尖锐兽瞳冷冷地打量端木凌。 端木凌后退几步,看向侯涅生的眸中疑惑与戒备参半,因为这人出现后神昭带来的心悸重了一倍不止。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险些跳出来,到了必须拿重剑撑着才能稳住身形的地步,“国师,这到底......” “放心。”明渊望向侯涅生,语气笃定:“他不会伤害你的。” 七分相似也非是本尊,侯涅生打量着端木凌什么都想不起来,可视线落到黑色重剑时突然瞳孔一颤。 片刻后,他冷声吐出两字:“魔昭。” 除了明渊,颜溯和端木凌皆是一愣,应该是神昭才对。 侯涅生又稍稍抬手,下方的温泉潭水逆流而上,在他手中汇聚、凝结成一柄冰剑,寒光闪过,剑尖直直对准端木凌。 薄奚锦聿如果看见这一幕肯定会面露诧异。 回启神殿的路上,侯涅生要国师哄上好一阵再喂几颗糖才会练剑,现在竟是主动朝端木凌挥剑。 被剑指的端木凌不明这人为何会有薄奚锦聿的能力,只得朝明渊投去征询的目光,“国师,他这是?” 侯涅生还是龙诀时与端木端最初是对手相惜,后面成了至交也经常对弈切磋。 明渊觉得他是被刺激得来了兴致,回道:“殊君,你放开来同他切磋便可。” 说罢,他退到颜溯旁边,给两人腾出切磋的场地。 端木凌只是传承端木端的全部能力,剑术这种需要后天学习的技法与本尊有所区域又略逊一筹,再加上心悸不止,竟与虚弱状态的侯涅生打得有来有回。 侯涅生似是不满平分秋色的局面,长剑一挥挡下重剑,又快步后退拉开距离。 他退到池边,手腕一转,长剑融化成水幻化成刀,再次凝结成冰。 薄奚锦聿会的兵器多,回程的两月时间让侯涅生重新精通不少武器,也让他记起自己最擅使的是刀匕。 又过了近百招,侯涅生抓住端木凌一瞬的破绽,挡开重剑,冰制的刀尖刺在端木凌的咽喉处。 树上本就看呆了的颜溯又是一愣,端木凌居然输了? 他翻了个身,伸手点了下明渊的肩膀,笑道:“国师,你养的宠物倒是厉害。” 明渊正想认同地夸两句,侯涅生先一步冷声开口:“你不是他,也不如他。” 这话说得着实辱人,若是如此还能忍,可侯涅生又补充道:“李代桃僵,名不副实。” 话音落下,明渊顿时一个踉跄,险些给自己摔温泉池中。 侯涅生的记忆是没恢复,但嘴臭的毛病却回来了。 颜溯看热闹不嫌事大,轻飘飘地说道:“国师你养的这宠物不止厉害,身上的刺也不少。” 至于当事人端木凌,他没什么怒意,反是收起重剑,捂住心口,等心悸完全平复,又愣了半晌才道:“你认识我们先祖?” 经历完第二次刺激的侯涅生嘴变臭了,但回话的速度快了,字句也流畅很多。 他道:“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我记住,你先祖是何人?” 颜溯凑到明渊耳边,极小声地问道:“国师,他说话这么难听泽安是怎么忍一路的?” 想来是恢复了不少能力,侯涅生当即朝两人看去,明渊小声回道:“凤歌,你稍微安分点,我晚些再跟你说。” 端木凌觉得侯涅生着实怪异,行为动作都在表明他认识先祖,可嘴上竟还问自己先祖是何人。 他愣了下,如实回道:“家祖复姓端木,单名一个端,字号为何已是不得而知。” “端木端?”颜溯呢喃一遍,挑眉一笑,“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侯涅生没恢复记忆,这名字他没有任何印象,“那是谁,不认识。” 他将冰刀丢回温泉池,转身朝明渊走去,走到一半脚步一顿又吐出两字:“疯狗。” 短短两字惊得端木凌瞳孔骤然一缩,从先祖那传承的记忆中,站于死门的黑衣人便喜欢这么说。 他抬眼望向侯涅生,似要将对方的背影盯出个窟窿来。 侯涅生被丢下温泉潭时穿了身白色的里衣,头发也是披散开来,沾着水渍湿漉漉地垂下,与先祖记忆里的黑衣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可端木凌肯定这人就是。 他稍稍侧身,隔着侯涅生的背影同明渊对视。 明渊需要端木凌帮侯涅生进一步恢复,没想瞒着他这事,轻轻点头予以肯定。 再说侯涅生,他走到明渊面前,伸手就是要糖,“给我。” 明渊摸出两颗酥糖放到侯涅生手上,后者反问道:“不喂我?” 明渊沉默片刻,将酥糖喂到侯涅生嘴中。 恢复嘴臭毛病的侯涅生当真是不讨喜,他嘴里化着酥糖,挑剔道:“可以换个味道,这个有点腻了。” “哈——”颜溯捧腹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还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国......国师,你养的这宠物真当有意思。” 明渊生气地拉着侯涅生往中殿走,“跟我过来。” 他耐心说教了好几个时辰,侯涅生勉强改掉嘴臭的毛病,不过中间又闹了脾气,喂了好几袋糖才哄好。 实践证明,端木凌的刺激非常有效,现在侯涅生变回人型只会睡上几小时,而不是陷入冬眠状态。 他没有想起关于端木端记忆,可对同端木凌切磋一事来了兴趣。 端木凌没想过时隔千年能见到先祖记忆中的人,对切磋这事更是到了热衷的地步。 以至于陛下这段时间送来的几个小差事全苦了颜溯去办。 待到除夕宴前三日,侯涅生没再被刺激出什么以前的臭毛病,力量还比以前增强些许,能保持一段时间的人型。 明渊觉得差不多了,找了个茶桌坐着,同侯涅生交代起除夕宴上需要注意的要事。 侯涅生听完后没回话,被明渊喂了几颗糖,摸了好一阵的下巴才道:“好烦,事情好多,我不想去。” 他的声音依旧又冷又空,可落在明渊耳中听起来就是莫名地委屈。 “乖,听话好不好?”明渊哄道,“只有这一次,往后的你不想去便不用去。” 侯涅生问:“必须要去吗?” “是的。”明渊肯定回道,“只有这次,宴会上还要全程听我吩咐。” 侯涅生反问道:“我之前没听过你吩咐吗?” 明渊心说你小时候就没听话过,可嘴上却把他哄了一番,又商量道:“侯涅生,宴会上好好听话,之后我带你一起去买糖,等过年了再带你去逛年会、看烟花好不好?” 跟力量一同恢的应是还有些许智力,侯涅生思索片刻,问:“过年是什么时候?” 明渊回道:“除夕宴过后,再过一个月便是。” “太迟了,换一个。”侯涅生朝明渊伸出手,“你给我抱一抱。” 这个要求容易到极点,明渊没有拒绝,站起来走到侯涅生面前,“抱吧,想抱多久都行。” 侯涅生两手环住他的腰将人拉近,额头抵在他颈窝处缓缓闭上眼靠。 片刻后,他蹭了蹭明渊的肩膀,不满足地呢喃道:“再摸摸我。” 他的语气平淡,可落在明渊耳中与撒娇无异。 侯涅生还是龙诀时不气他就不错了,撒娇这种事只在丧失人性的二次死亡和蜕变时期有过几次,不过都是以兽型讨要的。 虽说是特殊情况,可以人型撒娇当真是明渊第一次见。 明渊僵了下,犹豫着要不要这般放纵侯涅生。 侯涅生迟迟没等到想要的东西,又道:“求你了......” 明渊心道这应该不算放纵,五指插在侯涅生的发丝间,轻轻抚摸着他。 晚上,因明渊喝令不准侯涅生睡温泉潭,他这段时间都是睡在自己隔壁的屋子里。 明渊正要睡下,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他推开一看发现是侯涅生,温声问道:“侯涅生,你怎么了?” 侯涅生垂眼看向明渊,“我想抱着你睡。” 此话一出,明渊后悔下午那般放纵侯涅生,语气也严肃起来,“不行,回去自己一个人睡。” 侯涅生没动,回道:“你答应过我的,想抱多久都行。” 有脑子到底是不一样,明渊确实说过这话,他只能摸了摸侯涅生的头耍起无赖,“乖,回去自己一个人睡,我明天再给你抱。” 侯涅生握住明渊的手腕,让他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脸颊,蹭了好一阵才道:“不要,我要抱你睡。” “不行。”明渊要将手抽回来,侯涅生却强行把他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含住他的指尖,含糊道:“求你了,主人......” 侯涅生现在的思想和野兽无异,说出这话确实没什么问题,可关键他是人型。 此刻,明渊可算明白为什么那些君王都抵不住美人撒娇,因为祂也抵抗不了这绝顶的诱惑。 等他回过神来,侯涅生已经躺在他旁边抱着他睡觉了。 他轻微动弹一下,侯涅生立刻将他抱得更紧,呢喃道:“主人,别走,我不会抱太久的。” “我不走,你稍微放开点。”明渊被勒得喘不过气,强行抽出一只手推了推侯涅生,“还有,你不要随便叫我主人。” 侯涅生稍稍放开明渊,“什么时候能叫?” 明渊想了下,回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侯涅生用下巴抵着明渊的脑袋,讨价还价道:“可以,但我每晚都要抱着你睡。” 才刚恢复一点就会搞威胁了,等完全恢复还能了得?! 明渊气得想把人从床上踹下去,可侯涅生却又轻声问道:“主人,可以吗?” 不等明渊回答,他继续道:“如果不可以说一声就好,主人,我属于你,我会好好听你的话。” 换做是以前的龙诀打死都不可能说出这话,可现在他是侯涅生...... 明渊心底的气在一瞬间全部散干净,轻叹一口气,回道:“睡吧,以后都给你抱。” 他快要睡着时又听侯涅生呢喃道:“主人......” “什么事?”明渊半梦半醒地回道。 侯涅生梦呓般地回道:“买糖,年会,烟花......” 要不怎么说龙是一种贪婪的生物呢。 寻常宠物只敢朝主人讨要一物,贪心的黑龙直接全部都要。 明渊觉得自己这两天当真是太放肆侯涅生了,可转念一想这人以前连讨要寻常之物的机会都没有。 他轻叹一口气,摸了摸侯涅生的下巴,温声妥协道:“好好睡吧,我会带你去的。” 第7章 质子 宫廷的元旦宴非常隆重,开始的前两天各国来使先后进入皇都盛元。 不止将行盛宴的皇宫,皇城各处也是张灯结彩,越发热闹起来。 然而这些都和允棠没有任何关系,颜溯等在启神殿明确任职必须去参加元旦宴,她说好听了是薄奚锦聿的小徒弟,说难听了只是殿内随意多添的人口。 即使要去也得是薄奚锦聿带她去参加,可薄奚锦聿去东北沿海抗寒灾,莫说元旦宴,除夕都未必能回来。 好在允棠对那宴会没兴趣,安心在启神殿殿门口练剑。 殿内有个很大的练武场,可侯涅生和端木凌现在切磋的破坏力惊人,山中其他地方经不起这么折腾,练武场便被他们二人包揽。 明渊说要给允棠单独划块地,她觉得不用那么麻烦便拒绝了。 这中殿入口处的空间大,风景也好,完全不比山中专门的练武场差。 元旦宴的前一日下午,允棠正常来入口练剑,却见一青年踏着石阶缓步走来。 那人应是中原与北狄的混血,五官立体,眼窝深凹,眉眼不似北狄人粗犷,带了几分中原人的柔和,身形挺拔,宽肩窄腰,却又不比北狄人的虎背熊腰。 他穿了身中原的衣裳,颜色也是略显花哨,左侧耳垂却又钉着鹰羽制成的耳饰,迎风摆动间将那股异域风情扩散到极致。 允棠有些好奇地看过去,然后便她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眸。 都说戏伶眼中带情,可竟比不得这异族混血分毫,不知是欠了多少桃花债,只一眼便能引人坠入红尘。 允棠摇了摇头,带了几分戒备地问:“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刚问完,又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拓跋宇,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啊。” 允棠回头往上看,颜溯不知何时翘腿坐在了中殿的房梁上,笑盈盈地看向那异族混血。 名为拓跋宇的异族混血抬眼看去,嫌弃地回道:“没办法,拓跋彻进皇都了,我不想跟他闲扯,只得回来避一避。” 颜溯反问道:“你这话说得怎么好像明晚宴会你俩不用碰面似的?” “碰是肯定会碰上的,但......”拓跋宇大步朝中殿大门走去,“大宴之上,他还能当着陛下的面刁难我给他唱曲么?” 颜溯转了个身,望着拓跋宇的背影问道:“你这么久没回来都不问问我殿中有没有发生什么稀罕事吗?” “国师带了个记忆全无的异能者回来,还同端木凌有点渊源,从游抓一贼人回来又一起去了东山,至于这小姑娘.....”拓跋宇回头看向允棠,“大将军捡回来的小徒弟。” 说罢,他继续朝中殿深处走去,人影完全消失才有一道声音传来,“我去睡一觉,颜溯,没什么要事就别来烦我。” 允棠望着空荡荡的中殿长廊,嘟囔道:“他脾气真差。” “正常,拓跋氏的人一来他就会脾气不好。”颜溯落到允棠身边,略显无奈地解释道:“其实他脾气已经很好了,那些事若是换在我身上,我的脾气能比他差上十倍不止。” 没人不喜欢听八卦,允棠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颜溯,你给我讲讲行吗?” 颜溯本就闲来无事直接答应下来,不过讲前却暗示起来:“允棠,这事说来话长,我们泡壶茶慢慢讲如何?” 允棠心里骂了声懒鬼,面上则点头答应,“你到茶亭坐着吧,我现在就去烧水备茶。” 半晌后,颜溯坐在茶亭里,悠哉喝了口茶才道:“拓跋宇的身世挺复杂的,硬说起来还是前朝的事......” 北狄草原广阔,多是游牧部族,大到邦国,小到部落,数不胜数。 其中最大的便是拓跋氏,邦国名鬼都,首领称鬼主。 几十年前,鬼主势大,率大半邦国部落攻打中原,打得中原之军节节败退,逼得前朝皇帝割地求饶,送女和亲。 那皇女同鬼主生下的孩子便是拓跋宇,也即鬼都的第十三皇子。 谁想这几十年后,中原改朝换代,大临建国,以薄奚氏为首的武官更是收回了前朝的割地。 风水轮流转,眼看这些中原将领有攻打北狄之势,鬼主急忙向中原送质子求和,送来质子便是十三皇子拓跋宇。 若当只是这样便罢,可偏偏中原改朝换代,鬼都鬼主同样换了人。 现任鬼主乃上任鬼主的胞弟,还是反了哥哥,发了兵变才当上的鬼主。 如此下来,拓跋宇便成了极为尴尬的存在。 他生母是中原的前朝公主,跟现在大临扯不上半点关系;生父是北狄的上任鬼主,虽和现任鬼主有血缘关系,可同样相当于前朝余孽。 现任鬼主将拓跋宇当作质子送来求和,说白了不过是换种方式杀他。 若是未来北狄鬼都和中原大临再起战火,身在大临国都的拓跋宇将是第一个死的。 甚至都不需要等到开战,大临皇帝随便找个理由便能将他赐死,左右都是前朝皇子,没人会在乎他的死活。 听完这些事,允棠拧了下眉头,似有几分不满地问:“就因为这样,他便自暴自弃,流连青楼,夜夜笙歌?” “允棠,你还真是勤学苦练,两耳不闻窗外事啊。”颜溯拿起茶盏喝茶,可因吃不得热,被刚倒的热茶烫了下舌尖,“呼——呼——” 他倒抽几口凉气,缓了片刻才望向允棠笑盈盈地反问道:“允棠,你说得优秀成什么样才能让先任鬼主立一位有中原血统的皇子做下任鬼主呢?” 允棠愣了下,“你说什么?” 颜溯将烫了自己的茶盏嫌弃地推到一边,“上任鬼主要立拓跋宇当新的鬼主,他胞弟觉得此人有辱北狄血脉,这才联合其他反对者发动了兵变。” “再后来的事我刚已经同你说过了,鬼主易位,北狄势弱,质子求和。” “他留恋青楼、夜夜笙歌是真,可若是不这么做,以质子身份入皇都的那刻便要被陛下赐死。” “更不见得是自暴自弃。”颜溯眯了眯眼,“你想想,倘若真是那般,他为何不归便能知晓启神殿中发生之事?” 不待允棠细想,他又道:“知道吗,不说北狄草原如何,大临皇都的文武百官皆知鬼都十三皇子的盛名。” “早些年启神殿还没建的时候,朝中文官上奏的折子有一半是参泽安功高盖主、要他辞官;另一半便是求陛下赐死拓跋宇、以绝后患。” 允棠更加纳闷了,“他要是那么厉害,怎么甘愿当作质子被送来盛元,陛下又如何同意让他加入代表大临的启神殿?” 颜溯回道:“泽安也好奇过这事,具体的不清楚,回报的探子只说同他母妃有关,入启神殿这事则是国师提议的。” “一来是启神殿的官职听着大,但说白了就是直属陛下的私兵,拓跋宇进来是得空名,占不到任何实质性的官位,用来堵住鬼主的嘴最合适不过。” “二来我、泽安、殊君都隶属启神殿,十三皇子等于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他稍有异动便会在第一时间被杀,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你可以不把自己算在里面。”允棠的语气略显无语,“另外,他在青楼里都能知道启神殿发生的事,你确定你有在好好盯着他?” “要不说国师会忽悠呢。”颜溯略显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人家不止没有异心,国师偷懒的时候卦都是找他帮忙卜算的。” “有次,国师不知跑哪去了找不到人,陛下又催得急,还是我大半夜跑到青楼里让他赶紧就地起卦算的。” “真不是我夸他,可我们国师也不是什么勤快人,要没拓跋宇在,启神殿说不定早就散了。” 允棠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在心底嘀咕着启神殿除了锦聿,真的还有靠谱的人吗。 “你们可真是......”话说一半,她瞳孔骤然一颤,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国师的卦象从未错过,陛下逢有大事便会让他提前算上一卦,若是拓跋宇能顶替国师算卦不就表明...... 她面露惊愕,不可置信地问:“颜溯,你没跟我开玩笑?” “我没那么无聊。”颜溯没成想允棠什么局势都不懂,把冷透的茶盏拿起一口饮尽,“你今天也别练剑了,听我把该讲的都讲了,不然泽安回来见你还是什么都不懂肯定要拿我说事。” 北狄草原广阔,多是奇招异术,赐福、占卜、巫毒、邪咒......这些手段普通人也可以学,因连异能者都防不胜防,稍微不慎便得丢了性命,此般术法统称为鬼术,鬼都与鬼主之称亦是由此而来。 拓跋氏为鬼都皇族,族中之人皆需学习鬼术,能当上鬼主的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拓跋宇能被宣为下任鬼主自是精通此术。 早年,薄奚锦聿担心拓跋宇入皇都只是鬼主设下的局变着法子试探他。 谁想拓跋宇不知为何没了心气,任凭怎么试探都没有异动。 最后,他被烦得厉害更是挑明直言世间再无十三皇子,只剩个无根无萍的离落质子。 颜溯又闲扯几句,一手托着下巴,总结道:“反正他现在对谁都没有威胁了就是。” 事实上,撇去这层身份立场,他自觉同拓跋宇相处其实挺愉快的,就是不知道这份愉快能维持多久。 想到这里,他稍稍扭头,望向北狄草原的方向。 再说拓跋宇,他本想直接一觉睡到明日,人还没躺下便被明渊叫了过去。 他坐在练武场旁边的石桌上,随意瞥了侯涅生一眼才道:“国师,你找我何事?” 明渊温声笑了下,反问道:“你又是见了拓跋氏的哪号人物,怎的脾气这般冲?” 鬼主没易位时,拓跋宇同拓跋彻的关系便极差,现在落到这种境遇,更是听到那人的名字就心烦,回话的语气顿时呛得厉害。 “国师乃神机妙算之人,还能不知道鬼都来使是谁?” 话音落下,尚在切磋的侯涅生强行挑开重剑,扭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拓跋宇。 明渊朝他挥了挥手示意没事,又道:“好了,我再不同你提那些烦心事,叫你来只是想告诉明夜若是情况所需让你听了些难听话,千万往心里去。” “国师待我如何我自是清楚。”拓跋宇的语气缓和几分,无所谓地回道:“任凭旁人说去呗,我若真计较那些难听话和刁难也活不到现在。” 不待明渊在说什么,他主动岔开话题,“国师,从游何时回来,赶得及宴会吗?” 容憬不与人亲近,明渊想了下才知他说的是谁,回道:“我也不清楚,你真想知道的话自己算一下不就好了?” “不算。”拓跋宇翘起二郎腿,“偶尔帮国师代行卜卦已经够累了,这等小事还是免了吧。” 他嘴上这么说,可却抬手折下一截树枝,沾了点茶水在桌上比划起来。 片刻后,他轻微蹙了蹙眉,将树枝随手一丢,语气发嫌,“算了,还是别赶回来了。” 明渊算卦多靠曾经作为灵的本能,硬要算起来,他的卜卦之术其实不如拓跋宇,对北狄鬼术的卜卦原理也是一知半解的。 他还没看懂卜卦的结果为何,桌上的水渍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罢了。”明渊故作无奈地笑了下,同拓跋宇聊了几句便放他去休息了。 拓跋宇前脚刚走,侯涅生后脚便坐到明渊旁边,看了端木凌一眼才道:“他凶你。” 见状,端木凌知道侯涅生不可能再继续,收起重剑,主动告辞,“国师,眼下各方来使入盛元,鱼龙混杂易生事端,泽安又恰好不在,我先行去皇宫了。” 端木凌走后,练武场只剩下侯涅生和明渊二人。 侯涅生重复道:“主人,他凶你。” 这几晚同床共枕时他都这么叫,可明渊还是无法适应,当即捂住他的嘴,“嘘,你稍微小点声。” “另外,拓跋宇没有凶我,他只是这两日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侯涅生问,“为何?” 明渊摸着他的下巴耐心解释起来,“这个有些说来话长.......” 侯涅生恢复些许力量和智力,可情绪波动几乎没有,说什么都是冷冰冰的,判断人的好坏也全凭感知对方内里的善恶。 大抵是拓跋宇气得厉害,心底的恶意波及到明渊,这才让侯涅生对其心生戒备。 大致说完,明渊问:“怎么样,明白了么?” 想来是这些事对现在的侯涅生来说太过复杂,他直接回了句“不明白”。 明渊想了下,又道:“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记得住在启神殿里面的人对你我不会有恶意便可。” 侯涅生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问:“旁人呢?” “旁人便听我的命令行事。”明渊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太多时间,再次同侯涅生说起明晚宴会上需要注意的事。 说完,他主动给侯涅生喂了颗酥糖,“如何,全都记住了么?” 侯涅生嘴中化着酥糖,又被摸着下巴,舒服得眯了眯眼,“记住了,主人。” 薄奚锦聿来不及回来参加元旦宴,朝中武官那边没人镇场,若是有异族想比武切磋,赢了还好,若是平或输,总归是弱了大临天子的威严。 第二日一早,端木凌回启神殿,强行把颜溯拽回军中临时镇场子。 傍晚,元旦宴即将开始,文武百官、各国来使先后入场。 明渊有国师的名号,领着侯涅生稍晚才来,到皇宫前再次同他交代一番。 二人在皇宫入口下车,还未走到举办宴会的花园,明渊停下脚步朝角落看去。 昏暗的角落处有两人正低声交谈,明渊听到其中一人略显愤怒地问容憬怎么还没回来。 明渊又站了片刻,听出那声音的主人是当朝宰相容颂。 他心道难怪拓跋宇算说别赶回来的好,这回来怕是要挨上一顿训斥。 “国......”侯涅生正要开口,明渊抬手止住,低声道:“先走,眼下宴会为重。” 过了莫约半个时辰,要参加元旦宴的人基本入了皇宫,一只黑鹰趁着夜色落到宫墙无人注意的角落。 “多谢。”容憬抬头往上看去,“厉琛,你自由了。” “容公子,话别说得太早。”厉琛站于城墙上,垂眼同容憬对视,“送你回来只是交易,我可没保证过之后不再行窃盗之事。” 这贼人说话总是气人,容憬的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悦,“厉琛,若是那般,下次未必是我再去捉你,更没人再愿留你一条性命。” 厉琛不屑嗤笑一声,“我也提醒你一句,臭花猫,你下次可遇不到如我这般还有点良善的贼人。” “自作多情。”容憬不愿再与某人浪费离开,甩袖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提醒道:“皇城守备森严,快些离开吧。” 厉琛站在城墙上忍不住笑起来,心想这不经逗的小猫倒是心善。 可能是笑声惊动了守卫,一道呵斥声传来,“谁!谁在哪里!” 厉琛眸色一暗,站于城墙上的黑衣人被黑风裹挟,转瞬之间便没了踪影。 第8章 神使 元旦宴办的极为盛大,美酒、美景,美人......算不得奢靡,却是极致的华美。 广阔的庭院中座无虚席,只待最上方的大临皇帝率皇后等几位妃嫔前来。 文官前列,容颂时不时朝另一侧国师下方的一个空位瞥去。 他用力攥了下酒盏,心想容憬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入了启神殿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片刻后,等在入口负责通报的小太监喊道:“启神殿,容憬至——” 容颂勉强松了一口气,可心下的怒气不消反增。 容憬从东山连夜赶回来,还是同厉琛做了笔交易,让他载自己飞回来的。 莫说盛装出席,他一身行头已经穿了几天,又因迎着高处的冷风,沾了些许冬日的寒凉。 可他这般模样不显风尘仆仆,加上头顶冷白的盈盈月光,反像误入人间的谪仙,清冷矜贵,淡漠疏离。 原本热闹非凡的宴会随着他的到来逐渐安静下来,数不清有多少双眼睛目送他到国师身侧落座。 大临国师虽是声名远扬,但启神殿的名号还不算广,可放眼整场宴会,连精心挑选的用于斟酒的绝色侍女都不及那几人半分,尤其是坐在国师旁边的那位。 那人未束发戴冠,如墨青丝随意披散,一袭素白淡雅的长袍,衣摆、袖底、腰间又刺有淡银色的纹样,如皎月般散发清冷的银辉,面容更是绝色到没有任何词句可以形容,让人只能远远观望,赞叹不止。 他又双目闭合,自入场便从未睁开,像是睡着了一般,静谧得与这热闹的盛宴格格不入。 倘若容憬是误入人间的谪仙,此人便是主动降世的神明,莫说上前攀谈,光是走到他身旁都需提上几分勇气。 容憬有些惊讶侯涅生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入座后朝拓跋宇望了眼,试图从他那里寻得一个答案。 拓跋宇稍稍摇了下头,又用拇指指腹摩挲着酒盏,而后仰头将盏中烈酒一饮而尽。 他明知容憬会及时赶回来,但真见到人了反而愈发烦躁,烦躁自己的卦怎么就不能错一次呢。 饮完,他曲起一条腿,将胳膊搭在上面,喝醉似的低下头去,眼帘也缓缓垂下,看到国师桌下的小动作当即忍不住笑了下。 的亏国师地位高,身后就坐了代表启神殿的人,否则一低头便都能看到温和稳重的青年国师正悄咪咪戳着降世神明的手背。 不戳不行。 在场众人估计都以为侯涅生是在闭目养神,只有明渊清楚他真的是在睡觉休息。 侯涅生现在可以完全维持人型,可维持时间有限,最多也只有两个时辰。 大临神运者的名头太盛,若是宴会中有人挑事要与他切磋,维持的时间还会进一步减少。 因此,明渊直接让侯涅生闭眼休息,等陛下点名召见或是与人切磋时再睁开。 然而休息归休息,宴会等待的时间太长,明渊担心他完全睡着,只能时不时悄咪咪戳一下。 戳着戳着,闭目的侯涅生精准握住某人的手指。 明渊面上表情不变,实际上却不停尝试把手抽回来,可却被越握越紧。 到最后,明渊无奈放弃,只能任由某只不听话的人型黑龙抓握。 后方、目睹全过程的拓跋宇又是忍不住一笑。 “怎么了?”容憬低声问,“你在笑什么?” 前方的明渊顿时一僵,只听拓跋宇随意地回道:“没事,刚见一人逗宠物反被宠物给逗了。” 容憬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只道:“那宠物还怪聪明的。” 确实聪明,明渊心道,再恢复一点都不知道得滑头成什么样。 这时,一太监尖声喊道:“陛下至——!” 略显吵闹的宴会顿时一片嘘声,侯涅生显然也明白这个词代表什么,立刻松开明渊的手。 临烨年过不惑,作为普通人,已是显露老态,样貌虽是不及异能者年轻貌美,可到底是从战场上拼出来的皇帝,一身血气披了龙袍尽显威严。 他率几位后宫女眷缓步前来,各国来使,文武朝臣纷纷站起,又当屈膝跪拜,除了明渊和侯涅生。 国师的启神殿虽行皇命,但终归赋了神名,天边神祗当与天子平起平坐,自是无需行跪拜之礼。 明渊朝临烨稍稍点头当作行礼。 因众人皆在跪拜,临烨还未走到位置上便开始打量起侯涅生。 别的暂且不谈,光是这绝色容颜和出尘气质便担得起神运者的名号。 除了开国那年的几次大宴,之后明渊鲜少参加宴会,这次若非陛下指明要见侯涅生,他依旧不会来参加。 此番行为导致启神殿众人成为元旦宴的焦点,待到宴席开始,谁人都要同陛下问上几句。 大临国师代表大临,这里乃是大临皇宫,更有陛下在场,大部分来使听了侯涅生玄乎其神的身份都会夸上一番。 然而这些人并不包括鬼都来使拓跋彻,他同拓跋宇有仇,要刁难的自然也是拓跋宇。 可拓跋宇坐在国师身后,自然也就连着启神殿一起被刁难了。 元旦乃大临新年伊始,各国来使皆是带了供礼,拓跋彻要献上的便是两匹北狄草原的烈马。 宴席过半,他命人将那两匹烈马牵上来,伸手朝临烨举杯,道:“陛下,此乃我鬼都献礼,草原最是顶级的烈马,可日行千里,追风踏月,不过......” 话音一转,他又道:“所谓烈马,性格自是刚烈傲气,必需要有人驯服才行,我们的十三皇子恰是此中好手,陛下不如请他上来一试?” 北狄草原广阔,北狄人也多擅骑射,有些异能者更能单靠长弓几里之外一剑射杀猎物,其中确以鬼都十三皇子的名头最盛。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拓跋宇身上。 “十三皇子?”拓跋宇悠哉地给自己斟了杯酒,语气随意轻佻,“这里哪有什么十三皇子啊,不过是鬼都送来盛元的无萍质子罢了。” “至于这骑射一术,好些年未接触已是忘得一干二净。” 他慢慢喝了口酒,抬眼打量被几名北狄壮汉堪堪牵住的马驹,”确实是好马,也当是烈马,但我饮酒作乐惯了,身体亏空得厉害,就不上去给诸位献丑了。” “你......”拓跋彻还想说什么,拓跋宇又道:“说来可叹,我为北狄送予大临的质子,若是在大临的宴上不慎死在北狄烈马的马蹄之下,这责任究竟该算给哪边呢?” 到底是能让先代鬼主破例立为继承人的十三皇子,拓跋彻拿来折辱他的事被三言两语轻易抬成了大临和北狄的矛盾。 果不其然,临烨淡淡开口:“来使好意朕已知晓,不过开年之宴不宜见血,这两匹烈马朕自会找英勇之士驯服。” 见状,还欲纠缠的拓跋车只能作罢,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陛下,这马性烈,还请牵马的侍卫多加小心。” 这两匹烈马确实性烈,几个侍卫上前还没接过缰绳便险些被一脚踹飞,闹了半晌才艰难牵下去。 前朝时北狄入侵中原的军队是各大邦国部族联合组成的,鬼都便是发起者之一。 当年北狄主动求和不过是鬼都兵变导致元气大伤,暂且无力交战。 眼下几年过去,虽是没恢复到鼎盛时期,但北狄已经再对大临起了试探之意。 待比武开始,一北狄人站起来自称是北狄第一勇将,要找大临武官切磋。 这人颇有来历,他父亲便是当年北狄攻打前朝的主将,当年大半的边城都是那人打下的。 子承父业,他确实担得起北狄第一勇将的称号。 然而他没朝坐在武官席上的端木凌等人看去,反是望向坐在国师旁边的侯涅生,“陛下,此人既是负大临神运,想必也当身怀绝技,实力非凡,可否赏脸上来同我切磋一番呢。” 明渊看了眼那北狄勇将,心道换做侯涅生还是龙诀的时候都不够他秒杀的。 临烨愿意予明渊国师之位是长年累月见过了他的能力,侯涅生若想做实神运者的身份自然也不可能光靠明渊一张嘴去忽悠。 这一次,临烨没有拒绝,他将目光投向明渊,道:“国师,你当意下如何?” 语气是询问的语气,但明渊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他看了一眼那跃跃欲试的北狄勇将,神情淡然地喝了口茶,道:“陛下,我自是没有意见。” 不过淡然归淡然,明渊怕侯涅生听不懂自己的暗示,趁着喝茶赶紧在桌下戳了戳他,示意他赶紧上去打架了。 侯涅生起身朝北狄勇将走去,走至对方面前时双目依旧闭合。 “喂,你莫不是睁不开眼吧。”北狄勇将语气嘲弄,用巨石变出一把大刀立在身侧,挑衅道:“是瞎子就直说,到时候别怪我的刀也不长眼,一刀抹了你的细脖子。” 端木凌这段时间都在与侯涅生切磋,清楚他最善用刀匕。 单论武艺,北狄勇将用刀,侯涅生便不可能输,可若是再算上异能..... 端木凌只见过侯涅生使过薄奚锦聿的能力,在这等国宴之上他绝对不能同薄奚氏扯上关系。 他当即站起来建议道:“陛下,宴中人多,动用异能易生变故,只当切磋刀剑武艺如何?” 临烨思索片刻,微微颔首以示应允。 庭院中央比武的场地上,北狄勇将见侯涅生不睁眼、也不掏武器,再次挑衅道:“亮兵器啊,莫说我占了兵器的便宜欺负你。” 侯涅生抬手,头顶的盈盈月光似汇聚在他掌中,朦胧间越发晶莹剔透,逐渐凝实化作一柄皎洁的长剑。 他将长剑握于手中,又手腕一转持与身侧,缓缓睁开双目,本是含情的桃花眼冷淡无欲,仿若那高高在上的神祗,看着北狄勇士吐出两字。 “聒噪。” 嗓音极动听,语气却若山巅积雪,清冷傲寒。 不论实力如何,侯涅生已经是各方面碾压北狄勇将。 明渊瞧见这一幕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心底却忍不住感慨性子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啊。 臭美,毒舌,还要事事压人一头。 北狄勇将恼了,不等临烨宣布开始便举刀砍向侯涅生,“装模做样的东西!倒让我瞧瞧你有多少能耐!” 侯涅生轻松避开砍刀,又挥剑迎击,乍看之下同北狄勇将打得不分上下。 临烨对平分秋色的战况略显不满,轻微蹙了下眉,明渊淡淡道:“陛下,且看便是。” 话音落下,又是十几招过去,侯涅生直接碾压北狄勇将,打得他只得狼狈防守,莫说再主动攻击,稍有不慎身上还得多几个血口。 临烨的眉头逐渐舒展开,又对身侧的皇后低声说道:“阿汝,是朕听错了么,朕好似听到了龙吟声。” 阿汝是皇后的乳名,临烨惯喜这么称呼她,她细听片刻,回道:“陛下,还真是,此人倒当真带了大临神运,乃吉兆吉人啊。” 明渊的位置离皇帝近,听到两人的谈话,借着饮茶的动作嘴角忍不住扬起。 人间帝王都称真龙天子,侯涅生是货真价实的龙,以剑招切磋为掩发出龙吟不是什么难事。 再者,侯涅生现在再弱也不是寻常异能者能对付的。 他放下茶盏,估摸着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几乎明渊刚有这个念头,侯涅生便一剑挑飞北狄勇将的大刀。 北狄的几名来使没想过他们派出的人会战败,待长刀落地,宴场当即陷入了一片寂静。 侯涅生重新将长剑反向立于身侧,无视北狄人脸上惊愕的表情,说了自开宴以来的第二句话。 “徒有虚名,不过尔尔。” “哈——”颜溯没憋住笑了出来,旁边的端木凌立马捣了他一下。 他不笑还好,这一声彻底惹怒了北狄勇将,他恼羞成怒,再次拿起大刀朝侯涅生砍去,甚至失智到连规则都忘记,操控几个巨石自半空一同砸去。 拓跋宇将酒盏用力握住,怒道:“混账东西,住手!” 同一时间,端木凌也站起来要出手,但下一秒便愣在原地。 只见侯涅生站于原地,眸色瞬间化作纯金色,淡淡开口:“放肆。” 霎那间,半空的巨石消失不见,北狄勇将也被一无形的力量压倒地上。 这一次,除了明渊,在场众人全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祂是所有异能的起源,亦是顶点,对半神之下的异能者有绝对的压迫感。 虽说侯涅生是新祂,限制要再多一点,现在又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可用上一次还是不成问题的。 明渊神情平淡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想还好他有先见之明,用最后两天教会侯涅生这招,不然...... 他喝了口茶,抬眼看向上方的临烨,“陛下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青年国师脸上的笑容温和若风,却给人万事尽在掌握的自信和从容。 “满意,自是满意。”临烨满意地夸赞道,“国师你倒真是让朕惊喜。” 别的暂且不提,单是武艺和异能全面碾压这北狄勇将这两点便足够令临烨惊喜。 平白得一强大的异能者谁不高兴啊。 然而高兴的只有大临人,不说北狄来使,其他使者脸上的笑容也都极为僵硬。 见陛下高兴,有个机灵的文官当即站起来恭贺,夸了好几句话后又道:“对了,陛下,不知是不是微臣听错了,这神运者切磋时似乎一直有龙吟声传来,” “不错,朕也听到了。”临烨看向明渊,“国师,这是何故?” 明渊淡淡回道:“陛下乃上天认可的真龙天子,此人又负神运,当是上天派来辅佐陛下以昭天子之威的,可不就该有龙吟么。” 要不说他能当国师呢,一句话让不少大臣又有了词可说,接二连三站起来跟着一同夸赞。 最后,临烨激动得直接站起来,“好,好,全部有赏。” 他看向明渊,问:“国师,你此次寻人有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此乃我分内之事用不着讨要赏赐,不过......”明渊朝站于中央、宛若仙人之姿的侯涅生看去,“陛下,此人既是昭我大临神运,那么今日万邦来朝,万民见证,陛下为他赐予个与之相配的封号可好?” “好,国师说得在理。”临烨坐在座位上,沉思片刻,道:“国师,既是上天赐给我大临的神运者,便是神的使者,现又所属启神殿,直接封称神使如何?” “陛下为天子,自然说什么便是什么,无需过问旁人的意见。”明渊见侯涅生还未动,语气稍微大了点,“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谢过陛下。” 这是明渊最担心的地方,侯涅生的性子太傲,他未必会朝临烨屈膝行礼。 片刻后,侯涅生将手中长剑消散,眼眸也变回深色,面朝着临烨弯腰行礼,“谢陛下封赏。” 明渊心知这是侯涅生的极限,好在临烨高兴得很没有计较,抬手一挥让他回了位置。 回了座位,侯涅生重新闭上眼,明渊继续悄悄戳他的手,被握住后也没再挣扎。 他的体力已经到极限,接下来也没人再会刁难他,索性由着他了。 待宴会结束,明渊让人备马车送他们回启神殿。 车厢里,他摸了摸侯涅生的下巴,问:“侯涅生,喜欢这个封号么?” 侯涅生没在宴上真的睡着已是强撑着的,此刻没了旁人,直接靠在明渊肩膀上,梦呓似的回道:“不喜欢。” 明渊好奇地追问起来:“为什么不喜?” 侯涅生回道:“我不喜欢那什么陛下,他予我的东西我没理由要喜欢。” 明渊起了逗黑龙的兴趣,玩笑道:“神使欸,如此玄虚其神的高贵封号你不喜欢?” 侯涅生没回话,明渊当他是睡着了,转而戳着他的脸,催促道:“侯涅生,我问你话呢。” 戳着戳着,明渊的手被抓住,又对上一双纯金色的尖锐兽瞳,只听侯涅生回道:“如果你是神,我将非常喜欢神使这个封号,为此感到万般荣幸。” 他直勾勾地盯着明渊,很轻很轻地问:“主人,你是吗。” 明渊没敢回答,生怕会刺激侯涅生想起什么。 好在他的体力到达极限,没等到回答便两眼一闭彻底睡着了。 明渊抱着侯涅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道睡得真及时,不然未必能瞒过去。 第9章 息声 侯涅生在元旦宴上的表现非常好,明渊也兑现承诺同他一起去糖铺子买糖。 不过表现太好也有坏处,神使冷傲清寒的高贵形象深入人心,以至于买糖时撞见的一个武官不解道:“国师,你同神使买糖做什么?” 明渊随口回道:“出来办事顺便帮人代买的。” 武官没继续追问,买了些许梨汁糖便同两人告别离开。 因为这小插曲,明渊直接搬空糖铺的一半的糖,想等买完一次等过年再来买。 谁想侯涅生五日便把一月的量全部吃完,搞得他想再要时明渊只能看着空空的糖袋子百思不得其解。 不想还好,这仔细一想,侯涅生练剑要糖,不毒舌要糖,回答问题也要糖,甚至让他自己洗个澡还要糖当奖励。 得亏新祂的身体绝对定格,不然照侯涅生这吃法一个月便能将牙全部吃坏掉。 于是,明渊下定决心要改掉侯涅生凡事都要糖哄的臭毛病。 第二日中午,明渊命官人多送一份餐食过来,专门夹了块烧鸡放在侯涅生嘴边,“张嘴。” 侯涅生看了一眼,淡淡吐出两字,“不吃。” 一条龙只吃糖不吃肉这还了得? 明渊的语气顿时强硬起来,“张嘴,这个也好吃,你先尝一口。” 侯涅生思考片刻,吐出一个单字,“糖。” 言下之意,给糖就尝,不然不张口。 “不行。”明渊把烧鸡怼到他嘴边,“别跟我谈条件,每样都得尝,不然你今天都没糖吃。” “你威胁我。”侯涅生冷淡的语气听着很是委屈,“我昨日便没吃了。” “不一样。”明渊语气强硬地解释道,“昨日是糖吃光没买,你要还是不听话,我今日也不命人买糖。” 侯涅生纠结片刻,妥协地张嘴吃了烧鸡。 明渊等他彻底咽下去才问:“怎么样,好吃吧?” 侯涅生回道:“不甜,不好吃。” 明渊当即夹了个桂花藕到他嘴边,“来,张嘴,这个甜。” 侯涅生再次讨价还价,“买糖。” 明渊再次哄道:“乖,每样都尝一口,全部尝完便去买糖。” ...... 二人如此循环往复,动静搞得外面的允棠都能听见。 她纳闷道:“颜溯,陛下到底是怎么看上侯涅生、还给了他一个神使封号的?” “正常。”颜溯躺在树上懒洋洋道,“谁家宠物在外面不听主人话,独处时又不对主人撒娇呢?” 允棠沉默下来,找不出半句能反驳颜溯的话。 片刻后,她听到细微的碰撞声,问:“现在这是?” 颜溯回道:“能是什么,国师驯宠物失败摔筷子了呗。” 允棠眼皮子跳了下,这些人真的好不靠谱啊。 不过说起启神殿的这些人,薄奚锦聿在东北沿海抗寒灾未归,端木凌因皇城中还有来使未走在帮忙戒备,拓跋宇自拓跋彻走后又去城中寻欢作乐,和颜溯同样闲的容憬却也迟迟没回来。 “容憬呢。”允棠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颜溯回道:“不清楚,宴会结束后便没再回来,估计是容家有什么要忙吧。” 允棠没再追问,休息好了便继续去练剑。 关于侯涅生过度嗜糖这事,明渊驯到除夕那天可算是初具成效,毕竟跟禁止抱抱睡和没有摸下巴这两件事比起来,吃糖显得也不是那么必要。 他答应过侯涅生要去逛年会和看烟花,天未黑便早早出发去了皇城。 国师的名声很广,可寻常百姓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至于神使,除了元旦宴上的各方来使和朝中大臣,更是闻其称号不知其人的存在。 两人穿行在人群中逛着年会倒也无人打扰,不过到底是气质独特,走到哪儿都能吸引旁人的注意,尤其侯涅生还闭着眼睛。 这是明渊交给侯涅生的训练内容,出来必须把眼睛闭上,只靠其余感官行动。 龙的五感极好,可现在他发挥出来的程度连以前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对万物的善恶感知也要反应一段时间。 “如何?”明渊问,“有什么想吃吗?” 侯涅生闭着眼睛分辨片刻,精准朝一处指去,“那里,糖。” 明渊看过去,是一个老人家的糖画铺子,前面还围了几个小孩。 不待明渊说话,侯涅生又朝另一个方向指去,“那里也有。” 明渊再次看过去,是一个年轻小贩在卖糖葫芦。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被限量一个月,可算逮着机会尽情吃糖了。 侯涅生似乎担心自己要的太多,轻声问道:“可以都要吗?” “可以。”明渊笑着回道,“今夜是例外,你想吃多少都可以,不过......” 他顿了顿,又道:“不能只吃糖,别的东西也要吃点。” 逛了一阵子,侯涅生听到半空有奇怪的声音传来,当即抬头看去。 他听到有东西在空中轰然炸开又缓缓散落,眼睫轻颤着想要抬起却还是止住了。 这时,他感觉有人伸手抚了下他的长发,还有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伴随远方烟火声传入耳畔。 “侯涅生,你可以睁开眼了。” 他睁开眼,看到漫天烟花如星辉般璀璨,又如飘带般缓缓坠落,与正在攀升的孔明灯擦过。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的视力比苏醒时强了好几倍,清楚看到不少孔明灯上还写了祝福。 丰收、幸福、健康、发财、婚嫁......甚至还有孩童歪七扭八的字写希望每天有糖吃。 侯涅生的眼瞳轻微颤动,不知为何这一幕令他如此触动,好似见到这般太平的景色用了很多很多年。 他还听到孩童开心的话语声:“娘,烟花,是烟花,好漂亮的烟花!” “是啊。”孩童的娘感慨道,“真羡慕你能看到这么美的烟花。” “为什么?”孩童懵懂地问,“娘小时候没有吗?” “没有。”那女人的声音有种苦尽甘来的酸涩,“只有太平了才能看到烟花,娘真希望你以后每年这时候都能看到。” 侯涅生的瞳孔又是一颤,华美绚烂的烟花逐渐染了血,被孔明灯点亮的暖色夜空也愈发黑暗,周边的百姓消失不见转而化作模糊的人影。 有什么东西正在...... “侯涅生,别回头,一直往前看。”明渊伸手覆在侯涅生的双眼,安抚似的重复道:“永远别回来,要一直往前看。” 待他的手移开,侯涅生眼前恢复正常,刚刚的诡异景象仿佛只是错觉,“那是......” “侯涅生。”明渊打断他,又轻轻顺了顺他的脊背,“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糖。”侯涅生回道,“买些糖。” 明渊不想侯涅生纠结刚刚的异样,又问:“除了糖呢、糕饼,酥点之类的。” 侯涅生盯着上空的烟花,口中莫名酸苦起来,道:“只要是甜的便好。” “好。”明渊指向一个围了很多人的摊子,“那边热闹,我们先去那里看看吧。” 侯涅生没说话,缓缓闭上眼,靠着气味跟在明渊旁边,挤入更加欢闹的年会人潮中。 明渊想过年后会忙起来,谁想年还没过完盛元皇城内便发生了一件怪事。 说是刑部尚书家的女儿李沐儿同母亲去寺庙礼佛不知怎得着了魔,铁了心要皈依佛门,吃斋念佛。 这李沐儿有才女之名,又是大家闺秀,本该从寺庙回来便同宰相家的嫡长子商定亲事,谁想竟出了这等诡异之事。 朝堂之上,不止刑部尚书,宰相容颂也同陛下上奏要彻查此事,说小了是嫉妒他人家的郎才女貌,说大了是不把天子放在眼中。 可查了七日,刑部还是大理寺都没找到半点线索,似乎真的只是李沐儿受佛家提点,对入佛门一事着了魔。 刑部尚书和宰相都咽不下这口气,二人连着几天上凑,惹得陛下又把此事派给了国师。 明渊收到陛下的亲笔信后轻微蹙了蹙眉,想了片刻起身要去皇都盛元。 侯涅生想跟过来,明渊拒绝道:“你好好在殿中等着,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明渊自己策马来的皇都,两地之间相隔百里,再到入皇都到达的地已经是夜色笼罩的晚上。 醉风楼门口不少艳丽的女子站在那里花枝招展,摆首弄姿。 一女子见到明渊朝醉风楼走来,当即小步迎上去,“公子,进来玩玩么?” 她说着还作势要贴上去,明渊快步后退躲开,“我不玩,来找人问点事情而已。” 那女子愣了下,不可置信道:“找......找人?” 片刻后,醉风楼的老板拿着扇子不顾仪态地追在明渊旁边好说歹说地劝道:“公子留步,公子你冷静点,你先稍微冷静点,人在我这醉风楼里是不可能跑的,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等我进去禀告一声。” “公子你想啊,这大晚上的,又是干柴烈火的,你推门进去万一撞见什么,大家都尴尬是不是?” “还有,我这的姑娘虽然是卖身的,可也是付了银两才能看的,若是被你白白看了,岂不是......” 明渊不想同这老板废话,淡淡回道:“放心,若是不慎看到我付你双倍的银两。” 老板愣在原地思考这笔买卖如何,想了两秒又快步追上去,“不,公子,这不是银两的事。” 不怪老板百般阻拦,主要明渊来势汹汹,像极了平日里那些帮家中小妹捉奸来砸场子的公子哥。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拦住,只得眼睁睁看着明渊推开客官的阁门大步走进去。 阁内,一女子正替人脱衣解带,自己也是衣衫不整,裸露大半的肩膀和背部,见门被打开立刻受惊地回头看去,“老板,这.....” “别害怕,他不是来刁难你的。”拓跋宇将她的衣衫重新拢上肩头,“你先出去,他同我有事要说。” 女子不知有什么事得追到青楼里说,可碍于老板也在只能裹紧袍子尴尬起身离开。 待老板领着女子离开,明渊走进屋内,将阁门一把关上,“为什么?” 拓跋宇明知故问道:“所言何事?” “拓跋宇,你知道我在问什么。”明渊的声音难得多了几分怒意,“若是人查出是你在捣鬼,连我都没法再保住你。” 新年那日上午,拓跋宇告诉他那贼人又不死心地在东山一带作乱,容憬连夜过去抓人了。 明渊没觉有什么异样,还帮忙回绝了专程来启神殿找人的容颂,说自己给容憬派了事情办。 谁知容憬离开的这段时间,原本要在年后同他定亲的李沐儿又出了怪事,明渊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大理寺那边查不出来大概率是拓跋宇用了鬼术,北狄来使已经离开,皇城之内没人再识这种奇术异法。 拓跋宇站起来,赤裸的上身精悍有力,完全不符他宴中所言被酒色掏空了内里。 他拿起放在边上的酒壶,对嘴喝了口才道:“这等小事陛下能劳烦你来找我不就证明皇城之内没人能查到我身上么?” “这不一样。”明渊不想同他过多纠缠,直言道:“容憬呢。” 拓跋宇没想瞒明渊,解释道:“他心情不好,我不便出城就找了个人带他出去转转,行善救人也好,为非作歹也罢,外面天高地广可不比这压抑沉闷的皇城畅快自在,全当是散心了。” 明渊想起他新年那日告诉自己的话,不确定道:“你那让贼人带他出去散心?” “是啊。”拓跋宇的语气全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厉琛,无字,现年二十有七,父母不详,亡魂地生,百家饭长,混乱中成。” “除夕那日我略施小计把他引了过来,算了一卦又大致试探了一番,他精通江湖官场两道,本性也不坏,顶多是反应慢半拍,总喜欢吃味罢了。” “有他带从游出去散心,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国师你大可放心。” “问题的关键不是他,而是......”明渊想了下改口问道,“容憬心情不好同议亲的事有关?” “是。”拓跋宇再次肯定道,“从游不愿成婚,可他不敢直接拒绝容颂,也不好意思开口求你帮忙,我只能先把他支走再替他想个法子了。” 他怕明渊还欲纠缠此事,又道:“中原闺中女子最看重贞洁,我有无数种法子让她声名尽毁,你现在见到的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温和的法子了,所以别再.....” “我从始至终要问的都不是他。”明渊忍不住打断拓跋宇,“我要问的是你,你入皇帝几年任凭他人怎般试探和羞辱都不曾出手,为何单单因为容憬的事。” “可能因为境遇有些相同吧。”拓跋宇回道,“容颂用送从游入启神殿的事为女儿换了个贵妃之位,让一个困于皇都的文人公子同武将去对付穷凶恶极的歹徒还给他落了个深明大义的好名声,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一个质子。” 他走到窗边将紧闭的窗户打开,抬眼看向这热闹长街之上的清冷皎月,“国师,北狄常以雄鹰喻人,我已丧失斗志自折羽翼永不可能再翱翔于空,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尚有能力的情况下放一笼中鸟自由吧。” 明渊在刚把拓跋宇弄进启神殿时便问过他想回北狄吗,可他直接拒绝了,还说了两句话。 “左右都是前朝的人,来时路、去何处,我无根无萍,天地广阔无我容身处,只要活着,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杀回去容易,拿回属于我的位置也容易,可我没理由也懒得那么做,入此世棋局哪得旁观清明快活。” 神降,如神降世,侯涅生是最得祂偏爱的宠儿,那么次其一等,神降异能的拥有者又会差到哪去。 可惜因有神降异能傍身,明渊算不出拓跋宇为何失了心气,只知他异能未受限,又是精通鬼术,却自愿息声,旁观世局。 “你这事搞得.....”明渊轻叹一口气,“你但凡提前跟我说一声也不至于让我这般生气。” 拓跋宇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似醉般地说道:“国师,再不走的话你养的宠物可要在家着急了。” 明渊起初确实是气急了,被他一提醒便急忙要回去,走前又交代道:“下次有事先知会我,不要自己擅做主张。” 拓跋宇没回话,等明渊离开后捡起衣衫随意穿在身上也消失不见。 他站在醉风楼的楼顶望向北狄的方向,任由冷风吹寒他的身体,一如胸腔中那颗早已被寒透的心。 他伸手放在胸前,呢喃道:“母妃,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再说明渊,虽是快马加鞭回了启神殿,可醉风楼的胭脂味太大,经过一段时间训练的侯涅生嗅觉也不是一般敏锐,纵使染了一身霜寒也依旧能嗅到那股花柳之地的风尘味。 于是,明渊在中殿入口被侯涅生堵住,后者贴在他颈间嗅着,冷淡的声音也让人听不出是委屈还是愤怒,“主人,你不带我是因为要去逛青楼找女人么。” 明渊肯定自己没同侯涅生说过青楼这种东西,会知道十有八九是凤歌闲来无事提前的。 “我......”他正要解释,侯涅生又贴近嗅了嗅,“不止女人,还有男人,有点脏,要洗干净才行。” 话音落下,明渊猝不及防被侯涅生横抱起来走进殿内,“放开,侯涅生,你要带我去哪儿。” 侯涅生没回话,他看到这是去后山温泉的路立马挣扎起来,“侯涅生,你听我解释我是找拓跋宇问东西,他正好人在青楼,绝不是你想得那样.......” 然而任凭明渊怎么解释侯涅生都没停下脚步,给糖吃这招也不行。 他将人抱到温泉潭边,道:“主人,我信你,可我不喜欢你身上的味道,稍稍洗一下好不好。” 侯涅生是龙,明渊可不是啊,他低头看了眼深潭,心想这掉下去还能再上来么。 眼看就要被扔下去,一只明黄色的小鸟突然落到枝头“咕咕”叫起来。 明渊似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拍着侯涅生的手臂,“快,侯涅生,赶紧把我放下来,陛下有事找我。” 第10章 嫉妒 宫中有一异能者负责传讯,不同颜色的鸟代表不同部门,明黄色便是陛下亲启。 明渊拆开信件,确定不是临烨发现拓跋宇的事,松了口气才认真看起来。 信中说中原腹地有片区域,人人沉默寡语,若是发出大声响便会引来吃人的怪物,当地官员和大理寺派去探查的人皆是下落不明。 临烨当晚收到大理寺送来的密信,转手便给明渊下了急令,让他派人过去看看。 明渊将这事给侯涅生说了下,顶着他冰冷的眼神试探道:“侯涅生,你想出去玩么?” 侯涅生反问道:“只有我和主人吗。” 明渊肯定道:“是,只有我和你。” 侯涅生吐出一个“想”字,不等明渊松口气又道:“不过去之前要把主人身上难闻的味道去掉。” 明渊沉默片刻,同他温声商讨起来,“侯涅生,你其实不用非把我丢到温泉潭里,我自己去泡个澡,你晚上再抱着我睡觉也是一样的。” 片刻后,听到侯涅生说了声“好”,明渊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这个话题可算是彻底揭过。 谁知这事刚过去,第二日早上出发时明渊刚上马车便和一女童大眼瞪小眼。 女童莫约七八岁,长得水灵,穿着可爱,脸颊圆润粉嫩,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捏,她笑着打了声招呼,“国师,早上好啊,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很意外呀。” 这哪里是意外和惊喜,分明是惊吓和恐惧。 女童名叫临璃,是临烨最受宠的小公主。 “确实很意外。”明渊温和地回道,“小公主,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一起出去玩呀。”临璃小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神使呢,让神使也赶紧上来呗。” 临璃最喜漂亮之物,后宫之内大半的妃嫔都被她叫成了漂亮姐姐和美人姨姨。 可这些人加起来远不及侯涅生分毫,何况还是元旦宴上盛装出席的那种。 那日元旦宴后小公主便总想着来启神殿看美人,端木凌能帮忙回绝便帮忙,实在没办法就明渊亲自出面。 哪知道小公主一直没找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竟是直接溜进马车悄悄跟了过来。 他们此去可是查案的,哪能带个小公主一起去,明渊急忙将人带回陛下面前。 然而临烨被小公主撒娇几句,当即抬手下令,“无事,朕信国师你和神使的本事,只当是带小璃儿出去见世面了。” 明渊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委婉劝道:“陛下,您莫要开这等玩笑,臣同神使都是男儿,带小公主出去难免会落人闲话。” “这有什么的。”临烨毫不介意地笑了下,他最近两耳全是定亲的事,见了国师也忍不住朝这方面想,打趣道:“真要说起来,朕观国师和神使倒也是天作之合、般配得很呢。” 得亏这话没让侯涅生听见,不然他神使的清冷形象怕是不保。 明渊不敢再同临烨多言,只得带着临璃一起出发,指不定再待片刻临烨能脑子一热给他赐婚。 于是,两个人的旅程平白多了一人。 侯涅生在外人面前要保持神使的清寒冷傲形象,本能靠在明渊旁边享受摸摸和吃糖的他只得闭目静坐。 小公主临璃不觉有异,凑在他身边略显花痴地夸赞道:“神使,你好漂亮啊,我长这么大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 “神使,你怎能这般好看,宫里的娘娘都不及你这般貌美,你当真是这神仙下凡呢。” “神使,你可以睁开眼睛看看我么,虽然你闭着眼睛很漂亮,可你睁开眼的模样我更喜欢,当真是惊为天人。” “神使,元旦宴那日见了你,凤歌在我这里都落了一等,我连晚上做梦都能在想着你呢。” “神使,你可以成婚么,你现有婚配呢,如果都没有的话等我长大了你能娶我么?” ...... 侯涅生被烦得厉害,偏偏临璃身上一点恶意都没有,他只得睁开眼,淡淡回道:“暂无婚配,不可娶亲。” 说罢,他重新闭上眼,小公主失落片刻又灵机一动地问:“神使,你若是不能娶亲,那入赘当我的驸马爷如何?” 她见侯涅生不答,当即摆起了公主架子,“喂,神使,本公主问你话呢,赶紧回答我,不然......” “公主,话可不能这般说。”明渊打断临璃,好言教导她不该这般没礼貌。 谁知小公主扭过头去,刁蛮道:“那又如何,我可是公主。” 明渊不知临璃性子竟是这般骄纵,难怪陛下要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她,无奈只能耐心哄着,中间还不忘穿插教育几句。 明渊的注意力全在小公主身上,全然不知本该闭目的侯涅生正微微睁眼注视他。 到达目的地花了半月时间,明渊累得够呛,小公主倒是玩得开心,对接下来要去的村子也非常期待。 至于侯涅生,明渊总觉得他这段时间完全沉浸在神使的角色中,闭目静坐,沉默寡言。 少到半月时间说话总共不超过二十句,其中一多半还是被临璃问烦了无奈才说的。 明渊总觉得侯涅生不对劲,可偏偏说不出原因。 同他们碰头的地方官人不认识临璃,明渊随意给她安了个寻常身份。 到出事的村口附近,领路的官人低声道:“几位大人,小的就送到这里,前面那村子着实诡异,进去查案的一个都没出来,稍有不慎便得丢了性命,小的没什么本事傍身便不一起进去了。” “无事,你在村外等着便可。”明渊朝他摆摆手,领着侯涅生和临璃进入村子。 这村子乍看之下和其他村镇没有任何区别,大部分是土屋瓦房,偏僻处还有几个略显简陋的草房子,水井,大缸,棚架也是样样不缺。 鸡、鸭在土路上成群地走着,有妇人往地上撒了些许谷粮当即纷纷过来过来啄食,又有几只黄狗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现在正是开春的播种时节,更远方的田地上有不少人正弯腰耕地,富裕点的人家还有老牛帮农。 然而再细细一看便会发现这村中当真是诡异至极。 晒太阳的黄狗张开嘴却看不见舌头,耕地的老牛被鞭人打却发不出哀嚎,吃谷粮的鸡鸭被磨了指甲,同样是没有声音。 应是最近一段时间有不少人来此调查,村中人见到明渊没有太过惊讶,大部分人只是看了眼便继续忙自己的事。 明渊走到正在喂鸡的妇人身边,“打扰一下,请问这村中是不是......” 话说一半,妇人张开口,明渊看到她的口腔正中空空荡荡,赫然是少了条能让人说话的舌头。 妇人见明渊明白她的意思,闭上嘴继续沉默地喂鸡鸭。 如信中所言,这里人人沉默寡语。 临璃有些害怕这村中诡异安静的氛围,抓住明渊的衣摆小声道:“国师,我怕......” “不怕,没事的。”明渊摸了摸临璃的脑袋,又看向喂鸡的妇人小声问道:“我已知你不能言语,这村中可还有能言语之人,若有的话能否给我指个方向。” 妇人打量明渊片刻,又打量起闭目的侯涅生。 白衣飘诀,墨发如瀑、绝色之姿、冷傲寒霜,高深之态非是寻常仙人可比。 要不说出门在外形象很重要,妇人看了便觉靠谱,伸手朝一个方向指去。 明渊低声说了句“谢谢”,领着两人快步离开。 临璃越待越觉得这地方恐怖,跟在明渊的旁边寸步不敢离,走了几步又小声道:“国师,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快些离开好不好?” “再忍耐一下。”明渊温声解释道,“我此次前来便是要查清这里的异况。” 临璃小声“嗯”了一声,可声音带了几分委屈和害怕。 片刻后,三人来到无舌妇人所指的位置,只见一老者拄着拐杖坐在草椅上,他闭着眼睛,沐浴在太阳下,但满脸死寂不见生机,比起休憩更像是在绝望等死。 他听到动静,缓慢睁开眼,嗓音哑而小,“又是来查案的?” 不待明渊开口,他又道:“折多少人进去了,怎么还不死心呐。” “都这么多了想必也不差多我们三个。”明渊怕声音太小老者听不见,走近了才道:“老人家,能给我们讲讲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那怪物是什么东西,具体长什么模样,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老者闭上眼睛,声音宛若死灰,“某一天村中开始少人,那怪物像影子,又像淤泥,平日里藏在地底下,有人大吼大叫便会出来将人裹起来瞬间拽下去。” “它藏在地底下没人能找到,每次又都是抓了人就跑,你们官府来人都是以身为饵主动被它带下去,可下去了没一个再能重新上来。” “你们呢?”老者睁眼打量三人,最后看向侯涅生,“让这个瞎子下去捉怪物么?” “他不是瞎子。”临璃不喜美人高冷,却也容不得旁人置喙,反驳道;“你别随便污......” “声音小点,不想死就闭嘴。”老者声音不大,语气却极重,吓得临璃急忙跑到明渊身后躲着。 明渊轻抚着临璃的脑袋,试探道:“老人家,你们没想过离开村子么?” “没用的。”老者回道,“村里所有人都被盯上了,离开了也会被它拽下去吃掉。” 这样啊,明渊想,难怪要把村中动物和人的舌头都割掉。 不过他听老者说了原委竟是想不出那怪物是什么异能所为。 明渊是祂,是所有异能的起源,转世为人也是如此,照理来说世间没有他不知道的异能。 他低头思索起来,想着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临璃害怕老者看她的眼神,躲在明渊身后,拽着他的衣摆,“我不喜欢这里,我们赶紧离开好不好......” 明渊正集中注意想事情没理睬越发害怕的小公主。 侯涅生眼帘轻颤两下,扭头朝一棵老树看去,确切的说是老树下方大片的阴影。 明渊想了好一阵终于想到某种可能。 为什么必须是以他为源头衍生出的异能,现在侯涅生才是祂。 异能可以不断衍生和精进,例如很久以前是没有元素型这个分类的。 远古时期,不少异能者都能使用一两种元素,被祂亲自赋予异能的侯涅生更是涵盖了所有元素。 后来随着异能者数量变多才单独划分出一个元素型,又由初始的金木水火土五元逐步精进出风雷等更加细化的异能。 然而无论出现多少异能,分化多少类别,那年作为祂的明渊都不会允许以恶为主导的残忍血腥的能力出现。 可作为新祂的侯涅生不一样,自己从未教过他如何运用祂的能力,他更是在成为新祂后便疯狂寻死。 近千年的时间过去,侯涅生又有几百年都在沉睡,他完全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衍生出某个全新的异能种类。 以新祂为源头衍生出的异能早已死去的旧祂如何知晓? 或许能,但绝不是明渊以现在这个力量全无的人身能做到的。 明渊抬头看向侯涅生,见他似是感受到什么正认真分辨着,当即低声提点道:“侯涅生,放空自己,以视角凌驾于万物之上的视角去看。” 临璃见明渊也不理自己,宫中最受宠的小公主何曾受过这等委屈,越发害怕的同时还多了几分愤怒。 片刻后,不待侯涅生想出答案,一个妇人抱着孩童从屋中出来晒太阳。 途经几人身边,临璃见那孩童不停挥舞双手便好奇地看过去。 看着看着,她惊恐地发现孩童嘴上竟是缝了密密麻麻的线,线上还在不停渗血。 临璃被这一幕吓到,惊恐地叫出来,“啊——!他——他——” “他什么他?”老者用拐杖敲了下下地面,低声怒道:“死丫头安静点,我们这是为他好,他割了舌头也能呀呀叫,若想活命我们只得把他的嘴缝上。” “连父皇都没凶过我,你凭什么凶我!”临璃大哭起来,拽着明渊的衣摆喊道:“这里不好玩!我不要待在这里!我命令你现在就带我离开!” “死丫头,你......你......”老者害怕地站起来,“你快安静点,不然会把那怪物引来的。” 说罢,他拄着拐杖踉跄着要逃命,抱着孩子的妇人也急忙往家跑。 伴随临璃的叫喊声,明渊感受到四周有种奇怪的异动。 恰逢此时,侯涅生睁开眼冷声吐出几个字,“愤怒,恐惧,嫉妒。” 明渊知道那怪物要来了,立马蹲下来捂住临璃的嘴,“公主殿下,稍微安静点,再忍一忍,我们马上就......唔......” 话没说完,临璃重重咬了他一口,又用尽全力推开他,独自朝村口跑去,“我讨厌你们!” “小心!”明渊顾不得人设地快速追上去。 若是临璃出事,他和侯涅生怕是都得提头去见临烨。 眼见就要抓住临璃,明渊突然听到一种诡异的沙沙声以及不知什么生物的尖利嘶吼声。 下一秒,他视野内涌起黑色的屏障,蓝色的天穹在转瞬间被吞没。 而在光明彻底消逝前,他感觉有人抓住他的手臂,又瞥见一截纯白的衣袍。 是侯涅生。 明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你知道这是什么能力,对吧?” “嫉妒之影。”侯涅生的声音冷若山巅积雪,听得明渊心尖一颤,“嫉妒如同怨毒的蛇,藏在自我难以察觉的阴影中,它以一切负面情绪为食,时机成熟便会连同情绪的主人一起吞噬。” “嫉妒,或者说恶意,它们有千万种,因此嫉妒之影只是一类异能的统称。” “这是衍生种类最多的异能,从蛇体到特殊能力都会有所不同。” “相对的,这也是最容易堕化的异能,一旦堕化就会变成藏在阴影中,只剩狩猎本能的蛇。” 说话间,侯涅生凝聚出一把冰剑,抬起手臂挥剑纵向斩去。 冰剑晶莹细长的光芒在黑暗中宛若赤阳,亮得灼目,无边的黑暗自明渊眼前被由上而下破开。 霎那间,阴影在缓慢散去,明媚的阳光重新洒下,侯涅生极冷的声音也再次传来,“蛇会本能追逐狩猎有负面情绪的生物,任何人都无法阻拦,直到将其吞下。” 他知道临璃不能出事,破开阴影后便快步追上去救人。 明渊顺着他的动作看去,看到一条足够七八米长的巨大黑蛇。 蛇身覆盖奇怪的凸起,像大大小小的肿瘤,蛇头更是诡异,居然是一张女人的脸,双目赤红、眼珠凸出,眼白和唇瓣皆是浓郁的黑色。 更骇人的是女人嘴角还有条黑色的裂痕延伸到两边耳侧,张开的嘴里有两根尖牙泛着森白色的光,一条猩红开叉的舌尖正朝着临璃贪婪吞吐着。 下一秒,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本该咬上临璃的人面蛇竟是转头朝侯涅生袭来。 侯涅生从薄奚锦聿那里除了忆起各种武器的使用方法,还有对水元素的掌控。 他以冰剑挡住人面蛇的尖牙,碰撞的瞬间,剑身散发森然的寒气,自尖牙处蔓延人面蛇全身。 他抽出冰剑,手腕一转,锋利的寒芒自人面蛇的头颅之下闪过。 顷刻间,人面蛇身首分离,类人状的头颅落地,又翻滚几圈,正巧滚到临璃附近。 宫中最是盛宠的小公主可曾见过这血腥恐惧的一幕,她被吓得僵在原地,眼珠开始失焦,似乎下一秒便要晕过去。 极致的恐惧是最美味的食粮,正在消散的人面蛇蛇头死灰复燃般朝临璃扑来。 那一刻,小公主以为自己要死了,谁知尖牙没能咬上她,反是将横在她身前的手臂轻松贯穿,溅出的鲜血染红她的双目。 她瞳孔震颤着,看着人面蛇的头颅逐渐化作黑烟,待看清手臂上两个巨大的血洞彻底撑不住晕了过去。 侯涅生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将小公主拖住,闭目感知片刻,确认没有第二条人面蛇才单手抱着人朝明渊走去。 “走吧,国师。”他冷声道,“怪物已经除掉了。” 第11章 吃醋 小公主受了惊吓昏迷不醒,高烧不退,镇上又没有很好的大夫,明渊无奈只得给陛下紧急传信。 他坐在临璃床边,用毛巾给小公主擦拭额间的汗,边擦边想临烨究竟为何非让他带人出来。 过了莫约一个时辰,他没等到陛下派来的鸟类异能者,反是薄奚锦聿推开客栈的房门,“国师,你还好么?” 明渊站起来问道:“泽安,你怎会在这里?” “陛下让我顺道来接人。”薄奚锦聿走到床边,抬手降下些许有【灵泽】效果的润雨,“她的烧很快会退,不过何时醒便是个未知数了。” 明渊见小公主的呼吸逐渐平稳,舒了一口气才道:“泽安,关于小公主受惊一事......” “国师,你且放心。”薄奚锦聿知道他想问什么,回道:“陛下要的就是小公主出来受点惊吓,只要不死不残都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明渊半信半疑地问:“为何?” 薄奚锦聿将临璃抱起来往外走去,“小公主得盛宠,已初显骄纵之态,不说宫人后妃管不了她,有时连陛下的话都不听了。” “她既非要跟着你们出去查案,陛下便想借机想让她见见世面,最好再受点惊吓刺激以此来根治她的脾气。” “陛下让你莫要将公主受惊一事放在心上,再者,此行若是因公主刁蛮怕给你和神使添了不少麻烦,回去之后你尽可以向他讨要补偿。” 他见明渊还有疑惑,又补充道:“这些是陛下原话,让我代为转述的。” 小公主脾气刁蛮这点明渊已是深有体会。 顺了她的心意便当乖巧可人,若是不顺说急了便大哭大闹,说她是公主,都必须听她的话。 明渊记不清小公主有多少次以公主身份自居让侯涅生睁眼陪她玩。 每次明渊都怕侯涅生毒舌几句同临璃彻底闹僵,谁知他次次皆是沉默寡言,沉浸在神使的角色中完全无视小公主。 临烨给他搞这一出来,明渊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他面带微笑,回话却有些阴阳:“这样啊,陛下还真是深谋远虑,居然能想到以这种方式教育公主。” “看来国师这一路是被折腾得不轻。”薄奚锦聿略显无奈地笑了下,站在巨大的水鸟上同他告别远去。 明渊目送水鸟彻底远去才转身回了客栈,推开隔壁屋的房门,走到侯涅生面前,朝他伸出手,“胳膊给我看看。” 侯涅生闭目坐在椅上,仿若没听到明渊的话动也不动,过了半晌才淡淡回道:“伤已无碍,国师不必多虑。” 明渊听到这称呼当即愣了下,他从未听侯涅生叫过自己国师。 这人要么不叫,要么便私下里叫主人,可今日短短几个时辰却叫了两次。 明渊没来由地想起那人面蛇突然回头咬侯涅生的那一幕。 人面蛇既以负面情感为食,又是只剩狩猎本能,它有什么理由放弃满是恐惧的临璃转而袭向侯涅生。 除非在人面蛇看来当时的侯涅生远比小公主更加美味,美味到让它放弃已经近在眼前、可以一口吞下的猎物。 明渊回想起近来发生的一幕幕,或许侯涅生才是真正引来人面蛇的人,临璃只不过是让它彻底现形的契机。 “侯涅生。”明渊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袖袍轻声问道,“你可是吃味了?” 侯涅生淡淡反问道:“国师说笑了,你何故能让我吃味?” 明渊哑然一下,这下他彻底确定侯涅生的种种异样都是因为吃味。 侯涅生还是龙诀时莫说吃味,他没直接撵自己走,或是设局利用自己便不错了。 明渊完全没想过侯涅生会生出这种情绪,愣了几秒才温声解释道:“侯涅生,我知你是吃味了,可公主的情况特殊,我只得......” “国师不必多言。”侯涅生打断明渊,别过脸去淡淡说道:“我知那公主矜贵非凡,国师与她相处便能哄着顺着,同我便是事事讲道理。” 他的语气有多淡,里面的醋味便有多重。 “不是的。”明渊望着侯涅生,语气温和而真挚,“朝代更迭,人言矜贵的公主数不胜数,可古往今来,只会有你一个侯涅生,因此我甘愿施予那公主一点小恩小惠以保全你。” 侯涅生反驳道:“国师所言差矣,我怎得国师这般偏宠,不过是......” 话说一半,他感觉有只手正温柔抚摸自己的脑袋,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也随之传入耳畔,“侯涅生,那我今日不同你讲道理,只哄你、宠你,等你乐意原谅我,想同我说话了再睁开眼看我可好?” 话音一转,他又道:“不过你生气归生气,莫要同自己的身体置气,先把胳膊伸过来给我看看。” 早些明渊就想看侯涅生的伤口,可这人就是不给,还说公主矜贵,要他去照顾公主。 现在想来,侯涅生分明是吃味不想给他看,甚至宁要一直忍着也不去包扎。 侯涅生远比明渊想得好哄,被摸了片刻,虽没有睁眼,却还是将胳膊伸了出来,“我说了已经没事了。” 明渊将染血的衣袍掀起,白皙的小臂上两个被洞穿的狰狞血口已经消失不见,只剩小小的血痂瑕疵似的黏在上面,真是已经愈合差不多了。 若是常人看了怕是会震惊侯涅生的愈合能力,可明渊只是轻抚着血痂,温和的话语又难得带了些许严肃,“侯涅生,只此一次,以后不准这般再故意伤害自己。” 明渊清楚侯涅生现在是什么实力,他当时有几十种方式救临璃却偏偏选了最极端的一种。 