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驾到》 楔子 “爸,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约莫五岁的小男孩紧紧牵著父亲的手,一起步行进入一座位于阳明山上的豪宅,童稚的脸上有著许多疑惑和不安。 虽然年纪小小,但他拥有一双充满英气的剑眉和黑白分明的瞳眸,一张小脸完全拷贝自父亲优异的外貌,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帅哥。 男人的脸色有点苍白,身上的西服和大衣也显得陈旧,但仍不损他本就英俊的外貌。 他低头对儿子笑了笑,拍拍他的头安抚道:“溥宣,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应该说,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家,只是我们离家太久了。” 男人抬首望向庄园。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没想到还会有回来的一天……他虚弱的笑容中充满了怀念与感伤。 以后就是我们家?小男孩一手更加揪紧父亲的衣摆,仰高了脸,万分不解地追问:“我们家?这不是我们家啊!妈妈呢?我要找妈妈。” 听见孩子问起母亲,男人的脸色和眼色同时暗沉下来,神情更显阴郁,不知该怎么回答。 “爸爸,我要找妈妈,我不要来这里,这里好大、好可怕……”小男孩把脸埋进父亲的大衣里闷叫著。 这里很大、很漂亮,是一间在电视上或图画上才看得到的漂亮大房子,可是他一点都不想住在这里,他想要回到本来的小房子,有爸爸和妈妈在的小房子,他不要住在这里,这里根本不是他的家…… “溥宣,你乖,听爸爸的话,好吗?”男人蹲下高大身躯,与小男孩平视,柔声安抚他的吵闹。 小男孩倔强地抿起嘴,眼底浮现淡淡水光,但他忍著不让眼泪滚出眼眶。 这个倔表情……多像他妈妈。男人心中一酸,眼眶顿感湿热。 他眨了眨眼,以坚定的神情和语气告诉儿子:“溥宣,听好,我只说这一次,你以后也别再问了,知道吗?”等到儿子用力点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妈妈……走了,应该是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别问她去哪里,她不会再回来了,知道吗?” 听到这里,男孩眼中的泪已经止不住,像没关紧的水龙头般一滴一滴落下面颊。 他没有再开口追问,照著和父亲的约定,他不再问,就算心中有满满的问号,他也不问了…… 十二年过去,当年五岁的男孩成了少年,身长拉高、胸膛变得厚实,童稚的脸蛋多出了一些成熟的线条,出色依旧,眉眼不变,却多了些忧郁,不像小时候那般天真无虑了。 这几年来,他在严家大宅过得并不快乐。 父亲长年卧病在床,而爷爷忙于公事,见面的时间少,更别说培养什么祖孙感情了,有时碰到面,爷爷冷硬的表情、疏离的眼神,也总让年纪小小的他感到恐惧,就算他还不是那么懂事,也知道其实自己是不受欢迎的。 几年下来,年纪越长,对于爷爷冷漠的态度,他也逐渐司空见惯了,不会再觉得受伤,或者害怕地想逃了。 “溥宣……” 严溥宣正靠在父亲房间的落地窗边,望著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大地,回忆著从前,直到平躺在床上的父亲发出微弱的声音,才引回了他的注意力。 “爸,你叫我?”他靠近床头,在椅子上落坐。 十二年过去,严宇谦的脸色愈显苍白,毫无血色,凹陷的双颊和眼窝让他看来更形虚弱,裸露在被单外的手臂干瘪,血管清清楚楚地浮现,一条又一条……这些年来,他受尽病痛的折磨,到今天,也够了…… 严宇谦勉强拉扯干裂的唇微微一笑,望著日渐长大的儿子,心中好欣慰。 溥宣不仅仅像他,也像极了清秀的于芳。他们一起拥有的儿子啊……也长得这么大了,能够照顾自己了,他还有什么好牵挂的呢? 父亲没说话,他也就静静地陪著,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自从五岁那年来到这个宅子后,他的话,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咳咳咳——咳咳——”严宇谦连咳了几声。每咳一下,对他而言都是一种负担,他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爸……”他望著父亲日渐虚弱的病体,总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心揪著,却残酷得发现根本没有人帮得上忙。他明白,父亲只是在拖日子而已。 严宇谦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才有办法开口说话。“溥宣,你……一定很想妈妈吧?” 被这么一问,一时间,严溥宣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也许是没料到已经绝缘十几年的“妈妈”两个字,又再次重提吧! “想她……就去找她吧,帮我……带封信给她。”严宇谦幽幽笑著,却没半丝嘲弄或怨怼。 “爸,我不懂……”严溥宣微皱起眉,显得震惊,却又困扰。 当年爸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年幼的他以为母亲死了,曾经躲在被窝偷偷地哭。直到刚刚为止,他都是这样以为,可是爸却又要他去找她,带封信给她? 这是怎么回事? “打开那个抽屉,把里面的牛皮信封拿给我。”他示意儿子。 严溥宣打开抽屉,里面果然躺著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写著父亲的名字。 “你自己拿出来看看吧!” 信封里头的讯息,是关于妈妈的吗?严溥宣的手有些颤抖,带著一些期待与盼望,打开纸袋。 几张照片连同纸张飘落地面,他连忙蹲下拾起,同时也看清了照片中的女子。 他不会错认老旧照片中的女子,就是母亲,而新照片中的妇女,身形圆润,但仍看得出熟悉的轮廓……他捏紧照片,努力控制心中的激动。 “你以为妈妈已经死了吧?”严宇谦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她还活著……” “为什么?”严溥宣还是望著照片,喃喃地道。 “我没有骗你,孩子。”他叹了一口气。“当年你还小,情况又复杂,我无法跟你清楚说明。” “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这一刻,他心中有好多好多的问号,到底谁可以告诉他前因后果? “因为太思念你妈妈,我请李叔去帮我探消息,才有这些照片。咳咳……里面、里面有地址,和那封信,去找她吧,孩子,帮我把信带给她,帮我……”他语带哽咽,却止不住从眼角滑落的热泪。“帮我向她说抱歉,如果还有来生,我……我一定会找到她,和她共度一生,永远不分开。” 于芳,欠你的,我只能下辈子再偿还了。 严宇谦缓缓合上双眼,永远沉静地睡去…… 第一章 “小咪、小宝、小花、黑黑、皮皮、嘟嘟、福气、lucky、q酱、大力丸!” 傍晚的公园,一阵清脆的女声将严溥宣自睡梦中吵醒。 他从石椅上翻身坐起,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眨著蒙眬的眼,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声音的主人身材娇小,身穿某所高职的制服,扎著两根粗麻花辫,素颜的脸蛋并没有特别打扮,一双圆滚滚的明亮双眸正圆睁著,红润的唇微微上扬,看来慧黠又淘气。 严格说起来,她算不上漂亮,但甜美可爱,气质像是邻家女孩,看起来单纯、天真、无害。 但是……此刻的她正双手环胸,双脚大剌剌地岔开站著,浑身散发出一股校园大姊头的气势,与她的乖乖牌外型有著不小落差。 她刚刚扬声叫唤著一长串名单,不但不会吃螺丝,还十分流畅,可见得这些名单已经熟记在她脑海中不知多久了。 汪汪汪!汪汪! 听闻她的叫唤,十只狗儿从四面八方蹦出来,个个双眼发亮、吐舌、拚命摇尾巴,开心得不得了。 一见狗儿们出现,她瞬间笑开,圆眼眯成两条线,丰富的表情像极了漫画人物。 “看看我今天又带了什么好料的。”女孩晃了晃手里沉重的塑胶袋,对狗儿们笑得洋洋得意。 狗儿们吠得更卖力了,却很有秩序地一同坐在地上等待,比幼稚园里那些难以控制的小鬼还乖巧,看得出来训练有素。 “宝贝们,你们好乖喔,我马上打菜给你们。”女孩蹲下身,从书包里掏出十个器皿,一个一个放在狗狗们面前,再打开一大包菜肴,用汤匙一杓一杓地分食。 它们盯著食物,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却都甘愿乖乖等待她的指令。 “好了,分完了。大家——开动!”她一声令下,狗儿们开始低头大啖美食,毕竟这是它们每天最美味的一餐了。 女孩依然蹲在地上,手肘撑在膝上,托腮笑看这一群可爱的小家伙。 其实,她每天放学都会经过这座公园,已经习以为常,也不曾多留意这些狗儿,直到某天她照例经过公园周边,在人行道上看见一只小狗苟延残喘地躺在地上,全身瘦成皮包骨,而其他同样瘦弱的同伴却不离不弃地跟在它身边,不时闻闻它、舔舔它,像是帮它加油打气一般。 她看了好感动,也是从那天开始,她几乎每天都会到公园来喂养它们,如果有事,也会派人过来。 刚开始周边邻居本来还恶声指控,说她的行为只会招来更多流浪狗,她只好偷偷摸摸躲起来喂,但久而久之,这些反对的声浪却渐渐消失了。 有一回里长经过公园看见她,还笑著答谢,因为有了她每天的喂食,这些狗不再去附近商家、住家翻找垃圾桶,替里民们省去不少麻烦。 “皮皮你吃慢一点,都快噎到了!”她伸手轻拍皮皮头顶,小声斥责。皮皮无辜地看了她一眼,舔了舔舌,乖乖放慢速度。 就在她享受地看著狗儿的满足表情时,背后却传来一阵凌乱杂沓的脚步声,和此刻的公园相比,显得格外突兀刺耳。她还来不及回头,便听见一阵粗嗓劈头而下—— “你就是沈舞樱吗?” 沈舞樱看著眼前两张陌生的脸孔,警戒地起身面对他们,一脸无辜地答:“不是耶,你们认错人喽!” “认错?不可能吧?那么……你奶奶是沈玫瑰对吧?”对方看来有十足的把握,还步步朝她逼近。 沈舞樱默不作声地偷偷自书包中拿出手机,反手藏在腰后,悄悄按下快速拨号键,一边继续与他们周旋。“沈玫瑰?谁啊?我还沈兰花呢!” “你爸爸是沈艾蓝,我没说错吧?” 惨了,他们根本是有备而来,希望电话那头的保镖阿巧有听懂我在说什么!老天爷保佑我!沈舞樱在心中虔诚祷告。 “你说的我统统不认识,你们到底想干么?我只不过在中山公园喂流浪狗,你们莫名其妙找来,又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真的很无聊。你们最好别乱来,我已经报警了。”她故作不耐烦,在言谈中透露自己所在地点,让电话那头的阿巧可以循线找来。 “报警?你试试看!警察还没来之前,你就消失在这里了!”对方听见“报警”两字,就像鳄鱼被踩了尾巴似的,气愤地瞪著她。 “清仔,不要跟她废话太多,先抓人再说!”另一人提醒他别意气用事,还是快点抓人回去交差。 于是,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朝她逼近。 沈舞樱步步退后,不忘苦劝。“你们不要乱来喔,你们随意掳人是要被判重刑的喔,我看你们也是受人之托,但是有必要为了不关自己的事,搞得自己锒铛入狱吗?没必要嘛,对吧?” “x!这婆娘话真多!”没想到她一番劝世诤言没被采纳,反倒被回敬一个脏字,还惹毛了两位大哥。他们二话不说,一把抓住沈舞樱,架起她两边臂膀,准备把她拖走。 “救命啊!绑架啊!里长!里长~~阿巧!阿巧~~救我啦!”沈舞樱双脚腾空拚命乱踢,用挣扎来拖延时间。 “靠!你很牛耶!配合一点喔!等一下我就——啊、啊!痛——”说话的大个子突然放开她,两手高举抱著后脑勺,痛得整张脸揪在一起,整个人还跪在地上不断哀号。 沈舞樱回头一看,一个高瘦俊美的少年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脚边则有一颗沾了血迹的大石块在公园的沙地上滚动。 看见他的第一眼,她竟有些回不了神。他有一张上帝赐予的俊美脸庞,与一头漆黑头发呼应著的,是一双盛载著忧郁的黑眸,在夜色中幽幽深深的,不知怎地显得好空洞,却又让她忍不住被他吸引。 他身上带著一股虚幻飘渺的气质,好像随时会消失似的,又像根本不该存在于这世界上。 是他砸破了坏人的脑袋吗?可是他们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救她?沈舞樱满头问号,一时间也忘了要赶快挣脱、逃开。 “你、你谁啊?居然敢暗算我们!你是﹃玫瑰帮﹄的人吗?”被称做清仔的男人眼看同伴受伤倒地,完全站不起身,是又气又怕。 严溥宣默不作声,伸手握住沈舞樱的手腕,使劲一扯,轻易让她脱离男人的掌控,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你现在是怎样?要闹事就对了?”清仔用力推了他肩头一把。 他稳稳站著,压根儿没想要逃,以无所畏惧的眼神,一言不发地和对方对峙。 他没学过任何武术,也没打过架,若要硬干,铁定拚不过高壮的歹徒,但是他心中并不害怕或慌乱。 这段日子,经历过父亲过世,母亲也拒绝相认,他童年记忆中的甜蜜家庭如今等于是真正地破碎了,他已经没有家人了,这样孤独的自己,到底要去哪里?又要为什么而活著?他心中一点头绪也没有,因此,与其说此时此刻应该要恐惧,他感受更多的反而是茫然。 现在的他只知道,就算眼前的一切都不关自己的事,但他不想眼睁睁看著一个充满爱心的女孩被人带走。 沈舞樱被他护在身后,飞快地打电话给保镖。 电话一接通,她焦急嚷著:“阿巧!快点过来凉亭这里,我遇到麻烦了!快!”幸好阿巧已经在附近了,就快到了,他们得救了! 她电话才刚挂断,眼前的少年却被人一拳揍倒在地,惹得她惊呼:“喂……你还好吧?” 沈舞樱还来不及蹲身察看他的伤势,对方已经毫不留情地把严溥宣从地上揪起,握拳继续对他施暴。 “英雄救美?!很帅吼?我现在就把你打成狗熊!”每说一句就揍一拳,严溥宣的嘴角溢出鲜红血丝,却不反抗,反而用一双无所谓的眼眸回视,完全是用自己的命跟对方耗。 “够了吧!”沈舞樱拉住对方拳头,气愤怒吼:“他跟你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什么要这样?你最好给我躲得远远的,要是让我逮到,一定要你付出代价,让你知道﹃玫瑰帮﹄不是好惹的!”她脸上发狠的表情,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和奶奶沈玫瑰如出一辙。 “小姐!”这时候,保镖阿巧率领著二十几个身穿黑t恤的男子从远方飞奔而来,阵仗惊人。 “算了!我们走!”眼看救兵快到了,清仔拖起地上已经晕厥的伙伴,上了一部接驳的厢型车飞快离开现场。 “小姐!你没事吧?”看到沈舞樱完好如初,阿巧的眼泪快滚下来。他的小姐啊……谢天谢地! “我没事,是他救了我。”沈舞樱瞪著他们逃走的方向,胸口怒气难消。 “真的很谢谢你!我家小姐的命是你救的,请给我一个郑重答谢你的机会!”阿巧双手交叠在腹部,对少年鞠躬弯腰、毕恭毕敬。 沈舞樱对著脸上挂彩的严溥宣,语带抱歉。“你还好吧?你都受伤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但没想到这一摇,他眼前的景物却开始扭曲变形。渐渐地,他只觉得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了,最后,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的力气,向后倒去—— “小姐!小姐!”阿巧一进房门就嚷道。 “嘘!”沈舞樱瞪著阿巧低斥,赶紧转回头察看,躺在床上的美少年依然熟睡,她才松了口气。 “嘘。”阿巧点著自己的唇,一脸无辜。 傍晚时,这家伙在公园里晕倒,他们几个壮汉把他抬回来之后,请家庭医生来看过了,都是外伤,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偏偏小姐不放心,回到家书包一扔,制服也不换就守在床榻边照顾。 哼!他受伤时,小姐都没这么关心过他呢! “阿巧,你不去睡觉跑来干么?” “小姐,你去睡吧,这里我来看著就好,你明天还要上课呢。” “不用啦,你先去睡,我又还不困。困了,我就在沙发上躺一下就好啦!”虽然话是对阿巧说的,但沈舞樱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床上的少年。 见她落难,一个陌生人居然出手相救,还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没见他躲开,好好一张俊脸都肿成了猪头,她心里超级过意不去的,所以想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郑重地向他道谢。 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从少女漫画里面走出来的美少年,不仅身材高,体格也很好,俊美脸庞就不用说了,连修长的手指头都过分漂亮……这世上真不公平,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梦幻啊? 仿佛以眼神欣赏还不够,沈舞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拿自己的手和他比较,但一触碰到他放置在床单外的手,却不禁瑟缩了下。 哇,他的手好冰! 沈舞樱连忙以自己温热的小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想渡一些暖意给他。 阿巧一看,立刻怪叫道:“这怎么行?孤男寡女的……这……不妥!” “死阿巧!不是叫你小声一点吗?” 沈舞樱忽然感觉到覆盖在自己掌心下的手微微一动,接著,床上的少年眨了眨眼,缓缓苏醒过来。 “你醒啦?还痛不痛?你肚子饿不饿?我叫人去弄些东西来。阿巧,快去,要厨房把吃的端上来。”沈舞樱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阿巧噘著嘴,暗地里碎碎念,心里很不平衡,但是小姐的命令他又不能违抗,只好乖乖奉命办事去。 严溥宣只是躺著,也不开口说话,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又像是封闭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双眼无神地望著天花板。 父亲丧礼过后,他带著简单的行李离开了阳明山那座大宅,独自搭车南下,循著地址找到了母亲现在的家。 到达时已经晚了,他站在街头等了一夜,直到昨天早上,那扇门开了,他想念了十多年的母亲从门内走了出来,戴著遮阳帽,手上提著菜篮,准备出门。 当下他的心情万分激动,没有多想便上前表明身分。他以为母亲会开心地抱住他,说自己心里也是无时无刻地惦记著他,然而事实却不是他想像的那样。 相隔这么多年再见到母亲,她的第一句开场白,居然是气急败坏地问他:“你来做什么?” 如果说心中没有一丝受伤的感觉,也是骗人的。 等了整整一夜,不敢离开、不敢合眼,就是怕会错过了母亲。 可是见到了母亲,却是幻灭的开始。原来眼前这个看著他的眼神带著防备警戒的女人,就是他思念多年、以为是失而复得的母亲,而这一幕就是他盼望了多年的情景? “你……如果没事,就别再跟著我。”她提著菜篮,急匆匆地往市场步行而去,一边拉低遮阳帽的帽檐,不时左右观望,深怕被熟人认出,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孩子的身分。 望著那抹亟欲离去的背影,他胸口揪痛,却开不了口。 她真的是小时候那个把他拥在怀里轻拍安抚、哼歌读故事给他听、带他去公园玩溜滑梯的妈妈吗?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心里依然感觉得到母亲的温柔与呵护,但是现在的她却把他推得好远,好像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为什么?他心中一遍又一遍喊著,最后却什么都没有问、没有说,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回来了,见他还在,表情又是惊慌。 他看见了,最终还是不愿母亲为难,踌躇了会儿,他缓步至她身边,把装有照片、父亲亲笔信的纸袋交给她,便转身离开。 “溥宣!”忽然,她著急地喊住他。 带著一丝希望,他回过头,渴望的眼神却看见母亲那尴尬、欲言又止的脸,一颗心跌落更深的谷底。 “我现在的家庭很幸福、很美满,我不能毁了它,你……懂吗?”她看见孩子嘴角抽动了下,心中一阵拉扯,也有著不舍,但与现实相比,她选择保有现在的幸福,是她太自私了。对不起,孩子…… 如果不是这孩子出现,她根本不想忆起十多年前被迫与心爱的男人分离的煎熬。“当年,若不是你爷爷……” 他静静听著母亲道出过往,总算得知父母当年分离、而父亲不得不带著他回阳明山的原因。 他抿了抿唇,将心中涌起的那抹酸楚与失望压下。“你放心,我……不会再来了。”语毕,他不再停留,也不再回头。 这一瞬间,他的胸口彻底地冷了。从小就和爷爷不亲,如今父亲也走了,连母亲也不想与他扯上关系,他等于是一个人了…… 他紧紧闭上眼,察觉眼角湿热,他告诉自己,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让他失控一下子吧! 不想回到只剩下冷血爷爷的家,但一夜没睡,已经身心俱疲的他也无处可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经过一座公园,抬起头,眼前的凉亭好像在跟他招手。 就这里吧,他只是休息一下,一下而已…… 接著,是她充满活力与朝气的声音唤醒了陷入沉睡的他,之后的记忆也模模糊糊的,他隐约记得自己挨了一顿揍,便在这里醒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这之中作了好多个梦,大多是小时候和母亲相处的片段,那些梦境是如此美好,幸福得好似真的,他多希望不要醒来面对这残酷的世界…… “嘿,你还好吧?”见他醒来,沈舞樱兴奋地凑上前问。 他移动眼神望向她。一样的粗麻花辫、明亮的圆眼睁得大大的,像个好奇宝宝似地盯著他看……是她,那个差点被掳走的女孩。 这里是她家吗? 他的眼神落在床边,一双嫩白小手就覆盖在他右手背上,不时传递暖意。她的手很温暖,就连在梦中,他都能感受得到,心也跟著感到温暖……好奇妙,那样的温暖居然是来自一双小手。 沈舞樱顺著他的眼神,看见自己的手正大剌剌地吃人家豆腐,不禁红了脸颊道歉:“啊!抱歉!抱歉……”唉唷,也太害羞了吧! 他微微牵起嘴角,淡淡地笑了。 这一笑,却牵扯到嘴角的伤口,痛得他皱了下眉。 “对了!要不要帮你通知家人?”话一说完,见他眼神黯淡下来,沉默不语,她抓了抓头,直觉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那……等你好一点再自己打电话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总不能不知道你的名字吧?”她张大眼,等他开口。 他收回目光又望向天花板,一语不发。 名字……一点都不重要了,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有人在意吗?他自己是一点也不在意了。 “连名字也不能说啊……那,你几岁?这总可以问吧?” 他还是抿著唇,不打算开口,场面有点干掉了。 沈舞樱只好先自我介绍。“我叫沈舞樱,跳舞的舞,樱花的樱,我们家都是用花的名字来命名的,我祖奶奶叫沈牡丹,我奶奶叫沈玫瑰,我爸叫沈艾蓝,本来是兰花的兰啦,不过因为是男生,就改成蓝色的蓝了。我今年刚升高二,就读的是餐饮管理,因为我家是做餐饮的,以后我也会走这一行吧!” 嗯,要不是说得口都渴了,不然她连星座血型兴趣也会一并报上,可是她都说了那么多,他却半个字也不吭,显得自己好吵。 “嗯……你应该饿了吧?吃点东西好吗?” 他还是不说话,这让沈舞樱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他是听不到,所以也不会说话吗?难道、难道他是……聋哑人士? “你……你完全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吗?”她震惊地瞪大眼,直来直往藏不住话的个性表露无遗。 “我听得见。”他淡淡回答,可嗓音干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厚……那就好、那就好!”