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岛主》 楔子 爱情在远方呼唤着。 我听着,想着,回应着。 来自亘古的记忆。 或是, 心底最渴望的吶喊。 声音,是古老的印痕,火吻灵魂深处。 忘不了,抛不掉,无法弃之不顾。 那一夜,我感应到你嘶吼的喉音,似失侣的狼嚎,声声切切藉由充满海水味道的风,飘过深蓝的大西洋,送至我的梦中。 于是,我收拾起行囊,准备走向有你的国度。 那一片海洋,阻止不了我奔向你的急迫,高扬的黑色双翼鼓噪着,拍打多情海岸,横山飞越千百年岁月,黑水之间找寻前世的爱恋。 不要焦急,不要烦躁,请耐心等待,那一份千古不变的依恋始终是你。 不悔。 无怨。 当你的眼中出现我的身影。 第一章 「……恶魔路……恶魔路三段……三段……恶魔路……呃?有恶魔路三段吗?又不是哈利波特的魔法世界,真是爱开……玩笑?」 自言自语的低喃忽地转成讶声,清澈无垢的瞳眸透着不可思议。 再一次比对着手心上躺着的小小纸笺,拥有一头乌黑发丝的甜美女孩面露疑惑,难以置信地以手揉揉双眼,想确定并非眼误。 实在是太嚣张了,有些近乎挑衅,在天主教为主的国家中,居然敢大逆不道的竖立五公尺高的指标,标示着极具血腥的鲜红字体—恶.魔.路。 这真是开玩笑吧? 拖着差点压垮自己的行李,大口喘气的辛爱波少了平日惯常的恬雅笑容,又湿又冷的海岛型气候吹着东北季风,吹得她浑身冷飕飕。 可是,在这种冷得教人手脚发寒的天气里,她竟然还额头冒出薄汗,手心红肿,一股张狂的热气由胸口散向四肢,暖呼呼的直想落泪。 在这座科尔岛附近的私人岛屿上,住户不到百来户,约五、六百名原住居民,不包括外地来的仆佣,来此发展海上观光事业的专业人员,总数一加不足千名。 码头是有,但每天来回一趟的货轮鲜少载人,以货物居多,载客游轮恐怕得遇上大手笔客人才有可能开航,对没啥名气的小园艺家来说,人家凭什么为她开例。 一路行来是摇摇晃晃,晕船加狂吐已经够折腾人了,但是一上岸的辛爱波才发现真正的难题—占地约一个台北县面积大的小岛没有所谓的公车站。 因为在这岛上居住的人大都有自行车代步,减少汽机车引擎空转的污染,即使有必要动用到交通工具,也都会尽量以船只绕岛而行,保持天然环境的纯净。 当然,还是有少部份人我行我素,惯以汽车奔驰平坦柏油路,就算旁人多有诟病也不以为忤,照样目空一切地制造废气。 而她,就是那个连轮子也找不到一个的倒霉鬼,两箱行李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一个背一个拖着走上三个小时,不虚脱也气喘如牛,像是受虐已久的小女仆。 更夸张的是,除了指路的码头工人外,路上再也看不着人踪,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在据说是私人产业的土地上,放眼望去,绿坡层峦,牛羊吃草,稀林空旷地有如进入澳洲草原。 「什么,真有人狼巷九号?」辛爱波咋舌,两眼瞠得大又圆。 看着斗大的石刻门牌,那种非我族群不聚首的违和感又涌了上来,她打心眼里颤了一下,有点想打道回府,不想和魔法、巫术之类的异生物搅和在一起。 她从小就怕犬科动物,也不知为什么,不管是大狗、小狗,只要会吠的狗儿,她一律感到不舒服,甚至避而远之,绝不会爱心满满地上前抚摸狗头,挠挠牠下巴。 猫族倒无此顾虑,实际上她爱猫多过于狗,尤其是眼神高傲的猫贵族。 可是一想到要走回头路,她的腿就软了,再走上三小时,肯定挂在半路上,等人发觉大概已风干成枯尸一具。 「妳是新来的园艺师?」 突然响起的声音近在耳旁,干涩中夹杂着一丝鄙夷,吓了一跳的辛爱波连忙直起背,表情尴尬地露出一抹干笑。 「是的,我是……吓!妳是……呃、吸血鬼吗?」她小声地发问。 不能怪她惊骇地睁大眼,猛一抬头,不知何时打开的镂花铁门前已站了一位瘦高的中年妇人,她两颊凹陷,显得颧骨特别凸出,老式的狭长眼镜遮住像是吸过毒,毫无光彩的眼神,一身暗沉的服饰跟刚从棺材底爬出来没两样。 没什么血色的肤色偏枯黄,带点病态白,绾在脑后的发髻一丝不苟,就算大风一起也吹不乱,严谨规矩得不像个活人。 很高,是辛爱波对眼前人的第一印象,大约有一百八十公分吧。 对标准东方人体型的辛爱波而言,「高度」一向是她的痛处,身处在一堆高大健美的欧美人士当中,她的身高难免成为众人口中议论的话题。 和性感美艳的大姊一比,她真的不够高,虽然早已经满二十,可是常被当未成年少女看待,左一句小妹妹,右一句小妹妹,喊得她好心酸。 「收起妳自以为是的幽默感,在这里工作只有一个大原则,那就是少说话,多做事。」毫无音调的平音足以吓退一支军队。 「我不是有意得罪妳,实在是这座小岛太诡异了,路上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害我差点迷路,明明才豆干大小……」 却像走迷宫一般。 也许是又累又渴,看着死白又无表情的马脸,辛爱波仍是不知不觉说出心底话,完全忘了在人家的地盘上要谨言慎行。 对于和魔法有关的事物她并不陌生,但少接触异世界的她却未见过吸血鬼之类的生物,一紧张,话就多了,一反平日的安静。 「妳说什么—」 冷音阴森,她猛打个冷颤。「我、我是说这里的人好像不多,大家都不用工作吗?」 太奇怪了,梅丝姑婆明明说这是个「热闹」岛屿,人口众多,岛上繁荣,除了岛主孤僻了些,大多数的人都非常热情,很好相处。 难道被她骗了? 「我不是人吗?」长脸妇人冷飕飕的说道,看不出一丝欢迎之意。 「我没那个意思,我是指除了妳以外,没有其它人吗?」感觉很冷清,像孤独航行的船只,漫漫长夜中看见的只有异乡的星光。 「我是管家贝莉,以后妳会陆陆续续见到很多人,如果妳待得够久。」最后一句话发人省思,似乎暗示着什么。 「多久才算久?」她预估三到六个月。 日渐偏西,位于苏格兰附近海域的小岛,以古老的原始林木居多,野花野草倒是不常见,彷佛一块贫瘠的土地。 因为是入冬的气候,虽未下雪,但是万物萧寂,放眼望去是缺少绿意的土坡,黄沙纷飞的景象一如高地风光,少了纤细,多了寂寥。 辛爱波跟着贝莉走入镂花铁门,高耸围墙内的景致顿时令她叹为观止,有些想为这家的主人掉两滴眼泪。 难怪会需要园艺造景家,若是母亲瞧见了,恐怕会大发雷霆吧! 几棵扁柏是垂头丧气的,没有一点生气,好似濒临死亡的老者,半截枝干要断不断地垂落地面,核桃树叶比果多,杂乱无章地靠着榆树生长,似乎快将它压垮了。 元宝枫生得茂盛,应该生气勃勃,可是却像染上什么疾病,原本经霜变红的叶片出现一点一点白斑,树干有虫咬的痕迹,再不加以治疗,明年此时定成枯木,难以回春。 榛树和楠木种得乱七八糟,有的掉了一大半树皮,有的粗根外露,浮出地表,吸收不到水分,有的倾斜,摇摇欲坠…… 总之在她看来,简直只有一个「糟」字足以形容,即使没有什么令人心烦的杂草,整理起来也是一大考验,她怀疑自己是否能胜任。 原本是母亲要来的,不过她突然身体不适,肠胃出了问题,爱妻如命的父亲三申五令不准她出远门,因此由女儿代劳,提枪上阵。 贝莉无光彩的眼神睐了她一眼。「撑得过一个月再说。」 她一点也不看好她。 严酷的海岛生活,没几个年轻女孩受得住,尤其是瘦弱得风一吹便会被卷走的小女孩。 个头不高的辛爱波大约一百五十五公分左右,配上纯净洁白的小脸蛋,黑色短发仅在耳下三公分,看起来就像纯真无邪的中学生。 说实在话,在这海岛上随便挑一个十六岁少女都比她成熟,尤其是……发育。 贝莉看了看她不甚丰腴的胸部,神情淡漠。 「我可以的。」不想被看轻,辛爱波略微扬高细软声音。「除草、栽花、砍树都难不倒我。」 和园艺有关的一切她都游刃有余,绝不会让人失望。 「谁说妳只是来除草、栽花、砍树来着?」贝莉的眉头明显挑高了一些。 「咦?」她微讶,当下不安地停下脚步。 「除了庄园里外的造景外,妳还得负责照顾二少爷的生活起居。」这才是她的主要工作。 「什么,二……二少爷」辛爱波绿如湖心的碧眸睁如牛眼,怔愕地说不出话来。 「二少爷不喜欢服侍的人太多话,妳静静做妳的事,少去烦他,三餐定时送到屋里给他,不许用爱慕的眼神偷看,早晚各一次腿部按摩、换药……」管家的责任是阻隔任何麻烦,以防万一。 「等……等等,为什么要换药?」她问得有点慌,捉紧行李的背带,下意识想逃。 贝莉轻睨她,好像她问了一件多么不得体的事。「二少爷受伤了,妳不知情吗?」 她态度严肃地似在说:这么重要的事,全世界都晓得了,不可能有人不知晓。 受伤?「贝……贝莉管家,我不是看护。」 她只是爱花成性的种花女。 「无妨,只要妳四肢健全。」看着她纤薄的身子,贝莉眉间的皱褶又多了一层。 「嗄」什么意思,为何她有种被当成祭品的感觉…… 等一下,不会是她亲爱的父亲大人知道了什么,故意在母亲身上施加魔法,让她无法成行,算计好「孝顺」的女儿自然会开口顶替吧? 心寒呀!有这样的老爸,居然亲手推女下悬崖,还敢一脸惋惜没机会出国玩,原来早就熟知内情。 莫怪临走前那一句保重让人感到特别的毛骨悚然,现在想来,他眼中的笑意并非可惜,而是同情,甚至是取笑成份居多。 可恶又可恨的老男人。大姊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虽然他帅得没天良,却是标准祸害一枚。 「二少爷的脾气是暴躁些,顺着他就无大碍,这一段过渡时期或许难熬,但不去惹恼他便能全身而退。」希望。 「可是我是来做园艺造景……」这会儿回头走,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最后一班回程渡轮? 像是听见她心里在想什么,贝莉嘴角勾起一抹教人心底发冷的阴笑。「岛上船只进出皆由蓝迪家族管理,没有主人的允许,没有人敢自作主张载妳离开。」 「啊!离不开……」辛爱波表情微带无奈和困扰。 「庭院里的花木景观全由妳全权作主,三亩大的土地交给妳处理,不管妳想怎么做都成,没人会阻止妳。」大少爷吩咐的,她照本宣科的转述。 「什么!有三亩大?」沉静的水眸中泛出异彩,兴奋地受到引诱。 和魔鬼打交道,下场通常都很惨,可是难得有她大展长才的场所,辛爱波听得心动不已,手一松,放开了紧捉不放的行李。 她太想把荒地变成花圃了,一看到「伊诺娜庄园」的荒废,她就手痒难耐,巴不得立即动手改造,让它展现该有的蓬勃生命力。 「没错,空着也是空着,自从伊诺娜夫人过世后,再也没有人关心过……」忽觉感触太多,贝莉收起一时流露的感伤,抿起唇。「跟我来,我带妳去妳的房间。」 「喔!」这个地方似乎有不少伤心的故事。她心想着,感受屋子给她的哀伤。 她是个不及格的女巫,举凡巫术和魔法都学得零零落落,惨不忍睹,可是在感应方面却颇具天份,能与花草树木进行沟通,聆听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脚放轻,要安静,不可发出吵杂声,行李抬高……」 管家的叮嘱中断在激狂的咆哮声中,一张有百年历史的古董椅从前方透着微光的房间被丢出,笔直撞上墙壁,顿时成了废柴。 碎裂的木屑弹向愕然怔住的辛爱波,她吃痛地按住疑似有血丝流出的额侧,淡雅的面容微泛一丝怒色。 「叫你滚,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要不要我一口撕开你咽喉,用长而锐利的獠牙撕咬你跳动的血管—」 狂吼声由喉咙深处发出,近乎野兽般的嚎叫,危险又致命,带着张狂的怒气和不可一世的蛮横,轻蔑的睥睨所有人。 透明窗棂因一声狂咆而微微震动,西落的余晖逐渐由夜幕取代,晕黄的灯光悄然亮起,照着床头边,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他的手臂肌肉偾起,衣着单薄,好像不畏寒地任由窗外的冷风直灌,古铜色肌肤泛着不健康的淡紫,彷佛承受了相当多的怒意。 「二少爷,不要再跟自己过不去,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千万别自暴自弃,多多少少吃一点……哇!小心,椅子很重……」 只见一团圆滚滚的肉球出奇的灵巧,脖一缩,身一低,两只肉呼呼的手往地面一按,幸运地躲过飞过头顶的榆木猎椅。 喝!老当益壮,幸好闪过了,不然往脑袋一砸,他这条老命就完了。 再一翻身,赫然是名年约五十的男人,圆圆的身体像酒桶,两颊垂肉,一样是圆的,因肥胖的外形让自个看来更矮小,大概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 「这样叫会好起来吗?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拥有一头黑发的男子用力搥打毫无反应的双腿,银灰色的眸子迸出冷光。 「没有的事,二少爷你多想了,谁敢说你一句闲话,我老约翰就找人拚命。」哎呀!别打,别打了,真要打瘸了不成。 老约翰冲上前想制止主子自残的行径,可是才一靠近,一盏灯就又迎面而来。 「滚—不许再来烦我!」嫌他还不够难堪吗?一个一个都敢违抗他。 「好,好,好,我不烦你,只要你喝碗肉汤,吃几片小麦面包,我马上消失在你面前。」要是再不吃点东西,二少爷哪有体力发脾气? 看着散落一地的饭菜,老约翰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惯常的圣诞老人笑容也显得无力,直想叹气。 「要我再说几次你才听得懂,给我滚出去!立刻!否则我会让你后悔莫及!」捉握轮椅扶把的十指隐隐抽长,似狼爪。 「二少爷,我……」真是的,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砸东砸西。 家具砸坏了还不是得买,虽然蓝迪家族有得是钱,可是也别太浪费,三天两头换新也是挺累人的。 老约翰是个乐观过头的苏格兰人,有着高地民族的爽朗和热情,整天笑呵呵地在厨房里忙碌,从他爷爷那一代开始便是蓝迪家的厨子,和蓝迪家族渊源甚深,也等于是看着二少爷长大的下人。 而他老婆正是老板着脸,不苟言笑的管家贝莉,两夫妻一冷一热,形成强烈对比。 不过感情倒是不错,常见他们俩手牵手在林边散步,一个笑嘻嘻地大谈一天发生的琐事,一个安静地听着,不因妻高夫矮而摩擦不断。 「喂!你丢到我了,这是不对的行为,我希望你能诚心地向我道歉。」呃!好凌乱的房间。 牛奶般柔细的软音一传入,冷银眸子顿成又瞇成一直线,寒冽无比的瞪视像走错路,以跳格子方式蹑起脚尖一跳一跳的身影。 「滚—」 「要我滚并不难,可是你要先说一声对不起,我妈说做人要有礼貌。」对的事就要坚持,不能轻易妥协。 「妳还没断奶吗?」轮椅一转,露出一张相当俊美的男性脸孔,冷讽地唇角微勾。 辛爱波表情固执地一抿樱唇。「要听母亲的话才是乖孩子,我妈教我的全是为人处事的道理。」 「那她叫妳去死,妳也去死吗?」愚蠢的小丫头。 「我妈才不会这么做,她很爱我,比爱我父亲还要爱。」母爱是没有极限的,无远弗届。 辛仲文的男女之情很淡,对子女的爱远胜过丈夫,但是不表示她不爱与她执手一生的男人,只是有太多事令她分心,无法爱得专心。 轮椅上的男子露出一抹冷笑。「妳有一个相当糟糕的父亲。」 不值得夸耀。 闻言,她有些不高兴。「你在胡说什么,我爸妈感情很好,虽然有不少女人爱慕我父亲,不过我爸全不为所动,只爱我妈一人。」 爱有深浅,一样是情。 「哼!愚昧。」他冷嗤一声。 「什么愚昧,你这人讲话的态度真让人生气,傲慢又无礼!」活像个未开化的野蛮人。 