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色荣尊》 第一章 雾非雾 花非花 颜素最近总觉得头晕得有些邪乎，早晨起床一下起不来，吃饭的时候吃着吃着头扑到碗里，看书看一半斗大的字忽然就糊成了一坨…… 如果说这些都是小事的话，那在大马路上走着走着差点没撞上车子——这事看起来就比较严重了。 车主带着两分怀疑加八分了然的神色走下车，警惕的目光对准了颜素，冷声道：“有事吗？？” 颜素跌坐在大马路的中央，来往车辆的尾气和喇叭声，再加上脑袋里时不时传出的要命疼痛，让她烦躁得无以复加，再加上一不留神对上车主仿佛是生怕被讹上的目光，一瞬间，她很有破罐子破摔把他内心的想法坐实了的念头。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怕麻烦性子很快占了上风。 她故作清高地没有答话。 算了，这种情况无论是在路人匆匆扫过的好奇目光看来，还是在自认倒霉的苦主车主看来，还真是跟“碰瓷”脱不了联系。 她扯了扯嘴角，面上带起几分自嘲的冷笑，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径直从车主的身边走过，姿态摆得极高，一眼不带多看。 然而，生活中总是不乏巧合到狗血的事件。 饶是颜素把形象端得多高，饶是颜素觉得自己在这事上原本该有着多么理直气壮的态度，好巧不巧，一个平地上无故的踉跄，她的身子不稳地晃了晃后，啪嗒一下扑倒在车子的前擎盖上，不偏不倚正好是正中央。 她看了一眼车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车主面孔，来不及思考一些有的没的，十分微妙地正好昏迷了过去。 昏迷前的一刻，颜素默默地在内心为自己点了一根蜡烛。 好吧，这不是碰瓷也在表面把碰瓷的流程给做完了。 头很重，好沉，身子好难受，胸口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呼吸好艰难。 颜素在睡梦中不自然地张开嘴巴，活像一条离水多时的鱼，拼命地呼吸着，企图挽留最后一点生命气息。 啪嗒一声仿佛是来自天外的声音，她的呼吸下意识地一窒，忽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全然陌生的景象。 这是医院？不像！ 人家家里？那个倒霉车主家里？他不会是什么古风爱好者吧…… 她在胡思乱想的当下，四下的环境很静，静到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呼吸声，有自己的，还有…… “姐姐，你醒了？”轻薄的锦被动了动，伸出了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手指尖尖细细，犹如玉雕葱根一般，紧接着一张一时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精致小脸从被子底下探出，玉质的皮肤吹弹可破。 约摸是初醒，小脸上迷蒙的上扬凤眼好似藏了一团薄雾，略眨了眨，忽然你就感觉仿佛是撞进了无数的流光剪影。 颜素不自然地歪着脖子，不言不语地盯着“她”良久后，道：“你是哪家的孩子？” 这只“玉雕娃娃”绝对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的规格。 话一出口，从“她”忽然变得有些诧异的目光中，颜素莫名地觉得有些懊恼，下意识地把视线低了低，一丝说不出的遗憾立刻爬上了心头。 “姐姐……”“她”歪了下脑袋，片状的长睫毛微微抖动着，“你不会是又失忆了吧？” 又失忆？ 颜素有一瞬间的迟疑，不过很快她就确定了，这绝对不可能是失忆！ 不会是穿越吧？ 会是穿越？ 是穿越？ 穿越！ 叩叩，敲门声响起，一道平平带着恭敬的声音传入房内，适时地打破了房内莫名有些凝滞的氛围：“少主，赵家的人到了。” 少主？ “她”是个男的？ 颜素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脖子以下的位置，虽然身子被绣花锦被盖得严严实实，但是感觉底下应该是有起伏的，好像也没多长出什么东西来。 万幸不是女穿男！ 但是，这样的话，“她”果然是个男的？ “她”居然是个男的！ 颜素微微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内心浮起了一句有些微妙的句子，我本该是女娇娥，偏生错生了男儿身。 话说，可爱的都是男孩子，也没什么不对…… “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呢？是不是就算姐姐失忆了，听到‘赵家’这两个字还是会有反应呢？”话说着，面前这张精致如画的小脸上依稀浮上了一层晦暗的阴霾，然后很快又散开去，快得仿佛只是错觉一般。 颜素的内心咯噔了一下，不知为何对这美得不像真人的小家伙有了一丝浅浅的戒备。 “姐姐，既然客人已经到了，那么主人也该登场了。”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然凑得很近，呼吸可闻，微哑的童声靡靡如幻，惊人的美色恍惚间扑满了颜素的眼帘。 她无法思考一二，目光痴迷地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仿佛是扫到了一丝有些违和的讥诮冷光，却也没有想太多，应该说在美色的诱惑下也想不了太多。 她被进门的丫鬟服侍着穿好衣衫，洁面漱口，打扮整齐后，视线无意中扫到了缠花铜镜上映出的模糊面孔，熟悉中带着几分陌生，但无法否认的是，这好像应该是自己原本的脸。 难道我是身穿？ 因为觉着这种想法太不可思议，这个念头起了一秒就被颜素压到内心深处，再没有细思过。 她迷迷糊糊地被带出了屋子，沿路的花草树枝不走心地在她眼前掠过，隐约似乎还看到了一大片冒着雾气的水域。 这地方还真像是世外桃源，她在被一双小手牵着踏进会客的正屋内里时，视线有些迷茫地扫过不远处隐没的皑皑青山，汤汤绿水，像是画中景，又像是梦中幻。 “锦儿，怎么又缠着你姐姐了呢！快过来，别让你姐夫笑话了。”说话的女声透着宠溺和无奈，一脸仿佛是对着自家的劣子无可奈何偏生又宠爱过甚的模样。 颜素悄悄扫了一眼不远处通身贵气的华服女子，容貌极美却不失威严，乍一看，与拽着自己手不放，身子贴得很近的小家伙有五分的相似。 第二章 公主 皇族 房内的氛围有些奇特，周围古色古香的布置萦绕着一层意味不明的气息，仿佛是水墨描画的水影琉璃灯透过外层的纱纸映出朦胧如许的灯光，给入眼的景象都打上了一层不真实的疏离感。 华服女子带着几分古怪的笑意站在琉璃灯的一旁，面上的表情大约是想挤出几分亲切的意思，不料却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反倒让人不由得心生警惕。 她就是这具身子的娘吗？ 颜素闪了下目光，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娘，你不是常说姐弟要相亲相爱吗？我也是遵照娘的吩咐啊。”小家伙异常亲热地说着丝毫不觉害臊的话语，小小的身子有意无意地又朝着颜素贴近了几分。 颜素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把身子往一旁倾了倾，眼角的余光巧合地瞥到了华服女子瞬息变化的脸色，似乎是无法言语的怒气，又似乎是深深的无可奈何和痛恨…… 痛恨？ “锦儿弟弟还真是可爱。”房内有人噗嗤轻笑了一声，声音娇柔绵软。 颜素听得浑身不得劲，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声音的出处。 一眼万年，四个字忽然就在脑海中升起，然后灯影朦胧处，那人的容貌神态便牢牢地盘旋在她的脑海深处，久久无法散去。 事实上，穿越前，颜素对男人的感觉仅限于感官上的肤浅印象。 她喜欢美人，然而那是不分性别的纯欣赏而已，跟喜爱美食，喜爱看书，喜爱游山玩水是同等性质的事。 不过，这个人不一样，具体怎么不一样她暂时说不出来，只是在内心由衷地觉得这人若是我一个人的话该是件多……的事啊。 她的目光在男子犹如玉雕墨画的绝美面孔上停留了一秒，随后落到了男子身旁站立的娇美女子上，环佩铃铛，云纹走丝，蝶裙翩跹。 古语有云，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墙…… 颜素微微泛酸地觉得，她还不到那个程度，最多倾个村子…… 此时，女子的一只手做作地抚上耳边，掠过空中飘舞的细细发丝，另一只看似随意地垂在腰侧，与男子的身体距离有意无意地无限接近。 颜素眯着眼瞅了一会，耳旁轻飘飘地传来醋味浓烈的声音：“姐姐，赵子出这厮就这么好看？你失忆了都忘不了他？” 颜素的表情略不自在，一瞬间有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念头。 明明她只看了一眼，明明她竭尽全力木着一张脸了，为什么还是会被看出来呢？ 这家伙不会是有读心术吧！ “锦儿弟弟在说什么悄悄话，能不能跟本姑娘也说说呢？”女子身子微微前倾，面上挂着一丝似乎是讨好的意思。 “本少主不记得自己何时又多了一个姐姐。”他对着她看似一本正经地说道完这句话后，忽而挑起眼角泠泠一笑，弄得女子一开始有些下不来的神色瞬间变得恍惚后，他又不轻不重地加了一句，“你是姐夫的通房吗？” “……”场面的温度瞬间掉到了冰点。 这话貌似有点挑衅的意思……还真是刻薄！ 这女子的神态言行完全没有半分甘居人下的感觉，小家伙居然能说出不上流的“通房”二字，这还真是毫无顾忌地明着打脸。 颜素瞥了一眼小家伙那张善于迷惑世人的精致小脸，默默地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幸好，小家伙似乎对这具身子的主人态度不一般，不然她不保证自己的玻璃心受不受得了当场的毒舌打脸。 “锦儿，不得无礼。这位是远道而来的西凉国贵客的凌溪公主。”华服女子神色一凝，出口斥道。 “凌溪公主？”小家伙漂亮过甚的眉眼微扬，四个字说得仿佛是不经意地诱惑一般，凌溪再次不自觉地被吸引，神情上勉强升起的警惕之色再次破功。 “你跟着家姐的男人一块来，难道不是打着做通房的念头？莫非竟是想取而代之？”小家伙的话说得咄咄逼人，面上的神情却是与之完全不相符的一派天真。 “锦儿！”华服女子气急，随即冷冷地刺了颜素一眼。 颜素的心顿时一紧，莫名其妙之余，下意识地把内心对这人的警惕又上升了几分。 她垂下视线，内心疑惑地想着，这女人对自己孩子的态度怎么全然两样，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古人的重男轻女思想未免也太过严重了吧！ “所以，慕锦少主是在为慕绣妹妹在抱不平吗？”凌溪出声了，声音意外地不带半分火气。 颜素奇怪地悄悄看去，她那张精心描绘的娇美面容上此刻挂着让人恼火不已的得意神情。 至于得意什么，颜素移了一下视线，瞥到了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一旁不言不语，只顾着做背景的水墨画般清雅男子，眼皮抽痛地抽了抽，内心暗嗤，真不要脸！ “慕锦少主说话前应当三思。”男子意外地开口了，声音如玉石相击，郎朗清脆。 颜素哀怨地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扫了他一眼，内心酸得跟灌了一大桶老陈醋。 “赵铭，你这是心疼了？”慕锦把视线转到他腰间挂着的半截飞凤白玉，嘴角弯起，精致的小脸挂满了嘲讽，“你带着这位所谓的公主来我灵隐居是打算着让家姐接受娥皇女英的建议？” 赵铭的视线凉淡地扫过沉静得反常的颜素，面上的神情微微有丝波澜，眉间有极浅的不耐泛过：“男子三妻四妾不过是常事，慕锦少主未免管得太过。” 颜素忽而觉得内心发凉，勉强装着无表情的脸在扫到凌溪那张越发得意的脸时，在看到华服夫人阴凉的眼神，再看到慕锦带着几分怜悯的嘲讽时，开始有破裂的迹象。 她眨了下眼，唇微启，说道：“弟弟，赵公子是客，你说得过了。” 这话一出，场面终于成功地冷场，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凝滞氛围。 随后，她又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句：“女子守礼，本不该见外客，容告辞。” 第三章 迷惑 探寻 说完这些，她站直了身子，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一步一步丝毫没有迟疑的意思。 嗤，有熟悉的忍俊不禁声在身后传来，颜素下立刻加快了脚步。 背影还看不出什么异样，正面完全就是一副落荒而逃的担忧神情。 啊啊，逞一时口快绝对不可取啊！ 再说，这跟自己有一毛钱关系啊！ 原主的锅自己为什么要去傻乎乎地凑啊！ 背后几束直刺的视线犹如针扎火炙般一般疼痛难忍，颜素苦着一张脸，暗暗忧心着接下来要怎么混，会不会等下就被抬去浸猪笼，上火架之类。 视线的余光好巧不巧地瞥到了不远处的迷雾水雾，她幽幽地轻吐了一口气。 水淹的感觉肯定很不好。 屋内，沉寂被轻笑声打破后，慕锦保留着嘴角的笑意，态度略诚恳地代为致歉道：“家姐近日思虑略重，体弱负累，还请贵客谅解。本少主心忧家姐，暂且告辞。” 说完，他用眼神漫不经心地略一示意，转身几步追上了颜素，小手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微笑着抱怨道，“姐姐，你怎么可以不等我呢？” 颜素的脚步一滞，嘴角莫名地动了动，内心说不上是放松还是安心的意思。 说实在，穿越后居然要沦落到一个孩子给自己安全感，是颜素在穿越前无论如何都想象不来的事。 太丢分了！ “锦儿，不许跟那贱人胡闹，给我回来！”背后，华服女子的声音有些失控。 慕锦，回头冷笑了一声，凉凉道：“慕夫人，你失态了……可别惊着你的两位贵客。”说完，便拉着颜素迈开步子。 “……小儿娇惯让王爷和公主见笑了，事后本夫人必会严加管教……”慕夫人极力压抑着心头攒动的怒火，沉声说道。 “无妨，此事，本王……”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很快就什么都听不到了，背后直视的刺痛感终于消去得差不多后，颜素终于有心情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跟刚刚来时的路有些不同，正在疑惑的间隙，她听到了嗤嗤的轻笑声，手上传来微不可查的颤动。 她转过视线，看向笑得欢快的某人，同时目光不可避免地扫到了两只十指紧扣的手。 这貌似有点亲密太过，她不自在地抽了下手，试图摆脱这种古怪的情状。 奇怪的是，无论她怎么抽自己的手，两只看似随意地扣连在一起手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分开。 她皱了皱眉，看向另一只手的主人。 手主人的表情此刻显得有些奇特，仿佛是好奇，仿佛充满了某种古怪的兴味。 他仿佛是不经意地把扣住的两只手送到自己的唇边，微微上挑的凤眼不自觉地流出一抹媚意，似是无意地瞥了她一眼。 颜素心觉一紧，下一刻，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泛白的指尖被送入了嫣红若涂脂的小口，出其不意地被轻咬了一下。 她的心跳几乎停止，眼睛瞪得跟牛眼一般大小，僵硬了约摸有半柱香的时间后，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手一下挣脱了那只小手的缠缚，慌不择路地连连倒退。 慕锦的唇角不自然地扬起，扯出一抹有些扭曲的笑意，隐约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嘲。 颜素几乎停止的心跳回转了片刻，内心隐隐生出了一点歉意。 