她软瘫在椅子上猛拍胸脯。如果这么优秀的青年居然是个聋哑人士,未免也太可惜了。 “那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说一下嘛!”她真的很好奇。 “我不记得了。”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啥?!不记得?那……那你住哪?我帮你找家人。” 他沉默了会儿。“不记得了。” 这下子,沈舞樱是彻底傻眼了。 完了!他失去记忆了吗?否则为什么连姓什么名什么、住哪里都不记得?喔,天哪!她是不是把人家害惨了…… 第二章 「老婆,今天我们来妖精打架好不好?」 「玫瑰帮」现任帮主沈玫瑰的独子,也就是沈舞樱的老爸沈艾蓝,此刻正斜躺在床上,一双桃花眼朝端坐梳台台前搽保养品的老婆白慕琪频频放电。 「打……打你个头啦!」生性害羞的白慕琪红着脸啐了一声。 「你干么害羞啊?都老夫老妻了。嗯~~快来嘛,人家等你唷!」他朝老婆勾勾指头,笑得颇暧昧。 「我……我今天很累了,今天不行。」白慕琪梳完头发,倒在床上一把拉起被单,把全身盖得密不通风。 「都是我在动,你都没动,你累什么?」 「不行!小樱今天才遇到麻烦,我没心情。」一想到女儿差点被掳走,她心脏都快停止了,哪还能想那些风花雪月的。 「放心啦!消息已经传进妈耳里了,那些麻烦自然会收拾干净,你就不要烦心了。来吧,亲爱的~~」 沈艾蓝不放弃地缠了上去,年过四十仍然精壮的胸膛不停磨蹭老婆大人的后背,一双大手更是不安分地上下摸索,惹得她惊叫连连。 「唉呀!人家说不要嘛……」白慕琪转过身推拒着,但一转身,却正中他下怀,乐得把老婆抱满怀,低头就找到红唇,热切亲吻。 「嗯……你好香喔!」他一下一下啄吻着,细碎的吻落在她颊边、颈间,舍不得离开片刻。 「讨厌啦!」每次都这样,她永远逃不过他的索爱。 正当夫妻俩准备褪去衣衫来场妖精打架之际,房门却被无预警地推开,伴随着吵杂声响—— 「爸!爸!起来啦!我有事跟你说~~」 「啊——」白慕琪连忙钻进被窝里,只剩下一张胀红的脸在外头。幸好,差点就要春光外泄了! 好事被硬生生打断,沈艾蓝飞快从床上翻身坐起,脸色发臭。 「臭丫头,都几点了还不睡觉,明天不用上课吗?」还好他只脱了上衣。可恶!门怎么没锁上? 「妈咪,你是不是发烧了?你脸好红。」沈舞樱坐在床沿,近距离打量母亲莫名红透的脸。 「没、我没事,只是有点热。这么晚了还不睡啊?」白慕琪把被子抓得更紧,吓出一身冷汗。 「我还有事在忙。」沈舞樱转身面对老爸,少见的语气沉重、表情严肃。「爸,我有事要与你相谈。」 「有屁——」察觉到老婆大人的瞪视,他连忙改口,装出一副慈爱好爸爸的模样问:「乖女儿,什么事啊?你交男朋友啦?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子,带来给老爸鉴定看看。」 她都快担心死了,没心情开玩笑。「不是啦!爸,你知道我今天带回来的那个人吧?我跟你说,这下惨了,他……唉……他……他失忆了啦!」 「什么?失忆?」沈艾蓝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对!就是失忆了。」沈舞樱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又知道他失忆了?」这种剧情不是应该只会发现在电视剧或小说里面吗?对于女儿的回答,沈艾蓝半信半疑。 「是真的!」沈舞樱用力强调。 「宝贝女儿啊,你以为失忆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吗?」沈艾蓝频频摇头叹息,觉得女儿好傻好天真。 「刚刚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住哪里,一开始他都不回答,我还以为他是聋哑人士,后来他总算开口了,但我问他什么,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爸你说说看啊,这不是失忆是什么?」沈舞樱超不服气的。 「这样啊……嗯……我想想。」沈艾蓝手托着下颚,沉吟半晌才道:「有没有通知赵医师过来看看?」 「爸,那不是重点。」她抬手抚额,状似无力。 「那你觉得重点是什么?说来听听。」看来女儿好烦恼,他只好勉强暂时压下欲望,替女儿解忧。 沈舞樱焦躁地在房间里头踱来踱去,一边分析。「从一开始,事情就是我惹出来的,如果不是我支开阿巧,也不会让那些人有机可乘,也不会害那个人为了救我被揍,还害他失去记忆,他有可能因此有家归不得,这问题真的非同小可!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负责,爸。」 「你想怎么负责?嫁给他吗?」沈艾蓝抠抠鼻孔,暗地摇头叹气。他这女儿是电视剧看太多了吗? 「当然不是。」臭老爸,讲话超没建设性。沈舞樱白了父亲一眼,然后慎重地开口:「我觉得……我们有义务收留他。」 沈艾蓝听了,并未如一般父母那样马上反对。他低头沉思了会儿,道:「我们的确该负起责任,那么,在他记忆恢复之前,就让他住下吧!」 「真的吗?太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喔!」沈舞樱开心地奔出房门,没看见老爸深思的表情。 「蓝,舞樱是不是想得太单纯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又不清楚……」白慕琪拉着被单坐起身,望着女儿离去的方向,有些担忧。 「别担心,我再去了解看看。」他安抚完老婆,瞬间又将她扑倒。 「唉呀!你干么啦?门还没锁……」 「管他的!亲爱的,我要把你吃掉喽……」 *** 隔日一大早,沈舞樱端着盛满早餐的托盘来到客房。 她先轻轻推开门,从门缝往里头瞧,见他醒着,半坐在床上面向窗外凝眸沉思,她伸手敲了敲门板。 「哈啰,早安。」 他看向门边的女孩,礼貌回应。「早。」一大早,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比窗外清晨的阳光还要耀眼,他不禁多瞧了一会儿。 「我可以进去吗?」 「请进。」 沈舞樱端着托盘走进来,脸上笑意不减。「我帮你送早餐来了。一晚上没有进食,你应该饿了吧?」 「谢谢,我不饿。」他轻轻摇头。 「那怎么行?你受伤了,要快点吃东西补充体力,这样身体才能快点恢复啊!」她把托盘放在床头茶几上,端起热牛奶递给他。「喏,起码喝杯牛奶吧,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啊——」 他的视线从她手里捧着的牛奶缓慢上移至她的脸宠。 她还是习惯性地张大明亮的双眼,神采奕奕,看来活力十足,真诚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在关心他…… 一瞬间,他的心底有一股暖意淌过,似乎稍微抹去了这一段时间所感受到的冰冷。原来有人是真心地关心他,在乎他好不好,即便只是单纯因为他挨了几下拳头。 他的视线从她手中的杯子移向她开朗的表情,突然感觉胸口莫名一揪,默默地伸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牛奶,将杯缘靠在唇边浅尝一口。 「对,就是这样,要喝牛奶才会快点恢复喔!」见他终于进食,沈舞樱开心地笑眯了眼。 她笑咪咪的样子,好像那天在公园里,她也是对那群流浪狗这么笑的,下一刻,她是不是准备拍拍他的头了呢?他不禁这么想。 他只是喝一口牛奶而已,居然能够让她绽放如此灿烂的笑……不知为何,只是这么小的举动,她却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 「我跟你说,你先不要急着离开这里,既然你是因为我而受伤,我们就有义务照顾你,我昨天跟我爸说了,他答应你可以住下来,反正我们家人多,不差你一个人吃饭,重点是你要快点恢复才行。至于你失忆的部分,也不用急,先住下来慢慢想没关系,安心养病吧,知道吗?」 失忆?他喝牛奶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并没有失忆。莫非是昨天她问的问题,他一概回答「不记得」,所以她天才地以为他失忆了?于是要求她父亲收留他,让他安心养病,找回记忆? 这位小姐的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了? 他第一次有傻住的感觉,不知从何辩驳,只能愣愣地看着她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 「还有,既然你想不起名字,那我帮你取个名字好了。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你就叫「莫问」好不好?」她似乎很自得其乐,连续念了好几遍。「莫问、莫问,还挺顺的耶,你觉得呢?」她真是满意得不得了。 「小姐,上课快迟到了!」阿巧在外面催促着,声音听起来不大爽快。 小姐真的很偏心,平常都赖床到七晚八晚,连闹钟都叫不醒的人,居然为了帮一个陌生小子送早餐,破例早早起床…… 天哪!小姐都没对他这么好过,人比人气死人啊!呜~~ 「喔,知道了。好啦,不吵你休息,我先去上学喽,回头见,拜拜!」沈舞樱拉起他身上滑落的被单,开心地挥舞双手向他道别,准备上学去。 「莫问……」他反复念着这个她给予的新名字。 她一离开,整个房间又安静得不象话,让他想起阳明山上的那个家,豪华、富丽堂皇,但每天也是这样沉静,悄无声息。 有她在,便闹烘烘的,其实也不错,起码可以让他的思绪暂时放空。 既然目前无处可去,他也不想严家,那么就先暂时在这里待下来,先过一阵子再说吧! 他已经离开台北好几天了,爷爷发现他不见了吗?会找他吗?还是以为他本来就不属于那里,现在他的离开,也只是回到原来的地方罢了? 毕竟当年爷爷本来就不同意父母的婚事,他的强烈反对逼得父亲离家出走,舍弃富裕的生活选择和母亲自力更生,抚养他长大。 当时爷爷似乎颇有信心,认为父亲吃不了苦,总会发觉到家里的好,终有一天会回来,也就放任父亲在外头生活。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转眼间他都五岁了,爷爷惊觉父亲的决心,于是用尽方法逼得父母亲走投无路。敌不过现实的折磨,最后母亲心力交瘁选择离开,而他则由父亲带回严家。 如果……如果当年不是爷爷从中作梗,亲手毁了他原本幸福温暖的家庭,今天他也不会活得这么不快乐吧? 他闭了闭眼。 算了,既然离开了,就别想了。反正没有父亲的大宅,他也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离开,也好。 叩叩。沈舞樱离去不久,门板上又传来敲门声。 「请进。」他依然半坐在床上,眉头略皱了下。不知来者是谁? 房门被推开,一名高大的男人几乎塞满整个门框。 他是谁? 沈艾蓝走进房间里,一屁股坐在床边摆放的椅子上。他没有先开口,反而双手盘胸,打量起病床上的少年。 他的脸因为伤口而不大好看,但是身上散发着一股少见的优雅气质,一头修剪整齐的头发,和一双坚定不畏惧的目光,他沉着冷静的态度,让沈艾蓝可以轻易判断这孩子不是什么不良少年,应该是出身良好,之所以会离家无处可去,恐怕是有难言之隐。 这一番观察,教沈艾蓝稍稍安了心。他女儿捡回来的是正常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阿哩不达的人。 从他的眼神看来,他身上有着故事,也许是刻意想遗忘,所以面对舞樱什么也不愿意说,就当他真的失忆了吧!反正哪一天他想说了,自然会说,不急于一时。 暂时让他留下也无妨,家中进进出出的人原本就多,这么多双眼睛成天盯着他,谅他也不敢乱来;况且小樱身边还有阿巧,也是多了一层防护。 「咳咳!」沈艾蓝清了清喉咙,简单自我介绍。「我叫沈艾蓝,舞樱的爸爸,她跟你提过吧?」 「你好。」他冷淡却不失有礼。 这小子,年纪轻轻,应对态度却是有礼中带着生疏,气质温和但保持距离,沈艾蓝更加确定对他的推测。 观察之余,他不忘道谢。「你救了我女儿,我该向你道谢。」 「不管是谁看见,都会这么做。」 言下之意,他不是被女儿的外貌吸引才英雄救美就对了?这小子……沈艾蓝哼了哼,再问:「有名字吗?」 「不值得去记了。」又是问他名字……他唇边浅浅的笑略带嘲弄。 「自己想一个,以后才好称呼。你几岁了?」 「十八。」 「在念书吗?」 「美国学校高三。」 「拿外国护照?」见他没否认,沈艾蓝续道:「我想你应该有不想回家的理由,说实在话,你救了我女儿,这份情我本来就该还,我家也不缺你一个吃饭,还不想回家的话就待下,多久都没关系,ok的。」 「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和艾爷的对谈,从那天起,他成了沈家的一分子,沈舞樱帮他取了名字,他叫「沈莫问」。 他接受这个名字,也留了下来,艾爷对外宣称他是远房亲戚的遗孤,家里只剩下他一人,所以由沈家收留,成为沈家的一分子。 崭新的身分证上,除了照片,他的名字改了、家庭背景改了,连出生年月日都彻底改变,他觉得自己宛若重生。 艾爷开始要求他学习防身术,不是为他自己,是为了沈舞樱。 后来他才渐渐知道,为什么沈家总是有一堆人进进出出,而艾爷又为什么帮他改变身分,以及沈舞樱明明是个单纯的高中女生,但会遇到绑架事件,又为什么需要保镖随侍在侧。 因为年纪轻轻的沈舞樱是「玫瑰帮」下一任的接班人。 在台湾,众多大大小小的帮派之中,就数在南部势力最庞大的「玫瑰帮」最为众人所知,创帮至今近七十年,始终屹立不摇。 「玫瑰帮」之所以如此出名,在于「玫瑰帮」的传统——帮主之位传女不传男,创帮至今历任帮主皆为「女性」,算是所有帮派中的特例。 可即便帮主是女性,却从没有其它帮派敢小看成品近万员的「玫瑰帮」。 「玫瑰帮」首任帮主为沈牡丹,据传,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凡是有其它不长眼的帮派敢蓄意挑战,她必定正面迎击,绝不手软;面对背叛者也绝不轻饶,轻者断其手脚筋,重者见不到隔天太阳,务必杀鸡儆猴,以示警惕。 在沈牡丹的统领之下,「玫瑰帮」迅速在南部建立威信与地位。而她正式退位后,便远赴太平洋上的私人小岛养老,由女儿沈玫瑰接任帮主之位至今。 据说,沈玫瑰个性爽朗、大而化之,本就不是喜爱逞凶斗狠之人,她认为与其过着成天打打杀杀,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日子,倒不如做个正当事业才是长久之道。 在她正式接班后,致力于帮派漂白,更名为「玫瑰集团」,如今原本的黑道帮派已逐渐转型为国内首屈一指的保全公司,近几年,沈艾蓝创立了餐饮事业、又加入媳妇白慕琪所开设的婚纱公司,「玫瑰集团」,已经逐渐摆脱黑道色彩,但是只要一提起「玫瑰帮」三个字,旁人还是得敬畏三分。 由于沈玫瑰仅有独子沈艾蓝,而依照集团的传统,接班人必须是女性,所以沈艾蓝的独生爱女沈舞樱,便成为集团的唯一接班人。 而他——「沈莫问」,从被沈舞樱捡回家的那一天起,不仅成为她的保镖,也成为她身边最亲近的同伴、朋友。但他心甘情愿放下过去那些属于严溥宣的一切,因为沈舞樱不仅给了他一个安身之处,最重要的是,在他清醒过来的那个早晨,她单纯直接的关心,笑着递给他的一杯牛奶,让他的心热了,觉得自己不再那样孤单…… 所以对于艾爷提出的任何要求,他都接受,接下来的人生,他只希望好好守护这个将阳光带进他心底的女孩,沈舞樱。 第三章 八年后 今天是星期一上班日,早上八点,沈舞樱这位「玫瑰集团」的未来接班人却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闹钟对她而言如同虚设,就算它在八点整时尽忠职守地大鸣大放,下场却是被狠心的主人一把拨落,电池飞散后,悲惨地躺在地上宣告阵亡。 叩叩。 在闹钟静止的下一秒,房间的门板上传来不疾不徐的敲门声,简洁的两下,却带着坚定而不容拒绝的气势。 约莫三十秒过去,门内的人依旧搂着被子熟睡,这时门外的人已经拿出钥匙,很快地,「啪答」一声,房门开启了,管家梅嫂打头阵,入房后便转进更衣间,替小姐备齐衣物。 在梅嫂身后跟着进房的是个年轻男人,结实修长的身材套上窄版的黑色西服更显出色,搭配修剪整齐的黑色短发,令他有股利落的菁英气息。浓眉下是一双略显忧郁的黑眸,习惯性的漠然使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不损他俊美的外貌,反倒因这样疏离的气质而深深吸引女性的目光。 他来到落地窗边,伸手拉开遮旋光性极佳的窗帘,瞬间房内大放光明,阳光毫不客气地洒落在房内的每一个角落。 床上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被打扰睡眠的人犹不死心,把脸埋进被子里,不一会儿又再度睡去。 「起床了。」他站在床边,用他一贯的冷咧清嗓划破宁静。 连闹钟都叫不醒的人,却在听见他的嗓音后,从被子里发出闷声回应。「知道了啦!再五分钟好不好?」 他眼睛也不眨。「八点过五分了。」 「喔……」好想飙句脏话。沈舞樱掀开被子,没好气地坐起身,顾不得一头乱发遮面,劈头便抱怨道:「时间怎么过那么快?我不是才刚闭上眼睛吗?shit!今天为什么要上班?」 是啦,她这人平时好相处得很,但是有个小小的缺点,就是有点小小的起床气,睡眠被打扰便会有点不爽。 这位接班人的个性,与她奶奶有几分相似,平时开朗又大方,很好相处,私底下却有点迷糊、像个傻大姊,但是处理起公事却又认真负责,多种特质却矛盾地并存在她身上,让她更加迷人。 他的嘴角极轻地扬起,不一会儿又敛去,本就闇黑的眼眸更深沉了。 她老是这样不拘小节,起身后,身上那件丝质睡衣的细肩一边已经滑落在左手臂上,裸露出光滑细致的肩头,却不自觉;刚睡醒的她还有些惺忪,半瞇着迷蒙的眼,将遮面的发随意往后拨,模样有些慵懒,还有少见的小性感。 这一幕教他看得胸口隐约发热,只好逼自己转开眼。 「莫问,你刚刚说现在几点了?」沈舞樱打了个超大呵欠。 刚刚才夸她性感,马上就破功了。他低头看表,回道:「八点十分。早上十点,你和台南分店主任有约。」 「唉呦,知道了知道了。」她不情不愿地起身。「梅嫂,早啊!」打过招呼后,她接过梅嫂手中的衣物,进浴室更衣梳洗。 他目送那道窈窕纤细的身影进入浴室,思绪也跟着飞扬。 他来到沈家,今天是第八年了,已经从十八岁的青涩小子成为二十六岁的男子。 这八年来,他一直陪在她身边,从初遇的那天起,不曾间断过。 其实他从没想过会在沈家待得这么久,可无法否认的是,这里让他有一种归属感,她让他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是重要的、无法被取代的,比起阳明山上那间华美却冷漠无生气的房子,这里反而更有「家」的气息。 这些年来,爷爷也不曾找过他。如果爷爷有心,找到他对爷爷而言是易如反掌。所以,他明白爷爷不是找不到,而是刻意不找。 早在他离家的一个月后,效命于爷爷的华总管便找到他了,一直到最近,几乎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一次,说些爷爷和公司的近况。 若说华总管来找他的举动爷爷不知情,这根本不可能,但爷爷不曾要他回去,这是事实,很明显地,他老人家的沉默便代表已经放弃他这个孙子了—— 他垂眸,嘲弄一笑。 这样也好,反正他本来就不属于那里…… *** 「美男香鸡排」二十多年前由沈艾蓝所创办,从高雄商圈的一间小摊位发迹,其独特的独家特调腌渍酱汁、炸鸡粉与黑胡椒盐,曾创下单日卖出两千块鸡排的辉煌纪录。 之后,在母亲沈玫瑰的建议下,他创办「美男餐饮连锁」,将鸡排导入「美男厨房复合式餐厅」,成为独家招牌套餐菜色之一。 近几年,沈艾蓝的独生女沈舞樱自大学毕业后,正式进入「美男连锁餐饮」担任营业部经理一职,三年下来,在特助沈莫问的力助之下,工作也逐渐步上轨道了。 今天的台南市阳光依旧耀眼,照亮一部远远驶来的凌志轿车。车还没到,「美男厨房」台南分店的涂主任已经在店前方的人行道上候着。 眼看车快到了,涂主任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紧张地审视自己脸上的妆容、特别上发廊整理过的发型,还不忘张嘴检查牙缝有没有卡到早餐的残渣。确认一切完美,她赶紧收起镜子微笑以待。 轿车一靠边停妥,涂主任便飞快上前打开后座车门。 「欢迎欢迎,沈经理,好久不见。」看见车里的英俊男人,涂主任更加千娇百媚地笑道:「特助,好久不见~~」 「涂主任,你好。最近心情很好喔,好像变漂亮了。」沈舞樱从不吝啬夸奖别人。 「有、有吗?哪里~~」涂主任伸手抚着一边脸颊,娇羞嚷道。她偷瞥向站在一旁、神色冷漠的男人,期待他会因为这句话而注意自己,却没想到希望落空。 「你太谦虚了。那……我们先进去吧!」沈舞樱说。 「来,快这边请。」涂主任将两位贵客请入店里,找了个靠窗的绝佳位置,安排两人入座后,连忙奉上沁凉果汁。 沈莫问摊开笔记型计算机,找到相关数据,便静心等待舞樱开口。 涂主任坐在贵客对面,注意力却不在公事上,全放在对面的沈特助身上,再一次赞叹他的俊美与冷酷。好不真实,沈特助真像是虚幻中的王子…… 沈舞樱当然也注意到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涂主任在开会时望着莫问失神。 「咳!」她用咳嗽想唤回对方的注意力,不忘斜觑了面不改色的男人,丢了一记调侃眼色过去,却被一双冷眼给瞪了回来。 呿,当她自讨没趣。沈舞樱摸摸鼻子,笑道:「涂主任,时间宝贵,我们还是快点开始吧!」 「喔,好好,当然好!」涂主任回过神来,羞红了整张脸。 「最近有客人打电话到总公司反应,内容都是一些小问题,但小问题累积起来就是大问题……」沈舞樱盯着手里的资料,神情专注,和涂主任逐条讨论待处理的事项,与刚刚嘻嘻哈哈的谈笑模样判若两人。 沈莫问的眼神不着痕迹地落在她身上,缓慢打量着。 她一身黑色合身套装,窄裙下是一双会令人多看一眼的匀称美腿,不听话的发丝在脑后利落盘起,露出一截雪白颈项,几缕发丝落在鬓旁,让她带点孩子气的脸庞多了点妩媚女人味,很难相信她是早上那个爱赖床的瞌睡虫。 他喜欢看着拥有如此多种不同面貌的她,一会儿像孩子般淘气任性,一转眼又变成了认真工作的女经理,在他心里,不管她变得如何,她永远是那个在公园喂流浪狗的好心女生。 而这个好心女生已经一点一滴地烙进他心里,让他愿意在身旁守候着她,不离不弃。 他常常想,要等到哪一天,等她开口赶他走,他才有可能离开了吧? 原本沈舞樱专心在开会的内容上,没注意到来自于他的炽热目光,直到公事告一段落,涂主任上楼到办公室拿财务报表,她才察觉他的心不在焉。 「莫问,你在发呆?」也太稀奇了吧,机器人沈莫问也会失神?她饶富兴味的眼神笑看着他。 被她抓包,沈莫问颊上顿感燥热,连忙把话题带入公事。「都谈完了吗?」 「嗯,不过,我看涂主任也没怎么在听,因为……」沈舞樱转了转眼珠,指着他。「她都在看你!」 他不置可否。 不管走到哪里,莫问永远比她还具吸睛功力,不管是路边还是公司里的女性们,一见到他必定双眼发亮、嘴角含笑、满面桃花,他俊美的外型,就连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呢。 站在仿佛打着苹果光的莫问身边,她整个人黯淡得不象话,经常被忽视,但她也习惯了。毕竟别说是旁人了,就连与他朝夕相处了八年的自己,有时都会忍不住对他失神呢! 她很清楚自己是众多女性羡慕又嫉妒的对象,因为莫问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像形影不离的影子,帮助她、守护她,身为女性,能够得到这样出色的男人专心一意的对待、陪伴,她当然也为此感到些微的沾沾自喜与骄傲。 常有人问起她跟莫问的关系,关于这一点,其实她也曾经很迷惑。莫问是她的保镖,又是她的特助,更像是亲人一样不可或缺的存在,但这些理由是他死心塌地陪着她的原因吗?而她会对他的陪伴感到骄傲,只是出于彼此的友情跟亲情吗? 死党小镁曾猜疑过:「他是不是喜欢你?否则怎么可能这么死心眼地跟在你身边,连别的女生看不看一眼?」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听到小镁说的话时,那一阵脸红心跳、心头小鹿乱撞的感觉。 会是这样吗?莫问喜欢她?有可能吗?毕竟他是这么耀眼出色,出现在他周围的女生都不知道比她美丽几千倍、几万倍呢! 身为沈家大小姐、「玫瑰集团」未来接班人的她,居然为此常常揽镜自照,甚至自卑。 那一阵子,她几乎不敢正眼看他,甚至下意识地想逃避他,只要他一近身,她就胀红着脸几乎无法呼吸。 为了解决这窘况,她决定鼓起勇气试探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没有。」当时,莫问斩钉截铁地回答。 犹豫、慌乱了许久,得到答案之后,她反而变得更难受,因为心中涌起的是一股比之前的心慌意乱更强烈的失落感。 难怪有人说,不抱任何希望,就不会失望。 不过在深深的失落之中,也带着一些小小的希望。