「没人请妳来,门就在妳身后,还不走?」他没怪她不请自来,她居然敢指责他的不是 「走就走嘛!我才不希罕待在这个臭房间……」鲜少有脾气的辛爱波嘟起嘴,一副想发火又隐忍的模样。 「臭房间—」 她做出挥手逐臭的动作。「等你跟我道歉后,你求我留下来我也不留。两次。」 「谁要妳留下,未免太自以为是……」他顿了一下,眸心微缩。「什么两次?」 「一次是你砸伤我,一次是你对我父母不敬,我要求你对自个的不当言行认错。」她指着额头的伤,要他好好反省。 但是— 「嗯哼。」 「嗯哼?」她怎么有种受到污辱的感觉? 两人的对谈有点幼稚,甚至是可笑,可是看在贝莉和老约翰夫妇眼中,两人却十分意外房内竟没什么火药味,发怒中的二少爷居然能捺下性子,和个初见面的小女孩「聊」得起劲。 他们互视一眼,不急着收拾一室凌乱,一个守着门口以防万一,一个急忙回到厨房,重新做一份午晚膳,希望主子能进食。 「天真。」在人吃人的世界,她的存活率等于负数。 辛爱波小拳一握,跳过地上砸碎的花瓶。「你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嘲笑,我爸说以暴制暴不是正途,可是必要时,可以一拳打断语言暴力者的鼻梁。」 她很不想承认体内一半的巫师血统,可再怎么「肉脚」的女巫,还是有她极力隐藏却隐藏不了的邪恶。 「妳想攻击我?」他忽觉好笑,认真的一睨飙到眼前的人儿。 她不是很美,至少和他有过的女人一比,简直清淡得让人食不知味。 但是她有一双干净到令人自惭形秽的瞳眸,澄澈得彷佛深山中纯净的泉水,全然无杂质地映出人性污秽。 莫名地,亚烈斯.蓝迪不甘的怒气消了一半。一只有着小鹿眼神的小动物来到面前,让他另一半的怒气全转为想欺负她的念头。 「我……我才没有……」一发觉自己已有伤害人的意图,辛爱波惊愕地松开拳头。 甜美,好奇的辛爱波自诩是和平主义者,她爱护小花、小草,喜欢翻泥土、栽种子,如果能和花草树木待在一起一整天,她就觉得很快乐了。 她不想象大姊一样好斗,凡事求胜,或是和其它女巫一样,只想着害人整人,她最崇拜的人是她的母亲,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她那样淡情又淡泊名利的女人。 可惜她忽略了一点,环境影响一个人甚剧,除了母亲和来买花的客人外,她接触最多的还是心术不正的魔法师、巫师,长期的渲染之下,白绢也会染上花样。 「一只畏畏缩缩的小老鼠能有多大的气力,有胆就过来替我搔搔痒。」怕了吗?小沙粒。银灰色眸中透露出嘲意。 「我是人,不是老鼠。」太没礼貌了,她哪里像老鼠,虽然不美也清丽可人呀! 辛爱波美在清雅灵秀,有着令人感到舒服的气息,虽然她认为自己并不美丽,有着艳丽无双、身材曼妙的大姊,雏菊般的娇嫩便不足为道。 可其实太艳的花朵反而容易教人却步,怕有刺,花色太鲜艳,反倒是清清淡淡的小白花更引人入胜,让人忍不住驻足,想轻嗅那甜而不腻的花香味。 她的追求者不少于辛爱妮,而且更正派,更有惜花怜花的心,他们因喜爱才兴起厮守一生的念头,并无半丝狎玩之意。 简单来说,她就是那种男人想娶回家好好疼爱的小女人,宜室宜家,没有人舍得让她吃一点苦,而她「狐狸精」长相的大姊就给人轻佻的感觉,很少有女人愿意和她打交道,就是担心自个老公或男友被勾走了魂。 「我说妳是妳就是,怎样,连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也怕?」他故意用话激她。 「谁说我怕了,我是……」她蓦地一怔,盯着铁制轮椅,瞬间醒悟。「啊!你……你就是受伤的二少爷」 不会吧!这么大的人还需要照顾? 辛爱波注意的不是他比女人还美的五官,而是他放在脚踏板上,用毛毯覆盖的双腿。 一听到「受伤」两字,亚烈斯就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冷不防地攫住她的细腕,拉近。「谁准妳窥伺我?」 一阵淡然的清香飘进鼻内,他下意识地重嗅了几口,她胸口微露的浅浅沟痕奇异地勾起他许久不曾拥抱女体的欲望。 「我哪有窥伺你,我今天才刚到……」咕噜咕噜的腹鸣声忽地扬起,辛爱波面色一潮,感到窘困。 「妳饿了?」 是的,她饿了。 一大早从桃园机场赶飞机,她错过早餐,本想在飞机上再吃,没想到居然会晕机,昏昏沉沉的什么也吃不了,半睡半清醒的捱到下飞机。 而后搭船,再步行十几公里,她怎么可能不饿?早就饿翻了。 第二章 「用餐了。」老约翰倏地出现在房门外。 「用餐?」 看着冒着热气的红酒炖香嫩牛肩,唾沬泛滥的辛爱波吞了吞口水,鼻子翕动地猛吸四溢的香气,饥肠辗辗地想大快朵颐。但是托盘上的佳肴却不是给她享用的,她扬高的手只能困窘地举在半空中,眼睁睁瞧着五盎司的牛排打眼前滑过,只留下浓稠的香味。 光闻到浓浓的奶油蘑藷酱香气,她饿扁的肚子就更饿了,两只脚像受到吹笛手引诱,情不自禁地跟着移动,手指头蠢动地想偷捏一颗蘑菇往嘴里放,感受它的美味。 好好吃,好好吃的样子,不知道厨师有没有替她准备一份?要是天天都有这样的美食,留一整年也无所谓。饥饿会使人做出无理智的行为,饿过头的辛爱波虎视耽耽地垂涎别人的晚餐,发亮的小脸像捡到复活蛋的小女孩。 「拿开,不要让我看见它!」他竟敢一次又一次的藐视他的命令! 「二少爷,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这样下去身体会支撑不住的。」这是在惩罚谁?还不是自己吃苦。 「我说过不想吃你听不懂吗?非要惹我发火才顺心是吧!」他这辈子是废了,不会再有希望了,还不如放任他等死。 「不吃不行啦!我们都很担心… … 」人活着最重要,其它事慢慢再谈。 为了不能走路而失志太划不来了,二少爷的才华有目共睹,没了那双腿依然能创造出一番成就,实在不该老往坏处想,放弃自己。 老约翰的眼眶湿润,一心放在小主人身上,没发觉有双亮如宝石的绿眸死盯着他盘中的食物不放。 「担心我死了,这座小岛会被我贪心的族人卖给财团牟利是不是?」他们心里想什么,他一清二楚。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亚烈斯在受创后,他的尊严也一并受伤了,他觉得自己不再完整而愤世嫉俗。 他有个相当杰出的大哥,也深受父亲的器重,将家族企业交由他管理,俨然是下一代接班人、众所寄望的企业新星。 在这样的压力下,他更想突破现状,即使不能取而代之,至少也要做到并驾齐驱,绝不容人小观。 所以他成了业余赛车手,藉由飙速的刺激达到发泄的快感,而他的实力不下于专业选手。 但是他太自负了,以为天底下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在一次竞速比赛中不管队友的阻止,硬是在轮胎未换的情况下猛踩油门,在最后三圈追上敢超他车的家伙。 最后,他是得了冠军,可是滑过终点的那一刻,右前轮松动而剥离,整个车身因他一时放松而偏向右侧,朝一旁的围墙撞上。因为冲撞力太过强大,车子前端完全凹陷,起火燃烧,而他在大伙儿冒险抢救下才勉强捡回一命。可是他的脚却救不回来,膝盖粉碎性骨折,现在医术无法修复。 「二少爷,你怎么说得出这么没良心的话,我老约翰是这样的人吗?」老约翰愤慨的为自己辩白。 「不是就给我滚远点,少来烦我,我还没死,不需要你多此一举的关心。」看到他走得平稳的双脚,他就忍不住要恨。 「二少爷,你别诅咒自己,我不烦你… … 」话落,圆圆的圆脸中,绿豆大的眼珠子蓦然瞠大。 亚烈斯心烦得又想大吼,迟迟不退的酒桶身材仍在眼前,他心火一起,正准备故技重施― 将餐盘往老约翰脸上砸― 可一抬眸,乍然发现他一脸惊讶地盯着… … 视线跟着往下溜,他看见一只不知死活的小老鼠正在偷吃他的晚餐。 也许同时被两个男人看着,不算太迟钝的辛爱波连忙消灭手中的证据,将局火腿斜管面囫囵吞下肚,再假装若无其事的起身。她绝对不承认一时贪嘴,半跪半蹲的接受美食诱惑,卑微又丢脸的做出令人轻视的举动。 「妳很饿?」亚烈斯银瞳中闪耀着诡谲合光。 辛爱波不自觉的一抿唇,回味留在唇上的美味。「没有想象中的饿,不过你们若不想糟蹋美食,我可以代为解决。」 越吃越饿,肠胃的加速蠕动促进胃酸分泌,她发现自己很有可能为了一块牛排出卖她帅气老爸。 「很可惜我刚好也饿了,不想喂养小动物。」像是故意和她唱反调,亚烈斯以眼神示意,老约翰立即将餐盘端至主子面前。 虽然有些抱歉,不过他还是顺从二少爷的意思,让她看得到,吃不到。 「你刚刚明明不吃了,干么出尔反尔!」真是不干脆的男人,反复无常。 有几分刻意,他叉起带筋的嫩牛肉轻放舌上,赏味地慢慢嚼咬。「现在我想吃,妳有什么意见?」亚烈斯就像长不大的十岁男孩,坏心地欺负邻家小孩,明知她非常想要一样东西却故意弄坏它,看她会不会哭着回家找妈妈。十分恶劣的行径,他却异常亢奋,浑然忘却双腿的无感,一心只想逗弄无助的小老鼠。 「你… … 」可恶,他分明是欺人嘛!「如果你吃不完的话… … 」 「这一点东西我会吃不完?」他嗤之以鼻。「别太小看男人的胃口。」 眼看着牛肉越切越小块,辛爱波口中的唾液也越吸越快。「不一定要全部吃完嘛!留点汤… … 」 才提到甜汤,不爱吃甜,甚至痛恨蜂蜜味道的亚烈斯就端起瓷碗,一滴不剩地喝完香浓南瓜蜜汁汤。 真的是教人咬牙切齿的恨呀!他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针对的人是谁,幼稚!而且不成熟得令人发指! 不过看在老约翰眼中,却是既是欣慰又心疼。二少爷终于肯吃点东西了,他这颗悬挂已久的心也可以放下,不用操心小主人搞坏了身体。 「你这人的心眼很小耶!留一点给别人会怎样。」不喜欢吵架的辛爱波气闷着,咕噜咕噜叫的肚皮发出抗议声,一同谴责他的黑心。 勾起唇,亚烈斯冷诮。「妳想抢我的食物?」 「我…… 」吞口水。「没有。」要是她的魔法灵光,早就变出一盘香烤鲑鱼,根本不必受他嘲弄。 「没有就不要露出一脸馋相,影响我用餐的食欲。」这牛排确实比平时美味多了,入口滑嫩。 「太过份了吧!为了不让我吃而把自己吃撑了有什么意义?」她决定要讨厌这个人! 「我高兴。」看她气鼓鼓的神情,莫名地取悦了他。 「你…… 」好脾气的辛爱波感到委屈,扁着唇。 似乎不想放过她的亚烈斯续道:「如果妳学老鼠吱吱叫,也许我会好心点,赏妳一块肉。」 「什么老鼠,别太得寸进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一说完,她气极的鼓着腮帮子想退出房间。 「想走?」他大力地扯住她上臂,毫不在乎是否会扯痛她。 「你吃你的,我走我的,我很累了,想早点休息。」她尽量放软声调,不习惯硬碰硬和别人较劲。 「我不累,等我吃完。」他故意为难她,好几次又将叉着牛排的叉子送到她嘴边又移动,乐此不疲的折磨她五感神经。 「你讲不讲理呀!又不是断手断脚要人陪你吃饭!」饿恼了,她有些晕头转向,不经意地说出踩人痛处的话。 亚烈斯的脚是断了,不良于行,全世界都知晓这件事,当时的状况电视台皆有现场转播,传送到每一个爱好赛车的国家。 可是辛爱波并不知情,她不热中运动,更对竞速活动不感兴趣,也很少看国内外大事,台湾的五院院长,她一个人名也喊不出来,全都陌生得很。 唯一能吸引她目光的,只有绿意盎然的植物,不会为自己出声的花花草草才为她所钟情。 「哎呀!妳这莽撞的丫头在胡说什么,少爷是看妳可爱才要妳作陪。」真是没神经的小女孩,居然不会看人脸色,太胡来了。老约翰急忙跳出来想护住什么也不懂的小人儿,唯恐她皮没他的粗厚,一个不小心就成了二少爷怒火下的牺牲品。 谁知还是慢了一步,神情变得冷冽的亚烈斯使劲揪高她纤弱细臂,似乎在下一秒钟就要扭断它,使其骨肉分离,狠戾的银灰色眼眸流放着嗜血冷酷。 他的愤怒和怨慧流转在暗沉眸底,体内奔流的是燃烧的血液,若是时间能重来,他会收敛那一日的狂妄,吞下第二名的屈辱。 可惜发生的事无法再做修改,他失去了行走自如的脚,也丧失了身为男人的自信,撞车那瞬间的剧痛已成了绝响,他无力挽回一时的张狂。 「你在干什么,会痛耶!」眉头微蹙的辛爱波总算感觉一丝不对劲,试着扳开他的手。 一旁的老约翰很想劝她别白费工夫,顺服点还能少些皮肉痛,但是一瞧小主子的阴沉脸色,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不敢多言,怕弄巧成拙反害了她。 「如果让妳的手和我的脚一样断了,应该挺有趣。」亚烈斯强施力道,冷视她脸上的痛苦神色。 「断… 断了再接回去不就得了,又不是无药可救。」辛爱波脑子里转着百种魔药的制造方法,即使人死了亦能续骨。 人力办不到的事,对魔法来说轻而易举,她曾用自制的魔药治好不少罹癌的朋友,但他们对她女巫的身份无一察觉,因为她会拜托大姊消除他们有关患病的那一段记忆,从有而无。 只是每一次都会挨骂,被其它女巫笑蠢,医治人类却不收取回报是犯女巫大忌,她们羞于与她为伍。 所以她认识的女巫并不多,十根手指头一数还有空余,真正深交的少之又少,就那么一、两个。 「断了再接回去… … 」他低低发笑,笑声空洞得像垂死的虫子。「妳看看我这双腿还接得回去吗?它们根本毫无知觉,已经死透了!」 他举起三公斤的木雕,失控地就要往膝盖挥下,想要找回消失的痛感。 「等一下,你不要太冲动,先让我治治看好不好?」又不是彻底绝望了,何必灰心。 「治?」充血的眼中出现自嘲冷意。「妳是上帝吗?能使神迹?」 「谁说一定要上帝才有奇迹,和恶魔做交易同样能得到你想要的。」一说完,辛爱波顿感懊恼的暗叫一声,不敢相信她竟怂恿人类投向黑暗力量。 他表情一冷,口气讥诮。「我愿意把灵魂卖给撒旦,只要能让我重新站起来… …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知晓世上真有魔王的辛爱波顿时惊骇的脸色一变,小手飞快堵住他的嘴巴。 「嘘!别乱说,真的会被听见的,我会治好你,绝对会治好你,你千万不要胡乱召唤恶魔,他们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可怕一百倍。」人没灵魂还是个人吗?顶多是一具行尸走肉。 「妳能治好我?」混乱的神智中,亚烈斯听进去了。 那是难以置信的曙光,混杂着对她随口保证的轻慢。 「应该可以,并不难… … 」她思忖着,神情认真的像是笃定。 「并不难?」他的银眸微瞇,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清雅侧面。 「先把我的手放开好不好,你捉得我手好痛。」她眼神闪烁,怕一不小心泄漏她半人半巫的特质。 辛爱波从不认为自己是名女巫,她想当个普通人,没有魔法护身的寻常女孩,不知道世界是多次元的重迭空间,人类是唯一主宰,什么精灵、妖兽全不存在。 可是她的心太软了,见不得别人受苦,一看见有人身受病痛折磨,就会忍不住伸出援手,尽一己之力,帮助他们脱离痛苦。 魔药刚好能从她喜爱的花草中提炼,现成的药材既可派上用场,她又能细心加以照料,两相衡量之下并无损失。 其实「金巫书坊」很多怪奇作用的魔药皆出自她的手,虽然经过老板恶质的「剥削」,获利仍是相当可观,比起辛爱妮当模特儿代言的收入毫不逊色。 她是一流的魔药制造师,而且属于高等级,放眼巫、魔两界,她的天份实属少见,不少魔法师纷纷向她请益,希望能有她一半的才能。不过呢,她还是比较喜欢种种花、养养花精,若无必要,并不想镇日埋首在魔药的调制上,也因此总是让少赚很多巫币的书坊老板扼腕不已。 