唰唰，此刻有风乍起，吹拂着那人身后的碧柳来回飘荡，天空散落的光线顺着柳枝的间隙投影在慕锦尚有稚气残留的精致面容上。 一瞬，颜素仿佛看到了花草精怪正在化形而出的模样。 她直直地看着那张太过不真实的绝美面孔，先前有意无意忽略的种种疑问开始悄无声息地再次爬出，涌动，蔓延，泛滥…… “姐姐，你这次的失忆倒真是不同以往。”慕锦纤细的手指抚过唇角后，悄然落下，面上挂起了若有所思的考量表情。 一个孩子，拥有如此惊人的美色，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颜素走神了片刻后，不敢多看那双流光剪影的眸子，深怕…… 她不自然地瞥开视线，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说我是又失忆了？我是怎么失忆的？” 她的视线飘忽不定，偶尔扫过不远处的浓雾水域处，扫过看不清的朦胧山影，手心握紧，紧绷的身子下意识地呈现出自我保护的防卫状态。 自己的这次穿越实在太过不同寻常。 她不知道在古代，姐弟是如何相处的，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这家伙与这具身体的原主的相处模式是正常的。 哪家的亲姐弟会躺在一张床！ 哪家的亲姐弟相处起来竟然搞得跟情人相处一样！ 她可以肯定自己是借尸还魂的穿越，但是这家伙从一开始便不容置疑地直接认定了自己是又一次失忆。 为什么？ 为什么是又？ 难道…… 颜素的心紧了紧，忽然不敢多想。 “因为姐姐之前也曾失忆过啊，为什么会失忆我也想知道。姐姐为什么要又一次把我忘了呢……”慕锦在轻笑，然而那笑意却没有半分表现在脸上。 “……”颜素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瞥到了慕锦眉宇间的一抹黯然，目光闪了闪。 那一瞬间的我见犹怜让她内心的歉意又加深了一点。 她顿了一会道：“我……不是……”心莫名地一软，她相当不自然地转开话题道，“你是我弟弟？先前那屋里的是母亲吗？” “母亲？她也配！”慕锦冷笑了一声。 颜素眨了下眼，有些困惑：“她不是吗？” 看她表现出的那架势要说不是，还真是令人无法相信，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道的缘由吗？ “那个女人你不用担心，很快她就该回到她真正该呆的地方了。”慕锦的小脸上充斥着厌恶、不屑和冰冷。 “……”颜素一时无话。 “姐姐，还有什么问题呢？” 颜素很想说没有了，直觉这小家伙现在的心情应该是差到了极点。 但是，现在不问清楚，万一又有突发状况该怎么办？ 她不觉得自己能继续保持着无知者无畏的状态。 乱拳也许是可以打死老师傅但更多的时候，绝对是自作孽不可活。 第四章 晕倒 冲突 “那我叫什么名字？”从那位凌溪公主的口中，颜素隐约知道自己应该是叫慕绣，不过为保险起见，她还是问出口确定一下。 慕锦凝视着她，流光剪影的眸子里波澜微深。 颜素的心蓦地一紧，这话……说错了？ “姐姐是慕绣，姐姐永远都只会是慕绣，是我的慕绣。”慕锦的声音有些渺然，飘忽，仿佛是从遥远的未知地方传来一般，充满了迷幻一般的鬼魅感。 颜素蹙了蹙眉尖，忽然觉得头有点晕，穿越前一度让她造成碰瓷误会的晕乎感铺天盖地地袭来，身子前后晃了晃，往前栽了过去，再次人事不知。 意识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她在内心默默地又为自己点了一根蜡烛。 我是林妹妹附身了吗？ 熟悉的室内点着一盏昏暗的纸灯笼，灯笼的光影朦朦胧胧地晕染开去，灯笼靠近的一圈像是沉浸着一团幽影，摇摇晃晃地随风摆动。 躺在床上的颜素动了动手，动了动身子，上下眼皮跟粘在一起一般，怎么都没有办法分开。 床边的青衣丫鬟呆呆地看着角落里的摆设，显然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现象。 叩叩，敲门声有些紧张地响起，青衣丫鬟面上一惊，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 敲门的人显然是个急性子，或者说根本就没把这屋里的人看在眼里，不待丫鬟上前，忽然吱嘎一下粗暴地推开门闯了进来。 来人的气势极冲，目光冷冷地扫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颜素，随后便落到了一旁惊慌的丫鬟上：“夫人有事找她，把她叫起来。” “但是，但是……”丫鬟六神无主，她显然不敢违逆来人的要求，但是她更害怕事后被少主子找麻烦。 “莫一，莫二，把人从床上给我带走。”声音一落，门外的冲进了两人，脚步落地的声音略刺耳。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丫鬟咬咬牙，一把冲到了床前，用身子阻挡了两人的靠近。 两人急冲的脚步一顿，稍稍迟疑后，不由得回头望向身后那人。 “……胆子不小！你想违抗夫人的命令？”来人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显出十二分的不悦。 “少……少主没有回来，你们……不能把人带走。”丫鬟的声音有些结巴，似乎是惧怕到了极点，说话的中途末尾都不自觉地带出了些许的颤音。 “看来是夫人平素对你们太仁慈了，都敢明着跟夫人作对了……” “我……我不是……”丫鬟几乎急哭了眼。 “你有何事？”不知何时醒来，坐起在床头的颜素目光沉静地看向咄咄逼人的来人。 这人容姿不俗，气质煞人，虽说亦是难得的美人，可惜眉宇间的那抹鄙夷之色生生地把她的容色打了五分的折扣，倒是让人惋惜。 来人的嘴角勾起，溢出一点冷笑：“苏小姐好大的架子啊，莫非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子？” 颜素的目光闪了闪，初初醒来，脑海的意识没有全然的清醒，但在听到苏小姐三个字时还是楞了一下。 奇怪，我怎么又姓苏了？ 难道这里的人习惯直接用名字加后缀来称呼人？ ……又不是西方人！ 想不通还是先放着，先解决眼前的事才是正理。 她回转思绪，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来人的身上：“你说夫人找我？是何事？” “夫人找你自是有事，苏小姐还是记住自己的身份为好。”来人冷笑连连的脸上怒气渐长。 这没头没脑的说法，虽说颜素听得一头雾水，但话语中过于明显的轻视还瘦是让她从心底生出星星点点的火气。 “也许我是该记住我的身份，不过这位姑娘，你又是否能看清自己的位置呢？”颜素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来人的怒气一下被点爆，“莫一，莫二把人带走！” “不行，少主吩咐他没有回来，谁都不能把苏小姐带走。”丫鬟顾不上思考利益得失，一着急，阻拦的话语冲出了口。 “贱人，给脸不要脸。莫一莫二，不必顾忌她，把人带走！” 莫一莫二紧逼上前，手毫不留情地挥向青衣丫鬟。 “慢着。”颜素出声制止，“我跟你走。” 来人冷笑一声，嘲讽道：“苏小姐总算是知道识相两个字怎么写了。” “小……小姐，你还是等少主回来吧。”青衣丫鬟紧张地劝道，身子几乎没抖成个筛子。 颜素看了一眼她面前两具凶神恶煞的凶神，再扫一眼身后喷着火的某人，淡定地说道：“你给我穿衣吧。” “可是……”丫鬟虽是胆小，但却很固执。 “没事，我去去就回，夫人不会吃了我的。”说着，颜素伸着手要翻开被子，停在一半道，“非礼勿视的道理，想必这位姑娘还是懂的吧？” 来人冷冷地盯着颜素半刻，冷声道：“苏小姐还是少耍些多余的花样。”说完极快地转身走向门外，屋里留下的两只“凶神”迟疑了片刻，跟了上去。 房内安静了一会后，颜素自然地翻开了被子，起身下床。 “小姐……”青衣丫鬟仍是一脸不赞同的忧心模样。 “穿衣吧。”颜素现下并没有太多的闲暇心思来体谅丫鬟的良苦用心，她现在的思绪有些混乱。 虽然她刚刚说得很解恨，不过现下她又开始举棋不定。 哎，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激怒！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内心有些沉重。 木已成舟，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吧。 丫鬟在给她整装描画的期间，颜素的整张脸呆呆木木，一举一动好似牵线木偶一般。 中途，颜素再次无意识地瞥到了缠花铜镜里的那张熟悉面孔，目光微微闪烁，随后逃避似地转开了视线。 不料，眼角的余光恰好扫到了令人不敢相信的东西，目光一滞，她正欲转回细看。 “苏小姐，你要拖到何时？”某人十分不耐烦地再次闯了进来，见着颜素此刻整装完毕的模样，仿佛是从鼻孔里轻哼了一声道，“倒也没见多长出朵花来。” 第五章 杀鸡 儆猴 颜素扯了扯嘴角，不懂这人的刻薄话语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过也没什么兴趣去懂，随口说了一句：“人若能长出花，除非是死了！” 那人立刻怒目而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直接跟后头的两只凶神吩咐：“带走。” 两只面无表情的凶神上前，完全是一副不容分说的模样。 颜素安静地从位置上站起，淡淡地看了一眼出现在面前的两只大手。 “小姐，少主……”丫鬟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没事。”她轻飘飘地甩落两字，堂而皇之地从两只手的一旁经过。 凶神的主人顿了顿，目光微沉地看着她的身影，依稀愤愤然地嘀咕了四个字：“装模作样。” “……” 好吧，她也承认这是装模作样，但是这种场景不装要到什么时候装呢！ 一路无话，颜素漫不经心地看着一旁的朦胧夜景，与傍晚光线正在褪去不同，此刻的视线范围内，景致仿佛沉没在墨色中，忽隐忽出，零星地越入目光中。 头顶一轮明月高悬，隔了一层纱一般的光亮悄无声息地蔓延，坠下，停在离地面不远的半空，凝滞成不透明的团状。 耳旁没有半点声响传出，仿佛此处的空间被封锁了一般。 她扫一眼身旁身后移动的三条人影，心想着若不是之前的针锋相对，这种情状真难免会误认为这三人大约是三个假人。 路仿佛没有尽头……这么想的片刻间，眼面前忽然越入了一片灯火阑珊。 此起彼伏的红灯笼悬挂在院子内外的各处，明晃晃地照出一幢气势厚重的古宅，回廊雕画，飞檐走瓴，上方悬挂的匾额上的字似乎是用着镶金的笔墨写出。 颜素定了定视线，周围的光亮朦胧暗昧，写的什么字并不能辨识出来。 “芳姑娘，您回来了。”门口站立的俩桃红衣衫丫鬟恭敬地向着领头带自己来的人行礼。 “夫人在哪？”芳姑娘毫无顾忌地问道。 “夫人正在就餐。” 芳姑娘的神情转了一会，冷冷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禀告夫人一声。” 颜素觉得这话应该是对自己说的，但是看她视线停留的方向又有些迷惑。 随着她脚步迈入院子，颜素下意识地动了下身子，身后做了一路背景的两人，无声地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好吧，这话还真是对着自己说的啊！颜素有些讪讪地想着。 幸好，夜色深沉，此处虽有灯火映衬，但灯火的光亮总是带着八分的朦胧，所以也无人瞧见她脸上的尴尬。 院子里的门打开，合上，随着一道“夫人”的声音隐约飘过后，久久再没有半点响动传出。 时间一长，颜素的腿站得开始发麻微微打颤，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是空空如许的肠胃，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有多久没有进餐了。 虽然这个身体的原主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进的餐不知道，不过她从自己穿越醒来的那一刻算起，貌似也有足足半天粒米未进，中途有喝过丫鬟递过来的水，不过那好像仅止于润口的程度。 这位夫人是打算把自己饿死吗？ 颜素面无表情地端着一张脸，手有意无意地抚过肚子，思考着待会万一发出咕咕的声音，估计是很囧的吧。 这么想着的时候，总觉得前方有若有似无的饭菜香味飘出，撩一下鼻子飘走，来回重复。 颜素不知何时开始在幻觉中描画出食物的具体细节，比如曲线诱人的烤鸭，鸭皮酥脆，滋滋发亮，鸭肉细嫩，鲜美多汁，再比如香气扑鼻的干锅包菜，肥瘦均匀的肉片和微黄的菜叶搭配着，嘶嘶地冒着热气…… 吱嘎一声，门推开的声音响起，门内走出一道高傲的身影，不是所谓的芳姑娘又是谁：“夫人有请。”四个字说得得意无比。 虽然院子的光线并不足以看清她的神情，不过颜素想也知道她的脸上必然是一片骄矜的颜色。 没见上面就先给个下马威吗，看来慕夫人今日是积累了不少的怒气啊。 这场摆明的鸿门宴是进好，还是不进好呢。 颜素微微抬起嘴角，稍被动地被带入院子内。 都到了这里，还有自己的选择吗！ 院子看似不大，却也是需要走上一段，她走进屋内的时候，心绪正好整理完毕，横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吧。 想着，颜素抬头，淡淡地朝屋内看去。 端坐在堂前的慕夫人，穿着一身略简单的常服，头上身上饰物已一一除去，看起来少了几分白天的不可近感。 不过，她一开口，颜素便觉得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私心的错觉。 咯噔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慕夫人一手端着杯身，一手捏着杯盖，优雅地啜饮一口后道：“本夫人以为媚儿你是个聪明人。” 姑且不论这具身体的名字究竟是什么，不过眼下看来这身体的几个名字都是大有含义。 媚儿，姓苏，所以是叫苏媚。 颜素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看向慕夫人的背后，默然，不发一言。 由于久久得不到，慕夫人放下茶杯，发出一点打破一室沉寂的声响：“媚儿的心思，本夫人是越来越猜不透了啊。一颗不受控制的棋子，留下是个祸啊。” 慕夫人扬起手，摊开修长的指甲，目光在小手指跟无名指上长得惊人的孔雀绿指甲套上停留了一眼。 “夫人，想必是苏小姐知道自己得罪了夫人，故而来个沉默以对。反正少主对苏小姐的兴趣还没转淡不是。”芳姑娘看不过眼地说了一句。 慕夫人轻轻落下手指，指尖在桌面划动了一下，发出嘶的轻响。 芳姑娘一下变了脸色，噗通跪倒在地，惊慌道：“夫人，芳儿有错。” “知错是好的。不过，规矩是不能破的。知错犯错，这记性还得再长一点。女孩子到底是爱俏，莫一，用水蒸吧。” “夫……夫人，夫人饶过芳儿，饶了芳儿。”芳姑娘连连磕头，一只手努力地伸到慕夫人的脚下，试图抓住一星半点。 第六章 人皮 失措 芳姑娘用膝盖拼命跪爬向慕夫人的脚下时，先前对颜素毫不客气的凶神之一莫一此刻粗鲁地按压住芳姑娘的脑袋，半面娇容紧紧贴在地面上。 芳姑娘使劲挣扎，终不过徒劳而已。 凶神之二的莫二的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绳索，他用着颜素无法看清的手法，一瞬间就把芳姑娘绑了个动弹不得。 颜素扫了一眼她僵直的身子，眼睛不停地淌着泪，却没有半点声音能传出，若不是刚刚确实看了莫二的动作，乍一见还以为是芳姑娘是中了某种邪术被定住了。 角落里静立的丫鬟从阴影里走出，面无表情地递上了一方散着奇异气息的浸湿帕子。 莫一接过手后，一把把人扯起，湿帕子毫不留情地覆到了芳姑娘的脸上。 颜素皱了皱眉头，内心有些不适。 慕夫人的手安静地落下，交叉后搁在膝盖的位置，淡淡道：“手法重了些。” 这话一出，颜素不无惊诧。 