虽然莫问并没有喜欢上她,但也没有其它更美丽、更优秀的女生得到他的注意,她仍是他最亲近的那个人,只要能维持这样的关系,他就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从那天之后,她决定不再胡思乱想。这几年来,自己和莫问之间始终像朋友、又像家人,或许就这样自然地保持着比较好。 「我们莫问啊,长得还真是好看,体格又好,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最后会落入哪位小姐眼里呢?」她眨巴着眼,一脸调皮。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他垂眸,决定对这话题冷处理。 「说真的,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好像不太了解你耶!当然你对食物和物品的喜好我是知道的,但像是喜欢的女人类型啊,长发或是短发、高的还是娇小的、皮包骨还是丰腴型、林志玲还是侯佩岑……我都不晓得耶!」 关于这些,莫问从来不会提,她也没问过,可今天不知怎地她有点好奇,也许是因为涂主任那双充满爱慕的眼神吧? 「随缘就好。」他用简单四个字打发她。 「那那那~~我问你喔!」沈舞樱突然挪动椅子,坐得离他好近,近到两人的膝盖都碰在一起了,才神秘兮兮地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了?」 这一回,他坦荡荡地对上她圆睁的眼,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不是没见过比她更美丽、更有才华、更吸引人的女生,但他明白那些外在的条件,从来就不足以让他倾心。 也许是见过她最纯粹的那一面,有爱心、富正义感、觉得对的就往前冲……这样的沈舞樱闯入了他心里,教他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因为她已经占据了他心中最早、最特别的位置。 但是这份以时间慢慢酝酿的感情,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在他的感觉中,她总是把他当成可以依赖的对象,有任何疑难杂症、找不到人陪吃饭逛街、有心事要吐露时都是第一个找他,他明白自己对她来说是重要的,但他知道她并不是把自己归类在属于情爱的那一方。 有如单相思般的自己,要怎么让情愫找到出口呢? 「你不想跟我说?」沈舞樱的神情看来有点失望。「没关系啦,你不想说没关系,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有喜欢的人,要第一个跟我分享喔!知道吗?第一个喔!」 「嗯。」他闷声答。 她屈指,在他鼻前晃了晃。「我们来打勾勾。」 前一刻还是餐饮界的专业女经理,现在却又缠着他要约定,她到底是女孩还是女人? 他淡淡牵起嘴角,有些无奈地笑了,伸出指头,如她所愿。 *** 周末的午后,慵懒的阳光洒遍大地,照射在沈家大宅后院的游泳池面,形成一片金黄潋滟。 一抹矫健的身影在水中利落地穿梭,偶尔浮现水面的手臂结实有力,教一旁趴在池畔微笑欣赏的沈舞樱望得目不转睛。 她最喜欢看着莫问运动时的模样了。 他平时一副穿着英挺西装的社会菁英,很难想象他是擅长运动的。 谁想得到,沈莫问脱下制式西装后的身材居然是如此健美。不同于猛男身上一块又一块的肌肉分明,他身形结实,不令人感到压迫的优美线条,一道又一道刻画着他身上的平滑肌理,好看到可以去当杂志男模了。 连续往返了几趟,他总算停了下来,连同蛙镜、泳帽摘了下来,将遮眼的濡湿黑发全数向后拨去,露出好看的额头。 哇!真像美男出浴,看起来超级可口!沈舞樱脸红心跳地赞叹着。 这一幕,如果让涂主任那一干老是对他激射出爱神的箭的女人们看见,不知道会怎么样? 「看够了吗?」察觉到池畔那个以眼神大方吃他豆腐的人,沈莫问的语气带点嘲弄。 「嘿嘿……」她干笑几声,走到他所在的池边盘腿而坐。「要游泳怎么不约我?」 「你想来自然会来,还需要我约吗?」斜睨一眼,发现她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比基尼,小巧浑圆的胸部被少少的布料包裹着,顿时让他胸膛有些发热、呼吸一紧,只得很快地收回目光,镇定心神。 「莫问~~」她软软地叫着,一双圆眼直瞅着他精壮胸膛。「你身材好好喔!奇怪,你每天这样跟着我上班下班,到底哪来的时间健身?」 「少赖床,自然有时间。」他淡哼。 他每天六点三十分准时起床,有时慢跑、有时游泳、有时到宅子里的健身室健身,或者在自己房里做些简单的伏地挺身或仰卧起坐,只要有心、持之以恒,还怕身材会走样吗? 哪像她这只小懒猪,每天不睡到太阳晒屁股是不会起床的,上班都在与时间赛跑了,更别说有时间运动。 「你……你这人,说没两句话就爱损我,别忘了我是经理,你是特助,你要听我的!」 「经理要有经理的样子,别老是耍赖。」他耸耸肩冷哼完,重新戴上泳帽和蛙镜,径自游开。 「什么嘛!给我站住!」沈舞樱气不过,顾不得身上还穿着牛仔短裤,也没泳帽也没蛙镜,跟着扑通一声跳下水,追赶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一个以蝶式优雅又迅速地在水中疾驰,一个没有蛙镜的人只能以愚蠢的抬头蛙式苦苦追赶,模样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沈莫问!等等我啦!」她喊着,但水中矫龙才不理她,依旧悠游自在。 以抬头蛙式游泳很费力,因此才不到五十公尺,她已经气喘吁吁地想要放弃了。 就在这时,左脚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沈舞樱唉叫出声。「啊!我、我的脚……莫问!我的脚……抽筋了……唔……」 她身高一五八,但是泳池中央的深度却有一六八,足以将她灭顶。 沈舞樱在水中握着她抽痛的左脚,表情惊慌。她不是不会游泳,但此时泳技却完全派不上用场,还连连喝了好几口水。 呜!她太大意了,还没热身跟着跳下水,难怪会抽筋。 莫问……莫问啊……你有没有听到我在叫你?救我…… 她是不是在叫他? 沈莫问停下动作,转身巡视水面一周,却遍寻不着她的人影。是气呼呼地离开了吗? 不可能,她刚刚明明跟着跳下水了,动作再怎么快,也不能如此快速离开。 正当他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时,隐隐约约地,水池中央浮现些微的气泡,他浓眉一揪,几乎没有思考就朝中央游去。 在水中,他看见她求救的眼神,一近身,健臂搂着纤细腰际,一手划水,很快将她带出水面。 「噗……咳咳咳……咳咳……咳……」沈舞樱紧紧攀着他颈项,双眼圆瞪,用力呼吸这珍贵的空气。 「你疯了吗?!这能开玩笑吗?!」确认她没事后,他紧绷的身躯依然无法放松,俊脸有点难看。 一想到刚刚她可能溺死在自家泳池里,他就气得口不择言。他刚刚为什么没制止她的追逐,还任由她这样闹下去?如果她因此发生意外,他怎么原谅自己? 「咳!对、对不起……嘛!咳咳……」沈舞樱自知犯错,眨巴着无辜的眼,微噘着红唇道歉,一张俏脸不知道是因为被水呛着而泛红,还是因为两人如此贴近,从他身上传来的炽人热度。 她知道,莫问生气了。 跟他相处这么多年,他几乎不生气的,情绪不佳时顶多抿着唇不说话,但是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眼神和语气对她说过话,看来这一次,他真的很生气…… 不过,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沈舞樱百思不解,一双手依然攀着他的颈项,微喘的气息直往他颈窝吹拂,一阵又一阵,撩拨得他身体紧绷、莫名烦躁,只想快点摆脱这种不自在的感觉。 「算了。」他两手握着她的腰,举臂将她放上池畔,确认她完全无虞后,从另一边的池边翻身而上。 「莫问!」她喊住他欲离去的脚步,他却头也不回,拽了管家放置在池畔躺椅上的浴袍,边走边穿上。 居然不理人?沈舞樱瞪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想不出道理,无可奈何,只能在背后偷偷骂他。 「小气鬼!是我差点淹死又不是你,气什么气……」 第四章 莫问生气归生气,隔天还是照例叫她起床准备上班,只不过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从头到尾根本不想对上她的眼。 沈舞樱坐在梳妆台前上妆,看着沈莫问在一旁用单调的语气简略报告今日行程,冷冷淡淡的样子,令她一肚子闷气。 「沈莫问!我很丑吗?」 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终于引来他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沈舞樱看,半声不吭。 其实,他对沈舞樱孩子气的表现有些好笑。在旁人眼里的她怎么样,他不清楚,但是在他心中,没人能与她匹敌。可他无法在她面前坦白这份心意,也不打算就此顺势化解彼此之间的尴尬,因此只得克制已溜到嘴边的笑意。 谁教她昨晚那么不小心,要是有个万一,要是他不在泳池里……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却也不想让她太好过,所以继续冷着一张脸,静静地审视她。 虽然是自己喊他,想得到他的注意,但他专注的目光又教她浑身不自觉发烫起来,连脸颊都隐隐发热。 「看、看什么看?不要不说话,快点回答我的问题。」她气闷地扔下腮红刷,双手抱胸,从镜子里回瞪他。 「不丑。」他垂眸,微微挑了挑眉。 「就……这样而已?」沈舞樱咬牙切齿地追问。他觉得她不丑,那意思就是很平凡、很普通喽? 「你是这么在乎外表的人吗?」 「那当然啊!别人怎么说我的长相不管,但是你不能这么觉得。你一整个早上不肯正眼看我,是我长得太丑了吗?」她很难得地拗起来。 沈莫问不禁想笑出声。他斟酌了会儿,正经地道:「你长得很像白阿姨。」一样的圆脸蛋、圆眼睛,肌肤白皙,嘴唇红润,只不过白阿姨个性内向害羞,而她则是爽朗大方。 「什么?!」沈舞樱跳起来,冲到他面前。「我才不要像我妈!我妈长得很平凡耶!」气死了,从小到大,她老是被说像妈妈,为什么老爸英俊的优良基因没有遗传到她身上? 说完这串话,沈莫问的嘴角已经忍不住上扬,而背对门口的沈舞樱,殊不知谁正好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道门边。 「你……笑什么?」莫问笑了,代表心情好了?沈舞樱不禁松了口气,但总觉得莫问笑得不对劲。 「小樱……」突然,她身后传来一个隐含危险气息的甜甜叫唤声。 「啊?」沈舞樱光听声音就知道站在自己身后的是谁。她垮下脸,狠狠以眼神谴责对面那个笑意挂满脸的男子——你陷害我! 沈莫问耸耸肩,向来者问好。「白阿姨,早。」 白慕琪回以甜笑。「莫问早,快下楼吃早餐吧。」 「好。」他很没义气地扔下主子,径自下楼。 「小樱哪……」白慕琪依旧笑咪咪的,但笑里隐约藏刀。 「妈……嘿嘿……我、我先下楼吃早餐,等会儿要上班,快迟到了!」沈舞樱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拎起公文包,立刻尾随着她那个没义气的特助一起开溜。 吃完早餐上了车,沈舞樱的手机随即响起。 「喂?」 「小樱,你公司今天上水果日报头版了你知道吗?」沈舞樱好友纪镁镁劈头嚷嚷,可见得事情大条了。 「听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她脸色一凝,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你去买来看看就知道了啦!」说完,纪镁镁便挂了电话。 她吩咐开车的司机。「陈伯,有看见超商停车一下,我要买报纸。」 「知道了,小姐。」 身旁的沈莫问见她接完电话后一脸凝重,遂问:「怎么了?」 沈舞樱摇头。「看了报纸就知道了。」 *** 一早,「玫瑰集团」的会议室里,气氛有点严肃,沈舞樱坐在桌首,一只手肘撑在桌面,玉手抚额,她前面放着一份当日报纸,头条以斗大的字写着—— 黑道站岗逼卖地地主受够宰割报警 这短短几个字就足以让她头痛不已了。 沈舞樱皱眉闭眼的模样,让在座的四、五个公司里的高阶主管面面相觑,这些和她父亲沈艾蓝差不多年纪的男子都不敢开口多说些什么。 沈莫问将注意力从笔记型计算机的屏幕转移到沈舞樱身上,以冷静沉着的嗓音打破沉默。「会议还要继续吗?」她的样子看来不太好。 沈舞樱无力地点了点头,张开眼,没好气地打量着老臣们尴尬的脸,纤纤玉指直往桌面上的报纸戳啊戳的。 「各位叔叔,我拜托你们好不好?我们已经更名为‘玫瑰集团’很久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打打杀杀的‘玫瑰帮’了,人家土地不卖给我们,我们用租的嘛!不租?再谈嘛!你们有必要找人天天站岗堵屋主吗?这是流氓行径!」她往后瘫坐在椅背上。「这下好了,人家屋主不堪你们骚扰,找上水果日报投诉报料,现在全台湾都以为我们是什么不法黑道……真是会被你们打败耶!」 喔!她头好痛!好想把这些叔叔的脑袋剖开来,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沈舞樱揉揉泛疼的太阳穴。 几位大臣你推我、我推你,好不容易推出一个代表。 黄叔推了推眼镜,干笑道:「唉……这个……我、我马上派人带礼盒登门道歉,以后也不会这么做了。」 「是啊!我们只是一时大意,才会出这样的乱子。不然这样好了,我马上派人到各大通路把报纸全买回来,好不好?」有位大叔这么提议。 「好好好!这是个好点子!」几位大叔连连点头同意。 「唉……」沈舞樱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们都去忙吧,这事我会自己处理……」她摇头叹息。「以后别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下不为例。」 花了许多时间,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企业形象,如今看来是毁了一半。唉,破坏永远比建设还要迅速。 虽说叔叔们只是派人站岗,地主在访问当中也说了,对方只是天天站岗,并没有出言恐吓,或使用行为上的暴力,这并不构成恐吓罪,但这件事经由报纸的传递,对公司形象还是一大伤害。 几位大臣听了如蒙大赦,飞快地离开会议室。 不一会儿,会议室里恢复一片安静,沈舞樱托腮盯着桌面的某处思索如何处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却毫无所觉。 直到一杯水和一盒普拿疼摆放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她知道,只有一个人这么了解她。 想也没想,她往侧边一靠,小脑袋抵在沈莫问腰间,重重一叹。「唉……莫问,好烦喔,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他笔直站着,当她的依靠,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神情,他却学不来该怎么安慰她,他能做的,就是静静地陪着她而已。 「还是你懂我,知道我头快炸开了。」她苦笑道。 「头痛就快点吃药,恢复精神后,才有力气想想该怎么处理。」 「还是莫问对我最好了。」沈舞樱仰首笑望着他,一瞬间,心中被不知名的情愫涨满了,眼神也变得柔软。 她唇边的甜美微笑映入他眼帘眼帘,也直窜他心底,像是一道电流,令他全身震颤,他抬眸,故做不在意,其实是怕眼中的情感会不小心被看穿。 「接下来还有一堆公文在等着你,你可没有偷懒的权利。」他刻意冷哼道,言下之意不是对她好,是因为还有工作未完,怕她偷懒。 「什么嘛!人家正感动的说……」沈舞樱忿忿地离开他,认命地拆开包装,和水吞了一颗止痛药。 不知道是和他抬扛几句,分散了注意力,还是药效真有这么神奇,才喝完水,她的头似乎不痛了,精神也恢复了。 与其在这里苦思烦恼,不如尽快采取行动,挽回劣势! 沈舞樱站起身,握了握拳鼓励自己。 「走吧!特助,我们干活去!」她挺直腰杆,抬头挺胸走出了会议室。 看着眼前那抹神气活现的背影,沈莫问的嘴角终于流露出淡淡笑意。 *** 事发后的隔天,沈舞樱和沈莫问一早便相偕搭高铁北上,在板桥站下车,由「玫瑰集团」台北分公司派车接应。 今天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被害人地主在板桥的住家。 「那就是吴永兴的家。」沈莫问负责开车,依照地址找到一整排连接在一起的透天厝中的某一户。 沈舞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走吧。」 沈莫问先下车,把后车厢里装着高级水果的四、五只礼盒全数提下,跟在沈舞樱身后来到大门前,看着她按下门铃。 叮咚! 沈舞樱有点紧张地扯了扯身上已经够笔挺的套装,在等待的空档,转头小声问道:「如果他不开门怎么办?」 沈莫问还来不及开口,对讲机便传来声响—— 「吴公馆,请问找谁?」听起来像是一名中年妇女的声音。 「呃……您好,我叫沈舞樱,代表‘玫瑰集团’来拜访吴永兴先生,请问吴先生在家吗?」 对方没有应答,过没几秒,对讲机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点急促与颤抖。「我、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我、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再、再不离开,我就打电话叫管区来!」 沈舞樱一听,急忙想解释道:「请问是吴先生吗?吴先生!您请听我说,我来——」 「我什么都不听!我已经报警了,你们不要再来骚扰我,那块地我不卖就是不卖,别再打歪主意了!」 语毕,对讲机也被挂断了。 「吴先生!吴先生!」沈舞樱对着对讲机,徒劳无功地叫唤着。 「别喊了,已经挂了。」沈莫问说。 她转头,苦着脸。「怎么办?他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别气馁,他不见我们,我们就等到他肯见为止。」沈莫问还是维持一贯的冷静,把水果礼盒留在吴家大门口。「走吧,回车上等。」 「我在这里等。」沈舞樱倔强地站在门口不肯离开。 「那你自己等,我先回车上吹冷气了。」他耸耸肩,说完就转过身,当真不理她的死活。 她动作极快,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哀怨地道:「你怎么可以真的不管我?」 他撇撇嘴,哼道:「笨蛋。」虽然嘴里不留情地骂她,但大手已经反掌牵住她,欲往停车处走去。 沈舞樱却猛然抽回手,大惊小怪地叫道:「谁、谁准你牵我的手?」 沈莫问瞇起眼,俊脸有丝不耐,心里则有更多不爽。他把双手插进口袋,高大身躯朝她逼近。 「怎么?我手上有病毒是不是?」 他逐步靠近,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逼得她节节后退,最后整个背抵在吴家大门上,眼看无路可退,他却执意逼她到底。 她连忙伸出手抵挡他逐渐逼近的胸膛,慌张叫道:「我、我又没这样说……你、你干么啦?对不起嘛!」 「如果嫌我不干净,那把我换掉算了,我很乐意服务新上司。」沈莫问冷哼完,便撇过身不想理她。 她一听,急了,连忙拉住他的手。「我都说对不起了,你不要生气嘛!你这么聪明,我才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呢!」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窝囊,堂堂沈家大小姐,又是「玫瑰集团」未来接班人,却还得要折腰跟这个小特助道歉……什么嘛! 「谁准你牵我的手?」这一回,沈莫问把话回敬给她,却没甩开她的手,仅是眼神冷冷地瞪着她。 听他这么一说,沈舞樱噗哧一笑,顿时整张脸柔软得像一把棉花糖,娇嗔道:「你真的很讨厌耶!」太好了,莫问没有生她的气。 「到底走不走?」天气逐渐热了,他没这么好的耐性磨蹭下去。 「好啦。」 于是她乖乖任他牵着走到车旁,由他打开车门,接着大掌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推进车里,让她狼狈地倒在副驾驶座上。 「喂,沈莫问,你对我就不能温柔一点吗?」她气得嚷嚷。 沈莫问充耳不闻,绕过车头,回驾驶座上,发动引擎,让凉爽的冷气充满车厢中,还不忘将修长的身躯调整到舒适的姿势,整个人慵懒闲适,看得她一把火。 「真不知道带你干么的。」她气呼呼的。 沈莫问把头转开,貌似望着窗外,实则偷偷扬起嘴角笑了。 如果他不刺激、刺激她,她就继续垂头丧气,那副委靡不振的样子,与平日那个走路总是抬头挺胸、精神奕奕的她比起来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实在看不惯。 像现在这样多好?活力十足,这才像她。 于是他们开始了漫长的等待,车里没开音响,只有冷气沉默地吹送,在这种情况下,另一个人的存在好像更加明显。在狭隘寂静的车内空间,仿佛连彼此的呼吸都暧昧地交错着…… 沈舞樱咽了咽口水,圆滚滚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停留在他身上。 不知是何时开始,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飘进她鼻尖时,总是惹得她心神不宁,令她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存在,也教她分心,无论她在做什么,思绪总是会飘到他身上。 虽然早就告诉自己,彼此继续保持既像家人又是朋友的关系就好,可是每当他一靠近,她还是会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要不,他的味道就会毫无预警地窜入她心底,生出一股异样的滋味。 她是不是病了?要不,怎么年纪越来越大,这些反应就越来越强烈呢? 就像现在,莫问只是待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在这小小空间里,他的存在更加强烈、气息更加浓烈,好像紧紧地包围了她,让她坐立难安,什么姿势都觉得不对劲,在皮椅上扭来扭去,好像有虫子在咬她屁股似的。 「还满意吗?」 他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连忙把头给转正,不敢再大肆打量他,嘴上装没事地道:「满意什么?」 「你不盯着目标看,一直在看我,不是吗?」沈莫问撇撇唇,故做不在意。其实,她的目光他都感觉得到,知道她注意着自己,令他有些欣喜,若不是她持续的注目开始让他感到些微不自在,他不想出声打断她,只想被她这样专注地看着,因为这让他有一丝希望,或许,她对他并不是真的无动于衷…… 「谁看你啊?我、我是在看……在看……在看吴先生出来了没?」她装模作样地引颈张望。 「哼!」懒得理她。 沈舞樱瞪大双眼,逼自己锁定吴家大门。要是又乱看,等会儿莫问又有话要说了。 很显然地,沈舞樱小姐一点都不适合这项工作,才不过半小时过去,她整个人已经倒在皮椅上呼呼大睡,还忘情打呼,非常放得开。 「这家伙……」沈莫问已经习以为常,无奈地一笑,脱下西装外套,侧过身替她盖上,免得着凉。 这一靠近,他的视线便移不开了。她沉睡的小脸就在眼前,望着她微张的唇,感觉她温热规律的呼吸骚动着自己的皮肤,他向来沉着冷静的黑眸忽地燃起小小火焰,连胸膛都烧灼得隐隐发热。 他的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喉咙发干,渐渐缩短彼此的距离,心中渴望着,想品尝她的甜美,就这么一次,就这么放肆一次,让心里的兽出闸…… 「嗯……莫问……」 紧要关头,沈舞樱却突然出声,他反应极快,倏地抽身,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了心跳如擂鼓。 他以为她发现了,没想到她只是在说梦话。他松了一口气之际,却也难掩懊恼。 该死!越和她相处,他心中对她的欲望好像越来越强烈了。他觉得自己像只禽兽,总是对她虎视眈眈,只要她在身边,他就无法注意到其它人、其它事,整副心思都在她身上。 他已经很努力地压抑着、克制着,不让她看出来,只是,这种巨大、强烈的念头还能压抑多久? 沈莫问抹了把脸,也顺道将身体的火热给压制下来,强迫自己把视线转回目标上,免得又对她想入非非。 幸好他回神得早,才刚转回视线,吴家大门便突然打开了,见状,他立刻打开车门下车。 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车门关上的声音传入耳膜,沈舞樱瞬间惊醒,慌张地发现莫问不见了,她急忙看向对街,发现他正朝吴家快步走去,而一位中年妇女正关上吴家大门。 