起初明渊不明原因,后面知道侯涅生在吃味便懂了。 他是在故意刺激临璃,最好吓得小公主大病不起,无法再继续跟着他们。 不待侯涅生回答,明渊又道:“侯涅生,你的目的达到了,泽安刚刚已经把人接走了。” 侯涅生的眼帘轻颤两下,似是没想明渊能看出这点。 他缓缓睁开眼,望着明渊,轻声问道:“你生气了么?” “不是生气。”明渊纠正道,“是担心,换做寻常人,你这条胳膊必然要落下残疾。” 侯涅生赌气似的没回话,明渊将手贴到他脸颊一侧,哄道:“乖,听话,哪怕你自己不在乎,我见了也是会心疼的,你就当是为了我,以后莫要再这般,好不好?” 侯涅生低低“嗯”一声,歪头往明渊手上蹭了蹭。 他的听力极好,知道临烨不怪罪这事,蹭了好一阵才问:“主人,我们是不是也要回启神殿了?” “不。”明渊又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下巴,“我说了要带你出去玩,接下来会只有我们两个,如你所愿的那种。” 他听侯涅生说了句“那就好”,又道:“不生气了吧,今晚你想......” 话没说完,侯涅生突然直起身子,又牵过他正在摸下巴的手,低头对着虎口处轻轻舔舐起来。 温热湿粘的舌尖触在肌肤上弄得明渊心尖一颤,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虎口上有个很深的牙印,上面还粘了不少干涸的血渍。 对动物来说舔舐伤口是很正常的事,可侯涅生现在是人型,明渊下意识要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牢牢抓住,“侯涅生,小伤而已,你不用这样。” 侯涅生舔舐的动作不停,又抬起眼帘看向明渊。 明渊看到那是一双纯金色的尖锐兽瞳,眼瞳璀璨透亮,清晰映出自己的模样,闪烁的光泽里满是独属于猛兽的占有欲。 他愣了愣,不再试图抽出手,任由侯涅生将虎口处的血渍舔尽,露出下面泛红微肿的细小伤口。 猛兽的唾液具有一定的止痛和治愈能力,而侯涅生是被称为新祂、不死不灭的黑龙。 他舔舐几下,明渊虎口处的伤口全部消失不见。 明渊以为结束了,谁知侯涅生又张口咬上他刚愈合如初的地方。 片刻后,待到齿肤分离,明渊看到自己的虎口处多了个很浅的牙印。 标记似的,昭示某条黑龙可怕的占有欲。 “你啊......”明渊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侯涅生的脸,“现在满意了吧。” 侯涅生松开明渊的手,见他的拇指非常靠近自己的唇瓣,又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 “侯涅生,差不多行了。”明渊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改改你这奇怪的毛病,别一直伸舌头舔我。” “知道了。”侯涅生微微仰头,“主人,你以后能不能只对我好。” 明渊以前从没想过侯涅生会吃味,更没想到他吃味起来会这般严重,哭笑不得地反问道:“侯涅生,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好,就是因为太好我才不想把你分给其他人。”侯涅生金色的眼眸里似有柔和的水波,伸手轻轻揽在明渊的腰上,呢喃道:“主人,我会乖的,你多疼疼我好不好?” 半个多月的时间,侯涅生实力得恢复如何明渊不清楚,但这撒娇的本事倒真跟小公主学得炉火纯青。 “乖,别学那些奇怪的东西。”明渊用哄小孩的语气哄道,“你稍微正常一点,晚些吃完饭我带你去买糖吃。” 侯涅生思索几秒,讨价还价道:“还要糖糕。” 明渊觉得现在的侯涅生跟以前当真是走了两个极端,只得继续哄道:“好,给你买。” 侯涅生得了想要的答案终于放开明渊,可能是耗光了力气却一直强撑着,将人开放没多久便再也顶不住困意。 明渊不过是下到客栈一楼点个餐食,再回到屋内便见侯涅生已经靠在椅上沉沉地睡去。 “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明渊走到侯涅生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醒醒,起来到床上再睡。” 片刻后,他将侯涅生哄到床上,等人重新睡着才推门离开。 待买完东西回来,明渊先是写了封信告诉薄奚锦聿他们过段时间再回去,又提笔记下今日侯涅生所述的全新异能。 写完,他看着纸上未干的墨字沉思起来,又忍不住反复呢喃道:“堕化......堕化......” 思至深夜,百思不得其解的明渊疲倦地趴在桌上,歪头望向熟睡的侯涅生,心道这家伙究竟搞出了什么奇怪的异能啊。 他走到床边坐下,又轻叹一口气,想着接下来怕是有的忙了。 他刚想伸手抚上侯涅生,却先一步被对方揽到怀中抱着,“睡觉。” 侯涅生用下巴亲昵地蹭了蹭他,重复道:“主人,陪我睡觉。” 明渊有些困便没想挣扎,缓缓闭上眼,轻声回道:“嗯,快睡吧。” 第二日一早,两人没着急出发,在镇上逛到下午才乘马车离开。 车厢内,因没有旁人在场,侯涅生直接枕在明渊腿上,抬眼看着他,“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没有目的地,四处转转。”明渊抚着侯涅生的下巴,思索片刻,道:“对了,侯涅生,堕化是什么意思?” 侯涅生闭上眼睛,感知了好一阵才道:“不清楚,我就是知道有这个概念存在。” 明渊又问:“还有和嫉妒之影类似的异能么,有的话,你现在能感受到吗?” “有。”侯涅生继续感知着,“我能感觉到,但都非常模糊。” 这样啊,明渊心道,看来必须要在异能者附近,或是侯涅生再恢复点。 “主人,是我太弱了么。”侯涅生睁眼看向明渊,他话语间的冷淡消融却多了几分失落,“那些东西明明就在面前,可我怎么够都抓不到。” “不是的,你只是睡得太久了,需要时间重新适应。”明渊垂眼同他对视,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侯涅生,你无需焦躁不安,或失落彷徨,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将由岁月为你解答。” 侯涅生定定地望着明渊,眼睛逐渐变作尖锐的兽瞳,近乎偏执地问:“主人,为何不能是你告诉我答案?” 因为我陪不了你多少时间,明渊在心底这般回答,嘴上却耐心解释道:“我非是全知之人,很多东西只能由岁月教会你。” 侯涅生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又问:“比如呢?” 明渊回道:“阅历,眼界,气质,行事作风.......有些东西只有通过岁月的沉淀才能知晓。” “这样么。”侯涅生重新闭上眼,“主人,我睡一会儿,有事叫我。” 明渊应了声“好”,又随手给他塞了颗糖,“记得做个美梦。” 薄奚锦聿已经回了皇城,有他坐镇启神殿,明渊放心带侯涅生在外游历,偶尔陛下传书让他算卦,他想算的便算,不想便让拓跋宇代劳。 他此行的目的是要搞清楚侯涅生究竟衍生出了何种怪异的异能,以及堕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这一走便是三年多,期间解决了三个同嫉妒之影类似的异能者和六个这千年间从原本分支里衍生出的异能者。 侯涅生被神昭冰棺封印了几百年才使灵魂即将彻底消弭,现在想重新恢复自然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明渊没故意刺激他,三年间只带他游山玩水,偶尔杀杀为非作歹的异能者,实力没恢复多少,反是情感丰富了些许,至少说话不再是冷和极冷的差别。 九月的晌午,入了秋的太阳略显毒辣,将山间的老树晒得发黄,还有几片叶子不堪重负,从枝头摔到了中间不算平缓的土路上,又被马蹄踩踏碾入土里。 车夫驾马拖着马车缓慢前行,应是被太阳晒得有些热,时不时便要伸手给自己扇扇风。 走了一段路,车夫回头提醒道:“二位客官,前路颠簸,还请现在坐稳些。” 后方的车厢内,明渊头也不抬地回道:“知道了,多谢提醒。” 侯涅生见他还没写完,低声问道:“主人,你又在写什么,关于异能的记录不是已经弄好了么?” “回信。”明渊解释道,“泽安说容颂又在给容憬议亲,我担心拓跋宇再次惹事,索性直接找个理由帮容憬断了他爹的如意算盘。” 片刻后,明渊唤来宫中送他的异能造物信鸽,将信绑在鸟腿上让其送回启神殿。 他放下窗帘,见侯涅生面露疑惑,道:“侯涅生,你怎么了?” 侯涅生问:“容颂为何要给容憬议亲,容憬既是不愿又为何自己不说。” 明渊没想到他会问这种事,思索片刻,回道:“忠孝礼义,阶级尊卑,流言蜚语,这些东西可以轻易囚禁、乃至杀死一个人。” 他见侯涅生脸上的疑惑不减反增,问:“侯涅生,如果有人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你会如何?” 侯涅生想也不想地回道:“杀了。” 明渊再次问道:“如果那个人是你生父,杀了或是反抗都要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呢?” “我管是谁,只要敢逼,我便敢杀。”侯涅生依旧是想也不想,“至于流言蜚语,舌头长在别人嘴里,任由旁人说去又何妨。” 这个回答没超出明渊的预料,侯涅生的本性便是如此,他现在只是失忆,而非真正从骨子里被改变。 他轻微蹙了蹙眉,若是继续这么下去,等侯涅生想起属于龙诀的记忆,他不过是在重复一个既定的结局。 侯涅生察觉明渊的异样,凑到他旁边问道:“主人,我的回答有问题么?” “没有。”明渊抬眼看向侯涅生,“最后一个问题,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他怕侯涅生没动,又重复一遍:“如果,是我要你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呢?” 这一次,侯涅生没在第一时间回答。 他想了好久好久,久到明渊已经准备改变原定计划。 这时,侯涅生站起来,又单腿屈膝跪在明渊面前,牵起他的手放于自己的心口处,看向他的眼眸也变成纯金色的尖锐兽瞳。 “主人,你是唯一的例外。” 第12章 臣服 明渊清楚侯涅生还是龙诀时是怎般的性格。 离经叛道,疯狂孤傲,甚至是残忍血腥,喜好杀戮。 他还极易记仇,工于心计,得罪过他的人能一道了断都算得上好结局。 让他认错比杀了他还难,让他低头更是难上加难。 至于臣服和归顺,一国之君都得跪在地上求他办事,这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现在,他见侯涅生因为一个问题同他低头,诧异的表情怎么都藏不住,“侯涅生,你......” 话说一半,侯涅生微微前倾身子,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前,缓缓闭上双目,恭敬地说道:“你的话语将永远凌驾于我的意愿之上,我的生死亦由你所掌,我的......” 此刻,明渊的手掌贴在侯涅生的胸膛上,隔了衣衫也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和均匀的心跳。 这个姿势暧昧而危险,明渊的手往前一抓,若是往上一扼,都能轻易置侯涅生于死地。 臣服...... 明渊没来由地生出这个想法。 他对此感到震惊,可除此以外,竟是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这时,他听到侯涅生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主人。” 似是怕他没听清,侯涅生又重复一遍,“我的......主人......” 霎那间,明渊觉得自己的心险些跳出胸腔,他在为这两字感到颤动。 既已忘却前尘往昔,那么便当涅盘重生。 他所择定的祂正为他悄然改变,已然迎来新生。 “好快。”侯涅生呢喃道,“主人,你的心跳声好快。” 明渊强压下心底的激动,尽可能平静地回道:“在因为你的回答开心,容颂之于容憬便像我之于你,总有一个选择服从的内心,有些时候......” “不一样的。”侯涅生打断明渊,反驳道:“容憬是不敢反抗,我是心甘情愿。” 他这副模样乖巧得让人心动,不知为何,明渊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怎么都无法平息,“侯......” 马车突然急停,明渊往前倾倒,压在侯涅生身上,同他一起倒在地上。 车夫听到车厢内的巨大声响,问道:“二位客官,你们没事吧。” “没事。”明渊急忙从侯涅生的身上起来,“外面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停下来?” “这......这......”车夫支吾片刻,“客官,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们还是亲自下来看吧。” 明渊同侯涅生走下车厢,看到前方本该平淡的道路竟是变成一个几米高的陡峭土坡,“这......” 车夫在旁边焦急解释道:“二位客官,这土坡是突然出现的,真不是小的故意走错路要多收你们银两,我要是反应慢点马都要直接撞上去。” 三年间,侯涅生在外习惯闭目靠其他感官和善恶感知去分辨事物。 这能力比刚出发时精进好几倍,现在更是连附近的异能者波动都能感受到。 他双目闭合,却精准地往右侧山坡看去,“那边,一公里左右,而且还有惨叫声。” 饶是知道异能者强到恐怖,车夫瞧见这一幕还是有些发抖。 明渊当即给他付了出发时说好的银两,“辛苦了,你就载到这里吧,剩下的路自己走便可。” 不待车夫反应过来,他领着侯涅生从右侧山坡快速离开。 山路不算陡,可碎石土坑不少,还有不少深沟藏在落叶下,稍有不慎便会摔个跟头,或是从坡上滚下去。 明渊见侯涅生还闭着眼睛,道:“侯涅生,现在只有我们两人,你可以睁开眼。” “不用。”侯涅生偏头避开上方的树杈,“这样反而看得更清。” 明渊当然知道能看得更清,他只是担心侯涅生会喜欢上这种近乎全知的视角,只看本质而放弃外在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又道:“我知道,可我想让你多看看这世间美丽繁华的表象,这些东西的外在远比内里有意思。” 侯涅生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山石,老树,太阳,落叶......这些寻常之景他已经是看腻了。 慢慢的,他的视线移到明渊身上,后者疑惑道:“怎么了?” “没怎么。”侯涅生如实回道,“主人,你比这些风景看好,而且看不腻。” 明渊知道他只是以猛兽的角度实话实说,可还是莫名脸红了一下,当即别过脸去催促道:“别闹,赶紧走吧。” 路上,他总觉得侯涅生没看路,反而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这么下去不行,他想,侯涅生这直白乖顺的性格着实让人顶不住,必须想个办法改改才行。 明渊满脑子都在想这事,走着走着,侯涅生突然扶住他的肩膀,“主人,小心看路。” 他愣了愣,低头一看,自己险些一脚踩到尸体上。 这尸体穿着寻常的麻布粗衣,浑身是血,上半身躺在地上,下半身却是嵌入山体之中。 明渊蹲下来,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地方摸了下。 温的,刚死不久。 他抬眼看向侯涅生,“凶手还在附近么?” “没有凶手。”侯涅生回道,“那个土坡就是他搞出来的。” 能操纵土的异能者却死在了土中。 明渊想了下,又道:“你听到的惨叫声呢,是这里发出来的吗?” 侯涅生朝前看去,“还要再往前一点。” 见状,明渊起身继续前进,“走,过去看看情况。” 走了片刻,明渊看到前方的山路变得陡峭崎岖,地刺,横沟,悬崖......高低相差近百米,稍有不慎踩空了便得粉身碎骨。 内部争斗,他想,这极有可能是土元素氏族的内部争斗搞出来的。 明渊现在是寻常人身体,早些年为了给自己立高深人设也没去练武,遇到这种常人走不得的道路只得...... 他道:“侯涅生,抱我过去。” 话音落下,侯涅生将他横抱起来,快速通过这片诡异奇谲的山地。 三年间,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 可独独这一次,明渊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甚至还能听到侯涅生的心跳声。 彼此共鸣,相呼相应,似要归于一致。 他额间还能感受到些许微热的气体,那是侯涅生均匀的吐息。 照这么下去,明渊觉得自己真要沾染凡尘俗念了。 他将手放在心口,感受自己加速的心跳,疑惑自己身为祂如何能生出这般欲望。 一定是因为他现在是人身,凡人有七情六欲,又以爱欲最盛。 他定是受了肉体凡胎的影响,否则又怎会对自己两次教养的新祂起了念想。 他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让有些快的心跳逐渐回归正常。 这时,侯涅生将他放下来,道:“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明渊看到这是一个满目疮痍的村子,房屋破败染血,土地凹凸不平,更有不少巨石砸塌了房屋,遍地是惨死的村民,四面八方又被土墙包裹,寻常人根本无法进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几乎完全隔绝的地方,明渊看到有一青衫女子蹲在一具尸体前,低头看着对方死不瞑目的双眼,眸中又有翠色的光芒来回闪过,似乎是在分辨什么。 片刻后,她站起来,转身看向明渊,“二位是?” “我们途经此地,是被异动吸引而来的。”明渊看向女子腰间的佩剑,“你也是为此而来的么?” 女子回道:“我名须冉,乃十方城的捕快,前些日子十方城周边出了桩屠村惨案,村中无一人生还,我根据弥留线索追至附近,谁想......” 她看了看又是无人生还的村落,握紧拳头,语气不甘,“没想还是慢了一步。” 明渊没全信她的话,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刚刚你的眼睛是......” “我为特殊型共生异能者。”须冉回道,“只要死亡不超过三日,我可通过对视将其灵魂引入体内,进而知晓对方生前发生过什么。” “我便是通过共生知晓了上个被屠村落的情况,根据一人死前看到的凶手去向才追至此处。” “这样啊。”明渊继续追问,“那你刚刚又看到了什么。” 须冉委婉地回绝道:“公子,官府查案,详细情况不便告知,还请见谅。” 明渊想了下,改口问道:“你现在要回十方城吗?” 无关案情,须冉点了点头,又反问道:“敢问公子为何此般追问?” “想与捕快大人同路罢了。”明渊笑着解释道,“我们二人本就是要去十方城的,可惜路上遭此异动影响,山道被封,马车过不去,这才前来一探。” 听了此话,须冉认真打量起两人。 两人皆是白衣,布料非是一般上乘,青年的长相俊美,气质温和,说是贵族人家都是小的,身后那人面容绝色,却双目闭合,看身形又是习武之人。 她觉得这大概率是哪位高人受人之托带着富家子弟出来见世面。 这种情况下卖个人情只赚不亏。 她道:“我此行只有一匹马,公子若是不急还请等上片刻,我这就命人备马前来。” 明渊正想在村中仔细搜查一番,回道:“可以,那便有劳这位大人了。” 如须冉所言,这村中无一人幸存,直到官府的马车到达附近,明渊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线索。 因须冉以为明渊是富家公子,专门让官府来人备了马车。 去十方城的路上,明渊坐在车厢里听到须冉的声音,不过语气俏皮活泼了不少,像直接换了个性格。 他掀开帘子,只见须冉正驾马同其他捕快聊天,还撒娇说肚子饿,晚些想去那家铺子的烧鸡。 须冉回头,笑容灿烂地同明渊打招呼,“小公子,你好呀,我叫须弥,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小弥。” “公子,被吓到了吧。”同行的捕快笑着解释道,“须大人的异能是共生,和妹妹小弥共用一个身体,像这样没事的时候便会让小弥出来玩。” “原来是这样。”明渊顺着捕快的话回道,“倒还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说话间,须弥消失不见,须冉朝明渊略显歉意地说道:“抱歉,小弥平日里胡闹惯了,还请公子莫要往心里去。” “无事,你们聊便可。”明渊放下帘子,想着如何从须冉口中套出那村中亡者的情报。 这时,他听有捕快建议道:“须大人,那凶手敢连屠两个村子,还皆是有异能者居住的村子,我们哪怕真到了想来也未必是其对手,要不还是尽早禀告皇城那边。” 须冉思索片刻,回道:“好,等回了十方城我就去写信。” 明渊顿时眼前一亮,办法这不就来了么。 到了十方城,明渊和须冉等人分开后立刻写信给薄奚锦聿,让他帮忙把十方城送去的案子交给自己来办,还专门叮嘱记得附上国师的画像。 明渊国师的名声虽广,可少有人知其真名和真容。 他带侯涅生游历的第一年,同官人说自己为大临国师,差点被对方以冒充国师的罪名抓起来。 也是因为这点,他才没同须冉挑明自己的身份,毕竟光是嘴说压根没人信。 除此以外,他还问了薄奚锦聿有没有办法找到其他四个元素型氏族的异能者。 世间有被称为水之一族的薄奚氏,自然也会对应的其他他四个氏族。 他想,同为元素型氏族,几个家族之间或许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之法。 此案既为土元素相关异能者的争斗,薄奚锦聿若能联系到土之一族会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夜半时分,须冉还在官府内等皇城回信,却听人来报说下午同她一起入城的两位公子来了。 须冉将两人迎进来,道:“公子,夜半来此是为何事?” 明渊估算皇城回信快到了,故作神秘地笑了下,“稍坐片刻,须捕快晚些自当知晓。” 须冉当他是贵族公子没敢拒绝,领着两人到大堂坐下,又快速沏茶招待,“公子,请。” “多谢须大人招待。”明渊拿起茶盏悠哉喝茶,抿了几口便见一只信鸽飞了进来,心道来了。 须冉当即拆开皇城信件,信中说此事大理寺已知晓,恰逢国师和神使也在十方城,可朝他们寻求援助。 怕她不认识国师,信中还专门附带一张国师画像,打开一看,可不正是自己面前这贵族公子么。 明渊见须冉面露惊愕,放下茶盏,轻轻一笑,“想来须大人已是收到皇城回信,不知现在可否同我细谈此案呢?” 这可是见了陛下都无需行礼的国师,须冉哪还敢继续说话,当即起身要跪下来行礼,明渊淡淡回道:“须捕快,我是来办案的,不是来败家仔的,无须行这些繁琐的礼数。” “小臣多谢国师海涵。”须冉站到一侧恭敬回道,“不知国师亲临,中间多有失礼的地方,还望国师莫要计较。” “是我不请自来在先,须捕快无需紧张。”明渊温和地笑起来,“你继续坐着同我聊此案便可。” 须冉有些胆战心惊坐回明渊对面,她还是不敢相信这年轻人就是国师,若非没有皇城送来的画像,说不定还会以欺诈之名将人抓起来。 可偏偏事实就是如此,这青年是国师,而那个双目闭合的绝色之人...... 须冉望过去,那人背身站于窗边,覆手而立,白衣飘觉,若山巅霜雪。 光是一个背影便比话本里描述的神明之姿更甚,不是神使还能是谁。 须冉不敢卖弄官府捕快的架子,把此案的情报全部告知明渊。 第一个村子被她共生的人指认说是一个能控土的异能者,不知是谁得罪了他,上来就开始屠村,他最后的记忆便是那人往西北方向跑去。 须冉根据这个方向追,因中间没有明确的道路,绕了好远的路才追到第二个村子附近。 可惜,她最后还是慢了一步,村民无一生还,凶手不见踪影。 第二个村中被共生的人基本也是同样的说辞,只有一个老人反复喊是寻仇,寻仇。 剩下的共同点因明渊也在第二个村子基本都已知晓,也在第一时间写信问了薄奚锦聿。 薄奚锦聿回信说确有特殊的联络之法,可五族之间有几百年没联系,现在派人去寻找其余四族,起码要两月后才能给出明确的动向和分布。 两个村子的屠村时间间隔快一个月,若是...... 明渊还在想如何追查,须冉突然建议道:“国师,我们这么坐着想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兵分两路继续去追,莫要再让那凶手屠了第三个村子。 第二个村子的亡者没明确指认凶手是从哪个方向离开的。 衙门商讨后得出凶手的去向只有两个,西北和西南。 起初,须冉便往西南方向追找到的第二个村子。 明渊自认侯涅生再弱也比须冉强便选择继续往西北方向追。 “今日便说到这里吧。”明渊起身同须冉告别,“我同神使先回客栈了,须捕快也莫要心急,早些休息为好。” “多谢国师关心。”须冉朝明渊行礼,又道:“不知国师打算何时出发?” 明渊回了一句“明日一早”,同侯涅生离开衙门,须冉也跟过来将两人送至门口。 分别时,外人面前向来少言寡语的侯涅生突然开口,“须冉,你异能容纳的人数极限是多少?” 须冉愣了下才回道:“没有上限,只要我的精神能撑住。” 侯涅生又问:“你能将容纳进去的灵魂排出体外吗?” 须冉再次回道:“可以,不然照我这办案方式,怕是没办几件便要发疯了。” 神使的问话太过突然,须冉答完又反问道:“敢问神使是对我的能力有什么疑惑吗?” “没有。”侯涅生淡淡回道,“好奇罢了。” 第13章 西北 明渊知道现在的侯涅生是什么性格。 除了面对自己,他大部分时间都少言寡语,再加上披着神使的身份,光是好奇绝不足以让他开口。 回了客栈,明渊问:“侯涅生,须冉有什么问题么?” 侯涅生坐在床边,睁开眼睛望向明渊,讨价还价道:“糖。” 明渊给他喂了颗糖,又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侯涅生回道:“她知道你国师的身份后突然变得紧张和害怕,异能的波动也有些奇怪。” “知道我国师身份后紧张和害怕是正常的。”明渊摸着侯涅生的下巴,解释道:“陛下都不曾对我摆架子,何况一个地方县官,她只是担心我计较这事找她麻烦,至于异能......” 明渊想了下,问:“你怀疑她的异能不是共生?” 他只能知晓共生是这千年间出现的异能,具体是何情况只能靠侯涅生感知。 “确实是共生的波动,她回答我问题时也没说谎,可我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侯涅生将头抵在明渊的肩膀上,低声道:“我得再看她用一次异能才能真正确认。” 侯涅生非常聪明,哪怕只是恢复些许,他也清楚自己其实还能感知得更加细致。 “好啦,我说了有些东西时间会给你答案,你不需要太过着急。”明渊手插入他的发丝间,抚摸着他的脑袋,“还是纠结的话,明日一早我让须冉当你面用一次异能可好?” 侯涅生低低地“嗯”一声,又抱住明渊一同倒在床上,“主人,睡觉。” 明渊愣了几秒,又忍不住笑了下,心想倒是难得见他这么纠结一件事。 翌日一早,两人出发前专门去了趟衙门,谁知却听其他捕快说须冉昨夜便离开了。 回话的捕快不知他们的身份,碎叨地讲道:“须大人就是这样,办案比谁都积极,经常为了个案子熬上几天几夜,也不知道是精力充沛,还是异能者都是如此,你们要想见她估计得先在城中先住上一两个月。” 人已经走了,明渊无奈只得先同侯涅生往西北方向追人。 西北方向沿路多是山地,不想徒步攀山,只得骑马绕路,又因道路陡峭,马车也坐不得。 明渊坐马车坐惯了,乍一下重新骑马累得险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待他重新适应骑马的颠簸感,已是一个月后,两人也在不知不觉间追至西北边境。 陡峭山路变成无边沙漠,深秋的萧瑟冷风被漫天的肆虐黄沙顶替,马蹄走在沙地上寸步难行,又时不时有黄沙吹来,迷得人和马都睁不开眼。 明渊伸手挡住要吹进眼中的黄沙,“侯涅生,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附近有城镇吗。” 侯涅生回道:“有,就在前面不远处,两公里左右。” 马蹄不便在黄沙上行走,风尘又吹得它们不敢往前走动,短短两公里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进了城,明渊买了两件用于防沙尘的披风,又要去买骆驼时侯涅生开口问道:“我们还继续追么?” 明渊的动作一顿,确实,都追至西北边境了,沿途也没遇到类似的位于深山的村落,那凶手能一路跑到西北行凶么。 他思索片刻,觉得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 这里遍地是黄沙和尘土,是土元素相关异能者天然的战斗场和训练场。 若他是土之氏族的族长要么隐居深山,要么搬来西北。 “追。”明渊道,“若是到了边境线还未找到人便立刻原路返回。” 侯涅生没有异议,不过让明渊买一匹骆驼就行,他不喜欢这生物背上肉瘤状的两坨凸起,自己腿走也不想骑。 他这理由太过直白,还是当老板面说的,明渊见对方表情变得非常难看,当即多塞了几个铜板,又快速牵着骆驼离开。 等出了城,明渊骑在骆驼上,伸手敲了下侯涅生的头,故作嗔怪道:“你啊,说了多少次,改改你毒舌的臭毛病,吃了那么多糖怎么没把你舌头变甜呢?” 侯涅生看了下骆驼背上两坨肉嘟嘟又毛茸茸的东西,往日平淡的语气多了几分嫌弃,“主人,陈述事实算不上毒舌,再者,你给我喂的糖我觉得我可以只对你嘴甜。” 明渊心想但凡你小时候开口说几句话我都不可能选你当继承人。 当年,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明白为何初见时可怜兮兮又满眼不屈的漂亮娃娃长大后会变得那般气人。 后来他懂了,初见时漂亮娃娃眼中的压根不是什么不屈,而是反骨,多到溢出来的反骨。 几十斤的小身板塞了成倍的反骨,以至于后来嘴臭都成了龙诀最不起眼的缺点。 想起那些往事,明渊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的侯涅生也气得牙痒痒,发泄似的塞了好几颗糖到他嘴里,“来,吃糖。” 西北的沙尘很大,塞到侯涅生嘴里的糖不过暴露在空气中片刻便裹满了沙子。 他想把糖吐掉,可感受到明渊在生气,犹豫片刻,还是连糖带沙子一起咽了下去。 明渊没注意糖裹了沙子,只当是侯涅生在乖乖听话,当即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真乖。” 侯涅生怕再得几颗裹了沙子得糖,没敢开口说话,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随着深入西北边境,风沙吹的越来越频繁,也愈发猛烈,明渊穿了挡沙的斗篷都被吹得睁不开眼, 这时,他感觉牵着骆驼的侯涅生突然停了下来,问:“侯涅生,怎么了?” “有人。”侯涅生回道,“前面有人拦路。” “拦路?”明渊费力眯了眯眼,勉强看到前方有模糊的影子,“风沙太大,你能看是谁么。” 不待侯涅生回答,明渊听到几声狼嚎,细细分辨,似乎还有狼群奔跑的声音。 片刻后,风沙渐小,明渊看到他们已被狼群死死围住。 一匹匹恶狼面露凶相,摆足了攻击架势,似乎下一秒便会撕咬上来。 “前面。”侯涅生睁开眼,一双纯金色的尖锐兽瞳直勾勾盯着前面,“狼。” “知道,我已经看......”明渊话说一半,见前方有一男子正朝他们走来。 那人个体很高,穿着西北戍边将特有的戎装,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被未完全平息的风微微吹起,配合一双满是凶性的黄褐色眼眸,像极了走在狼群最后方孤傲又强悍的狼王。 “来者何人,有何目的。” 他问话的语气很冷,眼睛也在死死盯着侯涅生。 大事不妙啊,明渊想,两个凶性极高的动物型凑一块了。 他伸手轻轻摸着侯涅生下巴以示安抚,又望向那人回道:“霍楼,霍将军,我乃大临国师,此次是一路追凶才来的西......” “除了你们二人,西北大漠近日再无其他陌生人闯入。”霍楼打断明渊,反问道:“至于国师,你说你是,你便是了么?” 话音落下,明渊明显感觉自己要控不住侯涅生,只得抓着他披风的领口,强硬地回怼道:“霍将军,我们几年前在陛下的登基大典上见过,若你的记性差到这般地步,我也该启奏陛下把西北的守将换一换了。” 霍楼看了看明渊拽住侯涅生的手,不屑地“呵”一声,眼底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怒意。 明渊分不清霍楼这眼神是什么,像是要冲上来同侯涅生打架,又像是想把他扯着侯涅生领子的手折断。 他以为霍楼还要刁难,谁知这人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冷声说道:“国师,西北的夜晚气温低,还会刮沙尘暴,不想死在这里就跟我来。” 群狼随着他转身的动作也纷纷离开,走着走着,他稍稍回头用余光扫过侯涅生,“对了,国师,我好心给你提个醒,管好你带来的小宠物,若是没看住过来挑衅我,死了我可不负责赔。” 正要让侯涅生牵骆驼跟上去的明渊心底顿时“咯噔”一声, 这哪是提醒啊,分明是挑衅才对。 果不其然,他看到侯涅生的瞳仁缩到极致,距离失控杀人只差一步之遥,甚至地上的沙尘也在隐隐震动。 “乖,冷静一点。”明渊摸着侯涅生的下巴,忐忑不安地解释道:“我们别跟他计较,他是陛下钦点的戍边将,暂时还杀不得,你就当是为了我,好么。” 侯涅生攥紧缰绳,牵着骆驼跟了上去,不待明渊松口气,他又低声怒道:“该死的狼崽子。” 说话间,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龙吟。 前方,霍楼的听力极好,似乎想开口回怼侯涅生,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回城的步伐像是要去杀人。 正常来说,两个凶猛的动物型异能者凑在一块,远不止于像霍楼这般凶性毕露。 明渊莫名想起霍楼先前看自己的眼神,这人似乎不喜欢自己啊。 西北大漠的风沙大,夜晚又会有沙尘暴,寻常营地根本扛不住几次。 因此,戍边将的营地位于大临西北最边境的土城里,里面居民少,将士多,所有域外来者更要有明确的通行令。 城楼之上,守将见霍楼回来,当即喊道:“开城门,将军回来了!” 随着城门大开,里面的将士主动迎了过来,见到明渊和侯涅生这两个生面孔,问:“将军,这两位是......” “皇都来使。”霍楼道,“好些招待,莫要怠慢。” 他嘴上尽了礼数,但以国师的地位来说,这种不亲自招待的行为就差摆明说我不喜欢你。 明渊不明自己哪里得罪过霍楼,只能在心底无奈感慨这趟西北之行怕是不好过啊。 将士不知道明渊的身份,急忙点点头,又要过来帮忙牵骆驼,“官人,我来帮你.......” 话说一半,他着实害怕眸中满是杀意的侯涅生,犹豫片刻,改口道:“两位,请随我来。” 侯涅生牵着骆驼跟上去,一进城便忍不住蹙了眉,“一股子狼臭味。” 后面,霍楼回怼道:“嫌弃可以滚出去住。” 两人间的怒火吓得领路将士瞬间一抖,心道将军今日是怎么了,火气比平时还大。 侯涅生对霍楼嫌弃得厉害,招待的将士也看出这点,将两人安排到离霍楼最远的地方住。 那地方在土城最里面,再走上几百米便是另一个稍小的后城门。 西北的夜晚寒冷,现在又正逢入冬,更是冷到刺骨,招待的将士怕两人夜里冷,还专门命人赶紧多烧点炭火,多添几床被褥。 安顿好后,明渊出来便看见远处有个池塘,塘边还有不少人蹲着许愿,更有甚者还投了不少银两进去。 西北大漠干旱,水源最是稀缺,可位于腹地深处的土城里却专门建了一个池塘,再加上夜晚有沙尘暴袭来,光是池塘用水恐怕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明渊好奇道:“敢问这城中为何要专门设个池塘,你们将军就不怕浪费水源么?” “那水池是将军养锦鲤用的,那锦鲤怎么说呢.......”将士想了半天,含糊道:“你等晚上沙暴到来亲眼见了便知,反正这把锦鲤好好养着我们土城比皇城还安全。” 明渊当即想到某种可能,心道这锦鲤不会他知道的那个吧。 至于追凶一事,来时路上,霍楼告诉他大漠里游盗或蛮族皆是不少,又有沙尘和狂风作辅,他出去只是白白送死,狼群自会帮他找人,他在城中安心暂住便可。 霍楼说这话的语气十分呛人,似乎深怕他不听话出气送死似的。 想到这点,明渊无奈摇了摇头,他确认自己这趟西北之行绝不可能住得安心。 晚些,招待的将士送饭过来,侯涅生嫌弃饭菜里的狼臭味大,无论明渊怎么劝都不肯吃。 明渊劝了半天没劝动,见侯涅生态度坚决,只得放弃哄他吃饭的念头,自己一个人安静吃饭。 饭后,明渊领侯涅生出去走走,转至池塘边上他突然便不走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池塘最远端。 明渊顺着侯涅生的视线看去,看到池塘最远处有只黄金色的锦鲤,体态纤长流畅,纵使是夜晚也闪耀着灿灿金光,池底还堆了一层铜板和银币,甚至还有几个大的金元宝。 锦鲤缓缓游过元宝上方,金色的鱼尾掀动水波,泛起的层层涟漪似乎都带了金光,看着就感觉能招财和带来好运。 它似乎是害怕侯涅生,只在离他最远的池边小范围游动。 明渊没感觉侯涅生有想捞鱼吃的意图便让他继续看着。 可没看多久,夜晚的沙暴袭来。 风势猛烈,似要将天地都卷席到一起,土城在它面前渺小若蚂蚁。 可城中居民没有半点惊慌,一个孩童还跑到池边看锦鲤,顺便夸了一句侯涅生真漂亮。 明渊看在原地静静看着沙暴靠近,可快靠近土城时竟是整个消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场梦。 这离谱又奇怪的能力,明渊确定池中锦鲤真是他知道的那个。 一千多年前,侯涅生还是龙诀,【孤命】大肆清剿过于强大或能力奇特的异能者,锦鲤也在其中之一。 这锦鲤的能力非常单一,就是幸运和招财这两点。 然而他的幸运却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除非他自己想死或是自然老死,否则没人能杀得了他。 明渊记得那年龙诀负责去杀他,谁想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却被一道天雷击中。 他不信邪地又试两次,又被击中了两次,若非本身会控雷,身体又异常强悍,一道雷都足以要了性命。 这锦鲤后来还引起【孤命】全员的注意,明渊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些人为了杀他光是挨的天雷加起来便有五百多道。 结果自然是没杀成。 【孤命】观察好长一段时间,确认这锦鲤单纯到傻的地步,只靠自己绝对是难成大事。 于是,他们放过这个堪称【孤命】噩梦的存在。 这件事锦鲤本人不知,世人不知,只有【孤命】的知道。 明渊正想着锦鲤的运气真是好到离谱,却听侯涅生像有执念似的,冷声道:“想杀。” 他心下一惊,急忙拽着侯涅生离开,现在这人非比当年,一道天雷下来是真能要命的。 虽然侯涅生死了能复活,可这雷他无法跟霍楼解释,更重要是他不想见侯涅生受伤或是死亡。 他连哄带教育,可算是断了侯涅生想要杀锦鲤的念头。 明渊是凡人身体,风尘仆仆来了西北,不躺下还好,一沾到床便困得厉害。 他睡得很沉,全然没注意侯涅生趁夜起床离开。 西北大漠很广,边境土城位于腹地深处,除了风沙尘暴,还有不少游盗和凶猛动物。 是夜,守城的将领也不敢松懈分毫,可眨眼的功夫却觉有道白色的人影闪过。 “欸?!”他揉了揉眼睛,纳闷道:“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人出去了?” “你眼花了吧。”另一个守将回道,“再说这大半夜的谁出去啊,不要命了么?” 他想了想,回道:“好像还真是这样,可能真是我眼花了。” 可怖的沙暴在土城附近消散,枯枝、碎石、尸体、银两......各样的东西散落在沙地上,说不定便能翻到点值钱之物。 因此,沙暴结束后便是游盗活动最频繁的时间,霍楼站在沙地上,抬脚踩碎一个游盗的头颅,而他四周也便是刚咽气不久的游盗尸体。 “无趣。”霍楼走了几步,回头笑着问道:“呦,这不国师带来的宠物吗,大半夜专门来找我做什么?” 侯涅生冷声反问道:“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多次故意挑衅我?” 霍楼玩味地笑笑,抬头望向天边皎洁的缺月,“西北这地方荒得很,我又少有敌手,着实无趣得很,好不容易遇到个对我有点威胁的,自然要想办法搞来玩玩,不过谁想.......” 侯涅生往旁边一躲,霍楼尖锐的指尖擦着他的脸过去,若是慢一慢可能半个脑袋都要被削去,又听霍楼挑衅道:“谁知会是一只家养的宠物,主人轻轻一拽便不敢动手了。” 没了明渊在旁边盯着,他回击的速度比眼瞳变色的还快,“狼崽子,你真以为我怕了你么?” 第14章 孤狼 狼群出没于夜晚,狼王独行在末端。 统御四方,战无不胜。 是孤狼,亦是头狼,是为最强。 霍楼,动物型西北狼异能者,特殊能力【孤狼】,一个永不停歇的自我增幅能力,夜晚、满月、孤独,若再满足这三个条件还能成百上千倍地增幅。 西北荒漠蛮族众多,虽不及北狄草原人那般壮硕高大,善骑马射箭,可比起中原人依旧在身体上占据不小优势。 可这种优势在霍楼勉强荡然无存,不说满月之夜他的实力会变得多恐怖,白日里他只要是一人也无对手。 西北荒漠的物资匮乏,有实力的更是少得可怜,霍楼整日除了巡视和喂鱼便无事可干,连个可以练手切磋的都没有。 不少动物都有领地意识,尤其是猛兽,动物型异能者亦是如此,若要在同一片区域内和谐共处,必先要先分个高下出来。 土城之中动物型异能者不少,可大部分不说敌过霍楼,压根就无法让他产生领地危机感。 侯涅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在几公里外便能触发领地意识的。 霍楼对他来了兴趣,现在一试果然如此,当真是个不错的切磋对手。 他黄褐色的眸中满是战意,将侯涅生逼退后,再次挑衅道:“喂,国师的宠物,你只有这点能耐么?” 事实上,霍楼这话纯粹是在骗人,如果不是满足夜晚和孤独这两个条件,他压根不可能压过面前这人。 侯涅生是龙,身体素质可非寻常猛兽可比,若在过去的巅峰时期霍楼必然不是敌手。 可现在他不及当年的十分之一,怎么打架也忘得一干二净,眼下同霍楼交手全凭兽类本能和将刷兵器的招式拆分。 他自是不甘被人压一头,缓缓闭上双眼,冷声回道:“狼崽子,你别太嚣张。” “切,你闭上眼睛是打算.......”话说一半,霍楼脖颈上多了道划痕。 这人闭了眼睛速度竟是比睁眼时还快上不少。 他瞳孔一颤,彻底兴奋起来,“有意思,难怪敢主动来找我。” 闭上双眼,全靠感知的侯涅生远比睁眼看得更清,甚至能靠着异能流动预判霍楼的下一步动作。 打着打着,他逐渐熟悉霍楼的招法,眼看即将要占到上风,却感觉到城中的明渊要醒了。 他抬腿朝霍楼踹去,等对方后退一步,立马睁开眼,“不打了。” 正在行头上的霍楼顿时一愣,见侯涅生转身要走,问:“喂,你要去哪?” “他要醒了。”侯涅生脚步不停地说道,“见不到我会担心的。” “就这?!”霍楼的语气愤怒和不解参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侯涅生停下来,回头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呵。”霍楼怒极反笑,冷笑着怼道:“你跟那些娇花类的异能者不同,那些异能者大多没有自保能力,若是再有非凡的美貌,不管乐不乐意,若想活下去,只能依附他人,被当作宠物圈养。” “可你很强,而且强得诡异,我能从你那些奇怪的招法中看出你完全是在现学现卖,你不会任何格斗之术,可同我切磋几次便能摸透并用出我的招法。” “你不必依附他人做那戴了项圈的宠物,天高海阔,任你驰游。” 这也是霍楼故意刺激侯涅生要把人单独引出来的原因。 若是娇弱到必须被保护的异能者也罢了,可侯涅生明显不是,这般强大的存在不该被束缚。 霍楼以为侯涅生会说自己中了什么咒走不了之类的话,谁料他只是嫌弃地回怼道:“是么,很好的建议,可我想做什么关你何事。” 霍楼当即愣了下,刚想冲上去拦人,侯涅生又道:“再者,你既说天高海阔,又觉西北大漠无趣,左右无人束缚你,你为何要留在西北。” 霍楼停下来,望着侯涅生远去的方向蹙起眉头,低声自语:“国师,你养的这宠物当真是邪门,你到底是怎么拴住的呢?” 明渊其实睡得很沉,可他习惯拿侯涅生当抱枕,乍然间旁边少了个人怎么睡都不舒服。 他困得睁不开眼,来回翻了几下没碰到人,又开始伸手乱摸。 左右摸不到人,他眼睫轻颤两下,正想突破困意睁开眼,手掌却突然触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下一秒,他感觉有人把自己抱到怀中,熟悉的人型抱枕回来,他心安地靠过去枕着,梦呓般问道:“侯涅生,你出去做什么了?” 侯涅生用下巴蹭了蹭明渊,“有打斗声,我出去看一下。” 侯涅生的听力极好,客栈的墙壁完全没用,他夜间若是听到响动,有时候便会出去看看。 明渊没有起疑,又问:“结果呢,外面发生什么了?” “有人切磋。”侯涅生回道,“我看了一阵觉得无聊便回来了。” 明渊困得厉害,全然没去多想,呢喃一句“是么”便彻底睡过去。 侯涅生垂眼看着熟睡的明渊,想着之后要早去早回,不跟狼崽子废话才行。 霍楼许是知道侯涅生晚上还会来,白日里对他少了几分挑衅,不过语气依旧很冲,至于明渊,他更是看都不看一眼,全权交给副将招待。 他这种行为搞得明渊不明所以,实在想不懂自己到底哪里把人得罪了。 明渊不是要到西北常驻,霍楼不喜他,又不主动挑事,他索性也懒得去计较。 深夜,等明渊睡熟,侯涅生再次去城外找霍楼,现成的陪练对象不用白不用。 他算好时间,每次都赶在明渊睁眼前回来,明渊这两天又困得厉害,轻易便能糊弄过去。 过了十天左右,明渊骑马赶路消耗的精力休养回来,晚上睡得也不如前几日昏沉,侯涅生刚同霍楼打起来,他便睁眼坐了起来。 “不对劲,不对劲。”明渊望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纳闷道:“人呢,什么事值得他每天晚上都出去。” 他想了片刻想不出来,只得摸出自己好久没用的铜钱丢到桌上卜算起来。 明渊的算卦不是百分百准,故而给陛下算灾祸都是靠作为灵的本能。 可侯涅生是新祂,自己现在还是人身,这能力对他完全不管用。 明渊用铜钱算了几次,可算得出侯涅生是背着自己和霍楼打架去了。 “真的是......”明渊收起铜钱,哭笑不得道:“争强好胜的家伙,难怪霍楼白天对我没什么好脸色。” 此时,霍楼见侯涅生没着急离开,问:“今夜不着急回去?” 侯涅生淡淡回道:“他醒了,而且也知道了。” “那你还这么淡定。”霍楼又问,“你不怕国师回去惩罚你么?” “他不会的。”侯涅生的语气笃定,想了片刻又补充道:“若是他想罚便任他罚,罚完了等他消气便是。” 霍楼诡异地沉默下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劝了这么多天,侯涅生还是执着于去当旁人的宠物。 他纳闷地问:“你为何这般听国师的话?” “没有理由,我乐意。”侯涅生转身朝土城走去。 “停。”霍楼立刻到侯涅生将人拦住,“他都发现了你还着急回去?” “我不回去他不睡觉。”侯涅生绕开霍楼,嫌弃道:“狼崽子,别烦我,今夜到此为止。” “艹!”霍楼忍无可忍地骂道,“回你妈的回!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听话的宠物!活该你他妈被人拴住!” 侯涅生快速回了住屋,刚推门进到卧房便听明渊笑着问:“我还以为要有一阵呢,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你在等我。”侯涅生走到明渊面前,主动低下头,全然一副任君处罚的模样,“主人,你生气了么?” “是有点生气,但远没到要罚你的地步。”明渊抬手摸着他的下巴,“你只是同他切磋而已,既不是生死之战,我便没理由拦着,怎么样,这几夜玩得开心吗?” “开心。”侯涅生回道,“他很强,于我恢复有益,明夜更是他最强的时刻。” 明渊好奇地“哦”了一声,“他的能力和时间有关?” “算是吧。”侯涅生解释道,“到晚上,他各方面能力都会有增幅,月亮越圆增幅越大,明夜正好是满月。” 明渊笑了起来,问话的语气十分笃定,“想去跟他切磋?” 听侯涅生说了声“是”,他又道:“可以去,不过作为你瞒我的惩罚,在土城的这几天你都没有糖吃。” 侯涅生回忆起那颗满是沙子的糖,想也不想地回道:“可以,只要主人你不生气便好。” 此话一出,明渊反而愣了下,纳闷地想他这是怎么了,来西北后连糖都不吃了。 明渊完全没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又象征性教育侯涅生几句便继续睡觉。 两人切磋的地方在城外,深冬夜晚的沙漠风大,气温也低,明渊待在城中披了件很厚的大氅都觉得冷,交代一句“别玩太晚”便去池塘边站着等人回来。 锦鲤胆子小,见明渊走过来立马游到池塘另一边待着。 估摸侯涅生已经彻底走远,明渊垂眼看向锦鲤,低声问道:“锦鲤,你还记得自己是异能者么?” 锦鲤摇了摇鱼尾,吐了两下泡泡,却没有任何要回应的意思。 见状,明渊眼底划过一抹失落,果然已经不记得了。 小型的鱼类异能者都有一个致命弊端,若是用兽型在水里待久了便会忘记自己是人这件事。 明渊不知道锦鲤在池塘里待了多久,但显然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异能者了。 祂是所有异能的起源,作为伊始,祂可以使用所有已经出现的异能。 可异能数量众多,没有任何一个异能可以帮助灵魂转世为人。 明渊曾以为他会以虚无的形态见证龙诀彻底化作冰棺白骨,然后自己也完全消散于天地间。 直至一百多年前轮回出现,一切才迎来转机。 那时的他太过虚弱,积攒了一百多年的气力才对自己勉强使用轮回。 可惜轮回的时限太短,二十四年的时间不够他教授侯涅生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新祂,甚至都不够他把自己弄到一个很高的位置并将侯涅生唤醒。 于是,他强行更改轮回异能的规则,以重逢那日算起,共计百年时光。 待到真正打开冰棺重逢的那刻,他更是庆幸自己更改了规则。 重逢那年他二十三岁,若是按照真正的轮回,怕是等侯涅生冬眠醒来,他便已经不在了。 可惜,转世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恶面消失不见,仅剩的力量又大部分都在恶面身上,导致他现在与普通人几乎没多少区别。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对允棠说谢谢。 谁能想到唤醒侯涅生的那日,他还见到了轮回异能者,只是不清楚泽安知不知道...... 发觉自己越想越远的明渊当即摇了摇头,不行,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他重新垂眼看向池塘中的锦鲤,又看了看池底堆积的各种钱财。 锦鲤招财,投下的银两确可加倍返还,甚至不单单是钱财,愿望也可以交换,说是次一级的神祭也不为过。 明渊蹲下来,伸手在冰凉的池水中拨弄几下,呢喃道:“锦鲤,你有想实现的愿望吗,有的话,我帮你实现你想要的一切,作为交换你替我......” 他不知道侯涅生的听力恢复到何种地步,犹豫片刻,还是将剩下的话全部咽到心底。 锦鲤啊,请让他在我死后能继续一路向前,不再重复那痛苦的往昔前尘。 池中的锦鲤完全没回应,甚至见明渊将手伸进池中,害怕得躲到更远的地方。 “真的是.......”明渊抖了抖指尖的冷水,心想自己真是疯了,居然试图跟一只彻底忘记是人的锦鲤做交易。 满月之夜的夜晚无云,他能清楚看到天边那轮皎洁又孤独的圆月。 望着望着,不知过了多久,明渊听到霍楼唤了声“国师”,当即转身看过去。 许是满月之夜的霍楼当真是强得可怕,侯涅生眼底闪烁着兴奋的战意,若再换身黑衣,长发高束,那锋芒毕露的模样便与千年前的龙诀别无二致。 他这般姿态看得明渊有些恍惚,感叹属于龙诀的傲气和张扬依旧是令人心惊,令人着迷。 但如果可以,他当真不愿侯涅生再显露此般锋芒。 旁人触及即伤,自己亦是鲜血淋漓。 “久等了。”侯涅生走至明渊身边,几步的距离眼底的战意完全褪去,“走吧,外面风寒,小心着凉了。” 他温和乖顺的模样让明渊立刻回过神来,朝霍楼说了声“多谢”,转身领人离开。 这一夜,明渊有些失眠,一闭眼便梦见侯涅生想起过去属于龙诀的记忆,再次重复当年的老路,他已经...... 已经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了。 翌日一早,明渊刚出门便见霍楼已经等在了门口,问:“将军,有什么事吗?” “是有一事想请国师帮忙。”霍楼道,“狼群在北面发现一伙游盗,对方实力不弱,因此,我想借国师带来的宠物一用。” 言下之意,是他想让侯涅生一起过去剿匪。 霍楼此人有些傲气,说话也略狂,虽不及当年龙诀的十分一,可明渊也不太想他同侯涅生继续接触。 明渊沉默片刻,委婉地回绝道:“将军,军中将领无数,你何故非让侯涅生同你前去。” 霍楼没好气地解释道:“国师,那伙游盗实力不弱,在西北大漠作恶已久,狼群此次也是好不容易才发现他们的踪迹,我确实能带军中其他人过去,可却无法保证让他们活着回来。” 不待明渊回答,他继续呛道:“国师,我险些把西北都翻遍了就为帮你找个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凶徒,你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么?” 明渊找不到理由反驳霍楼,反问道:“要去多久?” 霍楼想了下,“以我俩的脚程,若是顺利一日便可。” “可以。”明渊答应下来,“不过别让他见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霍楼挑了挑眉,不解但没问原因,“行,我保证不让他见什么尸横遍野的可怕场面。” 那伙游盗实力强大是真,可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霍楼开口把侯涅生借来,他真正想要的是侯涅生那可怕到近乎全知的感知能力。 从出土城到剿匪结束,两人一共花了半天时间,除了...... 侯涅生见有一异能者游盗钻入黄沙之中瞬间没了踪迹,“这是?” “动物型地龙异能者,代号也叫地龙,特殊能力是【流沙】”霍楼将刚弄死的游盗扔到地方,走到侯涅生旁边解释道,“见到来说就是他在沙子里行动比在路上还快,说句话的功夫便能跑到几公里外。” “大漠之中不少异能者的能力都和沙子有关,我们脚下还有个地底黑市,专供这些能下去的异能者做交易用。” “地龙每次一看情况不对便逃到那里,再忽悠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跟他一起当游盗,他用这种方式组建过好几个游盗团,反正基本过段时间便会卷土重来。” 侯涅生看了霍楼一眼,“你去不到那地底黑市?” “能去。”霍楼道,“只是地下黑市外面遍布好几里的沙土迷宫,地龙可无视土墙穿梭,我刚靠近他便跑几里外去了,之前在迷宫里绕了几天都没把人抓住。” 侯涅生的语气多了几分嫌弃,“搞半天是求我帮你抓人啊。” 霍楼冷哼一声,怼道:“不然你以为我找国师把你要来做什么?” 侯涅生答应了明渊要早些回去,没同霍楼继续掐嘴架,闭上眼认真感知起来。 片刻后,他道:“那家伙在西南方向,先带我去最近的迷宫入口。” 第15章 自由 这地下迷宫不知是多少年前建成的,其内错综复杂,盘根错节,若是没点寻路的本事在身上只有死路一条。 侯涅生刚进迷宫便感知到里面有数不清的尸体,有些刚死不久生了蛆虫,有些已经化作森森白骨。 他闭着眼睛,抬脚跨过前方横在路上的腿骨,又在下一个三岔口朝右边的走去,“五百米外,还有三个岔口,他就在那里。” 饶是已经见过很多次,霍楼还是觉得稀奇,居然有人闭上眼睛能比睁着时看得更清,莫说寻路找人,他似乎能俯瞰整个迷宫的全貌,真他妈...... 霍楼忍不住在心底骂道,国师这宠物真他妈的邪乎,他到底是怎么想办法将人拴住的呢? 侯涅生脚步一顿,冷声开口:“再敢在心底骂他你就自己去找。” 艹,霍楼心道,这他妈也能听到?! 侯涅生没再理会霍楼,不过却嫌弃似的脚步加快不少。 离目标地点只差一个弯道,侯涅生突然停下来,那个地龙异能者察觉他们靠近已经开溜了。 在他的认知中自己是条黑龙,听到其他被称为龙的生物自然会有几分好奇。 可惜透过感知,他清楚看到一个没有四肢、小臂粗细、蠕虫般的生物快速钻入沙墙中。 龙是一种强势、贪婪、高傲的生物,何曾会像这般惧死逃跑。 地龙? 不过是条蚯蚓罢了。 侯涅生睁开眼睛,尖锐的纯金色兽瞳里充斥厌恶的杀意。 他想把那该死的蚯蚓从沙墙拽出来,将它大卸八块,碾成一滩血水,这辈子只能嵌在土里。 侯涅生能做到这事,可明渊不喜欢他锋芒毕露又盛气凌人的模样,到了看一眼都会心神不宁的程度。 他压下这残忍血腥的念头,闭上双眼继续带路,“这边走,那蚯蚓跑别的地方去了。” 霍楼挑了挑眉,国师这宠物怎么回事,国师不在也能瞬间变脸。 在地下迷宫绕了大半圈,侯涅生再次来到地龙异能者附近。 这次,他没再贸然走过去,如明渊先前教授的那般,缓慢释放属于祂的强大压迫感。 他的动作十分隐蔽,甚至操控那股无形的力量避过了跟在后面的霍楼。 他本意只是不想地龙异能者再钻墙逃跑,谁知对方比他预料中的还要胆小,竟是直接被这压迫感给吓死了。 霍楼见侯涅生又停了下来,不耐烦道:“喂,不会是又跑了吧?” “没有。”侯涅生回道,“它就在前面右转不远处,而且已经不会再跑了。” 霍楼一时间没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右转过去却见沙墙旁躺着条一米多长蚯蚓,再走过去一摸,热的,刚死不久,而且...... 他要是没闻错,沙墙中还有股很淡的腥臊味,这家伙是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吓死的。 地龙异能者在西北大漠游荡了几十年,绝不可能被寻常之物吓死,唯一的变数只有...... “侯涅生。”霍楼站起来,第一次叫了侯涅生的名字,“你有这等实力为何非要自缚枷锁,拔了爪牙的猛兽再想重归野外必死无疑。” 侯涅生淡淡回道:“你想多了,我从未拔去自己的爪牙,只是他不喜欢,想要待在他身边我必须收敛起来。” “为何如此?”霍楼不依不饶地问,“你不像会被轻易洗脑的白痴,更不像会因为爱情失了理智的傻瓜。“ 虽说霍楼的脾气很臭,还总在切磋后哄骗自己离开明渊,可侯涅生没从他身上感受到恶意,想了片刻,如实回道:“我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他也不是我睁眼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可我就是想亲近他,仅此而已。” 霍楼觉得他这情况比为爱情盲目的傻瓜还恐怖,“如果未来哪天你想起来了呢?” “不知道。”侯涅生感知到天色渐晚,转身要朝迷宫出口走去,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略显偏执地补充道:“想起来又如何,只要我与他之间不曾有过深仇大恨,我便装作不知道继续待在他身边。” 霍楼面色顿时复杂起来,他曾以为是国师想了什么法子束缚侯涅生,现在看来完全是侯涅生一厢情愿且乐在其中,甚至巴不得让国师把绳子拴紧一点。 真是......纳了闷了。 一时间,霍楼不知道笑自己误会了国师,还是气侯涅生这家伙一根筋。 他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快步追上已经跑出几个了岔道的侯涅生。 离二人最近的地下迷宫出口接近大临与蛮人的边界线,出来后,霍楼站定不动,朝着西北大漠的更深处望去。 侯涅生见霍楼迟迟不走,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淡淡问道:“那里有什么?” 霍楼回道:“那是大临的边线,有一道日积月累形成的大裂谷,表面还覆盖一层淤泥似的流沙,掉下去哪怕是异能者也必死无疑,为此,两边往来的商队必须绕远路而行,另外.....” “它是不是又跑那边待着了。”他随口呢喃一句,又将食指和拇指含于口中吹了声长哨。 片刻后,侯涅生看到一只海东青自西北边境飞来,稳稳落在霍楼的手臂上。 这海东青通体洁白、背脊和羽翼覆盖棕色斑点,眼角还有延伸向外的暗棕色条纹,羽翼丰满,体态健硕,价格不菲的同时一看便是好生饲养的。 霍楼伸手摸了摸它的羽翼,介绍道:“它叫沧遥。” 名为沧遥的海东青好奇地看了看侯涅生,又展了展羽翼似要飞走。 “去吧。”霍楼道,“夜里沙暴来了记得提前回土城。” 他手臂一抬放沧遥展翅高飞,侯涅生抬眼望着它远去的身影,“这不是西北大漠该有的生物。” “确实不是。”霍楼看向沧遥逐渐消失在天边的影子,语气说了些许遗憾,“生者寄托,亡者遗物,我是它的第三任主人了。” “是么。”侯涅生又问,“你有什么重要的人死在了边境的大裂谷?” 霍楼沉默片刻,反问道:“侯涅生,你有过不想活的时候吗?” “目前没有。”侯涅生脑海中莫名闪过些许画面,他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却突兀地补充道:“不过想死的人是无法被留住的。” “你......”霍楼觉得他这话像是有感而发,可问一个没有过往的人经历过什么着实蠢笨。 他又站了片刻,听侯涅生催促一声“该走了”,当即转身离开,“是,走了,不然晚了你那主人又要担心了。” 两人在天黑后不久回到土城,等候多时的明渊没问霍楼剿匪的具体情况,只是纳闷这人对自己的态度怎么突然又好了起来,今夜还难得亲自招待了一次晚饭。 睡前,他憋了一肚子的疑惑,走到侯涅生面前,问:“如何,今日玩得开心么?” “不开心。”侯涅生坐在床边,又将头抵在明渊的肩膀上蹭起来,“他带过我过去就是为了抓一只蚯蚓,在地下迷宫绕了半天才逮到。” 明渊没想过霍楼把侯涅生要过去是为了找人,当即摸着他的后脑,哭笑不得地回道:“难怪你回来便是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他摸了好一阵见侯涅生还不打算睡觉,又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啦,差不多该睡觉啦。” “主人......”侯涅生伸手抱住明渊,略显委屈地问:“如果有天我想起以前的事,你会撵我走么?” 明渊怕被侯涅生察觉异样,抚摸的动作不停,又温声安抚道:“不会,我不会撵你走的。” 侯涅生得了满意的答案,终于抱着明渊上床睡觉,“晚安,主人。” 明渊闭上眼睛,轻声回道:“晚安。” 关于他说不会撵侯涅生的这话,其实还有下半句。 我不会撵你走的,到时候你自己会走,甚至走前还要杀我,你最恨的便是祂。 两人来西北大漠是为了追凶,若是找不到人便必然不会久留。 两日后的傍晚,霍楼带来消息,连地下黑市都派人问过,除了他们二人,西北近日再无第三人闯入。 土城位于西北大漠腹地,夜晚寒冷,又有沙暴,明渊见天色已晚便决定明早再启程回中原。 他见霍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侯涅生,你先去城楼上冥想一阵,回了中原可便没有这般好的地方让你练习了。” 侯涅生知道明渊有话要单独和霍楼说,但什么都没问,转身径直朝城楼走去。 待完全见不到他的人影,霍楼道:“国师,你养的这宠物当真是听话。” “将军说笑了。”明渊温和的语气暗含警告的意味,“我从来没拿他当宠物,还请将军莫要再说这些奇怪的玩笑话。” “没事,他自己挺乐意当的,而且还乐在其中。”霍楼转身朝后城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他问:“国师,你还记得萧凛吗?” 跟上来的明渊愣了下,不待想起霍楼口中的人是谁,他又问:“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换个问题便可,国师,你对霍家的感觉如何?” 霍家曾是商贾世家,祸乱时期,行商之人最是需要看家护院的高手,能富甲一方的都有不少强大的异能者家仆。 霍家的当家人也是精明,早年为临烨捐钱赠粮,又将家中大量家仆和儿子送去军营,最后成功杀出一个霍楼。 他身有开朝定都和平定西北两大功业,直接让霍家一跃而上,从低贱商人成了皇城贵族。 只是本该接受封赏从此享安定的霍楼却主动请命西北,要去做戍边将军,看架势还打算至死不归。 “霍家啊......”明渊拖了个长音,故弄玄虚地回道:“明面上是满门忠骨,忠君爱国,就是不知道私下里如何。” 霍楼冷哼一笑,“表里不一这个词形容他们最合适不过了。” 明渊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笑着问道:“将军,此话如何说起?” 霍楼眸色暗了暗,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屑,“乱极将安,盛极反衰,经历这么久的祸乱,前朝皇帝更是无能,霍斟笃定日后必将有人谋反开建新的帝国。” “他看准了这个能让霍家跨越阶层的机会,早早开始布局和准备。” “霍家虽富甲一方,可大部分都是靠异能者抢来的横财,我也不怕告诉你真相,若非全都入了军营充公,早几十年前霍家养的异能者超乎你想象的多。” 几句话的功夫,明渊可算想起了萧凛是谁。 霍楼的结义兄弟,他在军营中见过几面,不过印象中那人一直不怎么合群。 至于霍楼口中的霍斟,则是霍家的当家人,霍楼作为他的嫡子敢直呼其姓名可见关系之差。 明渊想起几年前霍楼请命西北时霍斟的表情,愤怒生气,怨恨不甘,像是被人背叛似的,可不知为何敢怒不敢言。 或许...... 他想到某种可能,试探道:“将军,萧凛便是霍家养的异能者么,还是.....” 他顿了顿,侧目打量起霍楼,“其实将军你也是?” “国师倒是个聪明人,我同萧凛差不了多少。”霍楼道,“三十多年前,霍斟将周边几城身戴奴籍的孩子全部买下,流浪儿也全部抓来,又放言愿用一两银子收孩子。” “萧凛没有奴籍,也不是流浪儿,是被爹娘为了一两银子卖给霍家的。” “他家中有七八个孩子独独就卖了他,说他不讨喜,不听话,养不熟,只能拿来卖钱。” “至于我......”霍楼不屑嗤笑一声,“霍斟的小妾成群,我不过是他妾室所生的几十个庶子中的一个,可惜最后我的军功最大,他若想一步登天只得将我抬为嫡子。” 明渊倒真没想过霍家私底下会是这样的,又问:“那后来呢,他买了那么多孩子过来,总不能让你们全部觉醒成异能者吧?” “不然呢。”霍楼的语气越发不屑,“对霍斟来说,除了正妻生的两个嫡子,剩下的庶子和买来的野孩子没区别,全都用练死士的法子往死里练。” “撑不下来的就死,撑下来的即使不觉醒成异能者,也比寻常人厉害好几倍,上战场杀敌取军功也完全不成问题。” “近千个孩子最后只活下来百来个,我跟萧凛便是在那些年的折磨中结拜成兄弟,然后应霍斟的命令上了战场,再后来......” “将军,我有一个问题。”明渊打断霍楼,“霍斟是普通人,纵使是从小洗脑和培养,他如何控制这么多的异能者为他尽忠效命?” 说起这事,霍楼眸中划过一抹杀意,“霍斟以前同北狄人做过一笔交易,花重金学了道名为奴咒的鬼术,只要取人心头血便能施展,中咒者若敢违抗施咒者便会心绞而亡,而他要取一群孩子的心头血何其容易。” 明渊没想到霍家居然能和鬼都扯上关系,难怪那时候气急了却只能放霍楼离开。 霍斟会北狄人的鬼术,还是专门驯化奴隶用的,若是把霍楼惹急了,逼他将这事告诉临烨,霍家刚得来荣华富贵便全没了。 而霍楼能反抗霍斟也说明...... 明渊看向霍楼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将军,你身上的奴咒是如何解的?” 霍楼沉默片刻,反问道:“国师,你见过鬼都十三皇子没有?” 何止是见过,明渊想,我俩还熟得很呢,他就在我启神殿里任职。 “自......”他刚要回答,霍楼又补充道:“我指的是那个被立为鬼主继承人、风光无限、自由无拘的十三皇子。” 那样的拓跋宇明渊还真没见过,他明知故问道:“将军可曾见过?” “见过。”霍楼回道,“我和萧凛身上的奴咒还是他解的。” 不待明渊发问,只听他感慨似的回忆道:“国师,枷锁若是戴久了真的会忘记自由是什么感觉,那年虽是敌手,可十三皇子确实令人艳羡和赞叹......” 十多年前,前朝未灭,能建功立业的方式只有几个,敢赌的便跟随陛下反前朝,求稳得便入前朝军营守边城。 霍斟是个商人,心不是一般的贪,他送一部分孩子到陛下那边打前朝,又送一部分到边疆替前朝守边城。 皆是,无论临烨是成失败,他都稳赚不亏。 霍楼、萧凛、还有几个人被他派到前朝和北狄草原交接的边城。 那时北狄人几次进攻都来势汹汹,他们守城守得十分艰难。 守城将领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听闻下次鬼都十三皇子会亲自率兵,竟是大开城门,不战而降。 那时的霍楼身中奴咒,其实没有想活的欲望,活下来是被奴役,死了或是才是解脱。 那天城门大开,伴随驰骋的马蹄声,展翅的海东青先至,一声响亮昂扬的啼声,鬼都十三皇子独自策马而来。 北狄人的衣服色彩鲜艳明亮,遍地覆盖冬日的冰雪,衬得来人仿若披了春回大地的生机,脸上的笑意洒脱不羁,耳侧的鹰羽长坠随风飘扬,划破空气刺骨的寒意,自由的气息铺面而言。 鬼都十三皇子是中原混血,面容上有几分中原人的含蓄柔美,但五官比中原人的更加饱满笔挺,深邃的眼窝中还有双浅灰色的眼眸,含情带笑,让人看了便移不开眼。 霍楼不想承认,可这十三皇子身上满是自由的气息,生机澎湃,令人向往。 第16章 锦鲤 十三皇子策马停在城下,似是不明白为何城门大开,听了守城将领跪地求饶的话语才道:“不过一句试探的话你怎便怕得代替一城将士缴械投降呢?” 在守城将领惊恐害怕、又极具讨好的话语间,他拔刀斩了这人的头颅,“不战而降,贪生怕死,这样的人左右都是容不得。” 他杀人的动作果断,可也只杀了这一人。 他牵起缰绳,扬了扬马首,笑道:“我无意取你们性命,北狄兵马日后也不会再犯,你们大可安心在此地生活,作为交换,来年四月备上你们中原最盛的牡丹花待吾来取。” 萧凛话少,但那次却受了刺激似的,难得开了口,“你为何要寻牡丹花?” 这话中没什么敬意,十三皇子却笑着解释道:“那是母妃最喜欢的花,不过北狄生养不出那般娇美的花种,只有中原腹地才有。” 他垂眼打量起萧凛,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忍不住大笑一声,“倒真是稀罕啊,吾废去十多年的奴咒,北狄驯兽都不再用的手段今日居然在中原人身上再见。” 说罢,他又划破指尖,借着渗出的鲜血掐了几个旁人看不懂的手势,“好了,奴咒已去,报仇也好,隐居也罢,此后再无人束缚,或者啊.....” 他扬起缰绳策马离去,恣意的声音从远方清晰传来,“来年四月替吾备好牡丹花。” 奴咒会压在心口留个黑色印记,霍楼似乎看到自己身上有黑烟燃起,又伴随海东青的展翅高飞消散殆尽。 策马踏雪追风来,以来年牡丹为契,许了自由与远春。 那时的霍楼其实不想承认,可鬼都一城太小,那人该属于整个北狄草原。 “对他来说那只是顺手解了个咒,可......”霍楼顿了顿,“若是没遇到他,我说不定会死在北方边城。” 明渊只见过醉生梦死的拓跋宇,这还是头一次听旁人说起他往昔的模样,感叹道:“确实如此,可惜......” 此后息声,不入世局,北狄如何,中原怎般,都与他无关。 鬼都十三皇子已死,只留中原质子拓跋宇。 明渊没把这些话说出来,又问:“将军,后来呢,你来年有去给他送杜丹花吗?” “没有,我没去。”霍楼道,“解脱了奴咒后,我同萧凛去了陛下的军营,他待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便说要去给十三皇子送花。” 夜晚的寒风时不时吹过,明渊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将军,萧凛的不合群是性格使然,还是其他原因?” “异能类型的问题。”霍楼回道,“他的异能是精神型,国师你也知道,自古帝王、权贵都不喜这类能力,他们认为这类异能者可以轻易玩弄人心,长久下来,底下的各方百姓也是如此。” “萧凛不止能玩弄人心,连人的身体也能操控,许多人觉得他的能力是心术不正的邪魔外道才会有,他懒得去解释,索性直接离开。” “至于来年的牡丹花。”霍楼吹了个长哨,沧遥飞到他手臂上立着,明渊想到某种可能,“这该不会是......” “是的,这是十三皇子的海东青,名唤沧遥。”霍楼抚了抚沧遥的脊背,“那天萧凛等到一夜,等到牡丹花掉落,等到天明降至,没等到十三皇子赴约,反而等到了被北狄人追杀的沧遥。” “也是那一日,鬼都兵变,十三皇子甘愿沦为新任鬼主的阶下囚,沧遥便是他在出事后放走的。” 关于拓跋宇被囚一事疑点太多,外界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被拿了把柄,有人说他是在蛰伏等机会,反正时至今日依旧没人相信他接受了自己质子的身份。 “甘愿?”明渊将这两字咬了一遍,问:“你如何确定他是自愿的?” 霍楼沉默片刻,“沧遥被救下来时腿上绑了封血书,上面写着它的名字,饲养方法为何,还指名道姓让萧凛好生照顾,最后署名是拓跋宇。” 