「用餐了,主子。」 「拿开。」 「二少爷,你怎么又不吃了,昨晚不是吃得很开心吗?」害他差点眼泪直流,红了眼眶。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我没有胃口不行吗?还轮得到你唠叨不休。」 「可是… … 」好不容易才吃下一点东西,为何又耍起脾气了,难道他煮得不好? 「叫你拿开就拿开,啰唆个什么劲!」他还没无用到需要一个厨师来施舍怜悯。 「呃、那我先搁在床边,二少爷想吃时就拿起刀叉,别折腾自己。」唉,心情好沉重。搁下餐盘,老约翰转身走出主子房间,但他并未走远,而是躲在门口偷偷张望,看看一早又不痛快的二少爷是否会拿起餐具。 可是自个儿胖嘟嘟的身体怎么藏也藏不住,才一躲就泄底了,庞大的影子拖在地上,他看了都头痛,何况是知觉敏锐的小主人,一声拉长的「滚"」震得他耳膜快破掉,圆圆的身子惊跳地滚了三圈。 看样子情况并未改善,还是一样教人担忧,他该不该再请大少爷想想办法? 算了,先去找老婆商量商量,也许她有好法子改变现况,女人的心思比男人细腻,应该能找出症结所在,加以化解。 「老酒瓶。」 咦?二少爷是在喊他吗啊「是的,我在。」 好怀念的喊法,从小主人出事以后,他再也没有喊过他为人津津乐道的外号。 「那个女人还没睡醒吗?」亚烈斯的表情平静得让人感到心口发毛。 「哪个女人?」他一时没联想到主子所指何人,大脑空转了老半天才恍然大悟地一叫。「啊!是昨儿个来的小姑娘吧?」 「她还在睡?」 搔了搔没几根头发的后脑勺,老约翰笑得有些不自然。「好像是吧,我没问。」 他看她很晚才熄灯,大概是住得不习惯,所以也没让人唤她起床,想让她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才能应付一天的开始。 毕竟是皮薄肉细的小丫头,在经过那样的对待下,难免受到惊吓,希望她不会像前面几位照顾者吓得一走了之。 岛上是有不少年轻女孩自告奋勇,藉由贴身照顾掳获她们恋慕已久的王子,可是他不能造孽呀!明知道二少爷不会看上她们还暗做安排,平白糟蹋了少女芳心。 「贝莉让她住在哪个房间?」尽管他的问法起人疑窦,但不疑有他的老约翰仍照实回答。 「暂时让她住在三楼廊底的房间,视野宽广。」主要是离二少爷最远,经过昨晚的事,他想还是先分开两人的好,以免主子夜里醒来,突然想找个人磨牙。老约翰的忧虑并非多余,越是古老的家族,不为人知的秘辛越多,蓝迪家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严禁泄漏,外人不得而知。对于背负家族世代以来的血缘传承,亚烈斯是深恶痛绝,他不像其它族人乐于接受与生俱来的能力,反而深受困扰,觉得是至死方休的伽锁,恨不得立即摆脱。 「好,你可以下去了。」 就这样? 眼露疑惑的老约翰捉捉耳朵,临走前仍不忘提醒二少爷多少吃一点,视线移到主子轮椅上的双腿,一阵鼻酸又涌了上来。 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毁了,换成是他也会不甘心,丧志地斩断与外界的联系,希望全世界都忘了自己的存在。 他边走边为自家小主人难过,一路下了楼梯,没发觉始终在房内转动的轮椅,这会正嘎吱嘎吱的逐渐远离房间,消失在长廊的另一端。 亚烈斯的卧房位于二楼东侧,他所拥有的「伊诺娜花园」是母亲遗留给他的唯二资产,包含他脚下这座小岛的产权,也是在她死后继承而来的。其实他母亲所有的一切全留给了他,反而同母所出的亲大哥一样也没得到,因此这庄园的里外机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在西侧倒数第二间的书房里,有一条兼具升降梯功能的暗道,平时弃而不用,闲置在一面落地铜花镜后,若无人明说,根本不晓得那是一扇门,在危急时足以躲避或逃走。 「妳有什么本事治好我的腿?」空口说白话的骗子。 冰冷的轮子辗过保暖的斑点地毯,刺目的光线由窗外射入屋内,俊美的亚烈斯瞇沉着眼,一吋一吋的靠近睡梦中的人儿。 地毯吸收轮子移动的声音,犹自酣睡的甜美女孩仍不知恶徒闯入,已逼近床边,银眸寒冽地盯视她嘴角绽放的甜蜜笑容。 看得出她正作着不愿醒来的美梦,黑缎般发亮的发丝衬着她蜜色肌肤,小小的脸蛋散发宁静安详的光华,彷佛天使的雪白羽毛掉落她脸上,带来人人渴望的幸福。 可那抹恬适的笑却像一根磨利的尖刺,刺得亚烈斯心口淌血,他抬起厚实大掌,轻而无声地移向她洁白皓颈,似有若无地贴近温热的脉动。「如果妳就这么死去,应该不会感到痛苦吧,在睡梦中安息,是上帝对妳的仁慈。」她该感谢他的慈悲。 掌心轻轻出力,亚烈斯眼中带着残酷笑意,他知道自己有掌握他人死活的力量,只要他收拢五指,用力一指,她平稳的呼吸便会立即停止。 但是他保留她活命的机会,丰华指腹摩孪着细致颈肤,意外她的肤触竟是不可思议的柔细,滑如羊脂般,找不到一丝瑕疵。 她很美吗? 昨夜的印象是模糊的,他看到的是一张女孩的面皮,水水嫩嫩,不特别突出,唯独湖绿色瞳眸像含有魔性,吞食所有人目光。 而现在,那双动人的眸子阖上了,他可以清清楚楚观察到,少了争辉的星眸,她的美丽在晨光中展露无遗,宛如碧玉生出的精魄。 「妳想迷惑谁的心,或者是掠夺不该捉在手心的虚无,妳以为妳能玩弄得了谁?」出自恶意地,亚烈斯捏住床上人儿的鼻息,想看她多久会发现房内多了个人。可惜他无聊的恶作剧起不了作用,缺氧的辛爱波丹唇轻启,以口呼气,小而可爱的酣声引人发噱,翻个身照睡不误。 此举让失眠了一整夜的亚烈斯感到愤怒,她的好眠、她的纯真,在在反应出他的狼狈和不堪,叫他怎么痛快地放她独眠? 「是妳自找的,怨不得我。」 他真的恶劣得无以复加,居然趁人熟睡之际,手指灵活地解开她睡衣上第一颗扣子,而且不停手的继续往下,直到怕冷的辛爱波因发寒而拉高被子,阻止了他的无法无天。 不过人的劣根性无法根除,他大概玩上瘾了,越来越有兴趣地摆弄玩偶似的真人,让她由睡梦中惊醒才更有意思。 「唔…… 爸。别吵我,去抱你老婆,她暖呼呼的,不会反抗。」睡得香甜的辛爱波赶蚊子似的挥拍,驱走扰人的干扰。 会吵死人的,在辛家只有一个人这般无趣,便是自以为幽默风趣的辛家老爸。偷袭女儿是他诸多乐趣之一,虽然妻子三申五令要他适可而止,可是他仍死性不改,老把女儿当小情人,又亲又搂的自得其乐。 「我不是妳父亲,我是撒旦。」来迷惑她坚定的心志,使其堕落。 辛爱波咕哝一应。「撒旦大人,你找错人了,大姊在法国。」 要找美人儿,请往巴黎,她是不起眼的小跳豆。 「我找的人是妳。」玩具一个就够了。 倒也好笑,她对答如流。「我不在家,梦游中。」 不知是太累了,还是饿到虚脱,明明还在睡的小女人,虽能感受到有道低沉嗓音始终在耳畔徘徊,可是身体却拒绝反应,与大脑指令拉锯着,疲累的不愿清醒。 她的神智还浑浑噩噩,似睡似醒地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可以感觉到吵杂,却无力制止,飘浮在醒与不醒之间。 习惯一早闻到花香而起床的辛爱波赖床了,她以为还待在台湾的家中,偶尔晏起无关紧要,父亲会趁着母亲不注意的空档,偷偷地以魔法为满园花草浇水、施肥。不想当女巫,却不排斥魔法带来的便利,她在矛盾中寻找平衡。 「我给妳三秒钟醒来,否则后果自负。」亚烈斯的警告隐含被挑动的欲望,沉郁的目光注视她胸前挺而有型的弧状线条,暗火丛生。 「… 三秒… … 」怠工的脑子排斥来自外界的指令,朱唇喃喃。 「三、二、一,时间到。」他不信她还睡得着! 轮椅上的男人克服行动上的不便,强而有力的上臂一撑,俯身凝望毫不设防的脸庞,清媚秀雅的娇嫩映入眼中,一如农妇春耕的田园图画,宁和得令人想破坏她脸上知足的笑意。 他在痛苦的深渊中爬行,她却在空谷里微笑,地狱的大门为绝望的人开启,他掉入滚烫的熔岩,她也休想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谁叫她… … 给了他一线希望。 第三章 唔!好难受,不能呼吸。是谁压着她,捂住她的嘴,让胸口的空气慢慢稀薄,逐渐抽走赖以维生的氧气,挤扁的身躯像象裂的河川,几乎要爆裂开来? 不,不要了,放开她,她全身流动的血液要静止了。 什么味道刺激着她的嗅觉?不是花香味,不是树木的芬多精,很淡,却又很强烈,霸道而专制的侵入口中,带点迷人的麝香。 咦!那是什么?搅动着她的丁香小舌,似吸吮又似舔含,蛮横地冲顶她的口,堵塞了正常的气体流畅,造成窒息的不适感。 可是,在她灵魂抽离肉体的那一刻,又有股浓重的气灌入肺叶,让她贪心的汲取供应生命运转的泉源。呃!不对,身体怎么越来越热了?好像着火似的,由体内钻向四肢,闷得发慌的火苗极力找寻出口,最后停留在小腹下方。 怪了,又有点冷,有只温热的手覆在胸脯,似逗似抚地揉搓,那手掌颇大好像男人的手… … 等等,男人的手? 危险警讯快速传到大脑,不想醒来的辛爱波忽地身子僵直,动作比想法迅速地挥手一推,覆在胸前的压力瞬间消失。 蒙眬水眸如轻拍的蝶翼,扇了数下,残留余悸的明亮绿眸缓缓掀开,迎接清晨的阳光。 辛爱波大口的喘了一口气,将手按放心脏跳动的位置,绯红双颊仍留有余温,不知是身体体温造成,或是梦里的回韵。 「真是离谱,怎会作被男人强压的怪梦呢… … 」又不是欲求不满。 不自觉地抚着唇,没什么经验的辛爱波感觉嘴唇肿肿的,她轻轻一压,刺痛的麻酥感随即传向脑神经,启动了模模糊糊的感受。那是吻吗?为何真实得恍若曾经发生过,在她唇上确实地停留过,勾起她不曾有过的火热。 或者,真是梦吧!在没有恋爱对象的情况下,她进入动物的发情期,做好准备的躯体提醒她时间到了,勿再蹉跎,错过了情欲的黄金时期,想再找契合的伴侣是难上加难。 「一点也不离谱,在妳自言自语的同时,马上下床扶我!」亚烈斯受伤了,男人的自尊。 「咦!幻听啊」她的状况严重到这种地步? 床铺底下传来含糊的男人低音,刚睡醒的辛爱波睁着茫然大眼,不甚清明地呆望前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清醒了没。 不过单纯的她并未思索太深,毕竟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哪有可能出现第二个人的声音,她一定是睡胡涂了。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女巫的直觉却让她感到一丝违和感,似乎屋内真多了什么,一时之间难以分辨。 「幻听?妳除了这个理由外,找不到其它借口了吗?」该死的双腿,它们让他窝囊极了。 又是男音?她浑身一震。「老房子有前人的回忆,不慌,不慌,这很寻常,越古老的庄园越不该意外,它们的存在比人类寿命还久。」 蓦然想起自己能和非生物体说话的能力,辛爱波乍然慌乱的心才平静下来,回复平常和善笑容,希望自己的到来未干扰该有的宁静。 她没发觉睡衣的扣子被解了三颗,若隐若现的胸脯出现可疑的红点,照惯例的一伸懒腰,向高挂半空中的太阳道声早安,玉足一抬,朝空踢踩了十余下,一早的暖身运动,完毕。 「妳敢视若无睹地不当一回事,我饶不了妳!」她居然说他是老房子,他才刚满二十九岁,哪里老了? 哈欠打了一半,她不解地偏着头。「我只是暂时借居此处,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你大可收起猜忌,让我们和睦相处。」 「妳以为妳是谁,敢要求我和睦相处,还不过来扶我!」她是傻子吗?听不懂人话。 「扶你?」她困惑极了。房子要垮了不成,不然怎要人力扶助? 「不要给我装傻,女人的本质是贪婪和爱慕虚荣,妳再不来扶我,我保证妳一样也得不到!」涨潮的情人湾最适合「种人」 听到「女人的本质是贪婪和爱慕虚荣」,辛爱波无法接受地轻掀粉红嫩唇。 「你太偏激了,身为一楝房子,视野实在太狭隘,我只要能种种花就很开心了,珠宝、名牌服饰皆是身外之物。」 「那是妳不曾拥有才视为无物,一旦得到无数注目眼光,妳就会骄傲得一如女王,鄙视贫穷。」讥诮的语气顿了顿。「还有,我是人,不是房子。」 「人?」拟人化吧!有思想的房子。「相信我,你不是人,因为你没有脚。」 没有脚? 辛爱波不晓得这句话再一次打击到自信心全失的亚烈斯,他猛抽口气,银瞳訾张,猖驭骂怨恨的咆声消失在滚动的喉结,呼噜出低不可闻的嚎信。他的声音没有了,只有鼻翼喷出的热气,赤红的眼眶布满血丝,他像一头舔着自己鲜血的兽,不做任何挣扎地默默疗伤。 但是伤口太大了,伤得太重,他放弃自疗,任由鲜红的液体一滴一滴流出身体,直到血枯为止。 「咦,怎么不开口了?是不是我说中你的伤处,令你难受了?」忠言逆耳,实话伤人。「不过你不要放在心上,当楝保暖的房子比什么都重要,看着一个和乐家庭在你怀抱里欢欢喜喜的笑着,那是再多的财富也比不上的快乐,你是不可或缺的主角。」 不可或缺的主角? 嗤声连连的亚烈斯露出鄙夷神色,冷笑她的天真。打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她所形容的欢乐气氛从未在他身上发生过,他所得到的只有漠视和排挤。 他的父亲恨他,因为他不在期待中诞生,而他母亲爱他却要他死,她不想他身上有她所爱男子的残留影子,所以他必须从世上消失。唯一的大哥既爱他也恨他,他的降临毁灭了一个表面平和的家庭,提早揭露了同床异梦的夫妻关系,也让外人看来是天作之合的婚姻面临考验。事实上,他是所有人的痛苦,是他们的恶梦,让人抛不开也放不下。 「其实当人不若你所想象的快活,我们也有苦恼和烦闷的时候,像我刚刚到这小岛的第一天,就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情,譬如迷路啦、遭受不人道待遇,还有你那个蛮横不讲理的主人… … 」 蛮横不讲理? 听着耳边叨叨不休的轻柔嗓音,正面向上的亚烈斯有些想笑,飘远的思绪被她看似埋怨,却说得有趣的软音拉回,满腔对世界遗弃他的怒火瞬间获得平息。 她轻而柔软的声音中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轻轻淡淡的,不浮夸,如飘散着青草味的风拂过,带来凉爽又舒服的开阔感。 他渐渐有了睡意,头痛症状慢慢散去,变轻的身体让眼皮越来越沉重,他游向满布白云的天际,暖和的棉絮是他的床… … 在逃避多日的自我后,亚烈斯终于放松紧绷的身心,一阵一阵催眠似的甜美声浪袭来,他放任自己跌入短暂的温柔里,载浮载沉的飘浮在没有咆哮和伤痛的黑甜乡。 「……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太过份了?居然不准厨子给我晚餐、害我只能啃自己带来的饼干果腹,非常可怜的作着吃大餐的美梦… … 」幸好她储存了不少干粮,有泡面和牛肉干。 想起错过的美食,辛爱波苦笑地抚着未沾热食的唇瓣,微微的刺痛感又让她怔仲的一愕,胸口浮起异样感受。 那真是梦吗?她自问。 为何感觉像真的一样,她口里还残留陌生的味道,唇舌相濡的记忆彷佛刚发生,深刻得叫她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场梦。 「喔!好痛,你的主人不会真的半夜潜进房里偷吻我吧?」 房子不回答,安静地享受阳光的洗礼。 