有人出来!沈舞樱匆匆下车追过去。 「是吴太太吗?」沈莫问道。 妇女打扮俭朴,一脸狐疑地面对他们。「请问你们是?」 赶过来的沈舞樱连忙抢道:「我们代表‘玫瑰集团’来拜访吴先生,我叫沈舞樱,是公司经理,可以请您帮我们转达吴先生,我们是诚挚地前来向他表达歉意的!」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吴太太听见他们的来头,吓得转身就跑,可见心中阴影之深。 「吴太太……」 「吴太太,请留步。」沈莫问动作飞快地挡在吴太太面前。「请您放心,今天只有我和敝公司经理前来,向您说明前些日子发生的事,全是误会一场。」 吴太太本来极欲逃离的仓促脚步,一听见沈莫问冷静沉着的嗓音,竟停了下来。 她怯怯地抬头,看见站在面前长相俊美、气质不凡的年轻人一脸诚恳,与前些日子来站岗的黑衣人大大不同,她又看向站在一旁、面带友善微笑的沈舞樱,防备的心也渐渐撤下了。 眼看吴太太停步,沈舞樱连忙上前,先是礼貌性地鞠躬道歉。「前阵子让您和吴先生担心受怕了,这点我们真的很抱歉。关于吴先生所拥有的那间店面,我们也的确有极高的意愿承租,如果有任何条件,我们都可以商量,能不能请吴太太帮我们转达一下呢?」 「我、这我不能作主……」这对年轻人看来诚意十足、姿态也摆得很低,让她不好意思拒绝,也有些被打动。 「没关系,这是我的名片,请您和吴先生慎重地考虑过后,再回电话给我好吗?」沈舞樱递上名片。「吴太太,打扰您真的很抱歉,那我们先告辞了。门口的水果礼盒,请您们收下。」 「走吧。」 沈莫问向吴太太点了点头,领着沈舞樱一同步行离开。 仿佛了却一桩心愿了似的,沈舞樱心情极好,连脚步都轻飘飘的。她挽着沈莫问的手,边走边笑道:「莫问,真好,吴太太好像不怪我们了。」 「放心,她感觉得到我们的善意,我相信事情会有好结果的——」 *** 这天,沈舞樱一早刚到公司,连办公室里的皮椅都还没坐热,摆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便开始震动。 她正专注地批阅公文,也没看来电号码,顺手接起,习惯性地开口:「喂,您好,我是沈舞樱。」 「呃……是,我知道,好、好的,没问题,当然没问题,这些都可以谈,是,好、好的,好,我知道了。」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她双眼越瞪越大,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有点不敢置信,只能被动地不断应好。 电话一挂断,她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抓着手机飞奔到办公室大门。一拉开门,就是沈莫问的办公桌,但此刻的办公桌前却没见到他的人。 「特助人呢?」她焦急地问着一旁的秘书。 「刚刚走出去了。」秘书一脸狐疑。经理什么事这么急? 沈舞樱连忙追出办公室,一看见沈莫问的背影,便不顾一切地大喊:「莫问!」 沈莫问闻声回头,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人便这么撞进了他怀里。 「莫问!吴先生打电话来了!他答应跟我们谈租赁契约,他愿意把店面租给我们了!只是有条件,要我们不定期举办公益活动,我答应了,这不是什么问题……」她紧紧搂着他的颈项,兴奋到语无伦次。 她真的好开心、好开心,这种心情,她只想跟莫问分享。 软玉温香主动投怀送抱,沈莫问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僵在那儿,浑身动弹不得。 她身上香甜的气味直扑鼻端,撩拨得他心猿意马,她却仍嫌不够似的,直往他怀里蹭,殊不知他已经尴尬得胀红俊脸,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一点都不开心吗?我们总算化险为夷了耶!」沈舞樱从他怀里抬头,双手很自然地还挂在他脖子上,此时的她只顾着注意莫问好像没什么反应,而意识到两人过于亲昵的动作。 沈莫问别开脸,难得地结巴。「不、不是,事情解决了,我当然开心。」只是她的举动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多过于欣喜。 「也对,反正你高兴不高兴都是这一号表情。总之,幸好有你,如果是我一个人,我一定办不到……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她好感动,瞅着他的目光泛起水意,又怕这失控的瞬间被他看见,她连忙把脸藏进他胸膛。 听着莫问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声,她吸吸鼻子,忽然觉得好安心。 莫问总是陪在她身边,不管是开心或是难过的时候,只要转过身,他就站在那边,像是她的影子,不曾离开过半步…… 一思及此,沈舞樱胸口一揪一揪的,好像被什么奇异的感觉不断拉扯着……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虽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但这句话逗乐了他。 「你知道就好。」他嘴上淡淡哼道,但眼底却盛满了笑意。 「你就不能谦虚一点吗?」她笑了。 那银铃般的笑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心脏,让他沉醉,这一刻是这么地美好,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他们,没有别人。 可惜,就在这一刻,一道带笑的男性嗓音却不识相地切入—— 「好久不见了,小樱,你还是没变。」 回过神来的沈舞樱疑惑地转过头来,在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时,表情先是呆滞,接着转为狂喜。 「英锡哥?!」 第五章 韩英锡,中韩混血,今年二十九岁,台湾出生,十五岁回到韩国认祖归宗,目前是韩国知名企业「sk集团」少东,拥有英俊的外表,不凡的身家,被媒体列为韩国十大黄金单身汉之一,也是众家淑女名媛心仪的偶像。 韩英锡母亲的娘家,刚好在沈家隔壁,所以他和沈舞樱从小就认识,他唯一的妹妹韩恩喜更是沈舞樱小时候的最佳玩伴。 想当年,韩妈妈过世后,出殡当天,一群墨衣人把他们兄妹带走,据说是到韩国开始新生活,年纪小小的沈舞樱还因此痛哭了好几个晚上,不懂他们兄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但时间过得真快,十四年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她还能再见到英锡哥。 「英锡哥,你回来看我们,我好开心。」沈舞樱笑道。想当年,英锡哥还是个青涩少年,如今长成了英挺的男人,不仅身高抽长,连举手投足都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呢! 刚刚吃晚饭的时候,老爸不时朝英锡哥举杯,说要喝个不醉不归,结果是老爸不胜酒力先醉倒了;而妈妈看到英锡哥,也是开心到双眼发亮,直夸英锡哥长得英俊又迷人,招惹来老爸几枚白眼才收敛了点。 久别还能重逢,喜悦跟兴奋之情满溢于沈舞樱的心底。 「对不起,早该回来看看了。」 「我们知道你很忙,‘sk集团’在韩国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你不可能轻松到哪里去的。英锡哥,你回去之后,一定很辛苦吧?」晚餐后,她领着韩英锡,就着月光,在游泳池畔散步兼叙旧。 韩英锡微微一笑,抬头望着高挂夜空的月亮。「再怎么难熬,都过去了,起码现在我过得很好啊!」 嘴巴上说很好,但他眼中的落寞,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沈舞樱侧头打量着他略微失神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英锡哥,你这次回来,是洽公吗?还是纯度假?」 「我——是来找一个人的。」 「找人?谁啊?」值得他千里迢迢从韩国到台湾来?沈舞樱很好奇。 「一个……好朋友。」韩英锡语带保留,却忍不住感叹。「我欠她很多,也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是……却没有机会了。」 这次他特地前来,就是想抓住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就算她不理他、装作不认识他,他都无话可话,但有些话,却是一定要当面告诉她。 「为什么没机会?打个电话或写个mail不行吗?」 「她在躲我。」他苦笑了下。 「啊?你做了什么她要躲你?」她越听越迷糊。 听起来……有那么点复杂喔,尤其看英锡哥的表情,看起来真的不太像意气风发的年轻企业家,反倒像是为爱伤神的普通男人。看来这个女人在他心中必定占有一席之地。 「说来话长。」他摇了摇头。 「我帮得上什么忙吗?」既然他不说,她也不勉强,但既然英锡哥会找上她,应该是需要她的帮助吧? 「我只知道她老家住在台湾南部,其它一无所知。」真可悲,他对她的了解仅止于此。 「要找人?那好办,交给我吧,我陪你找。」沈舞樱充满自信地拍拍胸脯。包在她身上啦! 「先谢谢你了。」他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拍拍她的头,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容。 「对了。今天在公司……和你抱在一起的人,是你男朋友吗?」从两人亲密的互动看来,就像是一对情人。 他对那男人的第一印象,是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疏离、冷淡的气质,不易亲近,但他仔细观察,男人面对小樱时,眼神温柔如水,但是他一出现,男人整张脸仿佛结了一层冰,连眼神都带着强烈的防备,好像他是什么不得不防的怪兽……一思及此,韩英锡不禁笑了。 抱在一起?对喔,英锡哥看见了。沈舞樱有点尴尬地回答:「喔,你是说莫问啊?他是我的特助啦!」 稍早在公司见到英锡哥之后,她只忙着招呼许久未见的英锡哥,没注意莫问,连莫问罕见地说要留在公司处理事情,不能与她一起返家,她都没有怀疑,就兴冲冲地拉着英锡哥回家见爸妈。这时,英锡哥提起她才想到,莫问不知道回家了没? 「特助?看起来不太像喔!」韩英锡露出一抹深含寓意的微笑。在旁人眼里看来,这样的举动其实暧昧至极,只是当事人都没发觉吧。 「好啦,其实……莫问是我捡回来的。从那时候起,他就在我们家住了下来,连这名字也是我替他取的。」说起这些,沈舞樱不自觉地露出甜笑,一双明眸也因而闪闪发亮。 「喔?听起来很有趣。」他挑挑眉,视线盯着沈舞樱身后站着的男人,蓄意道:「今天下午他看我的眼神,让我以为他要杀了我呢。」虽是有些故意说得夸张,但也是事实没错。 在他看来,这对经理与特助,恐怕没这么单纯。一个提到对方就双眼发亮,笑得像沐浴在幸福中的小女人,一个见了他就像见到什么洪水猛兽,深怕他对小樱伸出魔掌似地防他……挺有趣的啊! 「杀了你?怎么可能?」沈舞樱笑了。 虽然莫问看起来不太好相处,待人也是冷淡有礼,但那只是他的保护色,在她面前,他放得很开啊,尤其一张嘴毒得让她想毒哑他,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不过是有话真说而已。 「我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啊,看你们抱在一起,好像很亲密的样子。」尤其小樱一张脸直往沈莫问怀里蹭,分明就像个爱撒娇的小女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这个小笨蛋。 被英锡哥一说,她的鼻尖好像闻到莫问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了,脸蛋悄悄泛红,沈舞樱连忙撇清。「那是我失控了,因为处理好一件麻烦事,所以我很开心嘛!他……他不是我男朋友啦!」 「你不喜欢他?」看见身后的男人一双眼眸转为深沈,紧绷的角,显示他不悦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令韩英锡嘴角笑意更深。 「我?我怎么可能?他是莫问耶!我们……不可能啦,我们像兄妹、像朋友、更是好伙伴,不可能谈恋爱!」老天,她的脸好烫!为什么英锡哥要一直在这话题上打转? 「喔,那就好。」男人阴鸷的眼神,又让韩英锡笑眯了眼,还嫌不够似地补上一句:「那我就有希望了。」 「英锡哥,你在胡说什么?」为什么英锡哥要一直在这话题上打转? 「喔,那就好。」男人阴鸷的眼神,又让韩英锡笑眯了眼,还嫌不够似地补上一句:「那我就有希望了。」 「英锡哥,你在胡说什么?」为什么英锡哥一再提起莫问,她脑中就不断浮现莫问的脸?好、好奇怪的感觉…… 或许是觉得自己已达到作乱的目的了,这时韩英锡越过沈舞樱,朝她身后脸色臭得可以的男人走去。 「你叫莫问是吧?你好,我是韩英锡,算是小樱的……‘哥哥’。」他笑得有点暧昧。 「你好。」沈莫问冷眼睨着韩英锡伸出来的手,并没有回握。他不喜欢这家伙。 下午,当这个叫韩英锡的男人出现后,小姐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甜美、灿烂、双眼闪闪发光,但这一切却都不是因为他沈莫问。 自己是嫉妒了吧?他想应该是,所以才首次没随她返家,借口是处理公事,却在公司发呆一整晚。 沈舞樱这才发现莫问不知道何时回来了,而且就站在他们身后,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她连忙上前,有点担心地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直觉地踮起脚尖伸出手,想要测量他的额温。 「我没事。」沈莫问侧头避开她的手,连表情都显得嫌恶。「我先上去休息,你们慢慢聊。」语毕,他便踩着凌乱的步伐离去。 沈舞樱的手僵在半空中,忘了收回。 她呆愣地望着莫问匆忙离去的背影,不懂他是怎么了,也不懂此时自己心中的那阵紧缩是怎么回事?莫问刚刚嫌恶、拒绝的表情,好像她身上带着什么病菌似的,真是伤人…… 与他朝夕相处了八年,他从来没有像刚刚那样急着躲开她啊! 她的手缓缓垂落,神情从呆滞、疑问、不解到带着小小的气愤。莫名其妙地受了一顿气,沈舞樱越想越忍无可忍,旋即追了上去。 一旁看戏的韩英锡是越看越觉得有趣。 这对关系不怎么单纯的经理与特助,在他这个旁观者看来,明明对彼此都怀抱着好感,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选择忽视那股围绕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保持安全距离。 他要不要以自身经难来提点这两个小朋友,面对爱情就要勇往直前,如果总是选择忽略,等到后悔了,可是会像他一样,要花上几倍的时间才能追得回来了—— *** 「沈莫问!」沈舞樱一路追着沈莫问,连门都没敲就闯进他房里,要找他问个清楚。 「连小学生都知道进别人房间前要敲门,难道你不知道吗?」沈莫问面对着衣柜不看她,粗鲁地扯下领带,语气冷嘲热讽。 她知道敲门是礼貌,但她真的太火大了。刚刚她跟在他身后一直喊他,他不理就是不理,还利用他身高腿长的优势三步并作两步,回房后就甩上房门,赏她吃闭门羹。 奇怪!她哪里惹到他了? 沈舞樱气呼呼地来到他身边,握拳低吼:「你到底吃错什么药了,干么这样跟我说话?我哪里得罪你了?」 「我说话一向这样,你要是听不惯,可以不要听。」沈莫问把领带扔回衣柜,再用力甩门。 他很少这样情绪化,更别说让脾气影响其它人,但今晚的他真的按捺不住暴躁和嫉妒,别说是她,他也很气自己的情绪这么轻易就被挑动。 说穿了,他只是……只是一看到她对其他男人笑得这么灿烂、这么甜,彻底忽视了默默守候已久的自己,他就忍受不了! 今天傍晚,她挽着韩英锡开开心心走人,他自己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望着她办公室的门板发呆,还期待过她若发现晚餐时间他还没回家,会不会注意到?会不会打通电话来? 结果却是令他更加失望。 他带着一肚子闷气离开公司,一回到家,却看到她和韩英锡并肩在月光下散步,巧笑倩兮的模样,看得他又一把火。 「嗳,沈莫问,你……你少莫名其妙喔!你自己心情不好,干么殃及无辜?」其实,她大可以摸摸鼻子走人,但她就是无法忍受莫问的冷漠,不要他又想跟她冷战,还刻意摆出上司跟下属的距离。 喔,她真气自己为何这么没用!被他吼着玩,还怕他是真的不理她,天底下有没有这么卑微的小姐啊? 「我要洗澡了,你可以出去了吗?」他使劲扯开衬衫扣子,态度益加烦躁。算了,他现在只想好好冷静一下。 「你话没说清楚,我就不走。」她转身走到身后那张属于他的大床,一屁股坐下,赖着不走。 「你到底想怎样?把你的英锡哥丢在那里好吗?」他掀唇冷笑。 现在她哪还管得了英锡哥啊?莫问从没这么失控过,她反倒比较担心他…… 沈舞樱叹了口气,态度先和缓下来,柔声问道:「莫问,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开心?跟我说嘛!」 他沉沉地瞅着她真诚单纯的神色,好一会儿才道:「你真的想知道?」 「当然啊!我的大小事都跟你分享,当然也希望你可以跟我分享啊!」她睁圆着眼,表示自己所言不假。 「是吗?」他嗤笑一声,缓步走近她。 太好了,莫问总算肯说了——沈舞樱正兴奋时,整个人却突然被一股力道压制,毫无防备地倒在身后那张大床上。 沈莫问欺身而来,两手撑在她耳畔,由上往下牢牢地固定住她,让她无处闪躲。 一时间,沈舞樱傻了,发不出声音,浑身僵硬无法动弹,除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她听不见其它的声音,脑袋也无法思考,只能眼睁睁看着莫问压下脸,离她越来越近…… 他急促的呼吸像是一种迷药,落在她脸上,令她一阵迷茫,神智昏沉沉的,连她的呼吸也跟着乱了。 该死!她为什么要露出这种任他蹂躏的表情?为什么毫不反抗地乖乖躺在他身下?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让一个男人彻底失控吗? 也许……就这样失控吧,豁出去,把藏在心里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吧,他不想再隐藏了,不想再看到她对着别的男人笑得那么甜蜜,他嫉妒得快发疯了…… 或者什么都不必说,就借着一个吻,让她彻底明白他累积多年,如火山一般即将爆发的强烈情感吧! 此刻的他不想继续压抑自己的渴望,如火炬般的灼热目光锁定在她仿佛含着邀请的红唇,眸色更深。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莫问的眼神主,让她的头都晕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看着她?她、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莫问……」忍不住,她轻喊着他的名字。 当她柔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忽然震得沈莫问瞬间清醒,他的神情转为错愕。 他到底在做什么?居然……居然想不顾一切…… 沈莫问倏地翻身而起,头一回不敢面对,而选择背向她,手抚着额,不断喘息,上气不接下气。天,他快被自己逼疯了…… 沈舞樱还没意识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依旧躺在大床上,眼神迷蒙,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好像飘浮在太空中。 「要睡回你房里睡。」他粗哑地冷哼,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跨开大步朝浴室走去,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床上的沈舞樱直到他关上门,才幽幽回神,坐起身来。 好奇怪……刚刚她好像作了一场梦,气氛古怪,可是她心跳得好急,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却又没有,这种忽然上了云端,又忽然坠下地面的极端感受让她的情绪一时难以平抚,整个人还有点迷乱,又觉得好疲倦…… 今天到底怎么了嘛! 叩叩。 沈莫问才刚敲下办公室的门,门板就从里面被拉开。沈舞樱站在门口,她偏着头,以肩膀夹着手机,风衣则挂在手腕上,看来正准备外出。 见他站在门口,她以眼神示意他稍等,接着对接通的彼端通话者道:「英锡哥,有新线索了,我给你地址,我们直接过去会合好了。」 又是韩英锡……沈莫问脸色一沉,心中不悦的情绪逐渐攀升,不自觉地捏紧手里的活页夹。 「好,好,我知道了,你找不到就问一下……好,等会儿见。」沈舞樱挂掉电话后,神色匆忙地交代:「莫问,我今天有事,要先下班了,你如果没事就先回去吧,不要等我,我不回公司喽!」 语毕,她准备越过他身边,沈莫问扬高手中的活页夹,斜眼睨着她,眼神和语气异常冷淡。「这份是急件,你不批吗?」 「啊!我带着看好了。」她仓促一笑,接过他手中的活页夹,头也不回地挥手。「我先走了,拜拜。」 沈莫问目送她如风一般的身影离去,心里仿佛压了一块大石,更加郁闷。 望着敞开的门,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办公桌后的椅子孤单单地在那里,好比他此刻内心的感受。 闭了闭眼,关上办公室的门,他回到办公桌,重重坐进皮椅中,两手撑着额,以指腹重揉泛疼的太阳穴。 自从那个叫韩英锡的家伙出现以后,沈舞樱便保持这样忙碌的状态。 以往那个私底下迷迷糊糊又有点懒散,但是面对工作却是战战兢兢、认真又专注的女经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每天早上,他们还是一起上班,但几乎没有在同一时间一起搭车下班。 虽然不会迟到,但她总是早退,要不就是下班时间一到,韩英锡的专车已经在公司大门口等候,她匆匆忙忙跟他说再见就上了车,两人往不知名的地方而去,夜归变成正常的事。 而他呢?总在回到沈家后,一个人烦闷地跳入泳池,借着大量运动来排遣焦躁不安的情绪,因为若不做点事中,他也是坐在房间里胡思乱想,一下子猜想他们会去哪里?现在正做什么?何时才会回来? 这些问题惹得他心烦意乱。他想喝点酒,让自己容易入睡,就不会再多想,但总是事与愿违,他似乎越喝越清醒,最后便是傻傻站在窗边,注意出入沈家的每一部车辆,非得看见她返家,他才能安心躺下。 他已经全然被排拒在她的世界之外,眼看着她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得就快要看不清了,他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韩英锡出双入对。 他们……在谈恋爱吗? 不愿这么相,但只要一思及这个可能性,他便心头纠结,闷得喘不过气。 也不是不无可能,若不是恋爱中的男女,会像这样成天腻在一起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呢? 他该如何自处?是该继续陪伴在她身边,当她的助理、她的伙伴、她的亲密好友,在心底默默地祝福她?还是干脆地离开,眼不见为净呢? shit!越想头越痛…… 「咳咳!」做作的轻咳声在办公桌前响起,分明是刻意要引起他的注意。 沈莫问中断思绪,睁眼抬头。 出声的人是一名妙龄女郎,穿着一身华丽衣裳,手肘上挂着名牌包包,她站在办公桌前,双手抱胸、下巴高高抬起,戴着墨镜的眼神审视着四周环境,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纵使心情不佳,但沈莫问还是保持风度,站起身,以一贯清冷无波的嗓音问道:「请问有事吗?」 女郎四处打量的视线,缓缓转回,落在沈莫问身上。 她明显地呆愣住,接着很快地拿掉遮脸的大墨镜,露出一张漂亮脸蛋,微张着唇,怔怔地望着沈莫问,一时半刻发不出声音。 这男人……好看得不像是真人。 他双眉微蹙,盯着她的那双眼神透着冷郁,搭配上俊美的脸庞,简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虽然自己的哥哥就是个公认的英俊男人,可是眼前这男人却和大哥有着截然不同的味道,他像个忧郁的王子,等着公主的爱将他融化。 「呃……你好,我叫韩恩喜。」韩恩喜一点也不害臊地盯着人家瞧,刚刚高高在上的姿态全收起了,甚至对他露出甜美又友善的微笑,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沈莫问有点不解。 