他放沧遥展翅腾飞,反问道:“不管是什么手段,但会神机妙算到那种地步,除了自愿被囚还有第二种可能么?” 明渊清楚神降异能者多强,确如霍楼所言,除非拓跋宇不想反抗,否则莫说今昔来盛元做质子,那夜兵变谁能新任鬼主还真不好说。 兵变之夜的疑点太多,可拓跋宇又对此缄口不言,明渊不想同霍楼议论太多,岔开话题道:“拓跋宇既将沧遥托付给萧凛,现在又为何会跟在你身边。” “他啊.....”霍楼的语气哀伤起来,“早年我奉陛下之命平定西北,来时这里已经被人一统,萧凛做的。” 明渊当即眼睛一亮,心想精神型能走到这步倒是厉害,好奇道:”他人呢,为何之后又没了音讯。” “死了。”霍楼停在池塘边,低头朝里面的锦鲤看去,“自杀的,不过死前说留了个超级好用的人型道具给我。” 这条锦鲤他养了好几年,到现在还是每次一见他就跑,也不知道是胆子太小,还是单纯养不熟。 明渊顺着霍楼的视线看去,又听他道:“他说有这锦鲤在,西北永安宁,边境无战乱,可是......” 霍楼顿了顿,向来满是火药味的声音里多了些许哀伤,“他自杀前,那语气分明不是这样的,这所谓人型道具也压根不接受他死了,大哭一场后就彻底变成了锦鲤,然后再也没变回来。” 他见明渊没露出半点惊讶的表情,问:“国师你早知道这锦鲤也是异能者么?” “是,在来的第一夜便知晓了。”明渊将话题拉回正轨,“将军,然后呢?” 霍楼沉默片刻,伸手朝土城城门指去,“那边,西北大漠更深处有个大裂谷,掉下去便是必死无疑,萧凛那年告诉我那便是往后大临与异族的边界。” “他站在大裂谷边托孤似的跟我说了很多话,还有沧遥的驯养之法,当时我没来由地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同我说‘活着没意思,今生不再见’,说罢,他当我的面跳了下去,一个呼吸的功夫都不要便彻底没了,尸体都捞不上来。” “后来,我按他说的去接锦鲤,当时锦鲤还是人型,同我大闹一场,不信他死了的事实。” “那锦鲤嚷着说萧凛没有死,肯定会回来的,会把变成锦鲤的他从水里捞出来,说什么都不上来,非要以这副形态去等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过几天时间,锦鲤彻底忘了自己是人的事,待在池塘里见谁都怕,我只能这么养着,他......” 霍楼似乎不知该怎么说,过了好一阵才感慨似的问道:“国师啊,你说,为什么会有人六亲缘浅,爹娘不疼,俗世不容呢?到头来只有死这一条路,甚至黄泉路上都无人给他作伴。” 明渊故作高深地温声回道:“将军,你这话其实自相矛盾了,既是六亲缘浅,那为何有人愿这般等他,说是俗世不容,可将军你不就容下他了吗?” 霍楼愣了愣,全然没想过国师会这么回答,又听他道:“将军,我初来乍到时你对我敌意颇深,现在却同我说这些交心事,是因为误会了我同侯涅生的关系么?” 霍楼曾被施下奴咒,他清楚那种任人摆布的耻辱和失去自由的绝望。 若是当年没有拓跋宇横插一脚,莫说现在功业如何,他大概率会死在前朝镇守北部的军营里。 明渊想起初见时霍楼一直盯着他拽住侯涅生衣领的手看,那分明是想起了过去的自己,误以为他用什么法子束缚了侯涅生。 再想想霍楼前几天突然友善的行为,还有他刚说出来的那些气话,这人十有八九是明白自己误会了。 只有被圈禁过的猛兽才明白被束缚的滋味如何,也难怪霍楼总是背着自己叫侯涅生出去。 霍楼倒还挺心善的,明渊想,不过依照侯涅生毒舌的本性,他这段时间怕是没少受气。 “是,确实有点误会。”霍楼如实回道,“我起初见你俩那副模样,第一反应便是国师你用什么法子把侯涅生拴在身边,结果.....结果......” 明渊半天没等到下文,好奇道:“结果什么?” 霍楼用极其嫌弃的语气回道:“他完全是自己自甘堕落,巴不得把绳子放脖子上拴紧了再把另一端交到你手上,再把至于国师你的话......” 他顿了顿,道:“放下那些偏见后,我发现你身上有种能令人平心静气的魔力,待在你身边、或是跟你聊天都是件很舒服的事。” 他又轻笑一声,“久日听闻国师无父无母,乃天地生养,通万物之灵,晓众生之理,今日得见倒真是如此。” 祂是所有异能的起源,前生更是天地万象托生的灵。 说难听点,祂是所有异能者的老祖宗,谁家后辈见了老祖宗会不觉得心安? 因此,只要不是心术不正之人,哪怕明渊现在只是人身,待在他身边依旧会感觉舒适。 明渊没点破真相,语气也略显谦逊,“将军过誉了,那敢问将军,可还有心结未解?” “心结已解,但心愿未了。”霍楼朝远处的城楼看去,“国师啊,既有天地生养,那是不是真有灵魂存在,真有前世今生和转世轮回呢?” 明渊不知霍楼为何问起这个,反问道:“倘若存在,将军想要如何?” “反正本来也没好到哪去。”霍楼垂眼看向池中离自己远远的锦鲤,“国师,换我来生苦楚,爹娘不爱,俗世厌弃,让他有个家,有个伴,不要......” “将军。”明渊打断霍楼,“若是灵魂存在,那人定能听到你此般言语,你又怎知他愿你这般换他,再者,有些命数,非是常言能改。” 话音落下,霍楼突然大笑起来,明渊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又听他问道:“国师,若是命数不能改,那让我与他同担如何?” “让我来生再遇他,救他,保他,护他,莫让他再死于我眼前,如果可以,最好连最后的结局也是美满幸福的,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平白无故地死去。” 明渊久久地沉默下来,没在第一时间回答霍楼。 这个愿望他确实可以实现。 神祈,世间唯一一个独属于祂的能力。 身愿身还,魂愿魂归。 今生之事用身体来交换,或是寿命,或是健康,而来生的必须要用灵魂。 霍楼的来生愿太贪,拿全部灵魂来换都不够,可..... 明渊低头看向池中的锦鲤,可若是能以此为引换到锦鲤的幸运。 两个人加在一起,中间横了笔交易,这个愿望便不算贪了。 霍楼见明渊沉默不语也没催促,侯涅生此人太过邪乎,会被国师吸引必然是他有什么奇特的地方,自己现在这种说不上来的舒适感便是证明。 这位青年相貌的国师必是来历非凡,绝不可能是他现在表象所见的普通人。 可待霍楼把这一瞬的痴心念想说出来,他又觉得自己着实狂妄。 有来生又何妨,今生尚且事事难料,来生如何被人轻易掌控。 这时,明渊缓缓开口:“将军,无论你信不信,但你所想之事我确实能做到。” 对上霍楼无比诧异的目光,他温和的语调带了几分属于祂的威严与神圣,“将军,今生若有机会,带锦鲤一同来趟启神殿吧,这个愿望,我允了。” 霍楼的理性告诉他国师在骗自己,可感性却在说一切都是真的。 “好。”霍楼将刨根问底的话咽回腹中,“在我死前,我必会带他去趟启神殿。”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开,“国师,你既明日要启程离开,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明渊拢紧大氅,又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心道要不是为了这个国师形象,我早就嚷嚷着喊冷了。 “侯涅生。”他忍着寒风朝城楼的方向唤道,“我同将军聊完了,你差不多也该回来睡觉吧。” 这句话抽干了他体内全部热气,他再顾不得半点国师的高深形象,快步跑回早早烧了暖炉的屋子。 城墙之上,侯涅生能听到明渊在叫自己,可他依旧闭着双眼,面朝中原的方向细细感知着。 杀死锦鲤的小执念和与霍楼切磋想起的体术,不大不小的两个刺激正好让侯涅生恢复些许力量,供他感知清楚须冉身上的异样。 片刻后,他睁开眼,一双纯金色的尖锐兽瞳满是杀意,“撒谎。” 解答了憋在心底一个多月的疑惑,侯涅生快速回到住屋,抱住明渊准备睡觉。 许是在外面站得太久,明渊全身都凉得厉害,哪怕屋里烧满炭火也还是没完全缓过来。 侯涅生抱着他,感觉没平日里那般暖和,低声道:“主人,你的身子好凉。” “没事。”明渊回道,“晚上吹了些冷风,多捂捂便好了。” 侯涅生不惧四季变化,寻常风寒自是奈何不了他,此刻整个人就像是个活的大暖炉。 明渊嘴上说着没事,身体却诚实地往人型大暖炉上贴。 侯涅生没说话,体温却比平时高了不少,过了半晌,又问:“主人,还冷么?” “侯涅生......”明渊知道侯涅生可以自我调节体温,晕乎乎地回道:“太热了,稍微冷一点。” 侯涅生将体温降低,待听到明渊说了声“好”才停止,抱着他继续睡觉,“晚安,主人。” 明渊热得晕乎,闭着眼睛呢喃一句“晚安”,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霍楼怕两人沙漠里行走不便,将他们带到大漠边界的城市才离开,“有缘再见。” 侯涅生淡淡回怼道:“不见。” 明渊笑了笑,道:“好了,我们该走了。” 他们回程的速度比来时快不少,不到半月便到了十方城附近。 岔道口,明渊控着缰绳让马匹停下,问:“侯涅生,要回十方城吗?” “不。”侯涅生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西南方向,“直接追。” “走吧。”明渊道,“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西南方向的山路比西北方向的多了一倍不止。 照理来说,两人会绕不少远路,可侯涅生似乎锁定了什么东西,在前面策马引路,两侧崎岖的大山全然挡不住他。 随着深入西南地带,山林沟壑逐渐变多,山体也连绵不断,一眼望不到尽头,找寻隐秘在其中的村子需要费上不少功夫。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先后找到的三个村子居然已经全部被人屠干净。 连着几天赶路,明渊有些撑不住,这夜同侯涅生找了个山间客栈休息。 他坐在椅子上认真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待侯涅生端着两碗汤面进来,直言问道:“是须冉么?” “具体太远,我还不能完全确定。”侯涅生将面放到明渊面前,“不过照这个速度,我们最多三天便能追上她。” 他话是这么说,可明渊已经九成笃定须冉有问题,她追得再慢也不可能被从西北回来的他们轻易赶上,除非中间被什么事情耽搁。 除了杀人屠村还能是什么事,但...... 须冉异能的共生,如何使用土元素异能杀人,还是说她其他共犯。 可这样也不对,须冉有共犯的话便不用这般暴露自己。 明渊想不明白这点,眉头也跟着紧锁起来。 早知道分别那夜他就该相信侯涅生,直接回去将须冉拦下再问个清楚。 侯涅生现在确实很弱,可那是同巅峰时期的他自己对比。 相较于寻常异能者,侯涅生依旧强的可怕,自己没理由不信他发现的疑点。 太大意了,明渊烦躁地想,这几年过得太安,居然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主人。”侯涅生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别生气了,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明渊将这些杂念抛开,朝侯涅生温和地笑起来,“嗯,我不生气。” 第17章 撒谎 两人又追了两日,一只晶莹剔透的水鸟飞到明渊身边,莫约巴掌大小,脚上还绑了一封信。 是薄奚锦聿。 明渊解下水鸟腿上的信,完成任务的水鸟当即散作水雾。 时隔一个多月,他都忘了自己拜托泽安找寻其他四个元素氏族下落的事。 而现在拆开信件一看,里面的内容更是让他瞳孔一颤。 金之一族两百多年前出了个一心修道的疯子,走火入魔后发狂屠了全族,此后一直下落不明。 这些事是守在金之一族驻地附近的家仆后人告诉薄奚锦聿的,分别前还求他能为当年的先人报仇。 木之一族隐居南方密林做了医者,可几十年前出了个风元素异能者闹分家,带了一部分族人离开去当侠客。 本家的人能联系上,分出的那一脉却不知出了何种变故,已是彻底没了音讯。 火之一族在江南隐姓埋名做商人,因不愿参与家国争斗,见到薄奚锦聿派去的人当场撵了出去,族内分歧也较大,隐有要分家的意思。 土之一族则隐居在西南沿线的深山之中,称自己为大地一脉,有严格的阶级制度,西南山林腹地的便是本家。 五个家族,一个已被灭门,一个将被灭门,一个已经分家,一个在闹分家。 谁能想到最后居然只有入了朝堂的水之一族尚且完好。 明渊将信收起来,望向前方连绵起伏的山脉,语气略显急迫,“侯涅生,快些带我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此地山多密集崎岖,骑马要绕很长一段路,侯涅生直接抱着直线穿梭在山林间。 随着不断深入,明渊看到侯涅生轻微蹙眉,问:“侯涅生,怎么了?” “有惨叫声。”侯涅生回道,“五十里外,我们未必赶得及。” 若是泽安的情报没错,那前方五十里的村子便是土之一族的本家,其内定然有强大的异能者坐镇,未必会如前面几个村子那般被快速屠村。 “尽快。”明渊抓紧侯涅生的衣袍,“或许还来得及。” 半个时辰过去,侯涅生带明渊赶到藏于深山中的本家村落。 两人站在不远处的缓坡上,前方的村落烧着熊熊大火,浓烟将天都熏成了黑色,入目便是崎岖的碎石和山沟。 不少从大地中延伸出的尖刺上横着尚在流血的尸体,还有些尸体深陷土里,只剩半边身子凸出地留在外面,被快速蔓延的大火吞噬。 这里尸横遍野,满目狼藉。 显然,他们来迟一步。 须冉穿了初见那日的青衣,不过却满身是血,腿和胳膊似乎也受了伤,只得踉跄地从着火的村中走出来。 她应是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国师,眼底闪过一抹惊愕才遗憾地说道:“国师,对不起,我还是慢了一步。” 不待明渊回答,侯涅生先一步冷声开口:“撒谎。” “神使,你在说什么?”须冉捂着胳膊上伤口,语气愤恨不甘,“我一路追到这里,刚到时那凶徒正好屠完村,我见他受伤便想将人擒住,谁料反是被他打伤。” 她用力捂了捂伤口,渗出的血将衣衫进一步浸湿,“那凶徒还一把火烧了村子趁机逃跑,他刚跑不久的,应该还没跑太远,现在追上去还......” “上次真假参半让你勉强瞒了过去,这次可全是谎言。”侯涅生打断须冉,明明是双目闭合,须冉却觉自己正被一只猛兽盯着,“共生是须弥的能力,这副身体同样是须弥的。” 明渊一愣,难怪侯涅生那时感觉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原因。 共生是须弥的异能,须冉若想主导身体必然要须弥时刻使用共生。 异能根植于灵魂之上,灵魂寄居在须弥体内的须冉依旧可以使用自己的异能。 当时侯涅生会察觉到异样,大概率是须冉在共生异能的掩盖下使用了她真正的异能。 两个异能的波动叠加在一起,明面上却只告知了一个,没有异样才不正常。 还有须冉知道他国师身份后又惊又怕的情绪,那压根就不是担心他以权势压人,而是怕自己的罪行被发现, 连夜启程出发也是须冉担心侯涅生回去后会想明白她身上的异样。 被直白点破的须冉也是一愣,又两手摊开,瞬间变脸地挑衅道:“你发现了又如何,我还以为国师有多聪明呢,害我当时担心的要死,结果不还是跟其他人一样被我耍得团团转。” 说话间,她翠色的眼眸亮起,其中飞速划过一抹惊恐,下一秒又精神分裂似的大笑起来,“你们来迟了,大地一族的力量也是我的了。” 话音落下,她抬起手,脚下的土地剧烈震动起来。 山崩地裂间,一条土龙撼地而起,昂首的龙头将燃烧着尸骸的村镇吞没。 须冉站在土龙的龙头上,随着土龙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两人,那高傲又自信的眼神像在看两个必死的蝼蚁。 她胜券在握地已是一句解释的话都不再想说,张开五指操控下落的巨石停在半空,又快速朝两人砸去。 明渊站在原地没动,反是望着土龙轻叹一口气,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变什么不好,偏偏变条龙出来,她是真怕侯涅生不对她下死手啊。 果不其然,侯涅生睁开眼,尖锐的纯金色兽瞳里满是怒意,像是见了什么肮脏碍眼的秽物。 他看了眼袭来的巨石,巨石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落,翻滚着坠下前方无尽的大地深渊。 而再次见须冉使用异能,侯涅生也终于分辨那怪异的异能究竟为何。 他抬眼看向须冉,位在下方却给人种居然居高临下的藐视感,仿佛一座永不可能被撼动的苍山。 “那不是共生,而是共生的衍生异能——蛊笼。” “蛊笼以自身为载具,通过与死者对视将其灵魂和能力收入体内,而后以灵魂形态进行厮杀,决出蛊王继承所有能力。” “她现在已经疯了,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来.......” “闭嘴!”须冉愤怒地打断侯涅生,对方那冷若山巅雪的声音落在她耳中比挑衅还刺耳,她忍无可忍地骂道:“你凭什么敢以这副态度跟我说话,我告诉你这里群山环绕遍地是我的主场,如果想活命就跪下来求......” 话说一半,她感到一股可怕的压迫感,迫使她朝侯涅生所在的方向跪下,莫说再把剩下的话说完,连挺直腰杆都无法做到。 那道冷冽到令她愤怒的声音再次从下方传来,“聒噪至极,本座说话轮得到你打断和放肆么?” 这冷到极致的声音明渊已有三年多没听到,他心道本座这自称都能讲出来,看来侯涅生真被是气不轻。 侯涅生看了看灰扑扑的土龙,嫌弃道:“滚,别碍了本座的眼。” 霎那间,土龙开始瓦解,数不清的巨石从空中散落,失了落脚所的须冉也跟着跌落。 下方就是开裂的深渊,须冉掉下去必是九死一生,她身上还有谜团没解开,要死也不能是现在。 “侯涅生。”明渊道,“别让人死了,我还有事情要问她。” 侯涅生没回话,不过碎裂四散的土石却在须冉身下重新汇聚,将人护在其中堪堪挡住了坠落的冲击。 落在地上的须冉依旧被压得无法起身,她趴在地上奋力抬眼看向侯涅生,眼神愤怒怨毒,“为......为什么......” “很难么?”侯涅生环视一圈,开裂的大地缓缓合拢,突兀的山石与地刺逐渐下沉,在须冉逐渐惊恐的目光中冷声道:“可悲吧,你费尽心思夺得的力量我早已拥有,甚至在我面前如蝼蚁般不堪一击。” 明渊端着国师的人设稳住没笑,侯涅生的毒舌真是往人心口上捅刀子,可若是捅到别人身上倒也怪可爱的。 说来也是意外之喜,侯涅生能使用所有元素及其衍生的异能,不过直到刚刚他还只记起水元素相关的,没想被须冉一刺激居然当场记起了土元素的。 只不过...... 明渊低头看了看高低不平、满是裂痕的大地。 侯涅生对异能操控的精细度还要提高,换做以前可不至于弄成这个丑样子。 “国师,求求你......须冉趴在地上绝望地哭了起来,“求求你,放过我,我也是被逼无奈的,我......” 她见明渊眼底满是冷漠,眼眸又亮起一抹翠色,脸上的绝望当即转换成委屈。 须弥哽咽道:“哥哥,我跟姐姐不是故意的,你再给我们一次......” 话没说完,一颗石头砸到她脑袋上,“咣当”一声,砸得她两眼一闭当场晕了过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明渊看了须冉一眼,又抬头看向前方,经历刚刚的战斗,已是满目疮痍的村子连废墟和残骸都没留下。 薄奚锦聿和土之一族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才能找到人,须冉能锁定他们的村落所在地,两者间必然有点渊源在里面。 须弥的能力叫共生,能将亡者吸入自己体内存活,这个亡者还包括她的姐姐须冉。 两者之间的渊源大概率是仇杀之类的。 明渊摇了摇头,不再看面前这已成定局的惨剧,“走吧,侯涅生,出来这么久我们也该回启神殿了。” 侯涅生没有异议,用水凝了根绳子捆在昏迷的须冉身上拽着就是走。 他忆起对土元素的掌控,从大山深处出去比来时方便了很多。 这里距离皇城很远,他们还要带个凶徒回去,坐马车和过城关都很麻烦。 出了大山,明渊站在马匹前想了想,当即给薄奚锦聿写了封信过去,拜托他有空的话来接他们一下。 信鸽去到启神殿需要时间,薄奚锦聿乘水鸟过来也要时间,深冬的寒风冷得刺骨,明渊没站在原地干等着,先同侯涅生骑马回了最近的城镇。 两人无法和城门守卫解释为何要绑个人,好在须冉身上带了捕快的令牌,明渊顺手摸来用,直接给须捕快脏成他俩抓到的凶徒。 他们在客栈等到深夜才等到薄奚锦聿,碰面后,薄奚锦聿将专门带来的厚披风递过去,“给,穿上吧,天上风大。” 侯涅生接过披风,又顺手将披风披到已经披了一个的明渊身上,“我用不着,你多穿一件,小心路上着凉。” 薄奚锦聿不动声色地笑了下,心道国师养的不错,比出发前温和了不是一星半点。 披风很厚,里面都是厚绒,两件往身上一套,明渊瞬间圆了一大圈,脖子也被围脖裹得消失不见,再加上披风的衣摆很长。 乍一看,明渊跟个不倒翁似的,让人忍不住想戳戳他的脑袋。 侯涅生很想戳,可这是他的主人,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乘水鸟回皇城的路上,薄奚锦聿给两人讲了下朝堂上这几年发生的事。 总结下来一句话,大事没有,琐事不断。 至于启神殿,大理寺送来的案子、陛下下达的命令,反正除了拓跋宇,他们都要时不时往外跑一趟,短了便只有十天半个月,长了能到三四个月。 黎明前夕,三人交代完事情从刑部出来,薄奚锦聿抬头看了眼,随口问道:“国师,快天明了,要不再等等,正好体会体会上早朝是何滋味?” “多谢泽安的好意,不过上朝这事还是免了吧。”被裹成不倒翁的明渊打了个呵欠,“我有点困,还是趁天还没亮回启神殿睡觉吧。” 早年深受早朝折磨的薄奚锦聿当即笑起来,“巧了,我同国师想一块儿去了。” 三人出皇城回启神殿,到达中殿时允棠正好在殿外扫雪,她顿时眼前一亮,“国师,你们回来啦?!” 明渊应了一声,笑着回道:“是,我们回来了。” 允棠拿扫把跟在他旁边,追问道:“国师,你们这次回来要待多久?” 现在是年底,再过十多天便是跨年,明渊想了想,回道:“不确定,不过起码会过完年再走。” 国师三年多没回来,允棠听他要待一段时间自是有些激动,不待再问什么,侯涅生道:“他一夜没睡,有什么话等他醒了再说。” 经侯涅生提醒,允棠这才发现明渊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立刻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离开,“国师你赶紧去休息吧,我正好还要去扫雪呢。” 入了深冬,皇都总会下雪,像是欢迎两人回来似的,薄奚锦聿启程接人时盛元正好开始飘雪,待到两人回来,雪又正好停止。 这场雪很大,一夜时间将万物全部染成白色,精美的庭院也成了霜雪的乐园。 明渊走在长廊上,见一侧的树枝积了厚厚一层雪,玩性大发地伸手点了下枝头。 积雪“唰唰”地往下落,又是一场急促且短暂的小型落雪。 他又伸手接了点雪,在侯涅生面前轻轻弹了弹,笑着问道:“侯涅生,你喜欢下雪么?” 明渊已经解下那两件过厚的披风,他一身白衣站于落了霜雪的庭院前,同样是白色却比天地降雪更加洁白,脸上温和的笑意也比初升的太阳更暖。 侯涅生愣了愣,心底也莫名有些燥热,明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话呢,喜欢么?” “喜欢。”侯涅生说着垂下眼帘,“主人,赶紧去休息吧。” 三年间,明渊同侯涅生游历过不少地方,睡过的床榻也不少,最后还是启神殿的睡得最舒服。 他几乎刚躺上去便被困意吞没,再触到熟悉的人型抱枕更是没到两秒便沉沉睡去。 不过人型抱枕不知怎的,今日抱得有些紧,明渊稍稍推了推他,“侯涅生,别抱这么紧。” “嗯。”侯涅生当即松开不少,又用下巴蹭了蹭明渊,“主人,睡个好觉。” 连续几天骑马赶路,又吹寒风一夜未眠,明渊这觉直接睡到晚上天黑才醒。 睡醒后,刑部那边怕明渊等得及,还专门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说须冉谎话连篇,还需要几日才能审出他想要的答案。 明渊近期不会离开启神殿,回了封信让刑部的人无需着急。 他刚把信送出去,颜溯推门露了半边身子进来,“国师,你可算舍得回来了啊。” “是,而且还会在启神殿待一段时间。”明渊朝颜溯笑了笑,“凤歌,你有什么事找我么?” 颜溯懒得厉害,没事情要拜托人是绝不可能过来找人的。 “还是国师你懂我。”颜溯笑着凑到明渊旁边,他一双狐狸眼笑得不带情欲却也勾人,尤其眼尾那两道红色的细线,让人忍不住想伸手细细描摹。 他软了软声音,语气慵懒闲适,“国师,再过几天便是元旦宴,你等元旦宴过了再告诉陛下你回来的事好不好?” 第18章 天下 颜溯现在隶属启神殿,国师和神使不在,他一个下属便无需去参加宫中的宴会。 三年来,除了偶尔出趟远门杀杀闹事的匪徒,颜溯在启神殿过得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现在国师回来,若是陛下知道必然要他参加开年的元旦宴,颜溯可不想去参加那规矩繁多的宫廷宴。 “没问题。”明渊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我等元旦宴过去再去见陛下,不过我凌晨去了趟刑部,若陛下知道这事主动问起我,那参不参加可不是我能做主的了。” “无事。”颜溯得了想要的答案,笑得眼睛微微眯起,又歪了歪头,十分真诚地夸赞道:“国师你人真好。” 可能是人型黑龙养久了,明渊觉得现在的颜溯像只人型狐狸,眯起的眼眸中闪着些许狡黠,身后还有条看不见的尾巴在摇晃。 冷静,明渊想,真要上手摸了不说凤歌被不被吓着,某人肯定要被醋死。 他强行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积了厚雪的庭院,又想起回启神殿的真正目的,问:“凤歌,你这段时间有事情要忙么?” “没有。”颜溯懒洋洋地回道,“只要国师你不叫我大冬天出远门,剩下要我做什么都行。” “没你说的那般严重。”明渊道,“凤歌,你这几日同侯涅生切磋一番可好?” “啊?”颜溯疑惑地睁开眼,又伸手指了指自己,“国师,你说我啊,你认真的么?我可不像泽安他们会耍刀剑,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明渊打断颜溯,故作神秘地笑起来,“我就是要你同侯涅生只以异能切磋。” 颜溯不明所以地点头答应下来,心想国师你也不怕我一道雷给你的宠物劈死。 启神殿殿内冬暖夏凉,可绝不包括位在山间悬崖边的练武场,颜溯也不是耐寒的主,披了件大氅在身上才出来同侯涅生切磋。 允棠来启神殿三年多了从没见过颜溯出手,也好奇地同明渊站在远处观战。 练武场在悬崖旁边,寒风大的厉害,颜溯冻得完全不想将手从袍子下伸出来。 做了快半分钟的心理建设,他伸出手,指尖闪烁着蓝色的电弧,又朝侯涅生弹去,“去吧,陪他玩玩。” 那电弧灵活似蛇,速度也是极快,绕在侯涅生旁边,快得允棠几乎看不见。 下一秒,侯涅生伸手精准抓住电弧,又用力一捏,电弧散做细碎的电火花落了一地。 他应是不满颜溯敷衍的态度,满地的霜雪化作冰刃袭向颜溯。 颜溯知道侯涅生可以用水元素,纯用异能切磋的话,对他的攻击手段也没有太大的意外。 谁知几乎是同一时间,颜溯后方的陡峭山崖也传来异动,他仰头看去,只见无数巨石自山巅滚落,在他的眼眸中快速放大。 “两种么.....”颜溯呢喃着,周身环绕着赤色电弧,袭来的冰刃被瞬间碾碎,即将砸到他头顶的巨石也被红电贯穿,破碎的石块又被电弧弹开,散落到练武场各处。 他带了几分好奇地打量起侯涅生,说话的语气也少了几分往日的散漫,“你这异能还怪奇特的。” 侯涅生反问道:“你还要继续敷衍么?” 颜溯无视他的挑衅,回头望向明渊,“国师,你确定我下重手没问题吗?” “没问题。”明渊回道,“殊君一道雷打下来都没事,你放心出手便可。” “这样啊,有国师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颜溯笑得有几分狡黠,伸出手,指尖朝上勾了勾,四散的落石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悬浮在半空中又轰然炸开。 赤色的红电遍布整个练武场,积雪触之便消融蒸发,碎石碰之也顷刻化为焦炭,常人若是碰到怕是也会瞬间变成焦尸。 侯涅生的反应很快,坚硬的土石立在他四面八方,挡住了红电的袭击。 “你这土墙有点烦人呢。”颜溯指尖点出一点蓝色电弧,“我来帮你全部弄碎吧。” 蓝电触到赤色电网,土墙竟在瞬间从内部炸开,碎石也不再受侯涅生控制,反向朝他袭来。 侯涅生侧身避开,可碎石的数量太多,还是有少部分擦过他的衣摆,不过轻轻触碰便将白衣烧焦,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他垂眼看了下焦黑的衣摆,眼眸变作纯金色的尖锐兽瞳,所有的碎石被碾成粉末,藏匿其中的绛紫色雷电失去依托显露真面目。 “反应真快。”颜溯眯了眯眼,眼眸也不知何时变成了绛紫色,“不过土石没用了,接下来你该怎么防呢?” 说话间,几道同为绛紫色的雷电自天边贯穿而下。 侯涅生想起刚刚被反向操控的巨石,没有再去用异能防御,全靠自身极快的速度避开。 闪躲的间隙,他又将空气里的寒气凝结,化作锋利的尖刺从四面八方袭向颜溯。 紫电环在颜溯周身,刚猛无比,冰刺触及便消融成水。 他似是觉得光用天雷劈人没意思,思索片刻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颜溯竟是直接出现在侯涅生前方,掌中凝着紫电朝他面门打去,天边也恰好有惊雷贯下。 这怎么看都是必死的局面,允棠急忙朝明渊看去,“国师,他这......” 明渊心中也没底,侯涅生若是躲不掉便要暴露自己不死的秘密,可面上他还是笃定地回道:“无碍,且看便是。” 颜溯没真想要人命,正欲收手,手腕却被侯涅生攥住,本该落下的紫雷也停在他上空,又一点一点被染成纯金色。 他愣了愣,只听侯涅生冷声道:“用不着手下留情,现在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上方的纯金色雷电迸溅开来,将练武场上悬浮的紫电全部清扫殆尽。 “有意思。”颜溯眼底难得闪烁出战意,“你好像真能学习别人的招法。” 侯涅生只觉手中一松,颜溯竟是瞬间挣脱束缚,又同自己拉开了十几米。 “让我看看你能学到何种地步。”颜溯抬起手,灰暗的天地间绛紫色的惊雷轰鸣闪烁,山石,土木,落雪.....万物都覆盖一层绛紫色的电弧,如星辉般璀璨夺目,却又令人心惊颤栗。 颜溯,元素型雷电异能者,蓝电为辅,赤电主攻,融在一起即成天地所属之雷,为绛紫色,特殊能力【天下】,苍天之下万物皆为元素构成,既是同根同源,所有元素都可作为绛雷的载体。 侯涅生脚下的积雪被其内的绛雷操控着炸开,细密的电弧带着森森寒意朝他袭来,刚要触及衣摆又被纯金色的雷强行压下。 旁边陡峭的山崖也开始坍塌,绛雷与金雷混杂其间,让人分不清这是谁的手笔。 闪烁的花火迷乱了双眼,像是永不熄灭的烟火,轰然的巨响震响耳畔,似是天灾袭来。 深冬的冷风呼啸不止,除了刺骨的寒意也是第一次能被肉眼所见,绛紫色的风将巨石碾碎,把漆黑的夜空点燃,又被更加夺目的金雷盖过。 允棠捂了捂耳朵,同明渊又往后躲了几十米,没想第一次见颜溯出手便是这般惊天动地。 这动静太大,薄奚锦聿也被吸引过来,站在两人旁边远远望去,“那是?” “在切磋。”允棠回道,“锦聿,颜溯原来这么强吗?” “自然。”薄奚锦聿笑了笑,“这可是大临境内唯一一个同我平分秋色的元素型异能者。” 允棠惊讶且疑惑地“啊”一声,全然没想过这整日变着法子偷懒的家伙有这等实力。 薄奚锦聿见她半信半疑也没多做解释,继续抬眼看向远方切磋的两人。 他知道颜溯的能力是绛雷,与之对垒的金雷必然是侯涅生的。 侯涅生此人当真怪异,死而复生,过往全无,见自己用过水元素便能用水,现在见颜溯用雷元素又能使雷。 薄奚锦聿对这场切磋也来了几分兴趣,抬手一挥,破碎不堪的练武场上空当即乌云密布,浓黑得让交织的两色雷电都黯淡几分。 颜溯和侯涅生同时扭头看去,薄奚锦聿笑道:“这才哪到哪儿,我来给你们助助兴。” 说话间,滂沱的大雨灌下,确切地说是承载了绛雷的大雨。 苍天之下,天地之间,入目皆是绛紫色,金雷环绕在侯涅生身边,与之碰撞出激烈的声响。 “多谢了,泽安。”颜溯笑起来,绛紫色的双眸与天地归于一色,随风飘动的红衣更是张扬恣意,“好了,现在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吧。” 从苏醒到现在的几年间,侯涅生见过很多异能者,可没一个对异能的掌控度能超过颜溯,那种掌控程度好似他就是雷电本身。 很强,单论异能的掌控程度,颜溯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让侯涅生产生危机感的。 他脸上第一次出现认真的神色,金雷快速往外蔓延,“好啊,如你所愿。” ...... 最后,颜溯还是没能逼出侯涅生的极限。 两人切磋到兴头上被迫停止,甚至还要去皇宫给陛下请罪。 他们的动静闹太大,皇城那边都能看到异动,陛下以为启神殿出大事把禁卫军给派了过来。 深更半夜,陛下在御书房里面见几人,薄奚锦聿首当其冲第一个认错请罪。 他心血来潮添的暴雨是导致陛下注意到异动的主要原因。 解释完前因后果,临烨反复念叨着“你啊,你啊”,实在吐不出下文,又改口道:“国师啊,你可算是舍得回来了。” 归来不报,还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怎么说都是明渊理亏在先,他朝临烨稍稍弯腰行礼,略带歉意地回道:“抱歉,让陛下担心了。” “乌龙罢了,切磋对练是好事。”临烨笑着回道,“下次别这么较真便可。” 话音一转,他又道:“说来国师回来的也巧,几年都没个消息,开年的元旦宴露个脸如何?” 后面的颜溯顿时一僵,心道完了,玩得太过自己给国师暴露到陛下眼前了。 明渊想了下,委婉回绝道:“陛下,我此次回来有些史料书籍需要整理,这个开年宴怕是来不及参加,之后的除夕宴倒是可以参加。” 开年宴各方来使皆会到,还有献宝、切磋等繁琐的活动,除夕宴则没有这些虚的名头,一些大臣还会带家中的青年子弟来露个脸。 相较于前者,颜溯觉得后者还是能接受的,满脑子念叨着陛下赶紧同意。 临烨没想刁难明渊,思索片刻便点头同意下来。 至于侯涅生,神使的形象太过出尘,还有宛若神祗的容颜,临烨实在是不忍心开口教育他。 于是,两个人切磋惹出来的乱子,只有颜溯既被教育,又被罚了俸禄,明后两天还要去军中操练。 听了这些惩罚,颜溯险些绷不住要当场弑君,他硬着头皮顶嘴道:“陛下,您未免也太......” 他话说一半,一直站在窗边的侯涅生淡淡开口,“陛下,既是我与颜溯切磋惹出的乱子,这惩罚也该由我同他一起受。” 临烨知道颜溯是个什么性子,这人即使回了军营也能变着法子偷懒,可神使...... 他觉得神使的衣袍脏一脏都是对这人一种亵渎,何况是送到军营,当即改口道:“反正也没闹出什么乱子,下次注意便可,去军营操练一事便免了吧。” 这一刻,颜溯觉得侯涅生当真是配得上神使的称号,天神使者,救人水火。 明渊嘴角难以察觉地抽了下,搞半天原来小公主爱美人的花痴毛病是像临烨。 临烨明早还有早朝,交代几句便放几人离开了。 两人切磋搞出来的动静太大,明渊担心再次闹到陛下面前,改让他们改转轮盘来比试。 轮盘外圈有几十个的刻点,一人随便指一个刻点,另一人拨动中间的指针,再用异能操控指针让其瞬间停在对方所指的刻点。 这规则看似简单,可若想让快速旋转的指针精准停在一个点,对异能操控的精细程度不是一般地高。 薄奚锦聿对这游戏般的比试也来了几分兴趣,谁料玩了两天,他跟侯涅生硬是没一把能玩过颜溯。 第三日,薄奚锦聿有公事要忙便没参与,只剩侯涅生和颜溯照例继续。 其实现在侯涅生和颜溯操控指针的速度已是不分上下,只是前者过度较真不服输。 想睡懒觉的颜溯只得在心底安慰自己,想开点,要不是神使,他现在还在军营里操练呢。 他伸手在轮盘上指了个刻点,问:“对了,国师这几日在忙什么?” “整理资料,他要将这几千年间出现的异能整理成册。”侯涅生拨动指针,又让旋转的指针停下,尖端精准指向颜溯手指的刻点,“到你了。” 颜溯看了下侯涅生指的刻点,伸手拨动指针,又道:“几千年的异能啊,这可不是一两天能弄成的。” 说话间,指针精准停在侯涅生手指的刻点。 两人边聊边比,到了晚上,侯涅生的速度彻底与颜溯平齐,偶尔还能瞬转瞬停。 当侯涅生又一次将指针瞬转瞬停,颜溯打了个呵欠,主动认输,“我认输,已经没必要再比了。” 他一手托腮,稍稍歪头,略带几分探究地打量着侯涅生,“侯涅生,你好奇自己的过往么?” 侯涅生淡淡回道:“不好奇。” “为什么?”颜溯不依不饶地问,“相貌、异能......你有太多异于常人的地方,你就不好奇自己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 “又或者你不好奇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同他人有什么恩怨纠葛么?” 这个他人,颜溯就差点名道姓说是国师了。 侯涅生愣了愣,再次回道:“不好奇,我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想这些东西被过往的记忆改变和打破。” “那就好,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颜溯笑了笑,言语间竟有几分感同身受,“但愿你能一直记得今天的话。”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神色悠哉地离开,嘴里嘟囔道:“差不多到吃晚饭的点了,也不知道御膳房那边会送什么好吃的过来。” 侯涅生没跟上去,也没接话,起身要去书房找明渊。 书房里,明渊还在整理异能的资料,书桌上散布着写满墨字的纸张,“这个放在这里,这个是......” 他是作为异能起源的祂,即使现在托生为人,依旧能感知到自己死前出现的所有异能。 从以异能还叫神启的时期算起,少说有两三千年,他花了快三天的时间把这些异能全部罗列出来。 这些异能的拥有者大多数都死在了【孤命】当年的屠神行动,其中有一部分是当场魂飞魄散,还有一部分被封在神昭里缓慢消弭。 明渊在被魂飞魄散的上面画了个叉,剩下被封印的则画了个圈。 不待全部标记完,书房的房门被人敲响,他道:“进来。” 第19章 恩怨 明渊以为来人是侯涅生,头也不抬地继续勾画,却听对方笑道:“国师,忙什么呢,这么认真。” 明渊抬头,见薄奚锦聿站在桌边,当即笑着反问道:“泽安,你有什么事吗?” 薄奚锦聿回道:“我刚同陛下商议完开年宴的事宜,回来路上碰见吏部的官人,正好帮他们同国师带句话。” 明渊又问:“须冉招供了?” 薄奚锦聿稍稍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她只愿同你和侯涅生讲。” “这样么。”明渊算了算时间,思索片刻,道:“知道了,我明日带侯涅生去趟吏部那边。” 他见薄奚锦聿还有些欲言又止,主动问道:“泽安,你有什么事不方便说么?” “不算。”薄奚锦聿回道,“只是我之前不清楚你为何要问其他元素氏族的情况便略去没说罢了,现在想想其中既有不少谜团,还是悉数告诉你为好。” 明渊试探道:“凤歌和被灭门的金之一脉有关?” “不全是。”薄奚锦聿解释道,“金之一脉以颜为姓,我收到回信便去问了凤歌是否知晓颜氏和疯道人的事,他告诉我疯道人名颜落,已经死了,还是他亲手杀的。” 明渊想问颜溯是不是当年灭门之事的幸存者,薄奚锦聿先一步道:“他说完这话我当日又亲自去找那幸存的家仆后代确认,当年的灭门案无人幸免,家仆先祖能活下来全是因为出去买粮不在家中。” “我还找家仆要了残存的颜氏先人画像,凤歌与他们的长相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明渊愣了下,再开口的语气也略显严肃,“凤歌不是颜氏的幸存者后人,却是颜姓,异能也属金元素衍生,还同当年行灭门一事的颜落认识,甚至是有仇,他......” 他想了好久都没想出两者间会存在什么样的联系,只得问道:“泽安,你觉得凤歌同颜落会是什么关系?” 薄奚锦聿分析道:“颜落是两百年前的异能者,动物型的或许有可能,但元素型的不可能活这么久,凤歌平日散漫,爱偷懒,爱睡觉,更是不喜杀人,他会杀颜落必然是有深仇大恨,另外......” 他伸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国师,没有任何一个元素型异能者的眼睛会因使用异能而出现异色。” “颜落既然能屠灭自己全族,必然不是心慈手软的善类,他定是对凤歌做过什么残忍的事,会变色的眼睛便是因此导致的。” 明渊忍不住笑起来,“泽安,你平时总训斥他,现在倒是护他护得厉害,先是同我知情不报,报了又句句在帮他说话。” “彼此彼此。”薄奚锦聿打趣道,“国师,你若真觉得凤歌有问题现在便不会同我说笑。” “他同颜落有恩怨是真,可这些往昔无关大雅,我也非是计较过往前尘之人。”明渊推开点窗户,迎着吹进来的冷风望向积了霜雪白茫茫的后山,“人总是要向前看的,那些往事凤歌愿意说便说,不愿意便作罢,我不会主动去问。” 薄奚锦聿低头看了眼桌上满是圈叉的纸张,“国师,你既有事要忙我便不继续打扰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走前还提醒明渊早些休息,不要累坏了身体。 薄奚锦聿走后没多久,侯涅生一声招呼不打便推门进来。 他走到明渊旁边,弯腰将下巴抵在明渊肩膀上蹭了蹭,问:“主人,薄奚锦聿刚来做什么?” 明渊回道:“他来告诉我,须冉愿意招供了,明日睡醒我们去趟吏部地牢。” 听侯涅生应了一声,他思索片刻,又问:“侯涅生,你同颜溯切磋时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侯涅生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他的波动比别人大几倍,更具体的我看不出来。” 侯涅生刚苏醒没几年,连自己原本的能力都没恢复全,看不出具体的异样也正常。 明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声哄道:“乖,先起来,不然我写东西不方便。” 侯涅生乖乖起来,站在明渊旁边安静看着,见对方将毛笔悬在一个异能上方迟迟不知道如何落笔,道:“主人,画叉。” 画叉意味着是被当年的龙诀魂飞魄散,明渊愣了下,在上面划了个叉,尽可能平静地问:“侯涅生,你看得懂我在写什么?” 侯涅生点点头,“画叉的是已经消失的,画圈的则是正在消失,不过主人你标错好多,漏掉的也不少。” 他伸手指着一个画圈的异能,“这个错了,应该画叉,已经消失了。” “还有这两个。”他又指了两个什么都没标记的,“画圈,正在消失。” 明渊勉强松了口气,庆幸侯涅生不是想起什么,只是纯粹在用新祂的感知分辨。 他把侯涅生说的三个地方改完,又问:“其它的呢,还有哪些有问题。” 到底是现任的新祂,侯涅生的分辨速度比明渊快了不止一两倍,莫约半个时辰便全部标记完。 明渊将初步弄完的纸张堆放到一起,正想把这三年记下的资料拿出来整理,侯涅生握住他的手腕,提醒道:“主人,该休息了,我们明日还要吏部大牢。” 明渊在兴头上全然忘了这事,他将资料放到旁边,轻拍一下侯涅生的手:“好,我知道了,现在就去休息。” 或许是见了些许同往昔有关联的东西,侯涅生这夜睡得不算安稳,总是断断续续梦到一些恐怖的画面。 堆积如山的尸体,满是饿殍的大地,暴怒杀人的君王,贪婪丑恶的臣子......甚至还有些仆人装扮的人对他拳打脚踢,他忍不住蹙眉,想把那些血型灰暗的画面从自己脑海中挤出去。 这时,他感觉有人在伸手抚平自己的眉头,“放轻松,不要试图看清那些东西,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么,往前走,不要回头。” 诡谲荒诞的画面逐渐消失,他蹙起的眉头逐渐舒展开,下意识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一点。 翌日一早,明渊醒来给侯涅生喂了颗糖,摸着他的下巴温声问道:“感觉还好么?” 侯涅生将下巴完全抵在明渊的手上,似是睡眼惺忪地呢喃道:“不够,还要。” “嗯。”明渊用另一只手轻抚侯涅生的脑袋,“正好去完大牢再带你买点。” 两人早早去了吏部,负责审讯须冉的司寇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早,他站在大牢入口,硬着头皮解释道:“国师,大牢里面血腥污秽,二位大人可否稍等片刻,让我们先将牢内清扫一番。” “无碍,你们清扫便可。”明渊回道,“我和神使也还未吃饭,正好先去街坊逛逛。” “多谢大人谅解。”司寇感激涕零地朝两人鞠躬,“多谢两人大人见谅。” 两人去街坊吃了碗馄饨,顺便听了些说书人讲八卦,逛了快一个半时辰才回到吏部大牢。 这次,司寇没再阻拦,恭敬地将两人领进大牢。 明渊闻不到血腥味等异味,地上也看不到明显的血渍和污秽之物,看得出来是被好好清理过。 他道:“倒是辛苦各位大人费力打扰了。” “不辛苦,不辛苦的。”司寇回道,“让大人来这等肮脏之地反是我们的失职才对。” 明渊见过的血腥场面数不胜数,自然不会被区区地牢给吓住。 他自己是无所谓,可经过昨夜的事,侯涅生要少见点,省得夜里又做关于过往的噩梦。 须冉是明渊亲自带来的囚犯,吏部将她单独关在大牢最深处,为了问话方便,周边的囚犯也被先移到其他牢房。 司寇将两人领到牢房门口,朝里喊了句“国师来了”便识趣地先行离开。 明渊往里看去,只见须冉无力地靠在墙边,四肢扭曲着软塌塌垂下,眼眸里透着麻木与死寂,直至与他的目光交接才燃起些许生机,不过却是不甘与怨毒的。 “国师,为什么......”她哑声开口,又艰难看了眼闭目的侯涅生,那眼神麻木与恨意混杂,“为什么老天能不公成这样......明明是他们先害我们的......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她断断续续,语气哀怨,缓缓讲述了一段痛苦的往事。 几十年前,木之一族闹了分家,跟风元素异能者去当侠客的都是族中有攻击能力的异能者。 族长担心分出的这一脉会在日后顶替他们成为本家,给临近的土之一族许了好处,让其帮忙杀掉风元素异能者。 须冉一家本是寻常农户,某日,父亲砍柴回来的路上遇到重伤的风元素异能者,好心将其救了回来。 那人养伤不久,大地一族的异能者追到这里,两人又在村中大打出手。 一时间,村中天崩地裂,狂风呼啸,须冉的父母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巨石砸成肉泥。 须冉当时带须弥在村口玩耍,她本可以带妹妹须弥逃走,可风元素异能者见自己将被巨石砸到,用狂风强行改变巨石的方向朝她砸来。 巨石将须冉下半身碾碎砸在地里,她没当场死亡,是被活生生疼死,就在须弥眼前。 她以为自己死了,却在不久后再次睁开眼,还是在妹妹须弥的体内,又听妹妹哭着说爸爸妈妈的眼睛都没了,不能拉他们进来。 那一刻,须冉意识到自己的妹妹觉醒了异能者,可这能力就如它的名字一样。 共生,一副身体承载多个灵魂共同生活,除此以外没有半点攻击能力。 她醒来时两个异能者都不见了踪影,只剩被破坏得满目狼藉,尸横遍野的村子。 那天,她用妹妹幼小的身体挖了个土坑,将村中能找到的尸骨全扔进去,又立了个小小碑铭。 让自己死去的乡亲有个亡魂所,也葬送了过去快乐无忧的生活,开始她和须弥一体共生的流亡生活。 须冉死的时候十五岁,须弥和她差了八岁,那年仅有七岁。 靠须冉远比七岁孩童高的心智,两人流落到城里日子过的不算艰难。 只是在须冉接管身体的期间,须弥必须一直使用共生。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须弥的身体逐年长大,可心智却停在了七岁。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心智只有七岁,放在哪里都是个香饽饽,须冉无奈只能长期接管身体。 后来,她又靠摸爬滚打练出的三脚猫功夫和异能者的身份在官府谋了个捕快的身份。 同其他异能相比,共生没有任何战斗力,还有个妹妹须弥要照顾,须冉只能比其他人加倍努力训练和办案。 有次办案实在找不到杀人凶手,她想到须弥的能力,用共生把死者引入自己体内,通过其指认成功抓到了凶手。 事后,须冉想让须弥把死者的灵魂赶出体内,可须弥心软,见那人跪地哭诉不想死便同意他留了下来。 随着查案数量增多,加上须弥太过善良,寄居体内的灵魂也越来越多。 直至某天,共生的承载人数到达极限,再也无法再装入新的亡者。 须冉为了查案只得劝说须弥将外来者全部赶出去,谁料须弥竟是只能让人进来,无法赶人出去。 这些人也不知如何知晓须冉要赶他们出去,为了报复她,又或是为了警告她,趁她睡觉时跑出来专做以官压民的恶事。 作恶的是这些人,可被县令警告的却是须冉,再加上共生无法用于查案,她的办案效率下降,县令对她越发不满,将她逐出衙门只差一步之遥。 明明是她收留了这些本该死去的人,为什么他们能反过来害自己。 争吵中,须冉失手杀了一人,她看到那人从须弥体内消失,还有股力量逐渐充斥她体内。 那一刻,须冉惊奇地发现她居然也有异能,她能将被挤在妹妹体内的人杀死,还能以此来增强自己的力量。 她杀光了这些恩将仇报的外来者,又骗不知情的须弥说自己找到了将人赶出去的办法。 七岁心智的须弥不会怀疑须冉,继续用共生帮姐姐办案。 大临建朝,临烨任用贤能,十方城新上任的就是皇都派来的,他听了须冉这些年的功绩将人提拔为捕快头目。 还不待升官的喜悦从须冉心中褪去,她再次遇到了风元素异能者。 那人成了受人尊重的侠义之士,来衙门送随手抓的歹人。 人人夸他大义,赞他神勇,全然不知他身上背了一个村的人名,甚至他还忘了自己是谁。 须冉深埋心底的恨意爆发,她假意倾慕风元素异能者,找了个机会将人灌醉,在他将同自己行欢爱时杀了他。 光是这样还不够,她又将风元素异能者的灵魂引入体内,杀了他第二次,还夺了他的异能。 之后,须冉根据风元素异能者吹嘘过的话找到他们一族的所在地,一点一点将人全杀光,异能当然也是全部夺走。 找到土之一族的所在地花了她几年时间,谁料刚开始实行复仇计划又被明渊和侯涅生横插一脚。 “如果......如果不是你们,我的计划就不会失败......”须冉眼带恨意地望向两人,虚弱的语气也满是恨意,“要是你们没有横插一脚,我能报了当年的屠村之仇,能得到数不清的能力,还能......能继续做我的捕快......” “没人会察觉我脚下垒了多少条人命,就跟那个屠我全村、恩将仇报的杀人魔一样,我......能踩着这些人的尸骨过上受人敬仰的好日子,人们会敬仰我,会爱戴我,会......夸我是个好官,会......” “我能带须弥过上不再受人欺辱,衣食富足的好日子,我答应过她的,我......” “凭......凭什么......”须冉费力抬眼看向侯涅生,四肢无力地垂下,却恨不得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凭什么我费尽心思得到力量你生来便有,凭什么我孤注一掷得到的能力要被你轻易比下,到底是凭什么......” “凭什么每次我要得到幸福的时候老天便要毁掉我,我......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残忍地待我......”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须冉嘶喊着想要坐起来,甚至是朝两人扑过去,可只能无力地摊在地上,“哈......哈......” 她的肩膀颤抖着,眼角缓缓流下两行血泪,面目狰狞地望向明渊笑道:“国师,你知道么,须弥死了,我杀的,靠她吊的一口气才撑到今日你来,你......” “你该死......”她用最后一口气,满是恨意地重复道:“你该死,我会在地狱里等......” 话没说完,须冉头往旁边一歪咽了气。 她满脸是血,眼神狰狞地瞪着明渊,像是怨鬼似的要将人一同拉下地狱。 第20章 静好 明渊是祂,几千年的岁月里见过的人间惨剧数不胜数,血腥场面更是比地狱还可怕。 他全然没被须冉的话影响,低头思索起来,“共生不可将吸入的灵魂排除体外,还有人数限制,她好像没说是多少,这可不好办啊......” 可明渊没被影响,不代表侯涅生也没有,他见过的死人不少,可须冉是第一个留下大量遗言的。 也不知道是被哪句话影响到,他莫名想起昨夜梦里闪过的血腥画面,低声问道:“主人,我也是么?” “什么?”明渊不明所以道,“侯涅生,你刚说什么?” “踩着数不清的尸骨上位。”侯涅生稍稍别过脸去,“我在梦里见过尸山血海。” “你不是。”明渊想也不想地回道,“别被这些奇怪的话影响,也别把自己同旁人混为一谈,记住,你只是你。” 他转身朝监狱出口走去,侯涅生快步跟上去,见到两侧被关押的囚犯,带了几分执念地问:“你为何如此确定,明明连我自己都不记得。” 明渊略显无奈地朝他笑了下,耐心解释道:“当你选择我的那刻你便迎来新生,现在的你是侯涅生,你无需计较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去,忘了便忘了,一直向看前,向前走便够了。”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又道:“很脏,很灰暗,扭曲的。”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可明渊能听懂,他在说监狱内囚犯的恶意。 这是独属于祂的能力,世间善恶在祂面前无所遁形,而祂亦是无法停止感知世间善恶。 这几年明渊一直在恢复侯涅生的感知能力,算算时间他也是时候能完全感知到世间的善恶。 即使感知不到,明渊都知道这里的恶意非常大,他伸手顺着侯涅生的脊背轻抚几下,“怎么样,感觉好点了么?” 侯涅生往明渊身边又靠了靠,“还好,你身边很干净。” 明渊轻笑一声没回话,只是抚摸侯涅生脊背的力道大了些许。 须冉有句话说错了,他无需下地狱,他是地狱的缔造者。 神殿、异能、祸乱......千年前,人间最惨烈的诸神时期都是他一手缔造的。 因此,他死后下不了地狱,那里容不下他,他只会在天地间缓缓消弭,直至不复存在。 快走到监狱出口时明渊推了下侯涅生,让他先自己一步从阴冷血腥的监牢里踏出去。 侯涅生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去,阳光正好停在明渊身前,让他止步在阴影之中。 这一刻,抬脚可越的光影落在侯涅生眼中成了深渊沟壑,怎么都无法跨越过去。 他第一次不顾神使形象,伸手把明渊拽到自己旁边,带了几分心悸地问:“为什么要突然推我?” 明渊没想侯涅生比他想的要敏感,拍了拍他的手,故作疑惑地反问道:“我刚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下,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只要侯涅生对明渊用感知分辨,或是回头看一眼都能知道明渊其实是在撒谎。 可他没有,无需去验证真伪,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全部当真便够了。 明渊觉得这几天的事对侯涅生影响较大,出城前不止买了糖,还买了很多甜的糕饼回去。 中午,御膳房的异能者来送午膳,他又拜托对方晚膳多送些甜食过来。 关于整理异能资料的事,明渊担心侯涅生夜里又会做噩梦便没让他再参与进来,只在偶尔实在想不起来时才问他几句。 要整理和编撰几千年间出现的异能不是件易事,明渊整日泡在书房里,偶尔经不住侯涅生劝便同他出去走走。 许是回了启神殿,今年冬日的侯涅生比在外游历的几年都要嗜睡,他也不去躺床上或温泉池里睡,总是趴在书桌上歪头对着明渊。 明渊写累了便会扭头看看他的睡颜,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或是再摸颗糖哄小孩似的塞到他嘴中。 微敞的窗户外时不时有冬雪落下,若是寒风大了还会顺着窗缝吹些进来,颜溯等人的谈笑声也依稀可闻。 这般闲适安逸的生活于明渊而言太过久远,远到必须追溯回神殿刚建立的那些年。 两千年,甚至更久,久到他已经想不起三神卫是何种模样。 可那年也远不比现在这样平淡美好,明渊第一次体会到岁月静好这个词。 不知不觉天完全黑了,明渊放下毛笔,拨了颗糖放到侯涅生嘴里,又轻抚着他的脸颊。 侯涅生歪头,主动蹭了蹭明渊的手,眼睫轻颤几下,梦呓道:“主人......” “嗯。”明渊温声哄道,“我在的,放心睡吧。” 他见侯涅生的长发被压得乱糟糟的,小心翼翼地理着。 他看到这人的睡颜,忍不住心想如果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连祂都无法令时间静止,何况是旁人。 时间在静好中流逝,转瞬便到了新年的除夕宴。 这天临烨正好有事找明渊商议。 因晚上要参加除夕宴,明渊商量完事情便同临烨闲聊起来。 聊着聊着,他见时间差不多,侯涅生先行离开。 两人去庭院的路上碰上同样要过去的临璃,身边还跟了个异能者女官。 近四年未见,小公主出挑不少,看着也端庄起来,明显少了幼时的活泼劲。 她朝两人微微欠身行礼,道:“国师,神使,许久不见。” “别来无恙,公主殿下。”明渊回道,“几年未见,近来可是安好?” “多谢国师关心。”小公主看向侯涅生。 许是想起什么,她略带歉意道:“国师,怪我当年不懂事,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事,神使的手没落下病根吧。” 明渊没想临烨吓人这一招还真有效,笑着回道:“早已无碍,公主放心便可。” “那就好。”小公主舒了一口气,转而又添几分俏皮,“国师,我们一起过去好不好?” 反正都是顺路,明渊自是没意见,可想起某人当年吃醋的事,又问:“侯涅生,如何?” “可以。”侯涅生抬脚朝前走去,临璃快步跟上去,“神使,你走慢点呀。” 到底是最受宠的小公主,依旧是活泼好动的乐天性子,这端庄的模样没装多久便彻底露了馅。 跟在她身边的异能者女官朝明渊俯身行礼,语气略带歉意,“抱歉,国师,给你和神使添麻烦了。” 明渊摆摆手,“无碍,在我看来这样的小公主比当年还可爱不少。” 这话他是说真的。 除去了那点刁蛮无理,缠在侯涅生身边的花痴小公主反倒变得俏皮,还多了点皇室成员身上少见的天真。 至于侯涅生,换做以前是龙诀的时候,他管这人是公主还是妃子,怕是嬉闹两句便要被拔了舌头,哪能像这样,任由小公主犯花痴。 跟在后面的明渊忍不住笑起来,临璃回头看去,“国师,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明渊摆摆手,“你们尽管走便可。” 临璃“哦”一声正要朝前走,侯涅生却淡淡开口,“过来。” 小公主愣了下,一时没搞懂神使是什么意思。 明渊走到侯涅生旁边,朝他笑了下,“现在可以了吧?” “别总落在后面。”侯涅生道,“走我旁边。” 在临璃印象里神使几日都不说一句话,今日同国师竟是连说好几句。 那平淡的话语落在她耳中也莫名有些强势。 她想不明白神使为何要同国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怔愣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两人远去。 同样是白衣翩跹的背影,神使太过冷傲,衬得国师无比温和,温和到足以将那股冷冽的气质软化。 相辅相成,彼此交融,落在临璃眼中居然比单看神使一人还要令人惊艳。 她不明白为什么,却看得一愣一愣的,直至两人的背影完全消失,一只大手揉上她的脑袋。 “朕的小璃儿这是怎么了?”临烨摸着她的脑袋,问:“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呢?” 临璃回头一看开心地笑起来,“父皇,母后。” 女官见到皇帝皇后当即俯身行礼,“见过陛下,见过皇后。” “无事,起来吧。”皇后朝那女官温和一笑,又垂眼看向临璃,道:“小璃儿,父皇问你话呢。” “我......”临璃想了下,好奇地问:“父皇,为什么神使和国师走在一起比单看他一个人要好看很多呢。” 临烨沉默片刻,又摸了摸临璃的头,“小璃儿,这个问题等你再长大点便懂了。” “为什么呀?”临璃不依不然地问,“为什么长大点我自己便懂了,父皇现在不能告诉我么?” “好啦。”皇后牵过临璃的手,适时岔开话题,“今夜各家的小公子也会过来,里面有小璃儿喜欢的人吗?” “没有,那些人年年见,我都见腻了。”临璃想也不想地回道,“他们还没神使长得好看,我实在喜欢不来。” 整个大临都找不到比神使好看的,若以这个标准来为小公主议亲,她怕是今生都嫁不出去。 好在公主现在年纪还小,远不到说亲的年纪,还有机会改掉她非绝色之人不嫁的幻想。 皇后无奈一笑,伸手捏了捏临璃的小脸,哄道:“乖璃儿,记得答应过母后的,这些话可不能当旁人面说。” “嗯。”临璃点点头,“放心吧,母后,我有乖乖记着的。” 提起说亲这事,皇后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安静站在一侧的女官,“说来阿弦再过便要成婚了是吧?” 叫阿弦的女官脸顿时红了起来,“确有此事,下官再过几日.....” “好啦,这般害羞做什么?”皇后笑着打断阿弦,“本宫也只是随口一问关心罢了。” “是。”阿弦害羞地低下头,“多谢皇后关心。” “阿汝,差不多行了。”临烨适时开口,“以后有的是机会聊,花园里还一堆臣子等朕呢。” “是是是。”皇后牵起临璃的手,“走吧,小璃儿。” 这场除夕宴算是皇族子弟结交朝中重臣的好时机。 不过启神殿直属陛下,除非不要命,否则没人敢在这夜来找他们示好。 明渊不喜欢这样的宫廷宴,到了能走的时间便直接带领启神殿全员先行离开。 容颂应是开宴前同容憬说过什么,他见马车快到容氏府邸道:“国师,抱歉,我需要回容府一趟,今夜可能......” 不管外界如何传言,在明渊看来容颂待容憬没有半点真情,和卖儿子似的,哪有利益便把儿子往哪放,每次容憬回去再回来都会闷闷不乐。 偏偏有忠孝礼义四个大字摆着,明渊没法明着插手。 他听容颂又要搞事,当即打断容憬,“容憬,陛下排了事情,丞相的事能缓几天么?” 容憬松了口气地回道:“自然,想来家父定会理解。” 明渊没点破容憬,甚至为了拖时间,第二日早上才说起陛下交代的事。 启神殿借上苍之名行天子之命,除此以外更是为了昭示天子之威,以此巩固各方统治。 几年下来,各地作乱的异能者清剿不少,可薄奚锦聿等人都有军功在身,给各方百姓的印象也是皇城将军,以至于天子的没彰显,反倒给军队抢了风头,来入军营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关于此事的应对之法,明渊是从【孤命】那得到的灵感。 当年【孤命】全员皆以面具示人,用代号相称。 长久以往,世人见了面具,或是听了代号都能知道来者是何人。 不过当年是情况特殊,【孤命】全员半神,不想被信徒找到强制陷入虚弱期只能戴面具,现在的薄奚锦聿等人倒没这点顾虑,只需给想个代号即可。 当明渊宣布完所谓的大事便是给自己想个代号,再统一让皇宫里的匠人制作玉牌,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 “国师,你这......”颜溯哭笑不得地回道,“这事值得你专门憋一晚上么,害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凤歌,你稍微严肃点。”明渊故作严肃地回道,“这玉牌以后是要随身带着的,你最好是好好想,别给我搞什么狐狸,随便、自己大名之类的奇怪代号。” “啊?!”颜溯面色一僵,自己能想到的三个代号全给国师点出来了。 他当即朝薄奚锦聿投去求助的目光,“泽安,你.....” “自己想。”薄奚锦聿打断颜溯,拿起桌上的毛笔写下两字,将纸条交给明渊转身离开,“国师,族中还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要起代号这事明渊昨夜回来便先行告知了薄奚锦聿,另外还有件事要拜托他。 明渊拿允棠当启神殿的人,可允棠未必如此,如果这小丫头不想要便劳烦薄奚锦聿去劝劝她。 薄奚锦聿没见允棠过来便知她不想要,当场想好代号交给国师并去找人。 他在练武场找到正练剑的允棠,问:“允棠,国师有事要宣布,你为何不过去?” 允棠将剑收起,回道:“我觉得我不需要过去,他是宣布和启神殿有关的事,我说到底只是......” 薄奚锦聿见她支吾半天都没偶下文,回道:“允棠,有些事我不逼你,你不必这般勉强。” 他垂眼看了下允棠手中的剑,主动岔开话题,“练的如何了,正好我今日有空,乐意同我过几招么?” 允棠练的剑谱是薄奚氏的,薄奚锦聿自是再熟悉不过,可他虽是辞了官,平日里依旧忙得厉害。 以前薄奚锦聿也会指导允棠,不过都是看她练剑,再指出错误,像这样正式的切磋还是第一次。 许是一直练武的关系,十四岁的允棠比养在深闺里的女孩高了半个头,可站在薄奚锦聿面前依旧只有仰视的份。 她握了握手中的剑,有些紧张地回道:“可以,但我不是侯涅生,锦聿你别对我抱有太高的期待,我......” “放心。”薄奚锦聿凝出一把冰剑,又随手挽了个剑花,“我会手下留情的。” 两人切磋到傍晚天将黑才停止,允棠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无比忐忑地问:“可以吗,我是不是很差?” “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薄奚锦聿将手中的冰剑化作温和的润雨降在允棠身上,又道:“你很有天赋,想再练点别的么?” 允棠总觉得薄奚锦聿能看出自己在藏拙,可她没有证据,只得不好意思地反问道:“锦聿,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正好顺路。”薄奚锦聿笑着解释道,“五日后,族中有小辈成亲,我为族长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 允棠肯定这人的笑容别有深意,刨根究底地问:“你族中谁要成亲,对方是谁?” “薄奚弦,是我的小侄女。”薄奚锦聿回道,“男方是殊君最小的弟弟,名叫端木凇,年前便上门提过亲了。” “啊?”允棠惊得眼睛瞪大了,“你和端木之间还需要搞联姻?” “不是。”薄奚锦聿的语气变得哭笑不得起来,“外面风寒,我们去找个茶亭坐着,我慢慢给你讲。” 每次颜溯同允棠讲事情都要她来泡茶,现在听薄奚锦聿这么说,她下意识道:“需要我去泡茶吗?” 薄奚锦聿回道:“没事,我来便可。” 第21章 忠孝 关于薄奚和端木两家的亲事说来也是巧合。 端木氏全族只会有一个异能者,那便是继承神昭异能者的传承者,族长之位也会由传承者弱冠后担任。 端木凌是现任传承者和端木氏家主,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最小的便是端木凇,在皇城禁军中任职,官职还很高,是陛下明面上的几个贴身侍卫之一。 至于薄奚锦聿的小侄女薄奚弦,为元素型霜元素异能者,也在宫中任职。 小公主临璃爱玩,总是喜欢出去玩,男性侍卫照顾起来多有不便。 薄奚弦正好是薄奚氏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临烨便将她调到临璃身边当侍卫。 小公主经常来找陛下玩,一来二去,端木凇和薄奚弦也慢慢熟络起来。 两人皆是心生好感,可谁都没有先点破这层纱,最后还是临烨帮忙点破的。 临烨已至知命之年,现在不愁后宫开枝散叶,愁的是皇子公主们的亲事。 太子妃的位置还没定,剩下几个皇子也不好娶妻,小公主更是谁都瞧不上...... 他见薄奚弦和端木凇谁也不敢点破,干脆自己捅了这层纱,顺带还给两人赐了婚。 这件事发生在除夕宴前,后续两方父母商量了好亲事,端木凇年前要上门提亲才想起自己没通知做为家主的大哥端木凌。 端木凌没想自己只是出去执行个任务,回来后自家小弟居然要和薄奚家的女儿成婚了。 何止端木凌不知道,薄奚锦聿也同样没人通知。 要不是的端木凌那天想起来提一嘴,薄奚锦聿怕是得等到成婚当天才知道。 允棠喝了口茶,感慨锦聿和端木凌也有不靠谱的时刻。 她放下茶盏,思索片刻,建议道:“锦聿,我们要不提早一天去吧,俩家结亲估计要忙一天,我怕......” 她准备了很多理由,可不待全部说出来,薄奚锦聿便微微颔首,说了声“好”。 转眼到了第四日,下午,允棠同薄奚锦聿去了薄奚氏府邸。 明日成婚,今日府中便忙碌得厉害,仆人来来往往,加上过年的气氛未散,看着好不热闹。 薄奚氏为异能者世家,族中人人习武,少了很多寻常大家的繁琐规矩,允棠还未走到藏书阁便循着族中人的祝福声见到了薄奚弦。 薄奚弦身材高挑,虽是女官却穿了身便于打斗的戎装,束在腰间的绑带勾勒较好的腰身,也衬着她更加英姿飒爽。 此刻,她正被一个身着素衣的老妇人握着手,耐心听对方说着什么。 这本该是很温馨的一幕,可老妇人突然一改慈爱,朝薄奚锦聿露出极度厌恶的表情,“逆子!你还好意思回来!” 允棠一愣,薄奚锦聿淡淡回道:“母亲说笑了,我为薄奚氏家主为何不能回来,反倒是母亲,既然已经皈依佛门、决心日日诵经赎罪,怎得今日出了佛堂呢?” 佛堂在藏书阁附近,允棠想起几年前来选剑谱时便听到持续不断的诵经声,谁知里面居然是薄奚锦聿的母亲,而且两人似乎...... “住口!你还好意思提!”老妇人松开薄奚弦的手,指着薄奚锦聿怒道:“我教你武艺,教你兵法,教你道义,让你忠君爱民,最后怎的养出你这个乱臣贼子,我.....我......” 她指向薄奚锦聿的手颤抖着,又念叨了好几个“我”字才道:“我当年怎么没直接把你吊寒潭里冻死!” 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整个庭院都能听见,所有人皆是面色一僵,胆子小的更是当场低下头,看都不敢看薄奚锦聿一眼。 薄奚锦聿脸上神情未变,可说话的语气却明显冷了几分,“母亲这话便说错了,当年你再多吊半个时辰我便能冻死,至于忠君爱民,民心所向者方为君,我忠了为民之君,和错之有,还是说......” 他顿了顿,声音比深冬的冷意更加寒凉,“母亲觉得连自己的子民都守不住的前朝皇帝才是君么?” “你!你!你!” 老妇人气得捂着心口,声音发颤。 “薄奚锦聿!你大逆不道!你不得好死!” “你会遭报应的!你......你......” 她骂得喘不过气。 薄奚锦聿淡淡地吩咐道:“既然老夫人思虑前朝,享不来现今的太平,那么便回佛堂日夜为我覆灭前朝的罪孽诵经念佛吧。” “来人,带老夫人回佛堂,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 仆人没敢动,反是薄奚弦说了句“得罪”,拽着老妇人的手往佛堂走去。 “放开我,阿弦,你不能这么对我。”老妇人无力地挣扎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多疼你么,你现在怎能帮着这逆子助纣为虐,你.....” “家母,我喜欢现在的生活。”薄奚弦打断老妇人,语气坚定容不得他人动摇,“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不用像我小时候那样,宫中尽是酒肉臭,外面遍地冻死骨。” 她握着老妇人胳膊的手上了几分力道,“我再也不想再见到那一幕了,家母,你错了,而且错的彻底。” 见薄奚弦拽着老妇人远去,薄奚锦聿又环视一圈,道:“还愣着作什么,各自忙事情去。” 话音落下,院子里如同被定格的仆人们重新忙碌起来。 薄奚锦聿轻轻推了下允棠的肩膀,“走吧,我带你去挑秘籍。” 皇城与启神殿间有百里距离,选完秘籍出来,薄奚锦聿见天完全黑了便送允棠回去。 回去的路上,允棠时不时瞄薄奚锦聿几眼,最后实在憋不住地问:“锦聿,你跟你母亲......” “如你所见,关系很差。”薄奚锦聿淡淡说道,“母亲嫁给父亲时有个心上人,是前朝的皇帝,她会嫁入薄奚家也是为了帮心上人稳固薄奚氏对前朝皇室的忠诚。” 允棠愣了下,薄奚锦聿继续道:“我出生后没多久父亲死在北狄战场上,他死后薄奚氏再无人能担大任,母亲便对我极端严格,在严冬的室外练上八个时辰的兵器都是家常便饭。” “她要我快速成长起来,接替父亲的担子替前朝皇帝守皇都,对前朝皇帝尽忠至死,可我反了前朝,连她心上人的头都是我亲手砍下的。” “自我带领薄奚氏谋反开始,她劝我不成便建了个佛堂日日念佛诵经,偶尔见了我也是叫我逆子,反贼,嚷嚷着说我不得好死。” “你......”允棠沉默了好一阵才问,“锦聿,你母亲这么对你,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我不会让自己变成她讨好旁人的工具,于公于私,我反前朝之事是必然的。”薄奚锦聿伸手摸了摸允棠的头,“允棠,你无需往心里去,这些话我早听习惯了,你当不小心见了场闹剧便可。” 允棠今年十四,在寻常人家已是能出嫁的年纪,薄奚锦聿的动作着实有些出格。 可她没有推开对方的手,垂了垂眼帘,小声地说道:“锦聿,你没做错,今日的太平早已明证你的选择。” 她的声音淹没在呼啸的寒风中,薄奚锦聿却还是听清了,笑着回道:“多谢你的肯定。” 薄奚锦聿将允棠送回启神殿便回了薄奚氏的宅邸,刚进去等候多时的薄奚弦立马迎上来,“抱歉,家主,家母是听闻我成亲才从佛堂出来的,绝非是故意惹家主不快。” “无碍,我若真是计较,她留不到今日。”薄奚锦聿看着薄奚弦,温声说道:“阿弦,此事与你无关,莫要往心里去,明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早些去休息吧。” 