不过下一刻，颜素已经想不出是该收回“慕夫人其实还是有心的”这句话，还是…… 她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皮恶魔。 “抱歉，夫人。”莫一的手离开了芳姑娘的脸，然后一张血淋淋的剥皮面孔赫然出现在了颜素的眼里。 “夫人，接下来是否需要虫浴？”莫一木着脸请示道。 颜素楞楞地看着凸起的两颗裸/露眼球在痛苦地无声流泪，听到“虫浴”两个字后，瞳孔一瞬放大，随后立刻露出卑微至极的祈求，眼泪掉得越发凶狠。 一只漆黑的雕花木盒出现在视线里，盒子里传出了嘶嘶的怪声和撞击盖子的声响。 颜素呆呆地看一眼，视线移动的过程中扫到拿着木盒的苍白小手，随后缓慢地移到前方。 房间内的灯火比外头要明亮上几许，至少看清大致的容颜表情还是可以，颜素不知是因为过于害怕，还是过于愤怒的原因，视线里映入的慕夫人的那张脸始终呈现出的是一种诡异到极点的模样。 不像人……不对，根本不是人！ 慕夫人轻轻挥了下手，道：“看可怜见的，换张好脸吧。” 被剥了脸皮的芳姑娘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眼珠子里流露出反而是越发地痛苦和不甘。 痛苦她能理解，不过不甘的意味就有些古怪了，眼下的颜素心绪紊乱，脑海中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脸上的表情只可用失魂落魄形容。 她知道任何事都会有风险，尤其是未知的世界，更是充满了各种不可测的风险。 不过，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能可怕到这种地步。 她是来到了什么鬼地方！ 拿着木盒的丫鬟悄然退下，木盒无意顶开的缝隙里，一双可怖的血眼一闪而逝。 无意对上的颜素心跳慢了一拍，很快她感觉到呼吸有些痛苦，耳鸣心跳，沉沉的压抑感，透不过气。 先前递上湿帕子的丫鬟这会送上了一张描画细致的女子面皮，面皮上的五官很清秀，除了眼睛处的两个窟窿眼有些触目惊心。 这张面皮被轻巧地盖在了芳姑娘血淋淋的面皮血肉上，同样苍白的手在面皮上游走了一阵，本有些违和感的面皮立刻变得贴服，好似这原本就是她的面皮一般。 颜素直愣愣地看着这大变活人的一幕，目光有些涣散。 “媚儿，本夫人替你管教了这丫头，你看得可称心？” 颜素是在芳姑娘恨极的刺眼目光里猛然惊醒的，闻言嘴张了张，说不出半个字。 不过，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必须说点什么，不然水蒸的对象保不准要换成自己。 “夫人能为媚儿出气，媚儿感激不尽。”她干巴巴地谄媚着。 现下，她完全想不到什么端着，什么少说少错，什么不要露出破绽，脑袋里只能想着无论如何不要受到这种对待，就算是死也比这要好。 慕夫人果然目光奇异地看了她一眼，面上的疑色一点点加重：“媚儿，本夫人可不喜欢打花枪的人。” “夫人……” 要怎么说？ 要怎么做？ 今天会死在这里吗？ 会受尽这种可怖的折磨吗？ “媚儿，当初你与本夫人定下协议，本夫人可是十分欣赏你的聪明，但是这聪明人啊，若是看不清，就很让人遗憾了。媚儿，你是想当聪明人还是自作聪明的人呢？”慕夫人说话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威胁之意，但隐约地还带着些试探的意思，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沉默寡言的换脸芳姑娘。 颜素搭不出来话，喉咙干涩得疼痛。 叩叩——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慕夫人唰地扫过冷光，不悦地出声道：“何事？” “夫人，少主派人过来接小姐。” 慕夫人的眼神有冷凝成冰的迹象，不过片刻冰冷在眸中化开，微带几分刻意的柔和：“本夫人相信媚儿始终是个聪明人，不会让本夫人失望。做人不易，做女子更是不易，媚儿要好好记着。芳儿，近些日子你就跟着媚儿，多提点提点吧。” 莫二一个转眼抽掉了芳儿身上的束缚。 芳儿抖着身子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回道：“是。” “去吧，别让少主久等，好好伺候少主。”慕夫人的神情透出了一丝沉重的无奈。 颜素的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离开的同时，如溺水多时的人猛然抓到了一根稻草一般。 那个慕锦，那个小孩是关键，只要能控制他…… 她走出院子的时候，吐出了一口郁气，心跳仍有些失常，但好歹有了脱离困境的希望。 穿越一场，一个成年人居然要沦落到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身上也是越活越回去了。 颜素在害怕之余，不免也有些瞧不起自己的感觉。 “奴翠缕给小姐请安。”颜素看到了一张有些陌生的丫鬟面孔，正诧异时，又听到她在说，“少主吩咐奴好好接小姐一人回去。”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颜素看了一眼翠缕的表情，头低着看不到，她不由得把视线转到芳儿的身上。 第七章 妖娆 生变 芳儿低着头，沉默不语。 颜素心存略不实际的幻想，是不是可以装没办法把人丢下，反正…… 苏小姐，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这跟前动其他心思，夫人最厌恶的便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颜素猛地看去，芳儿依然低着头，余光不自觉地瞥了一眼翠缕。 翠缕的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没听到……或者是装成没听到。 颜素又扫了一眼门口站立的看院婆子，两人木着脸，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静。 颜素的眼珠转了一会道：“我特意问夫人要了这丫头，锦儿若是介意，便由我来解释即可。” 不管是真没听到也好，假装没听到也好，她是做不来明着撕破脸。 她想，小屁孩总比老毒妇要好对付上那么一丢丢吧。 颜素这话说出后，翠缕没再多说什么话，至于内心有没有多想些什么，要从面上看出来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翠缕走在前头引路，颜素走在中间，芳儿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乍看挺和谐的一幕，仿佛是深庭宅院的闺秀散步一番，前后都有着丫鬟时时照看着。 来时一路沉默，返回时还是同样的状况。 一盏描画精致的纸灯笼飘在前头，昏暗的光芒照出一小圈的范围，四下稍离开处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沉沉墨色。 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光亮处依稀有道朦胧的人影，走近了，人影渐渐清楚。 一手搭着栏杆，腮部抵着手背，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栏杆的外头，娇小的身子侧坐在回廊的木座上，慕锦整个慵懒的姿态清楚地进入到了视线内。 夜风鼓动，夜色微凉，他只披了件宽大的锦袍，内里裹着一件单薄的白衫，身形的轮廓清晰可见。 颜素不自在地把目光调高，看向他的身后，雕画的窗户，悬挂的灯笼，燃烧着的烈烈火光…… 不过是个孩子，却有着孩子不该有的妖娆姿态，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姐姐，你去哪了？”他的声音微哑，似是着了凉的感觉。 “慕夫人找我，出去了一趟。你该多加点衣服，这样会生病的。”颜素忧心道。 慕锦默了一会，方道：“姐姐，你失忆了也不全是坏事。” 什么意思？颜素疑惑地看向他的面孔。 他似乎没有解答的意思，目光扫过颜素的身后，淡淡道：“你身后的是什么东西？” 我身后有东西？颜素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望去，结果看到的只有芳儿形单形只的身形，略一思索，说道：“慕夫人挂心我的身子，故派了芳儿过来照看。” “哦，难道我屋里的照看不好？”屋檐下落下的光影交错地打在慕锦的脸上，隐隐生出一种不可说的古怪感觉。 颜素滞了一下，没有立刻答话。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填补，漏洞自然是难以避免。 不过现下，颜素却是带了三分故意，寄希望用这种一眼就能看破的谎言，尽快打出慕锦这张牌来对抗老毒妇。 但是，听慕锦的话语却似乎有着其他的意思，她无法确定慕锦是不是肯爽快地伸出援手，她不了解他是其中之一的理由，另外照目前为止的相处看来，这孩子的心思实在不是一般的重。 “你会做什么？”慕锦有些突兀地发问，询问的对象似乎是静默站立的芳儿。 “……回少主，奴擅长烹饪调理。”芳儿低着头回道。 “哦，很好，你去准备夜宵。” 颜素颇觉怪异，虽说听起来这对话没有什么不多，虽说确实她是饥肠辘辘的状态，但是……总觉得这小孩的思维完全没有按照常理来开展。 她莫名地有丝忧愁，慕锦真的会帮她吗？ “是。”芳儿转身，几步走入身后的阴影里。 “唔，有点冷，姐姐，我们进屋吧。”慕锦的脸上生出一丝熟悉的迷魅。 颜素晃了晃神，内心深处某个念头飞快地闪过，他这是调虎离山？ 颜素走上台阶，走到他的附近。 他伸出手，拽住了颜素的袖子：“姐姐，我们一起。” 很平常的一句话，很平静的语气，颜素的内心一片茫然，隐约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手脚略不自在。 这晚，颜素用过夜宵后，还是跟慕锦睡在一起。 第二日，颜素在某人毛骨悚然的注视下惊醒，脸色煞白憔悴。 她睁着眼跟芳儿凝望许久后，压下内心的烦躁、惊恐种种情绪，问道：“何事？” “……苏小姐睡得挺好。”芳儿的嘴角微微上扬，清秀的面皮上似乎浮着一丝恶意。 “……”颜素微合了下眼，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 昨晚抓着自己不放的小家伙，现下只留了点若有似乎的气息在床的内侧。 真不够义气，好歹自己又陪睡了一晚，居然留自己一人面对这只人皮鬼。 “你知道少主去哪了吗？” 颜素起了一半的身子微微僵硬，淡淡道：“这我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不如我来告诉你？” 颜素一脸怪异地看向她，目光闪了一下，这家伙想打什么算盘？ “其实，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你不该防备我。”芳儿平静地说道，“你想摆脱夫人的控制吧！那我们最好是能联手。” 颜素默默地看着她，不发表任何意见，谁知道这话是不是圈套！ “你怀疑我也很正常，不过你不跟我联手，指望少主，你永远也没办法摆脱夫人的控制。而且，少主可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芳儿嘴角勾起一丝深意。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能告诉你，你是怎么失忆的，为什么会失忆。你很想知道吧？”芳儿的目光里浮出一丝怜悯，似乎是同情的意思。 颜素的心一惊，心跳几乎停止。 她怎么知道的？ 不对，那自己昨日的表现岂不是被他们看成了十足的笑话？ “你……”颜素想说些什么，一张嘴却又察觉到了不对。 她真的知道吗？ 别是来套我的话！ 第八章 合作 真相 颜素摸不清她话语的真假，虽然乍听见的时候有片刻的动摇，不过在稍稍思考后，还是决定无视她的这番挑拨言辞。 想来，她是绝不可能有同情心这种东西的…… 咦？既然是这样的话，她会不会是有所求才说的这话？ 她想摆脱慕夫人的控制，这应当不是假话。 她在慕夫人那里被迫给自己的演的那场“剥皮戏”应当是有了不共戴天之恨吧！ 我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 对于她刚说的慕锦这孩子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颜素从一开始便有了这层认知。 要不要试着与鬼谋皮呢…… “你能得到什么好处？”颜素木着脸发问，眼皮垂下，掩盖住目光深处的波澜起兴。 芳儿嘴角的弧度拉开，面容上显出几分你很识相的得意：“好处当然是有的。我不是傻子，你也算是聪明人。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摆脱夫人的控制，而我想要她死。” 颜素微微吃惊，有些愣神地直直看着她。 要说这话有多么的出乎意料之外，倒也不是。 只不过，颜素到底是从现代社会穿越过来，作为一个习惯和平的现代人，突然听到要人死的字眼，难免有些过于刺激。 “……我见不得血腥。”她转开目光，半张脸能感受到某人明晃晃的刺眼直视。 “你可以不动手，你只需要配合便可。”芳儿说话的语气略带嘲讽的意思。 “……怎么配合？”颜素的声音传入空气中，屋内的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小姐，你起了。”门口走进一道娇小的身影，正是昨日“忠心”的青衣丫鬟。 她手上挽着食盒，一脸笑意盈盈的可亲模样。 身后，某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跟进。 “芳儿，你好早哦。你已经伺候小姐洗漱了吗？”青衣丫鬟惊奇地问道。 芳儿的身影略略有些僵硬，刻意压低了声音道：“还没有。” “那就我跟翠缕来吧。”话说着，两人走近了颜素的身旁，有意无意地隔开了跟芳儿的距离。 芳儿目光微沉，顿了一会说道：“好。”随后走向屋外。 “小姐，今日想穿哪套衣衫？”青衣丫鬟放下食盒后，走到衣柜前取出了几套颜色不一的常服。 颜素扫了一眼：“都好。”目光转向门口停顿一会后收回。 “那就穿小姐最喜欢的这套吧。”青衣丫鬟递上了一套略花哨的云边粉金色小袄加金丝百蝶裙。 颜素皱了下眉头，显见是不喜欢这么花哨的，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多此一举的话。 虽然自己的这场穿越本身就蹊跷得很，但是她还是想着能少一事还是少一事的好。 默默地吃完布置的早餐后，颜素拒绝了青衣丫鬟提议的走走，只说要一个人呆会。 小丫鬟收拾了一番后，轻快地迈着脚步离去，留下一道沉默的影子在房内。 “少主吩咐奴守着小姐。”面对颜素的疑问，翠缕一脸淡漠地出口解释。 “我就在这里。你去外边守着吧。”颜素想了想，还是出声赶人。 她迫切地想跟芳儿继续之前的话题，以致于方才用餐都没尝出味道。 “……是。” 好了，现在自己一个人了，她应该能出现了吧。 原本，颜素是想着把人支走取东西什么的，但是她转念一想这也太过刻意。 她还不想把自己预备“一脚踩两条船”的想法被过早暴露。 再说，芳儿之前不也是不请自入吗，这点小阻碍对她来说应该也是小菜一碟吧。 颜素在房内等了几乎有半个时辰，才总算把人等来。 芳儿捧着一盅汤走进，汤放下的时候，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姐，汤还热着，等凉一些再喝。您身子弱，窗户我就帮你关上了。” 说是关窗户，她只是走了一步到门口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一道无形的气流击落了刚抵起不久的窗户支架。 随后，她在床边脚踏附近的位置踩中了某个机关，地面顿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 她看了颜素一眼，率先走入。 