「你好,韩小姐,恕我冒昧,请问是和沈经理有约吗?」 韩恩喜神秘一笑。「算是,也算不是,但那一点也不重要啦!」她大大方方地在办公桌前摆放的椅子上坐下,好奇地翻看桌上的名牌。「嗳,你叫沈莫问?是小樱的特助啊?」 「是。」听她叫唤沈舞樱如此亲密,应该是认识的人,但她究竟是谁?纵使心中疑惑,他还是如实回答。 「请一个优质帅哥在身边当特别助理,能做事,又赏心悦目,小樱也真是有一套呢!」韩恩喜优雅地交迭起修长双腿,双臂靠在办公桌面,冲着他绽露迷人笑颜。「嗳,你几岁啊?」 沈莫问不禁皱眉,不了解为何问题会围绕在他身上。 「小姐,请问贵姓?沈经理外出,我通知她一声。」沈舞樱应该也不知道这位小姐来访,否则刚刚离开前会交代他才对。但是依照这位小姐的说法,她应该是特地来找沈舞樱的,这真是怪了。 「我叫韩恩喜,韩英锡你认识吗?他是我哥哥。」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很高兴认识你,沈莫问。」 *** 这晚,沈家的饭厅更热闹了。 沈艾蓝、白慕琪夫妇并肩而坐,沈舞樱右边坐着韩英锡、左边坐着韩恩喜,对面则是沈莫问,一桌子的丰盛佳肴、美酒佳酿,搭配高高悬挂的璀璨水晶灯,不输外头的高级餐馆。 「你们兄妹都到齐了,真是太好了。」女主人白慕琪相隔多年又见到这对从小看着长大的兄妹,开心全写在脸上。 「白阿姨,你还是一样年轻漂亮。」韩恩喜嘴甜地夸赞。白阿姨人真的很好,小时候白阿姨都会帮她编漂亮的发型,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呢! 「唉呀!还是女孩子嘴巴甜,呵呵……」白慕琪掩嘴笑了。 一旁,已经喝了几杯红酒的沈艾蓝接着道:「老婆,恩喜只是说客气话好不好?你是还算年轻,但漂亮嘛……还差那么——喔喔!你干么捏我耳朵啊?痛~~」他揪着脸哀哀叫。 「吃饭,大家吃饭,别听沈叔叔在那边胡说八道。」白慕琪狠狠捏住老公耳朵,又用眼神警告他一番,接着又露出天使般的笑脸招呼大家,引起餐桌上一阵笑声。 揉着又红又痛的耳朵,沈艾蓝不禁忆叹当年。 啧啧啧,他这个老婆越来越修练成精了,想当年他们还是高中生的时候,被他吃得死死的人,可是她啊! 「韩恩喜,你真的很过分,」沈舞樱忍不住抱怨道:「枉费我们小时候好得跟姐妹一样,结果呢?你一到韩国就跟我失去联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难过啊?无情的女人!」 「我这不是回来赔罪了吗?我也很忙耶!回到韩国就被强迫学一堆东西,之后又到美国念书,时间一久,也不好意思联络了嘛!不信你问我哥。」韩恩喜把问题丢给韩英锡。 「是吗?」沈舞樱笑瞅着韩英锡。 「嗯,是真的,她对你还是一样念念不忘呢,知道我要回来,还特地要我帮她问好,她随后就来。」韩英锡帮老妹挂保证。 「我请你吃饭,你就原谅我喽!」韩恩喜请求幼时好友原谅。 「这还差不多。」沈舞樱眯眼一笑。 一边说话,韩恩喜一双媚眼不时注意坐在对面、专心吃饭的男人。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便直率要求。 「小樱,既然你都忙着陪哥哥,可是我又难得回来,那莫问借我一阵子好不好?」如果沈莫问在闲睱之余可以带她四处观光,她就不怕无聊或是迷路了,再说,有这样一个优质男人陪伴在身边,应该每天心情都会很好吧! 什么?听到这个要求,沈莫问略显诧异地抬头。 韩恩喜见他正看着自己,便大方绽露一抹极富魅力的笑容,还风情万种地眨了眨眼。「可以吗?」 这一幕沈舞樱当然也看见了,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恩喜这个要求,她听了本来就有种异样的感觉,再看见恩喜明显地对莫问流露好感,她只觉得喉咙中好像被石头给卡住了一样,紧紧涩涩的,说不出话来。 莫问…… 恩喜叫他「莫问」。他们不是下午刚见面,还说不上认识吗? 依照她对莫问的了解,他不是容易和人熟稔的个性,初见他的人,甚至觉得他冷淡到难以亲逝…… 沈舞樱突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还有些热热的。 面对韩恩喜的示好,沈莫问的脸色波澜不兴,看不出情绪。他转面看向沈舞樱,微眯着眼,眼神若有所思。 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生这般要求,她会怎么回答?沈莫问看出她的无措,但他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沉默地等着。 或许他是想借机试探吧,试探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是大方出借?还是婉转拒绝? 这个问题同样折磨着沈舞樱,她内心慌乱而不安,感觉众人等待答案的目光全聚集在自己身上,好像身在一片黑暗当中,但聚光灯只对着她,她就是全场注目的焦点。 她强装镇定,其实手心都汗湿了。 她并不想答应,总觉得……嗯……总觉得莫问会不开心。 对,他超容易不开心的,虽然身为她的特助,但其实莫问的脾气比她这个经理还要大,动不动就端冷脸、不理人,惹他不高兴时,对她也一视同仁。如果……如果现在她自作主张答应的话,莫问一定会很生气…… 对,就是这样。她为自己心中的起伏做了一个自认为完美的解释。 「呃……这你要问他,我不能代替他回答啊!」沈舞樱干笑几声,还喝了口水,来掩饰心中的纷乱。 殊不知这三方面诡异的互动,早就已经引起沈家夫妇和韩英锡的注意了。 他们没有插话,就像是看好戏似的,看这三个年轻人会擦出怎样的火花? 「莫问,那你觉得呢?」韩恩喜直接坦率地问。 这一问,沈舞樱的一颗心又立刻高高悬起。 莫问会答应吗?应该不会吧?他这么龟毛又难相处,怎么可能会答应……她安慰自己。 沈莫问默砂吭声,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沈舞樱,好似想从她眼中探测出什么,但她眼神闪烁,不断闪躲他的目光,甚至转过头开了一个新话题,和韩英锡谈笑风生,好像问题就丢给他和韩恩喜去乔出个结果即可。 他淡扯嘴角,心里一冷,对这情况有些灰心了。 原来在她身边八年,这段时间,并没有让他在她心中留下多大的痕迹,是吗? 对她来说,他只不过是她当初好心收留的路人吧?她一直以为他失去了记忆,经过漫长的八年,依然没有记起任何蛛丝马迹,所以任他留下来,在她身旁担任她的得力助手。 仅此而已,是他一厢情愿,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好啊,我很乐意。」一阵沉默后,他淡淡地开口。 「耶!谢谢!」韩恩喜得以答案,开心了,举筷捧起碗大快朵颐。 沈舞樱状似和父母及韩英锡闲话家常,其实始终分神倾听他们的对话。听见沈莫问的回答,她原本扬高的嘴角瞬间僵住了。 她熟悉的莫问,面对这唐突的要求,应该会不失礼地婉拒才对,但是……但是他对答应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难道……难道是因为恩喜美丽的外表吗?或者是恩喜哪一点吸引他了叱?要不他怎么可能答应呢? 她耳边一阵闹哄哄的,脑子也乱成一团,身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外层空间传来似的,他们在聊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第六章 这天,接近下班时间,沈舞樱却难得地还待在办公室处理公事,并未像往常一样早早就下班,实则是去会她的英锡哥。 她就乖乖待在办公室,这一块,是属于他守护的范围,没有人可以进犯,他不禁为此感到心安。 最起码在公司里的沈舞樱,离他很近,就像从前一样,他们伴随着彼此,没有外人干扰,多好。 沈莫问盯着沈舞樱的办公室门板,略微失神,紧绷了许久的嘴角终于松懈,微微扬起,教一旁的秘书也看得出神。 特助好难得露出笑容,真是迷死人了~~ 秘书小姐单手托腮,望着沈莫问傻笑。 「咳咳!」 熟悉的咳嗽声凭空而降,却唤不回秘书的痴迷眼神。韩恩喜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心想这秘书会不会太夸张?只顾欣赏沈莫问,居然连她这位贵客莅临了都还不知道? 「咳咳咳!」这回,她刻意加重了声音,总算引起秘书的注意。当然,沈莫问也注意到她来了。 「啊!韩、韩小姐,您来了……」王秘书紧张地站起身,一不小心将桌边成迭的文件给扫落在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脸红耳赤地蹲下身,将一地凌乱拾起。真是丢脸死了! 韩恩喜白了她一眼,接着转头看向沈莫问,冲着他露出亮丽微笑,再摇曳生姿地走至他办公桌前,不请自坐。 「嗨!我今天好像来早了。」 韩恩喜的到来,令沈莫问感到有些头痛。 自从他自找麻烦,答应当她的向导之后一,每天将近下班时间,她就会自动出现在公司里,找沈舞樱聊聊天,一等到下班铃声响起,也不管他忙完了没有,就兴奋地拉着他离开。 这几天,他已经带着她大小姐逛遍高雄的各大百货公司、购物中心,充满惊奇的夜市更不可能错过,年轻人最爱的崛江商圈她也要去凑一脚。 这些景点全是她指名要造访的,沈莫问几乎要怀疑到底谁是谁的向导,怎么有哪些地方可逛、可玩,她比他还清楚? 几天相处下来,他发觉这位韩小姐全身都是大小姐习性,但其实个性单纯,骄傲的表现只是一种保护色,她并不讨人厌,最起码不令他感到厌烦,但不能否认,每天和她到处转,多少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也不用像个傻瓜一样,夜夜失眠,只为痴痴等待沈舞樱返家了。 「好,不吵你,你先忙,我找小樱聊天。」韩恩喜极其自然地把包包搁在他办公桌上,找好友抬杠去。 一听见开门声,沈舞樱直觉以为是莫问,正埋头在公文当中的她并未抬头便道:「莫问,这个问题很棘手,我们可能需要讨论一下,你今天能不能留下来?」 「不可以啦!」韩恩喜直接来到好友办公桌前坐下,劈头便代莫问拒绝。 沈舞樱一愣,抬首便见好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在自己面前,一时反应不过来。「恩喜?是你啊,我以为是莫问。」 「他在外面帮我顾包包,我们在等下班啊!」韩恩喜支手托腮,笑得好甜。 顾包包?那好像是男朋友帮女朋友做的事……而且恩喜说她和莫问是「我们」……怎么感觉他们相识才没多久,却表现得这么亲密? 也难怪啦,恩喜每天都来,莫问一下班,就跟她一起走了,隔天恩喜都会向她报告她和莫问去了哪里,他介绍她景点,在人潮汹涌的夜市帮她排队买热门美食…… 每次莫问回到家都已经是午夜了,她总是偷偷地等他回来,确认他进了房,她才能安心入睡。 这种不确定、不安的感觉糟透了,她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受他们影响,但她就是挂念着他们此刻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什么时候才会回家,这些念头快把她给逼疯了—— 沈舞樱心里有点酸酸的,瞥了眼时间,的确快下班了。她微扯嘴角一笑,笑容却有点僵硬。「你们……今天又要去玩啊?」 「对啊!可是你要莫问加班喔?我人已经来了耶!不过……没关系啦,我可以等。」韩恩喜自认体贴,一边转动着眼珠子,不着痕迹地观察起沈舞樱。 小樱的态度有些奇怪,虽然只是简短问他们是不是又要去玩,但是身为女人,她敏感地察觉小樱不太对劲,她的语气似乎有点酸,她像在吃味?难道…… 她略眯了下眼,心中有了猜测。 「啊?那……那不用了啦,你们就去玩吧,明天我再跟莫问讨论好了。」她是怎么了?怎么觉得现在脸上的笑容必须要费尽力气才挤得出来?胸口还有一股压迫感,沈甸甸的,让她觉得好不舒服。 她讨厌极了这样明明不甚愿意,却不得不这么做的感觉。 「真的吗?太好了!」韩恩喜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下班铃声悠扬响起,她开心地跳起身。「不好意思喔,小樱,我和莫问先走喽!」 恩喜真的很开心吧,连礼貌性地约她一下都没有,起码问声她要不要一起去也好啊……沈舞樱突然觉得喉间、嘴里满是酸涩。 她还没来得及道别,韩恩喜却突然在门前转身,脸上灿烂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认真。 「怎么了吗?」难道她不是滋味的心情被恩喜看穿了吗?沈舞樱顿觉两颊燥热,却还要强装没事。 「小樱,你……你喜欢他吗?我是说,你对莫问……是什么感觉?」韩恩喜直勾勾地盯着好友脸上的表情变化。她本来想装傻,打算再观察一阵子看看,可是想一想她实在忍不住了。 「我?对莫问?」沈舞樱傻了,她严重地愣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招,整个人僵在办公桌后。 「你喜欢他吗?」韩恩喜问得更直接了。 「我……没、没有啊,怎么会?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了,要喜欢……早就喜欢了,哪会等到现在啊!哈哈……你们快去吧,再拖下去就晚了,玩得开心点喔!」深怕心思被看穿,沈舞樱连忙低头装忙翻卷宗,笑声却很干。 「如果你不喜欢,那我要了喔!」韩恩喜的语气很轻柔,却很坚定,而且无比认真。 沈舞樱听了心脏一抽,翻文件的动作便顿在那儿,一时间她完全开不了口,空着的手悄悄握成了拳,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大叫。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喔!」韩恩喜笑了,直接把半掩的门板拉开。 沈莫问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外,想必是把她们两个女人的对话都听进耳里了。可韩恩喜一点都不惊讶,见了他便道:「莫问,你在等我啦?走吧!」 一听见沈莫问的名字,沈舞樱回过神来,慌忙抬头,正好直视进一双冷到透心的黑眸中。 那样的冰冷的眼神,她不曾在莫问的脸上见过。这一瞬间,她突然慌了。 今天早上,他们还一起上班,在轿车后座,他们肩并肩讨论着公事,那么亲近,为什么现在她却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她和莫问突然离得好远、好远,他冷冷的目光仿佛在彼此之间画出一道界线,一道她跨不过去、他也不愿她跨过去的界线…… 好闷,她快喘不过气了! 沈舞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恩喜和沈莫问相偕转身离去的背影。 *** 都几点了,还不回来? 都几点了,她还不睡? 可恶…… 沈舞樱坐在自己雪白柔软的大床上,屈着的双腿以手圈抱住,下巴靠在膝上,瞪着窗边随风飘扬的蕾丝窗帘,心思飞得老远。 半夜了,她还没听见车声,这代表沈莫问先生还没回家。 几、点、了?真是太超过了。 她呢?她就是窝囊! 好歹也是沈家大小姐,居然要帮一个特助等门?真是笑掉人家大牙! 平常沈莫问的作息正常,最晚十一点半一定就寝,因为隔天还要早起运动,他坚持自己最少也要睡满七个小时。 可是最近呢?别说七小时,有睡满五个小时他就该偷笑了。 从来没有什么事可以打乱他规律的生活,但是为了恩喜,他甚至牺牲宝贵的睡眠时间,舍命陪美女夜游。 以他那种死板个性来说,根本不可能会买美女的帐,但恩喜却让他一再地破例。 和她相识八年,他生活周遭的女性,除了她之外就是老妈,除了她们这对母女之外,她从不见他和哪位女性亲近过,恩喜却轻易办到了。 可恶的沈莫问,根本是见色忘友,也不想想……也不想想是谁好心收留失去记忆的他,居然见了美女就把她撇在一边,真是好样的…… 沈舞樱越想越气,抓来抱枕连连揍了几拳,却还是难以平息心中怒火。 她跳下床,赤足踩着木质地板,打开房间大门,先是左右张望了下,确定这时间长廊上没有人会经过,便悄然带上房门,来到斜对面那扇厚重的木门前,轻轻推开,扑鼻而来的是一股男性的清爽气息。 这是莫问的味道。 她有些恍神,缓缓走到空无一人的床边,想象着他躺在上面。 莫问回来了…… 她心满意足地傻笑,却在眨眼间发现,那只是自己的幻想,整齐的床面根本没有半个人,哪来的莫问? 她跌坐在床面,摸着冷冰冰的枕头,揪起了眉。 他到底去哪儿了?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她……好想他……她想莫问,想念疮皱眉瞪她的样子、想念他的毒舌、想念他偶尔微扬的嘴角……为什么最近她常常会想起莫问呢?然而一想到他,伴随而来的总是胸闷和心酸。 沈舞樱突然有点鼻酸,眼眶湿热。 她缓缓倒在床上侧躺着,蜷缩起身子,原来还感觉到一丝凉意,但是当鼻端传来仿佛是他的熟悉气息,就像全身被莫问的味道牢牢包围似的,奇异地稍稍抚慰了她脆弱、低落的情绪。 她扬起近日来久违的笑容,慢慢闭上眼,不自觉地睡去…… *** 沈莫问一回到房里,点亮微光,意外看见自己的床上躺了一个睡美人。 她是怎么回事?穿着一身单薄睡衣,跑到他房里睡觉? 可一想到今天下午在她办公室门外听见她和韩恩喜的对话,他心中就不甚舒坦……以粗鲁一点的说法,就是非、常、不、爽。 他很少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反应,但她说的那一番话,却彻底将他激怒了。 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了,要喜欢……早就喜欢了,哪会等到现在啊!哈哈…… 言下之意,就是她根本不喜欢他、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甚至面对韩恩喜大胆的表白,连一点意见都没有,就平静地接受? 「哼!」沈莫问冷嗤一声。他居然还奢求她对自己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情愫存在?真是太傻了…… 她都大大方方将他出借给韩恩喜了,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他呢?他又该怎么想呢?这多年以来对她的感情,他又该如何处理?他该继续安安静静,就像个没有感情的特助一样陪伴在她身边吗?因为韩英锡跟韩恩喜这对兄妹的出现,他对自己的定位开始产生疑惑。 他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沈莫问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虽然此刻情绪不佳,还是怕吵醒她,他以极轻、极慢的动作在床沿坐下,借着黑暗夜色的掩护,近距离打量她熟睡的脸庞。 他发现她眼角淡淡的湿润,不禁疑惑地挑眉。 她哭过吗?为什么? 相识八年,她的个性一向乐观,仿佛没什么能将她击垮似的,他根本不曾见她落泪。会不会是看错了? 「唉……」想得心烦,加上又被韩恩喜拖着逛了一整晚,有点累了。沈莫问叹了一口气,扯松领带起身,进浴室洗去一身疲累。 持续的、哗啦啦的水声穿过迷蒙,一阵阵传进沈舞樱耳里。 她悠悠转醒,就着房内晕黄的光线呆望天花板,分不清此刻究竟处于现实还是梦境。 是作梦吧?她刚刚好像梦到莫问回来了—— 等等!莫问回来了? 她倏地翻身坐起,从浴室传来的水声比刚刚更清晰,一点余光从浴室门缝中透出,她脸上展露惊喜。 想也没想,她跳下床,便往浴室直奔而去。 「莫问,你回来了,怎么那么晚?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本来要留你下来加班的,有个案子我自己一直搞不定,可是你和恩喜又约好了,我也不好打乱你们的行程——」一推开门,烟雾缭绕、热气蒸腾,沈舞樱没想太多,劈头便是连珠炮般的问话。 「你确定要在这时候跟我讨论事情吗?」沈莫问将一头濡湿的黑发向后拨去,转过头,一双黑眸好整以暇地瞅着她。 「难道还要先预约时间吗?」沈舞樱呿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迷糊了,她压根儿没注意到眼前是什么情况。 「你确定?」沈莫问懒洋洋地挑了挑忧眉,再次确认。 「我——」才说了一个字,沈舞樱突然瞪大圆眼,一具背面全裸的精壮男体映入眼帘,她一双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红润小嘴张成o字形,指着他支支吾吾地说:「你……你……你干么啊?」 他的裸体可不想被一个没良心的女人白白看去。沈莫问撇唇一笑,并掉水龙头,扯下挂在一旁的浴袍披上。 「应该是我头问你干么才对吧?」他凝着脸冷哼,越过她走出浴室。 他经过身边的时候,一股热气伴随袭来,沈舞樱整个人往旁边一缩,突然胀红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呃……我不知道……你在洗澡。」要是知道,她才不会闯进去。 「难不成我会在浴室吃饭吗?」他拉开衣柜,拿出睡衣,对她蹩脚的理由嗤之以鼻。 「莫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跟着走到他身后,望着连后脑勺都过分好看的他,怯怯问道。 沈莫问正要关上衣柜门的手一顿,头也没回便反问:「你要不要说说看,我为何要生气?」 「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午……下午你……唉……要怎么说呢……」沈舞樱急得抓乱长发,却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说得完整。 沈莫问把睡衣扔在床上,径自走到窗边,依旧还是背对着她,望着窗外夜景默不作声,想听听看她要怎么说。 她像个犯错的孩子,跟着走到他身后,双手在腹前交握,紧张到十指互缠。「我觉得你最近对我的态度……很奇怪。我在想,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所以你才会好像是……疏远我。除了爸妈之外,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可是最近我觉得你离我好远,你对我的态度,更是陌生,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我真的不喜欢我们变成这样……」 他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我想问头号你,这么多年了,你当真以为我的记忆都找不回来了吗?」 「什么……意思?」她不懂话题何时跳到这里来了? 「如果我说,我从没失去过记忆呢?」沈莫问终于转过身,一双黑眸定定地望进她因惊讶而瞠大的水眸中。 「我不懂……」她一脸茫然。「如果……如果你不曾失去记忆,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留下?」 「刚开始我是想逃避,我不想回到本该属于我的地方,所以我留下来。但是这么多年了,留在这里,已经不是为了当初那个原因,如果要离开,我早就离开了。」是不是因为靠得太近,所以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就连他的真心,也被她彻底忽略了? 为什么眼前的这个莫问变得好陌生?他说他不曾失去记忆,但是却在沈家留了八年?这八年也始终如一地陪伴在她身喧,难道……是因为她吗? 沈舞樱怔怔地望着莫问朝自己走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他的眼神变得阴郁暗沈,带着一丝危险气息,逐步靠近她…… 在那双黑眸助势下,她逐渐心慌意乱。他每近一步,她就退一步,直到她的背部抵在衣柜门板上,这段仿佛双人舞般的步伐才告静止。 他靠得好近,一股清新的茶树沐浴乳味道,伴随着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此刻像一张网,密密实实地包围住她。 她的气息开始不稳,想屏住呼吸,但没想到换气之间只是吸入更多属于他的味道,塞满她心房,让她心跳加快,心脏就快迸出喉咙,脑子一团混乱,根本无法思考。 她下意识想逃,却被他铁般的双臂给困住。沈舞樱背低着衣柜门,没有退路,也无处躲,面对他逐渐逼近的胸膛,她紧张得快停止呼吸了。 「莫问……」她心慌地低语。 「嗯?」他弯身,深幽黑眸对住她水润眼瞳,逼她正视自己。 总是保持着安全距离,像亲人、像朋友、像经理与特助……这样暧昧的关系他厌烦了,现在,他想知道她对自己抱持着什么样的感觉?如果她当真无意,他也不该再继续等下去,否则到头来,只怕也是一场空。 「你、你不要这样……」 莫问好看的俊脸离她好近,本来就漂亮深邃的黑色瞳眸更像是在朝她放电似地望进她眼里,她根本无所遁逃。 