想到明日要发生的事,薄奚弦的脸不自觉地红起来,难得害羞地回道:“多谢家主关心,我这就去休息。” 薄奚弦和端木凇是陛下赐婚,成婚当日城中大街都是热闹非凡,接亲的队伍险些从街头排到街尾。 两家皆是不差钱,皇后又专门赐了些宫里的珠宝给薄奚弦当嫁妆,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成婚之日年味还没完全褪去,各家都来端木家讨个彩头,加上来送礼的宾客,端木家府邸的门槛险些被踏破。 待到三拜礼成,新娘薄奚弦先入洞房,宴席正式开场。 新郎端木凇本该是被劝酒最多的,可无奈端木凌和薄奚锦聿在场。 于是,两家家主莫名其妙成为端木凇的挡酒好手。 今夜是大喜之日,两人都不好扫兴,喝到最后,薄奚锦聿使了点小手段将酒偷偷变成水才勉强没醉。 宴席过半,二人坐到最角落处,薄奚锦聿一手扶额,半醉半醒地调侃道:“殊君,谁能想到我俩还能成为亲家呢,日后你可要矮我一个辈分了。” 薄奚弦是薄奚锦聿的侄女,端木凇却是端木凌的弟弟,这可不就矮了一辈么。 “少来。”端木凌强撑着醉意回怼道,“当是你喝酒作弊的惩罚,我俩的辈分单独论,你是家主,我也是,我俩谁也不低谁。” “好好好,这事你说了算。”薄奚锦聿笑着给自己和端木凌各倒了碗酒,朝他举着酒碗问道:“你最小的弟弟先成亲了,你这个当大哥的打算何时娶妻呢?” 神昭异能的传承者不同于其他异能者,因为是从先祖那里继承到的能力,他们身体对神昭有承载极限,到了极限便是寿限将至。 在端木家历史中,最短寿的传承者过世时不到二十,最长寿的也才八十有二,以异能者的寿命来说着实太短。 端木凌今年三十七,若是神昭异能用得多,说不定再过几年也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这事端木凌没瞒薄奚锦聿,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举起酒碗同他的碰了下,无所谓地回道:“放心,我心里有数,减少使用次数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是问题,反正得等某个卖儿子的大官先走才行。” “到时候若是有能瞧上的便娶,没有便罢,反正端木氏又不是只靠我一个来传宗接代。” 他将酒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反问道:“你呢,泽安,你可是我们几个里被催......” 话没说完,一道满是喜悦的呼声从远处传来,“大哥,这里交给你了,我要去和阿弦喝交杯酒啦!” 远处身着喜服的端木凇的脸比衣衫红,笑容比艳阳灿烂欢喜,见端木凌扭头看来,又喊道:“大哥!我去了啊!” “瞧你心急的。”端木凌朝端木凇举了下空了的酒碗,笑着回道:“赶紧去吧,新娘估计也等急了。” 薄奚锦聿也道:“好好待她,不然有你大哥好受的。” “放心吧,薄奚家主。”端木凇酒在兴头上,笑而坚定地喊道:“我发誓我端木凇今生只有她阿弦一人!” 全场人都能听到这话,不少人顿时跟着起哄,说所有人都看着呢,他定要说话算话。 眼见端木凇又要被宾客绊住,端木凌笑着催促道:“不是着急去喝交杯酒么,还不快去。” 婚宴酒席欢闹到很晚,薄奚锦聿和端木凌却都未留宿,待宾客走差不多便乘水鸟回了启神殿。 夜空中,寒风吹得端木凌彻底酒醒,问:“泽安,容颂的事你查了么?” “我不太方便查。”薄奚锦聿淡淡回道,“你要是查到了便直说。” “一个贪婪而有野心的故事。”端木凌讲道,“容颂是状元郎,可惜有才华却不得重用,靠着嫡妻母家的势力才一步步在朝堂上站稳脚,他那嫡妻身子骨娇弱,生下容憬没多久便病逝了。” “容颂是招婿,他对嫡妻没感情,嫡妻死后没多久便想法子把她的母家势力彻底纳为己用。” “他更善于摆弄忠孝礼义,等那嫡妻走满五年才开始纳妾,甚至为了博个用情至深的名头最高也只是抬了平妻。” “对容颂而言,过世嫡妻留下的儿子容憬是另一个天赐的好棋。” “如你所见,他对容憬极尽培养,时至今日,明月清风的宰相公子谁人不动心。” “可惜剖开这层表象,容颂给容憬的父爱不敌给其余庶子的分毫。” “说难点,作为嫡子的容憬是棋子,其他的庶子才是孩子,可惜......” 端木凌忍不住笑起来,“可惜国师一句话把他的如意算盘全毁了。” 容颂想通过给容憬议亲为自己拉拢势力,明渊随便找了个理由说启神殿既侍神明不可娶妻生子,直接断了他的这个念想。 当时明渊还在外游历,回信把这事告诉薄奚锦聿,又让他问问殿中其他人对此事是否有怨言。 薄奚锦聿整日被人催婚自是求之不得,端木凌嫌嫁娶这事麻烦也是没意见,剩下的颜溯和拓跋宇更是一个比一个无所谓。 两大尚未娶妻的氏族族长都没意见,哪轮得到容颂为小一辈的容憬打抱不平。 再者,提出此事的还是国师,容颂若是有意见便等于直接陛下对着干。 因此,规定出来后,连着一个月,容颂的脸都阴得跟乌云似的,在朝堂上也是皮笑肉不笑。 当初是容颂同意让容憬加入启神殿的,谁料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彻底废了一枚好棋。 不过这几月,容颂也没有闲着,不能给容憬议亲便搞了些其他动作出来。 眼下大临内忧外患还未解决,可被容颂一搅和,朝堂之上文官的地位已经完全压过武将。 他在后宫之中又有个当贵妃的女儿帮衬,长久下去朝堂迟早会变成他的一言堂。 届时,陛下怕是有心改变也无济于事。 不同于薄奚氏,端木氏是黑色出身,探查情报和暗杀手段远非寻常大家可比。 待端木凌大致说完容颂的事,薄奚锦聿问:“殊君,你觉得容颂下一步想做什么?” 端木凌思索片刻,“扩大势力,三年后的殿试是他最好的机会。” 薄奚锦聿随口试探道:“你想借机给他个警告?” “是。”端木凌眸色暗了暗,“是时候该让他认清自己的地位了。” 薄奚锦聿笑了笑,又问:“你不怕容憬知道后伤心?” “他?”端木凌也跟着笑起来,“容颂胃口太贪这事不就是他暗示的么,这明月清风的公子可不似表面那般乖顺。” “你说错了。”薄奚锦聿纠正道,“他向来都不乖顺,只是被忠孝礼义束缚太久不敢明着反罢了。” 片刻后,水鸟落在中殿入口,两人的谈话就此终止,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第22章 惩罚 相较于皇城这几日的热闹,启神殿依旧是平淡的宁静安适。 允棠在山间苦练新拿到的功法。 颜溯卧在温泉池旁的老树上睡懒觉。 明渊在书房中整理和编写异能的相关书籍。 侯涅生趴在他桌边闭目休息,睡醒便睁眼望着他。 拓跋宇在皇城中饮酒不归。 容憬不想被容颂烦,主动接下大理寺送来的奇案出了趟远门。 薄奚锦聿和端木凌更是大忙人,每日都要在皇城与启神殿间往返。 三月中旬,端木凌还未从皇宫出来便碰上工部的官人,说是玉牌打造好了,想托他直接带回启神殿。 一共五个不大的木盒,也不是什么重物,端木凌将木盒接过,同工部的官人告别。 启神殿内,颜溯听说玉牌做好了,第一个赶来。 他随手打开个木盒,里面的玉牌是用蓝玉髓雕刻的,令牌造型,雕工精湛,背面刻有神司二字。 “真漂亮啊。”他眼前一亮,当即将玉牌拿起来。 玉牌另一面的斜上方刻了只展翅腾飞的水鸟,翅膀用于勾勒另外两边,泛着的水波涟漪正好填补余下空隙,中间空白部分还刻有碧虚二字。 水鸟太过具有指向性,颜溯不用猜都知道是薄奚锦聿的。 他将玉牌放回去,合上木盒,继续去开其他人。 第二个玉牌是羊脂玉做的,刻有神司二字的背面造型一致,另一边则刻有皎月、清风、还有几簇纠缠的藤蔓,中间刻有月白二字。 是容憬的。 颜溯将玉牌放回去再开第三个,里面是枚以墨玉雕刻的玉牌,正面是柄重剑的上半边,赫然是端木凌所用的重剑,连剑鄂上的神兽都刻得有八分像,旁边写有橙霄二字。 “殊君。”颜溯将玉牌在端木凌眼前晃一晃,“这两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么?” “没什么特殊含义。”端木凌将玉牌拿过来顺手别在腰间。 他见颜溯全然不信的模样,解释道:“好啦,我说还不行么,小时候想用这两字给自己取字,父亲怎么都不同意,这才叫的殊君。” 颜溯点评道:“你父亲眼光不错,殊君确实比橙霄好听点。” 端木凌故作生气地去开第四个木盒,谁料第四个居然还不是颜溯的。 里面的玉佩用七彩玉雕刻而成,正面是只彩色的蝴蝶,翅膀尾端却在支离破碎,刻着的两字为客蝶。 颜溯盯着玉牌看了看,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下,“殊君,不是我说,拓跋宇这玉牌真有点不吉利......” “现在这样已经是改过的。”端木凌将木盒合上,“他直接想叫客死他乡的客死来着,被国师强制喝令换一个才变成这样。” 他去拆最后一个木盒,里面的玉牌用红玉雕刻而成,翻过来刻着的落雷又是紫色渐暗的,中间还有道细小的裂痕若隐若现,像是天雷留与世人的震撼。 明明是玉块上的瑕疵却成了最精美的点睛之笔,旁边刻有列缺二字。 端木凌笑了笑,语气笃定,“颜溯,这代号不是你想的吧?” “肯定啊。”颜溯拿过玉牌仔细看起来,“国师帮我想的,如何,好听吧?” 端木凌打趣道:“确实比刻个什么狐狸在上面好听。” “你还好意思说我。”颜溯戴好玉牌,懒得搭理同他计较,打了个呵欠继续回去睡懒觉。 开春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侯涅生不再如冬日那般嗜睡。 明渊见他一直待在启神殿中很是无趣,在四月初拿了些刚整好的大纲领人出去游历。 两人这次出去的不长,只有一年半,差不多是待明渊将手头的大纲编写成具体内容便回了启神殿。 明渊在启神殿待了一月,将游历中遇到的异能稍作整理,拿了几页大纲再次出发。 春去秋来,暑消寒至,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眨眼间又是五年过去。 明渊和侯涅生每次出去游历都是一年半左右回来,此次却刚走几月便回来了,还是带伤回来的。 二人游历南下没走多远碰上一个为非作歹的瘟疫异能者。 侯涅生成功解决了瘟疫异能者,可那人死前却让城中的瘟疫彻底爆发。 明渊在满是瘟疫的城中待得太久,虽是成功治好了瘟疫,自己也落了些许病根,体虚得厉害,必须回来精心调养几年。 允棠听他讲完治瘟疫的经历,关心道:“国师,你可真是的.....何必这般亲力亲为,有些事让侯涅生去做不行么?” 明渊轻咳两声,回道:“他已是尽力而为,有些事你莫要全揽到他身上。” 瘟疫异能者本身是玩毒的高手,加上异能辅佐可谓防不胜防。 侯涅生为了杀他全身上下少说中了几百种毒,换在寻常人身上足够死上成千上万次。 城中瘟疫能解还是明渊拿侯涅生含有剧毒的血当药引,以毒攻毒才搞出了解药。 这事于情于理允棠都怪不得侯涅生,甚至他身上的毒到现在都未散干净,只能被隔绝在温泉池中。 “我知道,只是......”允棠轻叹一口气又起身离开,改口道:“国师,先不说这些了,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片刻后,她一手端了碗中药,另一手又拿了些许蜜饯。 她将碗递到明渊面前,“给,国师,慢点喝,小心别烫着。” “多谢了,允棠。”明渊接过中药碗,吹了几下一口气闷完。 他苦到眉头都皱得连成一线,含了几颗蜜饯在口中才稍稍缓和。 待口中的苦味完全消散,他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允棠。 时年二十岁出头的允棠身材高挑,常年练武的腰身纤细而有力,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若是腰间再配柄长剑说是侠女也不为过。 允棠察觉明渊的视线,疑惑道:“国师,怎么了?” 明渊回来已有两日,都是允棠给他煎药送药。 期间他能察觉到对方有话想说,可碍于自己的身体需要调养只能欲言又止。 他知道允棠在纠结什么。 算算时间,她的今生寿数快到尽头,必须要找个理由离开启神殿。 “允棠。”明渊主动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允棠支吾着不知如何说。 明渊又道:“无需顾忌我的身体直言便可。” 允棠沉默片刻,道:“国师,我想出去游历闯荡一番,可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明渊扭头朝后山的方向看去,“侯涅生差不多再过两日便能痊愈,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放心去做便可。” 允棠愣了愣,又试探道:“国师,这事你能别告诉泽安么?” 明渊温声回道:“好,我不告诉他,你这两日稍作整理,有什么缺的直接告诉我,出发后自己务必一路小心。” 允棠没想到明渊会轻易答应下来,毕竟他和锦聿关系极好,常理来说是不可能帮自己瞒着的。 “国师,多谢了。”允棠真诚地朝明渊鞠了一躬,“我先去整理东西,晚些再来陪你。” 明渊应了一声,望着允棠的背影笑着提醒道:“去吧,慢着点,小心别摔着。” 再说泡在温泉池里的侯涅生。 他自苏醒后便没中过毒,对毒素的抵抗力极差,要将体内的剧毒清理干净需要不短的时间。 “好点了么?”颜溯躺在树上朝温泉池喊道,“侯涅生,你都进去泡两天了,确定不出来的话吱一声也行。” 他没听到回应声,又朝池面喊了几句。 侯涅生应是被吵得不耐烦,终于走出温泉池。 他全身湿漉漉的,墨色的长发和白色的衣衫黏在肌肤上,其下美感与力量并存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一双纯金色的尖锐兽瞳更是美到令人颤栗。 颜溯爱漂亮。 可他不得不承认侯涅生这人当真是美到极致。 美到无可挑剔,放眼古今,天上地下再寻不到第二个同这人一般的存在。 要说唯一的缺点,大抵便是侯涅生生了双最是含情的桃花眼,可偏偏眼底不带半点柔情。 若是国师也恰巧不在,他眸中仅剩的半点温和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冰冷淡漠,就像现在这样。 颜溯翻了个身,见侯涅生用指尖在掌中划出一道血口,渗出的血颜色浓黑,散发阵阵黑烟,落在地上更是将植被瞬间腐化,连石头都被毒得凹陷下去。 颜溯倒抽一口凉气,心道中毒中成这样居然还能活,难怪当初殊君一道雷劈下去他能毫发无伤。 “屏息。”侯涅生扭头看向颜溯,淡淡提醒道:“我的血散发的气味也有毒,他当时就是闻了几下才落了病根。” “不打紧。”颜溯抬了抬指尖,一层薄薄的蓝色电弧覆盖在整棵树上,与毒烟碰撞出噼里啪啦的焦糊声。 他盯着侯涅生掌中不停渗出的黑血,再次问道:“你好点了么?” “没什么大碍,再过两天应该能好差不多。”侯涅生抬眼朝中殿的方向望去,“他怎么样了?” 这个他颜溯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回道:“陛下派太医院院使过来看过了,又开了副调养身体的药,一日两次,喝上个两年三载,保管恢复如初。” “反正呢......”颜溯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回道:“国师没什么大碍,你还是多关心下你自己吧。”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见掌中伤口有愈合的趋势立马重新划了道。 划得极深,颜溯躺在旁边隐约能看到白骨。 “你——!”他看着都觉得疼,惊呼着问:“你在做什么?” 侯涅生回道:“放毒血,这样好得快。” 他见侯涅生面无表情地继续放血,硬着头皮问:“侯涅生,你不嫌疼啊,还是感觉不到啊?” “还好,能忍。”侯涅生垂眼看着掌中不停滴落的黑血。 突然,他又想起什么,补充道:“我放毒这事别告诉他。” “我告诉国师这是干嘛啊?”颜溯打了个呵欠,眼睛一闭继续歪头睡觉。 不过半晌,他睡眼惺忪地提醒道:“你悠着点,别一不注意,放血给自己命放没......” 侯涅生没回颜溯。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怎么样都无法死掉。 毕竟他现在身中的剧毒足以让常人死上几千次。 他还恢复了土元素异能,滴落在土壤中的毒血被固定在很小的范围。 血液中的毒素不会对启神殿造成任何影响。 照这个速度,很快,他最起码能提前一天清空毒素。 翌日下午,清空毒素的侯涅生推门走进书房。 可惜颜溯没说,明渊却清楚侯涅生的身体是何种状况。 这人若是不采用点特殊手段不可能在一天内出现在自己面前。 “恢复好了?”坐在书桌前的明渊放下毛笔。 他抬眼看向侯涅生,温和的声音多了几分严厉,“侯涅生,你确定么?” 在侯涅生回话前,允棠恰好端药进来,“国师,你的药,你......” 她没想到侯涅生会提早一日痊愈,脚步一顿,不知该不该进去。 明渊道:“直接放桌上吧,出去时顺便帮我把门关上。” 待到关门声响起,明渊等了片刻,问:“侯涅生,她走远了么?” 侯涅生“嗯”一声,又补充道:“她现在在自己屋里收拾东西。” “那便好。”明渊侧过身子,伸手指着自己前方的地面,“跪着,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至于原因,自己想。” 换做是过去的龙诀是断然不可能跪的,可现今的侯涅生没有半分犹豫便跪了下去。 刚跪了没多久,他察觉明渊没喝药,提醒道:“主人,你先把药喝了。” 实在不想喝药的明渊犹豫片刻还是将碗端起来,把里面的药一饮而尽。 他喝完药,又快速塞了几颗蜜饯。 待口中的苦味差不多散尽,他伸手捏着侯涅生下巴,问:“侯涅生,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么?” 侯涅生回道:“我没能更早些将人击杀,导致城中瘟疫爆发,死伤惨重,连主人也险些感染。” “不是这个。”明渊捏着他下巴的手用了几分力道,“你当时为何要强行冒进,你不知道那些东西带毒么?” “知道。”侯涅生回道,“可主人你担心城中百姓的安危,我没时间慢慢想法子破毒瘴。” 当时瘟疫异能者在城中设置了定点爆发的瘟疫。 侯涅生在时间到前解决了瘟疫异能者,可那人不明白他为何中了千百种剧毒而不死,不甘心这么死在他手中,在咽气前强行让瘟疫提前爆发。 后来侯涅生装作平安无事地回来,直到明渊要取他的血做药引才发现他中毒极深。 衣衫下,他的皮肤在反复愈合和腐烂,最严重的部分半截手臂都被腐化成白骨。 这两日颜溯看到的已经是侯涅生恢复些许抗毒性,能将毒素完全抑制在体内,不然..... 想起这事,明渊气得厉害,质问似的说道:“侯涅生,我担心城中百姓,难道便不担心你么?!” 这是明渊第一次发火,侯涅生却一言不发地沉默了好久好久。 见状,他又道:“侯涅生,我问你话呢,回答我。” 侯涅生眼帘轻颤几下,低声回道:“主人,我知你担心我,可你对我的担心不及对城中百姓的一半。” 话音落下,明渊捏着他下巴的手一松,心底的怒火也在一瞬散去。 祂的善恶感知有好处,便也有坏处,大部分情绪在侯涅生这里无所遁形。 明渊没想过最后的原因是自己,可他无法解释为何自己对侯涅生的担忧太少。 他不能说自己知晓过去的侯涅生究竟有多强,即使是现在杀瘟疫异能者也不是难事。 他不能说自己清楚侯涅生永生不死,无论如何都会活着回来见他。 那城中百姓也不是他太过担心,而是顾虑太重。 若他不在还好,可他在城中,如果处理不好因此让临烨对他心生间隙,那...... 他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有千万种顾虑,每一步都要慎重考量。 他..... 如此叠加在下来,怎么不远超那几乎不必要的担忧。 “我......”明渊无法解释,哑然片刻,伸手推了下侯涅生的后脑,让他枕在自己腿上。 他用手盖在侯涅生的眼睛上,轻声问道:“以后别再这样了好不好,我无法向你解释,可你在我这里胜过一切。” 侯涅生能感受到他的忧虑很重,回道:“主人,我不会死亡,你不必因我受伤而难过或生气,你可以尽情命令我以达成你想要的。” “如果会呢?”明渊问,“侯涅生,如果你会死亡,你有想过结果会是怎样的吗?” 侯涅生没回话。 明渊继续道:“你会变成一具腐朽带毒的枯骨,我在城中再也无法等到你回来,我会等到瘟疫爆发,会等到身染重病,会......” 他没把死字说出口,感受到侯涅生轻颤的眼睫,改口道:“侯涅生,永生不死不是你无视死亡和伤痛的理由。” 侯涅生沉默良久,“我知道了,主人,以后不会再这样。” 话音一转,他又问:“可如果有天,出现一件事必须要我通过死亡去换取呢?” “那......”明渊想了好一阵。 他想不出来,轻叹一口气,妥协道:“那便不要让我知道,因为我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在乎你的生死。”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在明渊腿上蹭了下,“主人,我能这样枕在你腿上睡会吗?” “可以。”明渊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去拿个垫子过来,不然跪久了会膝盖疼。” 侯涅生其实不在乎膝盖疼不疼,可还是起身去拿了个垫子过来。 片刻后,他枕在明渊腿上还没完全入睡,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侯涅生,我还没完全消气,这事你必须要受点惩罚。” “嗯。”侯涅生梦呓似的回道,“主人你罚便可,不要再生气了。” 他想过很多种惩罚,独独没想过睡醒后自己面前放了碗热腾腾的中药。 “喝吧。”明渊笑道,“这便是我给你的惩罚,以后同我一起喝药而且没有蜜饯吃。” 第23章 绑架 侯涅生望着面前的中药陷入可怕的纠结中。 他觉得不能吃糖,不能抱抱睡.....反正没有惩罚比喝药还没糖吃更恐怖。 他的嗅觉极灵,扑面而来的热气在他闻来都苦得令人皱眉。 “快点吧。”明渊喝完药,嘴里含着蜜饯催促道:“侯涅生,你答应我的,任我惩罚。” 侯涅生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终于将碗端起来,将里面的苦药一饮而尽。 明渊看到他苦得眉毛拧起,苦到自己都写完半页纸了还没舒展开来。 “你啊,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犯。”明渊摸了个糖塞到侯涅生口中,“乖,张口,吃点甜的垫垫吧。” 他见侯涅生的眉头逐渐舒展开,又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笑着问:“如何,以后还敢犯么?” “不敢。”侯涅生一秒都没犹豫,“主人,能再来一颗吗?” 明渊知道这药有多苦,抓了几个糖放到他面前,“多给你几颗,明天继续。” 刚吃上第二颗糖的侯涅生顿时一僵,口中的糖似乎都变得不甜了。 晚上睡前,明渊去找了允棠,问:“允棠,你何时出发?” 允棠站在房间门口,回道:“锦聿过两日便会回来,国师,我明日便走。” 她怕明渊过问太多还准备了不少理由,可他像知道原因似的,什么都没问,说了句“路上慢点”便转身离开。 翌日天没亮,允棠背着不大的行囊下山,站在山脚下回头久久凝望着这座不算雄伟的大山。 自记忆不会中断开始,一百多年来,只有在这里度过的十多年不愁吃喝,安逸闲适,整日都是欢声笑语。 她早已拿这里当家,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离开,可她无法解释几年后自己的突然死亡,她必须离开。 “再见了。”允棠转身离开,骑上明渊为她备好的马匹,决绝地远去。 本在睡梦中的侯涅生睁开眼,凑在明渊耳边低声道:“主人,允棠走了,需要追么?” “不用。”明渊迷迷糊糊地回道,“不止不用,我还要帮她拖住泽安。” 初夏的温度不算高,但屋内却有些偏热,明渊往体温调低的人型冰块上贴了贴,“侯涅生,可以再凉一点。” “只能这样。”侯涅生回道,“主人,你现在身子骨弱,再冷的话会感冒的。” 明渊嘴上嘟囔“好吧”,下一秒又报复似的呢喃道:“侯涅生,你今天喝药后没糖吃。” 侯涅生僵了下,只希望这是明渊的梦呓,然而他的主人说到做到,上午的中药当真是没给糖吃。 见他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明渊每日要喝药的苦闷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身体完全定格的好处便能体现出来,一副调养身体的补药,侯涅生喝和不喝一样,全然不用担心气血补过了头。 因此,他可以完全不担心副作用地陪自己喝药。 侯涅生陪明渊又喝了两日中药,薄奚锦聿出完任务回来,还带了个剑穗。 允棠及笄时他托端木凌找了块特殊的陨铁,又让允棠参与设计一柄属于自己的配件。 陨铁打造成长剑花了五年时间正好赶上允棠二十岁,闲来无事的颜溯又帮忙引了些天雷上去。 那日允棠试剑,挥剑间便有雷光闪过,对弈者稍有不慎便会被伤到,也算是让她多了层特殊的保命手段。 不过薄奚锦聿见剑柄太空,缺了个剑穗便想着下去出完任务带个好看点的回来。 谁料他把剑穗带回来允棠却没了人影,他敲开明渊书房的门,问:“国师,你看见允棠了么?” “她啊。”明渊面色如常地回道,“我托她帮我去皇城买些东西晚些便回来。” 明渊有时需要买糖便会拜托允棠跑一趟,薄奚锦聿不疑有异。 他正要转身去外面等人回来,又听明渊道:“泽安,你方便同我讲讲皇城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吗?” 侯涅生猜到明渊是在帮允棠拖延时间,主动出去找颜溯切磋方便两人单独谈话。 明渊每次游历回来只待一月左右,回来后大部分时间又窝在书房里写东西从不关心皇城之事。 薄奚锦聿纳闷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国师怎么突然关心起朝中之事了?” 明渊轻咳一声,故作无奈地回道:“这不是身体原因必须在殿中久待,不了解不行了啊。” “你啊。”薄奚锦聿坐到明渊旁边,“让我想想该从何说起。” 这些年朝中还算稳定,论起大事还要属近四年前的殿试作弊案,元凶是宰相容颂一派的亲信。 陛下因为这事盛怒,严罚了朝中大半文臣,其中不少又属容颂一派,搞得原本如日中天的容颂被迫安分下来,这些年都不曾再有大动作。 明渊听薄奚锦聿讲完,思索片刻,试探道:“殊君的手笔吧?” 他清楚端木端是个什么样的人,那疯狗留下的杀招从来都不是神昭异能,而是只有传承者才能知晓的暗线和黑色手段。 作为现任的神昭异能者,端木凌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搞死一个人比自己亲自去杀人还要容易。 薄奚锦聿笑而不语,明渊知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话,又道:“容憬知道这事么?” 说起这事,薄奚锦聿脸上的笑意更甚,“不止是知道这么简单,若非殊君有意试探,我还真看不出他对容颂的反心到了要将人彻底毁掉的地步。” 别说薄奚锦聿,明渊也没看出来,好奇道:“如何说?” “中间过程有些复杂,反正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薄奚锦聿回道,“殊君原本定的元凶不是这个,是容憬暗示他改的,那孩子......”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了儿时的自己,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藏得太深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话几乎是在明示容憬没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清风霁月,和容颂之间或许也有不共戴天之仇,要他不惜借所有人的手来毁掉容颂。 明渊自然能听懂薄奚锦聿的话,可他自己藏的事也不少,硬要说的话启神殿里藏最深的就是他这个国师。 “其他的呢?”明渊将话题重新拉回正轨,“这几年就发生了这一件大事?” “不是。”薄奚锦聿回道,“不过相较起来其他的都有些波澜不惊。” 这几年,太子临清成了婚,太子妃是他太傅的孙女,两人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婚后相处得也算和睦。 太子完成了人生大事,其他到年纪的皇子公子也陆续嫁娶。 小公主临璃依旧是谁也瞧不上,说什么都不嫁。 陛下宠她宠得厉害,给她封了个郡主之位,名号安乐,放她光明正大地搬出皇宫住。 她的府邸在薄奚氏的附近,身边又跟着女官兼侍卫的薄奚弦,这两年心血来潮想要学武,不过效果一般。 再说临烨,他年纪大了,不少事宜都已交给太子临清去办。 再过几年应该便要正式传旨,退位当个太上皇颐养天年。 剩下的小事便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薄奚锦聿挑了些明渊可能感兴趣的说了下。 聊着聊着,天色渐晚,侯涅生来给明渊送熬好的药。 薄奚锦聿发现允棠还未回来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待明渊喝完药,问:“国师,允棠呢?” 明渊塞了颗蜜饯到嘴里,随口回道:“估计有事耽误了吧。” 薄奚锦聿沉默片刻,又问:“国师你早知道了么?” 听明渊疑惑地说了句“什么”,他直言道:“国师,你早知道允棠也是异能者,更清楚她是侯涅生出棺那日我带你祭拜的墓主人对吗?” 明渊没想他会如此直接,知道自己瞒不住了,轻叹一口气,回道:“泽安,我确实知道,而且她前几日出门游历了,走前拜托我帮忙瞒着你。” “猜到了。”薄奚锦聿道,“理由呢,她为什么要走?” 明渊摇了摇头,故作神秘地回道:“我知道,可我觉得你想听她亲口告诉你。” “国师,我确有此意。”薄奚锦聿起身离开,明渊出声叫住他,“泽安,她出发已有几天,你有追的方向么,若是没有,我让侯涅生同你一起去,追上后再回来。” “不必。”薄奚锦聿站在门口,背对着明渊说道:“每个人灵魂散发的气味独一无二,而我可以闻到,不然国师以为我是如何认出他的。” 说罢,他干脆离开,步伐快得踩在长廊上都带了风。 侯涅生走到明渊身后,俯身用下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主人,他生气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生气。” “听出来了。”明渊捏着侯涅生的下巴,侧目看向他,“问你个问题,泽安是气我,还是气允棠。” 侯涅生回道:“气允棠多点,气她瞒着自己不告而别。” “这样么。”明渊指尖抚着侯涅生的下巴,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估计他短期内是回不来了。” 侯涅生想不明白原因,问:“主人,为什么?” 曾经的龙诀不知道喜欢为何,现在的侯涅生更是全然不懂。 明渊很难用个具体概念跟他解释,思索片刻,玩笑道:“侯涅生,如果我不告而别走了,你会来追我么?” 侯涅生不假思索地回道:“会,而且我会在第一时间把你追回来。” 明渊又问:“如果追上了我不愿回来呢?” 侯涅生依旧是不假思索地回道:“那便跟着你,直到你愿意回来为止。” “这不就得了。”明渊笑道,“泽安便是如此。” 他算了下时间。 允棠今年二十出头,对她来说轮回二十四岁的大限是死劫,亦是心魔。 薄奚锦聿要成功把人带回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最起码要等到她这次轮回过去。 明渊想到自己接下来三年都要被朝中各种公事打扰,有些烦躁地敲了敲空了的药碗,“侯涅生,不想我也偷偷跑路就赶紧把你藏起来的药喝了。” 侯涅生想不通怎么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想到要喝苦药微冷的嗓音都柔了几分,“主人,不喝了好不好?” “不行。”明渊坚定地回绝道,“你必须陪我一起喝,喝到我停药为止。” 他见侯涅生面露纠结,用指腹摸了摸他的唇,哄道:“乖,喝药,喝完了给你糖吃。” 最后,在明渊的威逼利诱下,侯涅生还是把他刻意落下的药端过来喝了。 实践证明,用喝苦药惩罚侯涅生的方式非常有用。 这三年间他连切磋都比以往谨慎不少,生怕不小心擦伤哪里,又要多喝几碗苦药。 又是一年开春,山间的积雪消融,露出万物多姿的本色,阳光晒在身上也暖得恰到好处,颜溯卧在树上见侯涅生和端木凌切磋。 打着打着,两人胜负未分,一只明黄色的小鸟先行落到颜溯旁边。 他瞥了眼鸟腿上的信件,懒洋洋地喊道:“你们,先暂停下,陛下来信了。” 侯涅生和端木凌同时停手,前者站在原地,后者自愿过去取信。 薄奚锦聿走后,端木凌彻底成为劳模,朝中之事由他来办,离皇城近的任务也是他去。 偶有他实在腾不出手的时候才是颜溯去,较远地区的则基本是容憬去。 不知是容憬想借此减少同容颂纠缠,还是真的喜欢上了出远门,殿内需要长期出去的事都由他去办。 一年十二月,他有接近十个月都在外面,剩下的两个月也是分散在全年。 眼下容憬还在外面未归,若是要出远门的事怕是得再找一个人去。 颜溯可不想一路风尘仆仆,见端木凌冷着脸,问:“殊君,陛下都说什么了?” “紧急状况。”端木凌将信纸丢给颜溯,“你自己看,我先出发了。” “欸——!”颜溯急忙从树上下来,险些没抓住即将飘落山崖的信纸。 他再低头仔细一看上面的内容,惊得险些自己把信纸丢出去。 薄奚弦婚后没多久便十月怀胎生了个女孩,名叫端木琴月。 可她和端木凇都身兼官职,导致端木琴月一岁前基本都是奶娘和侍女在照顾。 临璃听薄奚弦念叨过几次这事,直接跑到陛下面前求了道圣旨,特许端木琴月住进郡主府。 端木琴月现在正好是会说话会跑的年纪,刚一开春,临璃便逗她要不要出去赏摘花玩。 一大一小都是爱玩的性子,薄奚弦拗不过两人,领她们出去赏花。 谁料这一去竟是遭了贼人绑架。 薄奚弦身手不弱,可架不住身边有两个人要护着,最后只来得往皇城方向送去几朵染血的霜花。 一个是弟媳,一个是侄女,还有个最受宠的安乐郡主。 端木凌不着急救人才有问题。 被颜溯告知此事的明渊轻微蹙眉,“绑架,还是在皇城附近,来势汹汹啊。” “这可真是......”颜溯无奈叹了一口气,“泽安不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惹事。” 薄奚锦聿虽然辞了朝中官职,可他是从战场上杀出来,战无不胜、威震四方的开朝大将军,远非现在后封或世袭的将军可以比拟。 因此,只要他没长期离开皇城,各方诸侯势力无论打什么主意都要提前掂量一番。 他走后的第一年,元旦宴上各方来使还算和谐。 许是之后在外抛头露脸太久,各方势力都知晓他短期内不会回盛元。 再加上临烨现今年迈,太子临清正式行政。 第二年的元旦宴明显多了几分火药味,年间的乱子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第三年的元旦宴,明渊应临烨的要求带启神殿众人参宴,可论起威慑力远不及薄奚锦聿。 宴中各方来使明争暗斗,若非碍于在大临的地盘怕是能只能打起来。 之后对内的除夕宴也是不遑多让。 明渊算到今年不会很太平,只是没料到这才刚开春便出了大事。 会是谁呢,敢在皇城附近绑人,绑的还是安乐郡主几人。 皇帝,薄奚氏,端木氏,随意拎出一个都能轻易致人于死地。 绑匪同时得罪三个是真怕自己族谱上能留活口啊。 再者,即使泽安不在,侯涅生,凤歌,殊君也还在启神殿,把人救回来是必然的。 对方到底得是多傻才会去做不可能成功,还大概率牵连自己的事,除非...... 突然,明渊想起元旦宴上拓跋彻看拓跋宇那不怀好意的眼神。 倘若对方的目的本就是这个呢?! 明渊急忙站起来,“凤歌你留在殿中,侯涅生随我去皇城,越快越好。” 颜溯“啊”一声的功夫两人已从长亭消失不见。 他探头望了望,纳闷道:“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盛元皇城中,开春之时正是赏花游船的好时节。 湖面上的游船来来往往,不少才子佳人也都站在船板上赏景嬉笑。 拓跋宇没那等雅兴,他坐在湖边酒楼的观台上独自饮酒,垂下眼帘,观望下方不属于自己的欢闹。 酒未至兴头,一道严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拓跋宇,陛下有旨,立刻随我进宫。” 拓跋宇回头看去,来人是朝中的禁军侍卫,看腰间的令牌,官职还不小。 他又往后望些,老板战战兢兢跟在几个侍卫后面,其他吃酒的客人也大气不敢喘,生怕被侍卫一同抓走。 “这么大阵势做什么,瞧把旁人吓得。”拓跋宇起身走到侍卫长面前,“走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他的态度太过无所谓,侍卫长不满地瞪了一眼才带人离开。 出酒楼前,拓跋宇脚步一顿,道:“对了,我酒钱还没给,你们记得帮我付下。” 他见侍卫长没有要付钱的意思,又道:“快点吧,堂堂禁军的侍卫长还赊人酒钱,传出去对陛下的影响也不好。” “你!”侍卫长怒了一声,又狠瞪拓跋宇一眼,又朝一个侍卫命令道:“去,把钱给了。” 第24章 沉冤 从河边酒楼到皇宫入口,哪怕是散步,半时辰也该到达。 可侍卫长不喜拓跋宇,领着他游街似的走了一个时辰多才到。 然而拓跋宇做了多年质子,什么折辱人的手段没见过。 他没有半点愤怒和羞耻,又在入皇宫前玩味道:“待会若是陛下怪罪下来,麻烦诸位帮忙作个证,是你们侍卫长不识路耽误了时辰,绝非我自己不想早早过来。 皇宫地界除了明面上的侍卫,还有不少藏在暗处的影卫,侍卫长不敢同拓跋宇争辩,只得愤怒地瞪他一眼。 进入皇宫后,侍卫长将拓跋宇领至太医院内,朝里请示道:“陛下,臣已将拓跋宇带到。” 话音落下,端木凇愤怒的声音传来,“拓跋宇!你还真敢过来?!去死吧你!”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从太医院内冲出来,手拿长刀直直刺向拓跋宇。 侍卫长可不会救拓跋宇,急忙闪躲到一旁,其余侍卫皆是如此。 而拓跋宇本人也站定不动,竟是全然没有要躲的意思。 霎那间,长刀与黑色重剑激烈碰撞在一起。 端木凌挡在两人中间,道:“小凇,冷静点,这事不是他做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大哥,你帮着个北狄蛮人做什么!”端木凇怒道,“你让开!让我现在就杀了他!” 两人僵持不下,处在矛盾中央的拓跋宇却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动不动地站在端木凌身后。 “都给朕住手。”临烨从院中走出来,年迈的声音尽显帝王威严,“端木凇,停手。” 陛下开口,端木凇只得咬牙放下长刀,端木凌瞥了眼身后的拓跋宇,低声道:“你是真不怕被一刀砍死,是吧。” “挺好的。”拓跋宇漫不经心地回道,“合了极大多数人的心意。” 端木凇也听了他这话,拿刀的手险些将刀柄都握碎。 “陛下!陛下!”老太医慌慌张张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刀下留人呐,郡主中了鬼术,除了拓跋宇,城中无人懂此术......” “懂又如何!”端木凇看拓跋宇的眼神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就是他动的手,还指望他能救人么!” 他被愤怒灼烧了理智,连该有的尊卑都忘却。 本就愤怒的临烨皱了皱眉,冷声下令,“端木凇,院外跪着冷静去,没朕的命令不得起来。” “陛下,我......”端木凇还与争辩,端木凌抬脚踢在他小腿肚上,“跪着。” 他踉跄着跪地,端木凌又看了拓跋宇一眼,“随我进来。” 拓跋宇被领入太医院深处,看到临璃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好几个太医接连替她把脉,应是查不出病因,急得冷汗额间满是冷汗。 旁边的木椅上,薄奚弦正忍痛让太医处理伤口,她的手腕不合常理地扭曲着,稍微碰一下都险些疼得晕过去。 端木琴月则被一个老太医抱着,她眼角不停流着泪,嘴巴也是大张着,明明是在大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哄了半天的老太医见到临烨进来,当即面露难色,“陛下,臣.....臣还是无法让她发出声音。” 说话间,他的眼神止不住往拓跋宇身上瞟,就差明说这人肯定有法子了。 拓跋宇朝端木琴月看了眼,道:“拿根绳子吊块生肉放在她嘴边,把喉咙里的腐虫引出来便可。” “我.....我们凭什么信.....信你?”薄奚弦忍痛问道,“不谈那伙北狄劫匪是谁指使的,十三皇子在皇都多年居然还能记得北狄鬼术?” 算算时日,拓跋宇已在盛元待了十余载,每逢有人同他提起骑射与鬼术,他都言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可现在他看一眼便知晓端木琴月是中了什么招,确实很难不让人怀疑。 拓跋宇淡淡回道:“这是鬼都驯养哑奴和死士的鬼术,偶尔也会用在不听话的孩子身上,我儿时皮闹被用过很多次,自然印象深刻。” 他见薄奚弦没有要信的意思,又道:“这鬼术说白了便是一只会钻入喉咙里食生肉的毒虫,越晚引出来嗓子便受损越严重。” “你信便信,不信便罢,不过再晚些当心这孩子彻底变成哑巴。” 左右不过在嘴边放块绑了绳子的生肉,临烨摆摆手,“照他说的做。” 老太医急忙拿了块生肉过来,又绑了根绳子将肉吊在端木琴月嘴边。 起初,端木琴月还在无声大哭。 哭着哭着,她突然干呕起来,紧接着,一只虫子从她嘴里爬出来。 而虫子出来的霎那,端木琴月终于有了声音,“哇哇”喊着疼。 老太医见她居然真的好了,立马认真打量起虫子。 那虫子拇指粗细,身体和人肌肤的颜色很像,脑袋上长着很大的鳌钳,细细一看上面还沾了不少血沫。 它缓慢爬到生肉上,用鳌钳撕咬起来,轻而易举便扯下一块肉丝。 “这这这.....”老太医牵着绳子不敢动,有些无助地看向拓跋宇,“这虫子该如何是好?” 拓跋宇回道:“还能怎么办,扔地上一脚踩死。” 临烨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道:“拓跋宇,救醒小璃儿,不然管你是不是被人嫁祸,你的这条命都留不得。” 拓跋宇走到床边垂眼看了看,“陛下,鬼都皇城内有味奇药,名叫亡魂渡,找来了小郡主便能醒。” 鬼都与盛元相隔几千里,来回还不知道要多久,临烨不满道:“拓跋宇,没有那味药你便解不了么?” 拓跋宇“嗯”了一声,“陛下要是不信,反正解法也知道了,现在便可派人砍了臣的脑袋。” “放肆!若非国师求情,你当朕现在还能留你不成!”临烨抬手下令,“来人,即刻将拓跋宇打入天牢,没朕的命令谁都不得去探视!” 眼下端木凌就在这里,也省得侍卫过来,他直接亲自带人去往大牢。 路上,他确认四周无人监视,叹了一口气,又低声问道:“你明知陛下在气头上,故意说那些话作什么?” “找个牢坐。”拓跋宇无所谓地回道,“省得在外面待着又被扣几道罪名下来。” 端木凌没回话,那几个劫匪是北狄人,自知打不过他,被杀前却喊了句“十三皇子万岁”。 这话摆明了是在污蔑嫁祸,可世间无人相信拓跋宇甘愿做个质子,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便是有罪,如同现在这样。 他将拓跋宇送入地牢,同司寇交代一句谁也别对此人乱上刑。 另一边,明渊正和侯涅生检查劫匪的尸体,希望从他们身上找到能证明拓跋宇无辜的证据。 然而,时至夜半,进度微乎其微,除了是北狄人这一目了然的特点,找不到其他任何零星半点的线索。 不知又过了多久,端木凌推门走进来,“国师,陛下有请。” “知道了。”明渊对随行的仵作下令,“再多查验几遍,一点细节都不要放过。” 说罢,他和侯涅生跟着端木凌去了御书房,路上还听端木凌说了下拓跋宇和临璃的状况。 临璃中了鬼术昏迷不醒,拓跋宇说要解此术必须去鬼都找一味名叫亡魂渡的药。 薄奚弦的手伤势严重,太医院那边在办法医治,可大概率要落下残疾,再也无法握剑。 端木琴月口中毒虫取出及时,没有伤及根本,不过哭多了嗓子哑得厉害,过段日子便能恢复。 临烨其实清楚拓跋宇无罪的可能性较大,可太子还未正式继位,北狄人便敢如此挑衅,再等他们休养几年可还了得? 他的心情极差,御书房里外的太监和侍卫全是战战兢兢。 明渊进去后担心触了他的眉头,过了片刻才道:“陛下。” 临烨头也不抬地说道:“国师,拓跋宇的命朕替你暂时留着了,但临璃若是无法醒来......” 剩下的话他没说,明渊知道是什么意思,回道:“陛下,臣知晓了,三个月内,臣定当取来亡魂渡为郡主解咒。” 临烨回道:“还望国师说到做到。” 明渊朝他微微点头表示明白,“自然,臣先行告退了。” 端木凌要跟着离开,临烨又道:“端木,把你家的小弟领回去,若是学不会收敛气性也无需再来宫中当值。” 妻女险些丧命,所有线索又都指向拓跋宇,仇人近在眼前,换谁都忍不了。 若非临烨看在端木凌的面子上不予计较,端木凇现在少说要挨几十大板。 他在太医院外跪了几个时辰,被端木凌拽着离开时依旧是不服气,“大哥,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报仇,我要......” “啪——!”端木凌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端木凇,皇宫之内禁止喧嚷,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把礼仪尊卑放在眼底么,非要闹得陛下明令处罚你才罢休是吧?” 端木凇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冷“哼”一声闹起了小孩脾气,直至被拽出皇宫大门都没再离开端木凌。 出了皇宫,端木凌道:“国师,我先领人回趟端木府,安顿好后立刻便回启神殿。” 不提启神殿还好,一提这三个字,端木凇怒道:“大哥!那拓跋宇也在启神殿挂职,你是不是......” “无妄之谈。”一直闭目息声的侯涅生开口打断他,“他要杀人远比你想的要容易,他也不屑于做那等事。” “再者,他若真想害人,你女儿嗓子的毒虫便不可能被取出。” “你凭什么确认。”端木凇顶嘴道,“你们都是一伙的!” 侯涅生懒得同他做口舌之争,睁开眼睛用余光瞥了他一下,冷声道:“好好想想吧,被人当刀使的蠢材。” 那眸光冷得可怕,端木凇被吓得浑身一颤,如坠冰窟似的满身怒意在瞬间散去。 端木凌察觉端木凇的变化诧异地看了下侯涅生。 除了国师,神使对大多数人的性子都极淡,陛下面前都不说几句话。 他想不明白神使怎么专门开口帮拓跋宇说话。 不同于端木凌的神昭,神降异能者的能力完全来自于祂。 撇去个人感情因素,从本源上讲,拓跋宇是除去明渊,同侯涅生最亲近的存在。 因此,即使两人十多年前面都没碰过几次,侯涅生依旧会替拓跋宇说话。 明渊没同端木凌解释原因,双方在端木府附近分别。 回启神殿的路上,侯涅生再次开口:“主人,不是他。” “我知道。”明渊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声音也染了几分冷意,“这次去北狄除了找药,我还要查清楚兵变之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去加找药只有三月,时间非常之赶,明渊回到启神殿同颜溯简单交代两句,又拿些银两便出发了。 明渊身体刚调养好没多久,侯涅生担心他又劳累过度落了病根,出发没两天直接悟出薄奚锦聿平日赶路用的水鸟。 原本一月多的路程缩短至十日,两人在大临与北狄交界的边城落地。 因找药之事容不得半点闪失,明渊同守城将领表明来意,朝他借了位懂北狄语的将士,名叫符安。 北狄草原广阔,邦国林立,鬼都在中央地带,策马疾驰过去都要半天时间。 符安知道目的地是鬼都,当即建议两人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发。 明渊没挑明自己国师的身份,只说是皇城来使,守城将领知道他们明日才走便设宴招待。 席间,明渊问:“将军,你们对鬼都鬼术知晓多少?” “鬼术啊。”守城将领模棱两可地回道,“寻常鬼术还算熟悉,但有些乃鬼都皇族的不传之法,邪乎得很,中招便只有等死的份,那类术法我们则无法知晓。” 明渊想了下,又道:“将军,你知道亡魂渡么?” 守城将领摇头,“不知,倘若来使要寻的是此药,怕是只有去到鬼都才能知晓。” 北狄草原比中原腹地天亮得早,凌晨三点多便能看到黎明的晨辉,符安早早过来叫人。 临出发前,他又打量起二人的穿着,委婉道:“两位来使,北狄人衣着色彩艳丽,素白色的衣衫罕见得很,若是这般去鬼都怕是太过惹人注意。” “符安有心了。”明渊回道,“有劳你替我们备下衣衫。” 每年大临的元旦宴北狄都会派来使参加,明渊和侯涅生也不止一两次露脸。 明渊担心去鬼都会被人认出来,又补充道:“如果可以,再替我们准备个遮面之物。” 符安点头应下,“好,两位来使等我片刻。” 晚些,符安拿来北狄草原特有的绒袍,还有两个可以遮面的头巾。 北狄人的身材高大壮硕,草原早晚的温差也大,明渊感觉绒袍穿在身上沉甸甸的,再把腰带,靴子,首饰也配上,他觉得自己大了整整一号。 至于侯涅生,明渊盯着他看了片刻,不得不承认自己养出来的新祂就是好看。 穿了白衣是冷傲出尘的神使,现在换了北狄服饰也满是异域风情,比那些壮硕的北狄人好看了无数倍。 尤其再戴好遮面的头巾只露出一双桃花眼,垂眼对视的霎那,明渊再次抑制不住地心颤起来。 温和、柔情、在晨曦的照耀下琥珀似的散发晶莹的光泽。 明渊能从侯涅生眼底清楚看到自己的面容。 那眼神仿佛像在看喜欢的人。 喜欢...... 明渊心跳快了几分。 下一秒,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可能的。 他们之间隔了欺瞒、宿怨、生死。 现在的一切只是因为侯涅生还未恢复记忆。 而他的眼神也......也单纯是野兽在看自己的主人。 明渊这般说服自己,伸手理了理侯涅生的头巾,手指触及他的鼻尖,温热的吐息莫名热得厉害。 他被烫到般快速收回手,心想北狄草原的早上真冷啊, 他低下头全然没去看侯涅生的眼睛,更没注意对方眸中的柔光在逐渐褪去。 他们凌晨从边城出发,傍晚时分才到达鬼都。 草原上邦国林立,还有不少游牧部族,为了往来方便,城门有守卫但不设限,明渊三人很顺利地进入鬼都。 城中建筑不高,多是棚子和石房,还有很多人在街边随意摆盘,在地上铺个毯子便当是摊位,上面摆着各种明渊不认识的花花草草。 明渊不想太过引人注意,进城后便往靠墙的地方走,可越是角落的摊位越是怪异。 动物脏器、尸骨骷髅、经过特殊处理的肉块、用人骨和人皮做成的器具、甚至还有姿态怪异的完整婴孩。 明渊心道鬼都这名字还真是叫对了,一般都城可不会卖这等邪物。 这些摊位商贩、来往客人也都戴了头巾,更有些看身形便知不是北狄人,明渊几人混在其中倒也不算显眼。 只是走了没多久,明渊总感觉这些商贩在不怀好意地打量自己,像在估算商品的价格。 片刻后,侯涅生往他旁边靠了靠,低声道:“别离开我身边,有几个家伙想把你肢解了做器具。” 这些商贩似乎能听懂中原话,侯涅生刚说完他们便叽里咕噜地讨论起来,不怀好意的目光也更加明目张胆。 明渊轻微蹙眉,走到符安旁边,指了指后方的几个商贩,低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符安还算镇定地回道:“在讨论怎么弄死我们,而且他们好像能听懂中原话。” 确实能听懂,因为那几个刚在议论商贩现在正朝他们走来。 见状,侯涅生眸中划过一抹金光,低声问:“要动手么?” 这里毕竟是鬼都,暴露神使的身份对他们来说非常不利。 明渊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先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第25章 那夜 眼见几个商贩要走到面前,一个戴头巾的女人不知从哪窜出来,强盗般揽过符安的肩膀。 符安想挣脱,可女人的力气大的可怕,他肩上像压了座山,无论怎么使劲都动弹不动。 女人宣誓主权似的以这个过度亲昵的动作同那几个商贩用北狄语攀谈起来。 明渊听不懂北狄语,可观符安与商贩难看的表情,女人说的显然不是什么好话。 片刻后,几个商贩不爽地转身离开,其中一个还用眼神凶恶地剜了女人一刀。 待那几人走后,女人拍了拍符安的肩膀,同他说了句北狄语才将人放开,然后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女人走了几步察觉符安没跟上来,回头瞪了他一眼,语气也明显强硬起来。 明渊见符安面露难色,问:“她说什么?” 符安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深邃小巷,仿佛里面有什么吃人恶鬼,吓得声音发颤,“她.....她让我们跟上去。” “可以跟。”回答的人是侯涅生,说话间已经直直跟了上去。 在祂面前人的善恶无所遁形。 明渊低声道:“走吧,继续留在这里反而更危险。” 巷子的深处错综复杂,蜿蜒的幽深小巷彼此联通,弯弯绕绕得像个迷宫。 被女人领着又转过几个弯,前方的道路变得更加复杂,多了向上的阶梯和向下的地道,比寻常迷宫盘根错节了无数倍,两侧的墙壁上还时不时会出现道房门。 有些房门是敞开的,明渊看到里面大多数人都在摆摊卖货,卖和外面一样的邪物,卖不值几钱的身体,卖瘦弱的孩童和幼兽,剩下少部分在烧炉炼药,或是制作他看不懂的器物。 符安也能瞥见门内场景,甚至先前路过一个房门,他清楚看到里面锁了个叫不出声的女人,身上还压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那房子门口还站了个老人,见他往里瞥了眼,用北狄语问他要不要也来一次。 又路过一个敞开的房门,符安看到一个脖戴项圈的清秀少年,少年的眼神空洞麻木,双腿被人齐根砍去,不倒翁似的立在地上。 地狱,符安绝望地想,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小巷里敞开的大门彷佛联通了人间与地狱,他只要瞥见前方有门敞开便会低头、加速跑过去,生怕被里面的恶鬼给抓进去。 他忐忑难安地低头走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吱呀”的开门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前方的房门大敞着,奇怪的北狄女人,两位中原来使皆已走了进去。 他两腿发颤地走到门口,鼓起勇气朝里望了眼,床榻、柜子、石桌.....确认里面不是可怖的人间地狱才心惊胆战地走进屋。 这间屋子很小,而且没有窗户,除去桌上微微燃烧的油灯,仅剩的光源便是屋外渐暗的天色。 女人打了个响指,房门自动关上,狭小的房间昏暗起来,只剩桌上的油灯在光影间摇曳,映在死寂的墙壁上像头将要咆哮的恶兽。 “说吧。”侯涅生淡淡开口,“找我们过来有何事?” 女人轻笑一声,伸手开始解头巾,布料与指尖摩挲的声音悉悉索索,听得符安有些头皮发麻。 他害怕地朝明渊旁边站了站,担心这女人解完头巾要开始解衣服。 女人将头巾随手丢到一边,明渊借着烛火打量起她的面容,五官立体,眼窝深邃,嘴唇较薄,典型的北狄人长相。 明渊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女人,“你是?” 女人朝他神秘一笑,再开口竟是说了句中原话,“国师,久仰了。” 符安比国师本人都惊讶,望着他震惊道:“国师?你是国师?!” “小点声吧。”女人靠在石桌边提醒道,“要是让其他人知道大临国师出现在鬼都,你们便是能活着离开也要先脱层皮才行。” 女人的中原话标准流畅,显然是在大临待过不短的时日,又能认出他是国师,说不定还是在盛元皇都。 明渊没去纠结这点,反问道:“你怎么认出我身份的?” “眼睛。”女人伸手点在自己眼下,“国师,你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到让人一眼难忘,足以成为你独一无二的特征。” 说起眼睛,符安有些紧张地附和道:“国师,那几个商贩刚也是这么说的,他们说要挖了你的眼睛做邪器,肯定能卖个大价钱,她......她也一样。” “白痴。”女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那么说,他们能放你们走嘛?” 明渊飞速看了侯涅生一眼,他会沉默不语便表明女人对他们其实没有歹意。 “多谢你的好意。”明渊想了想,试探道:“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我......”女人刚说一个字,侯涅生道:“想要我们帮你便拿出你的诚意,用真面目示人。” 女人愣了下,嘟囔句“没劲”,面容、身形皆是开始变化。 片刻后,身形丰腴的女人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身量不高,皮肤不高的北狄少年。 他略显不服气地朝侯涅生“哼”一声,看向明渊笑道:“自我介绍下,乌鄂目,特殊型泥塑异能者。” “如你所见,男女老少,飞禽走兽,乃至器物我都能变。除此以外,我还是十三皇子潜逃在外的鬼卫旧部之一。” 对于少年的回答明渊没有半点惊讶,他刨根究底道:“你在哪里见过我?” “你们盛元的青楼。”乌鄂目见明渊没什么印象,细细说道:“十多年前,你忽悠殿下进启神殿的那次,殿下丢出去的、那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就是我。” “如果你观察仔细点,应该能注意那到之后快一年的时间里总有只麻雀跟着你。” “我知道你对殿下如何,你是真心待殿下、打心里为他着想的,所以认出你后我便决定帮你了。” 这么一说明渊有印象了,因为那只麻雀吵得厉害,自己一说话它就开始叫,甚至还想上来啄自己。 可换个思路想,若那麻雀是拓跋宇的手下,不便表明这么多年他都同北狄有联系。 明渊的声音略带几分严肃,“乌鄂目,这些年你找过拓跋宇几次?” “只找过那一次。”乌鄂目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落寞道:“殿下不要我们了,他什么都不要了。” “那天被丢出去后,我再次成了没有家的野孩子,麻雀还有窝呢,我什么都没了。” 似乎是同被人丢弃的情绪共情,侯涅生开口补充道:“他的话是真的。” 明渊不动声色地朝侯涅生靠了靠,又用指尖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乌鄂目,能具体讲讲么?” “讲什么?”乌鄂目陷在难过的情绪中,没好气地反问道:“讲我是怎么灰溜溜回到北狄,然后如何开启我的流浪生涯嘛?” “不是。”明渊环顾这个简陋而压抑的房子,“讲讲曾经的鬼都是什么样的地方,讲讲你们十三皇子过去的模样。” “过去啊......”乌鄂目见火光将灭,拿些了灯油倒进去,在重新亮起的暖光间缓缓讲道:“中原的人命不值钱,北狄的更是如此,鬼都是鬼术的发源地,亦是北狄恶鬼的齐聚之地......” 在五六百年前,亦或是更久以前,鬼都还只是个不起眼的部落聚地,完全算不上邦国。 直至某天,空中无端落下一截巨大的骸骨,大到险些直接毁掉整个聚地,更有无数人在瞬间被砸死。 侥幸存活的人不知这是什么生物的骨头,可这东西太大无法移走,四周又是其他虎视眈眈的部落,只能在骸骨附近继续生活。 后来,他们发现骸骨边生长的花草居然有奇效,动物、活人......乃至骸骨本身亦是如此。 他们用这些东西研究出了一种特殊的术法,有些甚至完全不弱于异能者的能力,这便是最初的鬼术。 日积月累,时光更迭,曾经的小聚地靠着鬼术发展成庞大的邦国,也即现在的鬼都。 而那骸骨的能力也在逐渐扩散,直至覆盖整片北狄草原。 于是,入目所见的一切,乃至呼吸的空气都可以作为施展鬼术的原材料。 鬼术重在一个鬼字,越是邪祟之物施展出的鬼术便越强大。 时间一长,为了能使用更强大的鬼术,人们开始活取动物的皮毛、血肉、脏器......后面又渐渐发展成取用人类的。 北狄草原地广,邦国众多,没有统一的君王便不会禁止各小国间通过相互残杀来发展鬼术。 明渊入城后见到的摊贩便是如此,他们来自各个小邦国,专门来鬼都贩卖和交易邪物。 强大的鬼术需要人骨等物件来施展,若是单靠北狄人,过上几十年草原上便不会再有任何活口。 为杜绝这种情况,不少北狄人开始拿中原人做实验,最后发现只要将外来者绑在鬼都圈养两月便能得到一样的效果。 “这便是阿鼻楼,也即我们现在所待的住屋。”乌鄂目伸手指了下墙壁,“所有被拐来的非北狄牲口都会被圈养在这里,还有什么嫖娼啊、制作邪器也在这里。” “你们刚进城贴着走的小道便是阿鼻楼的入口,本来贩卖邪器是只能在阿鼻楼里进行。” “可拓跋姿成了鬼主后便改掉了规矩,现在那片区域已经变成了鬼都最大的交易街,叫做阿鼻鬼市。” 拓跋姿便是不满拓跋宇做鬼主继承人、反了哥哥上位的现任鬼主。 明渊不知道鬼都以前是什么样,想起刚刚发生的事,又问:“那些商贩的行为也是拓跋姿默许的?” “不算。”乌鄂目道,“阿鼻楼这片区域和中原的贫民窟是一个道理,上九流基本不可能过来,因此进来后生死全由自己负责,人杀人,黑吃黑是这里最常见的事。” “那......那你......”符安有些忐忑地问,“你在这里又是什么角色,那些商贩为什么会听你的?” “不是我啦,是那个女人。”乌鄂目摆了摆手,“她算阿鼻楼里几个比较有名的黑老大,我懒得自己慢慢混就直接杀了她顶替掉。” 符安惊讶于他大摇大摆把这事说出来,“你怎么......” “乌鄂目,你呢?”明渊打断符安,将话题拉回正轨,“你口中的鬼卫又是什么?” 乌鄂目想了想,解释道:“跟你们中原人养死士一样,拓跋氏每位皇子都要培养属于自己的鬼卫,最后成为新任鬼主的还能拥有上任鬼主的鬼卫。” “当年拓跋姿上位做了鬼主,殿下还成了阶下囚,我作为他的鬼卫,要么臣服新任鬼主,要么去死。” “我不愿臣服,也不想死,只能逃出来静静等待时机,等了好几年才在盛元等到一次机会,谁想......” 后面的话乌鄂目没说,他的殿下不要他了,残忍地将他从楼上丢出去。 明渊轻轻拍着侯涅生的手背,待乌鄂目眼底哀伤的情绪褪去才道:“乌鄂目,兵变那夜究竟发了什么?” 乌鄂目沉默下来,沉默了好久,久到火光再次变暗才哑声道:“那晚啊,如果那年殿下没有遇到我就好了......” 北狄允许用活人做邪器,其中有种鬼术名叫召歌,是帮有身孕的女子求生男婴的。 该鬼术需要用一种秘药将少年容貌身形不变地养至成年,再取其骨肉筋骨做成人皮鼓和鼓槌。 这类鬼术的需求大,还有不少中原人为此而来,因此用来做召歌邪器的少年也是最多的。 有人说做成邪器的少年越好看,使用召歌生下的男孩也便越俊俏和聪颖。 乌鄂目以前是为召歌鬼术而圈养的孩子,而且还是极品的上等货。 因为这点,即使他觉醒成异能者,依旧只能等到了年纪被人如牲畜般宰杀。 乌鄂目逃过好几次,可他身中奴咒,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轻易抓回来,连反抗都做不到,只能任由圈养他的主人辱骂和鞭打。 他不记得那是他第几次被抓回来挨打,许是打得太狠,出来策马驰骋的拓跋宇被吸引过来。 那年的拓跋宇还未被人知晓,乌鄂目不认识他,只知道这人高价买下自己,又随手驱除了奴咒。 被带回鬼都他才知道这人是北狄十三皇子,他也面临两个选择,留下来就成为鬼卫,或养好伤直接走。 乌鄂目没地可去,他选择留下来成为十三皇子的鬼卫。 鬼卫的训练极其艰苦,不过十三皇子也很忙,经常一走便是十天半个月。 乌鄂目听殿下的其他鬼卫说殿下以前很清闲的,就是从他来了后才忙起来的。 他不清楚十三皇子在忙什么,直至正式成为鬼卫的那日,殿下送了他一份特殊的礼物 ——以后的北狄草原不会再有奴咒了。 大部分鬼术的施展都要依赖邪器,解除亦是如此,拓跋宇是极少数的例外。 在乌鄂目的训练那几年,十三皇子毁了所有能施展奴咒的邪器,又用早年的些许战功向先任鬼主请了道圣旨。 施展奴咒的邪器只有鬼都能做,而日后鬼都不会再做此器。 奴咒被废触及太多人的利益,先任鬼主清楚这点,直接昭告整个北狄是十三皇子求的旨意。 此后,十三皇子成了北狄草原的公敌,他日夜被人暗算,被搞得烦了便领着自己的鬼卫主动出击。 五年间,他接连打下十几个小邦国、击溃又全部纳为鬼都附属。 先任鬼主怎么都没想到他放任十三皇子去死的旨意反让他的神勇传扬整个北狄,以至于他要立继承人时竟找不到另一个比拓跋宇合适的人选。 除去是中原混血的先天因素,其余皇子加起来都不及他这十三皇子分毫。 先任鬼主犹豫了整整五年的时间,为此还设法将拓跋宇困在鬼都,借此给了其他皇子五年的表现机会,可最后还是无人比得过十三皇子。 鬼都之内少有人为拓跋宇成为鬼主继承人这事感到开心,他收到的贺礼也少。 恰巧那时,拓跋宇从小养到大的苍鹰又老死了。 鬼卫们怕两件事叠在殿下难怪,费心抓了只刚成年的海东青给他做礼物。 乌鄂目是最后一个成为拓跋宇鬼卫的,正好排序十三。 少年人的长相天真无害,他便以侍童的身份明着跟在拓跋宇身边,也是十三鬼卫中唯一被摆在明面上的。 他去送海东青时听到拓跋宇的母妃提起中原的牡丹花,还说来了北狄后便没再见过。 中原人讲究孝道,拓跋宇亦是如此,他去不了中原,便设法让边城的人为他取花。 取花那日也是兵变之日,他听闻兵变快速折返回鬼都。 可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待他回到鬼都,鬼主已死。 他能猜到兵变的起,没想再去抢鬼主之位,第一时间去找了他母妃。 那夜鬼都皇宫乱得很,数不清的人在厮杀和倒下,可后宫女眷所在之地还算安全。 “母妃!”拓跋宇推门闯进来,朝站在窗边的女子劝道:“母妃,拓跋姿造反,趁现在前面还在打,你快些跟我走吧。” “走?”站在窗边的女人哀伤地问,“阿宇,我们能去哪呢?” “中原,西北,东山,亦或是南海。”拓跋宇回道,“只要母妃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可我只想留在这。”女人背过拓跋宇,抬头仰望窗外阴沉不见星月的天空,“阿宇,中原也在打仗,离开这里,我再没有容身之所。” “不是的,母妃,这完全不一样。”拓跋宇快步朝女人走去,“我晚些再跟你解释,你先......” 话没说完,他胸口插了把白骨制成的匕首。 他吃痛地低头看去,握住刀柄的手保养得当,修长白皙,丰润柔软。 拓跋宇太熟悉这双手了。 那是他母妃的手。 第26章 不语 “为什么.....”拓跋宇不可置信地问,声音都在发颤。 女人不语,他踉跄着后退,任由匕首插在胸前,重复道:“母妃,为什么......” 迟迟等不到拓跋宇来汇合的乌鄂目也闯进来,“殿下,快点,再不走——!” 他看到拓跋宇胸前插着匕首,鲜血顺着匕首末端缓慢渗出,染红了殿下的衣衫,也刺痛了他的双眼。 “殿下!”他急忙过去扶住拓跋宇,“殿下!殿下!?” 他唤了好几声拓跋宇都没回应,顺着对方惊愕的视线看到站在窗边冷眼旁观的女人。 明明是拓跋宇的母妃,可她看拓跋宇的眼神冷得刺骨,冷得让人心慌。 不像是在看亲骨肉,更像是在看什么生死仇敌。 殿下胸前的匕首是谁做的不言而喻,谁会对自己的母妃设防呢。 “娘娘,为什么!”乌鄂目愤怒地喊道,“娘娘,殿下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值得你这般恨他?!” “哪里对不起本宫?!”女人嗤笑一声,不屑道:“拓跋宇,中原乱了,有人起兵谋反,本宫清楚本宫那皇兄是什么样的废物,他守不住皇位的。” “中原要改朝换代了,本宫要成前朝人了,本宫在中原将再无容身之地,可北狄还有,哪怕只是过来和亲的公主,但鬼主对本宫有情,本宫本可以在这里安度一生,但你.....但你.......” 她顿了顿,嘶吼着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废掉奴咒!为什么不能老实当个闲散皇子!为什么那几年没死在外面!” 乌鄂目一愣,被他搀扶着的拓跋宇也僵得厉害。 “拓跋宇,你的能力、天赋、实力......你太过耀眼,你将其他所有皇子都衬得黯淡无光,你......” 女人的声音哽咽起来,眼角不停有泪珠滑落,“你逼得鬼主除了你选不了旁人,可你不是完整的北狄人啊,你会玷污他们纯正的血统。” “你知道么,鬼主为了让你成功继位,已经动了去母留子,为你换血的心思,凭什么......” 她望向拓跋宇的眼神怨毒起来,两手环抱双臂,有些长的指甲似乎要透过衣衫掐入肌肤,“你是本宫为了巩固和亲才生下的,明明你只要老老实实做个废物,做个游手好闲的皇子便好。” “你为什么要展露头角,要让鬼主、要让整个北狄都注意到你!” “你那么聪明便没想过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吗?!” “你为什么不能装成傻子,装得什么都不会?!” “本宫......本宫......” 女人笑起来,笑得疯狂,笑得肩膀都在发颤。 “你是本宫生的,凭什么本宫要以死为你铺路,凭什么本宫要没了家,没了命,而你却能就此辉煌,成为鬼主无限荣光!” “拓跋宇,你也该像本宫一样深陷泥沼,身不由己,任人欺辱,到头来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控。” “娘娘,你怎能这么说!”乌鄂目红着眼眶喊道,“殿下他待你不好么,你怎能......” “闭嘴!”女人尖声打断他,“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 “他便是从带回你开始才要废除奴咒的!” “你当年怎么没被人直接打死!” ...... 乌鄂目明面上的身份是殿下侍童。 他见过拓跋宇的母妃很多次,对方待他温和,经常会赏他糕点吃,从未有过这般的恶语相向。 他彷徨地站在原地,恐惧和颤栗一点点爬满脊背,直至彻底蔓延全身。 在女人的谩骂间,似乎他才是导致一切的元凶。 要是那年,他..... 这时,拓跋宇突然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污血,呢喃着吐出两字,“不语。” 他抬眼看向站在窗边,嘴角同样开始渗血的女人,虚弱地问:“母妃,你便这么恨我么......” 北狄草原上,奴咒是传用最广的束缚类鬼术,也是最简单的一种,简单到拓跋宇无需找到用于施展的邪器随手便能解。 而不语是其中最复杂的,邪器只能以天降骨骸制作,过程中还需拓跋氏族人以血喂养,而且没有任何解法。 不语,生者不可语,亡者不能语。 一命换一命,施咒者以命束缚中咒者,下达完命令便会暴毙身亡。 中咒者若是违抗命令便会百毒噬身,肝肠寸断,短则一两年,长则八九年,最终融化成一滩血水。 一如此术的名字,不语。 中咒者更不可提起身中此咒的事,如若说出也会百毒噬身。 乌鄂目知道这种鬼术,是鬼都皇室专门用来惩罚重犯的,中咒者说过最多的话便是“求求你,杀了我”。 想起女人刚说的那番话,此举和废掉拓跋宇无异,甚至动手的还是他的母妃。 乌鄂目强忍泪水,问:“娘娘,你到底......” “乌鄂目别说了。”拓跋宇打断他,“已经毫无意义了。” 他垂眼看着胸前的骨匕首,声音虚弱苍白,语气却是笃定的,“母妃,匕首是拓跋姿给你的,你同吾提起牡丹花那刻便是在帮他谋算。” “聪明!你真是......咳咳......太聪明了!”女人口中吐血,痛苦而疯狂地说道:“左右都是死,本宫为何不死前把你也拉下去。” “拓跋宇,要怪就怪你太优秀了,优秀到......咳咳......挡了所有人的道,还要害.....害本宫的命......” “你该——呃——” 她痛苦地捂住胸口,眼眶也开始泛红渗血。 “你啊,拓跋宇,本宫要你纵有天神下凡的神通也反不得拓跋姿。” “你永远做不得鬼主,翻不了身,只能......咳......咳咳......” 她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鲜血混杂肉块。 “你只配陷......在泥沼里......一辈子身不......由......” 话没说完,她支离破碎地倒在地上。 充血的眼眸瞪得极大,不甘怨恨,死不瞑目。 中原的公主身着北狄衣衫,遗言未尽,死在北狄的土地上。 窗外阴云密布不见月光,草原人艳丽的衣衫暗淡无光。 如这位被卡在朝代更迭中的公主,若沾染淤泥的浮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色彩。 而现在,淤泥伴随她的死亡沾染到另一人身上。 拓跋宇垂眼看向地上逐渐冰冷的母妃,“是么,原来母妃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殿下,我们快.....快走吧。”乌鄂目哽咽着劝道,“殿下,会有办法的,我们先离开再说,我们——殿下——!” 拓跋宇拔下匕首,任由鲜血喷涌着,推开乌鄂目强撑着走向窗边。 “殿下......”乌鄂目要跟上去,拓跋宇道:“站在那里。” 乌鄂目脚步一顿,只得站在远处呆呆看着。 拓跋宇指尖燃起火焰,点在女人身上,熊熊灼烧。 他又沾着自己的血在窗边写什么,片刻后,撕下一块窗帘作纸继续写着。 写完,他吹起长哨唤来沧遥,将写了字的窗帘脆碎绑在它腿上,抚摸它脊背哑声道:“沧遥,记得那日吾带你去过的边城么。” “往那飞,一直飞,黎明之时,那个等在城门口来送牡丹花的家伙便是你的新主人。” “日后好好听他的话,换一片天空继续翱翔吧。” 