颜素犹豫了一会，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完全处于地道的一瞬间，头顶打开的口子便严丝密缝地悄然合上，随后地道里的烛火按着先后顺序一盏一盏亮起。 芳儿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颜素亦步亦趋地走在后头，内心有些因环境陌生升起的慌乱。 “……这样不会发现？”颜素问出口的瞬间便有些后悔。 “我自然有办法，苏小姐就放心吧。”芳儿说话的口吻讽刺略浓，“门口那丫头的实力还比不过我。” “你不会是……”颜素直觉不好，越发慌乱。 “是又如何？你以为这里的人是凭什么活着的！” 话语中中过于浓烈的怨气让颜素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她不由得想起慕夫人屋里的那一幕，无意识地咬上唇部，咬出了一点血迹。 虽说道理是这样，但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苏小姐最好收起你那套无用的善心，不然我很怀疑你活不活得到，我需要你帮忙的那天。”她在一座石门前停下，手按在门口的开关上快速划动。 石门隆隆地升起，门背后是一间看似普通的密室。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石门下滑封死。 随后，密室的某处传出某人的说话声，声音有些熟悉，然而却看不到半点人影。 颜素紧张地想着，我们不会是在偷听吧。 “这次为何只有四十八人？” “属下暗中抓捕的时候引起了当地县衙的注意，不得已提早收手。” “只是县衙？”声音透露出淡淡的不悦。 “那县官跟苏大人有关系。” 颜素的心一跳，因为苏字与原身姓名之一相同，下意识便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哦。” “少主，是时候了。” “开始吧。” 空间安静了片刻，随后响起了古怪的吟唱声。 “苏小姐想不想知道这上面在发生什么？”芳儿此时的表情有些诡异，仿佛是藏着极深的恶意和一丝微不可查的幸灾乐祸。 第九章 血阵 慕锦 听到她仿佛是不经意地提及了“苏”字，颜素的心跳微微收紧，故作镇静道：“上面……什么事？” 芳儿用着高高在上的怜悯看着她。 随后，她走到了正前方靠墙一侧的案台前，手落在案台的烛台上轻轻一转。 墙上出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似乎有着人影浮动。 颜素定神细看，镜子里的人影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人影所处的环境有些幽暗，衣着身形看上去带着几分暗沉的朦胧。 由于出现的几人不是背对着，便是被物事或他人的身形挡住，颜素并不能看清听他们的面貌。 不过，哪怕是光凭身形来看，有些人的身影就算是只扫过一眼也是入目惊心。 颜素合了下眼，说不清看到那人时，内心是遗憾多一点还是恐慌多一点。 遗憾的是果然是他，恐慌的则是他居然也不靠谱…… 仿佛落水人手中的稻草梗被撕碎了一般，颜素忽然有种无法呼吸的无力感。 “少主，少的一人该如何？”着深色衣衫的男子背着身子发问。 慕锦的脸被挡住，声音幽幽淡淡地传来：“就拿……她替补吧。” “是。”男子消失在了原地。 慕锦正好转过头，一侧的头发安静地滑下，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手指缝隙大小的微白。 镜子里的画面一转，率先映入视线的是地面刻画的硕大圆形图纹。 图纹的形状极是古怪，乍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梵文字体，再一细看却有些不忍直视。 那分明是一幅幅缩小的男女\yun雨图，寥寥数笔，姿态各异，形象逼真。 圆形的图纹由七个逐渐缩小的圆圈组成。 最中间的圆圈边上稍稍塌陷，内里是仅能容下一人的浴池。 浴池周围，图纹内里的这片区域被七道沟壑划分成均匀的七等分。 一幅幅缩小的图画分布在沟壑与沟壑之间留白处。 每一处的沟壑与圆圈边线的交错点上，都坐着一名神情呆滞若失魂状的女子。 由于点有四十九个，女子的数量却只有四十八位，自然有一个点的位置被空了出来。 这些女子穿着有好有坏，显见是来自不同的家庭背景。 至于长相，最差的也能称得上是赏心悦目的清秀姿色，最出挑的那人若是放在地方上便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她们年龄相差略明显，小的不足十足，大的接近二十，不过显见都是女子最美好的时间。 图纹边上，穿着一身古怪道服的男子吟唱着奇怪的词，不时做着奇怪的手势。 颜素皱着眉头不安地问道：“这到底在做什么？” “……老女人妄图用血阵邪术长生不老，永葆青春。这里的活人除了老女人跟她儿子，只分为两种，一种就是这些走狗，还有一种就是备用的……替补。” 芳儿冷冷解释的期间，先前消失的深色衣衫的男子提着一昏睡不醒的青衣女子出现。 颜素无意中瞥了一眼，眼睛几乎瞪圆了，目光充满了不敢置信。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子把早上才见过面的青衣丫鬟安置在了图纹空出的点上，脑海的思绪几乎要错乱。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不是慕锦的人吗？ 为什么？！！ 到这种时候，颜素方才真正的心死，方才彻底体会了芳儿的那句“少主可没有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仿佛是被亲近之人背叛的滋味，内心有丝丝酸楚的疼痛，个中心绪复杂紊乱，无以言道。 虽说相处时间不长，虽说他是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才对她好，但是人心总是肉长的。 人是感性生物，尤其是女人。 他的几次出手相帮，让她产生了美好的错觉。 然后，现在，错觉彻底地破碎。 道服男子吟唱告一段落。 深色衣衫的男子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身影晃动，一阵看不清的刀光剑影。 伴随着第一滴血从某位女子被划开巨大口子的手腕处落下，紧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滴血落下。 血液的滴落速度从慢到快，从一滴到一注，很快承载着血液的沟壑浮现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河。 七条沟壑，七条血河，朝着中间的浴池汩汩地流动着，不多时，浴池的底部便被淹没了。 这就是血阵…… 颜素面色苍白地轻咬了一下略干涩的唇部，内心的苦涩盖过了看到血腥场景应该有的惊恐畏惧。 “少主，是不是现在请夫人？”深色衣衫的男子请示道。 “……翠一，姐姐说会有报应，还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是不是恨极了我？”慕锦有些突兀地说出了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 “小姐会明白的……” 慕锦眨了下眼，手抱着膝盖，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她会原谅我？” 翠一没有接话。 流动的血河缓慢地填充着浴池，很快填充了大半。 而提供血液来源的四十九名女子因着失血过多，依然呼吸全无，面色青紫，身形干瘪，犹如一具具风干的干尸。 墙上昏沉沉的光线散落，落进了流动缓慢的褐色血河，落到了一张张干尸脸上。 周围站立的七八人看着仿佛也被感染了黑色的死气一般，在继续响起的吟唱映衬下，近乎鬼魅的场景充斥着古怪的奇异气息。 慕锦在座位上招了招手：“去请夫人。” 翠一再次无声地退下。 趁着没什么变化的短暂间隙，颜素面无表情地对着芳儿问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失忆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话说问这句话前，你不该了解一下失忆之前你自己的基本情况吗？”芳儿“贴心”道。 “……”颜素看着她，目光里的意思很明确，你能说那是最好。 “你本名姓苏，名媚。你是当今丞相苏秀的庶长女。苏丞相在一次不小心的酒后误事，勾搭了自己的贴身丫鬟，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因着丞相夫人刚迎娶进门，本来你是不该出生……” 第十章 破碎 心凉 “你的母亲并不简单，竟然说动了苏府当家的太君替她撑腰，留下了你的小命。” “不过这样一来，你娘自然也就成了丞相夫人的眼中钉。按说既然生下了孩子，怎么也得抬个姨娘之类。不过可惜的是，丞相夫人一番说道后，你那聪明的母亲便永远只能是个通房。” “而你，虽则是苏府的长女，但却是通房所出，在苏府内的地位可想而知。不过，你继承了你娘的小聪明。你不惜踩着自家姐妹做靶子，成功抓住了老女人的放出的‘选秀’风声，以灵隐居出身的身份选入皇家做天家媳妇。到此为止，你还是走运的。” 芳儿说话期间的表情始终带着浓浓的嘲讽，嘴角的弧度始终上扬着，充斥着冷意。 颜素皱了皱眉头，困惑之余倒是认真地听了一番。 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理由，是好心还是刻意告知这番话，能了解到这具身体原主的信息总不是坏事。 “灵隐居是这里？它到底是什么身份？”趁着芳儿停顿的间隙，她问出了一点内心的疑惑。 “灵隐居的第一代主人曾为开创本朝立下汗马功劳。太祖皇帝欲立其为世袭罔替的诸侯王，被拒绝。为了彰显其功劳，太祖皇帝便下了一道世代流传的规矩，太子储君的正妃必须出自灵隐居。” 颜素顿了一下，疑惑道：“那你刚才说的灵隐居‘选秀’是怎么回事？” “灵隐居的主人自诩深情，只娶一妻，生子随缘。不知是哪一代有了领养贵族官宦之女为义女，代表灵隐居嫁入皇家的先例，慢慢地约定成俗，成了所谓的‘选秀’。” 颜素的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我是因何失忆？” “因为你发现了你不该知道的东西……”芳儿声音幽凉。 颜素下意识地转向尚没有变化的镜子，喃喃道：“你是说这些？” 芳儿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语气有些奇特：“你现在的表现倒是比失忆前要镇定太多。” 颜素想象了一个原主一个闺阁女子忽然碰到这种画面的反应，也许是惊慌失措，也许是破口大骂……不对！ “我失忆是他动的手？” 芳儿略带鄙夷地说道：“你是自己吓失忆的。一次撞见吓失忆，第二次还是失忆！” “……”颜素默然无话，原主也是够倒霉，不知道她撞着这种画面是不是也是被有心人引导的。 “好了，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也该完成你的承诺。”芳儿伸手抚上了自己那张清秀的面皮，神情诡异。 “……你要我做什么？”颜素犹豫着问道。 芳儿从怀中取出一包纸包，摆在手心上递到颜素面前：“让他吃下这东西就行了。” “……下毒？”颜素蹙紧了眉头。 “放心，这不是。只是会让他听话一点。”芳儿低低说道，声音中充满了劝诱的意味。 颜素心一动：“不是毒？” “不是。”芳儿抬高了视线，目光斜落。 “……好。” “夫人安好。”装饰绮丽的镜子里传来零碎的声音 颜素转过头看去，看到一道迤逦缓行的女子身影，长长的发丝散落一身，露着的半张脸，面色白得好似透明了一般。 女子无视一众人的问好，径直被带到血池前。 血池周围被放干血的干瘪女尸不知何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图纹交错的点上有零碎的凝结血渍残留着。 女子在身后神情漠然的丫鬟帮忙服侍下褪去了外衫，身上仅裹着一层透明的薄衫，身躯的完美线条和柔嫩肌肤裹着一层朦胧诱惑着周围的视线。 女子停顿了一下，裸/露的足部在血池表面点了一下水，一只脚慢慢沉入，随后另一只脚跟入。 血池的血水被挤压得升高了一点水平面，从女子的脚踝开始慢慢覆盖到女子不堪细握的腰肢。 女子的嘴角微微勾起，手落在水面，似情人的爱抚一般，身子在慢慢沉下。 她欣慰道：“锦儿，你这次做得也很好。” “……这是为儿的本分。娘亲客气。”慕锦站在图纹不远处的边上，面无表情，目光内一片死寂。 慕夫人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厉，斥道：“昨日，你演得过了。那毕竟是皇家的人。” 镜子外头，原本神情恍惚的颜素一怔。 “娘过虑了。儿子自有分寸。再说，皇家不也是娘的棋子，对棋子何必如此顾忌。” “刚指的是什么，你心理清楚。你那点心思，娘比你更清楚。你玩玩可以，但是万不可过了。所有的话，娘只跟你提一次，而这次你是第三次犯这种错误……” “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嫌疑就大了，走吧。”芳儿忽然生硬地出声打断。 颜素抿抿干涩得似乎裂开伤口的唇畔，呆呆应了一声。 芳儿脚步有些匆忙打开密室的门，带着颜素急急从地道里穿行。 颜素跟得有些踉踉跄跄，虽是极不解她为何这么匆忙，面上的表情为何也如此古怪，不过眼下的自己，套一个词形容，大约就是“失魂落魄”。 眼下，她很有些心死如灰的情状，内心仿佛是被至亲之人背叛了一般，充满了刻骨的寒意。 虽说人在落水的时候，哪怕是扯着一根稻草也能当成宝贝，但是颜素抓到的不是没有感情的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人。 是人便会有情感的交付，内心深处的期待，然而眼下，这种交付，这种期待不只是一场笑话，居然还是一场措手不及的阴谋。 颜素回到房间内的时候，窗外的树正好落了一片叶子，四下悄无声息，安静得很，似乎刚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小姐，你睡好久了。汤都凉了，奴去温一温吧。”芳儿低着头说道。 颜素楞楞地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应她。 或者回应了，她回应了，只是脑海中始终是一片茫然，想不起，想不到。 她怔怔地看着芳儿端着汤安静地从屋里退走，手里忽然感觉到一阵刺痛的痒意。 第十一章 应对 破绽 或许没回应，由着她自说自话而已。 或许回应了，只是记不得，脑海中始终是一片茫然，什么也不能想。 她怔怔地看着芳儿端着汤安静地从屋里退走，手里渐渐感觉到针刺的疼痛。 她呆呆地低下头，一只手无意识地握紧，手心缓慢打开，内里的纸包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幸好没破。 忽然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她下意识地把纸包往怀里一收，抬头略紧张地看去。 这一看，不由自主地愣神了一会。 颜素不是个过分悲观的人，也不是过分乐观的人，只是一个以平凡见长的普通的人。 普通人最大的优点便是韧性极好，风吹随风便不易折，雨落伏地便不易残。 所以，她在晃神了片刻之后，很快就把内心一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了下去，面上端着一贯的安静姿态。 “姐姐，你在等我？”慕锦眨巴了一下眼睛，面上浮出一丝欣喜，形容间难得地有了几分孩童的天真。 她迷惑了一会，默默地转开了视线。 “姐姐，你心情不好吗？”