「不过不太可能,轮椅不能爬楼梯,八成是我想太多了,把梦境当成真,你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主人很不屑我,任性又幼稚… … 啊!什么东西?」脚一落地,辛爱波还没抬起腿往前一迈,先踢到挡路的庞然大物,差点因重心不稳而往下一扑。摇摇晃晃地跌回床上,她微惊地吐了一口气,继而定下心的缩腿,趴上床,亮而有神的明眸才定睛一瞧,跃入眼底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差一点大叫出声。 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 「该不该叫醒他呢?」她迟疑着。 看着一张全然放松的睡脸,自认情浅的辛爱波忽然排红双腮,紧盯地下男人丰厚的唇。 心跳好快,脸发热,他在房里,是不是印证了梦不是梦,它确实存在过,他真的趁她熟睡时,做了未被允许的举动? 但是,能问吗?也许真是一场梦,纯粹出自她丰富的想象。 「喂!睡在地上容易着凉,你要不要移到床上?」她迟疑的轻声低唤。 难得熟睡的亚烈斯自然不会做出任何响应,紧闭的双眸毫无动静,长长的睫毛覆盖眼下的阴影,教人看了不忍心唤醒。「好吧好吧,既然你不回答,那就任我摆布喽,别说我没知会你一声。」谁要你睡死了。可问题又来了,她该用什么方式搬动他? 辛爱波苦恼地托着下巴,心想以她的力气,根本搬不动体重大概是她两倍的大男人,即使用拖的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纤细的手臂只搬过花盆。 可是放任他躺在地毯上好吗?虽然地上不算太冷,但以他的身体状况,躺久了也会寒气上身,轻者感冒,重则肺炎。 「啊!瞧我犯傻的,竟然忘了可以使用魔法!」只要小心点,别让人发觉就好啦! 扬起手,辛爱波兴奋的默念知之甚详的咒语,把过去惨痛的经验抛诸脑后,兴高采烈地为自己的绝顶聪明喝彩,迫不及待地想发挥女巫所长。 只是,人是善于遗忘的动物,多次的教训仍不能使她有所体会,不及格的女巫源自整脚的魔法,她的一再努力只会突显能力的不足。 蓦地,清脆的碎裂声传来,紫花窑烧瓷瓶应声而破,满地的碎片分布地毯的一角。人没动,花瓶破了。「天哪!我怎么又失败了?」她沮丧地抱着头。 辛爱波擅长记忆,只要看过的东西都能牢牢记在脑子里,可是最大的缺点是记得太多反而消化不了,张冠李戴的现象层出不穷,往往一个简单的咒术到了她口中,就是有办法变得复杂。 因此她不是不行,而是找不到正确的那一个,即使她把全部的咒语背得滚瓜烂熟,不适当的运用还是不如一句也不会,至少不至于越搞越糟。 「对了,我有带魔法书籍!」「金巫书坊」老板送她的小学生必备《魔法小册》 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她手中的小册子是魔法初级生的入门书,刚接触魔法的学生最适宜,它好学易记,字句不多。 不过对辛爱波而言,实在太浅显了,有损她巫师家族荣誉,简直是一种侮辱。 可是,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谁叫她对魔法的热爱程度远不及心爱的花花草草,不够专心的下场就是什么也学不精,白费时间。「找到了!」翻到目录页,依循简易魔法分类目录找寻适合魔法的辛爱波忽地一喜,迅速翻至该页内容处,有模有样的念起咒语。 果然,亚烈斯动了! 「小心,小爱波,妳用错咒语,那是飘浮,不是飘移。」真要命,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灵光? 一道疾光乍起,墙上的光洞里蓦地走出一位肤色偏白的俊美男子,银白色长发披于肩背,变化多端的眼睛呈现琥珀色,举止优雅的做了个「回」的手势,往上直飘的睡美男才缓缓下降,平躺床上。 「飘浮跟飘移有什么不一样,不全是飘动?」大感不解的辛爱波指着《魔法小册》 上的一行批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浮是藉由气流的流动将物品往上托送,只能上不能下,而移可以左右移动,上上下下都成。」唉!叹息。「妳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差点把人送上天花板。」 要不是他及时赶到,这个活生生的人类不知要浮到哪里去了,不成气候的小女巫想救也救不了。 「喔!原来如此,我了解了,多谢你… 咦!老板,你为什么在这里?」从哪冒出来的,无声无息。 很想仰天长啸的金巫没辙的轻抚她柔细黑发。「我来送货。」 「送货?」辛爱波的思绪犹停在「浮」与「移」上头。 「妳昨夜用『合语』跟我通了两小时的话,说了要订哪些花种和工具,不会全忘个精光了吧?」他不辞千里而来,不是为了看她发呆的。 「合语」1 类似电话功能,它藉由魔法附着,能将讯息转为灵波,传送到各个空间而不受阻隔,使对方知其意念。 只是它不需要藉用电话这类器具,直接在脑中沟通,魔法高深者还能看见对方的影像,知其当时在做什么,穿什么样衣服,低级者则只听得见声音。 辛爱波这才恍然大悟地睁大澄碧双眸。「啊!你效率真快,不到一天工夫就送来了。」 原本她以为少则四、五天,还是以人类的方式「空运」来,而非老板亲自出门的。「妳要的东西,本店哪敢延误?为了提供最好的服务质量,令顾客满意,本店随传随到!」眨着眼,金巫行了个逗趣的绅士礼。 「老板,你的周到让我觉得怪怪的,是不是梅丝姑婆又跑到店里吃你豆腐?」自家的老人,她也不好说什么。 堂堂「金巫书坊」的老板闻言,脸皮立即扭曲了一下,笑得不太自在。「妳想多了,每个客人到我店里消费都是嘉宾,我自然是展开双臂欢迎。」 若是只来闲逛,看看帅哥就走则另当别论,他的身体保卫战就只剩下最私密的一处。 梅莉笛丝那老妖婆实在太厉害了,每次都趁他不备偷袭,害他最近的神经特别脆弱,随时处于绷断的状况。 「我的货呢?」既然送到了,她也可以开始规划新的进度表。 「在这。」金巫唤出巴掌大的金色圆球,放在她摊开的手心。「不过这段时间『爱情灵药』卖得凶,妳几时才要再供应我货源?」这才是他亲身走一趟的目的,为了赚钱。 她一讶,露出狐疑神色。「我上个月不是才给你三大瓶,人类世界这么缺乏爱情?」 「是呀,人人都想得到爱,他们得了爱饥渴症。」金巫夸张的说道,面不红,耳不赤的欺骗善良小巫。 其实「爱情灵药」要有一定剂量才能维持长久,可是这个大奸商看准了市场商机,将药水分装成10c.c不到的份量,还特地注明保存期限,让需要「爱情灵药」的男男女女不时得上门,购买虚幻的爱情。 不过他也自圆其说的借口说,因为专情的人并不多,一生只有一个情人的意愿普遍不高,若非真情何必执着,一到保存期限就换个新爱人何乐不为,时时都能有个美好的新恋情。 爱情,是短暂的,可以取代。 会到店里买灵药的人,通常是得不到爱,或是遭爱情摒弃于外的夺爱者,所以他限制了时间,无疑也帮助了被下药的无知者,让他们有机会回到旧爱身边。所以他在助人圆梦,也顺便做功德,其性高洁,品德超群,堪为巫界一大圣师。 「可是用这种方式得到所爱不太好吧?应该遵循正当途径。」她有很深的罪恶感,好像在助纣为虐,拆散天下有情人。 而且人人都滥用「爱情灵药」,真正相爱的人怎么办? 怕她改变初衷,金巫尽其所能的说服。「现代人太忙碌了,哪有时间谈情说爱?我们出点力推波助澜,省得他们绕一大圈老找不到真爱,这是好事,助人为乐啊!」 「这… … 」他说的也有道理,但是… … 心里好像不太踏实。 「哎呀!小爱波,老板我会害妳不成?何况妳床上躺了个活色生香的美男子,打铁要趁热,赶紧吃了他吧,小女孩长大了,有了爱情滋润才会更美丽。」 时间呀!真是残酷的刽子手,转眼间,不及腰高的小丫头都识得情滋味了,在他来不及眨眼的遗憾中,悄悄走入成人世界。 爱妮放浪,小爱波纯洁,这两姊妹在他眼皮下成长,他的心态不免被追老了,不由得感慨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天真的孩子都变成娇滴滴的小女人了。 「你… … 你在胡说什么,他根本不是… … 」辛爱波闻言,紧张得结巴,脸色涨红,尴尬地急着解释。 金巫却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小爱波害羞了。」 「我没有… … 」她的脸越来越红,一急,反而更没法好好解说。 「不要担心,小女孩,妳妈十来岁就被妳好色的父亲给吃了,他们不会约束妳的感情生活,妳放大胆的爱,别跟他客气。」真好,幸福的花儿就要开了。 想起自己心爱的「她」,金巫的表情既苦恼又欢喜,虽然他们的情路多灾多劫,颠簸难行,可是爱上了,又怎能割舍,只好继续宠着「她」,让「她」在心口上多割几下血淋淋的刀痕。 辛爱波慎恼地一瞪眼。「老板,你不要拿我父母错误的样本来说嘴。他是这庄园的主人,我只是受雇整理花园的园艺师而已。」 他露出「欲盖弥彰」的眼神,却又装出「好,没问题,我会替妳隐瞒,妳脸皮薄嘛!」的理解表情。「他的脚是怎么回事?」 「断了。」她颇为讶异他眼力的敏锐,竟能一眼看出被子底下的身体有何异常。 「喔!很好治嘛,不用一个月就能活蹦乱跳了。」他的说法轻松,和她如出一辙。 现代医学治不好的疾病,对长年浸淫在魔法世界的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毛,他们连死人都能令其复活,何况是少条胳臂断条腿。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可是他好像不相信。」真的不难,他在担心什么? 「别心急,小爱波,人类不了解魔法的奥妙,等他们接触了就会明白。」金巫笑着揉乱她的发。 「我也是人类…… 」她突地像想到什么,面露慌色。「啊!糟了,万一别人听见我们的谈话… … 」 「嘘!勿慌。」长指点住她的唇,他轻笑地一比四周。「我预做了结界,不用紧张。」 「喔!」她这才松了口气,脸上漾开两朵甜美笑花。 「妳也不小了,真该好好谈个恋爱,不论是轰轰烈烈或是平淡如水,爱过了,才知为一个人牵挂的心情,妳要勇敢踏出第一步… … 啊!似乎有人上楼了… … 」他也该回去了。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显得慌乱,重而急切,一步步逼近房门口。 「对了,这些货的费用由妳寄卖的魔药中扣除,还有多的我会转换成人类纸钞,存入妳银行账户。」金巫边说边走入光洞,解除结界。 「嗯,我知道了。」辛爱波一颔首,将金色圆球收好。 临走前,金巫又跨出一只脚。「我的『爱情灵药』,别忘了。」 耀目的闪光剎那间隐没,灰白的墙面一如往常,毫无被破坏的痕迹,似乎不曾有人来去。 一切恢复平静,屋外的太阳慵懒的爬升,几只白鸽飞过窗户,停在前庭的花砖旁啄食面包屑,神态悠闲的不知人类的慌乱。 当急促的敲门声骤起,辛爱波不假思索的拉开房门,完全不晓得此时的衣衫不整,仍未扣上扣子的睡衣大敞雪嫩酥胸,娇态撩人。 「妳有没有看见二少爷,我家主子不见了… …咳!咳!爱波小姐,妳要不要先加件衣服?」急迫的老约翰忽地面露尴尬,连忙将视线转开。「为什么要加衣服… …」她低头一视,立即惊慌的拉拢领口,背过身扣好扣子。 因为被人瞧见大半的胸部,辛爱波羞恼的关上门,以最快的速度取出家居服,手忙脚乱的换上。 但她还是不放心,怕有疏忽,又对着老式的梨花木镜台审视全身,确定并无失礼之处,才故作镇静地打算开门。 蓦地,她女巫的第六感又出现了,感觉有两道炽热的目光穿过她的衣服,盯住她毫无遮蔽的美背。 不是厌恶,反而有种腿软的酥麻感,她倏地一转身,就对上一双大胆放肆的银灰色眸子。 「啊!你… … 你偷看我换衣服― 」 眼含邪佞的亚烈斯轻佻的一挑眉,对她反应过度的指控回以冷笑。 「发、发生什么事?我听见爱波小姐的惨叫… … 吓!二… … 二少爷,你怎么会在爱波小姐房里,老约翰到处在找你… … 」老约翰下意识地看向小主人动弹不得的双脚,又瞧了瞧放置在一旁的轮椅,脑子顿时一片混乱。 二少爷到底用什么方式从二楼上到三楼的? 还有床… … 一个躺在床上,状似饱食一餐的男人,一个羞色满面,胸口留有吻痕的小女人,他们之间做了什么还用得着问? 他兀自做了结论。 二少爷和爱波小姐… … 上、床、了。 第四章 「小小花种子,要快快发芽,快快生根,伸高你的小手臂推开软软的泥土,把养份吸进身体里,让太阳公公照着你的小叶子,你会变得强壮,迎接风雨,在春天来临时开出美丽的花朵… … 」 像是充满魔力的童谣,低声的哼唱中,微干的地表忽然裂出一道小缝,一株小小的芽苗似要破土而出,伸展泥土孕育出的生命。 这边一点小绿意,那边一点小幼苗,偌大的花圃里,一株株冒出头的小花苗宛如新生的婴孩,娇弱而骄傲地来到阳光普照的世界。 一般花种子一播下,大约三到七天才会从土里苏醒,然后得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钻出土里。但是辛爱波亲手播下的花种,不到半天工夫便纷纷地吵着要离开温暖的土壤,争先恐后地和栽育它们的主人打招呼,就怕她没瞧见它。 「别急,别急,慢慢来,你们不能长得太快,要吃饱饱,让叶片变大,根不离土,你们都是可爱的孩子,我的爱是一样的,谁也不偏袒。」 「伊诺娜庄园」真的很大,放眼望去不只三亩,在热心的岛民帮助下,他们很快地除去多余的杂草,整理出几块空地,并适度地修齐委靡不振的树干,让扁柏恢复生机,核桃树的树叶不再茂密得遮天蔽日。 一眼望去,已看得出初步成果,虽然少了百花迎春的娇艳,但庭园造景渐成轮廓,年轻的树木一种下,会更有风情。 辛爱波有些刻意地让自己变得更忙碌,借着种花移木的动作舒缓杂乱心情,不让外在因素影响心湖的平静。 她挪高略低的帽檐,不由自主地看向二楼书房,不意外地,轮椅上的男人又在窗边,冷冷的目光满是对她的不悦。 对他,她有种怕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老觉得他的眼神太具侵略性,一天比一天强烈,像要将她吞食。当然,她也明白了一件事,若非他的因素,岛上的居民不会主动开口,帮她除草又整地,围出一片又一片适合栽种的土地。 可是,她还是怕他。 更奇怪的是,她也害怕自己,不知名的情绪在胸口衍生,她怕这是动情的前兆,而她不确定是否管得住惊如雪兔的心。 「… … 好啦!好啦!别顽皮,你们都有机会成为花精灵,不过要乖乖听话,按部就班一步一步来,花的精魄要修成并不容易,你们之中有的会失败,但是不能气馁,将希望留在种子上,你们的下一代也许会实现愿望… … 」 一道人影走近,辛爱波这才停下和花的对话,看向不友善的来者。 「二少爷说妳再多花一分钟在玩泥巴上,他会立刻铲平刚整好的土地,撒上石灰和硫磺,让妳一株花也养不起来。」 「伊诺娜庄园」的仆佣的确不少,除去管家贝莉和厨子约翰、马夫、司机、打扫女佣、洗衣妇… … 林林总总加起来,超过二十名以上。辛爱波一直想认识屋内工作的其它人,但是此时她十分后悔一开始的想法,她想象中的苏格兰人民是和善且热情的,乐于分享他们的快乐。可惜她太天真了,事实与想象落差太大,愿意敞开心房的居民不是没有,但大都抱持观望的态度,他们开朗的笑容是装出来的,眼底的防备教人好不心寒。 尤其是眼前名叫蕾亚娜的少女,她是贝莉和约翰最小的女儿,十九岁,有双深邃的蓝眸,丰挺的胸部相当傲人,修长的腿秾纤合度,而且占有欲甚强的爱慕她的主人― 亚烈斯· 蓝迪。 