「这样是怎么样?你说说看……」 也许是她此刻慌乱的表现有些逗乐他了,让他这阵子以来的郁闷抒发,他的表情和语气都放松了,轻柔低哑的语气别有一番挑逗意味,盯着她湿润微启的红唇,眼色更深。 她软声哀求:「我……我不知道……你可以放开我吗?我、我快不能呼——」 再了不想忍住心中对她的渴望,沈莫问侧着头,迅速精准地封住微张的红唇,她尚未说出口的几个字,被他以吻截断。 沈舞樱惊诧地瞪大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觉得头好晕、身子好热,双脚虚软得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唇瓣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令她打心底发麻,好像触电一样浑身发软。 莫问的嘴唇好烫、好软……莫问的脸……靠得好近,他浓密的睫毛一根一根在向她说哈罗……他急促的喘息与她的交错,化为一股暧昧的热气围绕在两人之间,浓浓不散。 她不自觉地揪紧他浴袍前襟,这举动仿佛鼓励了他,大掌立刻牢牢地拥抱着她,精瘦结实的身体只隔着浴袍,紧紧帖着她的,两人几乎要融为一体。 莫问为什么要吻她?她为什么没有拒绝?为什么……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在沈舞樱混沌的脑袋里兴风作浪。 她跟莫问……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第七章 好好想想,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需要多少时间,我等你。 那一吻之后,莫问抱着她,以略喘的语气温柔而坚定地说,而当时她脑袋混沌一片,眼前一片空白,耳边更是嗡嗡作响,根本无法响应他。 她不知道切是怎么结束的,自己又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当她回过神时,人已经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多久了。 莫问亲她耶!这……这可是她的初吻耶…… 照理说,被无端冒犯了,她应该要很生气,甚至出手甩莫问一巴掌,然后掩面夺门而出才对啊,怎么……怎么她却什么也没做,好像欣然接受一样呢? 那个吻,好美、好甜,她一点都不讨厌,这几天来,每当独处时,她总会不自觉回忆起莫问的脸逐渐朝她压下来的那一刻,当时,周边的空气彷佛凝结了,她的心跳也好像静止了。 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女,就算没有过亲吻经验,但电影电视偶像剧也不是白看的,却不闪也不躲……天哪!怎么会这样? 那天之后,她常彻夜无眠,眼前一张张浮现的全是莫问的脸,各种表情都有,不管是他凝着脸生气时,或是因为开心而淡淡扬唇,这些全都深刻地烙印在她脑海中,这是她认识了几年的莫问。 八年,不算短的时间,如果真如他所说,他根本没有失去记忆,那他为何要留下呢?他应该也有家人吧?为什么他想离开家人,选择留在她身边呢? 这八年来,他始终待在她身边,替她遮风挡雨,让她一路走得……顺遂,有他在,她好像无须担心什么,因为他早就在前方为她按荆斩棘。 而她呢?本来就喜欢自由,不喜欢保镖跟前跟后,唯独他例外。 她好喜欢他的陪伴,有他在就觉得心安,不管发生什么事,她第一个就想告诉他…… 这时候,沈舞樱忽然发觉,自己无法想象有一天他忽然不见了。 这些事实历历摆在眼前,她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那长久以来被压抑在心底、蠢蠢欲动却不敢说清的感情,说明白一点就是爱意。 她喜欢莫问…… 现在她的心情带点酸,又带点甜,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思及那火热的一吻,沈舞樱胀红了脸。怎么办?她要怎么面对莫问? 事情发生得太快,先是莫问吻了她,她又终于弄懂了自己的感情,这太过迅速的转变,一时间让她有些慌乱,不知道怎么面对。 所以,那个吻的隔天,沈舞樱几乎是落荒而逃,逃到好友纪媄媄独居的套房,连续几天装病请假不上班,就是不知如果遇上沈莫问时,自己该作何反应才好。 纪媄媄面对好友突然造访,若说一点都不惊讶、不怀疑,也是骗人的,但是这女人嘴巴紧得很,明明就心不在焉,动不动神游、脸红、有时又自言自语,看起来一副满怀心事的模样,但问什么都不肯说。 唉!罢了罢了,反正认识沈舞樱又不是这一、两天的事,等到她自己想开口说了,自然会说,无须多问啦! 此刻,纪媄媄的独身套房内,沈舞樱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好一会儿,突然趴在台面上,哀号低叫:「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又不能继续躲下去,再不上班,我爸一定会宰了我……」 纪媄媄正趴在床上看少女漫画,听见好友的唉叫,她眨巴着洋娃娃般的圆亮晶眸,抓抓一头招牌鲍伯头,不解地问:「什么怎么办?你没头没尾地嚷嚷,最好我听得懂。」哼!忍了这么多天,终于忍不住要吐苦水了吼? 「就是……那个……我……」沈舞樱欲言又止,脸蛋先红了。 「烦嗳,你最好快点讲!我知道一定跟某人有关。」这一点,纪媄媄非常确定。从她认识小樱开始,那个某人就一直跟在小樱身边,这回小樱躲到她家来,一定和某人脱不了关系。 沈舞樱当然知道好友口中的某人是谁。她紧闭着眼,猛点头道:「就是他!我、我……我跟他kiss了!」 「蛤~~kiss而已喔?」她看起来有点失望。 「什么叫而已?很严重好吗?」是怎样?纪媄媄尺度这么大吗? 「哪里严重?我觉得很好啊!这代表你们总算各自突破心防,可以更进一步了啊!我就说嘛,你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一定有鬼啦,只是都不敢讲出来,怕破坏了什么。」纪媄媄坐回床上,对好友和沈莫问的进展乐见其成。都这么多年了,早该进一步了。 「可是走到这一步,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害羞什么,两情相悦总比单相思好吧?唉哟,你就大方接受吧,不要再玩捉迷藏了,很累耶!」 「可是……如果我跟莫问在一起……真的很奇怪……他会牵我的手,我会跟他撒娇,可是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要做这些事情……」她实在很难想象他们变成男女朋友。 「拜托!你们之间在外人看来,跟男女朋友有什么差别啊?好笑。」纪媄媄白了她一眼。「你们在旁人眼里超暧昧的好不好?说不是情侣,那才奇怪。你想想,要是他对你没意思,为什么心甘情愿在蛳身边跟前跟后的’那如果蛛又不喜跛他的话,为什么愿意忍受这个跟班’而且一忍就忍了八年?要是你们对彼此都没感觉,为什么从来不想各自交男女朋友?这一点都不合理嘛!就承认吧,其实你很喜欢他,在不自觉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他了!」吼,讲到她嘴巴都干了。 沈舞樱怔怔听着,但纷乱的心随着好友的话语逐渐安稳了。 既然事情都发生了,她也不想再逃避,即使莫问并没有很清楚地表达对她的情感,没关系,就算人家说先喜欢的比较吃亏,也没关系,她就是喜欢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他了…… 沈舞樱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其实,不过就是喜欢上一个人嘛,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以前她就是太鸵鸟、想太多了,才会蹉跎这么久,如果早点想通就好了,现在……现在,她好想快点见到他。 「好,那我明天就回家。」 「这才对嘛!」纪媄媄和沈舞樱相视一笑。 唉!小樱真好,在爱情滋润下,笑容这么甜,那她呢?什么时候爱神才想到要眷顾她啊? *** 两天了,沈舞樱离开沈家两天,也没去上班,只打电话回家里请梅嫂转告父母和他要请假几天,说是纪媄媄去香港玩。他曾请王秘书拨打她的手机,这两天也是处于关机状态。 依照她多年来对工作的敬业态度来看,她不可能突然抛下工作去玩乐,很显然地,这家伙是刻意在躲他。 凌晨六点,沈莫问睁着眼躺在床上。他剑眉纠结,一双黑眸在夜色中闪烁,一点睡意也没有。 事实上,沈舞樱离家几天,他就失眠了几天。她一天不回来,他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还要难看。 难道他是什么致命病毒吗?要不她为何要跑得远远的?还是她真的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藉由逃避来告诉他答案? shit!难道真是他太躁进,吓到她了吗? 她打算躲多久?如果她对他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是不是打算躲一辈子? 沈莫问一脸阴沉,情绪糟透了。就在这时候,他摆放在床边小几上的手机却实然震动个不停。 他眉一挑。难道是那家伙良心发现来电话了? 虽不想承认,但刚才乌云密布的坏心情却实然放晴了,连紧绷的嘴角都因为欣喜而扬起。 「喂?」他起身,略显心急地接起电话。 「少爷……少爷……」 「华总管?」他惊诧扬眉。这个时间,华总管怎么会来电? 「少爷……你……你必须回来一趟,老爷他……他……」向来沉着的华总管语气急促,略带哽咽,可见得事情严重性不小。 「叫医生了吗?」问话的同时,沈莫问已经翻身下床,拉开衣柜准备换装。 「医生来看过了,情况不太乐观,必须送医院,但老爷就是不肯……」华总管的语气里听起来充满了忧虑。 「别管他肯不肯,先叫救护车,我立刻过去。」沈莫问绷着脸交代。 每个月他固定和华总管见一次面,听华总管转告家里的大小事,也知道爷爷这几年的身体状况一直在走下坡,但他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虽然他们爷孙俩情薄,这几年来严家老头子也没关心过他,但总归来说,他毕竟还是严家血脉,爷爷出事了,他不能不闻不问。 搭了最早班的高铁,八点多时,他已经抵达台北,随手招了一部出租车,随即和华总管联络上,赶到医院。 病房外,忠心耿耿的华总管持续守着,一见到他来,立刻从椅子上弹起身,激动得快不能言『悟况怎么样’j|咒莫问不管表情、语气《日是一贯的冷静,只有从他疆手插瞪的动作,泄漏出一丝焦虑和急噪。 「最糟的情况是必须将右脚截肢,但以老爷的个性,他宁愿死,都不愿缺一条腿。」服侍老爷子几十年了,华总管不会不了解严老爷顽固的个性。 华总管说的没错,严老爷拒绝截肢。尽管他再怎么好言相劝,严老爷都不为所动,还大发脾气,把病房里能扔的都扔在地上。 「——我说过了不可能!叫医生过来,叫他立刻让我出院!」 「老爷,依您的状况,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啊!」华总管苦口婆心地功着。 「我说过了我不要住院,这里臭死了,我在这里浑身不舒坦!」坏脾气的老人家大声嚷嚷着。 病房外,沈莫问静静地听着房内的争执,直到物品散落在地的声响稍停之后,他缓缓推开病房的门。 一看见走进房里的年轻人,华总管心想得救了,连忙道:「老爷,您先息怒,看看是谁来了?」 严永平因怒气而胀红了脸,虽然头发花白,但一双瞠大的眼炯炯有神,病床上的他看起来仍然充满了霸气。 当他瞧见走进病房的年轻人,忽然一愣,一时间完全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脸淡漠的年轻人慢慢走至病床边。 相隔八年,一老一少见了面,却是相对无言。 他老了,但眉宇之间的霸气与顽固仍在。沈莫问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严永平看见自己时的表情和眼神有多严峻、冷硬,总会让小小年纪的他忍不住发抖。 那时候,他是能躲则躲,非不得已,绝对不出现在严老爷面前,因为小小年纪的他感觉得到,爷爷不喜他,若不是因为爸爸,爷爷根本不可能留下他。 当时他年纪虽小,却也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事实证明,就算他离开了、失踪了,严永平也不会着急寻找,反正他本来就是不受欢迎的存在—— 「你……」严永平简直不敢置信自己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唯一的孙子。就算他强自隐忍,但说出口的话,却难掩颤抖。「是严溥宣?」 严溥宣?多么陌生的名字。 沈莫问面无表情,仅淡淡回道:「这八年,我的名宇叫沈莫问。」 其实,严永平知道总管老华每个月都会去见这小子一次,八年不间断,每每碰面回家后,就算他装出再怎么不耐烦、不想听,老华还是会把这个孙子的近况,一五一十地向他报告。 也许当年是他还气盛,认为这个孙子既然背叛严家,选择他那个三心二意的母亲,最后落得有家不敢回,只能寄人篱下的日子,也是他自己选择的,必须自己面对和承担。 只是当他年纪越来越大,健康状况越来越差,尤其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孤单老人的时候,那徘徊于大宅里不去的空虚和孤寂是骗不了人的。 但是他的骄傲让自己拉不下脸,因此不敢承认其实自己很孤单,也很思念唯一的孙子,就随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直到现在……他又见到孙子了,他严家的唯一血脉。 严永平毕竟是商场老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就算刚见到八年不见的孙子,感伤、惊讶的激烈起伏过后,他依然很快地平复心情,不一会儿,又恢复成那个精明厉害的老人家。 「什么名字?不伦不类。你应该没忘记你姓严吧?」他冷哼一声,非常不以为然。 「姓什么很重要吗?」他嘲弄一笑。若真那么在乎他姓什么,过去八年不会对他不闻不问。 「你这小子……离开八年,一回来就打算跟我唱反调吗?」严永平厉眼一扫,好像一看见孙子回来后,整个精神都来了。 「我只想知道,严家需不需要我。如果不需要,我会立刻离开。」沈莫问垂落眼眸,望着老人家裸露在被外的枯瘦右腿,上头有着大大小小溃烂的伤口,心不知怎地有点酸。 就算爷爷这八年来不曾寻找过他,让他像被遗弃在外的孩子一样,但是看到一个从前在商场上呼风唤雨、意气风发的商场巨人,变成现在这个躺在病床上等待截肢的残枯老人,他竟感到于心不忍。这就是人家说的血浓于水吧? 「你这个没血没泪的臭小子……去去去,要走就走,我严家根本不需要你!」严永平爱面子,即便心里有些受震荡,也不可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 「好,那我知道了。」沈莫问点点头,没有多说,转身离开病房。 这小子还真的走人?严永平又气又急。 华总管当然知道老人家的心思,连忙追了出去。「少爷!」 令他意外的是,沈莫问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病房外长廊的椅子上。 「太好了,我以为你走了。」华总管甚感欣慰。 「看他那个样子,我走不了。」沈莫问缓缓摇头。 「老爷只是嘴硬,其实他很想你。少爷,严家确实需要你,老爷不肯让我跟你说,但是我觉得事情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华总管脸色十分凝重。 沈莫问默默听华总管陈述这段时间严家与公司的状况,脸色越来越阴沉,一颗心仿佛沉入海底。 难道是命运的捉弄吗?还是惩罚他不该离家八年,所以趁这次机会,要他一次扛下所有严家的担子,当作是赎罪、偿还呢? 那么,她呢?难道要他狠心断绝自己对她的感情,就当过去八年是作了一场美好的梦,而现在只不过是梦醒了,回到现实生活而已,是这样吗? 可是,现在他们的关系其实也差不多是这样了吧……在他近乎表明心迹的举动之后,她却选择逃避,这是不是已代表她的拒绝呢? 在人生最重要的关头,他陷入两难。 他是该不计前嫌,回到严家帮助爷爷度过难关? 还是选择回到她身边,继续当个无声的影子呢? 后来,在她的办公桌上留下一封辞呈后,沈莫问没等到她的回应就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公司,又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就像八年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般,突然地消失了。 辞呈里制式的内容,看不出一丁点他的情绪。沈舞樱一字一句地看着,心也被那一个一个不带感情的冷漠文字刺痛着。 她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一晚他明明才深情款款地吻了她,还要她好好想想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不是吗? 怎么、怎么在她才刚正视自己的感情,决心不再逃避,要勇敢面对时,却必须承受人去楼空的事实? 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莫问要选择递辞呈、选择离开她?就算要走,为什么连只字词组都不留给她?好歹她收留了他八年,八年耶…… 他去了哪里?回到他的家了吗?他的家又在哪里呢?她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就连「沈莫问」这个名宇,也是她取的,他原来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实在可悲,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对莫问的了解几乎等于零,这样也称得上喜欢他吗? 沈舞樱几乎快崩溃了,大哭一场之后,原本开朗的她变得郁郁寡欢,成天眉头纠结,妆也不化了,下眼眶的黑眼圈几乎快吓坏路人,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因为,每天早上不会有人在她耳边冷嘲热讽、当她的闹钟,搭车上班的途中,也只剩下她一人望着窗外发愣,不会有人念早报头条给她听,以后,她有任何开心或难过的事,也不再有人毫无怨尤地倾听了…… 她似乎遗失了最重要的宝贝一样,一颗心空荡荡的,好空虚。 沈莫问离开以后,韩恩喜还是每天到公司,起初还会问沈舞樱有关沈奠问的行踪,可是每每一问,总是换来她的大哭,韩恩喜被吓到了,不敢再问,每天例行性地到公司来,也是纯粹陪她聊聊天,抓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因为韩恩喜明白,沈舞樱和沈莫问之间,不是她可以介入的,他们之间的羁绊太深,她只是个局外人。 这天,快到下班时间,韩恩喜又出现在沈舞樱的办公室门口。她瞥了眼曾属于沈莫问、此刻却空荡无一人的办公桌时,不禁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王秘书,怀抱着一丝希望问道:「还是没有特助的消息?」 王秘书一脸遗憾地点头。「是啊。每天早上我看经理的表情,就知道答案,问都不必问,问了也是惹经理伤心而已。」起初,她拨打特助的手机,都没人接听,到后来则是关机了,根本拔不通。 「嗯,还是别问了。」韩恩喜点了点头,敲下办公室的门,没听见里头的响应,但她仍然打开门,果然看见沈舞樱坐在办公桌前,正撑着腮看着一份文件发呆。 她缓缓坐在沈舞樱对面,也学她托腮,好一会儿,发现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到来,不禁无奈摇头,终于忍不住说道:「我说,小樱你……你其实很喜欢莫问,对吧?」 听见「莫问」这两个关键词,沈舞樱像被解了穴道似的,忽然醒了过来,一看见韩恩喜,勉强扯了扯嘴角。「是你啊,恩喜……今天我好累,我不想出去,想早点回家休息。」 韩恩喜根本不理会她说的,继续鸡同鸭讲。「我说,你其实很喜欢沈莫问。」这一回,她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了,也问过小樱,但当时小樱却以模糊的回答带过,她也就乐得继续缠住莫问。 「喜欢有什么用?他还是走了。」沈舞樱摇头苦笑。临走前,还吻了她呢,那是在报复她,还是玩弄她吗?还以为他也喜欢自己呢……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不会这样毫无牵挂地狠心离开吧?可恶!想着想着,她又感到眼眶泛红了。 「会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然他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这真的很不寻常。」听说连手机都关机了,沈莫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韩恩喜百恩不得其解。 沈舞樱抹掉不小心滑落眼角的泪水,却忍不住控诉。「再怎么说,都该留点讯息给我吧?而不是不告而别,连打电话都找不到他……恩喜,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我在他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我再怎么喜欢他,又有什么用?」 「唉,果然人在爱情面前都会变得很愚蠢。」韩恩喜闭上眼,频频摇头叹息。 恩喜说的没错,她真的很蠢,蠢到家了。 明明人家陪在她身边八年了,她不当一回事,非要他走了,她才敢面对自己的心……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吗?沈舞樱把脸埋进双手中,无声地哭泣,悔恨的泪水不断从指缝中滴落。 「别哭了!」韩恩喜连抽了好几张面纸,硬塞进哭到哽咽抽搐的人手里。「你之前帮我哥找人找得有多勤快,只知道人家住在台湾南部,你都有办法把人给翻出来,怎么这一次莫问不见了,你却找都不找就直接放弃了呢?」 「可是……可是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啊,不像英锡哥,他最起码还知道妍曦小姐的名字。」 「你们家以前可是黑道耶!说起「玫瑰帮」谁不知道啊?稍微动用一下关系,台湾从南到北都有人会帮你查吧?」 恩喜这番话,好像天降甘霖一样,把她给浇醒了。 是啊,她怎么会忘了,他不出现,她可以找他啊! 她不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听听他不告而别的理由,还有,她要告诉他——我喜欢你,沈莫问,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喜欢你…… 沈舞樱想通了,脸上终于绽放出久违的笑容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突然响起,伴随着王秘书焦急的嗓音。 「经理!经理!我可以进去吗?我有急事!」 沈舞樱连忙道:「进来吧。」王秘书是怎么了?很少见她这般失态。 王秘书顾不得还有客人在场,一进门便冲到办公桌前,把抱在怀里、今天才刚上市的周刊放在沈舞樱面前。 「经理你看——这、这不是特助吗?」刚刚公司的八卦小组组长拿着杂志来求证,她一看不得了,赶快来报告经理大人。 沈舞樱和韩恩喜同时低头看向周刊封面,上头斗大的标题和照片,让两个人顿时傻眼…… 豪门联姻景严企业少东严溥宣订下东东客运千金王凯蒂严溥宣,这是个非常陌生的名字,但是照片里西装笔挺、一脸淡漠的俊美男人,那熟悉的轮廓根本是失踪的沈莫问! 「这……这是怎么回事?」沈舞樱慌了,无助地抬头看向韩恩喜。 韩恩喜也难以置信,她拿起周刊,放在眼前打量—— 照片里,男人手里牵着一个绝世佳人,从一间台北知名的婚纱公司步出,刚好被狗仔拍个正着……没错!这男人真的是莫问。 「看来严溥宣这个名字,恐怕才是他的真实身分。」韩恩喜翻出这桩豪门婚姻的报导,迅速阅读。 「恩喜……我、我是不是来不及了?」沈舞樱从小到大没像这一刻如此后悔过,难道莫问真的那么狠心,不肯给她认清心意的时间和机会,就打算选择别人了吗? 「放心啦,还没订婚,只是去挑婚纱而已。订婚派对在礼拜六,还有两天时间。你现在想怎么做?」韩恩喜把周刊往办公桌上一扔,双手盘胸,审视好友茫然神情。「你是要眼睁睁看着他娶别人呢?还是要放手一搏,亲自到他面前问他,到底要选择你,还是那个千金小姐?就这两个选择,没别的了,应该很好决定吧!」 