慕锦慢慢地踩着步子走进，习惯地伸手拉住颜素随意搁在一旁的手。 颜素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出。 “姐姐心情不好，也不跟我说说吗？”慕锦担心地看她一眼，细长的手指跟缓慢移动成十指相扣的状态，身子缓慢地前倾，依恋极深地靠入颜素的怀里。 颜素通身都起了抵触的意识，寒毛似乎在根根直立，俨然如同“受宠若惊”的猫科动物。 她很想推开，把怀里的小恶魔推得远远的，但是，这显然是不行的。 “……你肚子饿吗？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吧。”颜素压着声调，耐心问道。 慕锦抬起头，忽地一笑：“姐姐，难道是你饿了？” 颜素瞥开视线，内心挣扎了片刻道：“怎么会！你不饿，那我给你泡杯茶吧。”说着，便要起身。 慕锦转了头，凑到颜素的面前：“姐姐，我发现……” 面对突然在自己眼前放大的面孔，颜素一惊，强压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下意识紧张道：“发现了什么？” 慕锦默默地看了良久。 颜素心跳得飞快，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被看穿了。 “姐姐，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咦？颜素奇怪地对上他的视线，他想说的是这个？ “不是吗？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吧，总感觉姐姐今天有点怪怪的。是发生过什么事？”慕锦的语气似乎有着淡淡的遗憾。 颜素的心跳忽紧忽慢，面上的平静已然有些支撑不住，下意识地欲拉开距离。 然而他凑得太近，就算不想看着他，总也难免看到一星半点，而这一星半点已足够让她闹心。 “我……”她想不出合理的借口，被迫固定的起身姿态不自在地动了动，半晌道，“你这会子回来必是渴了饿了，我去给你准备吧。”这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架势。 慕锦有些不满，不过倒也没有再加以阻拦。 她急走了几步后，在桌子前站定，拿起桌上的茶壶神情紧张地倒了一杯茶。 泛黄的茶水浅浅荡漾，四下，昏暗的光线散落揉碎其间，她忽然心一动。 “姐姐，茶水有什么问题吗？”慕锦已经懒洋洋地侧躺下，一只手支着脑袋不解地问道。 颜素正在伸向怀里的手势一顿，僵硬地转身道：“没……有，不是，茶水有些凉了，我给你换一壶吧，喝凉的对身子不好。” 身后仿佛有轻笑声传来，随后某人的说话音再起：“姐姐，算了吧。你今天心神不定的，还是让你身边的丫鬟来吧，就昨儿跟你来的那谁就不错。” 芳儿？ “翠缕，让那谁准备晚餐。记得先上一点茶食。”慕锦不紧不慢地对着门外站立的翠缕吩咐道。 这样倒也好。颜素内心微微起伏了一阵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能不用自己动手的话，那是最好的。 “是。” 翠缕退下没多久，没多久便带着芳儿送来了精美的茶歇，一壶幽香萦绕的花茶，清新明目，几盘摆放精致的糕食，光是品相便足以称得上赏心悦目。 颜素的注意力只在上面停了一瞬，随即便转向端着茶歇的芳儿。 芳儿面无表情地捧到了桌前，一样一样从茶盘中取出摆放在桌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颜素不经意地闪烁了目光，希望把自己此刻的心思传导出去。 芳儿却没有半点多余的反应，摆放完毕后，带着茶盘安静地退下。 颜素微微不安。 “姐姐，你不吃吗？” 颜素不自然地看向慕锦，正想说些推脱之词，眼下心烦意乱的她哪有什么胃口吃甜食。 她在撞进慕锦流光点点的深色眸子时，蓦地心一紧，自己大概忽视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她稍稍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言行，立刻便顿悟了，到底是惹得他怀疑了吧。 颜素的目光闪了闪，淡淡道：“你饿了吧，要吃哪一盘？” 她主动拿起桌上的两盘糕食，意欲递到慕锦的跟前。 慕锦眨巴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姐姐……” “锦儿，你今天去做什么了？”她有些突兀地打断他接下来可能的问话。 眼下这种场景实在太过被动，必须要尽快，话语的主动权必须先拿回自己这边，反正自己有着失忆的王牌不用白不用。 但是，如果不拿回话语主动权的话，破绽只会越来越多，今天的事很有可能瞒不住……后果不堪设想。 “……”慕锦的目光中微微敛起一丝玩味的意思，“姐姐……你今天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之前，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又被姐姐知道了呢。” 他在怀疑，不对，他一直在怀疑，只不过现下，他的怀疑越来越深了。 颜素的心跳抽紧，拿着盘子的手有些晃动的迹象，她立刻转了身子。 “我……锦儿也是多心，一天没见便连我也怀疑了吗？”她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目光合了合，面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伤心。 第十二章 陷阱 出招 四下静默了许久，久得颜素内心又开始慌慌。 某处传来簌簌的声响，声音忽隐忽出，凭空给静谧的氛围添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慕锦嘴角的笑意微微加深：“怎么会？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姐姐。” 颜素不经意看了他一眼，这句话似乎没什么多余的含义，他的表情也很正常，内心深处莫名徘徊着一丝不踏实感。 “你出去哪了？回来得这么晚？”她转了视线瞥一眼外头的景致，不知什么时候外头已经是灰蒙蒙一大片，余晖褪尽的状态。 我回来后发呆的时间这么久吗？ “姐姐是等无聊了吗？那下次我带着姐姐一起吧。”慕锦仍旧没有正面回答颜素的提问，理由颜素内心很清楚。 她带着一脸的“不满”地看向他。 “姐姐，你喂我好不好？”慕锦“撒娇”道。 孩子的天性确实是擅长撒娇的，他虽然容色太过，言行时常流露出不属于孩童的妖诡气息，不过到底也是个孩子吧。 颜素端着两盘精美的糕食，慢慢走近：“你想吃哪个？” “这个，跟姐姐今天穿的衣服颜色好像。”慕锦伸出手指指了一块色彩艳丽的芙蓉糕。 芙蓉糕的形状如一朵盛开正艳的摇曳芙蓉，素白的纤细手指悬在上方视线画面的四分之三处，乍一看美得令人心惊。 颜素抿了抿唇，唇齿有些微微打颤，她捻起芙蓉糕的边角，凑到了慕锦的面前。 慕锦唇角微微上扬，颜素只顾盯着唇上的那一抹嫣红，正好没有看到那双美得妖冶的双目有微深的光芒零零落落地起伏着，埋藏着渐深的凉意。 叩叩—— “少主，翠一来了。” 颜素的手一抖，犹豫了一下把芙蓉糕放回了盘中。 慕锦嗤地轻笑一声，忽然道：“姐姐，你是害羞了吗？” “别说胡话，你是有事了吧。我要不避一下？”颜素转着眼，不怎么与他的目光对视。 “没事。你等我会。”说着，慕锦起身走出了屋子。 颜素一直安静地站立不动，直到耳朵确实听不到细细的脚步声，深深地闭了下眼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刚刚那幅淡定自若的模样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眼下一独处便觉有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迅速地席卷全身，她微微有些站立不稳，走回桌子边的步子迈得也是一脚深，一脚浅。 她在桌子边上慢慢坐下，无意识地随手把俩盘子往桌上一搁。 咯噔，盘子接触桌面的碰撞声传出，颜素一惊，倒是拉回了几分放空的思绪。 她盯着桌子上的茶水糕食，随即就想到了怀里那包东西。 眼下不啻于是个好时机，某人暂时离开，也没盯着自己的人，她有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的位置，木门朝两侧敞开，入眼空无一人。 她木着脸从怀中取出纸包，小心翼翼地把它尽量从门外看过来的视线死角拿到桌面上。 这期间，她的精神高度紧张，一边要注意着屋外的动静，防止突然袭击的状况，一边还要能把纸包拿到合适的位置。 在糕食和茶水之间来回扫了一眼后，她估摸着应当是茶水更容易掩盖形迹，不容易发现。 她小心地把揉绉的纸包打开，正要去打开茶壶盖时，余光瞥到了打开后的纸上——空无一物。 她顿时就傻眼了。 怎么会没有？ 怎么回事？ 难道是芳儿搞错了？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当下，忽然门口出现了慕锦的身影。 她在无意中瞥到其身影的瞬间，内心轰地炸开了一片，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姐姐，你在干什么？”慕锦的声音一如平常，颜素却无端地打了个哆嗦。 人赃俱获，我这是要完了吧。 “姐姐，不会说话了吗？”慕锦似乎有些不悦。 颜素直愣愣地看着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大概是开口求饶比较好，但不知为何就是发不出声音，仿佛有人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你来说说我亲爱的姐姐想做什么？”慕锦的身后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身形窈窕，面容清秀。 她低眉顺眼地回道：“苏小姐从奴这里要走了青竹泪，说是用以宁神。” “哦，青竹泪吗？”慕锦看向颜素手边的茶壶，淡淡吩咐了一句，“翠缕，验。” 翠缕上前，取出藏在袖子内的银针，小心地在茶壶的口子上一探。 银针的表面缓慢地缠绕起绿莹莹的奇特纹路。 “少主，正是青竹泪。” 颜素原本死死盯着芳儿的目光，立刻就怔住了。 自己刚才根本没下！ ……这壶茶之前就被动过手脚。 “燃烧少量的青竹泪确实可以宁神，但其性与茶水相斥，溶于茶水便成剧毒。” “……姐姐，你这么想要我死？”慕锦神情黯然，似乎很是伤心。 颜素的目光闪了闪，内心稍稍平复一些后，忽然起身缓慢地走向门口。 慕锦初时似乎有些惊奇，不过也就是一瞬，很快目光里充满了兴味，仿佛是等待着颜素给他上一场好戏。 颜素走过芳儿身旁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倒是忠心的奴才。” 芳儿一动不动，仿佛并没有听见一般。 颜素有些自失地一笑。 原本她愿意顺着芳儿的行为来，不过也是抱着能不能在混乱中找到离开这里的机会。 芳儿提出要下药的时候，她没有提相应的要求，不过是想着让她以为自己是被吓怕了，能彻底为她利用一段时间。 卸磨杀驴，一般不都是驴的利用价值被压榨干净了才会宰杀吗！ 看来还是自己把自己的价值看得太高，一个一开始就是弃子的身份居然妄想当被利用的棋子，好吧，是自己太自不量力了。 与鬼谋皮……呵呵—— “锦儿，你刚刚又是去哪了？”颜素走到慕锦的面前，一脸关切。 演戏，她会。 装模作样，她可以擅长。 为了活命，再平凡的人也总会激出不平凡的潜能。 现下，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成功把这只小恶魔给忽悠了。 第十三章 扑朔 异变 一次失败不代表永远都会失败，而且颜素不觉得这场局面她已经完全没有翻身的机会。 “我去哪……姐姐不是很清楚吗！”慕锦愣了一会后，立刻便回神。 “锦儿，你一点都不相信我啊。话说我失忆这么久，这里的一花一木，包括人对我来说都太过陌生。锦儿，你陪着我走走？”颜素笑意微漾。 “都忘了？”慕锦亦是笑意微凉，“看看啊，也好。不过，姐姐想看什么呢？是花还是草，亦或是人？” 颜素指尖收到手心停了一下，随后轻轻地抓住慕锦的手牵起：“既然你还叫我姐姐，那么就由姐姐我来决定吧，走吧，亲爱的弟弟。” 慕锦有一瞬间的恍惚，迟疑了一会放才迈开步子：“也好。” 两姐弟，一个言笑晏晏，一个笑语淡淡，看上去还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至少在不明真相的旁人眼里，两人的关系亲密到有点恶心的程度。 颜素也觉得恶心，不止是对沾满鲜血的这家伙感到恶心，更对居然要去讨好这种人的自己恶心。 不过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要不明不白地死去，只要没有恶心过自己的极限，她总还是想着去尝试的。 她牵着慕锦的手，似乎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说话也没有试图去看慕锦的表情。 慕锦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同样也是一副默默无言的表情。 两人走着，走着，终于走到了一汪寒水的边上。 颜素停住脚步，转过身对慕锦问道：“锦儿，这里是什么地方？” “……灵隐居，姐姐不是知道的吗？”慕锦的脸上闪过一丝细微的不解。 “灵隐居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这里跟世俗环境全然不同？” “灵隐居就是灵隐居，不是什么地方。跟世俗不同，当然是因为这里不是世俗能到的地方。” “……哦，世俗不能到，这里是有阵法什么的挡在外头吗？”颜素一脸认真地问道，她之前怀疑这里的人是不是隐居在这里，但是就算是隐居的人也不可能完全不跟世俗打交道。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看起来并不像是与世俗脱节太多的人，反倒是异常地老于世故。 于是，她开始怀疑起，这里是不是人为地设了禁制，里头的人可以随意进出，外面的人却不能进到这里，或许都发现不了这里的存在。 最让她怀疑的一点，这里虽然是山清水秀的一派好景致，但是这里的景象是不会变的。 日月交替变的是光线的明暗，景象却没有丝毫地变化，除了身边的这一汪寒水。 换言之，除了脚下边上的水域，其余看上去太像是人为的布置，不然要怎么解释为何看不出半点鲜活的气息。 “阵法？”慕锦微微眯了眼，歪了下头道，“姐姐虽然失忆，想象力却意外地丰富。” 否认了？颜素疑惑地看着他，她不觉得自己会猜错，也许猜的具体事情会有稍许偏差，但是大方向绝对是没有差的。 “姐姐，知道得太多不是一件好事。哪怕是死人，对灵隐居的人来说也是不会放心的。”慕锦幽幽道。 果然猜中了一部分事实，或者是全部的事实。 颜素的目光微闪了一下，淡淡道：“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说，能依仗的也就只有尽力去了解的这些。不然若是再莫名其妙地踩进什么圈套，岂不是死都死不明白。” “呵呵，姐姐真是天真。到灵隐居的人有太多不明不白死去的，还有一部分人是因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死不死活不活地存在。姐姐，你觉得这两种，你更喜欢哪一种？” “……我两种都不喜欢。” “你猜对了一半……这里确实是跟世俗隔断的地方。这种隔断的方式用世俗的方式来解释，大概可以概括为‘神隐’。 这是灵隐居最大的秘密。所以你最好不要涉入太深。”慕锦敛了神色说道。 “你……相信我？原谅我了？”颜素有些困惑。 慕锦似乎有些不自在，脸微红，冷声道：“同情你罢了。也就是你会引狼入室，明摆着不怀好意的家伙还要去招惹，也是胆大包天了。” 