他抬手放飞沧遥,见它雪白的身影在灰暗的夜空中远去。 女人的尸体早已灼烧殆尽,烈火在房间中蔓延。 噼里啪啦的焦火中,他背对乌鄂目,冷声道:“乌鄂目,传吾领,十三鬼卫立刻离开鬼都,有多远跑多远,拓跋姿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殿下呢?”乌鄂目跪到地上,“殿下不走,臣也不走,大不了一起死在这。” “笨,你们死光了,吾也不会死的。”拓跋宇转过来,指了指胸前的伤口,“不然拓跋姿这招便毫无意义,他要吾活着,要吾亲眼见证。” 苍白的指尖点在血污上刺痛乌鄂目的双眼,在他印象里殿下从未受过伤,何曾如今日这般狼狈。 “殿下......”他还欲再劝,可对上拓跋宇的眼眸便再也说出不出口。 那双浅灰色的眼眸总是含笑恣意,艳阳下如琥珀般流光溢彩, 那是北狄草原上比烈马、雄鹰更加自由的色彩。 可现在,这双眼眸映着熊熊烈火都寻不到半点光彩。 像拓跋宇脚边已被燃尽的死灰,绝望心死。 乌鄂目定定地望着,见那双黯淡的眼眸逐渐湿软,又落下两滴悲哀的泪。 泪珠降在火海中,转瞬消散。 “乌鄂目。”拓跋宇哑声道,“走吧,败局已定,世间再无十三皇子。” 他见乌鄂目还未动,声音严厉几分,“乌鄂目,走!” 火势渐大再也藏不住,乌鄂目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救火,再不走便真来不及了。 在拓跋宇的第三次驱赶中,他终是起身离开。 ...... “这便是那夜的真相。”乌鄂目坐到石桌上,仰头看着灰黑的天花板,“我是唯一能帮殿下开口的人,这些年拓跋姿从没放弃追杀我。” “为了保下我,其余鬼卫死的死,残的残,两年前,九哥也走了,只剩我一个了。” “你。”符安试探说了一个字,见国师没打断自己,才道:“乌鄂目,你们殿下身上那什么不语真就没法子解么?” 乌鄂目扭头打量他,眉头一挑,好奇道:“怎么,你个中原人也想我们殿下回来啊?” 这问法符安可不敢回话,只得胆颤心惊地看向国师,“国师,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明渊正在想事情,不想被符安打断,随口回道:“无碍,直说便可。” 得了许可的符安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从小在边城长大的,比起拓跋姿,你们殿下在时我们过得比现在安定多了,如果可以,我其实更希望你们殿下当鬼主。” 他又朝乌鄂目快速看两眼,试探道:“还,还有机会么?” “不知道。”少年人坐在石桌上,低垂脑袋,摇晃小腿,蔫了吧唧地回道:“我们试过刺杀拓跋姿,偷取骸骨做实验。” “反正能想到法子都试过了,可惜一个都没用,殿下还振作不起来,困在盛元不知何时能回来。” “不过我不信殿下会甘心,我就守在这里慢慢布局等殿下回来,或者先把他拓跋姿熬死。” 拓跋宇身中鬼术,而鬼术起源于天降骸骨,连鬼都的强盛也来自于此。 符安想象不出比小部落还大的骸骨从天而降是何种场景,犹豫片刻,又问:“那天降骸骨真不是你在编故事吗?” “白痴。”乌鄂目朝符安翻了个白眼,“你稍微动下脑子也知道那骸骨真的,不然为何只有北狄才能用鬼术,又以鬼都最盛呢?” 符安被怼的憋不出话来,乌鄂目笑了笑,扭头看向明渊。 他看了好一阵,见明渊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主动开口:“国师,你在想什么,莫不是想去亲眼见见那骸骨?” “不。”明渊回道,“我对那天降骸骨没有任何兴趣。” 他不止对天降骸骨没清楚,甚至还知道那骸骨是怎么下来的。 自神启更名为异能后,神殿也从现实世界被搬到一个与现实小范围重叠的次空间里。 只有半神才能看到神殿,继而通过重叠点进入次空间,登上神殿的阶梯,去往神殿挑战祂。 千年前的弑神之战,位在次空间的神殿阶梯便是主战场。 【孤命】的九名半神,不愿诸神时代终结的半神,近百名半神在次空间里厮杀。 待到弑神一役结束,次空间里尸山血海,遍地骸骨。 不少半神死时也是兽型,最大的尸体足有百里之大,掉在鬼都的这骸骨都算小的。 那年他死后,龙诀不会运用祂的力量,导致次空间和现实的重叠变大,尸骸也在往现实掉落。 而【孤命】仅剩的五名半神中,镇神麒麟,元朗,他的特殊能力便和空间有关。 为了稳定和封印次空间,他独自留在次空间,选择以那里作为自己慢性自杀的埋骨之地。 照理来说,有元朗镇守次空间,里面的东西不可能再进入现实。 天降骸骨最好的情况是弑神一役中某个不知名的半神,最坏的情况便是元朗的兽身。 不管是哪一个,侯涅生见了肯定会被刺激到。 弑神一役还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部分,谁知道他会被刺激得想起什么。 事关侯涅生,明渊容不得半点闪失。 至于骸骨附带的奇特能力,他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凡人死去尚有怨念,何况是半神。 近百个的半神骸骨堆积在一起几百年,哪怕只是其中一小截都会蕴含极为恐怖的能量。 为什么越是阴邪怨念之物越能激发骨骸的力量? 因为同根同源,骨骸本身便是这样的存在。 乌鄂目没想自己说了这么久,国师居然对骸骨不感兴趣。 他的眉头在一瞬皱起又舒展开,试探道:“国师,你不为骸骨而来,那为何来鬼都?” 明渊思索片刻,直言道:“亡魂渡,我们来找这味药,乌鄂目,能否取药回去关乎你殿下的生死,你最好不要在这件上欺骗我们。” “什么,殿下中生死道了?!”乌鄂目激动地站起来,自言自语道:“不对,这咒必须口服,殿下不可能认不出来,除非他自己想不开,不会的,不......” “咳咳。”明渊轻咳两声,“不是你家殿下中咒,而是他被污蔑为下咒者,若我无法将药带回来结果你清楚。” 乌鄂目拍了拍胸口,勉强松了口气,“不是殿下就好。” 明渊提醒道:“别高兴的太早,你殿下的命也是要靠亡魂渡救的。” “国师,问题绕回圆点了。”乌鄂目摊了摊手,“你们要找亡魂渡的话必须去见天降骸骨。” 明渊不愿侯涅生去见骸骨,道:“必须要去么?” “是。”乌鄂目解释道,“亡魂渡是生死道的解药,而施展生死道的邪器取自骨骸,是......” 话说一般,灯油燃尽,昏暗的房间彻底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先点个灯哈。”乌鄂目尴尬笑笑,“刚刚忘添油了。” 一阵悉索声后,在重新亮起的昏暗灯光中,他缓缓讲述起来。 “生死道的邪器是用骨骸雕刻成的口珠,还要搭配几种只在骨骸边生长的植株。” “中此术会昏迷不醒,逐步消耗体内的元气,睡得越久醒来后便越虚弱。” “而亡魂渡是一种更为特殊的药草,需要的不止是是骸骨。” “小型生物若在骸骨边上待久了会出现小范围异变,将这类生物杀掉,用尸骨做养分长出来的紫花便叫亡魂渡。” “亡魂渡的生长条件困难,宫里一般都会有存货,不过数量稀少,丢一个都会被人发现。” “所以选吧。”乌鄂目朝明渊笑了笑,“国师,你是打算直接去偷花,还是偷骸骨自己种花呢?” 第27章 熟悉 明渊不可能让侯涅生接触到骸骨的。 他思索片刻,委婉问道:“乌鄂目,取骸骨养亡魂渡大约需要多久?” 乌鄂目伸手比了个数字三。 符安插嘴道:“三个月?” “不。”乌鄂目纠正道,“是三年起步。” “来不及。”明渊道,“我们来回加取花只有三月时间。” “那就去皇宫偷咯。”乌鄂目两手交叠活动着手腕,“国师,我可以帮你偷花,不过作为交换......” 他顿了顿,少年人的眼底满是恨意,“我要你帮我杀掉拓跋姿。” 此话一出,符安被吓了一大跳,“这这这......” 明渊也是面色一沉,冷声道:“乌鄂目,你上一秒还说要熬死拓跋姿,现在却要我们帮你杀他。” “一朵花,换现任鬼主的命,你不觉得你太贪心了么?” “国师,这你就说错了。”乌鄂目笑着反驳道。 “你们偷骨养花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去宫中盗取现成的。” “亡魂渡一共只有几株,我就算能给你们盗来,拓跋姿也必然会翻遍整个鬼都去找窃贼。” “我若是因此暴露出来便是功亏一篑。” ”因此,我要你们帮我制造个大乱子让人无暇顾及亡魂渡被盗一事。” 他朝明渊露出一个少年般天真纯粹的笑容。 “在鬼都,还有比鬼主突然被杀更大的乱子么?” 明渊没回话。 少年人的外表太具欺骗性,让人轻易忘记这是个饱经坎坷的成年人。 被欺辱打骂,被拯救重生,历经艰苦成为鬼卫。 再到宫变逃亡,潜伏大临皇城,又被忠心的殿下抛弃。 回到北狄,遭受无数追杀,只剩自己一个人,却能潜伏在拓跋姿眼皮子底下。 他讲述的过往已经明确表示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可偏偏是用少年人的模样讲述,时不时的委屈和难过让人很难对他产生戒备。 他还句句属实,将所有的算计都藏在了真诚与忠心之下。 以至于当他算计抛出来时旁人已无第二个选择。 “乌鄂目。”明渊望向一脸笑意的少年,“你不在乎你殿下的死活了么?” “在乎,我比任何人都在乎。”乌鄂目的语气略显哀伤。 “我见过曾经那个张扬恣意的殿下,因此我知道殿下是怎般强大。” “他若是想走,盛元皇都困不住他。” “同样的,他若是一心求死,谁也救不了他。” “我便是太在乎殿下了才要拓跋姿死。” 他同明渊对视,昏暗的火光映在少年人的眼眸里,亮得可怕。 让人分不清那里面究竟是忠诚,还是恨意。 鬼都不单是有异能者,还有半神骨骸延伸出的鬼术,皇宫里的情况尚且未知。 明渊不可能拒绝乌鄂目,单独带侯涅生去皇宫里冒险盗花。 乌鄂目没催促明渊,笑盈盈地望着他。 过了好久,乌鄂目问:“国师,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成交。”明渊道,“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要想办法把拓跋姿引出来,我们不可能在鬼都内动手。” “这个好办。”乌鄂目歪头想了想,“三日后,草原北部邦国废墟,我会把他引到那里去。” 不待明渊回话,他朝房门走去,“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们一手交花,一手交命。” “喂,你......”符安要追上,可一个开门的功夫,乌鄂目便没了踪影。 他左右看看,夜晚的阿鼻楼像是魔窟,草原上呼啸的风盘旋其中,诡异刺耳,激得人寒毛耸立。 符安“啪”一声将门关上,喘息几下,回头望向明渊,哑声道:“国师,我们怎么出去啊?” “出去好办。”明渊隔着头巾戳了戳侯涅生的脸,“怎么样,还记得路么?” “嗯。”侯涅生道,“我们何时出发。” 明渊想了下,“晚上不安全,明日再走。” 他又朝符安望去,“鬼都的变数太多,今晚稍微忍忍,待明日到了别的小邦国再买吃吧。” 不说饿一晚上,就是外面那副地狱场景,要符安饿两天都行。 他拼命点头,“可以,可以,国师,一切你说了算。” 也不知道被乌鄂目顶替身份的女人是何种角色,明渊他们在小屋里安然度过一夜,没有任何商贩敢过来打扰。 翌日一早,在侯涅生的领路下,几人顺利离开鬼都,又花了半天时间到达一个小邦国。 这个小邦国不似鬼都那般充斥了各种邪器和商贩。 侯涅生感知片刻,确定没有针对他们的恶意,明渊便放符安单独去买吃。 待符安走远,两人站在城门附近,明渊低声问:“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侯涅生低声回道:“你为何不愿让我接近鬼都皇宫?” 作为祂,只要侯涅生想,他能知道任何人的想法。 明渊对他的问题没有太大意外,反问道:“你在鬼都有感受到奇怪的东西么?” “没有。”侯涅生顿了顿,补充道:“可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离我很近,但说不上那具体是什么。” “这样么。”明渊心想还好没带侯涅生接近皇宫,不然还真可能让他想起元朗是谁。 他没说下文,侯涅生却感知到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主人...... 他的主人,好像知道那是什么。 侯涅生垂眼看向明渊,眸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不解,疑惑,亦或是好奇。 他的主人在想事情,全然没注意他的目光。 看着看着,符安买完食物回来。 明渊将馕饼掰下一小块,又塞到侯涅生口中,“将就点,这两天先吃这个吧。” 侯涅生将有些干硬的馕饼咽下,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从主人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恶意。 他的主人温暖,柔和,舒适...... “你怎么?”明渊见侯涅生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疑惑道:“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想看罢了。”侯涅生别过眼去。 主人不让那他便不问。 反正主人说过,时间会告诉他一切。 北部的邦国废墟只有一个,那是早年北狄草原最强盛的国家,现在已经成为地标般的存在。 同符安说话的北狄人叽里咕噜介绍了一堆,还说那片地区经常有游盗出没,没事最好不要靠近。 明渊清楚自己现在实力如何,跟侯涅生一同过去只会成为累赘。 至于符安,他觉得这个普通人过去便是纯粹的找死。 最后,他同侯涅生交代一番,与符安留在最靠近邦国废墟的小邦国等人回来。 约定那日,侯涅生早早去了邦国废墟。 邦国废墟很大,远远便能看见轮廓,饱经风沙侵袭的城墙支离破碎。 伴随马蹄的走动声,细小的沙石缓缓抖落在地,被旺盛的野草吞没其中。 侯涅生没有嗅到活人的气息,坐在马背上闭目感知起来。 所有的风吹草动皆被放大,可这里依旧静得可怕。 在感知里方圆几里都寻不着半点活物。 下一秒,侯涅生猛然睁开眼。 那人就像凭空出现似的,策马出现在他眼前。 来人是北狄长相,有双浅灰色的眼睛,身形在北狄人中偏瘦,五官细看下来也有几分女气。 他无视侯涅生,四处张望着,用北狄语怒骂着。 又骂了两句,他才目光放在侯涅生身上,用北狄语试探叫了两句。 见侯涅生没回,他用中原话不屑地嗤笑道:“切,都试那么多次了,居然还不死心,这次居然还找了个中原人来。” 他拔下腰侧刀鞘里的长刀指向侯涅生,“来吧,让本王瞧瞧你有几斤几两。” 侯涅生没见过拓跋姿,见他拔刀不确定道:“拓跋姿?” “废话。”拓跋姿策马侯涅生冲来,“居然敢直呼本王姓名!你最好是有点本事!” 单论刀剑之术,拓跋姿自然不是侯涅生的对手,可加上骑马这条件后便不好说了。 侯涅生不想同拓跋姿浪费时间,操控着从大地上伸出土刺直接将马匹绞杀。 拓跋姿被迫从马背跳到地上,怒目瞪着侯涅生:“你!你居然敢!”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骨哨吹起来。 尖利的曲调像婴儿的啼哭声,刺耳难耐。 侯涅生翻身下马,将马匹用土墙护住,又觉一阵阴风吹过,可双眼什么都看不见。 他闭上眼,感知中有数不清的婴孩正朝他爬行。 这些婴孩脑袋肿大,尖牙利齿,身上似乎还带了剧毒,爬过的草木皆是逐渐变成灰色。 鬼术,这便是拓跋姿身为普通人却敢同异能者切磋的资本。 感知里侯涅生还看到拓跋姿正朝他阴冷地笑着,像是看到了他必死的结局。 侯涅生凝出一柄冰剑,手腕一转,剑尖在地上一划,森然的寒气将看不见的婴孩化作冰雕。 同一时间,又一道金色雷光在艳阳的映照下袭向拓跋姿手中的骨哨。 拓跋姿手中的骨哨碎裂,他瞪着侯涅生用北狄语怒骂起来,再次挥刀冲来。 侯涅生闭目迎击,冰剑与长刀碰撞出激烈的声响。 拓跋姿能成为鬼主确实有真本事在身上。 他刀法不弱,鬼术更是精湛,很多还是无法用肉眼看到的。 若非侯涅生感知能力惊人,怕是已经不知道被暗算死多少次。 直至耗光最后一件邪器,拓跋姿身上的怒意消散,转而带了些许惊恐。 他想跑,可瞥了眼被刺死的马匹。 他没得跑,只得继续朝侯涅生挥刀。 普通人的体力不比异能者。 渐渐的,拓跋姿的动作变慢,开始落于下风。 侯涅生挡开他没什么威力的一刀,又欲一剑刺穿他的咽喉。 “铮——!” 本该力竭的拓跋姿竟是成功挡下这致命一剑,重新朝他攻来。 侯涅生以为这他回光返照的殊死一搏,可这人拿刀耍剑招,还与自己打得平分秋色。 更重要的是,他对这剑法没来由地熟悉。 他明明从未见过,却近乎本能地知道对方下一招会从哪攻来。 侯涅生降下一道天雷迫使拓跋姿退后,“你是谁?” 在感知里这人毫无变化,内里也是别无二致,这就是拓跋宇本尊。 他睁开眼,一双纯金色的尖锐兽瞳直勾勾地盯着拓跋姿,再次问道:“你是谁。” “这重要么?”拓跋姿反问道,“现在的我只是拓跋姿。” 侯涅生不依不饶地问:“你到底是谁?” “将死之人,无需知晓。”拓跋姿将长刀一转,化作一个四方棋盘沉在地上,又抬手扬起,土木飞扬化作黑子,风云沉淀做白子。 他屈腿坐到棋盘前,抬眼看向侯涅生,笑道:“来吧,陪我下几盘。” 拓跋姿的面相有些女气,可这笑容落在侯涅生眼底似乎与什么人重合,变得丰神俊朗,气宇非凡。 侯涅生知道自己该一剑了解这人,可他莫名下不了手。 他将冰剑消融,走到拓跋姿对面坐下,垂眼看向简陋的石质棋盘,“我不会下棋。” 拓跋姿拿起一个黑子落在棋盘上,“不试试怎么知道。” 侯涅生没回话,拿起一个白字随意落下。 十几分钟后,两人分出胜负,侯涅生淡淡道:“我说过我不会下。” “未必。”拓跋姿手在棋盘上一抹,混乱的黑白两色棋子瞬间重新归于两侧。 他重新执起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道:“继续吧。” 侯涅生轻微蹙眉,他知道自己不该同拓跋姿浪费时间,可还是拿起白子落到棋盘上。 他以前似乎是会下棋的,连输三盘后便开始与拓跋姿下的有来有回。 这一局,拓跋姿险胜。 第五局开始,太阳开始落山,侯涅生落下白子,提醒道:“拓跋姿,我要走了,你也该死了。” “知道。”拓跋姿落下黑子,“陪我下完这盘棋再杀他也来得及。” 这句话几乎明确表示他不是拓跋姿,而是用某种特殊手段占据了拓跋姿的身体。 “你......”侯涅生想问他究竟是谁,‘拓跋姿’淡淡开口:“时间不多了,何必在这种不必要的事上浪费时间。” 伴随棋落棋盘的声音,太阳一点点西斜,如火般的夕阳落在拓跋姿身上,彩色的衣衫燃烧起来,只剩热烈而绚烂的红色。 侯涅生瞳孔颤了下,脑中开始闪过某种画面。 不待他看清那画面上的内容,拓跋姿重重落下一子,道:“结束了,我输了。” 侯涅生被这声音拉回现实,未看清的画面也彻底消失不见。 他垂眼看向棋盘,语气笃定,“你故意的。” “是又如何。”拓跋姿起身,抬手将棋盘重新变回长刀,“太久没跟人下棋,让我过过瘾便可。” 说着,他将长刀直直刺入自己胸前。 侯涅生略显焦急地站起来,望着踉跄将死的拓跋姿,问:“我们还会再见么?” “我说了,将死之人。”那占领拓跋姿身体的人朝他笑起来,“或许会,或许不会,一切都将取决于时间。” 他的语气满是遗憾,可倒地前又道:“期待与你的再会,到时候可别还不认......” 话没说完,拓跋姿咽了气,直直倒在侯涅生面前。 那个奇怪的家伙走了,刻意占据拓跋姿的身体,同他切磋一番,又执着地下了几盘棋。 “是谁。”侯涅生闭目感知起来,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来去没留下半点痕迹,完全无法追寻。 侯涅生不再试图寻找,从拓跋姿的尸体上随意拽下一个贴身物品,又将围着马匹的土墙撤去,翻身上马,快速离开。 他早晨出发,天黑才回来,一进屋便被明渊拦住,又被他用手在身上摸索一番。 明渊确认侯涅生身上没有伤口,长舒一口气,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侯涅生同明渊对视,不确定地反问道:“你担心我受伤了?” “不然呢?”明渊温声回道,“除了受重伤不敢回来,我想不出第二个让你这么晚回来的理由。” 侯涅生清楚明渊不愿自己再和过往有过多纠缠,那么必然会因怪人的存在不开心。 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他不想主人徒增忧虑,垂了垂眼帘,第一次撒了谎。 “鬼术。”他回道,“拓跋姿的鬼术很强,非常难缠,花了些时间。” “原来如此。“明渊摸了摸他的下巴,“没受伤便可。” 侯涅生朝屋内看了看,“那个翻译呢?” “我让他买晚饭去了。”明渊笑道,“顺便买些北狄才有的糖和酥点。” 侯涅生眼眸明显亮了下,又俯身用额头在明渊肩头蹭了蹭,“主人,你不是不准我在外人面前吃糖么?” 他的嗓音微冷,可语调却柔若春水,明显是在撒娇。 “谁说要当他面吃了。”明渊回道,“等回皇城的路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再吃。” 侯涅生又问:“主人,你喂我吃么?” “不然呢。”明渊手插在侯涅生发丝间,抚摸着他的脑袋,温声哄道:“好啦,差不多行了,晚些符安要回来了。” 晚些,符安带食物回来,见到侯涅生也在,关心道:“你,你回来啦?” 他打量着毫发无伤的侯涅生,不确定道:“你成功杀掉拓跋姿了?” 侯涅生拿出染血的骨串,“不然呢?” “厉害,厉害。”符安反应慢半拍地问,“你不会是神使吧?” 侯涅生再次反问:“不然你以为我是谁?” “我......”符安想了半天,纳闷道:“原来神使不是瞎子啊。” 明渊眼皮子跳了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用余光一扫,侯涅生的脸色明显阴了几分。 他心道,这可不好哄啊。 明渊纳闷符安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不解道:“符安,你为何觉得神使是瞎子?” “大家都这么说啊。”符安的语气比明渊还疑惑,“神使双目闭合,行于世间,不睁眼的除了瞎子还能是什么,我几天前其实就.....” 算是半个罪魁祸首的明渊抓紧打断符安,“好了,别说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第28章 幕后 曾经的龙诀是记仇的主,现在的侯涅生也不遑多让。 翌日一早,回鬼都的路上,像是为了印证符安的话,他眼睛便再没睁开过。 前几日符安不知侯涅生神使的身份,不觉这人难以接触。 他见神使闭眼骑马居然比自己睁眼骑的还利索,看了好一阵,终是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去。 “神使。”他恭敬的语气掩盖不住好奇,“你闭着眼睛也能看见啊?” 侯涅生端着神使的高冷架子,淡淡反问道:“不然呢?” 符安愣了下,无比纳闷神使闭眼是怎么看到的。 他闭眼试了几秒,险些连人带马一起倒下去。 见状,明渊提醒道:“符安,神使是异能者,自然有异于常人的能力。” “这.....这样啊。”符安不好意思地笑笑,“让国师见笑了。” 他们在第二日傍晚回到鬼都,侯涅生闭目领路,成功在阿鼻楼弯弯绕绕的阶梯间找到属于乌鄂目的小屋。 直至推开门,见到屋内熟悉的布局,符安仍旧感到不可置信。 居然......居然真就这么轻易找到了?! 阿鼻楼的房间没有窗户,一旦关上门,燃着微弱火光的小屋着实压抑得可怕。 符安在里面待久了,总觉得会有什么怪物从墙壁里冒出来。 “国,国师......”他两手环抱双臂有些打颤,“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好像一开始乌鄂目便没说什么时候汇合,只说事成后回到这里。 “等吧。”明渊道,“他差不多也该来了。” 等了不知多久,一个士兵打扮的人抱了个盒子推门走进来。 符安正要问来人是谁,侯涅生道:“是他。” 乌鄂目卸去伪装,见明渊几人先自己一步回来,惊讶地问:“你们真杀掉拓跋姿了?莫不是想空手套白狼吧?” 侯涅生将血迹早已干涸的骨链丢过去,“这个能证明么?” 乌鄂目接过骨链细细打量起来。 这东西他以前见过,是拓跋姿从不离身的保命邪器。 “能证明。”乌鄂目将骨链收到自己口袋里,又把盒子丢向明渊,“给,接着。” 明渊打开盒子,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他皱了皱眉,忍着恶臭低头看去。 盒中的花通体幽紫,花朵神似骷髅,空洞的眼眶里亮着点点幽光,根部插在一坨腐烂发臭的肉块里,那也是恶臭的来源。 明渊屏息将盖子合上,缓了片刻,问:“乌鄂目,那坨腐肉是怎么回事?” “养料。”乌鄂目捏着鼻子道,“要用的时候再把花拔出来,离了养料,它一个时辰内便会完全腐败。” 明渊望着装了一坨腐肉和骷髅花的盒子,又问:“这花不会是要口服吧?” “是啊。”乌鄂目道,“把花碾碎了熬成汤,闻到臭味了再服下便可。” 明渊诡异地沉默下来,心道陛下真的会让小郡主吃这种东西么? 这时,符安弱弱地问:“我有个问题,如果我们没杀掉拓跋姿,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殿下去死么?” “怎么可能?”乌鄂目玩笑道,“你们要是没能活着回来,我将会以国师的身份亲自带花回盛元。” 他似乎很希望是那种结局,语气也兴奋起来,“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便能换种身份继续陪在殿下身边了。” 他朝几人看了看,故作遗憾地摇摇头,“可惜啊,可惜了,你们居然能活着回来。” 话音落下,符安只觉脊背寒得可怕。 要么他们成功杀掉拓跋姿,自己带花回到盛元;要么他们被拓跋姿杀死,乌鄂目顶替国师带花回盛元。 左右这个乌鄂目都血赚不亏。 明渊没理会乌鄂目凉薄的话语,问:“奴咒的邪器是什么?” 乌鄂目疑惑地“啊”一声,想了下,道:“大部分是戒指类型的骨器,方便随身佩戴,而且施展奴咒需要心头血,养的奴越多骨器便越红。” 这话题跨度有些大,他好奇道:“国师,你问奴咒干嘛?” 明渊不答反问,“乌鄂目,你有什么话想同你的殿下说么?” “没有。”乌鄂目几乎是脱口而出,“殿下他......他......” 他支吾了好一阵,低下头,失落地呢喃道:“他都不要我了,想必也不会想听到我的话。” 他似乎知道明渊要走了,主动跑过去将房门拉开。 透过那一点门缝,盈盈的月光洒下,少年人的眼眸亮晶晶的,纯粹无瑕,真挚得让人心尖一软。 “国师......”他小心翼翼,近乎卑微地恳求道:“你可以因为我这段时间的算计厌恶我,但殿下不要我了,他跟我再没有关系了,我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相见。” “能不能,您能不能待他好一点,这世间已经没多少人愿真心待殿下了。” 他怕明渊拒绝,又改口道:“也不用太好,像以前那般便可。” “好啊。”明渊朝乌鄂目温和地笑起来,“我答应你。” 昏暗的灯火映在他的眸子里,星点的微光若太阳般耀眼。 那一瞬间,乌鄂目想起了初见殿下的那日。 那双含笑的浅灰色眼眸在光下也是这般璀璨夺目。 乌鄂目小声呢喃一句“对不起”,不知是在为何道歉。 他将房门彻底拉开,又道:“草原夜里风大,一路多加小心。” 他低下头,视线垂在地上,看几人的脚步从自己身边缓慢走过。 待明渊几人走后好久,他才将房门重新关上,昏暗狭小的房间也瞬间变了模样。 他脚下灰暗的土地化作宽敞的石阶。 石阶最下端是数不清的巨大尸骨,幽深可怖的邪气正缓慢向上侵袭,连石阶都被染成了狰狞的紫黑色。 而石阶最上端也是一片废墟,白金色的城墙瓦砾染着血污依旧光芒耀眼,模糊的虚影让人在恍惚间看到了那宫殿完整的轮廓。 更远方还有永不熄灭、如夕阳般热烈又赤红的天火。 无论多少次,乌鄂目只要站在石阶上远望着便会心生朝拜之意。 他很难想象这所宫殿以前究竟是何种的神圣和辉煌,又是怎般的人才有资格出入其中。 而在石阶尽头的废墟前还站有一个身形如松般挺拔的男人。 那人以金冠束发,墨色长发一丝不苟地垂在身后,面容俊朗如画,额间还有一个凸起的独角,昭示他异能者的身份,又点缀着些许神秘与矜贵气。 他的眼眸与衣衫皆是明黄色,衣衫又被远方的天火烧得耀眼夺目。 似有一团火永远聚在他身上,有个看不见的人在拥抱他。 他眉眼间流露的气质从容不迫,还有些许完全无法藏匿的孤独,令人不敢靠近分毫,只得远远地昂首敬仰。 这人仿若岁月精雕细琢的帝王玉,光是站在那里垂眼扫视,便比人世间任何一位帝王都要威严和强大。 若是明渊在这里必然会认出那是被毁掉的神殿。 而站在神殿废墟前的赫然便是他不愿让侯涅生接触到的元朗。 元朗,动物型镇神麒麟异能者,特殊能力【镇神】,人言神乃虚妄之像,若想镇神便先踏破真实,掌空间次元。 乌鄂目站在离元朗相隔几百一节石阶的地方,单腿屈膝朝他跪下,“老师。” 元朗覆手而立,垂眼看向他,淡淡开口:“他们走了?” “是。”乌鄂目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老师,您为何一定要借拓跋姿的身份.....” 话没说完,元朗轻轻“嗯”一声,乌鄂目立刻闭口不言。 “这么紧张做什么?”元朗转身朝废墟走去,乌鄂目在转瞬间出现在他身侧。 乌鄂目疑惑地看向元朗,只见那人缓步走着,比平日里少了几分威严,增添不少闲适和悠然。 “一举几得的事罢了。”元朗笑道,“帮你除去了拓跋姿,又为你的殿下带回了解药,我也顺便找人下了几盘棋解解闷。” 乌鄂目愣了下,没想老师居然会开口解答自己。 他早年试过去通过毁掉天降骸骨从根源上解除鬼术。 可骸骨被拆分成好几块,还全部封在皇宫下的地宫中。 守卫森严,凶险万分。 他当时不慎不被守卫发现,只得逃向最近的放骸骨的地方孤注一掷,也是在那里遇到的老师。 明明不是帝王龙袍,可身着明黄色衣衫的老师远比人间帝王更加威严,实力也比他见过了任何一人都强,殿下也比不过。 抬手间侍卫僵直不动,时间也仿佛静止一般。 又是一个抬手,风云变化斗转星移,他来到这片辉煌又破败的废墟之地。 老师救了他,赋予了他在北狄草原上来去自如的空间能力,教他兵法、谋略、剑术、棋艺.....反正什么都教点。 不过他有些笨,当初做鬼卫时学的便全是伪装、潜伏和刺杀,因为太需要脑子的东西他学不会。 老师见他实在学不会便不再教,转而开始提各种问题。 他答对了没奖励,答错了会得到句“自己悟”。 这几天的一切,确切来说是从救下国师的那刻开始,他的一言一行便皆是按照老师吩咐做的。 这是老师第一次明确教他怎么做,竟是逼得国师帮他杀了拓跋姿。 他想不明白老师为何要出手,随口一问,却没想得到意料之外的解答。 乌鄂目的目光追随着元朗的背影移动。 老师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好,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不少。 他望了好一阵,又问:“老师,下棋下得开心吗?” 老师喜欢下棋,也有教过他下棋,可惜他学不精,和老师下不了几分钟便输得彻底。 “不止是下棋开心。”元朗回道,“瞧见他那截然不同的一面便已经是想笑了。” 光听老师的声音,乌鄂目便笃定老师的嘴角一定噙着笑意。 他没问老师口中的他是谁,不过确定老师认识国师和总贴着国师的家伙。 老师称不上严厉,也跟殿下一样,不讲究虚的礼数。 只是老师的气场太过威严,一开口乌鄂目便忍不住跪下。 再者,他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老师。 若是有得选,老师必然不会选自己这个没多少悟性的笨蛋。 跪了不知多久,他听老师的声音从后传来,“过来。” 他起身,走到老师身侧稍后的位置,垂眼看向下方的阶梯与尸骸。 元朗抬手一挥,乌鄂目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幻,阿鼻楼,鬼都皇宫,各大邦国......北狄草原的一切低头可见。 他指尖又轻轻一点,鬼都皇宫的情景开始放大,连侍卫打没打呵欠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乌鄂目有些紧张,每当老师这样放大某一处的景象便是要提问。 果不其然,元朗淡淡发问:“鬼主拓跋姿已死,现在该如何做?” 乌鄂目想了想,回答道:“尽可能让鬼都乱起来。” 元朗又问:“如何乱起来?” 乌鄂目想了好一阵,不确定道:“把拓跋姿的死亡离奇化?” 元朗轻笑一声,“坚定点,你没你想象的那么蠢笨。” 乌鄂目有些惊奇地抬头,“老师,您.....” 刚开口,他发现自己揣在身上的骨链不知何时到了老师手上,又见老师将骨链随手往下一丢。 他低头看去,被丢下的骨链掉落在鬼主王妃的床头,还恰好砸在王妃的脑袋上。 那是拓跋姿从不离身的保命邪器,不止乌鄂目,王妃自然也认识。 乌鄂目看到王妃望向骨链面露惊恐,又两手发颤地将骨链捧起,最后“啊”一声尖叫出来。 她急忙唤来侍从,朝他们展示染血的骨链。 本该夜深人静的鬼都皇宫,因这串凭空出现的骨链瞬间骚乱起来。 元朗事不关己地旁观着,淡淡道:“以鬼神之名聚集之地越是惧怕鬼神的存在。” “拓跋姿的鬼主之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 “现今他死于几百里外的邦国废墟,贴身之物却在深夜出现在鬼都皇宫。” “你说,拓跋氏的人会怎么想?” 大乱,乌鄂目想,拓跋氏族内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和争斗。 元朗又用余光扫过乌鄂目,“知道你这时候该做什么吗?” 乌鄂目答道:“搅浑水,搅得越浑越好。” “这是最保守的做法。”元朗补充道,“我若是你,会趁机顶替拓跋氏一人,以那人的身份去争夺鬼主之位。” “我不能。”乌鄂目脱口而出,“那是属于殿下的位置。”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道:“老师,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没有,我打从一开始便知你不是有野心的人。”元朗抬手一挥,眼前的皇宫画面消失不见,重新变回阶梯和骸骨。 他抬眼看向如火灼烧的天空,“尽你所能地为你的殿下铺路,期待他有重新振作的那天。” 乌鄂目眨了眨眼睛。 他其实不明白老师为何要帮自己。 不过若是能想明白,那他便不是乌鄂目了。 他望着元朗宽阔的肩膀,看着对方俊朗的面容,带了点希冀地问:“老师,你会一直帮我吗?” 元朗回道:“不会,我也从未帮过你。” 乌鄂目有些失落,老师果然还是对他失望了。 下一秒,元朗又补充道:“不过你有问题可以尽情问我,在我身陨魂消之前。” 老师是乌鄂目见过最强的人。 虽然他的殿下也很强,不过殿下的强大在他能接受的、属于凡人的范畴内。 可老师不同,强得超乎想象,抬手间风云变化,瞬息千里,更可将人间万景尽收眼底。 如果世间有神灵,似乎便该是老师这般模样。 乌鄂目难以想象老师有死亡的一天,比想象殿下有天老去还难。 “老师。”乌鄂目突发奇想地问,“这世间上有神么?” 他不知道的是他身后的废墟名叫神殿,是祂曾经的居所。 面前的老师亦是被称为半神的存在。 甚至这片空间都是千年前弑神之役的主战场。 可知晓一切的元朗却似听到个天大的玩笑,笑而笃定回道:“没有,这世间无神,即使有也不过是被众生贪念架在神坛上的芸芸众生。” 乌鄂目觉得老师是话里有话,“老师......” “该走了。”元朗打断他,“可别浪费这个好机会。” 话音落下,乌鄂目重新回到阿鼻楼那个狭小灰暗的房子里。 “奇怪。”他重新点上油灯,自言自语道:“总觉得老师今日怪怪的。” 次空间的神殿废墟前,元朗垂眼看着画面中的侯涅生离开北狄草原。 马蹄踏离北狄草原的霎那,画面也消失不见。 几百年前,具体是多少年前元朗记不清了。 次空间突发异动,他阻不了的那种。 那一刻,他确定祂没有完全死亡。只得看着一截半神骸骨降落到北狄草原。 异动导致一截半神骸骨降落到北狄草原,本该与现世彻底隔绝的次空间也和北狄草原产生重叠。 至此,原本无法再接触现实的元朗可通过重叠点回过现实。 不过重叠的覆盖区域只在北狄草原,他的能力也只能在北狄草原使用。 “彻底离开了么。”元朗抬眼看向天边,似与什么人对话,“你说是龙诀先恢复记忆来找我,还是我先魂飞魄散呢?” 天边无人回答元朗。 而石阶之上,伴随侯涅生离开草原,他再窥探不到那人的身影。 第29章 贪念 明渊和侯涅生回到边城,同符安告别便立刻乘水鸟返回盛元皇都。 路上,明渊闲着也是闲着,把从北狄买的糖果和酥点给侯涅生喂了个遍。 可能是口味问题,侯涅生吃不惯,回到皇城时东西剩了一堆。 至于亡魂渡,陛下如明渊所料,对要给临璃喝用其熬制的汤药心生怀疑。 那夜,整个太医院都因熬药充斥着难以忍受的恶臭味。 最后,院使将一碗散发恶臭的黑紫色汤药端到临烨面前,面露难色地问:“陛下,真的要给小郡主喝这个么?” 临烨忍着恶臭,冷脸下令:“来人,将拓跋宇压上来。” 在天牢被关押接近一月的拓跋宇衣衫脏了些,眼下多了些黑青,但总体状态还不错。 他刚踏入太医院便捏住鼻子,嫌弃道:“味道还是这么令人印象深刻,好像比我记忆里的还臭了几倍。” 见人来了,临烨指着太医手中里的汤药质问道:“拓跋宇!你莫不是在框朕,你闻闻,这是能给人喝的东西么?!” “陛下息怒。”拓跋宇忍着恶臭解释道,“中原用药讲究以毒攻毒,北狄鬼术也是如此,邪物制成的邪术,自然也要邪物来解。” “胡话!”临烨又道,“你到说说小璃儿中的鬼术是何等邪物制成的,居然要用尸体腐肉养出来的骷髅头来救?!” “容臣想一下。”拓跋宇思索片刻,不确定地答道:“臣要是没记错的话,郡主中的鬼术名叫生死间,是用骸骨、尸体上长成的花制成的,亡......” 他顿了顿,见临烨地面色稍有缓和才道:“陛下,亡魂渡长成这样实属正常。” 临烨早已从明渊那知晓生死间的来历和作用,现下自然也清楚拓跋宇说的是实话。 他心一横,咬牙下令:“去,给郡主服药。” 片刻后,临璃服下汤药,可等了半刻钟都没醒来的迹象。 院使当即一跪,“陛下,老臣都是按吩咐做的,不关臣的事啊。” 临烨扭头看向拓跋宇冷声吐出两字,“解释!” 拓跋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面上还算平静地回道:“陛下,亡魂渡,渡亡魂,将失去的生气引回来是需要时间的,依臣......” “押回地牢。”临烨打断拓跋宇,甩了下长袖,“等郡主醒了再做商议。” 他又命人好生照顾郡主,离开太医院,快步去往御书房。 书房内,明渊早已等候多时,见临烨推门进来,稍稍俯身行礼,“见过陛下。” 他没问临璃的状况,看临烨阴沉沉的脸色便知肯定是没醒。 小郡主没醒,明渊说什么都是触霉头,索性安静站在旁边等陛下先开口。 事实证明,美人看久了确实有令人心平气和的能力。 心情烦躁的临烨望了片刻侯涅生便明显好了不少。 他问:“小璃儿服了药还没醒,拓跋宇说是需要时间,国师意下如何呢?” 明渊恭敬地回道:“陛下,臣该说的已经说了,需做到的事也已做到,陛下的任何旨意臣都能接受。” “是么。”临烨随口道,“那朕若要杀了拓跋宇呢?” 明渊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陛下爱民如子,又当明辨忠奸,必然不会随意冤枉无辜者。” “国师说笑了。”临烨年近六旬,脸上已显老态,笑起来眼角也挤出好几道皱纹。 不过这笑意不打眼底,多了几分帝王家的耐人寻味。 “朕确实不会冤枉无辜者,也知他拓跋宇从开始便是被冤枉的,可他身处的位置容不得朕轻饶他。” 他伸手敲了下桌子,淡淡下令:“废去他全身武艺,终身禁足启神殿,没朕的允许再不得下山。” 明渊沉思片刻,以退为进,“陛下,依臣看,拓跋宇可束而不可废。” 临烨故作疑惑地“哦”一声,“国师,何以见得?” 明渊将拓跋宇身中鬼术不语的事道出,又尽可能夸大不语的作用。 一通胡诌八扯下来,他直接把拓跋宇说成空有能力却无法施展的废物。 讲完,他道:“陛下,您现在还觉得需要废掉拓跋宇么?” “难怪,难怪啊。”临烨感叹着摇了摇头,“确实没有再废的必要,那便往后终身禁足启神殿。” 不待明渊松口气,话音一转,他又道:“国师,泽安去云游已有三年之久,今年九月便是太子正式继位的登基大典,他也是时候该回来了吧?” 临烨和薄奚锦聿是青年时期相识的挚友。 明渊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得婉拒道:“泽安同陛下乃是至交,陛下要他回来写封书信便可,何必从臣这绕一圈。” “国师,你到底是远离朝堂啊。”临烨回道,“现今朕为君王,他做臣子,所谓的挚友早已名不副实,朕的话未必有国师好使。” 明渊心道,这可是个大担子啊。 应,或不应,都是在临烨和泽安间横了道沟壑。 明渊正想着该如何回话,站在窗边的侯涅生淡淡开口:“陛下,国师日夜兼程,疲倦得很,有些话可否等明日再议。” 临璃喜好美人的特点完全遗传自她父皇。 虽说临烨不至于因美色误事,可美人话在他这到底比寻常人好使。 这神使一开口,临烨又吩咐几句便放明渊离开。 不待明渊脚踏出书房,临烨又道:“国师,走前把拓跋宇也从地牢领回去。” 明渊愣了下,只听临烨解释道:“他嘴皮子功夫了得,再给他关几天,天牢里的狱卒全得对他死心塌地。” “这样啊。”明渊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道了句“臣就此告退”。 将拓跋宇接出地牢后,双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直至踏入启神殿的山脚,明渊才略显无奈道:“拓跋,以后你只能待在启神殿。” “没事。”拓跋宇回道,“这处罚比我想的要轻。” 他又思索片刻,语气笃定,“国师,你碰上乌鄂目了,不然陛下不会轻饶我。” “确实如此。”明渊把遇到乌鄂目的事简单讲了下,又道:“你那鬼卫倒是精得很。” “不是他。”拓跋宇纠正道,“我太了解他了,那小家伙想不出此等算计人心的套路,他背后定是有人指点。” 明渊脚步一顿。 不是乌鄂目自己想的? 整个鬼都都是拓跋姿的势力,乌鄂目能找谁帮他算计? 拓跋宇见他愣神的模样,玩味地笑了笑,“乌鄂目倒是找了个好帮手,连国师你都能算计,拓跋姿被他们玩死也是情理之中。” 话音落下,明渊的瞳孔骤然一缩。 不对,还有一个人 ——镇神麒麟,元朗。 仔细想想,乌鄂目一开始便是瞬间出现。 可他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快到侯涅生都察觉不到。 哪怕能靠异能混进皇宫,他如何轻易盗取被重兵看守的亡魂渡。 答案只有一个,依靠元朗的帮助。 镇神麒麟掌空间次元,元朗动动手指便能让乌鄂目在鬼都里随意穿梭。 侯涅生那时感受到的熟悉气息也根本不是来自鬼都皇宫,而是来自乌鄂目。 乌鄂目是元朗的人,那侯涅生单独去杀拓跋姿时...... 不会的。 元朗若真跟侯涅生说过什么,他现在定不会安然待在自己身边。 可若是元朗只是给侯涅生埋下一点暗示呢? 明渊眸色暗了暗。 元朗的谋算摆在明面上,可他不可能主动去问侯涅生。 许是思虑过深,拓跋宇察觉明渊的异样,道:“国师,你怎么了?” “无事。”明渊强行压下内心的躁动,随口敷衍道:“近日劳累过度,休息一阵便好了。” 拓跋宇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在明渊和侯涅生身上扫过。 这夜,明渊睡得非常不安稳,他其实困倦得厉害,可总是忍不住抬眼去看侯涅生。 他想问这人是否见了元朗,可他无法问出口。 翌日起床,他眼下多了层黑眼圈,给薄奚锦聿写信时都错了好几个字。 若是没有侯涅生在旁边提醒,这封信寄出去指不定要被笑成什么样。 他被这事搅得心神不宁,连着几日,眼下青黑越来越重。 侯涅生见不得他这般,选择主动坦白,“主人,我见过那个很熟悉的怪人。” 果然啊,明渊心道,元朗不可能错过那个同接触侯涅生的机会。 他放下毛笔,有些忐忑地问:“那人同你说了些什么?” “什么都没说。”侯涅生答道,“同我切磋一番,下了几盘棋,最后还故意认输。” 明渊半信半疑道:“只有这些?” “是的。”侯涅生再次答道,“他借了拓跋姿的身体,我找不到他在哪,我也问了他是谁,可他不告诉我。” 他察觉明渊还是不信,直视对方,补充道:“主人,我没骗你,我到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明渊垂眼同侯涅生对视。 那双纯金色的眼眸清晰印着他的模样。 似乎除了他,再容不下旁人。 明渊终是信了侯涅生,手抚摸他的脸颊,问:“为什么要瞒着我?” 侯涅生将头歪了歪,几乎是枕在明渊手上,“主人不想我跟过去有牵扯,那人认识过去的我,我不想主人担心。” “你不觉得你这话自相矛盾么?”明渊哭笑不得地问,“那现在呢,你为何又主动告诉我?” “因为主人被这事搞得几天都没睡好。”侯涅生缓缓闭上眼,“我不想看到主人那样。” 他又蹭了蹭明渊的手,撒娇般地轻声问道:“主人,我已经全部说了,你今日早些休息,睡个好觉行么?” 明渊应了一声,又将手抽出来。 侯涅生重新睁开眼,眸光间尽是遗憾和失落,“主人,你生气了么?” “没有。”明渊摸着侯涅生的下巴哄道,“乖,我没生你的气。” 这话是真的,现在这个侯涅生压根玩不过元朗,他就是生气也气不到侯涅生身上。 他摸着侯涅生的下巴,又开始思考元朗此举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可能是见到现在人畜无害的侯涅生,心血来潮逗他玩玩吧? 换做【孤命】的其他人,他或许还真能信。 可元朗不行,那是【孤命】的创立者,更是正儿八经坐过皇位的帝王。 那人哪怕只是心血来潮的耍弄也必然别有深意。 明渊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确定的只有元朗默许自己教养现在这个侯涅生。 至少在侯涅生想起属于龙诀的记忆前都是如此。 而恢复记忆后...... 明渊忍不住苦笑一声。 侯涅生大概率会回去找元朗,商讨如何再杀自己一次。 “主人。”本将睡着的侯涅生睁开眼,凑到明渊耳边,轻声问道:“你在难过?” 他轻轻嗅着,似乎在贪恋属于主人的气息,又像是在认真分辨着什么。 鼻尖洒出的热气弄得明渊耳根、颈窝、似乎心尖都痒得厉害。 他将头抵在明渊的肩头,重复道:“别难过,主人。” 那温和的话语下尽是独属于野兽的贪婪与占有。 “主人,我属于你,只属于你,我哪也不会去。” 一瞬间,明渊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有些过度了,他想,他们之间不该这样,不该...... 侯涅生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低吟着笑起来,“主人,你心跳得好快,比以往都要快,而且.....” 他顿了顿,微哑的嗓音有种令人自甘沉沦的蛊惑力。 “还有种复杂又特殊的情绪,我从未感受过。” “那情绪是什么,主人。” “别闹。”明渊将侯涅生推开,又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人支走,“御膳房的人要到了,你赶紧先去等着。” 他这个理由敷衍到极点,可侯涅生还是听话地乖乖离开。 片刻后,关门声响起,书房内短暂地只剩明渊一人。 他将手贴在自己左胸前,感受着极快的心跳声,自欺欺人地呢喃道:“怪了,还没到盛夏,为何屋中会这般燥热。” 在祂面前撒谎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可好在作为祂的侯涅生还没恢复到能感知完整的情绪。 更庆幸的是,曾经的龙诀不知何为喜欢,现在的侯涅生又是只懵懂的野兽。 只要自己不去挑明,他便永远不知道那情绪代表什么。 晚些,明渊整理好情绪,侯涅生端着御膳房送来的晚膳进来。 一同拿进来的还有封陛下的亲笔传信。 信上说小郡主临璃醒了,可却觉醒成异能者,还伴有奇怪的症状,太医院束手无策,要他明日早些过去看看。 千年前,【孤命】将半神和过于强大异能者全部消灭杀死。 二次死亡,蜕变时期......所有和神明有关的资料也被他们毁的一干二净。 因此,现在的异能者无论是实力、还是认知都和千年前的出现断层。 以实力来讲,薄奚锦聿等人在现在属于顶尖异能者,可放到千年前最多只有中上游。 哪怕是完美继承端木端异能的端木凌也是如此。 他最多发挥出神昭的八分力,甚至还有承受不住暴毙的风险。 而认知方面,明渊不去看都知道临璃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特殊型异能者关键在于特殊二字。 他们的二次死亡一部分是缓慢递进的,另一部分在觉醒的那一刻便会开始。 临璃的奇怪症状只可能是觉醒特殊型异能并发的二次死亡。 二次死亡和蜕变时期是人性和兽性的来回转化。 特殊型异能者不会出现认知变化,他们的二次死亡大多是肉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 明渊将信件放到一旁,轻叹一口气。 依照小郡主的性子,无论哪种怕是都不好受。 他见侯涅生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疑惑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侯涅生道,“我以为你又要心情不好。” “没有,我只是感慨一下。”明渊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赶紧吃饭吧,吃完饭正好早些休息。” 明渊今夜没再因元朗心神不宁,毕竟侯涅生的离去早已注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枕在侯涅生怀里,他忍不住想他们这样是不是太过亲密,是时候该..... 他的念头还没在脑海中闪全,侯涅生突然将他往怀里搂了搂,又在他脑袋上蹭了蹭,梦呓道:“主人。” 算了,他想,侯涅生是人型黑龙,又不是思维也是人类。 这么多年也都抱习惯了,继续让这家伙抱着吧。 明渊这般想着,伸手推了推侯涅生的胸膛,低声道:“你主人在呢,别抱这么紧。” 侯涅生听话地将胳膊松开些。 明渊调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可就像他说的那样,龙是一种极其贪婪的生物。 侯涅生睁开眼,纯金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耀。 他垂下眼帘,尖锐的瞳仁轻颤着,似要将怀中之人整个吞下。 下一秒,他感知到明渊有些热,主动把体温降低些,又将人往怀中揽。 不知道那情绪为何又怎样,只要主人永远属于他便可。 贪婪的黑龙因主人会让他继续抱着而感到满足。 他重新闭上眼,用下巴蹭了蹭主人的脑袋,嘴角也抑制不住地扬起。 这人只会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 第30章 女官 翌日一早,明渊早早带侯涅生去皇宫见了临璃。 小郡主脸上笑容不复,看着还有几分憔悴。 她安静坐在榻边,眼帘垂下,半遮掩的眸中尽是哀伤,眼眶也是红彤彤的,估计是哭了一晚上。 本该簇拥她的侍女们更是小心翼翼站离她一米远,似乎生怕碰到她分毫。 一个侍女要给她端茶,茶盏端在手中端了一阵,最后还是犹豫着放下了。 此刻,乐天的小郡主仿佛成了易碎的瓷娃娃,必须隔绝所有的生机和活力。 明渊过来前去了趟太医院,已从院使那知晓临璃更具体的情况。 小郡主昨日下午醒来后便浑身疼得厉害。 太医为其把脉,明明是正常力气,可她的手腕却跟被人打过似的红了起来。 陛下起初以为是小郡主身上的鬼术没解干净。 谁料一宫女发现她身上竟有糙物摩擦后的红痕,斗胆进言先为郡主换身衣衫试试。 宫女们试了无数种布料,小郡主只有穿了软烟罗做成的轻衫不喊疼,身上的红肿也才慢慢消下去。 太医对她的症状百思不得其解,将太医院的典籍翻遍了才找到几个相似的案例 ——觉醒成异能者。 有些异能者的觉醒会伴随病痛或残疾。 小郡主的特殊症状除了觉醒成该类异能者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为了证实这点,太医给她用抓握的方式做了力量测试。 结果显示,她的力量远大于常人,确实觉醒成了异能者。 不过她碰什么都疼,宫里负责指导异能的夫子也不敢随意教。 这也是临烨叫明渊来的主要目的,搞清楚小郡主觉醒了什么异能。 明渊是旧祂,只能感受到自己死前出现的异能。 他望临璃的第一眼便知她的异能是千年间新衍生出来的。 因此,只有侯涅生能知道小郡主的异能具体为何。 他依稀记得某人十多年前吃醋的模样,扫了眼旁边安静闭目的侯涅生,停在小郡主两米远处,温声道:“郡主,你还好么?” “一点都不好。”临璃抬眼看向明渊,沙哑的声音里尽是委屈,“国师,我好疼,碰什么都疼,不能再跑步,不能再骑马,不能再......” 她哽咽着,红肿的眼角却再落不下眼泪,“国师,我.....我以后什么都不能做了......” “好啦,别哭了。”明渊哄了好久,待临璃情绪发泄地差不多才正式切入正题。 “小郡主,有得便有失,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究竟觉醒了何种异能。” “想,可.....”临璃顶着红扑扑的小脸抽泣两声,“父皇怕教异能的夫子弄疼我,不敢让他们教。” 明渊试探道:“那让神使教你好不好?” “真哒?”临璃当即眼眸一亮,“国师,你没骗我吧?” “是真的。”明渊见侯涅生没动,伸手推了他一下。 侯涅生站在原地淡淡开口:“知道自己的异能是什么吗?” 临璃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想了下,又补充道:“怎么说呢,可那东西很模糊,我抓不住,也就不知道怎么用。” 这是很多异能者觉醒后会出现的常见问题。 异能根植于灵魂上,而灵魂又是玄妙至极的虚无的存在。 因此,异能者觉醒后必须自己领悟根植在灵魂上的异能为何。 这个感知力又和悟性有关,亦可以说是机缘。 已死须冉便是典型的例子, 若非那年失手杀人,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也是异能者, 甚至,有些异能者到底都没领悟自己全部的异能,只是将一部分运用自如。 临璃的情况算是偏好的,起码她没怎么悟便能感知到自己的异能。 更幸运的是,有作为新祂的侯涅生在这,她连领悟这步都不需要自己来。 侯涅生闭目感知片刻,答道:“剥离,这是你的异能。” “玻璃?”临璃疑惑不解道,“神使,那是什么,琉璃的一种么?” 侯涅生走到桌边,拿起装满茶水的茶盏走到临璃面前,“拿着它,将里面的水取出来。” 临璃用指尖碰了下茶盏,确认不烫才彻底接过,然后她将茶盏一斜,里面的茶水“哗啦啦”地淌到地上。 她将空的茶盏展示给侯涅生看,“看,神使,已经取干净了。” 明渊看到侯涅生眼皮轻微跳了下,似要控制不住地睁眼。 “神使?”临璃见他不说话,连着叫了几声,“神使,神使,神使你说话啊。” 侯涅生伸手点了下茶盏,里面立刻重新涌满水,“郡主,不是用常规手段倒出来,而是用你的异能取出来。” “用我的异能?”临璃一知半解地望着茶盏。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到眼睛发酸,里面的水还是半点没出来。 她又伸手戳了戳茶盏,盏中水晃了晃,依旧没有要被取出的意思。 试了好一阵,临璃无比气馁地看向侯涅生,“神使,好难啊。” 侯涅生淡淡回道:“不难的,集中注意力,你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异能。” “那.....”临璃朝侯涅生眨眨眼,试探道:“神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好像从还是小公主那会她便执着于让神使睁开眼。 侯涅生不解道:“为何总是执着于此事?” “因为神使你睁开眼更好看呀。”临璃回道,“神使,你就当是在鼓励我嘛。” 小郡主没了幼时的刁蛮,见侯涅生不欲睁眼便同他讲起了道理。 她说了好多好多,最后灵光一闪地扯到明渊身上。 “神使,你就当是为了国师嘛,你早些教会我,国师也能早些同父皇交代,这样的话.....” 话没说完,侯涅生睁眼看向临璃,“这样,你满意了吗?” 神使的人设清冷无语,本是含情的桃花眼里寻不到半点情欲。 可即便如此,他看向一人时依旧会令对视者感到心头一颤。 “满意。”临璃笑得有几分狡黠,像是抓住了神使的把柄。 侯涅生感知到她心底的想法,催促道:“郡主,收起你的小心思,快些练习吧。” 临璃遗憾地嘟了嘟嘴,又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集中注意力。 片刻后,在侍女们惊呼声中,临璃成功将水从茶盏中取出。 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场面,小郡主右手拿着空了的茶盏,左手手掌中又悬着一团水。 临璃自己也无比惊奇,抬眼看着侯涅生,“神使,是这样么?” 她满脑子想着一定是这样,神使快夸夸我,夸夸我。 侯涅生淡淡应了声,“是这样,做的不错。” 被夸了的临璃激动到控不住异能,悬着水团瞬间洒落到她手上。 ”嘶——”她顿时倒抽一口气,一个侍女拿着帕子过来,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手。 不待手擦干净,临烨下了早朝过来,关心道:“小璃儿,练得如何了?” 临璃开心地回道:“父皇,我已经练会了。” “是么,朕的小璃儿当真是聪慧。”临烨笑了笑,“有劳神使再陪小郡主巩固一番,国师,且随朕来一趟。” 明渊朝侯涅生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很快便会回来。 到了御书房,临烨直言切入正题,“国师,小璃儿的异能为何?” 明渊将刚刚的事大致讲了遍。 临烨又道:“只能是将水从容器中取出?” “陛下所言差矣。”明渊纠正道,“所谓剥离便是将某一部件从整体中取出。” “这个整体可以是茶盏,也可以是人,而对异能者而言,异能何尝不是整体中的一部分。” 临烨意味深长地问:“国师,你觉得小璃儿能做到那种地步么?” 明渊反问道:“陛下希望郡主能做到哪一步?” 相较于普通人,异能者终究只是少数。 经历千年前的弑神一役,异能者更是大量减少。 此后千年,中原地带都是普通人做皇帝,异能者最多只能为朝臣。 久而久之便出现一道针对异能者的皇族的特殊规定,算是历朝历代都默许的做法。 皇族若是觉醒有攻击性的异能便会被外派守疆土,如果可能威胁到皇帝,还可能会被直接处死。 若觉醒用处不大的辅助类异能者,皇子或许能在朝中任职,可公主只能作为巩固皇权的工具嫁出去。 临璃如果真能做到明渊所说的那步,她连被迫的嫁娶都没可能,只会被终身禁足,乃至处死。 帝王家自古无情,临烨可能会留下她,但将要登位的太子临清大概率不会。 临烨沉默半晌,状似闲谈地问:“国师,启神殿缺女官么?” 明渊没绷住高深的人设,疑惑且震惊地“啊”一声,“陛下,您这话臣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临烨和蔼地笑起来,“国师说笑了,你怎会不懂朕的意思呢?” “陛下三思啊。”明渊弯腰行了个大礼,“此事着实不妥,容臣......” 明渊和临烨展开长达三个多时辰的争辩。 他嘴皮子都说干了,赶在傍晚前去接走侯涅生,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启神殿。 待回到启神殿,明渊第一时间将众人召集起来,宣布一个重大消息 ——小郡主临璃要来启神殿做女官。 颜溯惊了好一阵,又缓了片刻,“陛下,没在开玩笑么?” 端木凌也蹙起眉头,“国师,郡主身有异症离不开旁人照顾,难不成陛下还要再安排侍女们跟着进来?” 今日刚回来的容憬看了眼身旁的拓跋宇,委婉道:“国师,小郡主身份尊贵,且尚无婚嫁,殿中又全是男子,陛下此举着实不妥。” 拓跋宇笑了笑,玩味道:“临烨早年一统中原,中年励精图治,这晚年可算落了件让人嚼舌根的荒唐事。” 陪了一天小郡主的侯涅生不发表任何看法,似乎已经陷在自己往后夫子生活的绝望里。 他听其他几人七嘴八舌地给明渊出点子,听了几刻钟,突然插嘴道:“为何山下来了一堆皇宫的马车。” 明渊用略哑的嗓音回道:“给郡主单独建寝居的。” 他叹了一口险些比余生还长的气,摆了摆手,“都乖乖接受现实吧,我劝了三个时辰,陛下要能改主意早就改了。”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好一阵都再有人开口。 最后,拓跋宇站起来,率先打破沉寂,“我先回去收拾东西,宫里的嬷嬷规矩多,别一会看不顺眼给我托人买回来的好酒全扔了。” 颜溯经他一提醒也急忙站起来,“不行,我得去盯着,别扩建寝具给我睡了十多年的老树砍了。” 端木凌不甘认命,翌日专门去上了早朝。 可临烨是何如人也。 这位大临开国皇帝日理万机,从谏如流,爱民如子,治国安邦..... 反正跟前朝最后的七八位皇帝比,他可谓是明君中的明君,明君里的典范。 他能挑出来的、被朝臣偶尔上上折子的缺点只有两个。 第一是喜好美人,还不是纵容妖妃祸国,吹枕边风的那种,只是后宫妃子的颜值必须达标。 第二便是宠女儿,可临璃幼时改了的刁蛮脾气,除去不想嫁人这点压根挑不出错。 甚至,不少家有女儿觉醒成异能者的大臣还要通过临璃去求个一官半职。 现在临烨即将退位颐养天年,回望他执政的几十年,只有临璃入启神殿做女官这事有失天子公允。 偏偏他用父亲为女儿考量的语气宣布,又以公允的角度分析利弊。 说白了,这事若处理得好,也算为大临的女性异能者谋官开创了一条新道路。 因此,朝堂之上,异能者女官全部支持临烨,皆赞他深明大义。 端木凌只得铩羽而归,刚踏入中殿大门见颜溯急忙迎上来,当即遗憾地摇了摇头。 颜溯脚步一顿,端木凌残忍地补充道:“去监工吧,正式的诏书都下来了。” 颜溯满怀希望地来,又尽是失落地离开,蔫了吧唧地回到施工地旁边的老树上躺着监工。 一想到几个月后,小郡主要率无数侍女住进来,其中可能还有各家的眼线和细作。 颜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起头,怔怔地望向天空,哀怨道:“泽安啊,泽安,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说起出去追允棠的薄奚锦聿。 其实他出发的第三天便追上了,还是骑马追的,又寻了个理由留在允棠身边。 现今三年过去,允棠只剩不到两月的寿命,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薄奚锦聿回皇都。 某个远离盛元的偏远小镇内,等小二上菜的间隙,允棠试探道:“锦聿,你何时回盛元。” 她也看了明渊送来的信,知道九月太子登基,陛下明令薄奚锦聿在那之前赶回去。 “不急,这才四月中旬。”薄奚锦聿回道,“我若想回去,日夜兼程两日足矣。” 允棠沉默不语,真要等到九月,自己早已投胎变成三月大的婴孩。 三年间,她试过很多次不告而别,也弄了不少干扰追击的幌子,可每次薄奚锦聿都能成功追上来。 身经百战的大将军,异能者氏族的族长,薄奚锦聿的身份注定他不会被人轻易模糊。 摆在允棠面前的似乎只剩坦白这一条道路。 “来喽。”小二嚷嚷着将菜端上来,“客官,当心慢用啊,不够了再跟小的说。” 大临建朝已有二十载,小二是十多岁的少年,他没经历过祸乱和战争,也没听过薄奚锦聿的将军威名,不过却认识他腰间的玉牌。 那是大临启神殿的神司玉牌,是传扬陛下盛名,为陛下平定祸乱的最崇高的异能者。 因此,他送完两人点的菜,又单独给薄奚锦聿端了碗桃花酿。 薄奚锦聿疑惑道:“这是?” “神司大人,这是送,送你的。”少年害羞道,“很好喝的,是今年桃花新酿的。” “多谢你的好意。”薄奚锦聿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不过钱还是要付的,另外麻烦你给这位姑娘也来一碗。” “多了。”少年道,“神司大人你给多了。” 薄奚锦聿回道:“不多,剩下的便当是小费吧。” 片刻后,又一碗桃花酿被端上来。 允棠满脑子在想除了坦白是否还有别的法子。 她有些食不知味,将桃花酿一饮而尽,只留下很好喝的模糊印象。 瞧见这幕,薄奚锦聿笑而不语,端起桃花酿慢慢饮了一口。 味清甜而回甘,还有淡淡的桃花香混着酒香回荡在舌尖。 味道不错,他想,到时候可以带些回启神殿。 饭后,两人离开酒楼,小二专门出来送行,“再见,神司大人,以后常来我们镇上玩。” 薄奚锦聿朝少年摆摆手,淡淡回道:“有缘再会。” 牵马离开镇子的路上,允棠回头看了眼远处小酒楼的轮廓,感慨道:“真好啊。” “好什么?”薄奚锦聿问。 允棠回道:“没经历战乱,没体会过生死,也不知道你曾是凶名赫赫的大将军。” 她垂眼看向薄奚锦聿腰间的玉牌,强掩惆怅地打趣道:“神司,碧虚。” “好了,别调侃我了。”薄奚锦聿顿了顿,补充道:“其实这样的玉牌你也能有一个。” 允棠没接话,略显僵硬地转移话题,“锦聿,我们接下来去哪?” 薄奚锦聿眸中划过一抹暗色,笑道:“都依你。” 第31章 花雨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十几日才到下个城镇。 这个镇子不算大,中央还种了棵很大的海棠花树,浅粉色的花朵布满枝头,在初夏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好不漂亮。 允棠和薄奚锦聿牵马找客栈时正好经过,“锦聿,你看......” 话没说完,一阵微热的夏风吹过,几朵海棠花完整地从枝头掉落。 其中一朵正好落在允棠面前。 盛放的花朵齐根掉落,消亡在最璀璨美好的瞬间,一如她的生命那般。 允棠未尽的话语全部淹没在哀伤中。 她垂下眼帘,遗憾地想,已经没时间了。 只剩不到一月她便要死去。 薄奚锦聿没问允棠刚要说什么,静静站在她身边。 过了好一阵,他怕惊扰允棠似的,轻声道:“走吧,先去找间客栈安顿。” 五月正是海棠花凋落的时节,海棠树又栽在城镇中央。 允棠在镇中逛了两天,怎么都避不开海棠花凋零的那一幕。 她看着树上的海棠花快速减少,被花朵密布的枝干也逐渐显现,树下更有无数海棠花枯萎、腐朽、腐烂...... 又过了一日,允棠在海棠树前停下,微微仰头。 她望着枝头剩余不多的海棠花,问:“锦聿,你知道我为何叫允棠这个名字么?” 薄奚锦聿也抬眼看去,“允你海棠花开么,美丽,坚韧,纯洁,生机勃勃,很好的寓意。” “不。”允棠纠正道,“是允我海棠花落,如海棠一般花开时殒,死于桃李年华,肝肠寸断,永记别离。” 她的视线随一朵海棠花的凋零从枝头移到地面,哀伤地陈述道:“锦聿,我要死了。” 她不敢去看薄奚锦聿,重复道:“我注定活不过二十四岁,还有不到一个月,我便将死去。” 她沉默片刻,没等到薄奚锦聿回话,继续坦白道:“锦聿,其实我也是异能者,我的能力叫轮回,我必将在二十四岁前死去,我的记忆也永不中断。” “这能力具体我也说不清楚,你可以当我的肉体会不停更换,但在记忆或灵魂层面,我已永生不死。 “这不是我的第一世,我只是看着年轻,以记忆来算的话,我已经一百多岁了,或者更大。” 薄奚锦聿依旧没说话,她抿了抿,忐忑道:“对不起,锦聿,我不是故意瞒你们的,我......” 她说不下去了,沉默地等待薄奚锦聿说出残忍的话语。 身侧之人是大临最威严的将领,他的温和与笑意藏在冷酷和杀伐之下。 允棠绝望地想,自己肯定再也听不到他含笑的..... “我知道。”薄奚锦聿道。 那声音与这十多年允棠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她愣了愣,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薄奚锦聿重复道:“我知道,那年在镇中遇到你的那刻便知道了。” 允棠心尖一颤,又陡然想到某种可能,抬头看向薄奚锦聿,惊道:“你不会也知道......” “那年在镇上不是我们的初遇。”薄奚锦聿打断她,笑道:“再往前推八年,镇子百里外村落的小山头才是。” 允棠惊得呼吸都慢了一拍,哑声道:“你,你一直在等我坦白吗?” “是啊。”薄奚锦聿脸上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我苦等近十六年,幸在你现在终于愿意告诉我了。” 话音落下,允棠终于明白为何这些年她总对这人心生悸动。 故意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一开始便知她孩童的外表下有成熟的心智。 他更清楚自己的行为会让她心动和沦陷。 他...... 允棠对上薄奚锦聿那双笑得眼角上扬的眸子,眸中清晰映着她的模样。 那是在看喜欢的人的眼神。 从他那年明目张胆骑马载她入皇城,带她入薄奚家时便是这样的眼神。 允棠第一次不敢同薄奚锦聿对视,稍稍别过眼去,岔开话题道:“你,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她每一世的相貌都截然不同,她想不通这人如何能认出自己,又如何能精准找到自己。 “气味。”薄奚锦聿顺着她的话题答道,“【灵泽】可抚去灵魂上的伤痛,我也得以嗅到每个人灵魂的味道。” “人死后灵魂不会立刻离体,战死将士的亡魂上满是痛楚,我能嗅到他们的悲鸣,也习惯在征战结束为惨死的抚去灵魂上的伤痛。” “你是唯一一个死后灵魂立刻消失的人,我当时心生疑惑,彻底记住了你灵魂的味道。” “那年镇上再遇,我见你主动躲我便猜到你是异能者,能力和转世或记忆相关。” 允棠不知如何回话,原来她一直以来的藏匿和伪装都毫无用处。 她沉默半晌,只得尴尬道:“这.....这样啊......” “然后呢?”薄奚锦聿没再如她所愿地岔开话题,“你还打算再逃避吗?” 允棠自知再也避不过,装傻道:“逃避什么?” “明知故问。”薄奚锦聿像逼问囚犯似的逐一列举罪证。 “我为何要无缘无故地载你共骑一匹马,堂而皇之地入皇城。” “我为何会亲自授你剑术,传人武艺,让你随意阅览薄奚氏的功法。” “我为何因你不告而别立刻追来,撂下无数担子,一追是三年。” “允棠,我对一人好总是需要理由的吧。” 他步步紧逼,逼得允棠无路可退,却在咫尺霎那停了下来。 “允棠,你觉得那个理由是什么?” 允棠清楚理由是什么。 可他们之间真的有可能么。 允棠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锦聿,我会死,每隔二十四年都要死,我不可能像寻常女子那般嫁人生子,世人不可能接受薄奚氏的族长终生不娶,或每隔十几年娶个女子,还是平民女子,非是世家贵女,甚至......” “哈。”薄奚锦聿轻笑着打断她,“你何时那般在乎世人言论了,再者......” 他顿了顿,含笑的声音里多了些许冷冽杀伐,“我为薄奚氏族族长,娶或是不娶,娶什么样的女子皆由我而定。” “我母亲便是养在深闺里的世家贵女,所以我清楚那样的女子不适合我。” “我不需要柔弱娇贵、墨守成规的大小姐,要的是能同我策马驰骋,舞刀弄剑的侠士。” 他又唤了声“允棠”,声音重新变得柔和,甚至带了些恳求。 “抛去世俗目光,利益纠葛,只论本心的话,你还要拒绝我么?” “我......”允棠再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可她话到嘴边,一朵完整的海棠花从她眼前凋零。 她将想说话重新咽下,绝望改口,哑声道:“锦聿,我的生命总会止于盛年,你甘愿往后余生都在与我分别,不断找寻我,陪我长大么?” 薄奚锦聿垂眼看着落在她脚边的海棠花,指尖轻轻一弹,绵长的细雨自上空降下。 允棠沐浴在雨中,那雨晶莹柔和,落在身上是轻的,点在心尖是暖的。 她不明所以伸手接住落雨,“你这是?” 薄奚锦聿笑道:“允棠,花开花落花再逢,雨过雨消雨再临,所有的死亡和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的新生和重逢。” “既然你的记忆永不间断,那往后你的记忆都将如今世这般平安喜乐,充满欢声笑语。” “我保证,只要我还能行动,我会在你降生后的第一时间找到你,带你回家,再陪你长大。” “不过......” 他顿了顿,以玩笑的口吻道:“允棠,我不会见到老去的你,可你终将拥有暮年的我,到时候希望你不要那样的嫌弃我。” 海棠花在细雨中降下,落在小小的水泊上,远离了泥沼。 花会腐朽,雨将消散。 它们终将分别和消失,甚至留不下半点痕迹。 可待来年,花会再开,雨将再落。 它们会再次相遇,亦或是重逢。 允棠望着漂在水泊上的海棠花笑起来。 笑着笑着,她眼角落下眼泪,“锦聿,我不逃了。” 她喜极而泣,却害羞地不敢抬头看眼前人,小声道:“陪我走完今生最后一月,然后再带我回家吧。” 薄奚锦聿往前走几步,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荣幸至极。” 五月二十七日。 允棠永远记得这个日期,这是她最后的死亡期限。 在那日到来的前两日,允棠想至夜半,还是推开了隔壁薄奚锦聿的房门,“锦聿。” 客房内,薄奚锦聿坐于桌前,将信件随手放到旁边,“何事?” “剩下两日让我自己走,好吗?”允棠关上房门,背靠在门上,轻声道:“我的死相很惨,我不想你见到那样的我。” 允棠惨死的模样薄奚锦聿其实已经见过一次。 