沈舞樱缓缓垂眸,视线落在周刊封面上那对相衬的男女,心思百转千回。 她真的能接受莫问另娶他人吗? 不!她不能!她不假思索便能够回答。 「我……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她握紧拳头,做了决定。 「很好。」韩恩喜露出开心的笑容,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赞道:「就是要这样。别怕,我陪你去。和那个客运千金相较之下,我比较能接受莫问娶的人是你。」 下定决心之后,沈舞樱逐渐镇静下来,感觉自己豁然开朗,这一阵子的萎靡、沮丧和痛苦忽然变得淡了。 她的指腹轻拂过封面上男人的脸,微微一笑。 莫问,等等我,这一次,换我到你身边—— 第八章 冬天的脚步逐渐来到,台北时常细雨纷飞,阴暗的天空,湿冷的空气,这雨,下得人都快发霉了。 这天星期六,不知道是日子太好还是怎的,老天爷好赏脸,虽然没出大太阳,但雨停了,道路不再湿漉漉的,行人收起雨伞、骑士脱下雨衣,出门总算不用湿答答了。 今天,有一场奢华的订婚派对将在信义区一家饭店举行。 一大早,饭店门口便布满了身穿黑色西服的保全人员,对进出的人车严格过滤控管;到了下午,饭店内更忙碌了,宴会厅里,工作人员进进出出,送货的厂商络绎不绝,婚礼布置公司镇守现场,婚布人员亲自盯场,务必让派对尽善尽美,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 「听说景严的少东很神秘耶!以前根本没听说过这个人,最近突然冒了出来,就说要联姻,怪怪!」 「有什么好怪的?你看他长得有多英俊,气质有多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可惜了,这么早就死会……」 「干么惋惜?你以为人家会看上你啊!别傻了,就凭你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喔?哈哈~~」 「笑什么笑,我幻想一下不行喔?」 两个服务生在宴会厅内负责摆放餐具,趁空凑在一起闲聊哈拉,看来都对这场派对的男主角非常感兴趣。 本来门当户对的豪门婚姻就会引起利益互惠的猜测,不管是谣传,或是周刊的报导,都直接指明这桩联姻内情不单纯。 据说「景严企业」近期面临危机,必须藉由客运千金母亲娘家的金援来度过难关,因此才会有这一场订婚宴。 「你们两个,还有时间聊天嗑牙?」女经理一出现,冷眼扫去,吓得两个服务生飞快弹开,继续各自忙碌去。 而同一个饭店的某间高级套房内,沈舞樱和韩恩喜早在前一晚就八住,用过午餐之后,她们在房里讨论作战计划。 柔软的床铺上,摆放着两套和宴会厅服务生一模一样的制服,这是她们两人彻夜向制作制服的厂商重金购买而来,全是为了今晚。 「嗳,恩喜,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沈舞樱吞了吞口水,紧张到心跳快停止了。 「当然啊!有我在,别怕。来吧,去换上。」韩恩喜动手拆开包是制服的透明塑料袋,然后把衣服塞进沈舞樱怀里。 这场订婚宴众所瞩目,门禁一定严格,她们讨论过后,决定换上服务生的制服混进宴会厅内。 老天!真的超刺激!沈舞樱既兴奋又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终于,她又要见到莫问了……这些日子来,她好想他,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就算要见他一面难度之高,甚至冒着丢脸、被轰出饭店的危险,她也不畏惧。只要能见到他,一切都值得。 「恩喜,谢谢你倾力相助。」沈舞樱好感动,一步上前,紧紧拥抱住她。 「唉呀!没关系啦,我们小时候,我被欺负不敢告诉哥哥,也都是你去帮我出头的啊,现在我做的不算什么啦,最重要是你能幸福,只要看你幸福,我就很开心啊!」韩恩喜笑道。 虽然……她也曾经觊觎过沈莫问,但那是好友喜欢的男人,她愿意放弃刚萌芽的感情,转而祝福他们。 这场追爱大作战,正式开始! *** 宴会厅内附设的休息室,设备豪华,有占据整面墙的镜子、意大利进口的高级红布沙发,地上铺的是埃急手工地毯,天花板悬挂着价格不菲的水晶灯,可随意调整为白光或晕黄灯光,方便宴会里的男女主角们梳妆打扮。 今天的女主角是王凯蒂,她安坐在镜子前方,由专属的造型师替她整理今晚的妆发。 尽管她在社交圈有「绝世美女」封号,对她来说,今天却不一样。这里不是她平日跑趴的场合,而是自己的订婚派对,如此重要的日子,她当然要比平时更加亮丽。 她眨眨精心描绘的双眼,从镜中打量身后斜倚在沙发里的男人,眼里、嘴角都藏不住娇羞的笑意。 就算今天是人生中重要的日子,他还不忘工作,依然随身带着迷你笔电,趁等待的时间处理公事,专注盯着屏幕的模样,非、常、迷、人。 他和她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刻意安排的饭局上,他写满冷淡的俊美脸庞,彷佛一切事不关己,但那疏离的姿态,反而深深吸引了她。 那天之后,他们开始约会,他也不讳言是为了挽救家中企业,所以选择跟她结婚,换取经济援助,但她不在意。 反正出身在豪门之家,将来的结婚对象是谁,本来就不是她能自由选择的,但若对象是严溥宣,她十分乐意踏入婚姻,就算他们才认识不久,甚至没有时间好好培养感情,就要展开一段毫无基础的婚姻,无所谓,感情可以在婚后开始培养。 「宣……宣?」她开口叫唤。 男人依旧单手撑着性格下颚,微眯着黑眸锁定计算机屏幕,可能是思考得太过专心,所以压根儿没听见。 「宣~~」王凯蒂加重音量叫道。 男人总算动了动身躯,朝她看去。「你在叫我吗?」 「是啊!难道现场还有别人的名字当中有「宣」字吗?」王凯蒂被他问得好气又好笑。 是啊,他现在叫「严溥宣」……虽然他常常忘记,但这是抹灭不了的事实,他就是严溥宣。 「有事吗?」他合上计算机屏幕。 「没事啦,只是要你看看我今天的打扮。」她的发妆已经完成,量身订制、镶满亮片的礼服也穿在身上了,现在登场的是美甲师,替她的纤纤十指画上美丽的颜色。 他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个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女人——是和那家伙相处太久了吗?他的眼光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样,在他心里,那家伙就是美丽的标准,除了她,他不曾留意过她人是美、是丑,现在被王凯蒂一问,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自从决定回到严家之后,他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麻烦,从一大早到夜晚,脑中塞满的永远是公事、公事和公事,只有夜深人静时,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准备就寝,那恼人的身影才会浮现脑海。 他很不想承认,但他的确思念她,一天没听见她的声音、没看见她的人,心中便空虚着,已经没有什么能填满他了……但是又能怎样?他等不到她的响应,就必须做决定了,既然选择回严家,他就放弃了另一条路。 为了更坚定自己的决心,他答应以婚姻作为条件,来挽救摇摇欲坠的家族事业,把她永远压抑在心中最深的角落。 「发什么呆啊?」王凯蒂娇嗔囔道。他那双沉静的黑眸,总像是一把火,每掠过她身上一寸,那个地方就开始着火了…… 「王小姐,你未婚夫是看呆了啦!」造型师笑着说。 「是啊,王小姐,你的美丽已经是众所皆知了,连严先生都为你深深着迷呢!」美甲师工作之余,不忘嘴甜地称赞她的主顾客。 他没有反驳,仅是略扯嘴角,当作是附和。 叩叩! 休息室的门板传来融击声,一旁的造型师在王凯蒂的示意之下,将门打开—— 门外,是华总管推着乘坐轮椅的严永平。 今天严老爷的心情似手也没有特别欣喜,因病而消瘦的严肃面容依然令人望而生畏,一双目光炯炯有神,他看起来不像是要参加一场订婚派对,倒像是准备上会议桌与对手谈判。 「爷爷,您来了。」王凯蒂一见到严老爷,顾不得指甲油还没干,连忙站起身迎接。 「嗯。压好吧?紧张吗?」严老爷问话的同时,一双锐利的眼却盯着依然安坐在沙发上、全然没有反应的孙子。 「毕竟是重要的日子,说不紧张,是骗人的。」王凯蒂带着甜美笑容道。 「是吗?那你继续忙吧,我和溥宣有话要说。」严老爷点明来意,严溥宣起身,在老人家示意之下,离开休息室。 找了个会场不受注目的角落,华总管站在一公尺外把守,确认他们爷孙俩的对谈绝对保密。 「找我有事?」尽管回家认祖归宗,老实说,严溥宣对这个爷爷依然陌生得很。毕竟他们爷孙之间,始终存在着八年的隔阂。 「你……真的想结这个婚?」这小子,什么不像,倒是倔强最像他。眼看着这一阵子的情况变化,严老爷有点无奈地承认这一点。 「已经是事实了,不是吗?」他抬眸,环视华丽的宴会厅一圈,眼眸中有着淡淡嘲弄。除了那个让他伤神伤心却又放不开的女人,他跟谁结婚都没有差别了…… 「如果你是为了我,倒可不必如此牺牲。」严老爷哼道。 老华提过,过去八年,都是一位小姐在照顾这小子,听说这小子对人家小姐死心塌地得很,但现在居然要改娶别人?八成是老华跟他碎嘴了什么,要不,以这小子叛逆的性格,怎么会主动接受联姻的安排? 他严永平虽然老了,但骨气还在,不需要自己孙子为了钱,出卖一生的幸福! 「为了你?」严溥宣轻笑一声,俊美的脸容旋即又恢复面无表情。「说是为了你,倒不如说我无法眼睁睁看公司倒闭。」 这间公司当年不正是他白手起家、一手建立的企业王国吗?自己愿意以联姻来挽救公司,老头不是应该感到开心才对?怎么反而劝他不须为此牺牲呢?严溥宣不明白,但也不想懂了。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严永平松懈了平时拘谨的神情,叹了口气。「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希望你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悔恨终生。」当年他已经误了儿子的婚姻,最后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这一回,他不愿重蹈覆辙。 严溥宣望着以粉红色及白色的气球、鲜花布置得喜气洋洋的会场,沉默不语,身旁的喧闹仿佛完全与他无关,俊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即将新婚的喜悦。 「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会自己承担。」 「欢迎各位贵宾莅临这场世纪婚礼的前哨站,让我们鼓掌欢迎今晚这场派对的男女主角,严溥宣先生,以及王凯蒂小姐~~」 司仪的开场白一说完,现场一百多位宾客霎时爆出如雷的掌声。 王凯蒂勾着严溥宣的手走进宴会厅,笑容如花般灿烂,乐团适时地弹奏起悠扬的音乐,会场内充满了愉悦的气氛。 「出来了!」韩恩喜兴奋地扯住沈舞樱的手。 沈舞樱也很融动,紧张与喜悦同时流窜在心底,她咬着下唇,眼眶泛红,远远地注视那对相配的男女。 这是头一次,她和莫问明明处在同一空间,却像是相隔了两个星球一样。她明明就在这里,但是他不曾发现,连往这里看一眼都没有…… 「喂,你们两个来支援的,不要偷懒!」精明干练的女经理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低声斥责她们。 「知道了。」韩恩喜白了女经理一眼,拉着浑身僵硬如木头人的好友闪人。「你知道我们等下有多少时间吧?」 「十秒……够了。」沈舞樱握了握拳,语气坚定。 「很好。」低头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她连忙推了沈舞樱一把。「快去吧,等你走到他附近,时间刚刚好。」 「祝我幸运吧!」沈舞樱暗暗握了好友手心一把,吐了口气,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goodluck!」 在韩恩喜的加油打气之下,穿着服务生制服的沈舞樱端着托盘在场中穿梭,在人群的掩饰下,缓缓朝目标前进—— 就在这时,「啪」地一声,整个宴会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啊!怎么会这样?!」 「是停电吗?」 「唉呀!有人踩到我了……」 现场起了一阵骚动,平日娇生惯养的贵客们面对这突发状况措手不及,一时间场面好不混乱。 在黑暗中,严溥宣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双冰冷的手给握住,对方以坚定且不容拒绝的力道拉着他,朝不知名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直觉想摆脱掌控,沈舞樱急了,连忙低声道:「跟我走。」 这一瞬间,严溥宣怔住了。 这熟悉不过的嗓音……他不可能错认才是,但……有可能吗?难道是他太过思念,所以出现幻听了吗? 其实他大可使劲挣脱对方的掌握,但因为这熟悉的声音,他没有反抗,随着对方在黑暗中穿梭。 周遭的吵闹声逐渐消失,他似乎远离了宴会现场,来到一处安静的空间。 彷佛算好时间似的,等他们脚步停止的时候,电力又恢复了。灯一亮,一张盘旋在脑海中的脸蛋赫然出现在眼前。 严溥宣先是惊讶地一怔,接着恢复冷静。 他将双手插进西裤口袋,以极缓慢的速度,将沈舞樱从头到脚审视过一遍—— 她的头发在脑后利落地盘了个髻,露出整张干净的脸蛋,她倔强地咬着红唇,没有开口,向来爱笑而微弯的水亮大眼,此刻正直直地瞅着他。 她身上穿着白色衬衫、黑色合身背心、同色系的长裤,衬衫领口别了一个黑色蝴蝶结,完全和宴会场上的服务生打扮如出一辙。 看来她是有备而来,是为了他吗?该死,他居然为自己的猜测感到窃喜! 但她现在的神情似乎是气愤,眼眶含着泪水,近乎控诉的眼神,连旁人见了都会以为她正在指责他是个负心汉一样。 一思及此,他不禁有点气愤。 到底是谁负了谁?她凭什么一副被抛弃的模样? 若说当时她的闪躲逃避是拒绝,那么他已经离开了,也不会有碰面的尴尬,不是吗?他甚至不再出现她面前,她应该感到自在、没压力才是吧? 虽然这么想,他的脚步却移不开。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要立刻回到宴会上才对,他不见了,势必会引起骚动,但是看见她这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却选择留下来,看来……唉,他是被制约得太彻底了。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容易受她影响,他选择武装自己,假装冷漠。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沈舞樱终于开口。 他垂眸,看着她脚上的土气皮鞋,语气故做平淡无波。「要说什么?」 「可恶!我不开口,你也就不主动开口吗?至少该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告而别,离开后又立刻跟别的女人订婚,这是怎么回事?」她双手垂在身侧,激动地捏紧裤子的缝线。 「那你要不要先解释,躲我是什么意思?」他总算肯正眼看她,但强装冷漠的眸中却却悄然燃起一丝火光。 「我……」她一时语塞。她要怎么解释?她的的确确躲了他两天。 「我洗耳恭听。」他向后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黑眸懒洋洋地凝视她无措的表情,气势完全处于上风。 奇怪,明明不说一声就走的人是他耶,她才是被丢下来的那个,但为什么他现在可以用这么跩的语气和表情审问她? 她呢?超没用,被他冷眼一盯,什么脾气全都往肚子里吞,只求他不要再生气,真是超窝囊。 沈舞樱一阵气虚,缩着肩膀,畏畏缩缩地说:「我……我没有躲你,我只是……只是去散散心。那天发生的事,真的像是在我的生活中投下震撼弹,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一直在思考这样是好,或不好……」 「结果呢?」 「我想通了,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啊!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要订婚的事,把我都搞疯了!」讲到这个,她的气也来了,声音也忍不住扬高,想藉此宣泄这几日来的委屈。 「我给过你想通心意的机会,但你却不声不响地走了,那你觉得我能怎么想?不是代表你拒绝我了吗?现在我要跟别人订婚,有什么不可以?」他笑了,但笑意却传达不到眼里。 他该为此感到开心吗?知道他要订婚的消息,她并非无动于衷,甚至变装混入现场,就为了亲自见他一面—— 「不可以!你不可以跟别人订婚!莫问……」她不顾一切地冲到他面前,紧紧揪住他的西服衣领,仰望着他,眼眶泛红。 「我已经不叫「沈莫问」了,我叫「严溥宣」,很高兴认识你。」她靠得这么近,柔软的胸部贴住他坚硬胸膛,撩拨得他心猿意马。 见到她之前,他还在心底信誓旦旦地决定要将她放下,谁知一见她来了,什么遗不遗忘的事也忘了,还这么容易被她挑逗,完全失去冷静自持,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一靠近,他该闪开避嫌才是,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只能依循身体最原始的渴望,待在原地无法移动,还为了如此亲密的动作而心跳不已…… 「不,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沈莫问!」沈舞樱傻气地嚷着,身子贴得他更近。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否决她替他取的名字?这是不是代表……代表他决心切断过去八年,和别人重新开始? 她慌得不敢想下去,只是拼命摇头,像是想甩开心里那些令她害怕的猜测。 怕被她看出内心的激动与矛盾,他别开眼,低下头望着地面。「我该回去了……」 即使他在沈舞樱出现的那一刻,决心便动摇了,只想立刻牵着她的手逃离现场,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现在的宴会厅里还有一堆人在等他,他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逃走。 再怎样现在也必须先回到宴会厅,其它的,只能先摆在脑后了。 他不是选择她……他选择了另一个女人!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沈舞樱眼眶中盈满的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滑下脸庞,两行清泪汩汩流着。 她不顾一切,踮起脚尖,双手环绕着他的颈项,因哭泣而微颤的红唇覆盖住他的,笨拙地以那日他亲吻自己时的方式回敬他。 他身体一僵,可一触及属于她的嫩唇时,便无法克制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吟,那是喟叹、是满足、也是无法言喻的喜悦。 终于又尝到她唇上的甜蜜滋味了,那一次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么遥远,却又如此清晰……直到现在,他才能真正对自己承认,他有多想念她。 他想她,该死地想她! 他闷哼了声,顺从自己的意念,闭上眼响应她。 比起她青涩、毫无技巧的吻,他收回主控权,大手贴上她的后脑,以急促、略带粗鲁的力道加深这个吻,似乎要惩罚她带来的煎熬。 她探出舌尖,引诱他进犯,逼得他发出沉重的呻吟。他们紊乱的喘息彼此交错,周遭的空气都因此变得煽情、浓烈—— 「严先生?你在哪里?严先生?」忽然,安全门外传来阵阵呼喊,好似突破了粉红色的迷雾而来,逐渐接近,他们同时一怔,迅速分开。 严溥宣飞快瞥了她一眼,俊脸与她一样泛红发烫。 但他没有时间平息自己紊乱的呼吸,因为门外的呼喊声已经越来越近,他绝对不能让人发现他这个失踪的男主角,居然躲在楼梯间和其它女人独处。何况,更不能让人发现沈舞樱的存在,否则她也会有麻烦——无论如何,这一切让他一个人处理就好。 说到底,再怎么怨她、想放下她,还是放不下,还是惦记着要保护她啊…… 他迅速拉整领带,拉开安全门,现身抚平外头的骚动。 沈舞樱低头急喘,捣着发烫肿胀的唇,心跳如擂鼓。这个吻比上次的更热情,甚至带着一种不能克制的欲望,他发烫的大手在她身上摸索着,引起她阵阵战栗,几乎要融化在他怀里。那一瞬间,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之外,她完全接收不到外界的声音。 但是,当她回过神来,楼梯间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傻了。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竟然完全没发现? 若不是嘴唇肿胀、脸颊爆热、手心还残留他身上的温度,她几乎以为刚刚只是作了一场梦而已—— 第九章 虽然跳电事件发生后,电力很快就恢复供应,但由于当时现场一片漆黑,许多宾客根本分不清楚东西南北,不是人与人撞成一团,就是把餐桌上一道道的自助式餐点给打翻在地,整个宴会厅乱成一片、杯盘狼藉的。 眼看情况失控,订婚派对只好临时喊停,择日再办。 对于这个发展,严家爷孙俩的心情不算平静,宾客也颇能体谅,倒是王家大小姐为了搞砸的订婚派对大哭了一场。 而这一场意外事件,也成了隔日各大报的头条。 当然沈舞樱也看到报纸了。 虽然为此感到开心很不应该,但是……她就真的很开心嘛!这代表事情还有转国的余地,莫问还是单身,她就还有机会。 透过关系,她打听到莫问位于阳明山上的家的地址,周日一大早,她没有叫醒熟睡的恩喜,独自一人搭出租车上山。 已经没有下一个八年再浪费了,所以她不能傻傻地等待时机,她要自己创造机会,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他! 「哇……」望着眼前这座气势磅礴的严家豪宅,家里也是豪宅的沈舞樱还是不免感到惊讶。 关于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景严企业」未来接班人,媒体当然不会放过,电子、平面媒体对他大肆报导了一番,但是却没有人挖得到他的过去,而是采信了「景严」方面的对外说法——严溥宣从小在国外念书,最近刚学成归国,希望外界不要多加揣测。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不当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而是选择隐姓埋名住在沈家,当她的保镖跟班?等到他们见面了,一定要问个清楚! 打定主意后,她沿着豪宅高耸的围墙边步行,来到大门边,向负责保全的警卫说明来意。 「你好,我想找沈莫——」看见保全疑惑的神色,沈舞樱连忙改口道:「呃,我找严溥宣,我是他的……朋友,能不能请你帮我转达一下?」 保全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严肃中带点好奇。 这位年轻女子一身简单的polo衫加牛仔裤,背后背了个黑色的双肩背包,头发高高扎成一束马尾,露出一张清秀脸蛋,说真的,看起来……很平凡。 她是谁?为什么知道要到这里来找刚认祖归宗不久的少爷?既然如她所说是少爷的朋友,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还要透过他转达? 「相信我,我跟严先生认识很久了,你跟他说我叫「沈舞樱」,他就知道了。」她一脸真诚双手合十拜托。 保全纵使感到怀疑,但在她恳求的目光下还是软化了,走到一旁,低声以对讲机不知和谁通话。 不一会儿,大门开了,一名将花白头发梳理整齐,穿西装、别领结的老伯伯,面露慈善微笑地向她走来。 「沈小姐,你好。」 「你、你好,请问……你认识我吗?」这位老伯的笑容太可亲了,沈舞樱不禁有点怀疑。 「当然。收留我家少爷八年的就是沈小姐,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呢?沈小姐你好,我是严家总管,我姓华。」华总管自我介绍。 「喔,你好。」既然是严家老总管,那应该可以安排她见莫问吧?沈舞樱略急地道:「华总管,你可以让我见见莫问吗?」 「我怕是少爷不肯见你。而且少爷一大早就出门去了,现在不在家。」华总管实话实说。 「你只要让我进去,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见我,他不在,我等就是了。