「别以为二少爷会看上妳这种货色,他只是闲着无聊逗着妳玩罢了,不要想自抬身价,认为自己独一无二,妳没有一点比得上我!」她才有资格陪在二少爷身边,而不是一只瘦而无肉的土拨鼠。 头未抬,辛爱波轻轻拨松结块的泥土。「蕾亚娜,妳踩到浇花的水管了。」 蕾亚娜脸涨红,迁怒地踢开粗大的水管。「谁管妳要不要浇花,我说话妳有没有听见?!二少爷是我的,妳不要妄想投怀送抱能得到他多少宠爱,他每一个女人都比妳漂亮!」她发泄似的狂吼,不管对方是否听得进去,她主要的目的是下马威,宣示主权,让别的女人有自知之明,不敢抢她要的男人。「蕾亚娜,一株花从播种到开花,需要极大的耐心照顾,它们会知道妳的用心,回报妳美丽的笑容,不辜负妳全心全意的爱。」花儿多情,通晓人性。 「故意转移话题是什么意思,用这一招降低我的防心没有用,二少爷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整顿庄园,是大少爷擅作主张… … 」聘请一名园艺师。 她未竟话意是亚烈斯根本不是爱花人士,甚至不会浪费一分钟在花草上头,荒芜的环境是他有心造成的,一如他贫瘠的心。 看不惯他自我毁灭性格的大少爷为了纠正他的颓废作风,才独断地想做一番改变,看能不能顺便修正他靡烂的生活。 「蕾亚娜。」太不象话了,居然刁难客人。 一声低唤,原来张牙舞爪的蕾亚娜立时退化成温驯小猫。 「妈。」 「又在嚼什么舌根,份内的工作做完了吗?」冷着脸的贝莉不改严谨,神色平淡。 「快做完了,爸要帮我洗碗… … 」被母亲凌厉的眼神一瞪,她顿时瑟缩了下。笑口常开的老约翰是老好人、好父亲、好老公,对谁都一样和气,从没见过他吼谁,即使喝得酩酊大醉亦然,是儿女眼中最没脾气的依靠。 而贝莉的严厉却为人所畏惧,三个孩子无一人不怕她,不论她有无板起脸训人,只要她一出现,欢乐笑声立即停止,个个噤如寒蝉,不敢大声喧哗。 所以他们家的管教方式是严母慈父,一个扮黑脸喝斥小孩,一个扮白脸极尽宠爱,让儿子女儿不致因爱多或爱少而走岔路。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卸责任,若妳不能专心在厨房杂务上,就算我是妳的母亲,照样会发妳资遣金,请妳走路。」她不会原谅玩忽职守的员工。 因为她的身份是一名管家,管好「伊诺娜庄园」的正常运作是职责所在,绝不许有因私忘公的事情发生。 「妈… … 」自己人也不讲情面,太无情了。蕾亚娜不免有些埋怨,恼母亲做人不知变通,偏袒外人。 「马上回厨房,我待会去检查,要是妳不能让我感到满意,明天我亲自送妳出庄,妳回苏格兰本岛陪爱丝姨婆。」有严格的长辈看管着,看她还能不学乖吗? 「什么啊」一听到要和重听,视力不佳又爱唠叨的爱丝姨婆同住,发颤的蕾亚娜再有不满也没胆表现出来,脚一跺,十足的孩子气,横瞪辛爱波一眼便奔回屋内。 「辛小姐,二少爷在书房等妳,请妳立刻放下手边的工作随我前往。」表情不变,但态度显得恭敬,贝莉的语气带着一丝必须遵从的威仪。 抬头望望顶上的太阳,辛爱波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止。「等我喂饱了所有的小花苗,我再去找他。」 闻言,贝莉语气加重。「辛小姐,这不是请求,而是要求,庄园的主人是二少爷。」 不是妳。她的意思明显得让人无法错认,意指她若不肯配合执行,将使用强硬手段令其屈服。 「可这些花… … 」她还想拖延时间,不愿面对令她心慌意乱的男人。 「花没有双脚不会逃走,但是主子若一个不高兴,它们将失去成长的机会。」主人的吩咐她只会完成,不出差错。没有双脚,这一句话像是不灭的魔咒,居然丢回到她脸上。 近乎威胁的话让辛爱波不由得好气又好笑,他们主仆的个性真的很类似,几乎是习惯发号施令,不接受别人的违抗,只要能达到目的,不在乎会不会伤人。 「好,妳赢了,我去见妳家主子。」她两手一摊,莫可奈何的起身。 说来好笑,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被押解入狱的犯人,面无表情的狱卒为防止她逃走,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她走一步,后头的人才跨出一步,她停滞,不赞同的咳声随即扬起。 不过,她更像个失去自由的女奴,正准备拜见买下她的主人,卑躬屈膝地感谢他的恩惠,为牛为马无以回报。 辛爱波的笑意很淡,她一步步走向楼梯,心里想着此时的处境有点滑稽,天马行空地想象各种悲惨画面,时空回到十六世纪。 只是没人瞧见她的忐忑心情,在推开那扇透着寒意的花梨木门板后,她眼中的情绪更复杂了,稍稍却步了一下。 「怎么,做了什么没胆见我的事吗?」舒服的日子不过,却要跑去弄脏双手。面色冷沉的亚烈斯盯视那双翻过泥土的手,不快她竟将不重要的杂事置于他之前,彻底忽略他。 吸一口气,她微笑以对。「二少爷,你想跟我学种花吗?我有曼陀罗、木芙蓉、矢车菊、四季桔、山樱花的种子,它们是属于冬季的花卉,易于栽种。」 「亚烈斯,我允许妳。」他高傲的一睨,以指一勾,示意她走近。 「亚烈斯,你有什么偏爱的花种吗?我个人推荐野姜花,它是根茎类植物,茎部可充当生姜使用。」他像晚玉香,花语是:在危险边缘寻欢。 银灰色眸子往上一挑,露出嘲色。「妳怕我。」 辛爱波笑得虚弱。「是的,我怕你,你可不可以不要每天晚上爬上我的床,企图吓死我?」 「我需要一个抱枕。」亚烈斯毫无愧色,理所当然地嘲笑她的大惊小怪。 「蕾亚娜,甚至岛上其它年轻女孩都非常乐意与我交换位置,你何不考虑她们?」她不想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心。第一次,是她擅自移动他,希望他能睡得安稳,不致委屈地窝在地毯上,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谁知一时的心软后患无穷,引狼入室,换她夜夜不得安眠。 原因无他,当天一入夜,她一沾床便睡着了,浑然不知有人开了门,悄然入内,趁她熟睡之际占了一半床位,而且还搂了她的腰。 她因翻身而惊醒,差点吓掉半条命,惊恐过度喊不出声音,由着他跋扈地抱着她睡了一夜,而她则睁眼到天明,想不透他在想什么。 有一就有二,接二连三,第一夜是开端,从此以后,他天天来报到,不管她发出多少抗议,他仍然故我,听而未闻。 她当然可以锁门,可是不能不顾虑他的腿,因为她很清楚就算她不开门,以他无礼又蛮横的个性,即便吵醒所有人也在所不惜。 虽然他并未强行掠夺她的身子,可好几次她瞧见他眼中的炽芒,那是隐藏不住的男人欲望,逐步进逼她心底的柔软。她知道,他在等待时机,等她屈服。 「她们都不是妳。」只有她勾起他的欲念。 「而你想要我?」说得太露骨,她自己先脸红,两颊发烫。 「是的,我要妳。」而他一定会得到她。 「没得商量?」她犹抱一丝希望,试探他的底线。 移动轮椅,亚烈斯将不断后退的她逼到无路可退,背贴着书柜。「妳看过轻易放走猎物的狮子吗?」 「有,牠牙掉光了。」辛爱波知道自己并无胜算,可是仍在做最后的努力。 「我的牙很利。」他手一扯,将她拉坐至腿上。「妳不会感到一丝疼痛,我会在瞬间咬断妳的咽喉。」 「冷静点,别冲动… … 」她忽地想笑,也真的笑出声。「亚烈斯,我们谈个交易如何?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只要付出小小的代价。」 「什么,妳要我做那种事?!」亚烈斯的咆哮声直透云霄,差点掀了屋顶,气血充脑的涨红脸,黑发似乎飘了一下,怒色满面地瞪视着敢提出交易的女人。他不是非她不可,想爬上他床的女子多得数不清,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要多少有多少,没人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 可是自从他无法行走以来,足足有半年之久,他完全提不起性致,不论多妖艳或是多惹火的性感尤物卖力挑逗,他居然只感到厌烦,厌倦了以前夜夜狂欢的放荡。 也就是说他至少有半年没碰女人,而他一点也不想跟她们在床上翻滚,一成不变的日子让他感到疲乏。 他知道自己的男性雄风一如往常,未出问题,只是在撞车之后,他忽然惊觉,如果就这么死去,有几人会为他伤心落泪? 可悲的是,一个也没有,他的朋友之中不会有人因他的离去而悲伤不已,他们只会在意他生前的利益及死后的身家。而她,却宛如一只翩翩彩蝶,无意间飞到他的世间,让他沉寂的心有了不一样的感受,他想折断她幸福的双翼,夺走那抹恬雅的笑容。 「多晒太阳有益健康,玩泥土的小孩不会变坏,看着自己栽种的幼苗抽长茎叶,那种发自内心的感动是金钱买不到的,你可以感觉到生命就在你手心跃动。」 得之不易的喜悦足以激励人心。 「我很健康,而且我不是孩子。」那一番谬论说服不了他。 满脸阳光气息的辛爱波指着一株努力长大的小苗。「这叫龙涎花,它结出的果实是龙涎果,将它的汁液挤出涂抹在你腿上,你膝盖的断骨就会慢慢愈合。」 「这是药?」他眼露质疑,不相信三公分不到的「小草」有何奇效。 「龙涎果不是药,它是可摘食的水果类,不过你别小看它,和其它植物混在一起,它的功效大到令你啧啧称奇。」她喜欢由小栽培起,植物才会与人贴心。 魔药的制成不光是混杂数种植物便可完成,还要有多重考虑,譬如向阳性、根部是否耐水、植物本身的韧性和自主意识,它们肯成为药才是主要要素。别看一株小小的花草,其中所含的生命力相当惊人,人们常常忽略它们的重要性,因为人的本质很自我,看不到无法为自己发声的其它种族。一朵花、一株草、一棵树,各有不同的个性,也许是活泼,也许是顽皮,也许是沉静,在人类所不知道的世界里,安然自在地存活着,与世无争。 眉头一皱的亚烈斯根本不想听她分析植物,十分不耐烦的沉下声音。「妳还要耗在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上多久,它们丑毙了!」 感受不到泥土芬芳的他话一出,长出三片小叶的小花苗纷纷叫嚣,鼓噪地摇摆幼小身躯,忿忿不休地想踹他一脚。 不过,他看不见它们生气的表情,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即使脚边莫名地出现细小土屑,他也当是被风吹起的沙粒,没想过遭到「集体攻击」 「嘘!嘘!乖,不许吵,他说的话不能当真,你们是乖孩子,漂亮又可爱。」 辛爱波赶紧低下头安抚。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理解种花人与花草间的情感,她能体谅,像她父亲到现在为止,还不太能接受母亲对园艺的重视远超过他,常坏心的想毁掉和他争宠的花圃。 「不要告诉我妳在跟一堆斓草说话。」她简直把它们当孩子看待。 不知为何,他有些吃味,银眸冷冽地瞪向似在手舞足蹈的苗种。 辛爱波恬静地笑着。澄澈的湖眸微抬,「等你接触它们以后,就会发现它们具有抚慰心灵伤口的能力,让你的心情平静。」 他冷哼一声。「等我把它们全部铲平了,我才有唯我独尊的快感。」 铲平? 新生的幼苗像听见一件极可怕的事,叶片微缩地直发抖。 「别吓坏它们,它们还很脆弱。」她心疼地抚过颤抖的小身躯。 「哼!」他撇过头,视若无睹。 口口声声全是她的花花草草,她把他放在哪里?感觉他在发怒,辛爱波笑出声。「亚烈斯,你该不会害怕软不溜丢的泥土吧?」 「谁说我怕!」他倏地回头,冷视敢嘲笑他的女人。「不要稍微给妳点好脸色就得寸进尺!」 「来嘛,很好玩,一个大男人躲在树荫底下,你真不觉得难为情?」她笑着向树下的男人招手。因为得不到,所以非得到不可。辛爱波不能说完全了解男人偏执的心态,但她愿意试着用他们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 或许她也察觉到她和他之间有一股很强的吸引力,她不知道该不该归类于爱情,但是每晚他抱着她的时候,心底的慌乱和无措是肯定的,证明她真有一点点动心。 不过影响她的不是他好看的外表,而是他过人的自制力,明明唾手可得的诱惑就在眼前,他也忍得辛苦,体温节节升高,可是除了拥抱和亲吻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高昂的欲望夜夜顶着她后腰。 说来说去,她就是心软,不忍心看他受情欲折磨,因此才主动提出交易,同意成为他的女人,而他则必须亲近泥土,亲手种出一株花。 诚如书坊老板所言― 好好谈一场恋爱吧!虽然她不晓得自己会停留多久,但是女巫的心脏很强壮,不怕受伤,试试爱情的滋味也不错。 「玩什么?一个残废还需要顾虑自尊吗?妳要我用哪只脚走过去?!」他冷诮地掀开覆腿的薄毯,让她看清楚他的不完整。听着他受伤的低吼,辛爱波难过的朝他走近,素白小手包覆他槌腿的手掌。 「别这样,我说会治好你就一定能治好。」 「治?」他冷笑。「陪妳种花能给我一双腿吗?几株杂草能起什么作用,连医生都语重心长地劝我接受残酷的事实,他无能为力了。」 终生残障,这对热爱冒险运动的他无疑是死亡的宣判,他不能再脚踩油门,奔驰于竞速场上,享受风与群众吶喊声飞过耳边的快感。 现在的他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以轮椅代步,昔日挑战高速的他受限于两个轮子,他辉煌的世界已经崩塌了,不再有一丝光亮。 她的表情微呈愧色。「其实我早就可以进行医治,但是你突然对我感兴趣,又想一口吞了我的样子,我没遇过这种事,所以心很慌… … 」 亚烈斯无礼地打断她的话。「妳真的会治,不是搪塞之词?」 一颔首,她眼底泛起异彩。「相信我没那么困难,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顶多站不起来而已。」 「妳…… 」怒意一闪而过,亚烈斯伸手指住她玉颈,怒气却在接触她澄清的眼时消退,粗厚的手指改抚向她柔嫩耳垂。「我要站不起来,妳就陪我一辈子。」 「嘎?!」她讶然地唇微张,潮色染上面颊。 他托住她小巧下颚,眼与眼平视。「我缺一个推轮椅的女佣。」 「喔… … 」她笑意生涩,看起来有一些失望。 「不要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不是个能让女人期待的男人。」他从不给任何人承诺,没有一个女人能走进他的心。 亚烈斯用冷酷的语气宣告他的爱情观,他要的是一时的快乐、肉体的沉沦,而非生生世世心灵的交流,谁也别妄想拴住他。 他有狼的野性,兽的凶残,自我又孤僻,喜欢独来独往,荒野的呼唤是他的归处,没人留得住他。 她一听,垂下美丽的眼睫。「亚烈斯,你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他僵住,神情充满对爱情的蔑视。 「我来爱你好吗?」她说得柔如春风,轻轻拂过他心底唯一柔软的角落。「不要再把自己困在仇恨中,忘记生命中的不愉快,你是一名战士,是个强者,你有能力打赢自己。」扬起眼,她碧绿的眸中盛满坚定。 「妳什么也不懂,别想管我… … 」蓦地,他瞳孔一缩,错愕地盯着她大胆行径。 「嗳!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不好意思。」