颜素看了他一眼，飞快地把视线转开，内心开始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说实话，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东西，坏得都流毒了，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所以，在那一瞬间，她是没有丝毫迟疑的。 之前，她对芳儿表现出不愿下毒的圣母姿态，其实内心还是确定芳儿是绝对不可能放着下毒这么好的招数不用。 毕竟她那么恨慕夫人，那么让慕夫人最心爱的儿子失去性命不就是最沉重的打击吗！ 虽然后来很快反转，真相其实是她在为慕夫人做事除去自己这个碍眼的家伙。 但是，颜素莫名觉得她表现出来的那种刻骨的痛恨似乎也不是全然是假的，至少三分之一绝对是真的。 不管怎么样，她踩中了芳儿利用一些假象，精心为她设置的陷阱，这一局的前半部分她只能认赌服输。 不过，这一局的后半部分还真是出乎意料。 小家伙这么喜欢这具身体的原主吗？ 那……“又”失忆是怎么一回事？ “我之前到底是为什么失忆的？我要听实话。”颜素盯住他的面部表情不放。 “实话……因为我，受我连累……”慕锦淡淡说道，目光有些茫然。 颜素回忆起芳儿说过的那句“你是被吓失忆，第一次是，第二次还是”，这句话是真的。 自己失忆了两次…… “你……”颜素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问些什么。 “姐姐，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你就好好活着，平平凡凡活着吧。” 这句话听起来很奇怪，颜素皱着眉头看向他。 他把视线转向不远处的某个点稍稍停留了一会。 颜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似乎有火光的影子。 紧接着，翠一的身影匆匆忙忙地出现在两人的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说道：“少主，事情有变。” 第十四章 落水 惊吓 “哦。”慕锦轻描淡写地接了一声。 “少主，夫人似乎已经发现了我们做的事情。她的人把我们这边的人全给隔离了。”翠一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倒是比我预计发现得要早，难怪老头子会栽她手里。”慕锦依然是没什么情绪的表情。 “少主，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要直接动手？” “……没到那个程度。”他忽然转向一脸疑惑的颜素道，“姐姐，我们要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什么意思？ 颜素还没把话问出口，突然脚上感觉一酸，身子踉跄地往后退去。 她试图伸出手抓住某样东西，某个人稳住自己的身子，但是视线在撞进慕锦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时，莫名地一恍惚。 随后噗通一声响起，人笔直地背着身子坠入身后的寒水湖。 身子在寒水中缓慢地下沉，透过微波荡漾的水层，她愣愣地看着慕锦越来越像陶瓷人偶的面容，精美得不像人，虚幻得好似一场过于不真实的梦。 姐姐，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慕锦的嘴巴微微张合着，这句话本不可能穿透厚厚的水层进入颜素的耳中。 但是，它又分明清楚得好像是谁在耳边一字一顿地说出，撞击着脑海深处。 冰冷的水从鼻孔涌入，从嘴巴的缝隙深入，从耳朵里钻进，刻骨的寒意，呛水的酸楚一瞬间无处不在，袭卷了身体的每一处。 颜素安静地闭上眼，表情安详得仿佛是在从容赴死一般，内心深处没有半点为这次淹水感到害怕惊慌。 她知道她死不了，她确信而且相信这一点。 至于理由是什么，大概是他说的那句话。 我们会见面吗…… 好吧，下次你必须把理由解释清楚，然后还得为这次无故推我下水道歉。 不然，作为弟弟你别想有好日子过。 颜素本来是这么想的，她把自己想得如同是被英雄保护的美人一般，拥有完美的退场戏幕。 不料，现实比想象狗血的地方是，就算是美人，不经历一番挫折，也是得不到该有的优待。 更何况，她还是占了人家壳子的非一般美人。 她安静地再次醒来，醒来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景象对她来说十分眼熟。 莫非自己是穿越回去了？ 这个想法起了半秒都不到，一下就被她拍死在脑海深处。 这种阴深诡异的地方绝对不是现代社会该有的风格，反倒是那个变态夫人的风格十分地吻合。 事实上，颜素的猜测十分靠谱。 但是，在她看到那些眼熟的身影，听到熟悉的声音时，她深深觉得，活得太过理智也不是件好事情。 “锦儿，你就是为这么个贱人暗算我吗？”慕夫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起伏平缓，语气闲适，好似在闲话家常一般。 这句话说得……对话才刚刚开始？ 颜素斜了一下眼角的余光过去，试图打量说话人的表情。 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似乎很奇怪，意识是醒着的，身子却是动弹不得。 中了什么邪术？ 被下药了？ …… 她猜测了一些靠谱不靠谱的念头后，随后便思考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危险还是相当危险？ “娘，我说过你不能动她。但是你还是不肯放过她，那儿子只能用其他的办法让娘收手。”慕锦说话的语气跟慕夫人简直是如出一辙，还真不愧是母子。 “所以，你说的其他办法就是要娘的命吗？” “……娘你也活得够久了，你就不怕爹在地下跟‘她’走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你爹的灵魂没有我的允许哪也去不了，他不一直在我身边吗！” “你还真舍得把爹的灵魂封印在这么个小盒子里，让他这么不人不鬼地依靠着你存在，看来你也是恨透了爹。” “呵呵，锦儿，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孩子怎么会懂。你爹总是让我不放心，我也不过是不得已罢了。等你长大后，你就会明白娘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 “虽然你跟你爹一样尽做些让娘头痛的事，但毕竟你是我生的，你是我的孩子。娘不能不管你，所以这次娘就当着你的面把这个破坏你我母子关系的贱人给解决了吧。” 细微的脚步声在朝自己逐渐靠近，颜素闪了闪目光，身子绷紧，意识充满了警惕。 有人从底下伸出一只手托住她的腰部，让她坐直了身子，面朝正前方，正好能看到坐姿随意，表情淡淡的慕锦和一旁端坐，脸上戴着一方厚厚纱巾的某夫人。 一只冰冷的手在颜素的脸上细细地抚过一圈，随后，芳儿低头请示道：“夫人，苏小姐的面皮毫无瑕疵，适合做面具的储备。” 慕夫人微寒的目光扫了过来，在颜素的面上停留了一会道：“可以。” 芳儿从头上取下一枚看似寻常的簪子，簪子的一头是毫无装饰的浑圆，另一头则锐利好得凶器一般。 她拿着簪子在一旁的火烛上来回穿梭，直到簪子尖尖的一头微微发红。 “苏小姐，你还是闭着眼睛吧。不然，我怕你会吓昏过去。”芳儿面无表情地看着颜素，似乎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颜素微微瞪大了眼睛，目光里的情绪有些激烈，面上的表情起伏不定。 这是要做什么？ 不会来真的吧！ 她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似乎没什么动静的慕锦。 喂，你在做什么？快来救我！ 颜素还没有察觉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依赖这个不是孩子的孩子了。 烧红的银簪在逐渐地逼近颜素的脸颊—— “苏媚，这样你跟我也终于没什么区别了！” “这天底下的好事，不会永远都是让你一个人占着的……” 颜素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更加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种话，脑海中是全然的空白。 “娘，我劝你还是住手吧。不然的话，你大概不会比她晚遭殃太多时间。” 烧红的簪子停在离颜素的脸颊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颜素分明能感受脸上对应的那个点，温度烫得惊人，仿佛要戳出一个洞来。 第十五章 血蛊 青竹泪 “锦儿，你让娘很失望。”慕夫人微冷的声音传出，厚厚的面纱遮住大半张面孔，露着的那对眸子光芒异常地沉暗。 “娘不是一直都对儿子很失望吗！”慕锦面无表情，忽然嘴角上扬，扯出一抹冷嘲的意思，“……其实儿子也对自己很失望。乌鸦尚有反哺之心，我却是眼睁睁地看着娘对孤身抚养我长大的爹下毒手……也许，我们不愧是母子。我骨子里的血液到底流的是你给我的脏血。” “你就因为这种事情对我动手？”慕夫人的身形有些摇晃，眼睛的开合频率有些频繁，她似乎是用着最大的精力维持自己不……过去。 “这种事情……娘，你好像是真不知道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是怎么样子生活的。”慕锦从座位上起身，缓步走到慕夫人的跟前，手伸到她的面前，在她无声冷眼的目光里随意地揭下了她脸上的面纱，“娘，你真是可怜。你只能遮遮掩掩跟个怪物一样活着，你根本不知道普通人的喜怒哀乐，普通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常识……” 颜素原本死死盯住莫名停顿在离自己极近位置的银针，不知什么时候目光不自觉地绕过了芳儿僵硬仿佛凝固的身子朝前看去。 慕夫人今日穿的是一身金丝绣边的织锦襦裙，大片铺陈开的富贵花纹非但没有让这件衣服显得俗气，反而由于穿着之人的不凡气势显出不逊于皇家世族的华丽气息。 华服包裹下的身段曲线曼妙，绮丽多姿。 然而，与之相对的那张面容却是反差到了极致。 颜素的目光停留片刻后，便转开再不敢多看。 那张脸，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人类会有的面孔，五官所在的位置被无限扭曲，分不出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面皮上仿佛是一堆烂肉聚集，一片一片褶皱叠加，内里的红肉交错翻滚在其间，一眼看去触目惊心，小儿止啼。 这是恶魔的面容…… 她的脑海里浮起之前看到过的那张颇有威势的华美面容，两张相差太过明显的面容在脑海中交错出现。 “……锦儿，你就这么恨娘？”慕夫人低低说道，语气里流露出乞求的卑微意思。 “与其说是恨你，不如说是成全你。娘，你活得太累了，还是一起跟爹好好去该去的地方吧。”慕锦的身后走出翠一的身影，翠一的手上拿着一个古朴的木盒子，上下封口的地方贴着十字交叉的红字皇帝的符文。 木盒子从拿起的一刻起，便不停地发出奇异的声响，仿佛内里的什么东西正在迫不及待地出来。 “你真的要这么做？”慕夫人在看到木盒之后，说话的语气便越发地流露惊慌的意思，“我是你的母亲，你不能这么做。” “父亲也是你的丈夫啊，但是你也没有半分犹豫地做了。正因为我是你的儿子，你做了初一，我便得做这个十五不是！” “我，我那是有原因的。我也不是愿意的。我没办法。我被那个贱人毁容了，失去选秀的资格。那个贱人却依然能代替我嫁进皇家，凭什么！我，我……” “那你就能利用无辜的父亲么！” 翠一在慕锦目光的示意下，上前打开了木盒。 “我不是……” 话音未落，一条肥肥胖胖的白虫子从木盒子里爬出去，睁着一对红得跟血一样的大眼，蠕动着爬上慕夫人的手臂。 虫子头低下，嘶地一下，手臂上的衣服袖子分成了两片，露出了内里的肌肤。 虫子尖尖的牙齿露在空气里，仿佛是轻轻在肌肤上一点，紧接着皮肤上便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血窟窿。 虫子的牙齿一点一点地啃噬着，随着脑袋消失在血窟窿里，紧接着身子也慢慢消失在血窟窿里…… “娘，这是你最喜欢看的虫浴。这条虫子在娘的手上已经经历了四十八次的虫浴，如今正好由娘来做最后一次的收尾。娘该很高兴看到，七七四十九天后的虫浴终于成为了世间罕见的‘血蛊’。” 虫浴？血蛊？ 用人血养虫子？用活着的人的身体内流动的鲜血养虫子养出血蛊？ 颜素直愣愣地看着，脑海中一片空白，原本正常反应该有的害怕和惊恐，由于过了度反而什么都没有了。 “……锦儿，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的儿子。”说完，慕夫人眼一闭，犹如风干的干尸一般轻飘飘地倒在椅子上，死状跟她之前用来血浴的哪些无辜女子的死法一模一样。 吃饱喝足的白胖虫子吹得跟个白球一样，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安静地窝在慕夫人一边的肩膀上，红色的大眼呆呆地看着周围，一脸无害的模样。 “少主，夫人的身体怎么处理？” 慕锦漫不经心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白虫子，或者说是白球，淡淡道：“留在这里吧。等会我们出去后，你找人把这里烧了吧。” “那主人的……”翠一迟疑了一下。 “他既然已经死了，那就死了吧。” “少主，你能解开奴的束缚吗？”芳儿的声音有些突兀地传来。 慕锦用着仿佛是看死人的目光不感兴趣地看她一眼，随即转开，似乎并没有兴趣理睬她。 “少主，您最好还是解开奴的束缚。不然奴可不保证苏小姐对您下的青竹泪会不会在现在发作！”芳儿“善意”地解释道。 青竹泪？！ 颜素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意识有片刻的回转。 他又没喝那壶茶！ 不对，我根本没下！ 慕锦的目光微微一沉。 翠缕从一旁走出，一只手托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的两跟手指落在手腕的脉搏上，神情肃然。 过了一会，翠缕皱了皱眉头，表情有些古怪：“少主，您的脉象确实像是中了青竹泪。” “青竹泪其实还有一种马上可以确认的办法。少主，您现在是不是闻到了一种会让你异常兴奋的气味呢？”芳儿的笑容十分诡异，一脸不怀好意。 慕锦微微眯了眼，似乎终于开始重视她的存在：“你做了什么？” 第十六章 剥皮 何去何从 “少主，你有这问话的时间，大概是觉得青竹泪并不能把你如何吧！但是你要知道，我手上的青竹泪从来不是普通的青竹泪。普通的青竹泪确实无毒，哪怕是不慎服下，也不过是昏睡些日子，但是若是与迷迭香混合的话，便会陷入永生的梦境。” 芳儿虽然被无故定在原地，但脸上却没有半分慌张惊恐的意思，反而是一派的闲适从容。 “少主的身边不可能会有迷迭香的出现。”翠缕面无表情地反驳。 “迷迭香确实不可能无缘无故通过重重的封锁到达少主的身边，但若是有少主不设防之人特意为少爷准备了这东西呢……” 房内的视线一下集中到了颜素的身上。 颜素一愣，立刻回道：“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什么是迷迭香。” 众人大约是想起了她的失忆现状，便带着几分犹疑转开了目光。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是你在问我要青竹泪的时候，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附加礼物而已。” “……我根本没问你要过。