求求你了,华总管!」 沈舞樱着急得眼眶一红,声音也哑了。 她的哀声恳求让华总管陷入两难。儿前,每个月他都会和少爷见一次面,每次提起沈小姐,少爷总是满面春风,那份对于沈小姐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本以为少爷会为了沈小姐,永远不回严家了,谁知道这一次老爷病倒,少爷回来探视后,就再也没有离开,甚至愿意为了公司而接受另一位陌生的小姐成为未来的另一半……这些真的很不寻常,是不是他们两个年轻人之间发生什么误会了? 「华总管……」 华总管叹了口气,心软了。「好吧,我先带你进去。」 *** 夜深了,一部黑色轿车驶入严家豪宅前的车道,最后缓缓停在主屋前,后座的乘客不等司机下车开门,便自行下车。 「严先生。」随车的男秘书喊住准备进门的严溥宣,上前递给他一迭文件。「这是明天早上开会要用的资料。」 「嗯。」严溥宣收下档,转身走进家门,一进屋,精神总算松懈下来,俊脸立刻流露一丝疲惫。 「少爷,您回来了。」仿佛二十四小时待命、都不用睡觉的华总管,依旧一身整齐服装,恭敬站立一旁。 「爷爷睡了吗?」他松开领带,扭了扭僵硬的脖子。 「睡了。」华总管随着主子的脚步朝楼梯处走去,把握机会报告。「少爷,沈小姐来了。」 严溥宣脚步一顿,转过头,不确定地问:「你说谁?」 「沈舞樱小姐。」华总管见他的眼神一变,显然沈小姐对他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我让沈小姐在您房间对门的客房待着。」 严溥宣抿了抿唇,原本受到动摇的眼神又回到一贯的冷淡,重新抬阶上楼,仅淡淡地哼了声。 「就让她等吧!」 回到房里,他把西装外套和档一并扔在沙发上,直接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即刻,水柱便源源不绝地注入偌大的浴池。 他没有离开,反倒在浴池边落坐,深幽黑眸望着水流发怔。 没想到那天她到订婚现场来闹还不够,如今还追到家里来了。 那天在饭店的安全梯间,她虽然没有彻底讲明,但是从她主动前来解释逃避他的理由,只是在谨慎思考自己的感情,并不代表是拒绝他…… 若说他听了她所说的话毫无反应,是骗人的。 苦候了八年的感情总算得到响应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兴奋、欣喜的事?但是,现在的他又能给她什么承诺?他又该怎么选择? 选择拯救公司另娶别人? 或者选择她,而眼睁睁看着公司倒闭、或者被其它公司接手? 为了顾全大局,当下的他只能选择离开,心里头却始终纷乱不已,现在知道她来了,人就在对门那个房间里,他更乱! 严溥宣烦躁地扯掉领带,卸去身上的衣物,随意冲了个澡,之后将整个人沉入浴池当中,想让自己冷静一会儿,但这么做只是让他又忆起不久前的夏日午后,沈舞樱差点溺死在泳池的那次,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他们靠得这么近,只要她一转身,他就在她身后,这长年下来养成的习惯,只要有她在的场合,他的视线几乎总是追随着她,仿佛只有看见她,才能安心。 可是现在呢? 居然和她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不能也不敢见到她…… 同时,沈舞樱已经收到华总管的通知——莫问回来了。 她偷偷摸摸地越过走廊,轻轻打开他房间的门。才刚踏入房里,她就确定莫问在这里。 这间房里,有着专属于他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绝不会错。 浴室的灯亮着,开启的门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她迫不及待地走去,果然看见像座小泳池般的浴池中,有个男人正背对着她——是莫问! 能和他如此靠近,沈舞樱心中一热,感动到眼眶濡湿。 要见他一面,比登天还难,她后悔死了过去八年明明他就在身边,她却选择忽视,现在要尝相思的苦,又能怪谁呢? 「沈莫问……」她忍不住心中激动情绪,喊出他的名字。 他背影一僵,知道她来了,却没有回头。 为什么不理她?沈舞樱期待又怕受伤害,缓缝朝他走去,最后在浴池边缓缓跪坐下来。 「莫问……你……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不要不理我……」她小心翼翼地恳求着,心里酸酸的。 她好想念以前在她身边跟前跟后、形影不离,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沈莫问,她现在才知道被排拒在他的世界之外,会让自己这么痛苦。 「你来做什么?」他将湿发往后拨,低垂着眼眸,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虽然开口了,他的语气却彷佛结了一层冰。 「我来做什么?」他清清冷冷的语气,让沈舞樱胸口一抽。她捏紧拳头,难掩气愤。「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得还下够吗?我都已经找到这里来,已经足够表明我的心意了吧?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冷淡?当初要我想清楚的人不你吗?为什么我给你回答了,你还是无动于衷?」 他轻扯嘴角,若有似无地露出一个微笑,语气依旧波澜不兴。「你没有听过一句话吗?错过的不会再回来了。现在的我,也不是可以谈论男女私情的时候,那种感陪对我而言,太奢侈了——」 「沈莫问!」她气极地低喊,鼻子酸了,嗓音哽咽,眼眶也红了。「你……你不要太过分喔,我已经表达得很明白,我喜欢你!如果……如果你对我已经没有那个心,那就一次说清楚,让我彻底死心吧!不要让我一颗心悬在那里七上八下的,我受够了!」 她略带鼻音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重重地撞击他的胸口,教他的心也震颤不已,苦涩彷佛满布于喉间、胸中,他闭着眼,眉头深锁,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心思烦乱。 难道除了联姻,他就没有其它办法可以拯救公司了吗?想想他的能耐,就这样而已吗?他是不是连试都没有试过,就选择向联姻低头了呢? 他的沉默,令沈舞樱彻底心碎,隐忍了许久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滴落。 「好……好,你不说话,我懂你的意思了,我走……」她强撑着笑,频频点头,却只是让眼泪更肆无忌惮地落下。 岂料,她才正准备起身,手腕就被一只大掌用力箝住,一个使劲让她倾向他,他再顺势将她抱入池里…… 「你做什么?放开我!」沈舞樱因为怒气和慌乱而扭身挣扎,不知打哪来的蛮力让她成功地甩脱了他,却也让顿失依靠的自己狼狈地滑入浴池里。她一惊,来不及抓住他,只能心慌叫喊:「救、救命……」 在水花间,似乎有一双手臂牢牢揽住她腰际,将她捞出水面。 「咳咳咳……」沈舞樱被呛着了,眼睛还没睁开,微启的唇便被粗鲁地覆盖,速度之快,令她无法反应。 他略嫌粗暴的吻在她唇上肆虐,不知道是为了惩罚她,还是解放自己。 见她决心离开,他再也制止不了自己渴望她的意念了。她不能走!他必须承认,他不想让她走! 他爱她,整整爱了八年,心里除了她容不下别人,已经说明了他最终的选择。 即使必须向现实低头,理智强迫自己放弃她,但是他知道,在心底最深、最柔软的那一处,他还是想继续爱她,而此刻,在她好不容易也将自己的心交出来,甚至亲口表白自己的感情时,要他怎么舍得放弃? 他终于醒悟了,原来,除了她以外,谁都不重要,他什么都可以牺牲—— 这一刻,严溥宣的理智全被欲念焚毁,激情彻底掌控了他。 他湿热的吻从她红肿的嫩唇一路往下,亳不克制地在白嫩的颈间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彷佛这样还不够,他埋首在她胸前,以唇舌直接感受她颤抖的挺立。 「莫问……」她额间冒出细小汗珠,发出难耐的呻吟。 沈舞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的身体好热,好像要烧起来了,而莫问正对她做的事,似乎唤醒了她体内某个敏感的地方,教她想要紧紧贴住他,感受他的全部。 感受到她热情的响应,他的吻更加炽热,似乎要将两人一块焚烧殆尽才罢休。 不该这样的,但是他真的放不开,这一次,终于她主动来找他,对他坦承心意,他再也不能违背心意说要忘掉她,他做不到…… 偌大的浴室内,他们忘情缠绵,这一刻,情况失控了,但是没有人在意。 因为他终于能够将她拥入怀里了——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悄然窜入房内,但没惊扰到床上熟睡的人儿。沈舞樱躺在一具温热结实的胸瞠中沉睡,上扬的嘴角挂着一抹甜蜜的微笑。 看来她作了个好梦。 严溥宣已经醒了。他侧过身,低头望看她,有那么一会儿,他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昨夜,他们真的合为一体了吗? 错不了吧?她躺在身下羞红了脸,忘情呻吟的画面刻在他脑海,她一句又一句的「我爱你」还回荡在耳边,是如此深刻,他的手心还深深记着她肌肤的滑嫩触感…… 她真的属于他了,对吧? 一思及此,他露出这阵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也是这辈子第一次的傻笑。 专属于他的大小姐……他更加紧紧抱住她,发誓用尽一切方法,也不会再让她离开身边了,这一次,他会牢牢地抓住她。 纵使这么做,可能会在严家和王家间引起轩然大波,但是经过昨夜,确定彼此周旋了八年的心意,已经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够拦阻他了,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即使未来再困难,他也不会轻易被打败。 「嗯……」沈舞樱皱眉低吟一声,悠悠转醒。她眨了眨朦胧的眼,陌生的天花板逐渐变得清晰。 这里……是哪里?她一脸茫然。 「早。」 听见这熟悉的男性嗓音,她浑身一震,接着倏地翻身而起,一脸惊恐地瞪着他。「你……你你你……」她吞了口口水。「你怎么会在这里?」 严溥宣将双手枕在脑后,懒洋洋地回答:「这个问题好像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她指着自己,一脸傻样。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房间。」他淡淡地挑了挑眉。 沈舞樱表情一僵,慢慢回想起昨天的事。 对啊,她怎么会在这里?昨天她是来到严家没错,但是他好晚了才回家,一接到华总管通知后,她就摸进他房间,然后……然后就…… 暂失的记忆彷佛拼图般一块一块在脑中凑齐,她总算将昨夜所发生的一点一滴全兜了起来,包括她心灰意冷地要走,他用粗鲁的方式留下她,然后对她这样那样、那样又这样的…… 老天!这么说来……他们…… 沈舞樱脸蛋火红,心慌乱瞟的视线一对上他含着暖昧的目光,连忙缩着肩膀低头。 可这一低头,她正好瞥见自己光溜溜的胸脯,就这么大大方方地任他观赏,她羞得想挖个洞埋进去,连忙扯过被单遮掩春光。 「你……我……那个……」她胡乱地比着手势,说不出话。 见她如此无措,他并没有继续逗弄她,反而以无比认真的语气说出真心话—— 「我很高兴你来了。」 「真的?」她露出一个惊喜的笑。 「嗯。」他笑着点头。 「我喜欢你,莫问。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我都一样喜欢你。」她扑进他怀里,像只小猫咪般腻着他撒娇。 「迟了八年才听到这句话,其实也不算晚,起码不是七老八十的时候才听到。」他修长的指头在她发丝间穿梭,带着一种情人间才有的亲昵。 「早就喜欢你了,只是我自己还不知道而已。现在才明白,我觉得好晚,浪费了好多时间,你又差点变成别人的……」说到这个,沈舞樱连忙翻身坐起,紧张嚷道:「那王小姐怎么办?」 「我不能娶她,因为我想要的人,不是她,是你。」虽然嘴巴上大方承认,但俊脸却不争气地微微染红。 「那你们公司怎么办?」 「大概会很辛苦吧,毕竟财务上的亏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失去王家的金援,我只能另外想办法了,可能会再跟银行谈,或是缩小公司规模……」 思及公司的状况,严溥宣神色有点凝重,但他知道自己怪不了谁,毕竟当初他在心烦意乱之下,选择了对公司最有利又最迅速的办法,没料到中途也许会出差错。 纵使选择其它的路会加倍辛苦,或许要花上更多时间,但是为了能够留她在身边,再多的苦他也甘之如饴。 「不过……说来说去还不都因为你。」他故意道。 「我?关我什么事?」她也很无辜的啊。 「要不是你太折腾人,我也不会心灰意冷去娶别人。对王小姐,我真的感到很抱歉。」王凯蒂若是知道他要毁婚,肯定会很伤心吧?即使如此,他也要亲自登门道歉,取得她的原谅,就算可能从此与王家决裂,就算王家绝不善罢干休,他也认了,绝不退缩。 「喔,感到抱歉啊?那、那不然你娶她好了,我走了。」她一脸哀怨,吾气酸溜溜,说完就准备翻身下床。 他连忙一把揽住她的腰,把她拖回床上,忍不住放声大笑。「原来你也会吃醋啊?」 被调侃了,沈舞樱非但没不高兴,还捧着他美容满溢的俊脸,不敢置信地嚷嚷:「原来你也会笑啊?」 「因为你才笑的。」 「嘻……」显然他那句话很受用,她听了也忍不住窃喜而笑,整个人窝进他胸膛,霸占这个专属于她的位置。 「哪,莫问……我继续叫你莫问,你没意见吧?」 「嗯。」 「我问你喔,当初你为什么会在公园救了我?」 这句话,一瞬间掀起了他埋藏许久的记忆,包含五岁那年回到严家之后,父亲过世、母亲拒绝相认,爷爷又不接受他,正当他对未来茫然,不知法何去何从时,仿佛是上帝安排好的,她出现了,遇到危急状况,由他出手相救…… 那么多的情况掺杂在一起,让他选择隐姓埋名,在沈家一待就是八年。 趁着这机会,他将前因后果缓缓道来,沈舞樱静静听着,替他感到心疼。 「你妈妈好狠心,居然这样对你,你爷爷也是……你们真的是一家人吗?」她孩子气地紧紧抱着他,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许下承诺。「莫问,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永远不会抛下你,我会守护你一辈子。」 「这可是你说的。」这是他这一生听过最美好的话。 「走吧!」她没头没尾地说。 「走?去哪儿?」 「莫问,让我见你爷爷。」她要去告诉那个无情无义的老人家,沈莫问她要了,不许再逼他去联姻。 不顾他怀疑的目光,她不由分说地拉他起身穿衣,简单梳洗过后,朝严老爷专用的书房而去。 叩叩。她抢先敲门,然后转头交代沈莫问。「你在这里等我吧!」 「进来。」是严永平年迈却不失威严的嗓音。 沈舞樱独自走进书房,严老爷正坐在整面书墙前的椅子上读书。她上前去,主动开口。「是严老先生吗?」 严永平缓缓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娃,眉头一皱。「你是哪位?」 「我叫沈舞樱,沈莫问——也就是您的孙子严溥宣,过去八年是我在罩的。」她双手抱胸,装腔作势,其实内心很紧张,但又不想让老人家看扁。 她在罩的?有趣。严永平大概猜到这娃儿是何方神圣了,老华提过,她就是「玫瑰集团」的未来接班人,沈舞樱。 「来找我,有事吗?」 纵使严老爷盯着她瞧的眼神令她头皮发麻,但是为了莫问,她万万不能退缩。 「我为莫问感到不值,他唯一的亲人,八年来对他不闻不问,等到需要他的时候,就要他回来,还拿他一生的幸福做筹码,来挽救家族企业——」 闻言,严永平脸色一凝。「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您不要他,就该断得彻底一点,他不是您的附属品,他有他自己的人生,尤基是攸关他一生幸福的事。您身为爷爷,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孙子出卖婚姻?」沈舞樱摇摇头,表情无奈。 「如果您当真要出卖他的婚姻,那就卖给我吧!」 那小子……到底把他说得多糟糕?而且这小妮子,居然把他说得跟恶魔没两样?说他利用孙子?说他出卖孙子的女婚姻?严永平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生平第一次气闷到说不出话。 但是从她对为溥宣充满保护的姿态看来,这小妮子是真的为溥宣着想,真心真意地爱着他吧!而溥宣,能够在她身边待上八年,肯定也是对她有心。 二十多年前,他硬是拆散了儿子媳妇,造成儿子早逝、孙子离家多年,整个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他一人,顽固带来的孤独后果他尝得够了,也想开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想再让事件重演。 既然他们年轻人爱上了,那么他们开心就好,做长辈的也不会干涉了。 「那你觉得那小子值多少,「玫瑰集团」的沈大小姐?」严永平嘴角含笑,眼眸中精光闪闪。 「你知道我是谁?」这下子换沈舞樱惊讶了。 「我严家子孙流落在外,怎么可能对他的事一无所知。」 「这么说……这些年你都在调查他?」难道……严老爷一直偷偷在关心莫问? 「什么调查?难听死了!当初是那小子选择离家,我根本不想知道他在外头的死活,是华总管鸡婆,非要把他发生的大小事都转告我,哼,我根本不想听!」心思被点破,严永平只得别开脸,不让人识破他眼中的真实情绪。 什么嘛!眼前的严老爷根本不像是人家说的商场巨人,现在的他,比较像是死要面子又嘴硬的老人家。 沈舞樱实然觉得他一点也不讨厌,其实逞强得非常可爱。 「爷爷,」她软声叫唤着,也清楚看见他软化的眼神,遂乘胜追击道:「公司的事,我们「玫瑰集团」一定可以帮忙;但王家方面,可能就要请爷爷帮忙了。」 取消婚约这件事一定会在商界掀起轩然大波,这小娃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要推他出去当炮灰就是了? 「我又不是在卖孙子,不需要你们的帮忙。公司如果真的不行了,就算了吧,我已经老了,没力气再争、再斗了,你们两个年轻人只要好好地相处,真心地过一辈子,这样我就安心了。」 「放心吧,爷爷,我会用我一辈子去爱他,绝对不会再让他受伤害了。」她保证。 但老人家还是不肯抬头,仅是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沈舞樱一走出书房,就被揽进一堵温暖结实的胸膛里,牢牢地抱着。她也毫不吝啬,展开双臂回拥。 「莫问,爷爷真实很爱你」 「我知道……」他向来平静的嗓音些微变调了。 就像一场梦境般,他原以为失去亲情,却意外找到爱情,现在他发现其实他什么都不少,亲人爱人都在身边,还有什么比这还幸福呢? 尾声 本以为身边多了情人,没想到反而是失去一个得力特助。这是沈舞樱一年来的感想。 为了自家公司,莫问选择留在台北,而她呢?只能暂时回到高雄,另找他人来担任特助的工作,与他正式成为远距离恋爱的情侣。 虽说两人每个周末都会见面,不管是他南下或是她北上,但不能每天碰面,还是觉得有那么点不踏实,她很想要天天抱着莫问入睡啊! 不过,她跟莫问之间终于拔云见日,爸妈也乐见其成,已经返回韩国的英锡哥和恩喜收到消息,也很替他们开心。 这天,周五傍晚,沈舞樱赶着搭高铁北上。 每个礼拜她最期待的就是这一天了,感谢台湾高铁,让她只要短短一个半小时就能见到爱人。 她坐在靠窗位置,闭眼听着ipod,里头满满是甜蜜情歌,恋爱的喜悦如同棉花糖般塞满了她心房,原来心有所属的感觉这么美妙! 当列车一进站,她已经迫不及待起身,只想跑在最前面,赶着去会爱人。 来到每周相约等待的地点,远远地,就看见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的男人,好像不管他站在哪里,都是目光焦点。 经过他身边的女性都不由得回头多看他一眼,大胆一点的则是直接上前搭汕——等等!搭讪? 「你在等人吗?能不能……和你做个朋友?你、你不要误会喔,就只是很单纯喝咖啡的朋友。」一名外型亮丽时髦的年轻女孩站在沈莫问面前,一脸娇羞地提出要求。 沈莫问面无表情,打算以一贯的冷淡来打发对方。 沈舞樱一听,这还得了,连忙冲上前去,一把勾住男友的手臂,甜蜜笑道:「亲爱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严溥宣见了她,淡淡一笑,大掌握住她的手,带她转身离开现场,连瞥一眼搭讪的女孩都没有,将她忽视得很彻底。 「还不快谢谢我?」沈舞樱暗暗捏了他一把泄恨。人帅真好,还有美眉主动搭讪,还好她及时出现。 「为何要谢你?」他十分不以为然。 「要不是我,你就被拐跑啦!」她白了他一眼。 「就算你没出现,我也能处理。」他耸耸肩。「再说,我没这么容易被拐跑,你放心。」 「真的?」听他保证,她终于笑了,开心得很。 「傻瓜。」他倒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王,屈指弹她白嫩额头。 虽然被骂傻、还被弹额头,但她一点也不在意,笑容更加灿烂了。 感谢老天爷眷顾,让她重拾被她遗忘了八年的幸福,感谢莫问,让她明白什么是真爱。 「莫问……」 「嗯?」 「我……我想……」她踮起脚,将唇附在他耳边,害羞地低语:「我想生一个你的小孩。」 他一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嘴角扬起一抹带着挑逗意味的微笑。「那还等什么?就现在吧!」 换她傻眼,脸红地低叫:「什么?现在?」 「走吧,找个最近的hotel,我等不及了。」他神秘一笑,紧紧抓住她的手,在人群中迅速移动,很快地,人潮中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儿今以后,他们有了彼此的陪伴,再也不孤单。 也许不久之后,就会多一个小莫问或小小樱也说不定呢,那时候,他们会组成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而这个家应该会非常非常热闹吧?他曾经得不到的亲情,她会加倍地用爱弥补,以一个最温馨、快乐的家庭回报他为了不放弃她而付出的一切努力。这份心意,她没说出口,只好以行动来表达喽! 她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了…… 【全书完】 后记 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是二月底,屏东的天气却像盛夏,阿洛每天的标准装扮就是短袖短裤加上夏天一定要有一双的havaianas人字拖鞋。 虽然穿着像在垦丁,但阿洛没这么好命,得乖乖关在家里和稿子缠斗,只能望着落地窗外的艳阳告诉自己:交了稿,就到垦丁大肆玩他个三天两夜吧! 以前年轻的时候到垦丁玩,都是想着要吃什么、要玩什么,却又害怕晒太阳,会变成乌抹抹。 但是现在年纪越来越大,却只想挑一家布置舒服、看得顺眼的民宿,可以悠哉地躺在阳台晒太阳发呆,可以看书,也可以上网,口渴了就喝个冰冰凉凉的饮料……像个废人似地过三天也不赖啊! 哇!决定了,在春呐之前,一定要去一趟,到时候再跟大家分享心得喽! *** 相隔一年,龟仙阿洛才又出书,一开始想写的题材是发生在恒春山里的故事,女主角也是个大小姐,却因故沦落到深山部落里,而男主角则是当地的好青年,也是一位年轻村长…… 「你真的很爱写市井小民的爱情故事吼?不是卖鸡排的,就是当村长的,再不然就是早餐店老板……」当阿编听到这个构想时,应该是满脸黑线吧! 「对吼,我怎么会这么喜欢平凡人。」阿洛听了才惊觉,于是决定这本还是写有钱人的故事好了。 写这本《大小姐驾到》的时候卡到过年,长长的年假,却半个字也没动。 年假休完,才惊觉时间飞快地流逝,转眼间快要截稿了,赶紧又重拾被我遗忘的小笔电,继续工作。 这本书其实是从之前出版的《好女逗恶男》中延伸出来的,时间是残酷的,书里的男女主角到《大小姐驾到》时,已经晋升为人家的爸妈了。 而男主角沈莫问(其实我比较喜欢这个俗又有力的名字)又是个有家庭阴影,话又很少的冷漠型男主角,每次写这种闷骚角色都非常痛苦,但又不得不写,简直是自我虐待。 最后还是写完了,而且这次没有拖稿喔! 「拜托,十次交稿,才一次没拖稿,就值得你炫耀吗?」阿洛仿佛能听见阿编的冷笑。 希望继续保持喽!(笑)下一本书应该是韩英锡的故事,阿浴还满喜欢他的,但是更喜欢跟他配的那位女主角,预知详情,敬请期待! 新的一年,阿洛又可以常常看到王建民葛格擐球的英姿了,想到就非常开心;当然不能忘了世界棒球经典赛,阿洛可以对着帅帅的达比修有大流口水…… 那就先这样喽,下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