心越跳越快,快从胸口蹦出来了。 「再一次。」亚烈斯低声要求,布满愤怒的脸迅速软化。 满脸通红的辛爱波仰着头,温柔又害羞地吻上他的唇,粉舌顽皮地描绘他丰实唇形。 她从没这么放浪形骸过,全身因羞意而微微发烫,男女情事她一向陌生,只能依循身体的直觉来爱他,做出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举动。 「这叫吻吗?技术太差,让我来教教妳。」亚烈斯不满足的按住她后脑压向他,狂野如火的热吻随即落下。 他不想告诉她,她初级生似的生涩吻技比经验丰富的浪女更撩人,轻易地勾动他不易勃发的欲火,让他贪得无厌地想要更多。只是这一吻的后果让人无法承受,他胯下的亢奋如烈焰中狂烧的热铁,又肿又痛地呼喊着要宣泄,坚硬地顶着她腰际柔软处。 想要她的念头更炽烈了。 今晚,他绝不放过她。 「来,亚烈斯,认识你未来的朋友,它叫红心草,能带给你幸运和爱情。」单叶若连片,成心状,幸运跟着来。 骤然失去的温度让亚烈斯心口一阵空荡,有些失落,但送到眼前的一盆十公分怪奇植物,又让他怔愕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东西?一根细茎两片叶子,形状如同正在做健身操的学童,叶片下垂着红色气须,气须底部又垂挂着零点五公分的小气囊,有如绿色果实。 有一个荒谬的想法顿时闪过他大脑― 它其实不是生长在地球,而是异世界的生物。哈哈! 第五章 「会很痛,你忍忍。」 「痛什么?」 「真的很痛,虽然只有进去那一瞬间,但你会痛得希望我没那么做。」 那种痛非常人能忍受。 声音消失了三秒。「我忍得住,妳做就是,用不着太多废话。」 「这不是废话,而是提醒你,当痛来临时,你会恨不得自己全身死透。」死人不会有感觉。 「可以开始了,我没妳想象的不济。」天底下没有什么是忍不住的。 迟疑再三,微颤的小手扶着床上的男人。「就来了,你要真痛得受不了,就拉紧床单大声叫出来,我不介意。」 「妳不介意我介意… … 啊!痛― 」天哪!这是什么鬼东西,力量大到会咬肉! 豆大的冷汗滚下额头,躺在床上的亚烈斯因强烈剧痛而弹起上身,绷紧的双臂如染布的红花,皮肤底下的血管倏地爆红。 那不是普通的疼痛而已,几乎椎心刺骨、刨肉去皮,痛到使人五脏移位,躯干扭曲,只差没肝胆俱裂,晕死过去。 「我说过很痛,你偏是不信邪,非要尝试…… 」尝到苦头了吧! 「住― 口… … 」 「很难受对不对?如果你肯等上一个月,情形就不一样了。」虽然需要点耐心,但起码会少一些痛苦。 「妳若不想我扭断妳的脖子,最好少开尊口。」杀人的欲望正蠢蠢欲动。 一只细白小手为他擦拭流下的汗珠,略感同情的说:「所以我才不急着替你治疗,鼠豹肝和金蟾血带有毒素,它们会先吃掉你坏死的细胞,促进生长…… 」 「辛、爱、波― 」 「… … 活络细胞需要时间,以毒攻毒溶解死去的皮下组织,它会刺激骨骼的再生,将碎掉的骨片一片片连接,形成新的膝盖骨… … 」 辛爱波忙碌的检视黑稠恶臭的药膏,以小镊子涂抹在干净的纱布上,再加上两滴特调的魔药,以鼻轻嗅,确定并未调配错误。 她轻巧地将调匀配方的纱布覆在他腿上伤痕错纵的位置,有些不忍心地按压、揉挤,让布上的药性能渗透进肌肉层,促使它进行修复作用。 很痛,她当然知晓,可是操之过急的他就是不听劝告,坚持要走最短的途径,她除了配合还能怎样? 「妳不是说只会痛一下,为什么… … 抽痛不止?!」吸了口气,亚烈斯怀疑自己被摆了一道。 抬头看了他一眼,辛爱波低下头,捂唇偷笑。「我骗了你。」 「什么?!」他被骗了? 他的表情是怔愕、愤怒、懊恼,和一丝惶然。 「它会痛很久,视你骨头碎裂的程度而有所长短,通常一、两个小时是跑不掉,下一次会逐渐缩短时间… … 」她没实话实说,就怕他熬不过,临阵脱逃。 「还有下一次?」他忍不住大吼。 笑声清脆,再也抑制不住的逸出红唇。「不要埋怨了,谁叫你不肯等龙涎花开花结果,一意孤行,别人想拉你也拉不住。」 「妳还敢嘲笑我,这是谁的错啊」分明是她没说清楚,让他不疑有他地由她进行所谓的「中医疗法」 西方人对东方医学并不熟悉,但是他们接受度颇高地相信黄种人自有一套民族疗法,不亚于高科技仪器。 因此辛爱波为了取信于他,提出中医说法来掩盖魔药的使用,宣称东方人的药学知识远超过五千年,能以植物的根、茎、叶,或是动物的某个部位来入药,功效奇佳。 她总不能直截了当地说:我是女巫,所用的法子皆来自魔药书的教导,不少罕见药材皆取自魔界,因人间并无栽种,取得不易吧。 「你。」辛爱波笑着指向他鼻头。 「妳还敢笑… … 」看见她的甜美面容,心弦一动的亚烈斯一把拉起她,吻上她鲜嫩欲滴的朱唇。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对她发火,总是忍不住追随她的身影,这不是他乐见的现象。 「哼!妳老实说,我还要重复几次这样的痛不欲生?」 「五次。」她比出葱白细指。 「每次都这么痛?」他说时、银灰色瞳孔微微瑟缩了一下。 饶是挺拔的大男人,也难免对骨头抽长的痛感到畏怯。 辛爱波以指轻抚他下巴新长的青髭。「你没用心听我说的话,太不用功了。第一次非常疼,因为细胞重生会扯动肌肉神经,第一时间传达到大脑的痛是相当直接,而且不打折扣。至于第二次的痛觉会减轻一些,一次比一次更轻微,最后该长的都长齐了,自然不会再痛。」 魔药的成效向来惊人,但研制困难,她用了自个的巫血下去调配,才能事半功倍,顺利地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成果。 「也就是说一个月后我就能自行行走?」他语气中透着一丝急切。 「当然不行。」她一桶冰水淋下,浇熄他微弱的希望火苗。 「妳说什么?!」亚烈斯眼一沉,气急败坏地捉住她的手,拉至胸前冷瞪。 猛地接触到冷冽眼神,辛爱波怔了怔,心口一紧。「你的伤拖得太久了,总要先复健。」 「复健?」他松开手,表情愕然。 「骨头再生还需要适应期,你不能指望它一下子恢复以往的状态,适度的使用它才会渐渐灵活。」就像小孩子学走路,一步一步来。 这话亚烈斯听进去了,但也质疑一沱捣烂的黑稠物真能治好他的腿疾。「若是妳再骗我… … 」 她举起手,包住他的左手。「当你的女佣,陪你一辈子喽!」 半开玩笑半淘气的口吻中有几分认真,若她真治不好他,她也不忍弃他而去,那双缺乏温暖的银灰色眸子里,藏着孤独的灵魂。 「哼。」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好像她的允诺令他感到满意。男人是很好取悦的,但他并不知情,只觉得心头特别愉悦。「现在你的腿应该没那么痛了,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我的花?」她担心风太大,折断幼苗。 一提到新栽的花苗,亚烈斯的好心情立即遭到破坏。「不准!」 「不准?」他又在命令人了。 「我这儿会痛。」他冷瞪她,牵引着柔细小手,从自己的膝盖往上抚摸…… 野性在呼唤,旷野的气息像母亲的怀抱,一声一声地召唤流着狼血的孩子,奔驰在月光照耀下的绝崖峭壁,与夜色融为一体。不,不行,不能在这个时候,再等一等,不可以… … 是谁的诅咒,让他承受骨肉撕扯的痛苦?不要再来了,他只求这一夜,不要再让他经历跌入深渊的无助,谁来解除他年复一年的恶梦? 黑暗中,大地寂静,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他额头,亚烈斯猛然攫住,汲取黑暗世界里的一抹温柔。 「亚烈斯,亚烈斯,你怎么了?为什么全身冰冷得像泡在水里,还不断冒冷汗?」太冰了,不是人类的正常体温。 在咆哮中被惊醒的辛爱波连忙按住身旁人抖动的双肩、被子一件一件往他身上迭,层层包裹住汗如雨下的雄躯,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指尖沾到的汗水是沁心的凉意,手掌心满是他皮肤上流出的湿液,还有…… 毛茸茸的触觉? 这是… … 狗毛吗? 「不准开灯!」手停在台灯前,一声狂吼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亚烈斯,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病,妳不用管我!」黑暗中,他粗鲁的挥开她关心的手,拒绝她的靠近。 「可是你的体温很低…… 咦!好像又升高了?」是错觉吗?他皮肤传来的热气似乎高得吓人。 「今天是几号?」他不在乎忽高忽低的体温,只是低声追问日期。 她想了一下。「二十三号吧,外头的月亮很圆…… 」 「不要提起月圆!把窗帘拉上,快拉上!」他急切地咆喊,嗓音低沉得犹如从喉头发出。 不知该做何反应的辛爱波被动地裸身下床,将厚重的窗帘拉上,阻隔月光的渗透。 再回头,暗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丝丝光亮也没有,她小心翼翼地留心脚下的步伐,慢慢摸索回到床边,想看看他好点了没。今天是阳历的二十三号,也是中国人阴历上的十五,月满弦,亮如白昼。但是她细白足踝才一踩上床,先前与她共享欢愉的男人居然发狂似地将她推下床,彷佛她是令人厌恶的细菌,不得接近。 「亚烈斯,你… … 」她只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没想到自己是否会受伤。 「滚!马上滚出去,不许再进我房间― ,」他指着房门口大声吼叫。 很想笑的辛爱波笑不出来了,幽幽叹气。「亚烈斯,这间是我的卧室,你的房间在二楼。」 他似乎有事瞒着她,不肯让她知道,这点让人有点伤心。 即使双腿无法使劲,他的爆发力仍然教人瞠目,这天他要了她一次又一次,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累得她频频求饶。 也许是怕第一次的粗暴伤了她,而后的数次他似乎极力弥补,改以唇舌、手指的游走温柔逼疯她,最后才让她哭喊着使激情将她淹没。 不容否认,他是床技高明的好情人,好几回她都能在他的带领下,享受欢爱的快乐,而且事实证明,他也有温柔的一面,虽然吝于展现,偶尔一闪而过的火花便是他的柔情。像是承受着什么痛苦似的亚烈斯气闷的低吼。「滚出去!不管这是谁的房间,没有我的同意,妳一步也不能踏进,听见没们」 「让我帮你不成吗?」黑暗里,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出他压抑的痛楚。 是她调配的魔药出了问题吗? 辛爱波马上推翻这个想法。若是她的缘故,他不会急迫地想赶走她,好像她多停留一刻,便有莫大的伤害会发生。 倘若与她无关,那么他为何一反常态,以恐惧及愤怒的语调,不许她多作停留? 下意识一瞟拉拢的窗帘,窗外的月亮份外圆… … 嗯… … 圆月? 有个模糊的念头闪过眼前,她知道快捉住什么了,但是不管怎么努力,就是差那么一点点,还是无法想起。 「立刻走出去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不行,不能探出来,他的利爪… … 弓起背弯成兽形,短粗的黑毛布满手臂,声音越来越低哑的亚烈斯极力抗拒身体上的变化,但尖锐的长指仍不停地抽长,成钩状。 银色眸子在阴暗环境中更显锐利,看得更清楚,房内的一物一景都清晰可见,任何动静皆难逃他耳目。 一双兽目巡视着,盯紧无法视物的身影,她的表情是不安的,微带一丝苦涩的,跌跌撞撞地想找出他的所在位置。 但是,他已经不在床上,四足落地,由他变成半个「牠」 「亚烈斯,和我好好谈谈好不好?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我…… 啊!什么东西撞我?!」好痛,她脚扭伤了,小腹也被撞了。 被不知名物体攻击的辛爱波终于感觉到事态严重,她一手捂着发痛的腹部,一手揉着一拐一拐的足关节,想在一片黑暗中瞧出端倪。 但她心里很急,却无能为力,耳边粗浓的喘息声化为低吼,一股沉重的威胁随即而来。蓦地,有只动物咬上她的脚,她来不及呼痛便被甩至门边,长长的狼嚎声森寒地响起,她惊讶白了脸,露出惊慌之色。房里有狼变没让辛爱波有思考的余地,一道强大的力量又偷袭她背后,魔法弱到令人叹息的她根本唤不出防护咒,一个撞击,她被撞出门外。 匆忙间,她回眸一瞟,走廊上的微光照出一道狼影,牠后脚似不稳地拖行着,消失在门内。 「妳没事吧?爱波小姐。」水桶似的身材飞快地出现,似乎早在一旁等候。 「我没事… … 呃!应该不算有事。」她惊觉裸露的双腿传来一阵凉意,一件男人的衬衫在她跌倒时飞盖住她不着寸褛的娇胴。 狼怕她着凉? 在那一瞬间,她清楚地看到一头黑色大狼叼着衣服,在撞她的同时叼咬一甩,披上她光滑双肩。 「怎么会有事,她不是毫发无伤的被丢出来?」奚落的女音带着嫉妒的嘲讽,不满她未遭狼吻。 「蕾亚娜,别说风凉话,妳是乖巧的孩子,不适合尖酸刻薄。」都是他宠坏了她,才会口无遮拦,好高骛远,尽作着不可能实现的白日梦。 只是相较于老约翰的自责,蕾亚娜的目中无人,就显得张狂了些,她漫不经心的神态充满高傲,下颚扬高,一副她是女主人的模样。 「我早说过二少爷看不上妳,他不过是玩玩,贪个新鲜罢了,妳以为他会把妳捧在手心当宝吗?」别痴心妄想了。 「蕾亚娜… … 」她越说越不象话了。 蕾亚娜无视父亲制止的眼神,耀武扬威的说道:「他需要的是我不是妳,妳尽早认清事实才不会自找苦吃。」 「 … 蕾亚娜,妳不要再说了,妳母亲不喜欢妳多惹是非。」老约翰的眼角抽呀抽的,似在暗示什么。 「妈又不在,怕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外来的女人配不上二少爷… … 」他们是她的爸妈,应该帮她争取所爱。 「蕾、亚、娜,妳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透着寒气的冷音从背后传来,瘦长的身影立于走廊另一端,逐渐拉近,一盏老旧的油灯映出贝莉严肃的容貌。 「妈… … 」闻声,蕾亚娜气势顿失,两肩一垮地往父亲身后躲。 「跟我进去,该受惩罚,我绝不宽宥。」她要有自知之明。 闻言,她只能苦着一张脸。「是,妈。」 贝莉提着油灯走进辛爱波原本的房间,一声细微低嚎随即扬起,似在交代什么。 而后,蕾亚娜在踏入房内之际,也回头做了个示威的得意表情,表示她才是有资格得知蓝迪家秘密的人,其它人取代不了她的地位。 砰地,门重重关上,也关住了所有的声音,里外两种心情,却一样令人难受。 「咳咳,爱波小姐,我帮妳换个房间,移到二楼二少爷的卧室可好?」目不斜视的老约翰走在前头领路,对她的处境尽量不问不看、不多言。 「你也知道发生什么事对不对?」唯独她被排除在外,像迷航的船只…… 不想多嘴的老约翰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爱波小姐别感到伤心,二少爷很在意妳,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我们都看得出来… … 」 纤腕轻抬,嫣然一笑的辛爱波嘘了一声。「不用为我担心,我的好奇心不重,亚烈斯的坏脾气伤不了我,我只是个种花女而已。」 「爱波小姐… … 」她明明表现得婉约得体,为何他的眼皮直跳,背脊发凉,好像百年大风雪即将到来? 