我根本不知道青竹泪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一直污蔑我？”颜素有些气愤太过，一下都忘记了自己身处的诡异空间和目前所处的诡异情状。 “呵呵，我污蔑？”芳儿冷笑一声，“既然说我是污蔑的话，那么你在一开始为什么不否认呢？还是说你现在是心虚胡乱说词了呢？” “……你！我……”颜素张着嘴，内心无比的憋气，偏生又不能直接说出来。 难道说自己那时候吓傻了？ 这种说法若是说出口，就算是不为自己的形象考虑，有没有人相信也是个问题吧！ “少主，你可能不知道，给苏小姐看病的那位大夫与苏小姐私下交情不浅。苏小姐也并非是少主看到的表里如一模样。”芳儿带着满脸恶意的笑容说道。 颜素气得牙齿打颤，这种明目张胆的陷害，真把人当傻子不成！ 姑且不论原主到底是怎样的人，但冲着芳儿这种无耻行径，原主便是不算好人，也应该比这种货色要强上几倍。 “……把解药拿出来！”翠一倏忽间出现芳儿的身边，伸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目光冷得几乎可以凝水成冰。 “少主若是肯答应我的条件的话，我自然是可以送上解药。”芳儿涨红着脸费力把话说完，目光死死地盯着翠一，似乎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翠一的手开始慢慢收紧。 芳儿不自觉地张大口，呼吸急促，目光保持着倔强不肯妥协。 颜素皱了皱眉头，虽然心底很痛快，但是又有些担忧，她若是至死也不肯交出解药该怎么办？ “少主，你在做什么？”翠缕的惊呼声响起。 翠一的手下意识地一松，回头看去。 芳儿终于得了呼吸的机会，大口大口喘气一阵后，神情有些古怪。 她被固定住身子动弹不得，但这并不妨碍她从空气中传来的浓重血腥味了解到一点背后发生的事情。 “……我想看看，混了青竹迷迭泪的血是不是真的会变成绿色。”慕锦漫不经心地解释着，神情间有着顽童探寻问题的天真，“还真的会变成绿色啊……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受影响么……” 这句话，颜素听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她也不明白，仿佛在说他不是个正常人似的。 颜素微微抿了下唇，故意忽略内心升起的复杂情绪，看向芳儿道：“你的要求是什么？” “……你现在还能代表少主？”芳儿哑着嗓音失笑。 “她当然可以。她是本少主的姐姐。”慕锦面色有些失血的苍白。 翠缕蹲在他的手心，一脸忧心地替他包扎着。 芳儿瞬间脸色一变，怨毒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扫过颜素复杂的面容，嘴张了张，似乎在说着，贱人，你得意了吧。 颜素内心的复杂情绪无以言表，仿佛有种自己是白眼狼的莫名愧疚感。 第一次，她对自己天性里的自私有了几分惭愧的意思。 她的视线在空气里游移着，不敢看任何人：“你的条件？” “呵呵，条件很简单，我要你脸上的那张皮。”芳儿冷笑连连。 皮？人皮？ 颜素再次想起芳儿被剥皮的那一幕，禁不住浑身打了个冷颤。 “你若是不肯的话，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过，这对你来说也很正常。”她仍没有放弃挑拨离间的打算。 颜素顿了一下道：“为什么？告诉我理由？你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我？” “理由？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芳儿的笑脸上寒意越来越深。 “……”颜素垂下视线，思考了一会，总觉得原因大概还是出在她被剥皮的那事上。 但是，杀鸡儆猴这种戏目，最该被怨恨的人不是动手的那个人吗？ 自己不也是受害者的位置吗？ 颜素想不明白，但是她却很明白芳儿说出话绝对不是随便说说。 “我……” “姐姐，没事。翠一，你把姐姐的束缚解了。”慕锦淡淡的声音传来。 “……少主，不可。苏小姐中了夫人的血毒，必须用‘清心丸’才能药到毒清，但是‘清心丸’剩余并不多。”翠一冷冷说道。 “翠一，你打算不听我的命令？”慕锦的面色逐渐变得难看。 “抱歉，属下永远是以少主的安全作为优先考虑的。哪怕是少主本人的要求，属下也是不能完全遵照吩咐的。” “翠一，你太让我失望了……” 话一出，翠一的身子轻颤了一下，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翠缕后，随即转身对着芳儿道：“你说剥了她的脸皮，你就能交出解药？” “不错。”芳儿的神情有些诡异的兴奋。 颜素的目光闪了闪，看来自己还是逃脱不了这种可怕的酷刑，下意识地咬了下唇道：“翠一，你能不能先杀了我？” “……人皮这种东西，就是要活人的才好。死人的，我可不喜欢。” 颜素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一眼芳儿，深深觉得她应该不是个正常人，可能这里都没有一个正常人。 第十七章 放弃 反转 不过，自己的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难道就是为了再死一次？ 而且是还这种恐怖到恶心的死法？ 颜素从来不觉得引颈就戮是一件多伟大的事情，只不过眼下这种情况还真是由不得你做其他的选择。 我上辈子是不是刨了这女的的祖坟？ “我说，你这么喜欢剥人皮这种恶心把戏，是不是你还喜欢吃人肉？你这种人活着根本就已经不是人了，是怪物吧！” 芳儿冷眼一睁，眸子里一下射出冻死人的寒光，嘴角上扬，冷声道：“你倒是挺会说，我倒想看看，等下你是不是还能这么能说。” “我是人，当然会说。你呢，就是一只批了人皮的怪物，居然还会学人放话，真是了不起。”颜素啧啧称赞，神情间带着明显的冷嘲热讽。 “……”芳儿看着颜素的表情，俨然是一副恨不得喝血吃肉的可怖表情。 “本来我以为你是嫉妒我，才非要剥皮换脸，不过我现在倒觉得你就是嗜血成性的怪物而已。妖怪，怪物，吸血鬼，变态，恶心……”颜素不停地吐着骂词，只求内心痛快。 场面一下莫名尴尬起来，翠一站在一旁，稍稍有些愣神。 面对这种泼妇骂街的气势，他很显然不是很能反应得过来。 “哟，这是什么个状态？”门口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一道形貌可怖的身影，似笑非笑的表情挂在一张非人的脸上，乍看几乎可以把人吓丢魂。 “怪人”一脸兴味地走进，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下意识止住叫骂声的颜素，顺便又扫了一眼依然动弹不得的芳儿。 “啧啧，谁那么残忍，竟然对两位美人都吓了毒。这可怜见的，一直不能动很难受吧，我大发仁慈替你们缓解一下吧。” 话音刚一落下，颜素感觉身子一松。 正当她觉得终于解脱的时候，芳儿拿着利器的手直直地朝着自己的脸过来。 然后，她莫名想到了一点，不止自己解脱了，对付自己的人也解脱了，我要遭殃了吗？ 利器到了自己面上的距离不足一公分的时候轻飘飘地被主人收了回去。 芳儿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转头对着“怪人”冷冷道：“你来得未免也太慢了。你是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找机会把我弄死？” “怎么会？美人我爱惜都来不及，怎么会指望她死呢。”“怪人”微笑着说道。 “你口中的美人可不包括活着的美人，你口中的死亡也不是正常人能接受的死亡，行了吧，你，夫人安好？”芳儿毫不留情地忽视在场众人的反应吐槽一番后，立刻关心起自己心心念念的重点。 “夫人自然安好。夫人聪慧，晓得自己养了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有防范。不过到底是对自己孩子不一般，总想着要相信自己的孩子，这不还是元气大伤了不是。我估摸着夫人近两年应该都是要沉睡修养的状态吧。”“怪人”惋惜地解释道。 芳儿垂下双眼，眼底似乎有一道微光极快地闪过：“……夫人有没有说对少主的处置呢？” “少主啊……”“怪人”转向异常安静虚弱的慕锦，仿佛是看着一个不成熟的孩童般叹息地摇下头道，“少主，夫人给你很多次机会了。就是这次，夫人想的还是能退一步便多退几步。她把你当身上掉下的肉一般宝贝，你却是把她当成喝血吃肉的仇人一般……” 慕锦的双眼微微合起，乍看仿佛入睡了一般，犹如一座美玉雕成的完美人偶，声音淡淡虚弱地传来：“你倒是做得那女人的好走狗。那女人是给你吃了什么药，让你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让你做尽了背信弃义的事，你还是对她死心塌地？伯父，你能跟侄子说道说道吗？” “怪人”似乎是顿了一会，面上有一丝微妙的情绪闪过，不过很快他又做着带着遗憾的兴味表情：“你还是不懂事啊。” 话这么一说，他便没有再多提的意思，直接对着身后一大帮蠢蠢欲动的人吩咐道：“夫人沉睡的期间，可不能让少主乱来，就请少主去陪着夫人一段时间吧。母子连心，夫人到底是放不下你的。” “要我去守着那个女人的棺材么？你就不怕我对你心爱的女人动手？”慕锦冷笑微微，嘴角上扬起微浅的弧度。 “怪人”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随即便道：“我自然是相信少主有这个能力。就算是现在，我知道你中了芳儿的青竹泪，我也知道你必定还藏了什么后招。不过，少主，伯父我吃过的盐总是比你走过的路多，所以为免夫人难过，我会让你更加安分一点。” “怪人”话说着，目光朝后示意了一下。 随即，身后有一人拿着一粒丹药走近慕锦身边。 另有一人拿着一只锦盒走到安分守己的白胖虫子边上。 “夫人肉身炼就的血蛊自然不能给你留着，还有请少主配合服下‘百魂散’。”“怪人”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是在闲话家常一般，而不是要死要活的气氛。 “唰”地一声，翠一抽出了身上带着寒剑，挡在了来人跟慕锦之前。 “怪人”“和蔼可亲”地询问道：“翠一，你真是要跟我做对？” “我是少主的人。”翠一刚说完这句话，忽然手一松，手中握紧的寒剑啪嗒一声砸落在地。 他神色一变，目光危险地瞪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翠缕：“翠缕，你敢背叛少主？” 翠缕的一只手上两根手指间夹着几根细细的银针，银针的一头绿得似乎能滴出墨来。 “翠一，你我各为其主，算不得背叛。我的主人并不是少主，一直都是夫人。”翠缕面无表情。 翠一转了下眼睛，身子一动便待欺身上前，忽然身子的某一处似乎遭了某种袭击一般，直直地扑倒在地。 虽然是扑倒在地的狼狈姿态，翠一却是一脸凶狠地死死盯住翠缕，仿佛要在她的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第十八章 古怪 结束 “怪人”啧啧似是叹息地发出声音道：“翠一，你这摸样可不是会讨女孩子喜的模样吧。” 芳儿表情古怪地看了“怪人”一眼道：“难道你觉得你自己的……（脸）比他有优势？”言下之意是赤果果地打着自己人的脸。 “怪人”嗔怒回视，淡淡道：“我倒是不介意把你也变成我的收藏。毕竟永远不能说话的美人总是比瞎说话的活美人要可爱那么一些。” 芳儿不屑地一瞥，随即对着慕锦道：“少主，你还是配合一些，不然你……或者是你关心的人都会遭殃。夫人仁心，我和这位可不是什么好心肠。” 她扫过默默在一旁做着背景的颜素，又再次嫌弃地掠过模样扭曲的“怪人”。 “怪人”的表情越发又扭曲了一点。 慕锦的目光转向不远处，意义不明地突然说道：“父亲总说人有可恨之处，必有可怜之处。不知道他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是不是还能抱着这种可笑的心思。” 芳儿立即顺着他的话循循诱导：“主人确实是仁心善意，可惜顽固成性，不然夫人何至于此。少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知这话你可赞同？”一脸苦口婆心的模样。 “……”慕锦目光略带着奇异之色看了她一眼，“你确实很聪明，难怪那女人也能对你推心置腹。不过，狐兔死，走狗烹，但愿你能比你旁边这位下场要好些。” 芳儿眼睛一眯，眸光微闪。 “侄子真不会说话。行了，好话说尽，剩下的也不必太客气。毕竟对待不听话的孩子，强硬一点也许会更有效，不是？”“怪人”淡淡地看了一眼不声不响彷如木头的两只手下。 两人似乎哆嗦了一阵。 一人伸手预备扣住慕锦，一人继续小心地靠近那只呆萌的白胖虫子。 慕锦淡淡地扫过一眼，随后不经意地掠过虫子的身影。 忽然，在手下一靠近的一瞬间，胖虫子两颊鼓起，噗地一声喷出了一点红色的液体，似乎是血，但颜色却参杂着诡异的墨绿色。 抓虫子的那人一惊，下意识地预备往后一退。 不料，变故在咫尺的瞬间发生，在场的众人眼睁睁地目睹了极其可怖的一幕。 参杂着墨绿的红色液体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忽然变成了无数的细小虫子。 虫子四散分离，迅速地包围住拿着锦盒的那人，不过瞬息的时间，那人便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分解消失，尸骨无存。 气氛顿时开始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警惕地在虫子跟慕锦之间来回，俨然觉得是慕锦主导了这一幕。 “你做了什么？”芳儿紧张地出声。 慕锦的嘴角微微勾起，玉雕娃娃的姿态丝毫未变，却不知为何从骨子里流露出不似凡人，充满危险的诡异气息：“芳儿，你很聪明。刚跟我亲爱的姐姐扯些剥皮之类的无稽之谈，无非就是拖延时间等待……这些走狗过来。你的伎俩虽然低下，不过确实有用，聪明的芳儿不如再猜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你在拖时间……不对，你身上有青竹泪，你早该倒下？！你没中毒！”芳儿紧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疑，继而死死地盯住慕锦一脸虚弱的模样。 “青竹泪这东西对我本来就没用。应该说……都没用.。”慕锦凉凉道。 芳儿顿了一会，许久转了下眸子道：“少主，你不会把你……亲爱的姐姐给忘了吧？就算你今天逃脱得了，就算你能带着你亲爱的姐姐逃脱，但是她身上的毒你是不可能解得了的。” “她中的尸毒，现下毒已深，就算是你有解药也无计可施了。”慕锦淡淡地看着她。 “……虽然我确实解不了，但总归拖一段时间总是可以的。世间百物，也许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慕锦嘴角勾起的弧度略深：“你现在说得一套一套，还真不像你平常表现出的样子。不过，这种说法倒也没错。我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绣姐姐死……” 说着，他从座位上起身，慢吞吞地走到颜素的面前，脚步轻飘飘地，几乎没有沾地。 他在走的时候，那只原本浮在桌子上的白胖虫子忽然飞起，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众人的视线紧随其后，紧盯不放。 “姐姐，对不起。”慕锦在跟颜素不到一尺的距离上停下，面上略带歉疚了说了这么一句突兀的话。 颜素呆呆地看着他，事实上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什么情况，总觉得是陷入了一个无底漩涡，越陷越深，越挣扎就越被束缚。 