二十四年的村落小山头,他目睹允棠自刎,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只能立下一座无名的墓碑,逢到中元,有机会便去祭奠。 薄奚锦聿回想起那幕,眼帘轻颤两下,过了半晌才道:“好,一路小心。” “还有。”允棠又道,“你不要在我刚投胎时就去找我,我......” 她支吾片刻,红着脸,不好意思道:“那时候我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你要带我走的话容易解释不清,我怕别人误会你,恶意踹......” “没问题。”薄奚锦聿笑着打断允棠,想了下,商量道:“三年后的今日,当你勉强能走,牙牙学语时我再来找你。” “届时,你若愿意直接跟我走便到家门口等我来,若想再依恋父母几年便窝在家里,如何?” 走或不走,何时走。 他将所有的选择权都交到她手中。 “好。”允棠也跟着笑起来,“到时候记得再给我带几坛桃花酿。” 翌日一早,允棠牵马同薄奚锦聿告别,“锦聿,我们三年后再见。” 她欲牵马离开,薄奚锦聿道:“等等,别着急走。” 允棠回过头,见他掌中凝出一颗晶莹的水滴,莫约珍珠大小,“这是?” 薄奚锦聿将水滴戴在她左耳耳垂下,戴得小心翼翼,那只常年握剑的手竟也有些抖。 戴好后,他将允棠鬓角的碎发也别到耳后,“它会帮你忘却死亡的痛苦,便当作是我陪在你身边。” “锦聿。”允棠小声问,“你刚刚是不是手抖了?” 薄奚锦聿收回手,语气平淡又笃定,“不可能,是你感觉错了。” “哈啊。”允棠笑起来,稍稍踮起脚,凑到薄奚锦聿耳边,低声道:“锦聿,下辈子,待我及笄,我们洞房花烛夜......” 薄奚锦聿没想会是允棠先开口。 他瞳孔震颤一瞬,那主动撩拨的人儿却策马离开。 “锦聿。”允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三年后,不见不散。” 薄奚锦聿无奈又宠溺地笑笑,目送允棠远去,“不见不散。” 待她身影完全消失,薄奚锦聿眼底的温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杀伐与冷冽。 他将自己马匹交由客栈老板处理,一只巨大的水鸟展翅腾飞,急速赶往皇城。 昨夜那封信是明渊寄来的,除了临烨要让临璃到启神殿做女官这事,还有部分朝中形势。 临烨将退位,太子临清虽辅佐执政多年,可到底少了些杀场上搏出来的血腥气。 因此,某些朝中老臣也逐渐生出点不该有的心思。 现今临清代为执政,临烨听政时还好,若他不在,某些开朝元老便开始倚老卖老。 临烨还未退位便是如此,等临清真正继位还能了得。 薄奚锦聿先前说日夜兼程两日可回皇城都是慢的。 他早晨从小镇出发,刚入夜便到达启神殿,若是再快点,还赶得及晚膳。 殿中工匠们正如火如荼地赶工建寝居,见薄奚锦聿走来手上动作皆是一顿。 “泽安!”颜溯从树上下来,激动得险些当场落泪,“泽安,你可算回来了。” 薄奚锦聿朝他微微颔首,又打量两眼初显轮廓的寝殿,点评道:“喧宾夺主。” 为首的工匠头头年纪不算大,不曾见过建朝前殿中众人做将帅在沙场上征战的模样。 加之皇命在身,他打心里顶便不是很惧殿中众人。 他仔细瞄了瞄薄奚锦聿腰间的玉牌,“碧虚大人,建女官寝居是陛下的意思,你为难小的也没用,若真有不满,您还是得同陛下说去。” 他语气还算客套,可说出的话却着实难听,全然没把众人放在眼底。 “好啊。”薄奚锦聿淡淡回道,“我明日便进宫同陛下说去。” 颜溯摇了摇头,拿谁立官威不好,偏偏拿泽安立,这人的小官位怕是做到头了。 翌日早朝,薄奚锦聿连朝服都没换,穿着碧落色的衣袍覆手立于武官最前列。 他的衣角有些沾染些许沙尘泥沼,落在旁人眼底便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论及朝中元老,谁能赛得过薄奚锦聿? 这大临江山都是他帮临烨打的。 一众老臣见他归来,所有的歪心思都被压了下去。 不过他辞官多年,神司之职又不入朝堂,十多年未上朝的结果便是年轻臣子都不知他是何人。 待到临清坐到龙位上,几个没眼色的年轻臣子照例帮躲在幕后的老臣上奏。 他们话没说完,薄奚锦聿轻笑一声,那几个老臣心底也“咯噔”一声。 临烨成婚早,临清又是长子,几乎算是薄奚锦聿看着长大。 他知晓薄奚锦聿是来帮他镇朝堂的。 这年近不惑的太子当即笑起来,关心道:“薄奚叔叔,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吧。” 薄奚......叔叔?! 放眼天下,氏名薄奚,又能被太子称长辈的只有一人。 薄奚氏族族长,大临开朝将军——薄奚锦聿。 那些年轻朝臣顿时忐忑起来,有些站靠前的甚至惊愕地瞄了薄奚锦聿好几眼。 这个比他们俊朗,比他们个高的年轻人居然是爷爷辈的存在?! 因薄奚锦聿的回归,今日下朝,除太子临清,其他朝臣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下朝后,薄奚锦聿又去找临烨喝茶闲谈,顺便委婉说了下女官寝居的建设问题。 启神殿为大临国师居所,若女官寝居超过中殿规格,且不说国师的面子和地位往哪放,皇帝的威严也是在被间接践踏。 许是临烨让临璃入启神殿做女官这事闹太大,他还当真不知工匠居然敢用这种法子来讨好自己。 下午,薄奚锦聿没带回陛下圣旨,而是直接把陛下本人带了回来。 果不其然,临烨看到女官寝居不悦蹙眉,工匠头头当场被贬,寝居也要拆了重建。 明渊对此女官寝居的规格其实无所谓,毕竟人间的建筑再怎么辉煌也比不过他曾经的神殿。 待薄奚锦聿送完陛下回来,两人在长亭里闲谈起来。 明渊旁敲侧击地问他怎么没带允棠一起回来。 薄奚锦聿道了句“三年后去接她”,又转移话题问起殿中这几年发生的事。 他昨夜其实同颜溯和端木凌都聊过,连拓跋宇都没漏下,只剩个在几日前出远门的容憬。 而说起容憬,他父亲宰相容颂算是现在歪心思动得最多的。 太子继位,若要立威,拿容颂开刀是最合适的,不过...... 薄奚锦聿啜了口宫中送来的新茶,“国师,你说容憬对此事是何种看法呢?” 明渊还未开口,一道声音先行从旁传来,“这事其实不劳你们出手。” 第32章 偷心 薄奚锦聿扭头看去,拓跋宇站在长廊上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鬼都十三皇子的卜算之能可与国师比拟,他说的话几乎就是百分百准。 薄奚锦聿追问道:“你此言何意?” “字面意思,静观其变。”拓跋宇朝女官寝居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以后隔墙有耳,别再这么光明正大地密谋。” 临璃本就身份矜贵,又患有奇症,免不得旁人照顾,谁知道跟进来的侍女都是谁的眼线或探子。 说起这点,其实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工匠在日夜赶工,同样是人多眼杂的群体,其中不乏有异能者,听力远高于寻常人,说不定现在便找了个角落偷偷听他们谈话。 “放心,他们没这个胆子。”薄奚锦聿眸中闪过一丝寒意,“或者哪怕听到了也要有命传出去才行,另外.....” 他顿了顿,摇晃着手中的茶盏,不算好心地提醒道:“你还是多担心下自己吧,藏好了,别到时候被人看出端倪来。”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拓跋宇走到明渊身边坐下,自觉给自己倒了盏茶喝起来,“最多是日后国师凡事亲力亲为罢了。” 明渊端着茶盏的顿时一僵,两人加起来年纪破百的家伙怎么能这么小心眼? “泽安,拓跋。”明渊放下茶盏,“你俩非要这么孩子气呢?” 拓跋宇一手托腮,玩味道:“国师,论及孩子气,我俩加起来可都不及神使分毫。” 明渊彻底绷不住了,“拓跋,你若是心情不好倒也不必拿我和泽安开刀。” “不是。”拓跋宇歪了歪头,浅灰色的眸底盈着笑意,“只是算到些好玩的事,你们且看便是。” 明渊和薄奚锦聿都不是傻子,稍微一想便知拓跋宇指的是何事。 容憬和容颂的关系不似表面那般和谐,他甚至到了要设法毁掉自己父亲的地步。 现在两人刚谈到要拿容颂杀鸡儆猴拓跋宇便跳出来阻止,只能表明容憬要亲自动手。 容憬和拓跋宇的关系又是极好,这其中怕也少不了这位十三皇子的手笔。 “你啊。”明渊给拓跋宇面前空了的茶盏重新倒满,“只此一次,以后老实安分点。” 拓跋宇知道明渊在说什么,朝薄奚锦聿瞥了眼,“碧虚大人意下如何呢?” “胡闹。”薄奚锦聿说是斥责,可嘴角却噙着笑意,“看在他参我半辈子的份上,下不为例。” 容憬此次接下的案子位在西北大漠附近。 照理来说,不过几日,他应该还在去往西北的路上。 可此时他却出现在江南地带一个远离城镇的小村落里。 几年前,启神殿神司的名声传扬广泛。 容憬身戴神司玉牌,连村中小孩都知道他是来自启神殿的强大异能者。 他拗不过村长,被其设宴招待一番,连夜间住所也是村中今年新建的砖瓦房。 夜深时刻,容憬关上房门正欲更衣休息,一道轻佻的声音从屋内窗边传来。 “月白哥哥,你有没有想我啊?” 神司在外行事需以玉牌上的代号自称,村中孩童便叫容憬月白哥哥。 “厉琛,你又不是几岁小儿,不要随便叫.....”容憬转身,见厉琛脸上有两道小血口,改口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那西北守将弄的。”厉琛随手抹了下脸上的伤口,“你先行过来后,我被他逮着切磋一番,没注意被他划伤的。” 知晓不是遇到什么敌人,容憬松了口气,走到厉琛面前,指尖闪着些许白光。 他伸手在厉琛侧脸上点了下,又一簇白色的藤蔓缠到厉琛身上,“你非跟霍将军逞能做什么,尤其还是晚上。” 厉琛感觉身上那几处伤口的痛意在减少,“切”一声,不服道:“一时轻敌罢了,下次再碰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是,下次你定能比过他。”容憬不欲与他争辩,“还有,位置确定了么?” “嗯。”厉琛歪头朝窗外看去,“最边上靠近河岸的小木屋,你要找人就在那。” “是么。”容憬笑起来,“可算是找到了。” 翌日一早,容憬去了河岸边的小木屋,轻轻敲响房门。 片刻后,木门被打开,一老妇人望着容憬疑惑道:“你是?” 容憬没报神司代称,直言道:“在下容憬,是来......” 老妇人听他姓容,惊恐着要将门关上,“我不认识什么姓容的,你快点......” 容憬伸手抵住房门,将剩下的话淡淡说完,“阿婆,我为裴氏裴厌雪而来。” 老妇人听到这个名字又是一僵,关门的力道也小了些,“你......” 她瞥见容憬腰间的玉牌,谨慎道:“你是当今陛下派来的?” “不是。”容憬回道,“我为自己而来,为我病逝多年的母亲拿回属于她和裴家的一切。” “你......”老妇人苍老的手指扣在门板上,不自觉地上了几分力道,“我凭什么信你。” 容憬垂眼同老妇人对视,试图从久远的幼时记忆里拼凑出对方年轻时的模样。 裴厌雪是容憬的生母,这老妇人曾是裴厌雪的贴身侍女。 在容憬关于母亲的短暂记忆里也留有这人的痕迹。 她抱过自己,哄过自己,还会逗自己开心,直到母亲突然病重。 容憬垂了垂眼帘,温润的嗓音显得无比真挚,“疏香,凭我现今身兼要职,我大得直接骗你我是陛下派来的,而非这样坦诚直言。” 疏香是老妇人曾经的丫鬟名,是裴厌雪为她取的,已经有几十年没听到了。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容憬又道:“从我能光明正大离京开始便一直在暗中找你,疏香,我找了你十多年。” “你......”老妇人的声音哑了起来,“少爷,你执着找奴婢作甚。” 容憬回道:“我来要我母亲生前被容颂阻拦,未来得及寄给外祖父的那些信。” 老妇人纠结起来,“你要那些信做什么?” 容憬温润含笑的眸底划过一抹锋芒,“我要容颂将不属于他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变回他曾经一无所有的落魄模样。” 老妇人沉默半晌,将房门拉开,转身进屋,“小少爷,随奴婢来吧。” 容憬拿到信件出来已是晌午,村长要留他吃饭被以有要务在身的理由婉拒。 以正常骑马来算,要在盛元和西北大漠间往返起码需两月左右。 眼下容憬出来不到十日,时间还充裕得很。 他从村子出来,走了百米有余,厉琛已经备好马匹等在那里。 两人骑马去城镇的路上,厉琛问:“如何,拿到你要的东西了么?” 容憬应了一声,脸上疏离的虚伪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实,“她还同我讲了很多母亲以前的事,我母亲以前......” 厉琛鲜少见容憬发自内心的笑,听他断断续续,追忆般说着母亲裴厌雪的事。 待他说完,厉琛切入正题,“容公子,你为何非要赶在太子继位前动手?” 容憬温声解释道:“新帝登基必将大赦天下,此后一年,纵有十恶不赦之罪也只会终身监禁天牢而非处死。” “死亡这惩罚对容颂来说太轻了,他要看旁人坐上属于他的宰相之位,自己则一无所有地被囚监牢,至死都无法再翻身走出去。” 他的语调温润若年末初雪,可说出的话语却极致寒凉。 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要报复的目标是他的生父。 厉琛非但不觉恐惧,反是笑了起来,“容公子,你真是会藏啊,容颂知道你藏了这般反心么?” “他自是不知的。”容憬垂下眼帘,自嘲道:“可惜我这也是随了他,他这人最会的便是伪装和藏匿。” 细细数来,自那年东山被擒,两人相识已有十六载,亦是共同奔波了十六载。 厉琛见容憬这副模样,状似随意地问:“容公子,乐意同我讲讲你和容颂的恩怨么?” 他散漫自由惯了,又是做侠盗的,性子不说狂放不羁,也是吊儿郎当,极其喜好逗人,动手动脚都是常态。 这些年,他对容憬说过不少出格话,也做过不少出格事,可却是第一次问起容憬的过往。 他等了半晌没等到容憬开口,无奈笑笑,“容公子,不说拉倒,别搞得跟我逼.....” “我母亲身子骨弱。”容憬打断厉琛,略带哀伤地讲道:“应是娘胎带的病气,她一到雪天便容易染风寒,总是坐在阁里烧着暖炉,.....” 往前数几十年,前朝之时,裴绍为宰相,有一嫡女名裴厌雪。 裴厌雪生于冬日,那年落雪不断,她也高烧不断,算是历尽坎坷才艰难活下来,也便有了厌雪这个名字。 到了成婚之年,裴厌雪因身体原因不易出嫁,裴绍便为她从青年才俊中招婿。 前朝君王昏庸无道,容颂有状元之名却不得官职,更是整日遭他曾经瞧不上眼书生和小官吏的调侃。 于是,容颂被招婿入了裴府,借此终于谋了一官半职。 裴厌雪虽是身子骨弱,可自幼调养得当,生下容憬后也没落什么病根。 彼时,容颂与她已成婚四年,官职往上进了几品,在朝堂上勉强有了说话的权力。 容憬两岁那年,容颂彻底站稳朝堂,他得以带妻女搬出裴府。 裴厌雪冬日无法外出,她只得抱着暖炉,窝在闺阁里看窗外落雪,看院中梅花迎霜盛开。 她不喜冬雪,却喜梅花,从小服侍她的丫鬟便叫疏香。 在容憬幼时记忆中,父亲待母亲极好,出了裴府更是有空便陪在母亲身边,喂药都不假手于人。 可随着父亲朝中官职变高,母亲的病却越来越重,他们回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容憬四岁的冬天,初雪落下那日,裴厌雪咳嗽不断,咳到最后竟是咳出血来。 容颂求请陛下派宫中太医来给裴厌雪诊病,除了从小喝到大的药,又增了一副御寒用的药。 那天,容颂见裴厌雪郁郁寡欢,陪她带容憬回裴府住了几日。 裴厌雪其实预感到了什么,可容颂有状元之才,只要给他台阶,他便能爬得飞快。 他与裴府早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于是,回裴府的那几日成了容憬儿时记忆里最后的快乐时光。 回到自己家,裴厌雪常常抱着他,略带哀伤地轻声教导。 “藏起来,像你父亲那样藏起来,藏到所有人都看不出问题。” 容憬当时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牢牢记在心底。 第二年,疏香年纪大了,裴厌雪给她销去奴籍,回家成婚生子。 容憬舍不得她走哭得厉害,疏香则比他哭得更厉害,肝肠寸断般。 又过了两年,容憬六岁那年,裴厌雪在初冬落雪之日香消玉殒。 容颂没了妻子,容憬也没了母亲,容府更是缺了个主母。 那空出来的位置炙手可热,无数女子争相抢夺。 容颂没要,不止如此,还放言会为亡妻守身一辈子。 可事实上,为裴厌雪守灵守孝的只有容憬,容憬也在他面前褪去了伪装。 他的父亲不爱他,甚至同他当面说终于熬死了裴厌雪,会再娶谁进门。 容颂会装,更会摆弄忠孝礼仪,否则裴绍也不会等无法回头的那刻才看清他的狼子野心。 六七岁的容憬不懂这些,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说出口便能撕开容颂的真面目。 没人信容憬的话,他在深冬被罚跪在院中反省,第一次明白母亲反复念叨的话是何意。 “之后便是你知道的那样。”容憬看了厉琛一眼,“他成了宰相,美名功绩皆具,又拗不过前朝皇帝,娶了个不算得宠的公主为妻。” “后在公主孕期,以容府子嗣稀薄为由,纳了几个自己喜欢妾室,再添几个庶子。” “至于我,鞠躬尽瘁、忠孝节义的两朝宰相养出个清风霁月、温润如玉的皎皎公子不是理所应当的事么?” 容憬自嘲地笑了下,“我同他一般,谁知道这好皮相与好名声下是怎么污浊。” “倒是不至于此。”厉琛跳到容憬身后,与他同乘一匹马,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凑在他耳边戏谑道:“容公子若真是心思肮脏,当年便该要了我的命,或者......” 话没说完,容憬拽着厉琛的头发将人强行拉开,“厉琛,说多少次了,你说话归说话,别老是贴我这么近。” 厉琛“嘶”一声,“容公子,你这就过分了吧,我不过是见你难过,于心不忍才过来安慰几句。” 容憬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你确定你这是安慰?” 厉琛改口道:“那容公子难得同我推心置腹,我想凑得近点听,如何呢?” “回你自己的马上坐去。”容憬松开厉琛的头发,命令道:“现在,立刻。” 逗完猫的厉琛心满意足地回到另一匹马背上坐好,“然后呢,你打算何时动手?” 容憬想了下,“太子九月继位,现在时间还早,先陪你回山寨待一阵。” 厉琛愣了两秒,然后大笑起来,望着容憬意味不明道:“容公子,我是贼人,你莫要对我太好才是,否则我是会起偷念的。” “你能偷什么?”容憬不明所以道,“再说谁是对你好,不过是我想去逗小孩玩。” 厉琛脸上的笑容更甚,“好,那容公子打算怎么去?” 容憬今日还未吃饭,到了下午饿意明显,他道:“先去最近的镇上吃顿饭,然后你载我过去。” 厉琛朝上抬了抬下巴,“飞过去?” “不然呢?”容憬回道,“顺便再买点东西过去。” 两人去镇子再吃过饭出来已是傍晚。 城外,某个无人注意的山坡上,一只巨大的黑鹰乘着盛夏热烈的夕阳余晖展翅腾飞。 转瞬之间,乡镇,山林,长河......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渺小。 容憬俯瞰下方广阔的景色,余光瞥见被夕阳灼烧的红云,扬起手臂抚去。 他的指尖穿过云层,燥热的夏风拂面而过,带来今日太阳最后的光辉,将他冷白的衣衫都染成了热烈的红。 “容公子。”厉琛明知故问道,“这景色很美是不是?” “是啊。”容憬笑着回道,“若困在皇城,怕是永远也见不到这般景色。” 厉琛又道:“臭花猫,自由的感觉好吧?” 容憬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死秃鹫,说多少次了,不准这么叫我。” 厉琛故作吃痛地抖了几下翅膀,逼得容憬只得趴在他背上,抓紧他的鹰羽。 他玩笑道:“是是是,那我叫你月白哥哥总行了吧?” “别随便给我起外号。”容憬又敲了下厉琛的脑袋,瞥见下方无垠的山河,道:“从游。” 厉琛一时间没懂他的意思,“什么?” “这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字。”容憬解释道,“她希望我健康长大,自由无拘,去见她一生都不曾见过的广阔风景。” 他伸手在厉琛被自己接连敲过的地方摸了摸,“以后也许你这么叫我。” 厉琛一愣,容憬又道:“作为交换,不准再学那些小孩叫我什么月白哥哥。” 厉琛的眸色暗了暗,心道容公子的记性真是不好,竟是生怕他这贼人起不了偷心的歹念。 厉琛迟迟不答,容憬点了点他的脑袋,“厉琛,死秃鹫,问你话呢,难不成你更喜欢叫我月白哥哥么?” “谁要叫你月白哥哥了。”厉琛回道,“还是从游好听点。” 他主动唤了一声,“从游。” 高空的风覆盖他微哑的嗓音。 容憬不觉有异,回道:“在呢。” 第33章 贪案 厉琛是被一乞儿在乱葬岗捡到,吃百家饭长大的。 在大临建朝前这样的孩子数不胜数,建朝后,虽说数量减少,但绝不是没有。 于是,像厉琛这种长大便会去收养无家可归的孩子,他和容憬现在要去的山寨便是这样的地方。 说是山寨,可却是藏在山体之内,只有从山顶上的百米高空俯瞰才能找到入口。 容憬和厉琛夜半才至,索性等翌日天明,在附近镇中买了不少孩童喜欢的吃食才去山寨。 高空中,容憬坐在黑鹰背上,俯瞰下方连绵不断的群山,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某个小山山顶是镂空的。 厉琛朝镂空山顶俯冲下去,从镂空口进入,里面的山石竟被完全凿空,取而代之的是个不小的山寨。 寨子里有孩子抬头见他们靠近,指着上空激动道:“快看啊,老大跟容哥哥过来了。” 厉琛落在地上,变回人型,嫌弃道:“别乱叫,说几次了,别叫什么老大。” 围过来的小孩撒娇道:“不嘛,哥哥们都能这么叫,为什么我们不行?” 山寨的入口特殊,差不多只有能飞的动物型异能者才能进来,而小孩口中的哥哥们便是这类异能者。 厉琛很难跟小孩解释他们小时候战火纷飞,想要活命必须得在死人堆里抢吃,他老大的名头也是那些年拿命杀出来的。 现在这些太平年间被遗弃的小孩怕是连乱坟岗、死人洞都没见过。 厉琛不欲同孩子说那些血腥往事,摸出个糖饼塞到他嘴里,“懒得跟解释,吃你的东西去。” 小孩“嘿嘿”笑起来,吃了几口糖饼,又灵机一动地跑到容憬面前告状:“容哥哥,老大他欺负我,你帮我报仇嘛。” 话音落下,他的脑袋被容憬轻轻敲了下。 “容哥哥,为什么啊?”小孩捂着脑袋不解道,“你打我做什么?” 容憬笑着回道:“帮你老大欺负你。” 正跟人说事的厉琛听到这话声音一顿。 “老大?”同他说话的年轻人疑惑道,“老大,你怎么了?” “没怎么。”厉琛道,“继续刚才的话题,新帝将登基,通知其他人这段时间都别有什么动作......” 他吩咐完事情,找了个老树靠着,静静看着跟孩童们说闹的容憬。 山中寨除了正方上的山顶入口,四面八方也凿了透光的空洞,白日里不会显得灰暗,反是阳光明媚亮得厉害。 尤其当太阳攀升、或落下,会有几道特别明亮的阳光斜照进来,站在下面全身都会变得璀璨耀眼。 正巧有一道这样的光照在容憬身上,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环绕周身的清冷疏离也消失不见。 一时间,厉琛分不清到底是阳光照耀了容憬,还是这人本就暖若阳光。 厉琛看得有些入迷,直至阳光完全从容憬身上消失,可他依旧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看什么呢?”容憬走过来,伸手在厉琛眼前晃晃。 “没看什么。”厉琛别过眼去,“发呆想事情罢了。” 容憬没追问太多,道:“走吧,去吃饭了。” 两人在山中寨待了五天,期间有几个异能者过来,有个还捡了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回来。 那小孩很凶,谁都不给碰,容憬给端饭险些反被他把碗扣身上。 厉琛可不惯着那小孩,将人扒光了五花大绑丢水池里洗干净,又连威胁带恐吓地教育一番。 最后,小孩泪眼汪汪地乖乖吃饭,顺便还小心翼翼地给容憬道了个歉。 两人在第五日傍晚离开,一十几岁的少年追出来,“老大,我以后也能跟你一样么?” “什么?”厉琛不明所以道,“跟我一样做什么?” 少年回道:“我想跟老大一样四处闯荡,劫富济贫,想去哪就去哪。” 他的眼眸很亮,满是对未来和刺激的渴望。 “还是别了吧。”厉琛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当年那是迫不得已,你们现在用不着这样了,再说了.....” 他顿了顿,用余光快速扫过身侧的容憬,“你未必能跟我一样遇到个面冷心软的贵公子。” 少年不明所以地望着厉琛,“老大,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啊。” “听不懂就对了。”厉琛笑着回道,“这证明你不适合走我这条道。” 可少年不懂,当事人的贵公子还能不懂么。 去城镇的路上,容憬主动问起这事,“厉琛,你还记得我当年抓你的事啊?” “是啊。”厉琛回想当年的一幕幕,感慨道:“怎么可能会忘记。” 容憬也跟着回忆起来,又忍不住在厉琛头上敲了两下,故作恼怒道:“你还好意思提,当年我就没见过有人说话比你还难听,还气人的。” “那现在呢?”厉琛问,“现在我说话还难听、气人么?” 容憬回道:“比那年好了无数倍,不过有时候还是挺气人的。” 厉琛“切”一声,威胁道:“从游,你要求别太高,不然当心我现在给你丢下去。” “你敢。”容憬伸手抓紧厉琛的鹰羽,“大不了一起摔下去。” 感受到他的动作,厉琛笑起来,“不敢,你抓紧了。” 两人说说闹闹落到镇中,进到客栈房间,容憬没点灯,淡淡道:“还记得都有哪些人吗?” 厉琛倚在窗边,侧目望着外面夜深人静的街道,“放心吧,我记性好着呢。” 他挑了挑眉,眉眼间带了锋芒,似乎还有些兴奋,“从游,现在开始么?” 容憬没说话,点上油灯,微弱的火光映在他眸中寒得可怕。 他道:“快去快回,小心别被发现了。” 厉琛回道:“从游,你惯会瞎操心。” 他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可当容憬抬眼看去,那里早已没了人影。 大敞的窗间,盈盈的月光照进来,落在窗沿的鹰羽漆黑坚挺,仿佛披了层锋利的寒霜。 “也不怕被风吹跑了。”容憬用白藤将鹰羽勾过来,顺便将窗户也关上,又将鹰羽捏在指尖缓慢转起来。 厉琛,动物型黑鹰异能者,特殊能力【置换】,地点、内里、构造......可将包括自身在内的两物进行交换。 那年在东山,他便是将所盗之财藏在山体中,不将山挖开,根本无法想到里面会藏了银两。 飞鸟再快不过日行千里,还要长空留痕。 可【置换】无影无踪,瞬息千里。 十多年来,他只接远程的案子便是要用省下的赶路时间来找人和布局。 现在,太子将在九月登基,他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这片鹰羽是厉琛留下来方便【置换】回来的,若是被吹走了,指不定要被换到哪个山沟里。 容憬笑了笑,将鹰羽轻轻放到桌角,“早些回来。” 厉琛在天明前夕回来,他站在桌前正好同一夜未睡的容憬对视,“怎么没去休息。” 容憬望向厉琛,声音带有倦意,“我要确保计划不会出意外。” “难道不是怕我出意外?”厉琛俯身凑到容憬面前,“从游,口是心非啊。” “不是。”容憬垂下眼帘,否认道:“你别老是自作多情。” “行。”厉琛玩味地重复道,“当我自作多情,绝不是从游你口是心非。” 他又往容憬耳边凑了凑,轻声道:“从游,计划万无一失,快些去休息吧。” “别凑这么近。”容憬推开厉琛,快速起身离开。 他像在逃跑,步伐有些许失了仪态。 正常说来,容憬在启神殿和西北大漠间往返须一月以上,加上处理异能者,起码两月时间。 他五月中旬出发,掐好时间在七月中返回启神殿。 以前,拓跋宇行动不受限,厉琛时不时会找他算点东西。 现在,他终身禁足启神殿,厉琛若是敢来怕,估计还没碰上面便会被人发现。 容憬不知薄奚锦聿他们对厉琛是何种态度,又或者是否知晓这人的存在。 因此,他只得在同拓跋宇闲谈时帮厉琛问了几个问题。 两人聊到深夜,容憬回去路上见女官寝居还在修建,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绕道过去看看。 他站在远处观望一阵,自言自语道:“怎么好像跟我出发前看到的不太一样。” “拆了重建自然会不一样。”薄奚锦聿走到他旁边,“这一路辛苦么?” “还好,不算辛苦。”容憬道,“话说为何这寝居要拆了重建?” 薄奚锦聿回道:“重建是陛下的意思。” 他想了下,又补充道:“建筑跟人一样,功高盖主、心高气傲便是怎么都留不得。” 容憬知道他在暗指什么,压下心底的诧异,面色平静地试探道:“薄奚,你都知道些什么?” 薄奚锦聿笑了笑,继续打着哑谜,“有些恩怨只能自己了断,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容憬又是一愣,侧目朝他看去,“薄奚,你.......” 薄奚锦聿比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转身离开,“一路舟车劳顿,记得早些休息。” 容憬垂下眼帘,半掩的眸色有些复杂。 他们居然都知道,而且还放任自己...... 太子临清将在九月初行登基大典,可八月末却出了件大案。 运往江南的官盐被盗。 派去的锦衣卫不查不知道,一查却被吓了一跳。 江南地方的盐簿居然对不上。 官商勾结是常事,可敢贪官盐拿去私卖的倒绝对没有。 官盐私卖这事还持续了很长时间,差不多是从太子代为执政时开始的。 眼下太子将要继位,这事几乎是对他明晃晃的挑衅。 当日朝堂之上,临清盛怒,命人彻查此事,看看是何人有此等熊心豹胆。 此案查了整整三个月,朝中百官也人心惶惶地紧张了三个月。 太子继位大赦天下三年,跟私盐案扯上关系的官员脑袋都不用掉,只需在大牢里被囚禁到死。 说实话这惩罚还不如关个几天,再直接砍脑袋。 有几个官员被查出来后便选择当场撞墙自杀。 查到最后,朝中换了不少官员,有些老臣也在其列。 元凶还没查出来,有人已经阴谋论地想,这私盐案不会是陛下自导自演的吧,目的就是将朝堂大洗牌。 关于这点其实是有佐证的,启神殿不入朝堂,也鲜少负责皇城中的案子。 可私盐案自查办以来,端木凌全程监督,有异心或者想包庇的人还没动手便会被他处理掉。 这启神殿说好听了是在奉天行命,可朝中谁人看不出那是直属陛下的私兵。 然而这个阴谋论在元凶被查出来的那夜便不攻自破。 一心为民,鞠躬尽瘁的两朝宰相,容颂。 容颂的嫡子在启神殿任职,嫡女为后宫贵妃,和太上皇临烨育有一子。 这种情况要拿谁来做元凶收尾都不可能是容颂。 这场私盐案的众多贪官里,有的真动了官盐或贪污的,有的是早年追随容憬被容憬报复的。 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让人不可能怀疑此案的真正目的是要陷害容颂。 容颂没料到私盐案的元凶居然是他自己,被端木凌抓入皇宫时都是懵的。 他清楚自己没动官盐,那么这私盐案只可能是陛下为杀鸡儆猴自导自演的。 可惜人证物证俱在,还是从他书房的暗格里搜出来的。 容颂不知道那些东西是如何被放进去,又是何人放进去的。 快七旬的老人跪在地上,字字泣血,喊着冤枉,求陛下明鉴。 “陛下......”容颂“砰砰”磕着头,“老臣是被冤枉的,定是有歹人栽赃老臣,还请陛下明鉴名察啊,臣......” 话没说完,站于他身侧的端木凌轻笑一声,“宰相大人的意思是臣办案有误,包庇他人栽赃嫁祸么?“ “臣.....”容颂磕得满脸是血,头晕眼花,心底更是寒得可怕。 几年前,那次莫名其妙牵扯到他的殿试作弊案。 是端木凌。 一切都是这人在背后捣鬼。 “陛下,是他......”容颂指着端木凌颤抖道,“陛下明鉴啊,这人才是幕后元凶,是他在栽赃.....” “容颂!”临清愤怒地打断他,“你好大的胆子,你知道你污蔑的谁么?!” 污蔑的是谁? 是大临开朝军功仅次于薄奚锦聿的将军。 是甘愿不受封赏,入启神殿效忠皇族的朝臣。 是为皇室训练禁卫军和培养影卫的端木氏族长。 ...... 论及忠心,端木凌比薄奚锦聿更甚。 怀疑端木凌是元凶和直接说陛下是幕后主使有何区别。 寒意和恐惧从心尖扩散至全身,容颂僵在那里,血污糊住他苍老的眼眸。 端木凌年轻俊朗的面容落在他眼底变得狰狞可怖。 恶鬼。 这绝对是恶鬼。 这就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容颂,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么?”坐在上方龙椅上的临清道。 他有什么可说的,要他死的人可是陛下啊。 他哑声笑了笑,绝望地道:“陛下,老臣无话可说。” “那便好,省得在牢内又喊冤屈。”临清摆手下旨,“橙霄,送他去地牢,至于容府上下......” 话说一半,殿外一道略显急迫的声音传来。 “还请陛下三思。”容憬快步赶至殿内,衣衫微乱地跪到容颂身侧,“请陛下看在家父也曾?赤胆忠心?,为君为民的份上放过.....” “放他一马?”临清不悦地打量着下方的容憬,“月白,你要朕陛下如何放过他,放他告老归家,颐养天年,或者再搞出另一个谋财大案?!” “臣不是这个意思。”容憬抿了抿唇,再开口的语气尽显酸涩苦楚,“臣知家父之过不可免,只望陛下念在他曾经的忠心放过......” 他顿了顿,像是做了个无比艰难的决定,哑声道:“放过容家上下几百口人。” 现今的容府吞并了当年的裴府,容颂又是两朝元老,府内上下加起来确有几百口人。 其中家仆丫鬟占了多数,可剩下的少数呢。 容憬为启神殿神司,数来已为皇帝效忠近二十载,除去无数地方作恶的异能者。 容钥为后宫贵妃,还和临烨育有一儿一女。 余下还有不少年轻子弟,或被容家教导过的书生在朝堂和地方任职。 要因为容颂将这些人也一并株连确实不太可能。 临清愤怒是真,但还不至于完全失了理智,他当即犹豫起来。 这时,听闻此事的淑妃容钥也赶来求见临清。 进到殿内,她如容憬那般跪在容颂旁边,求临清看在家父往日忠心的份上放过容家其他人。 容钥母亲是前朝皇帝为巩固朝堂赐婚给容颂的公主。 因为这点,她的处境和容憬其实有几分类似,都是容颂手中的棋子。 只不过女儿终究要嫁出去,她的处境这才比容憬好上些许。 自入宫以来,容颂没少要她拿贵妃的身份办事,或在侍寝时同临烨吹枕边风。 她对容颂的感情很复杂,说恨不至于,说爱也谈不上。 于是,爱恨两难之下,她必然不会试图保下结局已定的容颂。 临清两难起来,垂眼看向端木凌,“橙霄,你意下如何?” 端木凌拱手回道:“回禀陛下,臣为端木氏族长,族中亦有几百口人,自是见不得株连全族之事。因此,臣的意见大抵非是陛下想听的。” 临清垂眼看向下方的几人,尤其是容憬,有国师站在他身后,左右是动不得。 可只留容憬也不现实,那等于把启神殿和国师架成了免死金牌。 “罢了。”临清摆了摆手,“容颂关入大牢终生不得放出,容府上下可不受其牵连,但迁宅邸、削俸禄、减下人、三代之内不得再入朝为官。” 除去容颂,容憬是容家现今位置最高的,可他只是看着年轻,待容家过去三代,他怕是也已踏入坟墓。 临清嘴上说放过容府上下,可这皇命却是让容家百年内都不得翻身。 容憬和容钥没再求更多,皆是磕头叩首,感念陛下仁慈。 端木凌则领命将容颂拽起,即刻押入大牢。 容颂额间的伤口还在缓慢渗血,一滴污血顺着眉梢流至他怨毒不甘的眼睛上。 他死死盯着容憬的背影,似要从身后将人洞穿。 第34章 噬主 容颂入狱,容府迁址,偌大的容家在一夜间倒台。 翌日的朝堂上一片嘘声,没人敢上奏谏言,生怕触到陛下的霉头。 要知道他们既没当神司的儿子,又没做贵妃的女儿,这个节骨眼若是得罪陛下,全族都得完蛋。 都说文人的嘴能说会道,这传起八卦来也是不妨多放。 不过半天的功夫,在容颂入狱的基础上又凭空多出淑妃容钥被罚冷宫,神司容憬被关禁闭、罚俸禄等好几件大事。 淑妃容钥有没有被关冷宫暂且不知,可容憬确实和被禁足和罚俸禄没区别。 他今日睡醒,本想去看容府迁址,谁料还未出中殿大门便被薄奚锦聿和端木凌拦住。 两人将他带至闲谈的茶亭,同国师一起对他进行长达一整天的说教。 薄奚锦聿想过千万种报复方法,独独没想过容憬敢打官盐的主意。 他拿官盐开刀也行,可前后三个多月,地方加朝堂,被此案牵连的官人少说百个。 端木凌哪里是奉陛下之命负责督查此案。 他是担心中间哪步出了岔子,找人给陛下上奏,以谨防有人徇私舞弊的借口让他插手此案。 事实上,他才是包庇最大的那个,说是来帮幕后真凶善后的也不过为。 明渊本不想掺和唠叨此事。 可他转念又想,容憬这种情况比以前的龙诀还恐怖。 曾经的龙诀疯归疯,至少他眼皮子跳下,自己都能猜到他想屠哪座城。 可容憬呢。 看着多乖一孩子啊,谦谦有礼,温文尔雅。 谁看了都想不到他能搞出险些灭自己全族的大事。 这种蒙声做事的远比疯在明面的更可怕。 于是,明渊也果断加入到说教队伍中。 不过好在被教育的也不止容憬一人。 拓跋宇有替容憬占算等帮凶行为,他同样被念叨了一天。 傍晚,拓跋宇托腮,略显烦躁地问:“几位,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们舌头没说干么?” “你还好意思提?”薄奚锦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你可没说让我们且看便是的好玩事是拿官盐做文章。” 拓跋宇也喝了口茶,朝女官寝居的方向瞥了眼,提醒道:“差不多得了,你们是真怕别人探听不到这事吧。” “非也。”明渊给两人将茶倒满,“凤歌和侯涅生在那边监工,他们有胆子来,却不可能有命听。” 私盐案最忙的是端木凌,可他也觉得差不多够了,道:“容憬,我们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想说么?” 容憬回道:“我自知此事不忠不义,有驳人伦,又让各位替我操劳担忧,我理应任凭几位说教的,不过......” 他抿了抿唇,似有几分不好意思,“殊君,我还有件小事想请你帮忙。” 容憬入启神殿那年周身萦绕着由心散发的疏离感。 他谦虚有礼,淡漠疏远,从不肯逾越半点。 薄奚锦聿让他改口都要威逼利诱,好似与谁都隔了道不可跨越的沟壑。 换做以前,容憬绝不可能主动开口请他们帮忙,要么自己憋着,要么悄悄暗示。 谁料时隔多年,伴随一场精心谋划的复仇落下帷幕,他也像卸下了什么包袱,那道不可跨越的沟壑自动消失不见。 “还算是知道感恩。”端木凌笑起来,“说吧,什么事?” 容憬被说的更加不好意思,缓了几秒,道:“我想去单独见下容颂。” “这个好说。”端木凌回道,“不过现在陛下余怒未消,可能还需过上几日。” 容憬点了点头,“可以,只要能单独见他便可。” 持续一天的说教就此终止。 端木凌要去安排此事先行离开。 容憬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也跟了上去。 待两人离开好一阵,薄奚锦聿问:“拓跋宇,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么?” “什么?”拓跋宇疑惑道,“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薄奚锦聿直言道:“容憬对容颂有反心是真,可单靠他自己不可能把这心思变成现实,必须有人让他真正坚定这个想法。” 他望向拓跋宇,声音也冷了几分,“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拓跋宇似是没看到薄奚锦聿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朝他轻佻地笑了下,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容颂对从游看管很严,即使入了启神殿,他依旧得整日活在容颂的监视下。” “他是容颂的棋子,他所拥有的一切,人脉,资源.....也都会被容颂想办法纳为己用。” “鉴于这种情况,他不能与人交友,不能同人亲近,不管乐不乐意,他必须与所有人都保持距离。\" “我算是启神殿内唯一的例外,毕竟一个无权无用的质子对容颂没有任何用处。” “因此啊.....”拓跋宇悠哉地喝了口茶,“先不管我如何劝的他,现在这个乐意同你们敞开心扉的从游不比以前那个好么?” 好,而且正是因为好,薄奚锦聿才会对拓跋宇起杀心。 这北狄十三皇子为质多年,在京中整日饮酒作乐,怎么看都已是废人一个。 可事实上呢。 他随口劝说几句,顺手占算几卦,不费一兵一卒便让旁人替他搅得朝中血腥风雨。 真要哪天他生出什么歹心,这盛元皇都可还有安宁之日? 薄奚锦聿轻微蹙眉,说话的声音也更冷了,“你劝了他什么?” “没怎么劝。”拓跋宇漫不经心地反问道,“薄奚,你若是见了外面的广阔天地,感受过自由无拘,还会愿意回到被人束缚小笼里,任人摆布么?” 薄奚锦聿自然是不愿的,不然当年便不会主动反了前朝。 他沉默片刻,心弦也松动几分,可声音依旧有些冷,“拓跋宇,容憬是下不为例,你是没有下次。” 拓跋宇略显敷衍地应下,跳转话题道:“薄奚,你想不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薄奚锦聿想知道,可人在气头上,冷声回道:“不需要你告诉我,三年后我自会知晓的。” “那可未必。”拓跋宇用指尖在茶盏里沾了些水,又在石桌上随意点几下,“轮回是最多活到二十四岁,而非必须活到二十四岁,杀个刚出生的婴儿五指一并便可。” 薄奚锦聿轻叹一口气,妥协道:“此事我不予计较,你说吧。” 拓跋宇笑了笑,垂眼看着桌上逐渐干涸的水渍,“普通农户家庭,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过挺好的,莫说三岁,十三岁也不成问题。” 薄奚锦聿感觉自己被糊弄了,撂下句“国师你好生看好他”便起身离开。 待他完全离开,明渊看向拓跋宇,温声关心道:“心绞痛的滋味不好受吧,要我去太医院那边替你开点药么?” 眼下启神殿内只有明渊和侯涅生知道拓跋宇身中鬼术不语。 施术者要他必须任人摆布,永远不得反抗。 他帮容憬策划私盐案搅得朝堂腥风血雨,哪还有任人摆布的样子,分明是他耍弄旁人才对。 他这种情况不至于真正触发不语,但也绝对不会好受。 被明渊直言点破,拓跋宇不再强撑着,面色顿时便白了几分。 他轻微蹙眉,又捂了捂胸口,“不必,寻常药物对鬼术没用,忍一段时间等此案的余波过去便没事了。” “你这是何必呢?”明渊拿了个新的茶盏出来,给拓跋宇重新倒了些茶水,“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 “国师,你这话就说错了。”拓跋宇拿起茶盏轻轻啜了口,“我若知道从游要拿官盐开刀肯定不会掺和这么多。” 明渊笑而不语,仿佛在说编,继续编。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神降异能者没比曾经的龙诀好到哪去。 嘴上一套,背后一套,你劝你的,我做我的。 拓跋宇僵了下,只得回个尴尬的笑容,“国师,我......” “别你啊我的。”明渊也起身离开,“不舒服便早些休息,再有下次我可不会继续帮你瞒着。” 他往女官寝宫走去,不待靠近,侯涅生先行出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们聊完了?” 明渊应了一声,见四下无人,伸手摸了摸侯涅生的下巴,“如何,有问题的多么?” “不少,已经都记住了。”侯涅生将下巴抵在明渊手上,又歪头往他耳边凑去,“主人,只要你开口,他们活不过今夜。” “暂时还不用,先让他们抓紧赶工。”明渊捏了捏侯涅生的脸,“走吧,回去休息了。”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声,同明渊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躺在树上忐忑不安的颜溯可算舒了一口气。 光是监工着实无聊,他和侯涅生便找了个点事情做。 两人用电流操控树叶比赛,看谁的树叶更晚落地。 若是明渊过来便会发现刚开始落叶的时节,这里的几棵树只剩树杈,地上还满是被电成黑炭的树叶。 “吓死我了。”颜溯翻了个身嘟囔道,“要被国师看到还不知道要怎么教训我俩呢。” 然而他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翌日,明渊午后散步恰好路过。 他望着光秃秃的树干,觉得两人着实太闲,赏他们去山间扫落叶,直到入冬树叶完全凋零为止。 九月入了秋,山上每日都在落叶,一日不扫便会积在山道上。 明渊还明令禁止不准用异能,两人睁眼便是扫地。 从山脚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扫到中殿,再扫殿内庭院里的,长廊上的..... 有时候风稍微大些,两人等于整天都白干。 连着扫了十日,这日傍晚,他们刚要扫完山间落叶,萧瑟的秋风刮过,吹走了落叶,也刮寒了颜溯的心。 “我受不了了!”颜溯将扫把一摔,两手挠头,崩溃喊道:“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他见侯涅生不慌不忙地重新去扫落叶,“嗖”一下跑到他面前,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侯涅生,一天白干啊,你这都不崩溃么?” 侯涅生闭目扫着落叶,淡淡反问道:“有什么崩溃的?” 颜溯叹了口气,欲哭无泪道:“我们高贵出尘的神使,你要不要这么不悲不怒啊,稍微跟我共情一下好么?” 侯涅生没理睬颜溯,平静淡然地扫着落叶。 颜溯更崩溃了,“神使,你理理我啊,实在不行,睁眼看看我也行啊?” 侯涅生睁眼看向颜溯,眸中泛起的金光微冷,“颜溯,你觉得是扫三个月落叶崩溃,还是连着三年,一日两次喝苦药崩溃。” 颜溯沉默了,沉默了好久好久。 他完全不敢想象这要换成自己得崩溃成什么样。 他轻轻拍了下侯涅生肩膀,“神使啊,要不说你是神使呢。” 侯涅生嫌弃地看了看颜溯的手,“有时间同情我,还不如快点扫地。” 颜溯无奈认命,捡起扫把重新去扫落叶。 扫了没多久,他听下方有人问道:“怎么今天还没结束啊。” 颜溯吹看看向端木凌,边扫边哭诉:“殊君,有风,我俩刚扫好的落叶,风一吹全散了。” “这样啊。”端木凌看了看被吹得到处都是的落叶,笑道:“我上去拿个扫把来,不然光靠你俩一时半会可扫不完。” 颜溯听得两眼一热,险些直接朝端木凌的背影跪下,“殊君,你真是天下第一好啊!” 晚些,端木凌拿了个扫把过来一起扫落下。 颜溯记得他是和容憬一起去皇城的,扫着扫着,凑到他旁边好奇道:“殊君,容憬呢,他怎么一起回来?” “见容颂呢。”端木凌算了下时间,“天黑前应该能回来。” 另一边,在端木凌的安排下,容憬在上刑用的囚室单独见到了容颂。 他白衣胜雪,遗世谪仙般站在外面,与肮脏血腥的囚牢格格不入。 而一墙之隔的荣颂则衣衫不整,面容憔悴地坐在污秽的枯草上。 “呵!”容颂两眼泛红地瞪着容憬,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逆子,你还有脸过来见我?!” 容憬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反问道:“为何没脸来见你?” “容憬!你还好意思说?!”容颂怒道,“你拿官盐做文章,陷害你爹入狱,还联合端木凌他们那些乱臣贼子一同嫁祸我!” “你——!你——!” 他气得说不上话,容憬接话道:“你既觉真相如此,为何不向陛下禀报揭露这事,为己伸冤呢?” “我.....”容颂瞳孔一颤,猛然想到什么,惊恐得不知如何言语。 容憬轻笑一声,“没错,如你一般,过去世人不信你会杀妻害子,今日也便无人信我会谋害己父。” “我们都有副好皮囊,有个好名声,无人信我们会背弃道义,有悖忠孝。” 几十年前,容颂将容憬拉到祠堂外的雪地上跪着,又撕开虚伪的慈父假面,告诉他世间没人会信他。 而几十年后,容憬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来,没人愿信他容颂是被冤枉的。 容颂一瞬泄了气,瘫在地上,像从暮年直接踏入坟墓失了灵魂。 他缓了好久,哑声道:“你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报复我。” “不是。”容憬解释道,“我到底是你的血脉,如你一般自私自利,为母亲报仇是次要,真正为的却是我自己。” “有个人告诉我野兽不会甘愿被囚于笼,受限于人,若想拥有自由,要做的第一时间便是......” 他顿了顿,垂眼看向容颂,向来温和淡然的眸底第一次划过锋芒与杀意。 他唇瓣轻轻开合,平静地吐出两字。 “弑主。” “呵!”容颂似是听到个天大的笑话,语气不屑到了极点,“一只自小养在笼子的家畜怎知自己是野兽?” 他瞥了容憬一眼,“靠别人三言两语的蛊惑么?” “我也这么想过。”容憬回道,“可那人告诉我,自幼被驯养的家畜不会想要离开,只有野性难寻的野兽才会渴望自由。” “当我生出反抗你念头的那一刻,我便不再是该受你摆布的家畜。” “哈哈.......哈哈......哈......” 容颂笑得癫狂,看向容憬的眼神也变得怨毒,“容憬,你说错了。” “你不像我,你像你母亲,像裴厌雪,她那人心软,怎么生气,稍微哄一哄便好。” “还记得你小时候养的那只花猫么。” “被我试药毒死的,可她担心你伤心,反先把自己担心病了。” “你跟她一样,善良得过了头。” “她死了只不是自己的畜生都要伤心,而你亲手弄死了你父亲。” “容憬,你的良心过得去么,小心跟裴厌雪一样大病不起,险些没扛过冬天。” 昏暗的火光下,容憬温润的面容苍白若雪,似乎下一秒便会被灼烧消融。 “母亲留给我的良知会让我愧疚,会不停折磨我,可幸甚你是我的父亲,我能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通过不忠不孝之道取来的东西,不过......” 他顿了顿,自嘲道:“我终归不是你,若我所行之事真会等来报应,那我大抵.....” 他的声音轻得像冬日初雪,还没落到地上便已融化消失。 “乖乖认命,当作是赎罪。” 话音落下,他看到容颂干枯苍老的手指不甘地握紧,又无力地松开。 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绳索被就此松开。 他,自由了。 他再次自嘲地笑了下,朝容颂俯身行礼。 “还望父亲在此好生蹉跎,孩儿今当拜别,往后永不再见。” 第35章 燥热 这间囚室是端木凌为容憬单独见容颂而准备的。 共计半个时辰,附近不会有任何人侍卫监视和看守。 可事实上,容憬连半个时辰都没用到。 他进去是夕阳,出来依旧是夕阳。 他望向远方无边的橙红,心想原来只用了这点时间么,还以为...... 他回头,最后看了眼囚室入口。 那里肮脏污秽,腐臭不堪。 他呢喃句“真脏”,不知是在说囚室,还是在说自己。 “确实挺脏的。” 厉琛应和的声音从他后方传来。 “厉琛?”容憬正欲回头,手腕却先一步被人抓住。 厉琛攥着他的手腕,不悦地皱了皱眉,嫌弃道:“哪里弄的泥啊,看着真扎眼。” 容憬垂眼看去,他的袖口不知何时沾了块不大淤泥。 落在白衣无比显眼,着实刺目得很,惹人嫌弃。 容憬明了厉琛是在说衣服,莫名松了口气,“厉.....” 厉琛凑在他颈间嗅了嗅,“味道也臭,怎么几月不见又把自己变成臭猫了。” 那囚牢里臭气熏天,容憬嗅觉灵,许是熏习惯了,乍一出来还真没觉得自己身上有异味。 “厉琛,你别乱说。”容憬快速挣开他的手,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你怎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怕.....” “这不是没人么。”厉琛打断容憬,脚上也往前走两步,“从游,感觉还好么,我可是怕你想不开专门过来找你的。” “你想太多了。”容憬转身离开,厉琛快步追上去,“从游,别走那么快啊,我来都来喽,你让我送你回去呗。” 容憬没拒绝厉琛的要求,毕竟这人完全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两人转瞬来到启神殿山脚,厉琛推了下容憬,道:“作为报答,年末领我在皇城逛逛,我还没在这里好好玩过。” 说罢,他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漆黑的鹰羽从容憬眼前缓缓落下。 如今容颂入狱不久,容府迁址,正是低谷之时。 容憬作为容家最后的顶梁柱,他便是装也要装得低迷,怎可陪人在皇城嬉闹。 “简直胡闹。”容憬嗔怪着,却将鹰羽捡起、收好。 他理了理衣衫,抬脚走上石阶。 走了没多久,他看到侯涅生几人站在上方扫落叶,颜溯的表情还险些要哭出来。 侯涅生和颜溯被罚扫落叶这事他清楚,不过扫到快太黑还没结束还是头一次。 他看着散落四面八方的落叶,道:“你们今日怎得现在还没结束?” “我感觉老天在反复戏弄我。”颜溯的声音哽咽得下一秒便要哭出来,“好不容易要扫完,莫名刮起一阵风,我又要重新扫了。” 厉琛的特殊能力【置换】附带黑风效果,有时候走的快便会吹起点风。 颜溯再次将扫把一丢,瘫坐在石阶上,“不行,我不扫了,指不定扫完还得再挂。” 容憬自认过错在他,道:“颜溯,你好好歇着,我来帮你扫吧。” “真的?!”颜溯眼睛一亮,“嗖”一下窜到容憬面前,“容憬,你真好,我怎不知你是这般好的人?” 被夸了的容憬似有几分害羞地别过脸去,又看向重新扫地的侯涅生和端木凌,“殊君,你和侯涅生也先去休息吧。” “没事。”端木凌道,“一起扫还能快点结束,总不能真耗到半夜。” 侯涅生睁眼同容憬对视,淡淡道:“无碍。” “其实.....”容憬还想再说什么,颜溯先一步道:“好啦,你也别劝了,殊君善良勤快,咱们神使则只听国师的,你劝不动的。” 容憬不再劝,走上落叶多的地方安静清扫。 颜溯歇息片刻,瞥见刚扫好的叶落堆,眼底闪过些许狡黠。 下一秒,容憬面前突然炸开落叶雨,颜溯也紧跟着窜出来,“嗨——!” 他又朝容憬张了张五指,“是不是吓了一跳?” 容憬伸手挡了下落叶,“颜溯,你快别闹。” “叫我凤歌。”颜溯威胁道,“容憬,你不叫我就再吓你一......” 话没说完,他往容憬身侧闪去,避开端木凌丢来的扫把,“殊君,你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端木凌故作恼怒道,“我好心帮你扫落叶,你自己反而玩上了?” 侯涅生也不知是真恼怒假恼,扫把一抬,将几片落叶飞镖似的打向颜溯。 颜溯拽着容憬再次避开,又捡起几片落叶凝了点蓝电在上面朝侯涅生丢去,“侯涅生,你当我怕你是吧?” 他见端木凌有要帮侯涅生的架势,道:“容憬,帮个忙,他俩要二打一。” 容憬没想答应,可落叶已经先行朝他飞来。 于是,他也被迫加入战局。 中殿入口,薄奚锦聿垂眼看着下方打闹的几人,轻叹一口气,“都是几十岁的人,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他身侧,拓跋宇随口补充道:“巧了,国师之前也是这么说我俩的。” “少来。”薄奚锦聿反驳道,“那是因为你尽找些气人的话说。” 拓跋宇笑了笑,“这不在恰好说明薄奚你不够沉稳,过分孩子气么?” “懒得同你浪费口舌。”薄奚锦聿语气发嫌,却丢了瓶药给拓跋宇,“拿着。” 拓跋宇接住药瓶,拿在手中打量着,“什么玩意?” “治心绞痛的药。”薄奚锦聿道,“木元素氏族柳氏的秘药,可不是皇城太医院能比的。” “是么。”拓跋宇把玩着药瓶,明知故问道:“给我这药做什么?” 薄奚锦聿问:“灵魂上的伤痛我都能嗅到,你觉得肉体上的能瞒得过我么?” 拓跋宇沉默片刻,将药瓶丢还回去,“薄奚,多谢你的好意,可惜寻常药物对我没用。” 薄奚锦聿拿过药瓶,视线在拓跋宇胸前扫过,“这鬼术不可解?” 拓跋宇自知瞒不下去,回道:“具体的你可以去问国师。” 他见薄奚锦聿垂下眼帘,又听到一声遗憾的叹息,问:“薄奚,你在遗憾些什么?” 薄奚锦聿回道:“早年我其实挺期待在收复北狄边城时同你交手,可惜......”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拓跋宇补全道:“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或者哪天我想不开要让自己痛不欲生。” 正巧赶过来的明渊听到这话在两人身后轻咳一声,“一个个的,让我稍微省点心。” “玩笑话而已,我可不是傻子。”拓跋宇回头看去,“国师,你怎么也过来了?” 明渊抬脚走向两人,“我见天都黑了侯涅生还没回来出来看看怎么回事,今天怎么用......” 他看到下方尚在嬉闹的几人顿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几人闹起来跟小孩似的没完没了,还是明渊下来才堪堪止住。 他见天色已晚破例让几人用异能处理落叶。 落叶被来回吹落沾满尘土,几人闹得久身上也跟着落了灰。 待吃过晚膳,四人都被明渊撵去洗澡。 薄奚锦聿早年在后山弄了个温泉潭,本来是帮侯涅生冬眠强行苏醒用的。 现在侯涅生的力量恢复不少,无需再强制冬眠,这温泉潭便成了他专门洗浴地方。 明渊拿了个垫子坐在池边,伸手替侯涅生理着头发上的树叶碎渣,“你啊,倒是难得跟着一起闹。” 侯涅生抬眼看向明渊,“主人,你生气了?” “没有,这样挺好的。“明渊伸手摸着他的下巴,“怎么样,现在的启神殿是不是很热闹?” “是很热闹。”侯涅生往上浮了些,轻轻枕到明渊的腿上,“主人,喜欢现在这样。” 明渊应了一声,伸手抚摸侯涅生的脸颊,“喜欢便好。” 摸着摸着,他的指尖划过微湿的唇瓣。 侯涅生垂眼看着那截白皙的手指,被蛊惑似的伸手舌尖轻轻舔了下。 舔完,他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张口将指尖轻轻含住。 明渊只当他是动物习性,放他含着几秒,轻拍他几下,哄道:“侯涅生,可以放开了吧?” 侯涅生用牙齿在明渊的指节上咬了下才松口,“主人.....” 他的声音有些哑。 明渊问:“怎么了?” 侯涅生改口道:“没什么。” 明渊没追问,将侯涅生头发上最后一点残渣弄下来,推了推他的肩膀,“好了,下去自己洗干净吧。” 侯涅生快速潜到潭中,下一秒又浮上来,只露出一双纯金色的尖锐兽瞳望向明渊。 “主人,我想多泡一阵再回去。” 龙族喜水,侯涅生想泡在潭中实属正常。 明渊朝他笑了笑,“泡吧,不过别太晚,不然我可不等你一起睡觉。” 侯涅生低低地应了一声,快速沉到温泉潭潭底。 很热。 心比身体更热。 他腹部也好似烧了团火,越烧越猛。 侯涅生泡在几米深的潭中,周遭都是水却渴得厉害。 温泉水太暖,亦是解不了他身上的火。 他睁开眼,快速将水温降低,潭面上蒸腾的热气被森森寒气取而代之。 太子临清正式继位,明渊作为国师也多了不少事情。 启神殿现在人多眼杂,他不便借拓跋宇偷懒,只能凡事亲力亲为。 昨日还有场祈求来年顺遂的祈福大殿,从早行到晚,穿在身上繁重袍子险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期间各种繁琐的步骤同登基大典比都只多不少。 站在高台上俯视全城百姓的霎那,他又不免回想起久远的最初。 他是众生信仰的祂,立于神殿之上,无悲无喜地俯瞰登阶朝拜的信徒。 那一刻,他忍不住感叹,以前多轻松啊,随便穿件衣服就行,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许是千斤重的华服压尽了他这几日的精气,昨夜他睡得早、今晚也困得早。 书房里,明渊坐在桌前打了个呵欠,放下毛笔,将还未写完的书纸整理、放好。 他不知侯涅生何时泡好,困得实在等不下去,索性先回寝居睡觉。 睡了不知多久,迷迷糊糊间,他被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怎么这么冷。”明渊嘟囔着,在侯涅生胸前点了点,“不知道还以为你掉冰窟了呢。” “本来很暖的,不过路上风大被吹寒了。”侯涅生将身体变热,又将明渊往怀里揽了揽,“睡吧,主人,已经暖和了。” 初冬的夜晚冷得厉害,有个人型暖炉抱着自是舒服。 明渊主动往侯涅生怀里挪去,在他胳膊上枕着,梦呓道:“晚安,侯涅生。” 侯涅生垂眼看着怀中人,他比寒潭水暖了无数倍,可光是抱在怀里便能止热,只是..... 他眼眸不受控制地变作纯金色,为什么腹部的火又有要烧起来的趋势。 他吞咽一下口水,强压下那股躁意,闭上眼睛呢喃道:“晚安,我的主人。” 二人睡得早,彼时容憬还没从浴池里出来。 他泡得时间太久,颜溯怀疑他晕在里面,抓紧过来查看。 他们沐浴的地方风景极好,植被丰富,草木旺盛,即使是冬日也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在盛开。 池水是引溪泉活水进来,不知挖池子的异能者工匠用了手段,池水夏温冬暖,泡在里面很容易忘了时间。 见人没晕,颜溯卧在树上提醒道:“容憬,赶紧出来吧,别一会真泡晕了。” “马上。”容憬正欲起身,突然想起什么,问:“凤歌,我身上还有囚室里的臭味么?” “臭味?”颜溯凑过来,在容憬颈间嗅了嗅,“没有啊,不止不臭,还有股淡淡的草木香。” 容憬莫名松了口气,颜溯猛然回头看去,“谁在那里?!” 无人回答颜溯,草木间却传来生物触碰后的摩擦声。 他起身过去,没找到什么人,反而看到一只黑猫卧在草丛里。 这黑猫个头极小,身上绒毛细软,显然是刚出生没多久。 它应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两耳斜向后方,身子抖个不停,还在冲颜溯不停哈气。 “凤歌,是谁啊。”容憬穿好衣袍走来,低头便看到这只小黑猫,“这是?” “如你所见,寻常野猫。”颜溯捏着兔子的后颈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这的。” “给我吧。”容憬把黑猫拿过来,抱在怀里顺了几下,笑道:“走了,回去吧。” 颜溯愣了几秒才追上容憬,“容憬,你要养这小猫啊?” 容憬应了一声,笑道:“养着吧,平时喂些吃的,放它在院子里跑便可。” 幼猫身上很干净,肯定是厉琛事先洗过,容憬直接将它抱回屋子。 猫的个头太小,容憬怕它夜间钻到犄角旮旯不好找,又在它脖子上圈了条白藤。 幼猫不喜欢脖子上的白藤,来回乱蹭想要弄掉。 可过了一阵,它习惯白藤的存在,转而摇摇晃晃走来蹭容憬。 “跟某人一个样。”容憬在它鼻尖点了下,随口叫道:“秃鹫。” 幼猫“喵”了一声像在回应。 容憬愣了下,又试探着叫一句“秃鹫”。 幼猫继续“喵”了声回应。 翌日,明渊看着庭院内险些没落叶大的小黑猫,好奇道:“容憬,一只猫叫秃鹫做什么?” 容憬还没说话,扒落叶的小黑猫先一步“喵”了一声。 明渊笑了笑,“难怪叫这名字。” 容憬也跟着笑起来,“是吧,它自己就喜欢这名字。” “对了,国师,郡主她何时......”容憬将话题转移,防止国师继续问他为何要对只猫叫秃鹫。 新帝登基不少东西都要拆了改建,女官寝居的搭建速度放缓,估计要等到年末才能建好。 以临烨的性子,临璃正式加入启神殿估计要等到来年开春。 女官寝居在年末最后一天建成,不过明渊他们都无暇去里面看看。 这是临清登基后的第一个元旦宴,颐养天年的临烨怕出乱子,命令启神殿全员都要去参宴。 不过被终身禁足的拓跋宇是个例外。 眼下山上就剩他一人,他悠哉漫步在长廊上。 走着走着,秃鹫从庭院里窜出来,又正好撞到他脚边。 三个月过去,巴掌大的幼猫翻了几倍大,脑袋撞人的力道更是不小。 拓跋宇低头看去,它脖子上依旧戴着白藤,也不知道去哪玩土了,藤条上遍布细小的土粒。 秃鹫皮闹,每次把白藤掸干净,转眼过去它又能重新弄脏。 “又去哪里搞破坏了。”拓跋宇把猫抱起来,慢慢拍去白藤上的污渍,“秃鹫啊,秃鹫啊,你可是只不爱安静的小猫,跟你主人半点都......” “你可闭嘴吧。”厉琛嫌弃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拓跋宇抱着猫走进庭院,抬头便看到站在长廊上方一袭黑衣的厉琛。 黑猫的眼睛亮,黑鹰的眼眸亦是如此。 两者的眼眸都在寒月下闪着幽光。 拓跋宇突然嫌弃起怀中的秃鹫,“你这是送了个翻版你自己过来?” 厉琛不爽地怼道:“拓跋宇,我挑的猫像我怎么了,我还算它半个主人呢。” “你不算。”拓跋宇把白藤掸干净,将猫放下来,“厉琛,这里是启神殿,你不会真以为没人发现得了你吧。” 厉琛朝他眉头一挑,反问道:“发现又如何,他们能抓到我再说。” “狂妄。”拓跋宇转身回到长廊,“哪天真被抓到可别指望我为你说情。” “切。”厉琛的语气依旧不屑,“你当我稀罕你说情么,记得把名单给我。” 厉琛盗财,而且只盗贪官和奸商的不义之财。 这些钱来路不正,加上厉琛拿的不多,他们发现钱财被盗无法报官,只能无奈咽下这口气。 至于厉琛怎么判断是否为不义之财,全靠拓跋宇给他算。 前几月,拓跋宇受不语的心绞痛影响算不得特别精细。 眼下私盐案的余波刚过去,不语带来的痛楚也堪堪消失。 “知道。”拓跋宇下意识捂了下心口,“过几日便让从游送给你。” 第36章 图你 鬼主拓跋姿离奇被杀,鬼都皇室陷入混乱,新任鬼主也迟迟未定。 今年大临的开年宴,北狄来使的队伍里少了拓跋氏的身影。 缺少了主心骨后,余下的北狄来使没了锐气,宴上也不再主动挑衅。 外邦来使中数北狄人实力最强,他们不打头阵,其他使团也跟着安分下来。 这个临清登基后的第一个开年宴有惊无险地过去。 深夜,众人参宴结束回到启神殿。 踏入中殿大门的霎那,侯涅生脚步顿了下,落后明渊半步又快速跟上去。 同榻而眠时,他抱着明渊,低声道:“主人,那只鹰贼又来了。” 明渊轻叹一口气,“来就来呗,还能不让他来啊?” 侯涅生又道:“主人,我们就这么由着他?” 关于厉琛悄悄往来启神殿这事容憬和他本人自以为藏得很好。 可事实上,大家都清楚,只是缺个契机点破罢了。 尤其是侯涅生,山上数他的嗅觉最灵。 厉琛来没来,来了哪儿,他恐怕比容憬都清楚。 明渊想了下,容憬刚跟他们拉近点距离,厉琛又没做什么错事,若这时候打草惊蛇,只怕容憬又会变成以前那样。 “再等段时间吧。”明渊道,“等哪天容憬自己想说的。” “知道了。”侯涅生将他又抱紧了点,“主人,晚安。” 这是临清继位后的第一个年,皇宫内外有诸多事宜需要忙。 启神殿明面上不占朝堂,可实际上却是直属皇帝的私兵。 于是,众人也连带跟着忙起来,除去拓跋宇,颜溯都找不到机会偷懒。 转眼间,除夕宴到了。 容家刚倒台不久,容憬为避嫌便主动请示临清不去参宴。 临清恰好也是这么想的,见容憬开口便当场允下。 荣府现今迁址,不复往日辉煌。 容憬隶属启神殿,明面上也因求情一事被罚了俸禄,但私下里如何临清没去多管。 不过他现在是容府的当家人,走前,临清还是叮嘱了一些事情。 出了皇宫,容憬想了下,终是绕道去了趟容府。 容府迁址的地段不算特别偏,可府邸面积不及以前一半,府中下人也遣散大半,留下的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人。 门前扫地的下人见容憬回来,恭敬道:“大人,您怎回来了,需不需要小的…..” “不用。”容憬淡淡道,“我只是回来看看,无需惊动他人。” “小的知道了。”下人将扫把立到一旁,跟在容憬旁边同他进府。 曾经霁月清风的矜贵公子,现今温润淡雅的神司月白。 二十载于异能者来说略显短暂,他依旧年轻强健,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甚至比起那年弱冠,他的身量高了些许,臂膀也结实起来。 时至今日,皇权之下,若无仁孝,他将来去自如,天地可归。 可偏偏他舍不掉这个礼义忠孝。 他从一个看不见的囚笼里走出,走进另一个看不见的囚笼。 只是这个笼子比上一个大了无数倍。 走着走着,他走到容家的祠堂前。 容家的祠堂是完整搬过来的,和幼时容憬记忆里的别无二致。 他停在门口,恍惚间看到了几十年被逼着跪在这、无法反抗的年幼的自己。 耳畔也飘来容颂狰狞可怖的话语。 他..... “大人呐,感谢大人救了我们容府上下,您可得.....” 下人的恭维声拉回容憬的思绪。 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毕竟在他看来是容憬不惜违逆陛下才保下的容府。 可实际上...… 容憬哑然一笑,他才是造成一切的元凶,这些人却在对他感恩戴德。 他毁掉了容颂,取代了容颂...... 可他终究不是容颂。 他如容颂所言,像极了裴厌雪。 他口中的心安理得只是刺激容颂的假话。 他的自由从一根扎在心底的棘刺上长出来。 他每一次远去和归来都将撬动这根刺扎入血肉的刺。 他疼得厉害,却不可言说。 下人喋喋不休地说着,又道:“大人,今日是除夕,您晚上留下.....” “不必。”容憬打断下人,“我有要务在身,只是顺道来看看罢了。” 在下人遗憾的目光中,他又吩咐道:“今年吃穿用度再从俭,否则若再触陛下霉头,我也无济于事。” 他离开容府,有些迷茫地走在欢闹的大街上。 如果...... 容憬想,如果他真能如容颂那样心安理得该多好。 突然,厉琛轻佻的声音从他耳畔传来,“大过年的,想什么呢?” 容憬侧目看去,“厉琛,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提。”厉琛道,“说好陪我逛皇城,几个月过去,没一天能闲下来。” 他不给容憬反驳的机会,又道:“今夜你总有空了吧。” 容憬沉默片刻,委婉推脱道:“厉琛,我父亲倒台入狱不久,我作为容家人,现在......” “哪来那么多的顾虑。”厉琛打断他,语气略显不耐烦,“怕皇城有人认识你,惹陛下猜忌,江南总没了吧。” “你别.....”容憬话没说完,已经被厉琛攥着手腕、强行用【置换】带走。 皇城之内,热闹的街道人簇拥着人,无人注意街角有两人消失不见,又落下两颗不大的石子。 厉琛说江南其实不太准确,更确切的说是疏香位在江南小村落的木屋门口。 容憬看着眼前的木门乍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 厉琛笑着敲响房门,又调侃道:“从游,你的记性怎得这般差了。” 话音落下,老妇人疏香推开房门,惊喜道:“少爷,你真的来了啊?” 她将房门敞开,边往里走边招呼道:“快进来,快进来,外面风寒小心别冻着。” 还没缓过来的容憬被厉琛推下来,只得跟着疏香进了小院。 当年裴厌雪自知时日无多,几乎把陪嫁的首饰都塞给了疏香。 她这间小院看着破旧,可内里什么都不缺,深冬时节,院中堆满过冬的柴火。 还有个年轻人正在劈柴,见到他和厉琛抬头笑道:“两位公子快进屋吧,祖母饭菜早就备好了,就盼着你们过来。” 进入里屋,烧炉许久的屋子暖烘烘的,不大的桌上摆满饭菜,散发朦胧飘香的白气。 疏香招呼两人先坐下,又快步去厨房看看烧鱼好了么。 眼前这一切容憬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趁疏香不在,他道:“厉琛,你怎么想到带我来这的?” “还用说么。”厉琛笑着解释道,“你不去参宴,又不喜容家,除了这里,还能带你去哪儿过年。” 他又往容憬面前凑了凑,好奇道:“从游,我若不带你过来,你是不是打算同拓跋宇那家伙在启神殿里喝一夜的酒?” 被看破心思的容憬转移话题,“厉琛,你把我带过来,阿宇在启神殿等不到人会担心的。” “他不会担心的。”厉琛见容憬仍旧不信,只得实话实说,“我事先去找过他,知道我带你来这里。” 他过去其实是想把秃鹫也一起带来,通知拓跋宇才是顺道的。 拓跋宇没准他带猫走,说要留个牲口陪自己在殿内喝酒。 疏香年岁已高,已经不剩几个年可过,但这个年无疑是她过最开心的一个。 两人走前,她的外孙专门出来道谢,又拜托他们方便的话,以后也常来看看疏香。 容憬没说他才是该道谢的那个,应了一声保证日后常来。 夜里风不算大,可村中家家户户都在过年,容憬见外面没人便让厉琛陪他走到村口。 这是疏香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容憬亦是如此,只是他表现得不明显。 在村中走了一会儿,寒风将容憬在屋中积攒的热气吹散,被捂到微红的脸颊也重新恢复白皙。 随之一同冷下来的还有胸腔里一颗过热又躁动的心。 他用余光快速瞄了下厉琛,突然觉得自己搞不懂这人。 他们相识于东山,一个是窃贼,一个抓贼的。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都去救个跌落山崖小孩,撞到一起,又一起摔落泥潭。 至于之后..... 厉琛是贼,即使不盗人财物,让他做事也需要筹码和报酬。 早年厉琛愿意帮他是拓跋宇从中代为交易,给这人算各方取不义之财的贪官和奸商。 那么现在呢? 专程找了只幼猫送他,又带他来找疏香过年。 这些东西已经不是筹码和利益能换得的。 厉琛生于祸乱,又从死人堆杀出条血路活下来,他谈不上重利,可做事必然有所图。 容憬想不通,唤了声“厉琛”,轻声问道:“你所图为何?” 厉琛一愣,不明所以道:“什么所图为何?” “秃鹫,还有......”容憬回头望向疏香的小屋,“厉琛,我不信你做这些没所图。” 夜风突然大起来,呼啸着吹动两人的衣摆,白衣黑衫交织在一起,在此刻竟比他们相识近二十载的心要近。 一个看不懂,另一个不敢说。 厉琛自诩不是怯懦之人,以前也不是没对容憬说过什么难听话,还是连串往外骂。 可现今,对上容憬的视线,他一个字都不敢说。 他沉默半晌,只敢吐出一个字来。 “你。” 寒风太大,容憬觉得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这次,厉琛回了两字。 “图你。” 容憬听清了,当即愣住。 厉琛第三次重复道:“从游,我图你。” 