第六章 好奇心不重?才怪。这种骗死人不偿命的谎言从一名女巫口中说出,十之八九不是真话,而且暗含着邪恶念头,教人防不胜防,随时会颠覆平静日子。 月圆后,足足三天见不到亚烈斯,辛爱波心情坏透了,她食欲不振,情绪低落,时时挂在脸庞的甜美笑容也显得无力。 但是她不是由人摆布的人偶,在这几天内,她极力和庄园内的老树打好关系,并由百年大屋的思绪中得知一件对岛上的人而言不算是秘密的秘密。 蓝迪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的父亲并非同一人,长子是家族联姻下的婚生子女,而亚烈斯则是母亲与情人生下的私生子,她疯狂地爱着不是丈夫的男人。只是这段出轨的感情不被允许,在两家人的压力下,她的情人被迫放弃她,而她也因顿失所爱,郁郁终日,最后投情人湾自杀身亡。 那一年,亚烈斯只有七岁。 可惜悲剧不会因此停止,被母亲遗弃的孩子同时也不能见容于蓝迪家,当时名义上的父亲完全无视他的存在,甚至痛恨他,一度要将他丢下情人湾,陪伴背叛婚姻的妻子。 他的兄长救下他,给了他不受人轻视的身份,于是命运的转轮再一次在他身上运转,带给他不一样的人生。 「你们说说这些『老人家』 是不是有点过份,故意吊我胃口,话说到一半就打住,神秘兮兮地要我自己找答案,我要是知道『伊诺娜庄园』 所有秘密又何必请教它们?」简直寻她开心嘛! 辛爱波口里的「老人家」,指的是老榆树、老扁柏、老槐木… … 庄园里上百棵老树都是她请益的对象,它们寂寞得乐于倾吐。可一提到和「狼」有关的话题,就有志一同的三缄其口,怎么套也套不出话,让她气馁之余,不免更起疑心。这座小岛中央的宅院并不寻常,它隐藏着引人深思的秘辛,以庄园为轴心画出个圆,圆周内的生物皆被告知不可多言。 是什么样的力量约束住全体岛民吗?连长年受海风侵袭的树木也为其保密,不肯泄漏。 「小小花精灵,你们要快快长大,帮我打探属于这屋子的故事,我来施肥,滋养你们的根部,用力吸取地底的养份吧,养绿肥硕的叶片… … 」 一般育花人用三个月时间才能养出含苞的花卉,精于园艺的辛爱波一个月内就让它们冒出小苞,附着于强壮的枝叶上。 满园的花儿迎风招展,或高或低各据一处,等着在大雪来临前,开出最娇艳的姿态,让瞬间的美留住永恒,灿斓一季。 在众多的花苞之中,有几朵花的蕊心里微浮花粉般细小的银白光点,感觉像个蛹,微微蠕动,半透明的翅膀包覆着小小身躯。那是尚未成形的花精,还在孕育期,花开之前若遭到破坏,它们的生命也会宣告终止,没机会成为花的精灵。 「… 别抢,别抢,慢慢吃,食物多得很,每个都能吃得饱… … 」蓦地,她眼角瞟见二楼窗口的身影,表情一怔。 他终于肯现身了。 不计前嫌的辛爱波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污泥,大方地朝屋子的主人挥手,笑容可掬得不像被赶出房间的怨女,眉眼间染着真诚的笑意。 她挥了很久,似乎不觉得累,高举的手臂左右摇摆,笑靥明媚得让人无法忽视。 其实这是一场意志战,看谁先投降,一个在窗内,一个立于花圃间,四目相交,遥遥相对,两人的心里都种着因爱而生的情花。 须臾,恼怒的低音先一步扬起。 「上来。」 上来?他在喊小狗不成? 「知道了,二少爷,我挺想念你的蛮横。」辛爱波也不是注重小节的人,她放下浇花的洒水器,以散步的速度慢慢往回踱,有些想考验人的耐性,随性而洒脱。笑容不减,面泛桃色,怡然自得的神情是动人的,带着一丝女人挑情的娇媚,她莲步款款,不疾不徐,推开半敞的门。 但接下来,她不直接走向目光凛然的男人,反而坐上书桌后的椅子,抽出一本她看了一半的《泰戈尔诗集》 ,状似悠闲地翻起书。 「如果妳想激怒我,那么恭喜妳,妳成功了。」她漠视的态度让人想扭断她可爱的脖子。 挑眉一睐,她笑得含蓄,「你不是躲我躲得凶,怎么肯见光了?」 她暗指他是吸血鬼,不见天日,只能躲在棺材里腐烂,直到木桩插入胸口。 「我不是躲妳。」他不多解释,仅此一句。 「不是?」放下书,她双手托腮,一副洗耳恭听的俏皮模样。 但是她什么也没听到,因为他不会说出深藏已久的秘密。 「妳,过来,不要跟我玩捉迷藏的游戏。」他不当鬼。辛爱波乖乖地过去了,可是又在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外停住。 「亚烈斯,我真的想爱你,但你爱我吗?」 亚烈斯双唇紧抿,冷冷地瞪着她,好像她说了一句愚不可及的蠢话,不值得回答。 「好吧,我不问你那一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总有资格要求你向我道歉吧?因为你将我赶出『自己的』 房间。」她好不容易才适应那张床的柔软度,有些认床。 她以为以他以往蛮横冷僻的性格,绝无可能低头认错,搞不好还会反过来羞辱她一番,她纯粹是说来抒发内心不满的。 没想到冷冽的银眸中竟闪过一丝难堪,在辛爱波不抱任何指望的情况下,他反而出人意表的伸出手,脸色不太自在地说了句,「抱歉。」 「噫?!太阳打西边出来吗?似乎特别刺目耀眼。」太不真实了,跟海市蜃楼一样虚幻。 见她不过来,口里又咕哝着刺耳言语,亚烈斯恼怒地瞇起眼。「说够了吗?想我亲自过去接妳?」修长的手指抚着轮椅的轮子,冰冷的金属光芒反映出他不耐烦的美丽五官。 「有何不可。」她笑着调侃,柔白素腕往他手心一搁,对于难得释出好意的男人,不好给他太多打击。「对了,是我眼花了还是出自错觉,你好像变帅了,比三天前更漂亮。」 好话不嫌多,带了点调戏意味的辛爱波以指抚上他的刚毅下巴,大大方方的落坐专属宝座― 他的腿上,身子前偎,不怕伤到他复原中的双腿。 叫人意外地,那几句沾了蜜的情话一出口,亚烈斯的耳根似乎红了,两眼一瞪,掩住一丝轻恼。 「妳在讽刺我的长相像女人吗?」他攫握住她细白小手,放在唇边嚼咬。 「不,我在赞美你。」一阵酥麻由指尖传到四肢,辛爱波微颤地发出软呢嘤声。 不轻不重地以齿轻咬,素洁手指并未留下牙痕,但是不刻意的调情更令人心荡神驰,脉动紊乱,她水嫩的双颊因此染上腓色。 「称赞我漂亮的人,他们的墓志铭都写了两个字:多言。」言多必失,没人可以在羞辱过他后还幸存于世。闻言,她面无惧色,反而愉快地搂着他肩头送上一吻。「看来我在你心中的份量越来越重了,你快要爱上我了是不是?」 不像往日嗤之以鼻的亚烈斯骤地搂紧她,鼻尖埋入她柔细黑发中轻赠,「也许。」 「也许?」辛爱波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喉口微紧。 他的意思是他已经为她动心了吗?她的眼底有着不知所措的慌乱,和勾着心的悸动,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神透着喜悦,犹自想着自己是否真爱他。 一门复杂的功课,关于爱情。 人人都自以为认识它,了解它,透析它的本质,可是一旦降临了,又像自作聪明的傻子,任由它从身边走过,不伸手捉住。 其实她也是矛盾的,徘徊在爱与不爱的缺口,虽然告诉自己该谈场恋爱,却不晓得要下多重的感情,她还无法确定能否爱一个人胜过自己。「不要要求太多,我对妳的宽容已经够多了。」他眷恋她身上的味道,以及温而不腻的体温。要过她后,他对她的渴望只增不减,长期与大自然接触的清爽气味、滑而柔细的肌肤,她是大地的女儿,用原野的生命呼唤他的灵魂。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欲望作祟,他想要她,无庸置疑,但她就像阳光下跳跃的精灵,莫名地跳入他心中,以温柔的嗓音救赎心底沉寂已久的阴暗。 不想吓走她,这是唯一的念头。 抚着她的发,亚烈斯的神情带了抹阴影,他给了她宠爱,却不愿交出他的心,因为他害怕她会一把捏碎。 「把我踹出房间是你的宽容?」她眨了眨眼,笑容甜美得像邻家女孩。 「妳知道什么?」他脸色更加绷紧,身体僵硬,冷然地吐着气。 看到他眼中的提防,辛爱波低声地笑了。「我说了不问就不会开口,每个人都有不欲人知的秘密,我也有不想告诉你的小隐私。」 她是名女巫,虽然是很不成器的那一种。 「妳?」他一脸怀疑。她给人的感觉就是清新可人,像朵纯净洁白的小花,恬静高雅,带点令人安心的沉静气息,无害的不具威胁性。 因为爱笑的缘故,她的眉眼常弯起半月形,和和气气,嗓音柔美,有些小女孩的娇嫩,不论谁在她身侧都能感受愉快的心情。 一个几近透明的小女人,能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别费心思猜想我脑袋里装了什么,或是想做什么,今天的天气不错,我们去野餐。」这几天的「探险」,让她发现个好地方。 「野餐?」他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好像她说了个笑话。 辛爱波眼露冀望地望着他。「亚烈斯,我想跟你一块出游。」 他挣扎着。「铺张餐巾,放瓶红酒,一条培根、几片面包,再做个三明治就是野餐了。」 「可是看不到如茵的绿草,少了海水的气息调味,晒着暖和的阳光… … 」 啊!人生的享乐不外乎如此,绿草如茵,海水湛蓝,暖风徐拂。 「外头的气温只有十二度。」他忍不住打断她自我陶醉的幻想。 绿眸一娣,媚如春丝。「所以我才能抱紧你,感受你说爱我的体温。」 「妳… … 」他想说他并不爱她,别自说自话,但话到舌间却化成柔丝万缕,牵绊住伤人恶语。「妳最好不要给我喊冷,我可背不动妳。」 「你答应了啊」她反倒惊愕的怔住。 「快去准备,迟了就取消,别以为我会一直纵容妳。」亚烈斯语气凶恶,恍若不是外出野游,而是出门砍人。 喜出望外的小女人雀跃地在他脸上落下无数细吻,开心地滑下他大腿。「是,我的王子。」 「王子… … 」他低喃着,和狼一样冷锐的瞳眸出现淡淡笑意,娇宠的视线始终跟随着眉开眼笑的人儿。 或许他是爱她的,他想。 蓦地,他的心情变复杂了,低视仍无反应的双腿,又想到一辈子摆脱不掉的伽锁,染笑的眸心顺时沉了几分,阴郁难展。 「好美呀!看看这片蓝得清澈的海域,成群的鱼儿优游其间,鲜艳的海葵在岩石下觅食… 真是太美了,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 」 海天共一色,湛蓝出青,看不见海平面的辽阔银光闪闪,点点鱼鳞反射着太阳光,邻邻水波带来万千美景,送上岸边。 干净的沙滩一望无际,几只海鸟在岩壁上产卵,一只大海龟趴在石头上晒太阳,各式各样的贝壳静躺在无人的海边,祥和而宁静地听着海浪声。 站在高处迎着风,辛爱波留长的黑发被打乱了,她居高临下,俯视山坡下的一片天地,份外平静的心灵感到舒畅。 她喜欢大自然,也乐于亲近,泥土的芬芳是她的最爱,青青草地是她流连忘返的家,赤足踩在柔软的草叶上,那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可是天气比想象中寒冷,别说脱鞋了,她光是袜子就穿了两双,还多了亚烈斯买给她的雪靴,在寒风中冷得发抖。可是她还是固执的想沾点浪漫,扮演古堡里深闺寂莫的怨妇,远眺海面,等着迟迟不归的情郎。 「这样就幸福,妳也未免太容易满足了。」她根本是个怪女人,没有什么物质上的欲望。 看着她空无一物的美颈,亚烈斯有些气闷,一条价值百万的祖母绿项链她竟然不屑一顾,还说他不如送她一颗铃兰花的种子。 铃兰花的花语:幸福的招待。 「人生能求什么,不就是平安健康,快乐地迎接每一天。」她的心很小,不知道还能求什么。 若太贪心,什么也得不到。 甘于平淡的辛爱波从不奢望大富大贵,名扬四海,她懂得藏锋,不愿被烦扰的俗事绊住,默默地做着自己想要的事也是种享受。 或者说她没受过什么挫折,被保护得很好,生长在和乐的家庭里,对物欲的要求几乎是零,惯于守护家人的巫师父亲总是先打理好一切,让她无事可烦恼。虽然他非常疯狂,不正经,老把爱挂在嘴边,动不动把女儿当小情人,搂搂又抱抱。 「妳可以要求我爱妳,这一辈子只有妳一个女人,不再有其它人。」爱情对于女人来说等同生命,他不信她毫不在乎。 女人是口是心非的生物。 回眸轻睐,她笑着拢发。「爱不是求来的,出自真心给予,若你不爱我,我抱着你的大腿求上百回,还是得不到真爱。」 「真能这么豁达?」他怀疑。 「不能说是豁达,而是随遇而安,该我的总会到来,不是我的,留也留不住,强求只会让自己伤心。」爱情可以很简单,但世人都把它复杂化。 意志坚定,矢志不移,任谁也破坏不了。 「妳指我强求妳吗?」他要了她,却不给她未来。 亚烈斯语气中的不满,让辛爱波听了好笑。 「喂!你不会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信心吧?有哪个女人敢不爱上你?你是我见过最性感的男人,我迷恋你。」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浓而不腻的松木香。 「只有迷恋?」他不悦地一瞪眼。 「迷恋你让我心窝涨得满满的,我想跟你在一起,想躺在你怀抱里,想亲吻你的唇,想让你跟我一样时时刻刻想着彼此,我想… … 哎呀!我好像太贪心了。」她不好意思地一吐粉舌,脸颊微红。 看来她想要的真的很多,多到令她难为情,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爱上他。 这个阴晴不定,又有点幼稚的无礼男。 银灰色眸子闪动着,映着红颜。「不贪心,我允许妳拥有我。」 他的心因她的话而发涨,不断涌入热源。 「喔,那我是不是该向你说一声谢谢?」一说完,她兀自咯咯娇笑。「好矫情哦!我鸡皮疙瘩都… … 哈― 哈啾― 」 天哪!什么鬼天气,明明艳阳高照却冷得要命。 「过来。」亚烈斯责备的一唤。 没多抗拒的辛爱波离开高处,偎进敞开的人体暖炉。 「呼!好冷,快下雪了吧?」 「没那么快。」他搓揉着她双手,忍不住想骂人。「看妳还敢不敢做傻事,手都冻僵了。」 野什么餐,玩过头了。 一条方格子餐巾铺在草地上,未开封的窖藏红酒放在装满食物的篮子旁,两只空酒杯倒叩着,一束野地里的小白菊静静地躺在亚烈斯脚边。 经过几次的治疗,他的双腿虽然还不能行走,但已能稍稍抬高,做些弯曲动作,细胞的生长也不再像之前的剧痛,碎裂的膝盖骨差不多快长全了。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希望,他近来的坏脾气收敛了许多,少了吼叫,不经意地,还会露出一抹很淡的微笑,对身边多了可人的伴感到愉快。 他开始会想着前途,想起以前对某事的热爱,想怎么装扮他的女人,让她在他的巧手下变得更美,充满耀眼光彩。 业余的赛车手也可以是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他设计出无数女人的梦想,打造出美的王国,从设立品牌到营销,一律不假人手,造成时尚风潮。可如日中天的事业却毁于一场车祸,也中断了他对服装设计的热情。因为他的工作必须周旋在女人之中,因此给了人风流花心的形象,太多的女人想得到他青睐,围绕的花蝴蝶向来只多不少,所以他成了声名狼藉的浪子。 辛爱波撒娇地放软声调。「我想让你搓暖它嘛!谁叫你有一双温暖厚实的大掌。」 「哼。」尽会说些甜死人的蜜语。 「对了,亚烈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眼珠子一转,依着饶舌的口音覆述了一遍。 