这种诡异的情状，这种乱七八糟的现象，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接受得了的。 “姐姐，你以后只能……这么活着了……”慕锦的声音似乎是从天外传来，幽幽淡淡。 颜素的眼珠子呆滞地转动着。 这么活着？是怎么活着？ 忽然，她感觉到胸口有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头一低，便看到一只虫子把自己心脏部分的外表皮肉咬出了一个洞。 她禁不住颤了颤身子，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虫子把一具鲜活的皮肉吞噬得渣都不剩的场面，唇色越来越苍白，面色隐隐发青发紫。 “姐姐，别怕。小白会保护你……” 颜素最后的印象便是慕锦略带忧伤地看着她，然后说出上面那句话。 紧接着，她似乎是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保护我？是吃了我？ 小白是谁？ 慕锦，你真的没有害我吧！ …… 黑漆漆的一片浓雾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似乎什么都没有。 颜素不停地在走着，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子不停地走着，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催促着，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 要走去哪里？ 忽然，有铺天盖地的重重黑影从远处向着这里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眼前时，颜素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一哆嗦。 第十九章 坟墓 心怀鬼胎 那是无数虫子织成细密黑网，密密麻麻地覆盖了视线所有能看到的范围，上下左右前后都被包围得密不透风，丝毫没有逃脱的可能，并且包围圈的形状还在某种速度逐渐缩小。 颜素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脑海中始终徘徊着虫子在一瞬间啃噬分解人身体的场景。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近，她的心脏紧跟着越提越高。 几乎要冲破喉咙，冲出身体时，一道凉淡的声音把她从太过真实的噩梦中唤醒。 “活着没？活着就起来，不然我就要动手埋人了，你可不要给我诈尸啊！” 颜素猛地一下睁开眼睛，瞬间一张胡子邋遢的糙汉子面孔映入眼帘。 她莫名在意地扫了一眼他的穿着，勉强算是干净整洁。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鼻子里有股怪味冲鼻，仿佛……是从他的身上传出……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你是在瞧不起我？真是好笑，活死人居然还能瞧不起堂堂活人。”汉子冷笑连连。 颜素皱了皱眉，没有马上辩解，反问道：“什么意思？” 汉子神情古怪地看她一眼：“……话说虽然你是活死人，不过你这么喜欢待在人家的坟头？” 颜素皱眉加深，绕过他的身后打量了一下自己此时身处的环境。 ……似乎是一处乱葬岗…… 她直愣愣地看着周围荒凉的场景，枯草埋伏在乱石间，长在一座一座的坟头上下，遍地碎石跟黄土掺杂，耳旁隐约回响着乌鸦呱呱的叫丧声。 她的身体莫名打了个哆嗦，目光带着几分怯懦向着身下看去…… 是一座坟！ 一座装饰有些不一般的坟！ 仅从一眼瞥到的细节处便能察觉这座坟的规格绝对不一般，放在古代绝对非卿即相！ 但是……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莫非你是恨这座坟的主人，所以你要让他死后也受一番屈辱？啧啧，小小年纪报复心理倒是挺重，长大了怎么了得！”汉子充满兴味的眼神明晃晃地对着她。 颜素顿时恼火上了心头，泄愤地一下站起，刚要说什么话时，忽然脚一软，身体直直扑向那人的位置。 她把眉头蹙得死紧，虽然她不愿意正面摔倒在地，但是她同样也不愿意同这名邋遢男子有一丁点的身体接触。 紧接着，在她错愕不已的目光里，看到汉子灵巧地躲开了自己摔倒的位置，然后噗通一声，脑门和身体重重地砸在坚硬的石包上。 一阵头晕目眩的眼花缭乱过后她吃力地抬起头，目光喷着火对着他怒骂道：“你是不是个人，看见人摔倒不会扶一下吗？扶一下你会死？还是尼玛怕我讹上你？” 汉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了一会道：“我这不是怕你寻死觅活吗？这世道沾了男人身体的女子可是很难嫁出去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颜素抽了抽嘴角，脸上的表情十二分抽搐，愤愤地咬了下唇后，自己支撑着爬起站立。 期间，目光始终对准这座不同寻常的坟墓，差点遗忘的恐惧感一点一点再次侵蚀内心，她的腿开始发软，开始打颤。 然而，当她看到汉子仿佛是看猴耍戏的热闹表情时，一股子郁气冲破了恐惧，支撑着她迈着微晃的脚步走出了坟墓所在的范围。 她回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把目光移走，心脏噗噗地跳得飞快。 “……啧啧，活死人也会害怕吗？”汉子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 颜素立刻恼火地瞪他一眼，移了了下眼珠子道：“活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汉子神情古怪地上下打量着颜素，看得颜素内心的火气节节爬高。 半晌，他说了一句：“你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死了又被人用异术复活的怪物就是活死人。” “我已经死了……”颜素眯起来眼思考。 说实话对这话，她是半信半疑。 也许作为一个陌生人，他并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但是保不准…… 不对！ 她再次扫了一眼周围荒凉的环境，眉头皱紧，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啧，反应挺快啊！” 听到这句话的颜素，内心的怀疑越发加重。 “别紧张，我不是坏人……可能也不算是好人。不过至少现在，我没有害你的必要。”汉子“和善”地笑笑。 闻言，颜素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仅是面上的警惕又加深了几分：“那之后呢……” “之后？”汉子失笑，“之后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说笑了。” 颜素可丝毫不觉得他有说笑的意思。 “你不会喜欢孤单一个人在这里不人不鬼地活着吧？” 颜素瞪着他，等着他继续说。 “哎呀，不要这么紧张。我真不是什么坏人。要知道这个世道的人特别瞧不起活死人，见到的人马上就会跟官府告发，然后等着你的不是火焚就是沉江。你看我还站在这里跟你说笑不是？” 颜素转了下目光，略一思索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要是骗我呢……可能我也不知道吧！” “呵呵，小心确实使得万年船。不过，小心过头就没意思了。啧，女人就是麻烦！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很快就会知道。现在给你两种选择，一，你跟我走，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尽量让你知道，二么，你可以选择自己离开，至于你离开后会怎样，可能不是太好说。” 这是威胁！ 还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颜素死死地盯着他半天道：“你是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 “聪明的姑娘。”汉子赞赏地看她一眼，继而道，“不是立刻马上让你为我做事，我会给你适应的时间。只要你帮了我的忙，你的秘密或你想做的事情我也会帮你瞒住或者帮忙。” 这么好？ 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颜素内心一万个不愿意跟这种心怀鬼胎的家伙一道，不管他刚才说的话是真是假，直觉上就能感知到这家伙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是一条沾之即死的毒蛇！ 第二十章 竹屋 青袖 然而…… 她看了一圈周围荒无人烟的场景，阴深深的感觉无处不在。 相比之下，这家伙勉强算有点活人的气息…… 不管他话说得多么诡异，不管他是不是对自己居心叵测，但是，他总归是个人吧…… “……好。”颜素合了下眼，有些不情愿地应道。 汉纸赞许地看着她。 她无语地转开视线，内心暗哧，明知事火坑也往里跳的，也就自己这个傻子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以活命为前提下，许多东西其实都不是那么重要，尤其是像她这种随风倒的墙头草，为了活下去，什么原则都可以舍弃…… 汉纸转身走在前头，她默默地跟在后头。 走了一小半的路，她便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越来越沉闷恐怖，某种寒意深深的感觉似乎要包裹住全身，渗入到体内。 这么一联想，她便越发觉得害怕，身子微微颤动不止。 她抿了抿干涩的苍白嘴唇，声音微微发颤：“为什么你说我是活死人？” 自己不是穿越而来的吗？ 难道是借尸还魂？ 原主是具死尸…… 她忽然就想到不久前的画面，越想便越从骨子里开始发冷。 “……活死人有个很明显的标志，耳后都会有朵五瓣妖花的标志。五瓣妖花代表五次性命，死一次便会失去一片，若是全部消失，那么活死人就会变成作祟的阴尸，也可以说是僵尸。”他不急不慢地走着，不急不慢地解释着。 颜素却是听得毛骨悚然。 她下意识地摸向耳后。 回想起刚苏醒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的前身就有的耳后胎记，她只是怀疑难道自己是身穿？ 然而，听他这么一解释，怎么就变成了恐怖的标识。 她带着三分怀疑问道：“为何会有这种标志？”心内尤存一丝侥幸。 “万事万物都是遵循天道伦常。而活死人这种违背天道伦常的存在，你以为真能超脱世道的控制？”他仿佛是轻轻笑了一声，声音里不乏轻蔑鄙夷之意。 就不能是……巧合？ 颜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总归会有自己能彻底知道的一天。 这么想着，她的内心似乎得到了一点安慰。 什么活死人，搞不好这家伙是在胡说八道。 “跟好了，别乱跑。”汉纸不耐烦的话从前方传来。 颜素一下便觉得有些愤愤然，不就发一下呆吗，要不要这么不客气！ 她郁闷地鼓了鼓脸颊，正好没心思去想些有的没的。 很快，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山清水秀的画面，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 颜素直愣愣地看着，内心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仿佛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总算有一种活着的感觉了。 耳边鸟语声声，鼻间花香四溢，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不由在内心感叹，活着真好，活过来了。 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幽静的居所，小巧精致的竹屋藏在树林的怀抱里，偶尔露出一点，并不能给人看到全貌。 竹屋前，有一身青色衣衫的女子正在做着洒扫的活计，虽然是脚不沾地地忙碌着，却给人从容娴静的感觉。 青衣女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可亲的面容。 颜素乍一见，便无端喜欢上了这个女子，仿佛是姐姐一般的感觉呢。 “少爷，您回来了。”女子的声音如山间流水一般清澈悦耳。 “唔，青袖，这位姑娘暂时要住在这里一段时日，你去安排下吧。”汉子的态度十分敷衍怠慢。 这让颜素又在内心对他加深了几分不满之意。 青袖的目光柔和地落在颜素的身上，微微一笑道：“是，少爷。姑娘，你随我来吧。” 颜素看了青袖一眼，转头疑惑地看向汉子。 “你在这里待几天，过几天我来带你走。你想知道的，尽可以问青袖。不过，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我先去办点事。”话说着，汉子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树林的深处。 颜素皱皱眉头，虽然对汉子的态度也很生气，不过更在意的是他怎么说走就走。 也不打个招呼，也不给个理由，这是不把人当人看，还是说把自己当猴耍呢！ “姑娘，走吧。”青袖柔柔地看着她。 她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仿佛唐突了美人一般，脚步迈得有些稀碎。 “姑娘不用紧张，少爷并没有他口上说的那么吓人。”青袖似乎是安抚的意思。 颜素唔了一声，内心十二分的不以为然，他当然不是口上吓人，他是会在行动上表现出什么是真实的噩梦而已。 “姑娘，这几日，你便住西侧间的厢房吧。奴日日都有打扫布香，姑娘大可放心入住。” 颜素略不自然地笑笑道：“费心。” “你是少爷的客人，我只是下人。姑娘不必对奴太过客气。有任何事都可吩咐奴来做，当然姑娘最好不要走出屋子的范围。这附近并没有姑娘看到那么安全。”青袖仍是笑得十二分可亲。 颜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主仆……当然是同心吧！ 这一日看似平常地过去，颜素试探着问了一些问题。 青袖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在刻意恭谨的态度下总显出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颜素有些郁闷。 虽然她是那家伙的人，但是唯一能说话的人不愿跟你主动交谈…… 她可以想象到之后几日的无聊。 第二天，她问了青袖有没有书籍一类的时候，青袖二话不说取来了一套。 颜素粗粗扫了一眼，好家伙，天文地理都包括了。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青袖，内心莫名有种受伤的感觉。 这是希望自己靠这些打发无聊，而不是去打扰她的意思？ “姑娘，还有何吩咐？”青袖恭谨地问道。 “没事了，你顺带帮我弄点茶水零食吧。”颜素随手翻了翻书，闹心地不再看她。 “是。”轻轻的脚步声从屋内出去后，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沉寂。 颜素郁郁地抿了抿嘴，好吧，看书也是一种不错的打发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