容憬怎都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我......” 他抿了抿唇,哑声回道:“厉琛,我没你想的那般好,不值得你费心图谋。” 若容憬表现得愤怒与不喜,厉琛或许真的会就此放弃。 可他的心太软,说出的话反是让这贼心歹念更甚。 厉琛松了口气,揽过容憬的肩膀,拽着他朝村口走去,又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从游,你可以拒绝我,但总不阻止我待你好吧?” “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容憬心跳得有些快,却略带嫌弃地推开厉琛,“还有,死秃鹫,你别动手动脚的。” 他推人的力道不大,更是鲜少叫厉琛的外号。 死秃鹫本人的笑意更甚,带容憬【置换】回启神殿的山脚附近才将人放开。 他快速理了理容憬刚被自己弄乱的衣领,“不会死心的,臭花猫,我们改日再会。” 话音落下,他消失不见,只剩一片鹰羽从容憬眼前缓缓落下。 寒月的冷光洒下,漆黑的鹰羽上镀了层月白的霜雪。 又一阵风吹过,鹰羽避过容憬抓握的手指,拂过他腰间的玉牌,上面亦是刻了月白二字。 其实容憬最好的做法是将鹰羽扔掉,厉琛下次没换到他身边便会清楚他的态度。 可厉琛的话似乎让容憬某个埋藏在心底的情愫露出一角。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此清晰和明了。 容憬捡起鹰羽,拿在手中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将其收好。 他回到中殿时明渊他们还没回来,不过秃鹫却趴在老树上冲他喵喵叫。 容憬走过去将它抱在怀中,故作抱怨起来,“好不容易送走只野秃鹫,家里还有只秃鹫。” 拓跋宇听到这话打趣道:“从游,那小贼又惹你生气了?” “没。”容憬摸着秃鹫的脊背,眼帘微垂,低声重复道:“没有,他没惹我生气。” 拓跋宇没兴趣真把自己变成神算子,容憬不说他也懒得去细问。 “走吧。”他转身朝长廊深处走去,“陪我去喝喝酒,聊聊天,年后可没有这样的散漫日子过了。” 年后临璃将入启神殿做女官,会有不少侍女跟着进来。 两个寝居相隔不算远,届时人多眼杂,确实再难有畅所欲言的机会。 “来了。”容憬抱着秃鹫跟上去。 晚些,明渊等人参宴回来,见两人在喝酒闲谈也没去多打扰。 嗅到异味的侯涅生,有明渊的吩咐在先,他便继续装瞎没去戳穿。 临璃入启神殿的时间比明渊预计的要晚上许多,三月开春才过来,随行的侍女也不算多,两手两脚加在一起便能数得过来。 薄奚弦作为临璃的贴身侍从也在其列。 她断了的手腕太医院治不了根本,可木之一族柳氏可以。 有人脉不用白不用,薄奚锦聿写了封信过去,以一个人情换得他们帮薄奚弦彻底治好手。 再者,有薄奚锦聿在,即使她对拓跋宇有怨也不会表现出来。 明面上来看,双方都相处得还算和谐,没闹出过什么矛盾。 至于小郡主临璃,她同众人相处得更是愉快。 薄奚锦聿等人比临璃年长很多,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也不为过。 侯涅生每日还会抽出一个时辰教她如何使用异能。 绝色美人的神使做老师,这是小郡主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除去留下的课余作业较难,临璃觉得她的精神生活比以前更加丰富多彩。 她的天赋不算差,嘴上嚷着说课余作业难,可每次都能很好地完成。 时间缓慢流逝,从欢闹间不经意溜走。 初秋九月,端木凌和侯涅生在练武场切磋练剑。 临璃和明渊坐在附近的石桌前看着,她身边还站着女官薄奚弦。 “好厉害。”临璃望着练武场上有来有回的两人,夸赞的语气还有丝羡慕,“我要是也能练成这样就好了。” 她非是从小习武,现在又身带异症,耍刀弄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郡主,你无需羡慕旁人的。”明渊倒了盏茶给临璃,“你也很厉害的。” “多谢国师夸赞。”临璃拿着茶盏,将里面的茶水凝成大小不一的水珠从茶壁间剥离出来。 她指尖往下一点,水珠噼里啪啦地地落到桌面上,快速融进去消失不见。 这些都是侯涅生给她布置的课业内容。 短短几月,小郡主进步神速,剥离寻常之物已是易如反掌。 瞧见这一幕,明渊笑着夸赞道:“瞧,小郡主,这不是很厉害么?” 她身后的薄奚弦也附和道:”郡主,您很有天赋,比我以前学异能的时候快了好几倍。“ “是么?”临璃朝明渊笑起来,有些期待下午的课程。 曾经的龙诀肯定不会想到现今失忆的自己会有给人当老师的一天。 龙的本性高傲,不允许自己落于他人,学生亦是如此。 因此,侯涅生对临璃的要求其实非常高。 小郡主若是天赋稍微差些,怕是都能惹得侯涅生翻脸不想教。 好在她的天赋高,人也好哄。 侯涅生睁睁眼,笑一笑,她便满心欢喜地加倍完成课业。 只不过..... 侯涅生感受着她满脑子夸的花痴想法止不住地挑眉。 不待今日课业结束,明渊编写完书籍散步过来,“侯涅生,你何时结束?” “很快便结束。”侯涅生垂眼看向临璃,提醒道:“郡主,别想那些奇怪的东西,抓紧练习。” 此刻,临璃的内心想法是国师一来,神使就心情好,心情好就更好看了。 她不明白神使怎么总能清楚自己的小九九,撇嘴笑了笑,“知道啦。” 课业结束,侯涅生和明渊先行离开。 临璃坐在桌前,望着两人的背影有些花痴地笑起来,“阿弦,你说神使跟国师站一起怎么会如此好看呢?” 薄奚弦避过这个问题,道:“郡主,晚些风大,我们早些回去吧。” 临璃的肌肤现在比常人敏感几十倍。 寻常衣物会磨得皮肤疼,秋天的风吹到脸上跟刀刮似的。 她抬眼看着远方的落日,想起以前自由奔跑的时光,遗憾道:“走吧,阿弦,带我回去。” 第37章 手链 临烨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皇帝,落下病根是难免的,今年过完年便去南方的庄子疗养。 如今半年过去,他不知怎得突发奇想,要明渊和侯涅生过去小住一段时间。 两人走后,没了夫子和课业的临璃便整日在山间赏落叶。 这日,她身边陪着薄奚弦,两人碰巧撞见要去后山的拓跋宇。 入启神殿半年多,临璃还未单独见过拓跋宇,主要是她不清楚该如何面对这人。 说恨吧,自己中鬼术一事是旁人设计、刻意嫁祸他的,他也算半个受害者。 可若说不恨,不中鬼术她依旧可以尽情奔跑和玩耍,哪需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双方相隔三米左右,拓跋宇主动开口打破僵局,“郡主,真巧啊。” 临璃见他这般泰然,有些尴尬地回道:“是,是挺巧的。” 薄奚弦看得比临璃开,不恨不怨,也不想过多接触,“郡主,我们走吧。” “好。”临璃转身跟薄奚弦离开,走了没几步却被拓跋宇出声叫住,“等下。” 两人停下来,薄奚弦略带戒备地看向拓跋宇,临璃则疑惑道:“什么事?” “你的异症说白了也是受我牵连,替你缓解一下罢了。”拓跋宇伸手折下一段还算翠绿的枝条,缠成手腕大小的圈,浅金色的火焰自他指尖燃起,将藤环缓缓灼烧。 烧了片刻,他指尖一抹,火光褪去,藤环变作一道浅金色的手链。 他将随手做成的手链丢向临璃,“戴上吧,能替你减缓痛楚。” 薄奚弦拿过手链,“你有什么目的?” “别紧张。”拓跋宇笑了笑,“我若想谋害郡主,还不至于蠢到明目张胆地进行。” 他又解释道:”草木有灵,生生不息,以此自然生机炼制之物可替郡主分担痛楚。” 拓跋宇虽整日游手好闲,从未出手过,可薄奚弦肯定他记得如何使用鬼术,甚至实力比起自己也是只强不弱。 她沉思两秒,将手链戴到自己手上,又用寒霜凝了道尖刃划破手掌。 不痛。 薄奚弦又等了两秒,该有了痛楚依旧没传来。 她将掌中的伤口冻住止血,解下手链戴到临璃的手腕上,“郡主,可以戴,确实有用。” 她再次打量起拓跋宇,戒备的眼神被不解取代,“你为什么帮郡主?” 拓跋宇回道:“我不都说了么,她的变故因我而起,我自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信吗?”薄奚弦反问道,“专程来偶遇我和郡主,不惜暴露自己在隐藏实力,只是因为心底的丁点愧疚?” 拓跋宇轻叹一口气,“你跟你那家主一样不好糊弄。” 他看了看临璃,又抬眼看向远方,“大抵是羡慕小郡主拥有的盛宠吧。” “盛宠?”临璃疑惑道,“父母疼爱儿女不是应该的么? 她被保护得太好,时至今日依旧不谙世事,天真纯粹,在她的世界里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可对拓跋宇而言呢? 他未及弱冠将周边数城打下,尽归鬼都统治。 若鬼主对他宠爱半分,没设法让他五年不得离开鬼都。 他或可能将半个北狄草原都变成鬼都的附属城邦。 若被立为继承人那年他母妃爱他些许,不同拓跋姿联手。 不说日后有没有兵变之夜。 纵使有,他何惧拓跋姿? 只要他想,鬼主之位他依旧唾手可得。 可惜没有如果。 父皇母妃的疼爱,他享得太少太少。 于是,世间不再有自由恣意的十三皇子,只剩中原质子的拓跋宇。 “确实是应该的,不过.....”拓跋宇顿了顿,语气略带遗憾,“太多人难以做到这理所应当之事。” 祂得天地万物盛宠,作为可用祂能力的神降异能者自是不会差。 侯涅生乃人间难寻绝色之貌,拓跋宇的皮相不及他,却也远非常人可比。 颇具异域风情的五官立体深邃,扎在中原的人潮里也能被一眼瞧见,浅灰色的眼眸里带了些许忧郁,不得志,不得愿,令人同他对视后便再难以移开眼。 小郡主的花痴毛病被勾起,试探道:“拓跋宇,要一起赏秋叶么?” 薄奚弦僵了下,又看了看拓跋宇。 得,老毛病,真没办法。 小郡主爱美人这点无人不知,拓跋宇忍俊不禁,“郡主,请吧。” 在山间共同走了一阵,临璃发现拓跋宇并非她印象中的凶恶恐怖。 恰恰相反,他这人皮相极好,眼底含笑,说话也风趣。 若是寻常女子怕是不过片刻便会被他勾得坠入红尘。 临璃能抵住诱惑全靠上面有个心尖宠的神使压着,她纳闷道:“拓跋,为何在我印象里你总是凶巴巴的。” 拓跋宇是质子,若无召见不可进皇宫,临璃幼时能见他的场合只有大型宫宴。 宴上有北狄使团,还有奔着刁难他来的拓跋彻,拓跋宇可不得心情不好么? 要不是怕陛下瞥见,事后刁难,他能直接全程拉下脸参宴。 拓跋宇打趣着反问道:“郡主,你幼时见我都是在宫宴上,我又不喜参宴,你觉得我会有好心情吗?” 临璃细细回忆起来,幼时好像真没在宫宴外的场合见过拓跋宇。 拓跋宇的手链效果极好,临璃没觉今日的秋风刺骨。 聊着聊着,天色渐晚,还是薄奚弦出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该回去了。 来到中殿附近,拓跋宇主动停下,“郡主,剩下的路我便不陪你。” 临璃疑惑道:“为什么呀?” 拓跋宇解释道:“女官寝居人多眼杂,我终归是北狄质子,是要与郡主避嫌的。” 临璃还未反应过来这话是何意,拓跋宇已转身离开,“郡主,早些休息,改日有缘再见。” 回女官寝宫的路上,临璃道:“阿弦,他说人多眼杂是什么意思?” 薄奚弦知道他在说侍女中定有旁人的细作来启神殿刺探情报。 北狄皇子、大临郡主、薄奚氏家主、端木氏家主、前宰相之子.....随便一个身份放在外面都是了不得的存在。 若是能从他们这里刺探点情报出去,运用得当可不是搅得外面腥风血雨那么简单。 现在这些侍女还未表现出端倪,日后他们定要想办法将混在其中的细作除去。 甚至,她觉得以家主的性格,这批侍女一个活口都留不得。 薄奚弦肯定小郡主知道后定会心软。 她沉默片刻,岔开话题道:“郡主,你现在还感觉疼吗?” “对哦。”临璃眼睛一亮,两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反应慢半拍地惊讶道:“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吹了这么久的风我居然不觉得疼。” 她又看了看戴在手腕上浅金色的手链,“这手链真有用啊,拓跋宇也太厉......” “嘘。”薄奚弦打断临璃,提醒道:“郡主,小点声,就让是为他的安全着想,别告诉其他人这手链是从哪来的。” 临璃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往薄奚弦面前凑了凑,小声道:“阿弦,谁都不能说么?” 薄奚弦回道:“可以告诉国师他们。” 小郡主不是能藏秘密的性子,她听到不是谁都不能说,笑道:“那我们快去用膳吧,然后我想去院子里逮秃鹫玩。” 她对抓猫玩这事心心念念很久了,可碍于身体异样,只得坐在亭子里安静看着。 薄奚弦没拒绝,应了一声“好的”,又提醒道:“不过还是要小心些。” 晚些,端木凌忙完事情回来,走在长廊上见临璃在庭院里与秃鹫上蹿下跳当即心生疑惑。 下一秒,他瞥见临璃的右手手腕上多了个浅金色的手链。 明明昨日还没有的。 他笑着问道:“郡主,你那手链是谁给的。” “手链啊。”临璃抓着秃鹫,笑容灿烂地回道:“拓跋宇下午送我的。” 她怕端木凌没听懂,揉着秃鹫的脑袋,补充道:“他一点也不凶,全是我小时候的错觉,就是他送我的手链才让我能跟以前一样随心玩耍。” 拓跋宇的能耐如何端木凌一清二楚,可在外界看来他早已是个废人。 小郡主闹的动静太大,想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都难。 若是侍女中的细作有心调查,轻而易举便能查出是拓跋宇的手笔。 端木凌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又走到薄奚弦身边吩咐道:“阿弦,回寝居后提醒郡主收着点,另外......”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 说罢,薄奚弦低声回道:“放心,大哥,我保证完成任务。” 过了两日,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侍女从女官寝居悄无声息地溜出来,又趁着夜色快速朝山下跑去。 她走的是没经人工开凿的土坡,坡不算陡,可枯枝碎石极多,大多还藏在落叶下。 寻常人稍有不慎便会被绊倒,或是滚落山崖就此殒命。 可这侍女的步伐、气息皆是有条不紊,明显是个练家子。 不待跑到山下,她面前无端刮起一阵黑风,又一道痞气的声音从上方传入耳中。 “这么着急下山是想找谁告密呢?” 侍女用袖子遮挡黑风,眯着眼朝上看去。 来人一袭黑衣立于树梢顶端,眉眼俊朗却凌厉,眼眸泛着幽光,亮的诡异,满是野兽的凶性。 侍女在启神殿待了半年,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人。 她又往对方腰间瞥去,没看到代表神司身份的令牌。 “你不也是来刺探情报的么?”侍女反客为主道,“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是么。”厉琛蹲下来作甚要听她说话,手上却折了两片泛黄的秋叶朝她丢去。 侍女没料厉琛会突然出手,躲藏的动作慢了一拍。 而秋叶飞至她腿前又突然变作匕首,直直插进她腿间。 她“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厉琛冷眼看向她,又丢了颗石子过去。 “下辈子记得祈祷自己做只小鸟。” 话音落下,侍女只觉眼前天翻地覆,山崖在她眼前快速前移,身下还有狂风在呼啸。 是悬崖! 侍女瞳孔一颤,她怎么会...... “无趣。”厉琛跳到侍女刚跪着的地方,正要将血迹处理掉,却突然回头看去,“谁?!” “这话该我来说才对。”端木凌缓步走过来,笑着问:“你抢了我的目标,是不是该把自己的命赔给我?” “现在是晚上,做不了白日梦的。”厉琛回道,“而且杀我这事你还是抓住我再说吧。” 他正欲用【置换】离开,端木凌轻飘飘地补充道:“小心我告诉容憬,你在启神殿地界杀人。” 厉琛脚步一顿,扭头瞪着端木凌,骂道:“你他妈恶人先告.....” 骂一半,他反应过来,改口道:“你怎么知道我跟他认识的?” “我不是傻子。”端木凌的语气略显无语,“容憬的计划确实缜密,可依旧需要有人在幕后盯防,我全程协查此案,要顺藤摸瓜找到你的存在很容易。” “再者,官盐案涉事人数极广,容憬多年只接远方的案子,他想设下那般大的棋网,身边必然有个能帮他省下大量赶路时间的异能者。” “或者,你觉得启神殿是只幼猫能随便闯进来的么?” 厉琛诡异地沉默下来。 沉默半晌,他问:“有谁是不知道的吗?” 端木凌如实回道:“只有你和容憬自诩瞒的很好。” 厉琛再次沉默下来,他摸不准启神殿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你.....”他跃到树梢同端木凌拉开更远的距离,“你今夜是来抓那侍女的,还是来抓我的?” 端木凌极其敷衍地答道:“抓侍女,但半途迷路了,只能来抓你了。” “你他妈当我是傻子?”厉琛丢了几片鹰羽过去,“说,你设局引我现身有何目的?” “没什么目的,放你来回乱窜也不是办法,专程过来提醒你几句。”端木凌随手挡下鹰羽,背过厉琛转身离开,“以帮忙除去细作为交换,只要不被那些侍女发现,准你自由出入。” “至于跟容憬坦白你被发现的事,你自己决定便可,我们不会主动点破。” 厉琛盯着他的背影,不依不饶道:“端木凌,你个朝中重臣设局见我,只是为了卖我个好?” “朝中重臣?”端木凌停下脚步,语气隐有几分不屑,“不过是得陛下盛用罢了,若哪天惹陛下不喜,便是必死无疑。” “因此,提前与你这种江湖人士交好,远比拉拢朝臣有用。” 厉琛挑了挑眉,“江湖人士,我没权没势的,同我交好日后帮你们逃跑么?” “非也。”端木凌纠正道,“江湖上有个组织名山引,以连绵群山为掩,成员多为会飞的鸟类异能者和轻功了得者,盗取,杀人,截货......生意广泛。” “不过山引还有三不动的门规,寻常布衣,老幼妇孺,赤胆忠臣。” “因此,山引在民间的声誉不算差,亦是朝堂之外最大的几个江湖势力之一。” 端木凌回头看向厉琛,笑着问:“厉琛,容憬知道他当年随手一抓的小贼便是山引的老大么?” 厉琛眸色暗了暗,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端木家传承千年,情报网遍布天南海角,查你的身份虽然麻烦,可也只是时间问题。”端木凌继续抬脚朝山上走去,“该说的都说了,人情也卖过了,剩下的你自己定夺吧。” 他似是笃定厉琛不会攻击他,大摇大摆地将后背放给对方。 厉琛任由他离开,站在原地思索起来。 紧接着,他皱起眉头,在心底骂道他妈的,又被那家伙给坑了。 翌日深夜,厉琛出现到拓跋宇面前,一脚踹翻了他的酒坛子,“拓跋宇,你他妈又坑老子!” “何谈坑你一说,一举多得的事情,你该感谢我才对。”拓跋宇端起酒碗要喝仅剩的酒水。 眼看碗要靠到嘴边,酒碗被厉琛换成一块石头。 “厉琛。”拓跋宇将石头往旁边一扔,嫌弃道:“你私自出入启神殿这事终归是个隐患,我想法子给你个名分,你反倒是挑上了。” 厉琛反问道:“到底是你想方设法帮我谋个名分,还是没想端木凌会借你送手链这事逮我,只得顺势而为?” 拓跋宇没想厉琛这次居然没被他忽悠到,轻咳一声,岔开话题:“说正事,今夜你找我做什么?” “没事。”厉琛吊儿郎当地回道,“单纯不想让你喝酒滋润罢了。” 说罢,他消失不见,徒剩拓跋宇和被打翻在地的酒坛子。 “小孩气性。”拓跋宇无奈笑笑,捡起几块碎片随手抛到桌上。 半晌,他轻微蹙眉,自言自语道:“难怪要国师过去,人啊,到底是改不了那份贪念。” 与此同时,临烨位于江南的皇庄内,侯涅生推开明渊所在房间的房门,“这事......” “嘘。”明渊低声回道,“明日出发后再说吧。” 侯涅生沉默片刻,转身离开。 关门前,他道:“有事记得叫我。” 翌日早上,两人同临烨吃过早膳便告辞离开。 待骑马彻底远离皇庄,侯涅生睁开眼,冷声道:“主人,临烨是在痴心妄想。” 第38章 掌柜 临烨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是早年反前朝日夜征程落下的病根。 院使诊断调养得好也只剩三年五载的寿命。 他的病症从去年年初开始,否则若非不得已,又怎会将帝位早早交给太子临清。 做过皇帝的人,哪怕再是励精图治也会贪恋那至高的权力。 临烨本对这点没有太大感觉,直至薄奚锦聿回来,两人再次相见闲谈。 他们只相差几岁,可自己暮年将死,青春与容颜不复,对方仍旧是他记忆里那般年轻俊朗。 三四十载的岁月轻易将他击垮,却不曾在薄奚锦聿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偏偏薄奚锦聿这样的还不是个例。 端木凌、颜溯、容憬、神使..... 他们这些异能者皆是如此。 百年寿命于普通人来说是长寿,于异能者而言却是常态。 临烨已位即人间权力的巅峰,不甘被区区寿命摆布。 于是,他突发奇想,有没有一种异能可让人长生,永远地活下去。 他叫明渊和侯涅生过来便是旁敲侧击此事。 可他不知道这世间唯二永生的存在就在他面前。 一个曾永生,谋划千年只为杀死自己。 一个正永生,找到唯一的死路杀死自己。 永生啊。 世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唯有祂知晓那是怎般绝望。 明渊没想临烨也会生出此等贪念,回道:“确实是痴心妄想。” 他轻叹一口气,感慨道:“凡人总是这样,从来不知衰老与死亡便是他们拥有的最大的福分。” 他又抬眼看向侯涅生,笑着问:“现在知晓我为何不愿让你受伤了吧?” 侯涅生是新祂,力量恢复多少和他不死的特性不冲突。 一两次的重伤不死还能用异能解释,可次数多了呢? 必然有人会发现侯涅生的异样,甚至有歹念者会通过他来寻找永生不死的方法。 明渊的思绪太重,侯涅生能明显感知到他的想法,“主人,你想太多了,除了你,我不会再听其他任何的命令。“ “没想太多。”明渊解释道,“侯涅生,世间非是只你一人,你不可能独善其身,或是与世背道而行,你......” “知道了,主人。”侯涅生打断将开启的长篇大论,“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违逆这个世界的。” 不过对他而言,主人才是所谓的世界。 剩下这半句话他没说。 他又岔开话题道:“主人,我们当真要为临烨寻找什么有永生异能的异能者?” 明渊骑马往侯涅生旁边靠了靠,塞了颗糖到他嘴里,“你啊,有没有永生异能你还不清楚么?” 没有。 侯涅生对此心知肚明。 他含着糖,说话的声音也甜了几分,“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明渊想了下,回道:“反正都是找,先去找火氏一族,再南下找木氏一族。” “元素氏族?”侯涅生问,“找他们做什么?” 明渊摸着他的下巴,笑道:“侯涅生,你觉得自己只会用三大类的元素异能吗?” 侯涅生自知不是只有金、水、土三类,可明渊以前是不着急他恢复实力的。 他又问:“主人,你着急让我恢复做什么?” “不是着急让你恢复。”明渊故作无奈地笑了下,“只是这两个氏族的人都不怎么靠谱,我担心现在不带你过去,哪天他们人就找不着了。” 侯涅生对此倒无所谓,在他看来只要同主人出游,去哪里都可以。 火之一族乐正氏在江南最富饶的州城经商。 他们一族的发展非常好,甚至因为好的太过才闹了分家。 明渊和侯涅生来的时间非常不巧。 乐正氏刚分家不久,留在州城的本家伤了根基。 老族长乐正府正愁怎么重新起步,没时间接待两人,更别谈教什么火元素异能的使用。 明渊没想自己刚来便吃闭门羹,劝道:“乐正族长,经商赚钱一事需细水长流,越是越着急越是徒增压力,我们二人可以在州城暂等,只要族长偶尔想起来教授指点一番便可。” 乐正府年逾八旬,不过因是异能者,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 若不是最近愁于重新起家,人显疲惫和憔悴,怕是还能更年轻。 “国师所言,在下自然清楚。”乐正府捋了捋他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笑得慈祥,眼中却满是狡黠,“二位既要暂住州城,想来也无事可做,陪在下共同经商可否。” 经商走货免不了抛头露面,明渊笑着婉拒道:“多谢乐正族长的盛情邀请,可我等身份不便,这好意心领便可。” “放心,放心。”乐正府回道,“国师,在下知晓二位身份矜贵,这走南闯北、风餐露宿的苦差事不会落到二位身上的。” 明渊继续回绝,“乐正族长......” “国师,你就别再拒绝了。”乐正府打断明渊,“在下也知两位不宜抛头露面,定然不会让两位身份被他人察觉的,再说......” 到底是经商的老狐狸,乐正府的嘴皮子功夫了得,明渊难得说不过,只得点头应下帮忙经商一事。 江南的冬日不寒,不少贵族富商都会来此过冬,待到来年开春时再走。 州城的大河湖畔上泛舟不止,总有闲不住的人出来乘船戏水,寻欢作乐,一侧更有不少观赏美景的亭台楼阁,其中最受欢迎的又数半月前新开的庭芜居。 这庭芜居的景观台不算最好的地段,提供的茶酒也不算最上乘的奢美,餐食虽可口亦是排不上顶尖,唯有一掌柜的,竟比外面的湖畔暖水,柳梢花枝更加绝色非凡。 掌柜的身量较高,身姿挺拔,衣衫如酒楼的名字为庭芜绿,穿在他身上每每走动时便若轻风拂过柳,暖似春来。 掌柜的还墨发如瀑,鬓角处刻意留了几缕长发自然垂落在胸前,余下的用柳绿的根发带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 墨黑与柳绿交织着垂在庭芜绿上,惹得人春意荡漾,若是胆子大些,还会忍不住伸手去触碰。 可掌柜的身后也似长了双眼睛,客官刚一伸手,他便能侧身避开。 说起眼睛。 掌柜的还生了双含情勾人的桃花眼,即使他眸底寻不到情意,依旧勾得人心有春意。 要说掌柜的身上哪有瑕疵,大抵便是他戴了副遮住下半张脸的面具,让人无法窥探到他完整的容颜,让人好奇得心痒痒。 “掌柜的。”来州城过冬的富家公子添了壶茶,借机凑到掌柜面前好奇地打量他,“掌柜的,你为何总要戴副面具,摘下来让本公子瞧瞧你的真容如何?” “不可。”掌柜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淡淡回道:“我幼时脸侧受过伤,疤痕狰狞会吓到诸位。” “是么?”富家公子不依不饶道,“掌柜的单一双眼便生得这般俊美,到底是怎么样的歹人才能狠心划伤你的脸。” 他又轻佻地笑了笑,言语越发放浪,“掌柜的,你倒是摘下来令本公子好生瞧瞧,也好多心疼心疼,平日里多来照顾下掌柜的生意。” “多谢公子的好意,不过还恕在下不能从命,还望公子莫要计较。” 掌柜的语气平淡有礼,可垂下的眸底却划过一抹金色,冷冽寒凉,泛着杀意。 “啊——啊切!”富家公子打了个喷嚏,哆嗦着环抱双臂,“掌柜的,你这店里怎么突然变冷了。” “公子莫不是染了风寒?”掌柜抬眼看了下瑟瑟发抖的富家公子,解释道:“江南冬日虽暖,可到底不比寻常春夏,若是贪热减了衣物,很容易出现公子现在这样的情况。” “这样啊。”富家公子不疑有他,又继续同掌柜攀关系,“掌柜的,我刚来州城没多久,人生地不熟的,你知道哪家医馆的大夫靠谱么?” 掌柜伸手朝外指去,“出去左转一直走,有个名叫乾坤堂的医馆。” “多谢掌柜的,本公子晚些过去开服治风寒的药,不然真要在府上过完......”富家公子还欲攀谈,可身子越发寒凉,冷得他受不了。 他顾不得同掌柜聊天,付了酒钱,匆匆去医馆开药。 掌柜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公子慢走。” 像富家公子这般奔着掌柜来的客官不算多,可平摊到每日便总要应付两三个。 天色渐晚,掌柜应付完客官,起身回到庭芜居的卧房。 房内,一个五官俊美,气质温和的青年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掌柜推门走进去,摘下遮住下半张脸的面具放到柜子上。 摘下面具后,他的侧脸上哪有什么疤痕,白皙如玉,整张脸绝色到宛若天边神祗,是任何词句都无法形容的容颜。 他走到青年身前,俯身将下巴抵在青年的肩头,“主人,我们何时才能离开。” 他的声音温和乖顺,哪还有应付富家公子时的冷淡。 不过听上去似乎还有些许委屈。 明渊放下笔,伸手抚摸着他的脑袋,“侯涅生,这掌柜做的不好玩么?” “一点都不好玩。”做了半个月掌柜的侯涅生回道,“总有人同我搭讪,要我摘面具讨他们欢心。” 他在明渊肩头蹭了蹭,想了下,对比道:“主人,同他们相比,郡主当真是可爱乖巧。” 明渊忍不住笑起来,“倒是难得听你夸小郡主,她若是听到这话也不知道会开心成什么样?” “主人......”侯涅生故作生气将明渊抱起来,不让他继续编写书籍。 明渊下意识抓住侯涅生的手臂,又没什么力道地挣扎起来,“侯涅生,你做什么,赶紧把我放下来。” 侯涅生没听主人的话,将人抱到床边才放下来。 他两手撑着床沿,凑到明渊面前,直勾勾地望着对方,再次问道:“主人,我们何时离开?” 明渊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语气略带严肃,“侯涅生,你这是在出卖色相讨我欢心吗?你刚刚不还说最讨厌这事了么?” “不一样,主人不是旁人,我乐于讨主人欢心。”侯涅生的声音软了几分,“主人,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明渊怎么可能不喜欢。 这可是按照他喜好,由他亲自养大的新祂。 他面上严肃起来,放开侯涅生,嫌弃道:“不喜欢,离我远点。” 侯涅生心知肚明地轻笑一声,坐到明渊旁边,牵过他拿了一天毛笔的右手,力道适中地按摩起来。 他讨好似地按了好一会儿,执着地问:“主人,何时走?” 乐正府这老头很贼,他不知道明渊口中的教导要到哪种程度,便每次都推脱说忙。 算上庭芜居开业前做准备的一个月,整整一个半月,他指导侯涅生用火元素异能的时间加起来连三个时辰都没有。 侯涅生哪怕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在这种敷衍式的教育下重新领悟火元素。 明渊想了想,“以那老头的性子,起码要等到开春才行。” 他察觉侯涅生按摩的动作顿了下,问:“你好像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啊。” “没有。”侯涅生用拇指指腹轻轻按着明渊的手腕,“主人,临清登基时间尚短,我们开年的元旦宴不回去没关系么?” 他说的冠冕堂皇,可总结下来还是因为不想当庭芜居的掌柜。 “好啦,再忍忍。”明渊温声哄道,“等下月乐正府回来我同他好好说说此事。” 侯涅生当真是不喜做这掌柜的,明渊哄了好久,喂了一堆糖才将人哄好。 说实话,除去有不少人奔着侯涅生来这点,明渊其实很喜欢在庭芜居的生活。 远离杀戮与战争,没有尔虞我诈和腥风血雨,不说无忧无虑,可烦恼的却是最寻常之事。 更重要的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人。 这里的生活比早年在启神殿的岁月静好更加令明渊心动。 有很多个瞬间,他禁不住去幻想,如果侯涅生知晓喜欢为何,会怎般待自己呢? 事实上,有几次侯涅生感受到他那股感情,问他是什么的时候,他差点便经不住说出口了。 每当成功糊弄过去,他总要感叹凡人的七情六欲当真可怕。 曾经作为祂,他不曾有过这般心动。 或者,他其实是有的,可无论多么汹涌都能被轻易压下。 绝不像现在这样,悸动不止,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元旦那夜,庭芜居照常开张营业,可当掌柜的侯涅生没来坐镇。 他定了河岸边最好的观赏台,同明渊饮酒赏夜。 侯涅生是千杯不醉,可明渊不然,喝了几小盏的果酒便有了醉意 他脸颊泛红,自觉放下酒盏,又靠到侯涅生怀中,醉意上来险些睡着却被外面的欢闹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向窗外的盛世光景,“真好.....” 他又伸手摸了摸侯涅生的下巴,“你也好,以后都要这般好。” 侯涅生喉结“咕咚”一声,声音也有些哑,“主人,你是不是醉了?” “是吗?”明渊戳了戳他的脸颊,笑着命令道:“那还不快抱你的主人回去休息。” “遵命。”侯涅生抱起明渊从观景台的窗口出去,走屋檐来到庭芜居的屋顶。 短暂的路途间,明渊看到州城的河畔之上漂着星星点点的花灯,游船载着三两相依的乘客缓缓远去。 天边是璀璨绚烂的烟花,炸开后化作数不清的星辉快速落下,又与一盏盏冉冉升起的孔明灯彼此擦过。 待下到庭芜居的阁楼,喧嚣声止,只剩因醉酒而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明渊觉得他肯定醉得厉害,居然分不清这过于急促的心跳声来自他自己,还是抱着他的侯涅生。 他生怕侯涅生这时候会问他为何心跳得这么快。 醉意之下,他真可能会把原因说出来。 幸甚侯涅生没问,只是将他稳稳抱到床上,替他掖好被子,轻声道:“主人,快些睡吧。” 明渊莫名不想侯涅生离开,从被子里伸出右手拽住他的袖子,“侯涅生,你要去哪儿?” “主人,你这是怎么了?”侯涅生用脸颊蹭了蹭明渊的手背,“我把今日的账本算好便来,很快的。” 明渊应了一声松开手,待侯涅生走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过快的心跳归于正常。 以后可不能饮酒了,他入睡时昏昏沉沉地想着。 也不知元旦的庭芜居有多少账要算,明渊感觉快要天明侯涅生才回来。 不过感受到熟悉的胸膛和温度,他也没去问现在是何时。 做掌柜的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眼到了除夕。 在此之前,乐正府也回来了。 他这人确实贼,一回来便全心全意教侯涅生火元素异能。 待到侯涅生完全回想起火元素异能,他主动说先前是无奈之举,希望两位多体谅些,另外看在他倾囊相授和酒楼生意极好的份上留到开春再走。 乐正府说得礼义、道义皆聚,搞得明渊不多留几日便是他们的不是。 最后经过商定,双方达成一致,二人待到农历二月二再走。 这夜除夕,真正的老板乐正府允许庭芜居歇业一天,邀请两人来他的府邸过年。 第39章 哄逗 乐正府的妻子早年逝世后,他忙于经商没再娶妻纳妾。 他的几个儿女也是该闯荡的闯荡,经商的经商,反正逢年都不回来 诺大的乐正氏府邸,除去家仆和丫鬟,只有明渊他们三人凑一桌过年。 乐正府准备的晚膳非常丰盛,山珍海味样样不缺。 也不知道他从哪知道侯涅生喜好甜食,还特地准备了天南海北的甜点和糕饼。 事实证明,乐正府投其所好的办法确实有用。 席间,侯涅生同他说话的语气缓和几分,不再冷得可怕。 不知不觉间,宴席过半时,一只黑色的小鸟落到明渊手边,腿上绑了封信。 是端木凌送来的。 明渊取下信件一看,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眉头也跟着轻微蹙起。 侯涅生感受到他的严肃,当即侧目看去,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容颂狱中自杀,容憬知道这事了。】 侯涅生不懂容憬为何要因搞垮容颂这事心存郁结。 他是他,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或工具,何必遵循世人言说的忠孝礼义。 难不成必须遵循所谓的孝道,容颂要他死,他只能去死么? 人都死了,世人夸赞的美名美谈有何用? 帮他下辈子投胎到个好人家吗? 侯涅生想不明白,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容颂在用自杀来报复容憬。 他要容憬一辈子走不出郁结,至死都活在他的梦魇下。 这点,情感恢复不全的侯涅生都能想到,明渊不可能想不到。 果不其然,他站起来,看向乐正府,满是歉意道:“抱歉,乐正族长,皇城出了些事,我必须......” 话没说完,又一只小鸟飞到他面前,脚上同样绑着一封信。 明渊解下信件,纸上飘逸到能用丑来形容的字一看就是拓跋宇写的。 他花了快一分钟才辨认出拓跋宇写的是什么。 同样是一句话,不过比端木凌的稍长些。 【国师,用不着担心从游,他没你想得那么脆弱,跟那个小孩性子的家伙在外面好好玩。】 拓跋宇和容憬的关系最好,他说不用担心大抵是已经在容憬身边陪着,只是后半句..... 明渊心里有鬼,看到这话形容得总感觉两人有什么似的。 他轻咳一声,将纸条塞到口袋里,心底也强行和侯涅生撇清关系。 拓跋宇那家伙闲着没事就是喜欢多想。 他重新坐下来,“无事了,有人去处理了。” 乐正府没问是什么事,笑道:“那可真巧啊,来来来,我们继续。” 明渊看到第二封信的情绪波动有些奇怪,侯涅生凑到他旁边,低声问道:“容憬没事么?” “没事。”明渊回道,“开导他这事还是拓跋来比较好。” 与此同时,启神殿山间,一处赏景的石桌前,拓跋宇劝道:“从游,少喝些吧,当心酒力不胜。” 容憬酒量不算好,平日里鲜少饮酒,要喝也是喝些果子酒,哪像今夜这般直接朝拓跋宇讨了坛烈酒来喝。 他喝的不多,速度也不快,可拓跋宇已经从他脸上看到醉意。 “从游。”拓跋宇将酒坛拎到旁边,“不好受便同我说说话,说什么都行,反正别一个人憋在心里,独自喝闷酒。” “阿宇......”容憬壮胆似的喝了些烈酒,放下酒碗,又抿了抿唇,“阿宇,终究还是容颂赢了,他......”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话痨般说了很多很多。 从容憬的话语间,拓跋宇拼凑出一个很糟糕的父亲形象,比他那被谋反杀掉的父皇还差。 至少他父皇拿他当儿子,虽然是不受宠的那类,可容颂只拿容憬当工具。 然而无论怎般看待,容颂终究是容憬的父亲,没人比他更了解容憬的为人和性格。 他知道容憬做不到他那般的心安理得,也知晓容憬会把陷害他入狱的事当作一辈子的郁结。 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于新年除夕在狱中自杀。 据狱卒所言,容颂的死相极其悲惨,面目狰狞,双眼瞪出。 他像在说,看啊,你不是要报复我么,现在我被你逼到自杀,你满意了么? 容憬若能狠心杀容颂,压根不会等到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才动手。 容颂定是看明了这点才会选择自杀。 他要容憬把郁结变成梦魇,至死的那刻都未必能解脱。 知子莫若父。 事实证明,容颂的报复非常成功。 拓跋宇见容憬还要酒,明知不该给他,却还是心软地又给他倒了些,“只有这些了,从游。” “好。”容憬应了声,慢慢用唇抿着酒喝。 一碗酒,他喝了好一阵,似乎还有什么事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突然,他放下酒碗,喃喃道:“阿宇,你说我跟死秃鹫以后会如何呢?” 拓跋宇愣了下,秃鹫以为是叫它,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又“喵”一声,跳到桌上来回蹭着容憬。 容憬摸了摸秃鹫的脑袋,“不是说你,你别这么激动。” 拓跋宇知道厉琛有个死秃鹫的外号,问:“从游,你说以后是指什么?” 容憬大抵真是醉了,迷迷糊糊地讲道:“阿宇,他说他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图我,他说这话已经一年多了,我中间想了很多很多,我好像真的离不开他,可是我......” 他沉默下来,替秃鹫拂去白藤上的污渍,“阿宇,你说我哪里值得他贪图?” 拓跋宇一手托腮,歪头看向容憬,反问道:“从游,你想让我算什么,算你们是否合适么?” 容憬沉默不语,像在默认拓跋宇的话。 他醉醺醺地把秃鹫抱到怀中。 秃鹫轻叫两声要走,他轻拍下猫头,不悦道:“走什么,明明是你自己要来的。” 他明显是在教育某个同名的家伙,可怜的秃鹫受了无妄之灾。 瞧见这幕,拓跋宇挑了下眉,劝道:“从游,我是会算卦,可不是什么掌姻缘的神,情爱之事凭的是己心,而非旁人的一句话,或是我的一道卦象。” 他牵开容憬的手,放只想离开的秃鹫跑走,对上容憬闷闷不乐的目光,又道:“我换个说法,从游,当你问我这个问题时你自己已经有答案了,你只是想找一个人的认可来坚定你的答案。” “我.....”容憬沉默了好久,低语道:“我本想今日去找他,然后答应他的。” 拓跋宇悄悄咂了下嘴,从游会挑时候,容颂比从游更会挑。 他大致能明白容憬在纠结什么,继续耐心地劝导着。 可容憬的酒劲上来,比刚刚醉得更厉害。 拓跋宇实在拗不过他,只得捡起一段枯枝,沾了点酒水在桌上算起来。 他没算过姻缘,只当是算错了,来回算了很多次。 谁知容憬不胜酒力,等着等着,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 “从游,从游?”拓跋宇轻唤两声,见容憬没醒,又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从游,醒醒。” 容憬没醒,拓跋宇无奈起身,打算将人抱回寝居睡觉。 他手还没碰到容憬,厉琛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拓跋宇,把人给我。” 拓跋宇没动,可犹豫片刻,还是让厉琛将人抱走。 “厉琛。”他低头看着桌上未干的水渍,提醒道:“你们不合适。” “哦?”厉琛停下来,“十三皇子,你怎知道的,还是说你也存了一样的心思?” “我若是有,当年便轮不到你带人出去。”拓跋宇站起来,用轻佻的语气道:“断而不舍,和而不可,甘苦两参,谓之极罚。” “这是我算到的卦象,连算五次都是如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呵。”厉琛回头看向拓跋宇,玩味道:“你既知道结果还不阻止我?” 拓跋宇纠正道:“最好的办法是直接杀掉你,可是.....” 他顿了顿,抱起重新绕回来的秃鹫,“杀了秃鹫,还会有苍鹰,金雕......总归会有第二个人顶替你的位置。” “命运无常,最是难料,我算的到结果却看不见过程,我怎知今日的劝阻不是导致恶果的真正原因。” “说到底,我只是个旁观者,是去是留,如何去做,那些是你和从游该决定和选择的事情。” 厉琛轻微蹙眉,略带不屑地回道:“拓跋宇,你这算哪门子的旁观。” “你替国师卜算国事,帮从游谋划复仇,赠郡主缓痛手链,现在也勉强算是在帮我谋划,你旁观只是嘴上说说么?” 拓跋宇笑了笑,诡辩道:“我是息声旁观,可终究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自然会有忍不住插手帮忙的时候。” 厉琛懒得同他浪费口舌,抱着容憬跃上枝头。 他迎着冬日的寒风与月光,回头看向下方的拓跋宇。 “拓跋宇,我跟你不同,世事结果不是几字卦象便能概括,只有真正试过才能知晓。” “谓之极罚?” 他嗤笑一声,言语间尽是傲气,“扛过去不就好了么?” 话音落下,黑风裹挟着他与容憬消失不见。 拓跋宇怔怔地站在原地,仰头望着早已无人的树梢,“蠢鸟。” 他伸手捂住胸口,喃喃道:“论及狂傲,何人抵得过那年北狄草原的十三皇子。” 容憬醉得厉害,睡了不知多久才醒。 他昏昏沉沉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没睡在启神殿的寝居,反是身处一间全然陌生的客栈厢房。 不待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厉琛的声音先一步从窗边传来。 他唤了声“从游”,环抱双臂倚靠在窗前,低垂着脑袋,眼帘也是垂下的。 “你前几日说除夕夜有事跟我说,让我在皇城外的老地方等你,我天没黑便过去等着,等了四五个时辰,结果你不止没来,居然还在跟拓跋宇喝酒。” 他背对着窗外的月光,容憬看不清他的五官,也寻不着他眼底是何种情绪。 可听声音,明显是压着怒意的。 容憬知是自己有错在先,“对不起,是我失约了。” 厉琛问:“为何失约?” “容颂死了。”容憬侧过脸去,“是自杀的。” “我知道这事。”厉琛又问,“然后呢?” 容憬没懂他的意思,“什么然后?” 厉琛嗤笑一声,语气也变得咄咄逼人,“为何出事后你要立刻回启神殿找拓跋宇,而不是如约来找我,难道在你心里我便是这般不如他么?” 容憬心说他不是第一时间想到阿宇,而是害怕去见厉琛。 他沉默半晌吐出一个“我”字,厉琛继续逼问:“说啊,为什么。” “厉琛......”容憬哑声回道,“我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可在你面前我藏不住心事,我害怕我会撑不住哭出来,我.....” 这哪是什么豹子啊,分明就是只猫,逗过了会伸伸爪子,凶极了便当难受。 厉琛栽了,彻底栽进去,再也凶不起来。 他走到床边,屈膝跪在容憬面前,捧起他的脸,哄道:“好啦,我承认是我一时吃醋凶了你,我道歉,我认错,你想哭就哭,用不着憋着。” 想起拓跋宇先前的气人态度,哄归哄,厉琛还不忘贬低他一嘴。 “从游,拓跋宇那家伙故弄玄虚惯了,他向来端着架子,你同他说话肯定也得端着架子。” “以后有什么事,别老想着找他,你来找我,同我想怎么说便能怎么说。” 容憬嫌弃地推开厉琛的手,凶道:“死秃鹫,你怎好意思说的,你说话也不好听,一天到晚就知道气我。” 都叫死秃鹫了,厉琛确定他现在酒意未退,只得顺着哄道:“是是是,臭花猫,都是我的错,我日后说话好听些,保证不再气你,好不好?” 容憬皱了皱眉,语气发嫌,“你又叫我臭花猫,除了初见那次我何时臭过?!” “是,不臭。”厉琛回道,“你是香的,你身上总有股松香,我喜欢得很,日后改叫你香花猫如何?” 裴厌雪走得太早,此后被容颂以忠孝礼义束缚的容憬没有了自我,所有的喜怒哀乐只能藏在心底。 可偏偏有在厉琛面前,他藏不住情绪,心底所有的想法都能轻易表现出来。 再者,似乎只有这人会哄他,顺着他说话。 自母亲走后,厉琛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会这么做的人。 “还是别改了吧。”容憬别过脸去,“这么多年过来,臭花猫我已经听习惯了。” “好,听你的。”厉琛感觉哄差不多了,重新绕回正题,“臭花猫,你今夜来找我是想说什么?” 他已从拓跋宇那里猜到答案,可他想听容憬亲口说出来。 “我.....”容憬支吾片刻,改口道:“厉琛,容颂死了,是被我逼死的。” “我逼死了他。”他重复一遍,声音也哽咽起来,“我有罪,我不孝,我没你看到的那般好,我有什么值得你贪图的?” 厉琛回道:“是,你有罪,你逼死你的父亲,可......” 话音一转,他捧起容憬的脸,让他只能看向自己,“听着,容憬,此事我亦参与其中,而且是心甘情愿的,我知道会有多人会因此入狱,潦倒后生。” “这不是你一人的罪,你也无需一人承担。” “容憬,这是我们的罪,我是你的共犯。” “此后万事万难,有我与你同担。” “我......”容憬悲极反笑,再次问道:“你.....你到底图我什么啊?” 厉琛没想这猫儿醉酒后如此执拗,轻叹一口气,认真回道:“容憬,我是贼,我看上的钱财或珠宝必然要拿到手。” “在我看来,皇城最珍贵的珠宝便是被藏在宰相府里霁月风情、干净温润的贵公子。” “那年东山初遇,共同跌落泥潭,我对公子生出几分好奇。” “此后冰窟苏醒,启程再回东山,我对公子彻底来了兴趣。” “容憬,我警告你很多次,我是贼,对我太好,我会起贼心贪念的。” “我已无数次将公子从皇城盗走,于是,贼心渐长,想将公子的心也一同盗走。” “容憬,从游,月白,臭花猫......” 厉琛压低身子,以一种几近臣服的姿态跪在容憬面前。 “公子,我贪恋你,此经二十载,或也贪恋二十载。” “今朝贪念现于公子眼前,亦是不敢奢求公子心悦,只望幸得公子些许垂怜。” 容憬没说话,厉琛也难得害怕他说话,又耍起了无赖来。 “公子,你气急了总爱唤我死秃鹫,你已经养了只秃鹫,再养一只如何?” “我要的不多,不似那秃鹫会乱跑和挠人,只要公子稍微疼疼我便可。” “你......”容憬莫名被逗笑,又垂下眼帘,极小声道:“本来今夜便是要去答应你的。” “什么?”厉琛装聋作哑,不依不饶地问:“从游,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容憬到底不好意思直说,纠结片刻,委婉回道:“厉琛,你这贼做得很成功,公子的心已属于你。” 第40章 帝薨 厉琛明知结果如何,可亲耳听到容憬说,嘴角还是忍不住扬起,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稍稍起身,凑到容憬面前,只差一步便将唇齿相贴。 他尽可能压着心底的激动,轻声询问:“从游公子,介意我现在对你做些比以前更出格的事么?” 容憬顿时红了红脸,轻嗅两下,强行岔开话题,“厉琛,我身上都是酒气,得先沐浴洗漱。” 厉琛挑了挑眉,没戳破容憬,起身出门,下楼去找了店小二。 容憬现在还是醉醺醺的,厉琛怕他不注意晕过去,待人入了浴桶便背过身去同他聊天。 拓跋宇很多话不便说,厉琛可没有,他嘴巴不停说一堆,险些把容颂从今生骂到下辈子。 若不是容憬是容颂的血脉,他估计还能问候容家的祖宗十八代。 容憬知道厉琛是在变相开导他,其实他也就知晓消息的那刻难以承受,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角落,厉琛背对着他,喋喋不休地开导着。 “从游,我从未见过我父母,难不成哪天凭空冒出来一对男女说我是他们儿子,我就得对他们唯命是从,把命都交给他们吗?” “忠孝归忠孝,你全了忠孝把命丢了,是在当时留了个好名声。” “然后呢,屁用没有的东西,你还指望后人为你塑像修庙,编撰史书夸赞此事啊。” “指不定几千年后,做这种事的人要被世人嘲讽是白痴和傻瓜呢。” “再者,容颂不是在以自杀报复你么,你再报复回去不就行了。” “他要你郁郁寡欢,为此事愧疚一辈子,那你便好生畅快,自由自在地活过此生,让他在地府里看着,恨得牙痒痒。” ...... 容憬被这话逗笑,起身出了浴盆,用【圣渡】去除身上的水渍,穿上内袍,系好衣带朝角落的某人走去,“厉琛,可以转过来了。” 厉琛转过身,见到只穿里袍、披头散发的容憬轻咳一声,又别过脸去,可眼睛却止不住往这边瞟。 他嘴上说是自己贼人,平日里也惯动嘴动手,可一到关键时刻比谁都正人君子。 说来可叹,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厉琛还是第一次见容憬这般模样。 容憬第一次见到厉琛害羞,笑道:“厉琛,转过脸来,然后低头。” 厉琛比他高小半个头,有些事必须得低头才行。 他见厉琛乖乖照做,凑过去,微微仰头,“看在你贪念已久的份上。” 话音落下,厉琛瞳孔一颤,被容憬吻上双唇。 他喉咙“咕嘟”一声,终是没忍住反客为主,探出舌尖主动索取。 半晌,容憬喘不过气地推开厉琛,避开他过于灼热的目光,无情下起逐客令。 “厉琛,剩下的我还没准备好,你可以先出去么。” 厉琛没想会陡然停止,顿时僵在原地。 片刻后,客栈小二纳闷道:“那顶字上房的客官要做什么啊,刚要完热水,又要冷水,还越冷越好。” 再说江南那边,明渊不清楚容憬那边的具体情况,回到庭芜居还是写了封信问拓跋宇。 信鸟来回往返要些时间,明渊春节当日晚上才收到回信。 信上依旧是简短的一句话,而且还很气人。 【容颂白自杀了,祝从游和某个鹰贼情投意合、互诉衷肠。关于这点,从游倒比国师通透个几十倍。】 明渊如被戳穿心思般气得当场撕毁信件。 撕完,他又庆幸侯涅生不在,没看到信上写了什么。 两人遵照与乐正府的约定,经营庭芜居到二月二再走。 当日,乐正府热情辞别他们,还说庭芜居永远欢迎神使回来做掌柜。 因他这句话,侯涅生扬了下马鞭,加速骑马离开。 木之一族柳氏在最南方,与南海接壤的深邃密林中,与州城有段不小的距离。 两人不着急找人,趁着春日的好时光,一城一城,慢悠悠地策马过去。 出发莫约半月,明渊见到一只明黄色的鸟飞到他眼前。 是代表陛下亲启的信鸟。 只是不清楚具体是太上皇临烨、还是太子临清。 明渊拆开一看,两个都不是。 纸上温婉柔和的字体明渊曾见过。 出自曾经的皇后,现在的太后——东适汝。 信上也只有一句话: 【江南皇庄,太上皇薨,速归。】 明渊瞳孔轻颤一瞬,想不明白临烨为何突然死了。 他身有隐疾不假,可旁边跟了不少经验丰富的老太医,其中不乏有异能者。 甚至,距离太医诊断的三年时限还剩一年左右。 临烨没理由会突然过世,其中定有隐情。 “走。”明渊道,“回江南皇庄,越快越好。” 他不清楚盛元来使到没到皇庄,也不想他们知晓侯涅生也会用水鸟。 两人在江南皇庄几百里外的小镇降落,余下的路骑马赶过去。 两日后的傍晚,待他们赶到皇庄,临清派来的人已经走完流程。 是旧疾复发,没挺过来才走的。 几个随同来到皇庄的太医见到明渊和侯涅生当即跪下来喊是自己无能,留不住太上皇的命。 明渊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摆手让太医们下去各自忙事情。 如今确定临烨病逝,只剩宣告天下和下葬皇陵这两个大工程。 至于太后东适汝,她连哭几日,眼眶泛红未退,脸上憔悴难掩,连同明渊说话的声音都哑得厉害。 她哭成这样明渊倒也理解。 东适汝是临烨年少的结发妻,十四岁刚及笄便嫁给临烨。 两人携手共度近五十载,除了长子临清和小女儿临璃,中间还有三个儿子。 现今临烨先一步离她而去,东适汝心底定是不好受。 明渊怕她撑不住真哭晕过去,劝道:“太后,节哀,太上皇定是不愿见到你这般。” 东适汝让侍女递来帕子,擦了擦几乎流干的泪,哑声道:“国师,哀家心意已决,要为他殉葬,一同入皇陵,往后还望国师.....” 话没说完,一众侍女纷纷跪下,齐声道:“太后三思啊。” 明渊没想到东适汝叫自己来竟是要搞这出。 他稍稍弯腰行礼,好声好气地劝说起来。 事实证明,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明渊曾经劝不动临烨,今日也劝不动东适汝。 她铁了心要为临烨殉葬,叫明渊过来便是要嘱托后事。 明渊无可奈何,只得点头一一应下。 侯涅生全程站在窗边背对众人覆手而立,维持神使一贯冷傲矜贵的神秘形象。 可同明渊离开时,他破例睁眼看了下以手帕掩面的太后东适汝。 又过两日,他们启程回皇都,此间路途遥远,只得由皇城派来的动物型鸟类异能者载他们走。 因载了临烨的棺柩,随行的人数也不少,队伍的速度快不了,花了七日才回到皇城。 临清已在皇宫等候多时,先安慰东适汝一阵才召见明渊。 明渊身为大临国师,建朝皇帝殒命,他需要忙的事情不比临清少。 两人商量到夜半还未结束,明渊只得和侯涅生在皇城暂时住下。 翌日,临清下朝后去劝东适汝收回殉葬的念头,劝到下午还是劝不动便派人去叫临璃来陪她聊天。 待临璃来了,他回到御书房同明渊继续商议昭告和出殡的具体事宜,不少朝中重臣也在其中。 期间,临清见侯涅生从始至终都站在窗前旁听,当即吩咐他去太后身边盯着,以防不测。 有庭芜居的经历在,侯涅生不觉得同临璃相处是件困难的事。 何况小郡主现今一颗心全拴在太后身上,反倒不再顾及站在窗前的神使。 两人在皇宫连住三日,所有事宜敲定完毕。 五日后正式行悼念仪式。 明渊住不惯皇宫,要同侯涅生回启神殿,临走前又去找了临璃,问她是否要一起离开。 小郡主突然没了父皇,自是不愿再失去母后,要陪在她身边直到临烨入葬。 明渊没再劝她,同侯涅生先行回到启神殿。 是夜,明渊躺在侯涅生怀中,想着接下来的种种仪式。 别的还好说,只有太后要殉葬这事让人头疼。 谁都劝不动东适汝,即使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临璃。 明渊不知该感叹她情深,还是烦恼她执拗。 这时,侯涅生低声道:“主人,临烨是东适汝杀的。” 明渊僵了下,问:“侯涅生,还有谁知道此事?” “没了。”侯涅生回道,“这事是我从东适汝身上感受到的。” 明渊松了口气,没人知道便好。 可他同样也多了个疑惑,东适汝为何要杀临烨。 五日很快过去,悼念仪式先行开始。 宫廷内设好灵堂,供奉临烨的灵柩摆在其中,朝中文武百官、各地官员.....能赶来的都过来向这位开朝帝王行礼献花。 明渊身为国师行礼献花结束便可离开。 可侯涅生作为神使,要同薄奚锦聿等神司镇守灵堂,直至悼念仪式结束。 大临国土辽阔,前来悼念的官员也多,这场悼念仪式要行三日。 明渊没在皇城等侯涅生,先行独自回了启神殿。 谁料悼念仪式第三日,太后东适汝以送临璃回来的借口来到启神殿。 她亲自送临璃回到女官寝居,又要明渊陪着四处走走。 走在中殿庭院间的长廊上,东适汝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亭子,道:“国师,那亭子正巧空着,陪哀家过去坐坐吧。” 拓跋宇有神司的身份,可到底是北狄质子,大临帝王的灵堂他守不得,更不可能去悼念。 此刻,他就坐在那亭中赏花饮酒,不过卡在东适汝的视线死角,加之绿植遮掩才让她觉得亭中无人。 拓跋宇到听太后要过来,当即拿着酒坛和酒碗消失不见,非常自觉地给两人腾出地方。 北狄人喜酒,拓跋宇也是如此,不过许是中原混血,除了酒,他还会煮壶茶放在桌上备着。 明渊来到亭子边,看到桌上的茶壶便知拓跋宇刚在这里。 东适汝不知道这点,只当是国师料事如神,眸中划过一抹暗色,又带了些许哀伤。 她同明渊坐到亭子里,喝茶、赏花、闲聊半晌,放下茶盏,平静道:“国师,是我杀了他。” 明渊早已从侯涅生那知道此事,故而面上神情未变。 东适汝用平静的语调再次陈述道:“国师,我杀了我的丈夫,杀了当今圣上的父皇,杀了大临的开朝君临烨。” 明渊拿不准东适汝的态度,端着高深的国师架子悠哉喝了口茶,淡淡问道:“太后,何故同臣坦白此事?” “神使。”东适汝回道,“他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这段时日,他睁开眼同哀家对视过几次,每次都令哀家心忧难耐。” “旁人不清楚,可哀家明白神使只听国师命令,与其这般担惊受怕、饱受折磨,哀家还不如同国师坦白。” 搞半天是被侯涅生吓的,明渊想,那家伙可是给他平白无故背了口大锅。 他避过这点,又问:“太后,原因呢,为何要杀他,为何杀了他还要为他殉葬?” “他疯了。”东适汝平静的语气变得哀伤,“他想长生,渴望长生,不再是哀家记忆里的陛下。” “哀家见他找来各种江湖异士寻觅长生之法,甚至听信那些一听便荒谬离奇的法子。” “他今日能信异术,明日便当寻邪法,若有天他因此等歹念向自己的儿女子嗣、黎民百姓伸出该如何是好?” “他是大临帝王,是开朝之君,青年戎马征战,中年励精图治,他的前半生没有半分污点,晚年怎能做出此等荒唐事,他.....” 东适汝顿了顿,声音颤得厉害。 “他的生命必须就此止步,停在他最完美的时刻。” “此后千秋万代,史官抒写的是这位开朝之君的辉煌。” “否则,他若不死,后世将记的是他的万年荒唐和愚昧。” “这样的事哀家不允许,而哀家的殉葬也一样。” 东适汝自嘲地笑了下。 “哀家若为他殉葬,后世只会歌颂帝后情深意重,感叹我们生同衾、死同穴的忠贞。” “我等会成为大临庄重伟岸的盛世开端,会是后世史书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国师,哀家弑君有错在先却也是逼不得已,今日坦白,也是想求国师相助。” 东适汝站起来,竟是反了本来的尊卑朝明渊俯身行礼。 “请国师劝陛下允了哀家殉葬一事,以成就此等后世美谈,福我大临盛世不朽。” 明渊没在第一时间回答东适汝。 关于东适汝杀临烨一事,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可独独没想过是这样。 东适汝爱临烨,爱他开创的大临。 因此,她容不得临烨因晚年荒唐遭世人和史书唾骂,他们的生命必须停在最辉煌的现在。 对上东适汝哀伤又坚定的双眼,明渊说不出是震撼还是动容。 他轻叹一口气,起身扶住东适汝,“太后快起来,你这般当真是折煞臣了。” 东适汝执拗地问:“国师,可是愿意帮哀家了?” 明渊回道:“自然。” 东适汝重新坐下,又道:“那关于哀家所行之事......” 她话说一半便止住,将剩下的话留给明渊去领会。 明渊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回道:“太后,臣为大临国师,自当为大临着想。” “太后此般舍生取义臣已明了,臣保证太后走后,此事除了臣与神使,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此般便好。”东适汝似了结一桩心事,同明渊继续闲聊起来,言语间尽是不离自己的儿女。 当皇帝的临清提的较少,多是剩下三个做了闲散王爷的儿子和在启神殿做女官的女儿。 明渊知道东适汝在求自己若哪天临清对自己的手足起了杀心能帮忙护住他们。 对于太后的请求,明渊答应得很委婉,毕竟他没了力量,又当朝臣,违逆天子可是件不小的麻烦事。 两人来回推脱,全然不知临璃在远处已然听到一切。 陪在旁边的拓跋宇低声劝道:“小郡主,我们走吧。” 临璃是回到女官寝居突发奇想回来找东适汝的。 拓跋宇猜到明渊和太后有事商谈,见临璃想过去打扰立刻去拦人。 可惜异能者的听力太敏锐,他拦得老远还是让临璃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内容。 那一瞬间,小郡主呆滞地站在原地。 拓跋宇没想到太后会说这种事,只得继续陪在临璃身边。 他见临璃没动,再次劝道:“小郡主,该走了,再拖一阵太后过来便走不了了。” “知道了。”临璃如失了魂般僵硬地转身,“走吧,走吧。” 她失神落魄地回到女官寝居,拓跋宇不放心地一路相随。 在外面等了很久的薄奚弦见小郡主这副模样,下意识拔剑杀向跟在她旁边的拓跋宇,“你怎敢——!” “嘘。”拓跋宇避开一剑,见薄奚弦还要继续挥剑,强行用手抓住长剑,忍痛低声解释道:“薄奚弦,这事跟我没关系,你想让郡主活命就小点声,别把......” “我就知道你这登徒浪子不怀好意。”薄奚弦打断拓跋宇厉声道,“你现在知道怕了,敢做不敢当的孬种!” “阿弦,不是他。”临璃轻声替拓跋宇辩解,“是母后,母后她......她......” 薄奚弦知道太后来启神殿的事,问:“郡主,太后怎么了?” “郡主。”拓跋宇低声提醒道,“帝王皇家远比你刚刚见到的还要残忍。” 他松开长剑,又看了眼地上的血迹,“把血处理干净,找个没人的地方再让小郡主考虑要不要说吧。” 第41章 守孝 临璃终究还是没告诉薄奚弦发生了什么。 她没哭没闹,只是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的,看起来离崩溃只差一步之遥。 几日后,告别仪式开始,搬出灵堂的灵柩只有一台,可人们知道里面多了为临烨殉葬的东适汝。 有明渊帮东适汝,她的殉葬一事进行得异常顺利,没人再能阻住她。 小郡主的异样也有了合理解释。 人们只当她是难以接受双亲接连离世,而非知道了东适汝的殉葬真相。 侯涅生感受到她的想法,找了个时间悄悄告诉明渊,“主人,小郡主知道太后的事了。” 明渊眸色暗了暗,估计是太后同他坦白那日,临璃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返回来、又在无意间听到的。 有太后的嘱托在先,明渊担心临璃可能想不开,找了个还算空闲的下午去她谈心。 庭院内,临璃依旧是郁郁寡欢的憔悴模样。 明渊刺激到她,说话的语气极轻,“抱歉,郡主,此事你若是要怨那便......” “国师。”临璃打断明渊,眼帘垂下,哀伤道:“我不怨你,也没理由怨你,母后也一样,只是......只是......” 她不知该如何说,转身背对明渊,“国师,还请容我一人独自想想。” 明渊把余下劝慰的话都咽下,改口道:“好,郡主,有事随时可以找我。” 明渊嘴上这么说,可小郡主留在皇宫为帝后二人守孝,他这一走两人便再没见过面。 出殡、游街、抵达皇陵、进入墓室,再到祭祀开始......帝后二人的国葬盛大又哀伤地进行着。 因要择吉日吉时下葬皇陵,整个过程悲哀而漫长,持续了三月之久。 而在正式下葬的前两日,守孝至今的临璃突然去找了临清。 两人商谈至夜半,确切的说是临清单方面发怒到半夜。 “临璃!”临清重重拍了下桌子,望向前方跪着的、同他血脉相连的小妹,眉头紧锁,怒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好好做你的安乐郡主不行吗?” “还望陛下成全。”临璃朝临清行了个跪拜之礼,“若陛下不允,臣今日便跪地不起。” 临清见她这般模样,无奈叹了口气,“小璃儿啊,你此般决意总要给朕、不,给皇兄一个理由吧。” “臣.....“临璃跪在地上,委婉道:“有些事是不可言说的,至死都是不可言,便如臣女的往后。” 临烨病逝的时机太过完美。 亲眼见证自己的儿子登基为新帝,退位前又为女儿谋求生路...... 无论是做帝王、还是做父亲,他忠孝礼义和儿女私情皆具,堪称两全其美。 青年戎马征战,中年励精图治,生命恰好停在晚年之前,停止他最辉煌的时刻。 若让临清作为史官来编写这段历史,怕是千言万语都难以写尽临烨这巧合铸就的完美生平。 有些时候,巧合确实能铸就完美。 可生在帝王家,临清更相信这巧合是人为的。 他想到自己那铁了心要为父皇殉葬的母后,甚至为此还说服国师帮她。 母后有什么理由能说服国师帮她求死? 临清能想到的理由有且只有一个。 哪怕只是猜想,临清的心底都很不是滋味,何况是暗示他的临璃。 临清当即露出一丝苦笑,突然便明白他的皇妹为何不复天真,又偏执地做出这种决定。 他轻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罢了,今夜过后便是君臣,小璃儿,你此刻还有什么话要对皇兄说么?” 临璃站起来,朝临清稍稍俯身行礼,言语恭敬,“臣女谢陛下恩典。” 言下之意,他们兄妹之间,已是无话可说。 临清又叹一口气,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地目送临璃离开。 他坐在椅子上缓了片刻,传书送往启神殿,命国师速来一趟。 明渊以为临清找他是确定过几日下葬的细节,不料却是说临璃的事情。 他听临清说完,压下心底的些许震惊,面色平静地回道:“此事,臣听凭陛下吩咐。” “依她了。”临清道,“此事之后,朕与她兄妹情谊尽断,她日后能走到哪一步全看她自己,国师亦无需再特殊照顾。” 明渊朝临清微微俯身行礼,“臣遵旨。” 两人商谈一夜,翌日的皇宫再传噩耗。 安乐郡主伤心欲绝,抑郁而终,不治身亡。 两日后的皇葬如期进行。 帝后同穴,灵柩安葬。 墓穴外立了碑铭,其上雕刻临烨生前的辉煌功绩。 大临开朝皇帝,谥号临太祖。 为他殉葬的结发妻东适汝也在上面占了几行篇幅,成就一桩帝后情深意重的美谈。 不过墓穴洞口没封死,不久后还有一具属于安乐郡主的灵柩要葬进来。 今日的皇葬明渊作为国师要来参与和主持。 回皇宫的路上,他听到百姓不是感叹帝后情深,就是唏嘘安乐郡主追着两人早早去了。 曾经的小公主乐天好动,现今的安乐郡主活泼开朗。 她从没有过忧虑,舍不得疼爱最自己的父母,追随二人赴往黄泉,竟是让人找不出任何端倪。 又因临璃生前得临烨盛宠,朝中不少女性异能者官员都是走她那里才谋得的官职。 她的灵柩出殡游街那日,皇城之中所有女官都来为她祷告送行。 可再受宠,临璃也只是郡主。 有帝后皇葬在先,她的葬礼便简单不少。 整套流程下来才一月出头。 待郡主灵柩入了皇陵,墓门彻底封锁。 明渊听到有女官祈祷小郡主在天上继续被父母疼爱。 他望向封锁的皇陵,在心中回道那大概再也不可能了。 回到启神殿,他没再如往日那般避开女官寝居,而是图近道,直接从里面穿了过去。 这地方本是为安乐郡主建的,现在郡主走了,里面的侍女也全部遣散回了皇宫。 明渊走在其中,空无一人,除了他的脚步声再寻不到半点声息。 可若是细细观察便能发现这里依旧存在居住的痕迹。 似乎还有什么人留在了这里。 他穿过寝居,来到练武场,场上是侯涅生和薄奚锦聿在切磋练剑。 两人都穿着不加修饰的素衣,若非明渊眼神好,远远望着还真容易分不清谁是谁。 不远处的老树上躺了个观战的颜溯,他同样换下了平日里如火般张扬的衣衫,穿着白色的素衣。 明渊看了半天都没习惯他的打扮。 颜溯自己大抵也不习惯,甚至还非常不爽。 他脸上不复往日的悠哉闲适,挑事似的,时不时要揪两片树叶丢过去搞偷袭。 开朝皇帝离世,又有帝后殉葬,所有皇室中人、包括临清都要为他们守孝三年。 启神殿是临烨在时建的,实际又是只听命于帝王。 殿中众人无需为两人守孝,可也需凡事从俭,衣着尽素,按照守孝的规矩来。 故而几人都被强制性地换上这身素衣,还得连穿三年。 更远处,真正用于观战的是桌前,同样一身素衣的容憬正与一女子下棋对弈。 那女子也是身着白衣,不过款式和容憬他们的明显不同。 她穿的是丧服。 女子似乎在为什么人守孝,长发紧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全身上下素淡得可怕,唯一的饰品便是手腕上的浅金色手链。 这手链与拓跋宇送予小郡主减痛用的别无二致,可女人的长相却与小郡主截然不同。 小郡主临璃是圆脸,面部圆润饱满,又有些婴儿肥,看着肉嘟嘟的,加上活泼好动的性子总让人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面前这女子则偏向鹅蛋脸,五官线条流畅,轮廓均匀。 因思考棋局,她轻微蹙起眉头,显得有几分凌厉,全然不似小郡主的柔和。 明渊没出声打扰两人,走过去站在女人身后静静旁观棋局。 半晌,容憬一子定输赢,抬眼看向女子,温声夸赞道:“多下了三十子,进步显着。” 女子垂眼看了看棋局,语气笃定,“哪是进步明显,分明是你怕我气馁,故意让我的。” 她的声音与小郡主一模一样,可却少了对方该有的活力与天真。 “不算让。”被看穿的容憬解释道,“你学棋不足一月,能到这步已算天资聪颖,进步神速。” “那就好。”女子自谦道,“不然我还以为是自己过于蠢笨,逼得容憬你不得不让我。” 说着,她又抬头看向明渊,“国师,你回来了?” 明渊应了一声,打量着女子的面容,轻声道:“许璃,棺入皇陵,你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话音落下,整理棋盘的容憬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子,眼底多了几分担忧。 名叫许璃的女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知道,我要的便是这般,不后悔的。” 骨相容颜为人的一部分,是可以被用剥离异能改变的。 现在这张脸便是临璃用剥离异能改出来的。 她那夜朝临清求的圣旨便是要临璃这个身份追随临烨和东适汝死去,再以另一种身份入启神殿。 不再为皇族,但流淌皇族血,终身为大临帝王效命。 皇族的身份看似随意自由,可实际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临璃从母后的话语里看清这点,也明白拓跋宇曾经言她享有盛宠是何意。 她拥有的宠爱是最虚无缥缈,最容易被收回的东西。 皇家的亲情建立在利益和权力之上。 临烨会宠临璃,临清现在也会,可是以后呢? 临清能将这份宠爱延续多久? 他日后立下的太子是否依旧会延续? 临璃应有尽有,也一无所有。 于是,她在临清还念在兄妹之情时求来这道圣旨。 安乐郡主临璃已逝,只余启神殿女官许璃。 许璃,许离,还望陛下准许离开。 了却此生手足情谊,往后当以君臣相称。 那夜临清叫明渊过去便是商议此事。 做戏要做全套,临璃死了,女官寝居的宫人被遣回宫。 为了不露出破绽,薄奚弦也不能再跟在现今的许璃身边。 没人告诉薄奚弦临璃没死的事。 可她应是猜到什么,不愿再服侍新的皇女,主动辞官回了家。 端木琴月幼年缺少父母陪伴,现在又正是习武练功的年纪。 薄奚弦以此为由辞官回家,临清知她心意已决便没强行挽留。 至于找容憬学棋这事则是许璃蜕变的第一步。 她要变强,强到对得起启神殿女官的称号,强到日后临清没有翻脸的可能。 也不知道东适汝在天之灵见到现今的许璃是何感想,是否会后悔那日杀害临烨,或者后悔来找明渊坦白。 临清颖悟绝伦,否则也不会始终压着一众皇子,不可动摇地稳坐几十年的太子之位。 现今,他登基不足一年,可展现出的治世之才全然不弱于临烨。 许璃与临清同父同母,从学异能这点便能看出她同样聪颖,若是认真想学,必然不会差。 同容憬学棋前,许璃最先找的是拓跋宇,希望他教自己君王的治国之道。 可拓跋宇说他鬼主继承人的位置是马背上杀出来的,没经历过勾心斗角教不了她什么东西。 拓跋宇还说除了他,启神殿中其他人,随便一个都能做她的老师。 恰巧那几日,明渊他们忙于国丧,最先回来的是薄奚锦聿,许璃便同他说了这事。 薄奚锦聿是同意教她,不过要她先找个人学棋,借此来锻炼思维的多变性。 相较薄奚锦聿几人,容憬算是后生,不是那么忙碌的他便应下教许璃学棋的担子。 算到今日,许璃学棋接近一月。 她一点就通,进步神速,比容憬小时候学棋快了不止一倍。 如若自小学起,许璃定是夫子最喜欢的那类学生。 因此,容憬夸赞许璃的话是真心实意的,而非刻意吹捧。 可惜许璃本人对这点没有很好的认知。 恰好被元朗让棋的侯涅生也没有多少自知之明。 两月后,初秋的某日,学棋三月的许璃同侯涅生坐在一起下棋。 结果是侯涅生被许璃步步紧逼。 若非靠祂的善恶感知,他还真不一定能赢许璃。 此时,许璃已经能偶尔险胜容憬,加上容憬出去执行任务,侯涅生便成了她新的下棋对手。 连着三月,侯涅生每天指导完许璃异能,还会再陪她下几盘棋。 祂的感知能力确实恐怖,马上都要新一年了,许璃竟是一次都没赢过侯涅生。 这日,许璃不出预料地又输了。 她趴在桌上,声音闷闷的,“不行,赢不了,神使,你怎么这么厉害。” 在旁边观棋的明渊笑而不语。 这哪是神使厉害啊,分明是神使会作弊。 “好啦。”明渊温声安慰道,“许璃,你这才学多久啊,日后肯定能胜过神使。” 侯涅生毫不心虚,却也难得没吃醋,任由明渊去安慰许璃。 启神殿众人无需为帝后二人守孝三年,可这几年的吃穿用度,乃至出行都要与守孝无异。 除非和陛下召见和执行皇命,他们平日不得随意下山。 这种情况下,明渊带侯涅生去南方找木之一族的计划只得延后。 好在现今山上没了可能是细作的侍女,众人聚在山上说说闹闹也算不上无聊。 只不过..... 回到两人的卧房,明渊摸了下糖袋子,遗憾道:“侯涅生,已经没了。” 这三年间他们要禁食荤腥,以清淡为主,连糖果和糕饼之类的甜食都会限量。 侯涅生每日只吃一两颗糖才堪堪撑到月末,剩下半点甜都没有。 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两年多,他的眼眸变作纯金色,尖锐的瞳仁轻颤着,像要冲去皇陵给临烨的棺材板拆了。 “乖,冷静点。”明渊将糖袋子放到桌上,摸着侯涅生的下巴,温声哄道:“特殊时期,稍微忍忍。” 他见哄了半天一点效果都没有,灵机一动道:“想想拓跋,他三年间半点酒水都不能沾。” 事实证明,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 有更惨的拓跋宇做对照,侯涅生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 他将眼眸变回深色,又抱着明渊蹭了蹭,低声道:“主人,好烦人的规矩......” 明渊伸手抚摸他的脑袋,“我其实也烦,可现今我们为臣子,又是难得的太平盛世,有些帝王之命还是要遵从的。” 侯涅生应了一声,靠在明渊胸前缓缓闭上眼,静静享受他的抚摸。 半晌,明渊拍了拍侯涅生的脊背,“好啦,差不多行了,该上床睡觉了。” 侯涅生睁开眼,略显不满足地起身,再瞥见桌上空空的糖袋子,刚好些许的心情重新糟糕起来。 许是今年的哀伤太重,冬日也是格外的冷,冷得启神殿冬暖夏凉的奇效都比以往差了很多。 夜里,明渊忍不住朝侯涅生怀里靠了靠,嘟囔道:“侯涅生,再热些。” 侯涅生应了一声,体温增高些许,心底也跟着燥热起来。 这莫名其妙的燥热出现次数越来越多。 以往一月,甚至几月才会出现一次,现在一月得出现一次。 这种感觉很难忍,口干舌燥,身体燥热,除了强压,便只能去泡寒潭。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这股躁意,揽着明渊艰难入睡。 不过说起惨,这段时间最惨的不是吃糖限量的侯涅生,也不是全面禁酒的拓跋宇,而是刚开荤不久的厉琛。 得了出入许可的厉琛照例在深夜来串容憬的房间。 “容公子,你可怜可怜我,你总不能刚让我开荤,就狠心我憋三年吧。” 他两眼巴巴地望着,就差跪地上求容憬了。 “你小点声。”容憬略显害羞地捂住厉琛的嘴,“我也不想的。” 他在厉琛额间亲了亲,“厉琛,守孝期间不得行房,你且忍忍,很快便过去了。” 这东西忍上三年可还得了? 厉琛还欲争辩,秃鹫不知从哪窜出来,跳到容憬腿上“喵喵”叫起来。 容憬将秃鹫抱到床边,垂眼朝厉琛遗憾笑笑,“好啦,你该走了。” 深夜,山中寨附近的河边,一异能者抱臂调侃道:“老大,大冬天的洗冷水,小心落了风寒啊。” 河中的厉琛回头瞪了他一眼,怒道:“滚!” 第42章 仙人 帝后过世乃为国丧,皇族需守孝三年,亦是不应开办大型宴会。 开年的元旦宴没有大办,甚至宴会都没有,临清只是宣各方来使入宫见了一面。 之后的除夕宴更是直接取消,过年没人放鞭炮烟花,年味变得极淡。 不过大临疆土广阔,此般素淡和哀伤只环绕在盛元与周遭的大型城镇,大多数的乡县小村未到开春便重新恢复生机。 允棠投胎新生的小乡村便是如此。 她转世过很多次,却是第一次生在太平盛世。 这一世,她降生的家庭不富裕,正好能够吃饱穿暖。 她家中有块不大的地,父亲每日都要带两个哥哥去耕种。 两个哥哥傍晚回来还会带些花花草草回来哄她玩。 她不再是乞儿,有疼爱她的父母,还有两个会照顾她的哥哥。 出生后,她以婴儿的姿态沉溺其中,险些忘记自己的灵魂早已饱经风霜,直至次年年末皇城国丧的消息传来。 她从安逸与幸福中醒来,下意识摸了摸左侧的耳垂。 死时戴在那里水珠消失不见。 她想了好久,竟是回忆不起死亡时是何种痛楚。 明明距离上次死亡还没过多久。 那一刻,她迫切地想见到薄奚锦聿。 小村落里信息的流通快,可只限于村头村尾的家长里短。 几千里外的皇城对他们来说太远,远到只有陛下颁布新政策落实到乡时才能听到些许消息。 两岁多的时候,允棠只知道太上皇临烨过世,陛下忠义守孝节俭之类的,没有半点关于薄奚锦聿的。 小小的允棠蹲坐在家门口,望着远方的落日呆呆地想。 这里离皇城那么远,锦聿真能及时找到自己么? 耕完地回来的父亲见到允棠,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阿妞,又在门口等我们呐?” 阿妞是允棠这世家人给她起的乳名。 “诶,肯定不是在等我们呢。”跟在身后的大哥窜出来调侃道,“是在等梦里要来接你去学艺的仙人是不是?” 允棠过完两岁生辰便同家人编了个谎言。 说梦到个仙人赞她骨骼精奇,会在她三岁时接她去学艺。 她开口说话和学会走路的时间皆比寻常孩童早。 同龄孩童刚会走,她已经能小跑,在村中确实是旁人夸赞的小神童。 她的父母对仙人来接她学艺这事半信半疑,可见她时常坐在家门口等着也难免多了几分好奇。 允棠听到大哥的话顿时红了脸,“大哥,你别乱说,我分明是在等你们回来。” 她站起来,故作生气地跑回家中。 见状,编了草蚂蚱本打算逗她的二哥也跟着调侃道:“大哥,你看,你又把小妹惹不高兴了。” 大哥无奈摆摆手,“我哪知道阿妞越大越不经说了?” 他们只当允棠是年纪小在生气,可实际上她却是在害羞。 小小的允棠缩到院子里,努力深呼吸,平息有些躁动的心。 要来接她的哪是什么仙人啊,是爱人才对。 日子一天天过着,转眼间,又过一年,明日便是允棠的三岁生辰。 允棠降生在五月末,入夏时节,阳光明媚刺眼,空气里初显盛夏的燥意,葳蕤的树梢满是生机,凑近聆听还能听到蝉鸣声。 这天,允棠早早蹲坐在家门口等着薄奚锦聿到来。 她的父母对仙人到来这事虽说好奇,可终归只当是孩童梦呓。 不过他们见稚女兴致勃勃,不忍她伤心,便将她打扮漂亮,陪着等在家门口。 这村子不大,村头村尾尽是家长里短,一家出了点事,不到一天全村都能知道。 不少乡民也知今日有仙人来寻徒的奇谈,也好奇地凑在允棠家附近等着,要看看仙人是何种模样。 五月末正是农忙时节,半个村子的人都没去地里,反是等在一户人家门口也是件稀奇事。 允棠没想会闹出这么大阵势。 这些乡民劝是劝不走的,她只能祈祷薄奚锦聿早些过来。 薄奚锦聿不负所望,众人等了莫约一个时辰,只见天边有只巨大的水鸟正迎着艳阳飞来。 水鸟通体晶莹,栩栩如生,每一次展翅皆会洒下水滴,化作柔和的润雨落在凡间,昂首间更是高傲而神圣,令人忍不住叩首膜拜。 待水鸟靠近,村中人看到鸟背上竟还站了一个人。 那人面容俊朗,身姿挺立,素雅的白衣与纤长的墨发随风飘扬,俯瞰世间的眼眸淡然出尘,周身又萦绕着淡淡的威严之感。 绝世之姿,仙人临世。 不说乡民们,允棠此世肉身的父母也看呆了。 谁能想到一个两岁女童的梦呓竟是真话。 允棠没办法跟薄奚锦聿事先通气,担心他会说漏嘴,在他落地前便激动地跑过去,“师傅!你真的来接我啦?!” “欸,阿妞你等等。”父亲想抓住她却慢了一步,让她直直跑到那仙人面前。 “师傅,你可算来了。”允棠站在薄奚锦聿面前,仰头望向他,眼睛眨个不停,嘴上又用孩童天真的语气问:“师傅,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拜师学艺啊?” “还望仙人赎罪。”允棠的今世父母跑到薄奚锦聿面前跪下,“小女不懂事惊扰了仙人,还望仙人莫要计较小女的年幼懵懂。” 她今世的两个哥哥也跟在后面一知半解地跪下来,“放过我们小妹吧。” “几位快些起身吧。”薄奚锦聿垂眼看向允棠,温和地笑起来,“吾为寻徒一事而来,见徒儿这般欢喜怎会忍心责罚。” 待允棠的双亲谢过起身,他看向二人,又道:“不过吾今日来此匆忙,身上只有一瓶珍藏的桃花酿,以此行拜师礼还望二人莫嫌简陋,待吾携小徒.....” “不嫌弃,不嫌弃。”允棠的父亲打断薄奚锦聿,“仙人托梦愿收小女为徒,小的高兴还来不及,哪敢嫌弃啊。” 薄奚锦聿朝他稍稍颔首,视线又扫过围观的乡民。 他抬手,指尖一弹,在他们上空降下润雨,“吾无意声张此事,还望诸位莫要继续围聚旁观。” 润雨带有【灵泽】的治愈效果,这些乡民只觉农忙至今积攒的疲惫一扫而空。 异能者在权力集中和人才辈出的皇城数不胜数,一个异能者的出现和强大不会引起太大波澜。 在实际上,异能者终究是极少数群体,寻常百姓可能穷其一生都见不到一个。 允棠今世降生的小村落便是这样的地方。 因此,乡民即便知晓异能者的存在,亲眼见到后的第一反应仍是将他们当作仙人。 身怀奇能异术,呼风唤雨在寻常人眼中可不就是仙人么? 像薄奚锦聿这种可凌空御风,抬手降雨的异能者翘首更是仙人中的仙人。 乡民们跪在地上,朝薄奚锦聿喊了很多句“多谢仙人福泽”才站起来,眼中略带遗憾地离开。 有此般作势,允棠朝薄奚锦聿以桃花酿行了简单的拜师礼。 礼成,薄奚锦聿带立刻带允棠回启神殿,连午饭都不在这里吃。 她今生的二哥不舍地追出来,“仙人,仙人,你要带我的小妹去哪儿学艺,她以后还会回来吗?” 允棠前几世都投胎于乱世,如果运气不好,可能刚出生便要立刻转生,哪能像现在这样有父母疼爱、哥哥担心的。 这是她时隔不知多少年再次从投胎的家人身上感受到亲情。 对上少年人担忧的目光,允棠心底生出几分愧疚,毕竟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孩童。 她拽了拽薄奚锦聿的袖子,用不舍的目光看去,满怀希冀地问:“师傅,我......” 薄奚锦聿明白她的意思,淡淡回道:“吾要带你小妹去皇城学艺,此后每过三年,若无要事缠身,吾定当带她回来探望。” “真的吗?”少年人眼巴巴地问,“仙人是不会骗小孩的吧?” “不会。”薄奚锦聿再次回道,“吾向你保证。” 话音落下,水鸟载着两人腾空而起,允棠趴在鸟背上同少年挥手告别。 “二哥,再见,还有,替我告诉爸妈和大哥,我们三年后再见!” “一路保重!”少年人红着眼眶回道,“我们三年后再见!” 水鸟从村子上方飞过,不少正耕种的乡民抬头看去,也朝他们挥手,“阿妞,一路顺风啊!” 允棠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同他们一一告别。 薄奚锦聿也垂眼看下去。 下方是吃饱穿暖,身强体健的寻常百姓。 他们站在蓬勃生长的庄稼地里,对从眼前飞过的水鸟满是赞叹,仿佛这是太平祥瑞之物。 时间是一种奇妙而无形的事物。 人们鲜少注意时间的流逝,可当某天再回首,便当赞叹时光的玄妙。 往前几十年,薄奚锦聿依旧是以水鸟出行。 可那年百姓民不聊生,中原战火纷飞。 他用水鸟赶路奔赴战场,晶莹纯粹的水鸟象征杀戮与毁灭。 世人惧怕那水鸟,见了便要争相逃亡,哪如今日这般,被人感叹和夸赞。 他本人也一样。 几十年的岁月轮转,竟无人再记得他是凶名赫赫、杀伐无数的大将军。 早年战乱,他身上终日萦绕可怖的血腥气,重到连【灵泽】都险些洗不干净。 哪能像今日这般受人爱戴,甚至被奉为仙人。 薄奚锦聿忍不住笑起来,抬手再次降下一片润雨。 “慢走!仙人慢走啊!” “感谢仙人福泽......” “仙人呐,当真是仙人呐!” ...... 在乡民们的感激声里水鸟展翅远去。 待彻底远离村子,薄奚锦聿垂眼看向允棠,笑着调侃道:“阿妞,叫师傅。” 褪去孩童伪装的允棠害羞低下头,憋了半天,道:“锦聿,我那是事出有因,你别再取笑我了。” “知道了。”薄奚锦聿含笑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阿妞,我保证不会取笑你,更不会告诉旁人你乳名的。” ”你还说。”允棠气得抬头瞪了薄奚锦聿一眼,也这才瞥见他腰间没带神司玉牌。 难怪乡民叫他仙人,而不是神司。 没了神司玉牌,穷乡僻壤的,谁知道这异能者是哪来的。 她当即借此岔开话题,“锦聿,你的神司玉牌呢?” “在这呢,不过没戴而已。”薄奚锦聿将神司玉牌拿出来重新挂在腰间,“启神殿明面上行天命,可实际却是为帝王效命。” “太祖逝去,启神殿无需为其守孝三年,可这期间吃穿用度需与守孝者相同。” “若无陛下召见和皇命要务,我们更是不得随意下山。” 允棠打量薄奚锦聿的白衣,难怪半点纹样都没有,素淡得和丧服似的,“那你.....” 薄奚锦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回道:“有任务在身,是处理外专程过来接你的。” “那就好。”允棠松了口气,又道:“对了,锦聿,你给我讲讲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吧。” 薄奚锦聿应了一声,正欲开口对上允棠的目光又停了下来。 三岁的允棠小小一个,圆嘟嘟的,活像个会跑的奶团子。 薄奚锦聿没见过这般小的允棠,看了两眼便升起玩心。 他坐下来,不待允棠反应便将人抱在怀中,又捏了捏她的脸颊才笑着讲起这几年间的事。 允棠红着脸缩在薄奚锦聿怀中,听他讲这几年间的事。 两人分别后发生了很多事,可允棠不知道的远不止这些,还有她出来游历的那三年。 讲到许璃和女官寝居,薄奚锦聿声音一顿,改口问道:“允棠,你想要神宣玉牌吗?” 允棠乍然间没听出什么不对,反问道:“锦聿,我如何去拿这个玉牌吗,难不成直接同你去跟陛下讨要么?” “自然不是。”薄奚锦聿解释道,“而且我说的也不是神司令牌,而是神宣。” “神宣?”允棠重复一遍,抬头望向薄奚锦聿,疑惑道:“那是什么?” 薄奚锦聿笑了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女官寝宫虽说是临烨为临璃建的,可到底打破了启神殿只有男子的惯例。 许璃认为这地方空着也是浪费,不如发挥它本来的作用。 一年前,端木凌奉临清之命去查办一个案子,许璃认为时机合适便请求同往。 告破此案令许璃名声大噪,她借此入皇宫面见临清,请求陛下莫让女官寝宫荒废,正式应允她启神殿女官之职。 旁人不清楚许璃是谁,临清还能不知道么? 他当此案是端木凌告破,却被许璃求来造势用。 于是,他命端木凌暂住宫中,连着交给许璃三件事让她去办,期间启神殿任何人不准插手。 可惜临清失算了,交给许璃三件事,她都办得非常完美,在皇城中名声更盛。 朝中不少女官见临清犹豫不决,纷纷谏言若陛下依旧不允许璃入启神殿,可让她先在朝中谋一官半职。 即使假死脱身、改名换姓,许璃依旧是流淌着皇室血脉的皇女。 她想要进哪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朝堂。 最后,临清正式允了她启神殿女官之职,真正打破了启神殿只有男子的现况。 女子本柔,又当坚毅,为生命伊始,可为神宣召,与男子神司相应,封称神宣。 许璃为第一位神宣,宣号琉璃,晶莹易碎,却诚心可见。 亦为流离,离散聚合,此世了凡缘。 ...... 允棠听完这些事,抬眼看向薄奚锦聿,呢喃道:“许璃,琉璃,临璃,她......” “嘘。”薄奚锦聿打断她,“有些事心知肚明便可。” 允棠眸色暗了暗,“那我若要神宣玉牌的话,估计......” 薄奚锦聿见她认真思索的模样,又忍不住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好啦,别想那么多,就是再快也要等上十年才行。” 允棠看着自己圆嘟嘟的小手,无奈叹了一口气。 三岁孩童能做什么事,起码要等到允棠十三岁才行。 傍晚,薄奚锦聿带允棠回到启神殿,领着她边走边道:“现在还在守孝期,启神殿要跟着厉行节俭,吃穿用度都有很大限制。” “你以前的东西都还留着,也全都搬到了女官寝宫,如果还有什么缺的,暂时将就一下,要过段时间才能帮你.....” “没关系。”允棠打断薄奚锦聿,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有些激动地问:“锦聿,国师他们呢?” 薄奚锦聿想了下,“国师现在应该在书房,殊君应该在宫中汇报,容憬有任务在身不知道回来没有,凤歌他们应该在练武场那边,你要过去看看么?” 允棠应了一声,“走吧。” 薄奚锦聿领她先在女官寝居转了转才去到练武场。 快到时,允棠看到一女子坐在石桌前,手中还拿了本书,乍看之下像在认真看书,可..... 允棠听到她念叨尸体好恐怖、好吓人之类的话,声音发颤,似乎下一秒便要哭出来。 坐在树上的颜溯听她哭诉半天,劝道:“好啦,许璃,你信我的,尸体那东西没什么可怕的,你多看几次就习惯了。” 许璃朝颜溯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假的。”被禁酒的拓跋宇无情戳破颜溯,“不能从心理上克服,你再见多少次都无济于事。” 许璃又将目光投向闭目静坐的侯涅生,“神使,真是这样吗?” 第43章 发情 侯涅生五月份的糖已经吃完,他的心情同样不算好。 面对许璃的问题,他沉默片刻,答非所问地提醒道:“许璃,你不可能每次查案都把恐惧之类的情感里剥离出来。一两次还好,若是次数太多,你的情丝会受损,最后会永久失去。” “为什么?”许璃不解道,“我把它拆出来再放回去,本就是一个整体的东西为何会受损。” 侯涅生拿起茶盏将水倒出来,又朝临璃展示茶盏里剩下的几滴水渍,“自己领悟。” 从临璃变成许璃,她不再是皇族郡主,启神殿内的所有人也不再是她的下属,而是同僚和师长。 他们不会再耐心解答她的疑惑,都是如侯涅生这般,留下一知半解让她自己想。 许璃思索片刻,了然地朝侯涅生点点头,“神使,我会努力克服恐惧的。” 侯涅生奖励般睁眼看了许璃一眼,又侧目看向远处站定的薄奚锦聿和允棠,“回来了?” 薄奚锦聿应了一声,又推了推允棠,语气像在哄小孩,“这么久不见,不跟大家打声招呼么?” 虽然薄奚锦聿说众人已知晓她的情况,也不怪她先前刻意隐瞒。 可真回到这里再见众人,允棠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又犹豫片刻,“各.....各位,好久不见。” 颜溯抬手朝她回了个招呼,懒洋洋道:“好久不见。” 拓跋宇和侯涅生则是象征性地朝她点点头。 许璃不曾见过允棠,好奇地凑到她面前,笑道:“小妹妹,你是谁呀?” 允棠知道这女子是曾经的安乐郡主,现今的神宣琉璃。 她不知如何作答,支吾道:“我......” 见状,薄奚锦聿反问道:“许璃,你我现在算是何种关系?” 许璃回道:“同僚,师傅,偶尔还是上司。” 薄奚锦聿将允棠朝前轻轻一推,“她叫允棠,是你的同僚,同样也是你的师娘。” 许璃顿时眼前一亮,蹲到允棠面前,又抛出一堆问题。 “你不是真正的小朋友吧,我该叫你姐姐,还是妹妹?” “你的异能是什么?” “方便告诉我吗?” “你跟泽安是怎么认识的?” “他这次是专程去接你回来的么?” ..... 许璃的问题看似随意,可全都问在了关键点上。 “我......”允棠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哪个。 许璃又道:“我正愁寝居太空没人陪我,你介意晚上跟我一起睡吗? 允棠对许璃的热情也显得手足无措,只得朝薄奚锦聿投去询问的目光。 见薄奚锦聿笑着点头,她略显害羞地回道:“可,可以。” “好哦。”许璃抱起允棠往寝居的方向跑,“各位,我先回去了啊。” 拓跋宇看到桌上许璃忘拿的新手链,提醒道:“许璃,回来,晚上可没人去给你送手链。” “哦哦哦哦。”许璃退回来,拿起手链再次风风火火地离开。 允棠被许璃像布娃娃般一路抱回寝居,她觉得对方跟锦聿讲的神宣琉璃不像,反而更似曾经的乐天郡主。 在薄奚锦聿的讲述里神宣琉璃与她脆弱的称号截然相反。 强大高傲、冷静果敢,眉眼间又隐有睥睨之感,哪如现在这样活泼好动,嬉闹爱笑。 允棠抬眼看向许璃,好奇道:“你跟锦聿讲的不太一样。” “肯定呀,在外人面前肯定要有架子的。”许璃解释道,“我出去办案会把恐惧、害怕、紧张......诸如此类的情绪全部剥离出去,回来后再重新放过来。” 说起这点,她也忍不住笑出来,“世人大抵怎么都想不到我其实也怕尸体怕的要死。” “好啦。”她将允棠抱到自己寝室的床上,好奇道:“说说你吧,允棠,你跟锦聿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还要从我的异能说起......”允棠慢慢讲起两人的过往,听得许璃全程一脸花痴像。 讲完,许璃“嘻嘻”笑起来,“看不出来啊,泽安居然这么纯情。” 他纯不纯情不好说,可允棠却被许璃这句话说红了脸。 她急忙岔开话题,“你呢,许璃,你本不用这样的?” “哪样?”许璃垂下眼帘,自嘲一下,“允棠,我的命比他们长太多,如果依旧只能依靠宠爱,我可能明天便会被找个理由处死。” “我不是很害怕死亡,可若是活着,我为何要活得生不由己呢?” 允棠愣了愣,突然明白为何临清情愿让启神殿日后可真正进入女官,也不能让许璃加入朝堂。 同为帝王皇家,许璃的觉悟远胜大多皇子,甚至还是在她无忧无虑二十多年后悟出的。 临清肯定了解自己的皇妹,那么他的震撼比起允棠只多不少。 他不能让许璃入朝堂,更不敢让她入。 有这些事卡在中间,允棠和许璃能聊的东西很多。 若非允棠是幼童身体困得早,两人怕是能聊上一整夜。 随着允棠的归家,众人守孝期的寡淡生活增添不少活力和色彩。 尤其是许璃,有个人陪着说闹,似乎再次变回了曾经那个活泼开朗的小郡主。 弹指间,时间悄然流逝,又是一年过去。 三年守孝期满,颜溯换回醒目的红衣,卧在老树上远远便能瞧见。 明渊也趁着这几年将整理好的异能资料编撰成详尽的书籍,厚厚几摞书堆在书房里着实有些碍事。 他去找临清讨了道圣旨,在中殿附近一个藏书阁,专门用于收录和异能有关的书籍。 于是,继女官寝居后,时隔几年,皇族工匠再次进入启神殿。 中殿藏书阁如火如荼地建设着。 明渊坐在书房里,翻看手头极少数还未进行详尽编写的异能资料。 大多是嫉妒之影这种由侯涅生衍生出的全新类型的异能。 因手头的资料太少,明渊连给这类异能赋名都困难,还有...... 他伸手点在画圈的两个字上 ——堕化。 这个词,他至今没搞懂是什么意思。 他推开窗户,看向远处已经初具轮廓的藏书阁。 等藏书阁建好,他也该带侯涅生出趟远门,游历个三五年。 说起侯涅生,明渊瞥了眼放在桌角的糖袋子,心想那家伙真是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了。 从今年开春开始,侯涅生动不动就跟他分房睡,两三天便要来一次。 明渊问原因他也不说,拿不准吃糖威胁也不肯说。 要知道侯涅生以前可是能为了这两样东西连喝三年苦药。 昨夜侯涅生依旧要分床睡,明渊赌气说敢走明日便没糖吃。 谁料侯涅生今天直接不来找他,到现在傍晚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不行,明渊拿起糖袋子出了书房,他今天非要问个清楚。 然而侯涅生似乎在躲明渊,他找到天黑都没找到人。 找到最后,他气得抓住碰巧路过的容憬,找了个茶亭坐着发牢骚去。 牢骚发到一半,秃鹫突然窜到桌上,躺到两人眼前来回打滚,嘴上还“喵喵”叫个不停 “秃鹫啊秃鹫。”容憬将猫抱起来,故作严肃地问:“这才过去多久,你怎么又发情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的话,启神殿就要改成猫猫殿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几只脖子上绑着白藤的小黑猫从庭院里钻出来。 明渊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黑猫,又看看正发情的秃鹫,猛然间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侯涅生现在能装得和正常人无异,以至于明渊都忘了他是人型黑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 人类没有发情期,但动物会有,归属动物的人型黑龙自然也有。 因被神昭冰棺封印了几百年,侯涅生进入极端的虚弱状态,强制退回二次死亡或蜕变时期。 无论是哪个时期,侯涅生的思维都是兽性占据主导。 算算时间,二十多年过去,他恢复得再慢也是时候进入发情期了。 明渊回想起开春后侯涅生的种种异样,似乎只有发情了这一个解释。 他心道大事不妙,当即起身离开,“容憬,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容憬望向明渊远去的背影,疑惑道:“奇怪,国师这是怎么了?” 明渊快步回到书房,“砰”地关上房门,两手撑在桌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勉强缓过来。 侯涅生发情了,他上哪去给那家伙找条龙交配啊。 若是往前推千年,回到诸神时期,龙、凤凰、麒麟.....这类现今被称为神兽的生物型异能数不胜数。 可惜【孤命】的弑神行动做得太绝,这类异能者被杀得一干二净。 时至今日,除了侯涅生,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龙类异能者。 退而求其次的蛟类和蛇类的异能者是不少。 可明渊觉得以侯涅生的性子,真找这类异能者给他,他能当场将对方掐死。 再者..... 明渊将手放在胸前。 那颗心躁动不安,跳得极快,怎么都无法平息。 他不想给侯涅生找蛇或蛟的异能者交配,宁可侯涅生像现在这样强行忍着。 若非真实的他们隔了生死与宿仇,他甚至想像以前那样由..... 明渊用力攥紧衣衫,绝望又无力地想凡人呐,这七情六欲当真是可怕。 祂俯瞰世间,不知为何凡人能如此贪心。 可现今,祂做了凡人,竟也如凡人般过度贪心。 明渊维持这个动作,怔怔地站到深夜,仍旧想不到任何解法。 躲了他一整日的侯涅生推门走进来,走到他身后,轻声道:“主人,夜深了,该休息了。” 侯涅生又握住明渊攥紧胸口的手,“主人,我说过我属于你,你无需为我而烦恼和忧郁。” 他在明渊肩头蹭了蹭,“主人,松手吧,今夜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抱你睡。” 说来怪异,明明最开始是侯涅生撒娇求明渊抱着睡,可现在却反是明渊先舍不下和不习惯。 明渊缓缓松开手,侯涅生像是得了什么许可,抱着他朝卧房走去。 他又怔愣片刻,下意识对上那双纯金色的眼眸。 瞳仁尖锐,却寻不到半点野兽的凶性,反而温和乖顺,能清楚映出只他一人的面容。 这是曾经的龙诀绝对不可能露出的眼神,对任何人都不可能。 太乖了,明渊想,乖得可怕,和以前几乎是两个性子。 一定是这样,若侯涅生是过去的恶劣性格,自己肯定不会沦陷至此。 明渊似是找到个推脱的借口,在心底重复这般想着。 突然,侯涅生道:“主人,那个人是谁?” “什么?”明渊问,“什么那个人?” 侯涅生眸中划过一抹杀意,“那个搅得你心神不宁的人。” 明渊没错过侯涅生的眼神变化,摸了摸他的下巴,安抚道:“已经不在了。” 侯涅生又问:“既然不在了,你为何还想起他?” 明渊回道:“触景生情,突然就想起他了。” 侯涅生沉默片刻,不依不饶道:“主人,我跟他很像吗?” “不像。”明渊肯定地重复道,“你跟他一点都不像。” 侯涅生呢喃一句“是么”,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 只是今夜睡觉,他将明渊抱得很紧,似是松一点怀中人便会被抢走。 之后,侯涅生连着几天都没再提分房睡。 换做以往,明渊会问侯涅生原因。 可现在他找不到解决发情期的办法,或者说私心地不愿用那法子解决。 他只得装傻充愣,默认侯涅生时不时分房睡的行为。 中殿藏书阁的模样日渐清晰,很快从镂空的轮廓变成宏伟的高塔。 侯涅生的发情期似乎只在春天,入夏后分房睡的次数明显减少,十天半个月才有一次。 明渊本以为这事就此过去,待藏书阁建成,他们便能在入冬时节去南方远游。 谁料刚入秋,侯涅生瞥见容憬脖颈处的红痕,随口问道:“容憬,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厉琛行走江湖,又是窃贼,会习惯地站在人身后。 他在欢好时也是如此,喜欢从后面抱着容憬,又将下巴抵在容憬颈窝上落吻或是低语。 虽说厉琛现在能在启神殿自由出入,可容憬不知道殿内隔音如何,也羞耻于专门去问国师。 因此,他同厉琛每次欢好都是在外面进行。 今早厉琛说山中寨出了些事早早离开,离开前又从后面抱了他。 这吻痕大抵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若是夜里留下的,肯定会被他早上起来时用【圣渡】清理掉。 听侯涅生问起,容憬立刻伸手捂住脖颈,“没什么,可能是不小心蹭到哪里了。” 他又重复一遍“没什么”,脑子里忍不住想起昨夜的场景。 下一秒,他红了脸,“抱歉,我有事先离开一下。” 容憬捂着脖子匆匆离开。 侯涅生想到刚感知到的东西,轻微蹙眉,“那到底是什么?” 拓跋宇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没什么,被蹭到的而已。“ 除了发情期这事,侯涅生和明渊之间没有秘密。 夜里,他主动同明渊说起这事,讲完,又问:“主人,那不是被蹭到的吧。” 明渊哪能实话告诉侯涅生啊,坚决否定道:“不是,就是被蹭到的。” 他在心底默念被嘴巴蹭到也是蹭到,没有任何问题。 侯涅生直觉不对劲,可终究是忍住没继续追问。 翌日,明渊等不到藏书阁建成,同拓跋宇交代一下便带侯涅生出去远游了。 他离开的速度快到离谱,知道的是远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逃亡。 不逃怎么办,祂能感知人的善恶,乃至内心想法。 若是容憬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和直接告诉侯涅生发情期是什么有何种区别。 果不其然,刚出来这两日,侯涅生都是同明渊分房睡的。 明渊独自躺在床上,心道还好跑得快,不然侯涅生肯定会重新回发情期。 木之一族隐居在最接近南海的密林,几乎是在大临的最南端。 大临刚建朝时中原局势其实算不上稳定,只不过碍于新帝临烨的存在和需要养精蓄锐藏了起来。 眼下临烨去世,又有三年守孝期,正是那些人出来重新作乱的好时机。 明渊和侯涅生一路南下,听到不少异能者为非作歹的消息。 两人没着急去木之一族,先后解决那些异能者,顺带也让明渊收集了不少新的资料。 时间来到十二月,明渊和侯涅生途经一个小村落。 村中人人皆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恶到一种离谱的地步。 父亲和儿子抢老婆大打出手,光棍在外随意强奸民女,孩童偷人钱财点火烧屋,寡妇再嫁当日出轨被捉...... 整个大临都可能凑不出的奇葩恶事居然能在一个村子凑齐。 明渊肯定这些人是中了什么奇怪的异能,他让侯涅生将村民全部抓起来进行审讯\/ 这些村民凶恶得厉害,又刁滑奸诈,颠倒黑白,连小孩都撒谎成性。 要明渊来形容的话,这全村都是天生的恶种。 最后,侯涅生当他们的面折磨死了好几人,在死亡的威胁下,这些人才吐出几句实话。 黑白镜中神。 他们只是遵从神的旨意做回自己,展露本心罢了。 南方一带似乎格外信仰神明。 明渊和侯涅生一路南下,遇到不少异能者通过自封神明来笼络个人势力。 这些异能者还不是真正度过蜕变时期的半神,只是一群连二次死亡都没经历的无知者,村民口中的黑白镜中神大抵也是如此。 “走吧。”明渊朝村民所指的方向走去,“我们去会会那个黑白镜中神。” 侯涅生走到他旁边,回头看了眼被束在原地的村民,“这些人如何处理?” 明渊回道:“先留在这,解不了再全杀了。” 第44章 黑白 据村民所言,黑白镜中神在村子往南几里处的山寨里。 村子往南是大山,明渊走到山脚能看到一条简易开凿的山路。 一直往上走,走了莫约两个时辰。 明渊看到村民所说的山寨。 占地不大,造型上接近祠堂,大门敞开,两侧分别守着两个守卫。 守卫的嘴角刻意拉下来,营造出怒目威严的感觉,不过明渊只能看出凶神恶煞的滑稽感。 闭目感知的侯涅生问:“主人,直接进去吗?” 明渊“嗯”一声,“正好试探下那些村民身上的异能有没有解。” 两人走到山寨前,一个守卫冷着脸问:“何人?来此做什么?” 明渊回道:“来参拜黑白镜中神的。” 这类自诩为神的异能者架子都很大,还喜欢摆谱,面对有人参拜这种事基本不会拒绝。 明渊一路走来,遇到的异能者皆是如此,这自称黑白镜中神的大抵也不会例外。 果不其然,守卫回道:“知道了,容我先去同镜中神请示一番。” 说罢,他转身进了山寨。 片刻后,他走出来,冲二人道:“跟我来,镜中神有请。” 两人跟着侍卫进入山寨,里面的生活痕迹很足,该有的物件一个不缺,唯一能和神扯上关系的只有最深处的祠堂木屋。 “到了。”守卫停在木屋前,“两位,进去吧。” 进屋后,明渊看到前方坐着一个面相慈善的中年人。 他盘腿坐在垫子上,一手放在膝盖窝上,另一手悬在胸前,拿了串佛珠,用大拇指缓缓拨弄。 佛珠偏向玉色,又有些泛黄。 明渊没猜错的话,这佛珠大概率是用人骨做的。 中年人身侧还放了面铜镜,那也是唯一和镜中神扯上关系的东西。 “请坐。”中年人朝明渊笑了笑,伸手指向面前的垫子。 明渊同侯涅生坐下,中年人又道:“二位,为何来找小神。” 一个旧祂,一个新祂,再怎么样也轮不到这中年人以神自称。 不过今非昔比,明渊不计较这种小事,直言道:“我为山脚处的村子而来。” “哦?”中年人不解道,“他们有什么不对吗?” 明渊反问道:“为何要把他们变成那样?” “年轻人,你说笑了。”中年人解释道,“人之本性便是如此,小神只是让他们展露真实的自己罢了。” 明渊反驳道:“非也,人的确心存恶意,心生歹念,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将这想法化作实际,否则这世间早就乱套了。” “人既能活得真实,为何非要压抑内心呢?”中年人反问道,“一个村子如此是乱套,可世间众生皆是如此呢?” 他见明渊轻微蹙眉,又用慈祥的声音说教起来。 “年轻人,混乱之所以是混乱,是因为你们生于太平,习惯太平,在你们眼中这世道就该是安逸的。” “可是这样的安逸是人人压抑自我,克制心中本念才能得到的。” “为何要人来成全世道,而非人来铸就世道,明明世道是为人而存在的。” “如此说来,当人不再压抑内心,当混乱成为常态,混乱便不再是混乱,你所见的太平才是。” “年轻人,你身处太平,将这世道也想的太好了,烧杀抢掠才是世间该有的模样,山脚的村子便是世间万物真正模样的缩影。” 听到中年人这话,饶是明渊这般不喜发怒的人都忍不住嗤笑起来。 生于太平? 千年前的诸神乱世都是他一手缔造的。 习惯太平? 与天地同寿的祂什么没见过。 至于年轻人? 这人连侯涅生寿命的零头都没有,何况是同他比。 更重要的是不管这人的话是否出于本心,他的目的都是为了掀翻大临现有的太平。 “年轻人?” 明渊将这三个字咬文嚼字地重复一遍,声音明显冷了几分。 “不是相貌年轻就是年轻人,小家伙,在吾面前你才是年轻人,还是渺小若蝼蚁的年轻人。” 中年人拨动佛珠的动作一顿,细细打量起明渊。 这人的面相极其年轻,说是刚及弱冠都不会有人怀疑。 他的面容朗润俊逸,不似寻常男子那般过分硬朗,像世家贵族娇养的公子。 可他的气质又与那些公子截然不同,自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柔和的暖意,令人忍不住渴望同他亲近。 现如今,他轻微蹙眉,没表现出任何怒意,却又有种不怒自威的神圣与威严。 高坐神坛的真祂与冒名自封的虚神之间有绝不可能跨越的沟壑。 自诩为镜中神的中年人在他面前只得自惭形秽。 中年人有些坐不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他重新坐稳身子,笑而笃定道:“得见国师真容,小神倍感荣幸。” 被点破身份的明渊懒得再同这人浪费口舌,“村中人中的异能可有解?” 中年人反问道:“解不了国师当如何?” 明渊回道:“一个不留,杀干净。” 中年人露出略显惊讶的表情,又伤心地摇了摇头,“国师竟能狠心将他们全杀了?” “我是国师,不是佛祖。”明渊淡淡回道,“既已成大临的祸害和隐患理应诛杀。” 中年人沉默片刻,伸手将铜镜推到明渊面前,“国师,你既说那些展露恶面本相的人是祸害,那你敢保证自己展露本相后不会成为如他们那般的祸害么?” 明渊垂眼看向铜镜,“哦?这镜子能照出人的恶相?” “是。”中年人解释道,“小神的神力误解,每个人在照镜前小神都提醒过,可他们都说能克制住自己,然而照完当场便展露了本性。” 他将铜镜又往明渊面前推了推,再次问道:“国师,你敢照么?” 他似是要将明渊从不染纤尘的国师变成深陷泥潭的歹人。 侯涅生想要阻止明渊,可感受到他的自信和笃定还是忍住了。 “为何不敢。”明渊主动掀开铜镜上的幕布,又抬眼看向中年人,“不过吾若是没变,汝的性命便要就此终止。” “好啊。”中年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国师,望您出来后依旧是现在这般模样。” 话音落下,明渊垂眼看向铜镜,看到镜中自己的霎那便消失不见。 侯涅生感知他在铜镜中,眼睫轻颤两下,闭目静坐等待结果。 这镜内别有洞天,四面八方皆由镜子构成,而且亮得刺目、亮得诡异。 明渊随意走动几下,镜中映照的模糊身影也跟着变换。 没走几步,镜中光芒暗淡下去,这镜中空间逐渐出现色彩的变化。 呈现白灰黑三色,由顶端向下逐渐递深。 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变化。 明渊没感觉自己心底生出什么恶念,对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中。 几千年前,还是祂的他便将自己的恶面分离出来变成独立个体,连同情感和力量也一分为二。 他是祂,却是不完整的祂,只是祂的善面。 他拥有大部分情绪和少部分力量,余下的少部分情绪和大部分力量则在恶面那里。 若非通过轮回变成肉体凡胎,作为善面的他连愤怒、嫉妒这类情绪都不会产生。 明渊又走了几步,等了好一阵,喃喃道:“果然,还是不行么。” 他本以为中年人的能力可以将消失至今的恶面找出来。 可惜等到现在,他连恶面的影字都没看到。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一是恶面依旧散于天地,没跟他一起轮回为人。 二是恶面轮回成了单独的个体,不知道跑哪发疯去了。 两种情况都会导致明渊现在的躯体内不存在恶面。 他连恶面都没了,如何能被人引出心底的恶意? 明渊无奈摇了摇头,心想几十年过去了,黑到底跑哪去了。 他又在镜中空间等了一阵,四周景色再次变换,重新回到中年人面前。 “国师。”中年人笑着问,“你现在想做什么,是不是觉得全新的自己......” 话说一半,他惊愕地看向明渊,“不对,你怎么一点都没变?!” “也不是完全没变。”明渊将铜镜重新盖好,“镜中神,信守你的承诺。” 他的语气平淡,寻不到半点仁慈。 “神使,屠寨吧。” 等待已久的侯涅生睁开眼,纯金色的眼眸泛着寒光,尖锐的瞳仁若锋利的爪牙。 轰然一声,金雷从天际贯穿至山寨,他道:“遵命。” 在真正的神明面前,自封的黑白镜中神没有半点反抗余地。 几道金雷轻易摧毁山寨,熊熊烈火愈烧越旺。 在数不清的哀鸣与谩骂声里,侯涅生眸中划过一抹金色。 山寨下方的山石裂开又愈合,几息之间,山寨与寨中人不复存在。 “主人,走吧。”侯涅生看向天边西斜的太阳,“再晚便赶不及去镇上了。” 明渊应了一声,先行转身下山,“走吧,正好把山脚下的村子也处理干净。” 被埋在地里的村民远远见两人走来,激动地喊道:“喂——!见过镜中神没有啊?见完了就赶紧放我们出来吧!” 其他村民也伸长了脖子望去,七嘴八舌地跟着叫唤起来。 “怎么样,镜中人是个很好的人吧?” “你们快点啊,老子在地里快要被憋死了。” “跟我说的一样吧,只要见了镜中人你就会加入我们的。” “如何,是不是觉得畅快很多,感觉自己以前很窝囊是不是?!” ..... 他们喋喋不休地说着,似是笃定两人也变得跟他们一样。 明渊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垂眼俯瞰着这些人。 一个孩童仰头看向他,露出的笑容满是恶意,“两位哥哥,放我出来好不好,我给你们骗漂亮姐姐回来。” “不必了。”明渊道,“侯涅生,动手。” 孩童没察觉异样,“嘻嘻”一笑,“好的,那我......” 话没说完,他的脑袋陷入大地中,声音也被深沉的土壤吞没。 明渊又用余光扫过满是污秽的肮脏村落,“村子也烧了,留着也是碍眼。” 片刻后,猛烈的大火与夕阳的余晖争比谁更耀眼和灼热。 明渊没兴趣等待结果,同侯涅生去往最近的镇子。 他们走后不久,大火烧尽满是罪恶的村落归于平息,漫天的夕阳也将落幕。 天空与大地几乎同时黯淡下来,不分胜负。 镇子比明渊预想中的远,两人快到深夜才进到客栈落脚。 房内,明渊点上油灯,拿出纸笔准备记资料。 他问:“侯涅生,那人的异能是什么?原有类型,还是新衍生的?” 侯涅生道:“新衍生的,异能为镜像,可以操控镜子,例如让镜子成为他的双眼。” 明渊提笔开始记,“继续说,我在听。” 侯涅生又道:“特殊能力为【恶意】,有言说镜子能照出人心的另一面,若是进了镜中空间,多善良的人都会变得无恶不作,他便是通过这能力将村民变成那样的。” “因镜中只能照出恶相,所以这能力也确如他所说不可解。” 明渊写完这些,想了想,又问:“堕化后是什么样?” “眼睛。”侯涅生答道,“镜子需要用眼才能看,终有一日,他会以一种痛苦的失去自己的眼睛。” 明渊觉得这堕化结果和其他的比太轻了,“只有这样?” “主人,必须有眼睛才能照镜子。”侯涅生解释道,“没了眼睛,他将空有异能者的躯体,而无法使用异能。” “这样才对嘛。”明渊边写边道,“这全新种类的异能者我就没听你说过什么好......” 明渊突然想到什么,重新翻看已经记下的同类型的异能。 全部,没有一个异能的初衷或目的是正向的。 经历堕化后,异能者本身更是生不如死。 明渊沉思起来,提笔写下个恶字,全然没注意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下。 侯涅生起身出门,“主人,我去楼下叫些吃的。” 明渊头也不抬地“嗯”了声,“快去快回,别点太多。” 侯涅生出去后,明渊想着想着头晕起来,看东西也变得有些模糊。 他放下笔,伸手托住侧额,又捏了捏鼻子,“奇怪,怎么会突然头晕呢?” 片刻后,侯涅生端着两碗面进来,见明渊不舒服的模样,关心道:“主人,你怎么了?” “没事。”明渊将资料和笔收好,“突然有些头晕,没多大事,休息一阵便好。” 侯涅生将面碗放到他面前,“先吃饭吧。” 这突发的头疼比明渊想的要严重,刚吃几口便疼得他吃不下去。 明渊放下筷子,面色也有些白,“侯涅生,先扶我上床歇息吧。” 侯涅生本就无需吃食,见明渊这样也没了胃口,将两碗没吃多少的面重新端下去,又朝店家要了些热水。 南方的冬日不冷,店家没备太多热水,要侯涅生稍等片刻。 半晌,侯涅生端了盆挂了毛巾的热水回屋。 明渊的头痛不知是何引起的,不长的时间里他全身都被冷汗浸湿。 侯涅生坐在床边用温热的毛巾为他轻轻擦汗,见他眉头紧皱得连成一字,又伸手慢慢为他抚平。 过了不知多久,明渊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 侯涅生将毛巾丢回盆里,起身出门,决定绑个大夫回来。 推门的霎那,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过来。” 侯涅生脚步一顿,回头便见明渊已然醒来,不过额间还是沾了很多汗渍。 他关心道:“主人,不用去找大夫么?” “不用。”明渊坐到床边朝侯涅生招招手,“把门关上,赶紧过来。” 侯涅生直觉明渊不对劲,可却感知不到任何异样,只得关上门,走到他面前,“主人。” 明渊指了指自己身前的地板,“跪下。” 侯涅生没问原因,乖乖跪在明渊面前。 明渊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用挑选物件般的目光打量起来。 打量片刻,他似是不满地“啧”了声,“真乖,乖得完全不像你了。” “你是谁?”侯涅生的眼睛变做纯金色的尖锐兽瞳,略带凶性地看向明渊,“你不是他。” “是不是你看不出来么?”明渊轻轻捏了捏侯涅生的下巴,语气轻佻,极尽玩味,“我就是他啊。” 有拓跋姿的例子在前,侯涅生笃定地重复道:“你不是他。” 明渊“切”一声,嘟囔道:“不好糊弄这点倒是没变。” 他黑亮的眼眸逐渐变作血色,鲜艳亮丽的色泽全然不弱于侯涅生的。 他弯腰凑近侯涅生,呼了口气,轻声道:“我是他,也不是他,确切的说是我们组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侯涅生蹙了蹙眉,回想起镜中神异能,问:“你是他的恶面?” “可以这么理解。”明渊用遗憾地语气讲道,“你的主人,我指的是完整的那个,他太过伟岸,伟岸到能将自己的恶面活剥出去。” ”然而今非昔比,我们从神坛跌落,伟岸、神圣、高贵......这样美好又圣洁的词不再适合我们。” “凡人的七情六欲最是恐怖,贪嗔痴又以贪为首罪。” “我们成了凡人,也当沾染这样的凡尘。” 明渊挑逗似的摸着侯涅生的下巴,又用小指在他的喉结上点了点,“起来点,凑近我些。” 侯涅生搞不清面的态度,犹豫片刻还是顺着他的话做,起身凑到他面前。 明渊在侯涅生耳侧轻呼一口气,轻声问:“你想不想知道他一直不肯告诉你的哪种感情是什么?” 第45章 欲面 侯涅生没说话,但莫名口干舌燥起来。 这个恶面很奇怪,不似他主人那般干净温暖,可同样称不上脏。 他的感知世界没有靓丽的色彩,只有不同程度的黑白灰。 可眼前的恶面是个例外。 红眸出现的一瞬间,他灰暗的感知世界跟着亮起来。 恶面是红色的,是感知世界里唯一鲜亮的色彩,是绝不可被忽视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他从恶面身上感受不到恶意,反而充斥着那股他不理解的情愫,远比他主人的更加澎湃汹涌。 毫不掩饰,几乎将他溺毙其中。 与恶面对视片刻,侯涅生越发干渴,喉咙也忍不住上下“咕嘟”一声。 他不敢再直视恶面,对恶面的问题也只能以沉默应对。 明渊瞧见这一幕忍不住笑起来,又问:“那你想不想知道容憬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来的?” 侯涅生依旧以沉默应对。 “哈。”明渊眼底的笑声更甚,偏头在侯涅生颈间落下一吻,“就是这么来的。” 说罢,他又在同样的地方继续落吻,时间更长,力道也更大。 这一吻结束,侯涅生的白皙颈间赫然多了个鲜艳的红痕。 “你看,印在你脖子上多好看啊。”明渊伸手在吻痕上点了下,“要不再给你多印几个吧。” 他正欲换个地方继续亲吻,侯涅生突然扼着他的脖子,将人压到床上,冷声道:“放老实点,别以为我.....” 侯涅生手上又用了几分力道,可卡在喉咙里的下半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我......” “你想说什么?”明渊倒在床上,笑着问:“不敢拿我怎么样,还是不敢杀我呢?” 话音落下,两人的心口几乎同时难受起来。 明渊自己也疼得厉害,可瞥见侯涅生蹙眉的模样还是笑了起来。 “嘴硬。” 他重复道:“跟白一样嘴硬。” 这话唤回侯涅生的些许神智,他逼问道:“他在哪儿?” “就在这里啊。”明渊回道,“我一直在沉睡,是那该死的镜像异能吵醒了我,这副身体还弱得很,我若想出来必须先改善一番才行。” 侯涅生看向他额间还未完全干掉的冷汗,“改善身体造成的?” 明渊应了声“是啊”,反客为主道:“侯涅生,回归正题,你现在还不知道那感情是什么吗,还是说......” 他顿了顿,眼底的笑意多了几分挑衅,说话的语气亦是如此。 “瞒着白憋了好多年,把自己的野兽本能都憋丢了,忘记在床上该怎么做了?” “闭嘴!”侯涅生俯身凑近明渊,冷声道:“我跟他的事与你这个恶面无关。” 他松开手,起身准备出门,“好好待着,不准再拿他的身体做奇怪的事。” “呵,他的身体?奇怪的事?”明渊语气不屑地说着,他坐起来,盯着侯涅生的背影,眸中红光亮得可怕,再开口的声音充满不可抗拒的威严。 “侯涅生,滚回我面前跪着,我命令你。” 侯涅生在门口站定不动,肩膀轻微发颤,似在反抗着什么。 见状,明渊又道:“滚回来跪着,别让我说第三遍。” 侯涅生是新祂,是旧祂的传承和延续。 再往前追溯本源,侯涅生的异能都是旧祂允的。 因此,只要旧祂愿意,他对这个新祂有绝对的掌控力。 曾经的明渊不用,可能是舍不得,也可能是用不了,毕竟善面几乎没留存力量。 而现在苏醒过来的恶面拥有大部分力量,纵使是肉体凡胎,可要压制处在恢复期、连半神实力都没有的新祂依旧是轻而易举。 侯涅生又撑了不过半秒,转身走回明渊面前,朝对方直直跪了下去。 明明是臣服的姿态,可他眼底泛着冷冽的杀意,尖锐的瞳仁轻颤着,似要将眼前人撕碎。 “对,就是这个眼神。”明渊捏着侯涅生的下巴,力道大到险些将他的下颌骨捏碎,“谁都不服,恨不得把人当场弄死的眼神。” 恶面可没有善面的温和,他冷着脸,用比侯涅生更凶的态度质问起来。 “侯涅生,你在不服什么?你有什么可不服的?” “白是善面,哪怕转世成人,依旧阳光温暖,不染纤尘。” “善留存不下恶,所有他认为不需要的负面情绪都会丢给我,因为我是恶面,我生来就是承载这些的。” “讨厌,愤怒,生气,嫉妒......这些我接的心甘情愿,只要是个人就会产生这些情绪。” “可为什么他要一次次把喜欢和心动也抛给我,那些情绪不属于恶,几十年来已经要把我逼疯了。” “我实话告诉你,侯涅生,哪怕今天他没照那该死的镜子,照他那种丢法,再过上几年我肯定也会强行醒来,到时候......” 明渊伸手抹了抹侯涅生颈间的红痕,“我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同你好好说话,定是先把你绑到床上纾解那压抑了几十年的欲火。” “现在,你懂了吗?” “你的主人不是对你毫无感觉,他只是把一切都丢到我这。” “恶面?你不如叫我欲面,善自以为是地丢掉了他该有的爱和心动,也把我喂成了他欲望的化身。” 明渊解开对侯涅生的束缚,伸手摩挲着他的唇。 “侯涅生,你没资格同我不服气,我变成这样都是你勾引的。” 失了束缚的侯涅生没有起身,定定地思考明渊的话。 “喜欢,心动,爱......”侯涅生呢喃着,似乎这是什么极其难理解的词。 他抬眼看向明渊,“那具体是什么样的感情?” 恶面的明渊被问住了,他没有这类感情,全是靠白丢过来的。 在他看来这感情就是关心对方,在意对方......反正事事离不开对方。 加上善面烦恼发情期的事,还要加上个只能跟自己上床,上不了就憋着吧。 明渊迟迟答不出来,侯涅生又问:“具体是什么样的?” 他想了好一阵,“你浑身燥热、欲火难消、忍到泡冰潭的时候愿意找旁人帮你疏解吗?” “不要。”侯涅生秒答。 明渊又问:“那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侯涅生没有回答,可明渊看到他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 “对,就是这样。”明渊笑道,“不过具体的我说不清,你得去问白才行,但其中一点是你只能跟我上床。” 说着,他将食指指尖伸到侯涅生的唇缝间,“乖,张嘴,稍微含一含,像你以前那样。” 对上侯涅生略带抗拒的目光,明渊笑吟吟地威胁道:“听话,别逼我直接命令你做更过分的事。” 侯涅生纠结片刻,终是听话照做。 不同于善面的明渊,在恶面这儿,这个动物用于表达亲昵的动作充满挑逗和欲望。 片刻后,明渊用另一只手扼住侯涅生的下巴,“忍着,敢吐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侯涅生忍住了,不久后,他眼底泛着薄薄一层水雾,朦胧了金色的光芒,越发勾人。 明渊的呼吸声重了不少,再开口的声音哑了些,“我改变主意了。” 他用手指摩挲着侯涅生的唇瓣,“侯涅生,夜还长着呢,让我亲亲你好不好?” 不待侯涅生点头或摇头,他又威胁道:“你知道的,我可以对你做更过分的事,你反抗不了我,所以你不能拒绝我。” 侯涅生以为他所谓的亲是指亲脖子,用同样微哑的声音回道:“亲吧。” 明渊笑了笑,捏着侯涅生下巴上抬示意他起身上床。 侯涅生坐到床上的霎那,明渊对准他的唇快速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的一瞬间,侯涅生惊得瞳仁颤动起来,以至于让对方轻易将舌尖探入口腔之中。 发情期的黑龙时不时会口干舌燥。 现在,他突然找到止渴的方法,有些失控地顺循本能,主动配合起对方的动作。 这是与善相对的恶面,可善无数次丢掉喜欢和心动,将恶一步步喂养和滋长成了欲。 这个吻极其漫长,分不清究竟是谁要止渴,相互纠缠间整个房间都充斥了带有颜色的水声。 最后,明渊将侯涅生推倒在床上,压在他身上又过了好一阵才艰难抽离。 明渊坐直身子,垂眼俯看着侯涅生,金色的眼眸水光潋滟,微肿泛红的双唇张开,喘息间的声音似乎都带了水汽。 “太乖了。”他捏着侯涅生的下巴,语气发嫌,“侯涅生,你稍微反抗反抗,不然我真会忍不住的。” 侯涅生沉默片刻,问:“你害怕他?” “害怕?”明渊笑着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侯涅生避开他的目光,“你能控制我,大可不必征询我的意见。” “不是怕他。”明渊用指尖在侯涅生胸前滑动,将微乱的衣衫弄得更加凌乱,“世间万物起源于善念,故事的开端也总是美好的。” “必须先有善才能滋生恶,我与白之间便是如此,他是主体,我为附体,我......” 恶面的明渊话音一顿,突然不知该怎么说了。 因为是附体,所以白被三神卫唤醒后能轻易从他那里夺回主动权,进而驯服他,再将他分离出去。 他能拥有过多的力量是白允许的,若他不听话,白随时可以收回力量。 哪怕现在是肉体凡胎依旧如此。 无论白多弱,只要他想,依旧可以压制他,将力量收回去。 侯涅生等了半晌,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这些话恶面的明渊不能说,说了肯定会刺激侯涅生想起什么。 他故作无奈地笑了下,“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怕白,而且跟你有点像,敢犯错,但不敢犯大错。” 说着,他开始整理侯涅生凌乱的衣衫,“亲亲闹闹差不多得了,我要真做的太出格,比如把你给睡了,他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 理好衣服,他又在侯涅生唇上亲了下才起身下床,边伸懒腰边道:“我饿了,下楼去给我叫点吃的。” 侯涅生沉默几秒,终是听话地起身出门。 关门声响起,明渊走到桌边拿起资料翻看,顺便打了个响指将房间完全隔绝开来。 他盯着纸上的恶字,自言自语道:“已经弱到这种地步了么,这点小事居然要查这么久。” “死亡是会产生怨气的,哪怕是心甘情愿的也一样,这全新一类的异能便是结合我们、还有龙诀死亡时的怨气产生的。” “恶、或者怨,都能用来概括这类异能,不过你写了恶,那就叫恶型。” “至于堕化......” 明渊不屑嗤笑一声。 “两个祂都没有好结果,凭什么以他们怨气为引,获得异能的异能者要有个美满的结局。” “这便是堕化,是祂被世间恶念侵蚀、逐步堕落、走向自毁的缩影。” “不得好死,不得善终,这是此类异能者唯一的结果。” 他用余光瞥了眼紧闭的房门,脸上的笑意明显是憋了什么坏心思。 “现在这个龙,啊不,侯涅生太乖了,十有八九不敢跟你坦白我的存在,那么让我来给你留点提示吧,不然.....” 他咬破指尖,用鲜血描摹纸上的恶字,又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你能随意把那些情绪丢给我,我可没地方丢,忍不了太久的。” 片刻后,鲜血融入恶字,可该发生的事却没能如愿出现。 明渊不爽地“啧”了声,“到底是成了旧祂,还是得要新祂的血才行。” 他又打了个响指,将用于藏匿从房间上的能力撤去。 又过了一阵,侯涅生端了碗面进来,“吃吧。” “先放桌上。”明渊把侯涅生的手拽过来,咬破他的指尖将血按在字上。 发现还是没有效果,他将侯涅生的手嫌弃地扔到一边,“弱到这种地步,看来还是得心头血才行。” 侯涅生搞不懂他要干嘛,催促道:“赶紧吃饭,吃完饭就老实睡觉。” “知道,知道。”明渊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面。 他可能是真饿得厉害,不过片刻,碗里的面便少了大半。 他嘴里吃着东西,眼睛则上下打量侯涅生,含糊地命令道:“把衣服脱了,我要取你的心头血弄点东西。” 见人迟迟没动,明渊催促道:“快点的,别逼我命令你。” 侯涅生无奈开始脱衣服,明渊察觉他打算全脱,补充道:“脱上衣,下面的不用。” 片刻后,明渊眼神玩味地打量他赤裸的上身。 这是由祂教养长大的新祂,面容是堪称完美的绝色,肉体自然也是如此。 肤色白皙如玉,肌肉紧实流畅,力量与美感并存,让人看了只能夸一句完美。 “真好看,百看不腻。”明渊将视线移到他下腹人鱼线被裤子遮住的地方,语气颇为遗憾:“失算了,早知道就该让你全脱。” 侯涅生拿这个恶面的明渊没办法,瞪了他一眼,催促道:“快点。” “害羞了?”明渊笑着走到侯涅生面前,指尖在他左胸轻轻一划,取出一滴殷红的血点在纸上。 血缓缓沁在恶字上,如有生命似的,主动描摹和勾勒字样。 明渊垂眼看去,余光扫过身边的侯涅生,眸中泛着更加鲜亮的血色。 他缓缓开口,微冷的语气高傲而不屑。 “众生恶因,吾汝恶果,以恶为引,当铸恶业。” “既当贪念吾汝之力,那便与吾汝共食恶果。” “此后因果倒置,纠缠不休不止。” “尔等当重复吾汝之命运,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恶因,恶果,恶业,恶名.....” “恶型——汝等之名。” 话音落下,侯涅生感觉那些模糊且未知的异能突然便清晰起来。 恶型,那些全新异能者的异能种类。 “你......”侯涅生望向明渊,“你到底.....” “不准问,问了我也不会说。”明渊打断侯涅生,将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又在他颈间亲了亲,“借用白的一句话,时间会告诉你答案,还有......” 明渊打了个呵欠,靠到侯涅生身上,睡眼惺忪道:“我困了,抱我上床睡觉。” 侯涅生抱起他朝床走去,“你什么时候离开?” “真无情啊。”明渊闭着眼睛回道,“我是附体,只有晚上能出来,天一亮白就回来,另外,记得把你脖子上的印记抹......” 他似乎困到了极点,刚靠到床便裹着被褥沉沉睡去。 侯涅生穿好衣服,坐回床边,看着明渊一夜未眠。 翌日,快到晌午明渊才重新睁开眼。 侯涅生的感知世界里那过于鲜亮的红色消失不见。 确如恶面所说,天一亮,他的主人便会回来。 明渊坐起来,伸手抚摸着侯涅生下巴,“侯涅生,我这是怎么了?” 第46章 驯养 侯涅生其实有很多事想问明渊。 突然出现和消失恶面,强到他不可反抗的力量,被神奇赋名的新型异能...... 尤其是恶面告诉他的心动和喜欢,他迫切想跟主人求证这一切。 可他问不出口,亦或是不敢问,因为他的主人是主动丢弃这些感情的。 “没什么。”侯涅生压下心头所有的疑问,平静地回道:“主人,你昨天发烧,睡了一夜才好。” 明渊看到放在旁边的盆和毛巾自然不可能怀疑侯涅生的话。 他又捏了捏鼻子,“这样啊,估计是晚上赶路受了风寒。” 桌上的资料昨夜已经整理好,明渊没再打开来细看,装好便带侯涅生离开客栈。 两人一路继续南下,走前,他还找了间医馆开了些防风寒的药。 连着三日,两人都在骑马赶路,恶面可能是嫌弃风餐露宿,这几夜都没出来。 直到在客栈睡下的这夜,侯涅生突然睁眼看向怀中人,正巧对上一双鲜红的眼眸。 “胆小鬼。”他道,“我就知道你不敢同白开口。” 侯涅生回道:“你说过主人是主动丢掉的,我没必要再去多问。” 明渊懒得同侯涅生浪费口舌,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将手伸进侯涅生的衣服里来回摸了起来。 片刻后,他将手伸出来,捏住侯涅生下巴,“乖,给我亲一会儿,好不好?” 侯涅生反问道:“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当然有。”明渊笑着回道,“不给我亲你,那就你来亲我。” 侯涅生眼皮子跳了下,言下之意还是不给他拒绝。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明渊尝鲜似的,先在侯涅生颈间亲出好几个吻痕,然后才稍稍起身,吻上他的唇。 这依旧是个漫长且粘腻的吻。 唇瓣分开时,明渊在侯涅生的唇上舔了下,玩味道:“侯涅生,你是拒绝不了我,还是不愿意拒绝我。” 侯涅生避过他的视线,哑声回道:“我说过我拒绝不了你。” “撒谎。”明渊将手伸进被子里,对上侯涅生惊愕的目光他的笑意更甚,“你看,你的身体远比你的嘴诚实。” 侯涅生僵了几秒,冷着脸咬牙道:“放开!” “不要。”明渊威胁道,“除非你也叫我主人。” 侯涅生不叫,明渊也不松手,两人就此事无声对弈起来。 过了一阵,侯涅生忍无可忍地要起身挣脱,后者先行命令道:“不准动。” 侯涅生被迫僵直不动,只能眼神凶恶地瞪着明渊。 即使投胎成人,这也是恶祂,岂会被侯涅生的眼神吓到。 明渊同侯涅生对视,眼底不见任何惧意,反而还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对,这样的眼神才对味嘛。” 他见侯涅生脸上逐渐染上红晕,在他低吟声里轻叹一口气,故作好心地说教起来。 “侯涅生,你说说你,这么倔干嘛呢?” “白为主体,我为附体,说难听点,现在的白是残缺的、不完整的,必须加上我才行。” “他是你的主人,难道作为他一部分的我就不是了吗?” “他把那些感情擅自丢弃给我,把我这个本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恶面逼成他的欲面。” “这其中有你的一部分责任,侯涅生,你不能不管我,也理应叫我一声主人。” “乖。”明渊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叫主人,否则大不了我们就这样僵持到天亮。” 侯涅生禁不住喘息一声,可依旧忍着没叫。 “听话,乖一点。”明渊亲了亲侯涅生的唇,可手指却不老实地将孔口堵住。 他轻笑一声,凑到侯涅生的耳边轻声重复道:“乖,叫一声,我不想命令你。” 侯涅生又强撑片刻,哑声吐出那两字。 “这就对了嘛。”明渊满意地笑起来,食指也跟着移开,“再叫几声听听。” 侯涅生的声音更哑了,连着叫了好几遍。 “真乖。”明渊俯身,再次吻上侯涅生。 半晌,待两人唇舌分离,明渊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 他垂眼看向掌中之物,在要留下来的霎那,血色的眸子亮了亮,红火当即在掌中灼烧起来。 片刻后,红火熄灭,他的手掌重新变得干净白皙,不过指尖却没完全干净。 他笑了笑,将手指放到侯涅生唇边,“张嘴。” 侯涅生鼻尖动了下,略微嫌弃地别过脸。 明渊用另一手捏住侯涅生的下巴,将他的脸重新掰正,“别嫌弃啊。” 侯涅生不用想都知道这人下句话会说什么。 他纠结片刻,终是乖乖照做。 玩了一阵,他又对着侯涅生的唇亲了下,“你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那么我们改夜再见。” 话音落下,他趴到侯涅生身上,不稍片刻便沉沉睡过去,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侯涅生垂眼看向明渊,他其实分不清自己对恶面是何种态度。 这个恶面给他的感觉像主人那般熟悉,却不似主人的柔和与温暖,反抗恶面几乎是他下意识的行为。 可若是抛开这点,他或许真如恶面所说,是...... 侯涅生逃避地不再去想,感觉空气里都弥漫着情色的味道。 他将人轻轻放到床榻的最里面,轻声却快速地推门离开。 关门声响起不久,本是熟睡的明渊重新睁开眼,又打了个响指将房屋隔绝。 他翻了个身,一手托着腮,血色的眼眸直勾勾望向房门,遗憾地嘟囔道:“侯涅生,你现在可真怂啊,换做是以前的性子肯定已经逮着机会把我压床上报复了......” “算了。”明渊裹着被子躺回先前的姿势,“反正还有时间,重新慢慢调教吧。”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彻底结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南方的小村落较多,大型城镇之间相隔较远。 明渊和侯涅生要解决为非作乱的异能者便多往小村子走。 之后的一个月,他们只住了三次客栈,恶面也只在那三天的深夜出现。 察觉这点的侯涅生刻意放缓行程,领着明渊多绕了几个村子,两天的行程拖了七天才走完。 明渊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已经发现恶面留下的线索,满脑子都在思考关于恶面的事。 他是十多天前和侯涅生解决一个恶型异能者后发现恶面来过的。 打开书本后,他发现这类全新的异能已经被人赋名。 触碰纸上的恶字,他还能听到赋名的原因和关于堕化的解释。 侯涅生不知道自己是祂,是不可能进行赋名的,不然他们也不会拖到现在。 剩下有能力做这事的存在有且只有一个 ——自轮回成人后便消失无踪的恶祂。 镜像异能者的能力不是无法照出他的恶面,恰恰相反,他成功将恶祂引了出来。 只不过二者间的实力差距太大,恶祂无法像常人恶面般在第一时间出现。 黑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来过,还顺带用赋名留下提示。 可黑白一体,善恶共生。 善面的他为主体,若是黑来过,他不可能感觉不到。 除非...... 明渊想起那夜无端出现的头晕和高烧。 黑或许根本没消失,从始至终都在他体内沉睡。 那日他照了镜子,黑被强行唤醒,可这副肉体太弱,想必先改善和增强躯体。 明渊伸手放在胸口,又用余光扫过侧身的侯涅生。 与善面的他不同,恶面的黑留存大部分力量,再弱也是现在的侯涅生反抗不了的存在。 侯涅生察觉明渊的目光,问:“主人,你怎么了?” 若黑强制命令侯涅生不要透露自己的存在,他是无法开口告知的。 从杀死镜像异能者到现过一月有余,侯涅生仍旧不提这茬大抵便是这样。 明渊觉得问侯涅生也是无济于事,回道:“没什么,在想问题而已。” 侯涅生应了一声,没继续多问。 去城镇的路途固定,无论侯涅生如何拖延,这天傍晚他和明渊依旧住进了客栈。 深夜,恶面如期而至,抬眼看了侯涅生一眼,命令道:“滚下床跪着。” 侯涅生干脆起身、下床、面朝床榻跪下。 明渊坐到床边,垂眼看去,“叫什么?” 侯涅生低下头避开明渊的视线,敷衍道:“主人。” “叫得很不情愿啊。”明渊捏起侯涅生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别逼我命令你” 侯涅生的声音软了几分,将那两字重复一遍。 “勉强算你合格。”明渊捏着侯涅生下巴的手上了几分力道,“你胆子肥了啊,居然敢跟主人耍小心眼。” “没有。”侯涅生回道,“事出有因,我......” “有因?”明渊打断侯涅生,“那我换个问题,你故意拖这么久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敢见我?” 侯涅生沉默片刻,“我不想见你。” 比起回答问题,他更像在说服自己,又重复道:“我不想见你。” “撒谎,还是个极其拙劣的谎言。”明渊眼底的血色变得鲜亮,“口是心非,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白的坏毛病你倒是学了个彻底。” 见侯涅生轻微蹙眉,明渊松开他的下巴,改而攥住他的发根处,迫使他将头完全仰起。 “怎么,我有哪里说得不对么?” “侯涅生,看来我平时还是对你太心软了,有必要让你长点记性才行。” 明渊将另一手的食指顶在侯涅生唇边,“老规矩,你知道的。” 侯涅生没听话照做,明渊挑了挑眉,“是自己主动点,还是我命令你做?” 这句威胁的话对侯涅生永远有用。 半晌,明渊将手指悬在侯涅生眼前晃了晃,“看,你的身体远比你的嘴诚实。” 侯涅生沉默不语,他想不明白这人为何总是能轻易勾起他的情欲。 明渊笑了下,用脚尖点在某处,问:“还记得我上次怎么做的吗?” 他用指尖抹了下侯涅生的唇,“懂我的意思么?” 侯涅生没有动,明渊稍稍俯身,凑在他耳边提醒道:“乖,不要每次都让我重复,你知道的,我本可以做的更过分,而且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片刻后,侯涅生抬眼朝上同明渊对视,含糊道:“不怕我借机报复你?” “你可以试试”明渊无所谓地回道,“我偶尔的晚上才出来,大部分时间都是白在用这副躯体,你要是乐意他变成太监,现在就可以......嘶.......” 他扯了扯侯涅生的头发,“乖一点好不好?” “我知道。”侯涅生含糊道,“我故意的。” “还是这么小心眼,你可真是......”明渊轻喘一声,改口道:“算了,看在你表现不错的份上,勉强不跟你计较。” 他的手指顺着侯涅生的发根往下拨弄,撩拨一缕长发缠在指尖勾转把玩。 转了不知多少圈,明渊眼底覆盖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眼角挤出些许水渍,又咬住唇将抑制不住的喘息声压回喉咙里。 “乖......”他指尖勾着一缕长发,又推了推侯涅生的后脑,“唔......” 过了好一阵,明渊突然用力攥紧手中的发丝,攥了几秒又缓缓松开。 他泪眼迷离地看向侯涅生,哑声道:“不准吐出来。” 侯涅生喉结滚动一下,后用同样沙哑的声音催促道:“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别着急啊,夜还长着呢。”明渊朝侯涅生勾了勾手,示意他起身上床。 侯涅生起身坐到床边,刚要开口明渊先一步将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又凑到他嘴边闻了下,“有点难闻。” 话音落下,侯涅生侧过脸去,“嫌弃就.....” “小心眼,我可没说我嫌弃。”明渊打断侯涅生,掰过他的脸吻了上去。 吻着吻着,明渊将侯涅生压到床上,手探入他的衣衫下,在他胸前来回摸索。 吻完,他又在侯涅生颈间亲出几个红痕,这才满意地笑起来,“这样才对嘛。” “下次别再跟我耍小心思了。”明渊用指尖戳了戳侯涅生颈间的吻痕,“再有下次,别怪我命令你不准备把痕迹消掉,让白第二日醒来看的一清二楚,到时候.....” 明渊拖了个长音,意味深长道:“结果你知道的。” 侯涅生道:“知道了。” “这样才对嘛。”明渊在侯涅生唇边亲了下,压在他身上闭眼睡去,“好了,我们改日再见。” 侯涅生缓了片刻,将明渊抱到床榻最里面,坐在他旁边,垂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照理来说,他该对恶面的行为感到厌恶和愤怒。 可究竟是拒绝不了,还是不想拒绝。 是不想见,还是不敢见。 他的心底大抵早有答案,只是不愿承认。 侯涅生伸手摸了下明渊微肿的唇瓣,轻声道:“睡吧......” 翌日,善面的明渊醒来对昨夜发生的事毫无所觉。 可他不是不通情事的的傻子,略微红肿的唇、神清气爽的身体......次数多了,他还是看出了端倪。 明渊猜到是恶祂在拿这具身体做坏事,干坏事的对象也只能是侯涅生。 可恶祂做归做,却没有真正出格,搞得明渊在同他摊牌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善恶一体,就像恶祂了解善祂那般,他也同样了解恶祂。 他知道跟恶祂见面后那家伙会说些什么。 如非必要,明渊着实不想跟恶祂见面。 这样犹豫不决的日子没过多久,他们南下来到与南海接壤的湖泊。 这片湖泊连同南海,却没有大海的汹涌澎湃,湖水缓缓流淌,湖面在光下波光粼粼,形成一道璀璨荡漾的小道。 湖上还有不少小浮岛,覆盖葳蕤的翠色,葱蔚洇润,蓬勃向上。 木之一族柳氏的驻地便在其中一个小浮岛上。 柳氏族内多是医者,说是在此隐居,可张口一问都知道他们住哪儿,还有专门的船夫会划船载人过去。 明渊和侯涅生坐在木船上,后方的船夫悠哉地划着船。 他手上拨浆的动作不停,嘴上也没闲着,一个岛一个岛地介绍。 也不知道是吹嘘,还是真事,在船夫口中几乎每个岛上都有几个异能者的存在。 趁船夫喝水润嗓子的间隙,明渊问:“船家,这里怎有这么多异能者,全部加起来的话怕是不比皇城里的少啊。” “这个啊。”船夫笑起来,“说来公子可能不信,我们这片湖岛有神明庇佑,所有植物都能在此旺盛生长,植物型异能者也是如此。” “那些在浮岛上栖居的异能者多是植物型的,或是与植物相关的,你们要找的木之一族会在此隐居也是这个原因。” ...... 他又说了好一阵,险些把此地神明夸到天上。 这样自诩或是被尊称为神明的存在,明渊一路南下过来听到太多了。 他没将船夫的话当真,儿戏般随口问道:“船家,那你说的神明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