原本辛爱波以为是一句无伤大雅的土语,听听就算了,谁知亚烈斯一听完她不甚标准的发音后,脸色当下难看地一沉。 「谁告诉妳的?」竟敢恶毒地施咒于她。 她支吾地干笑。「谁说的很重要吗?我又听不懂。」 无知伤不了人。 「愿妳在死亡中安息,让秃鹰啄食妳的肉,虫蛆腐斓妳的尸体,永生永世困在恶魔的眼。」他低念着,眼底燃起熊熊怒火。 「嘎?」还好嘛,不是什么恶言。对女巫而言,死亡和恶魔反而是一种赞美,她们活在魔法的世界里,这两种东西常在生活中见到,不足为奇,满身长满脓包的魔兽才骇人。 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怕,咒语中也常使用到这些字眼,虽然她咒术的成功率不一局。 「这是古盖尔语,意思是咒妳早死,尸骨无全。」不论是谁,他绝不饶了他! 亚烈斯的愤怒全因怀中的女子而起,他下意识地收拢双臂,抱紧牵动他情绪的可人儿,一刻也不愿放开。 她是他的,完全属于他的宝藏,谁有伤她的意图,他会先一步扑杀妄动者。 「啊!这么恨我?」辛爱波并未发怒,只是愕然,天性和平的她怎会招来怨限? 「辛,这句话是谁对妳说的?不许对我隐瞒。」他眼中闪着嗜血光芒。 中国人的姓氏一向摆在前头,而西方人则相反,亚烈斯是专制的,他不想和别人一样喊她爱波,他要独一无二的「辛」。 绿眸跳动着小小星辰,她刻意指着飘近的白云大喊。「看,你的脸在云层里!」 「辛― 」眼一沉,他显得不太高兴。 「亚烈斯,我今天有没有跟你说我爱你?」她双手捧着他的脸,一副对他依恋甚多的模样。 顿了顿,他眸心多了炽焰。「不要想转移话题,没有用… … 」 「那这样有没有用?」她嘻笑的推倒他,随即跨坐在他腰上,回暖的小手伸到他衣服底下。 「妳在玩火。」眼神一黯,亚烈斯的声音倏地变得低沉。 「我想试试当个放荡不羁的女人。」荡妇卡门,她最新向往的目标。 外表乖巧的辛爱波也有狂野的一面,自从蜕变为女人后,她的言行举止越来越狂放,神态也越来越娇媚,有如一朵盛开的红蔷薇。 她不是不坏,而是尚未开窍,拥有巫师血统的她怎么不邪恶,只是缺乏人开启开关罢了。 「妳会冷。」抚着细致锁骨,他提出最后警告。蓦地,她眼神一变,勾出极媚的笑靥。「温暖我,用你全部的热情。」 「… … 妳自找的,坏女孩。」她没有机会喊停了。 银眸迸射炙热火光,他一个翻身,将胆敢调戏他的东方情人压在身下,勃发欲望的身躯随即覆上,张口含吮她冻得发紧的唇瓣。 他的攻势猛烈而强悍,不让她有一丝退缩,湿润的舌像掠夺的兽,勾吮她口中香蜜,张狂地宣示她是他的女人。 「…… 呼!好冷… … 」她错了,不该在寒地里野合。 「很快就热了,吾爱。」他动情的一喊,解放下身的束缚。 吾爱啊? 是风声吧,还是她太想听见他的告白? 辛爱波没法分心听清楚耳边的呢喃,只能随着他深入浅出的律动翩翩起舞,呜咽的低泣。交缠的两人忘了寒冷,也忘了蕾亚娜的诅咒,他们在彼此的呼吸中沉沦,忘情地呼喊爱人的名字,将此时动情的容貌镂刻在心版深处。一旁的小白菊飞舞着,轻轻吟唱着爱情。 第七章 「克莉丝·汀娜?」克莉丝·汀娜是谁?浸淫在东方情人的温柔之中,乐不思蜀的亚烈斯根本忘了这号人物,甚至记不得当初和这人打得火热的模样,只隐约记得对方有一头蜜金色长发。 而他和她订婚了。 在大他三岁的兄长安德烈的安排下,他和交往时间最短的金发女孩交换戒指,套住彼此的一生。 为了维持血统的纯正。安德烈这么说。 他也接受了,因为他恨透了体内一半不是人类的血,因此他要创造更多的不幸,让自己的下一代也活在万劫不复的深渊中。但是事情有了转变,在他撞车后,原本爱在他床上厮混的克莉丝一听到他不能走路,当下惊愕得不发一言,随后差人送来口讯,说这桩婚事她还要再考虑考虑。 出事后的头一、两个月,她还会来看看他好不好,问候两句,不过在医生亲口宣布他「终生残废」后,她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再没出现过。 对她,他并无一丝惋惜,当初的结合不过是一场男欢女爱,她的离去对他毫无影响。 原以为婚事就此作罢,没人会再提起,谁晓得事隔七个月,她又突然回头,在兄长的陪伴下重提婚期,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嫁给他,而且料定行动不便的他不会拒绝。 「过些时日会有婚礼策划人员前来,所需的礼服和应准备的事项他们会一手包办,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出席即可。」 长相严峻的安德烈像在交代公事一般,面无表情地宣读胞弟的权利,冷漠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热度,彷佛眼前的男人是平日听训的下属。他的出发点其实是好的,想为亲人多付出,不希望血缘至亲孤零零的一个人,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独守岛上。可是他们兄弟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独裁,问也不问的径自决定,发号命令就要别人遵从,自认为自己的决策不会出错。 「是吗?真是贴心呀!看不出来你也有女性化的一面。」低冷的嗓音嘲弄着,似在悲怜他多余的关心。 听出弟弟语气中的不屑,安德烈拧起眉。「你觉得哪里不妥当,大可提出来。」 亚烈斯慵懒的回道,目光轻蔑。「我的意见重要吗?你不是一切都打点好,何必问我。」 「这是你的婚礼,为什么不重要?你是当事人之一,若有不满之处可以及早做变动。」以他的舒适为主。安德烈看向弟弟搁在轮椅踏板上的脚,眼中闪过复杂情绪。 他唯一的弟弟,他只想他过得好,而不是一辈子沦为废人。虽然他曾恨过他,希望他不曾出生。 亚烈斯漫不在乎的一挥手。「喔,原来是我的婚礼,我还以为你打算再娶。」他有些刻意地刺伤他。安德烈曾有过一段短暂婚姻,但他的妻子却在某一天夜里离开他,留书一封,说她要寻找自由和快乐,不愿为某个特别因素和他绑死一生。 安德烈爱他的妻子,所以伤得很重,但他绝口不提夫妻离异一事,只说她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等玩累了就会回家。 「亚烈斯,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你不会不知道克莉丝是为谁而来。」他们曾经是令人称羡的一对,不可能断无感情。 他嗤笑。「谁的床欢迎她,她就往哪里去,她还没贞烈到死守我一人。」 什么锅子配什么盖,他还不清楚她的德行吗?要不是他们是同类人,当时怎会一拍即合,认识不到三十分钟便在阳台发生关系。 她喜欢男人,热中性爱,没有道德观,只要看上眼,随时随地都能发情,是一头放浪的母狼。 「我是不只你一个男人,不过我愿意遵守婚姻誓约,不会再找其它男人。」前提是:他必须满足她在床上的需要。长发披肩的克莉丝有双美丽的金色眸子,肤白胜雪,高眺袅娜,精致的五官美得像一尊芭比娃娃,眼波流动着凶悍的媚姿。 她原本不打算开口,任由安德烈主宰她的婚事,这个婚约不是她主动提的,自然也不需太热络,只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当新娘子即可。 可是听见轻蔑的讽刺,她没法闷不吭声地不当一回事,一个只能依赖轮椅的男人,哪来的狂妄嘲笑她? 「那么恭喜妳了,妳的丈夫不会有一个夜夜流连不同男人怀抱的妻子。」亚烈斯冷笑着为此献上祝福。 「恭喜你自己吧,我的丈夫。」他们会步入婚礼,生一窝小狼。 他冷哼。「敬谢不敏。」 想成为他的妻子,她已经失去资格。 想起另一个妍美的女人,亚烈斯的脸庞因而软化,低垂的目光中盈满对她的宠溺,但是一想到山坡上的欢爱让她因此得到重感冒,眉心就又微皱起来。源于男人的私心,他不想让她得知他已有婚约在身,克莉丝一事要尽早处理,在她醒来前将人送走,免得留下一堆难收拾的烂摊子。 「别以为你还是那个左右逢源的亚烈斯,女人一见到你就像沾了蜜似的,非要往你身上靠,今非昔比了,你最好识相点。」嫁给他,委屈的人是她。 没想过他会拒婚的克莉丝面子挂不住,难堪地拿他的残疾奚落,不想他太好过。 「克莉丝,少说一句。」一旁的安德烈严厉一睨,警告她斟酌用词。 由两人交会的眼神看来,不难看出他们之间必然达成什么协议,向来高傲的克莉丝才会受制于他,口气明显有了转变。 「是他先挑起战火,我只想好好结个婚,当个照顾他一生的妻子,你瞧他是什么态度?!」简直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亚烈斯的心情还未从撞车事件恢复,妳要学着体谅。」一转头,安德烈以同样语气严肃的告诫弟弟。「克莉丝是你未来的伴侣,对她好一点,婚姻建立在良好的相处上。」 克莉丝看向她曾经迷恋过的男人,希望他能给个好脸色,至少她会顾念往日的美好时光,不再对他恶言相向,勉强和他一同生活。 可是他看也不看她,还发出不可一世的冷笑,她索性也赌气地撇过脸,与他一别苗头地哼了一声。 「你们都快成夫妻了,还闹得这么僵… … 」他错了吗? 不,他没错,他做的是应该做的事,为了拉亚烈斯一把,维持蓝迪家族的纯正血统,一时的摩擦避免不了,但他们日后定会感激他。 「谁说我要娶她了,你要是不嫌弃,我乐于当你的伴郎。」此一时,彼一时,他对克莉丝的热度早就消退了。 「亚烈斯,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真要继续颓废下去吗?!」不无痛心的安德烈怒斥,把他的反对当成是对自己的不满。 也就是为反对而反对。 亚烈斯吊儿郎当地一撇嘴。「你哪只眼看见我颓废了?要像你一样西装笔挺,打着领带才叫认真吗?难道我不能自主的过生活?」 安德烈面容冷肃地抿起唇。「你认为我管得太多了?」如果他不是他的弟弟,他岂会如此费心,唯恐他一蹶不振,丧失斗志。 「不是吗?你连自己的妻子都留不住… … 」一见他眼中闪过的痛楚,亚烈斯忽觉自己很残酷,用他的痛处攻击他。 若是以往,他不会有一丝怜悯心,别人的痛苦在他眼里不过是小趣味,他只会踩在他们的伤口让他们更痛,冷眼旁观血流一地。 可是生命中多了一个爱花的小女人后,总是扎得人体无完肤的锐角变柔软了,在她若有似无的熏陶下,渐渐多了他以为不存在的人性。 甚至,在她的怂恿下,他还养了一盆龙胆草,不开花,直接结果,大小如鹅卵,看来奇丑无比,但果实一剖却香溢扑鼻。 「你看吧!不是我爱跟他吵,实在是他说的话太不中听了,换成是你也受不了。」逮到机会的克莉丝大放厥词,落井下石。 她真的想嫁给亚烈斯吗?只有她自个知情了。 「我在和他讲道理,妳不要插嘴。」他的家人轮不到别人教训。 「讲道理…… 」她怪声连连,似在取笑他白费工夫,石头磨不出钻石。 安德烈横视她一眼,面冷目厉。「亚烈斯,我的婚姻之所以出错,主要是非我族人,这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克莉丝是你最好的选择。」 她是纯种,生下来的孩子会是种狼。 没错,他们是狼人一族,整座岛民或多或少都有狼的基因,属于狼的后代。 而纯种狼少之又少,全世界不超过二十只,去掉年迈的、有婚配的,以及公狼,适合交配的母狼更是稀少,克莉丝便是其中之一 他找她来的用意是培育优秀的下一代,淡化亚烈斯体内人类父亲的血,让他能融入狼人的高阶层社会,不被排斥。 因为蓝迪家族历代以来皆是狼首,每一代的族长都由他们家族所出,地位更是显赫,位居狼人的首领,因此更重视血统的纯正与否。 而纯种狼又分高贵及低贱,出生的家庭非常重要,古老的家族享有尊荣,出身农夫或劳工的话,牠们的血再纯正也成不了贵族。 安德烈的妻子便是普通人类,当初为了她,他差点与整个家族为敌,但最后证明,非我族群,果然难成连理。所以他才特意为亚烈斯找来适当的伴侣,不要重蹈他的覆辙,浓烈的爱情会转淡,唯有家世相当的男女才能走得长久。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己收了她?别忘了你才是族长,生下正统继承人是你的责任。」他才应该再婚,将传承大任延续下去。 闻言,安德烈脸色微变。「不要扯上我,你的婚事由我做主。」 狼的习性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忠贞不二,即使他妻子离开了他,他仍深爱着她。 「那你等着闹家族丑闻吧,我没兴趣陪你们玩丢棍子的游戏。」他不想做的,没人勉强得了。 「你… … 」相较于安德烈,连连遭到拒绝的克莉丝更是气愤,以她的身份根本不必来此受他侮辱,骄傲的自尊不容许自己遭到嫌弃。她不一定要嫁给亚烈斯,想娶她的男人多如天上繁星,她才不在乎多他一个或少他一个。可是为了赌一口气,他越是不肯接受她,她越要和他抗争到底,纵使两败俱伤,婚姻不睦,她也要当上他的妻子,绝不当个被弃之人。 「我要嫁给他,你订下日期,他非娶我不可!」她拿一生的幸福跟他赌了。 安德烈闻言,脸色稍霁,但亚烈斯的神情可就阴沉了,开口便是伤人的讥言。 「怎么,急着替妳肚里的孩子找父亲吗?还是妳并不知道谁下的种,想赖在我头上好松口气?」 一听他辱人言语,克莉丝气红了脸。「我没那么傻,玩出人命,你要担心我带球嫁人,大可找个医生检查!」 有没有怀孕她最清楚,栽赃不了。 他笑得极冷,眼神如冰。「可惜妳对我不具吸引力,不管妳身体里有没有孕育小胚胎。」 「那么谁才吸引你,那个只会勾搭主人的园艺师?」她冷笑地口不择言,想扳回优势。 「谁告诉妳这件事?」一扯到受他宠爱的小女人,亚烈斯的语气顿时森寒无比。 「我!…… 我听来的……」好可怕的压迫,让人无法呼吸。 尽管他不良于行,但克莉丝仍畏缩地抽了口气,不自觉倒退三步,因他身上散发的怒气而害怕不已。 听谁说的? 在「伊诺娜庄园」里,有谁对爱花的辛爱波心怀恨意,又有谁嫉妒她夜枕亚烈斯床畔,谁希望她就此消失,不再独占俊美的男人? 除了一心想拥有主人的蕾亚娜,不做第二人想,便是她对克莉丝通风报信的。 因为她排挤辛爱波的动作太明显,多次口出恶言,甚至动手推拉,一再警告她的贝莉不再纵容,在二少爷知晓她种种恶意的举动前,先一步送走她,以免落人口实。可是蕾亚娜不甘心输给一个普通人类,所以她未去投靠爱丝姨婆,反而搭船前往伦敦,找上安德烈和克莉丝,加油添醋地狠狠告上一状。 因此安德烈才放下重务,急忙为弟弟安排婚事,想趁事情尚未到达不可收拾的地步前,先一步断绝所有的可能性。 而蕾亚娜也跟着回来,再一次褊风点火,想造成更大的风波。 「哎… … 妳别拉得太快,我… … 我头晕… … 」好难过,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转得她目眩。 「快什么,妳都睡了一整天,还想睡到坟地吗?」哼!待会她会更晕,倒地不起。 「… … 咳咳… …我感冒了… …浑身不舒服… …」头重脚轻,两脚走路都像在飘移。 「谁管妳感不感冒,快跟我来,别想拖时间!」慢吞吞的,像上岸产卵的乌龟。 「等… … 等一下,给我面纸… … 」她要损鼻涕。辛爱波真的很可怜,鼻头是红的,眼眶也红,唯独粉色的脸颊苍白得像只鬼,喉咙沙哑,鼻水直流,胸口因咳太久而发疼。 身为魔药制造师,她却无法治疗自己,两眼昏沉沉的,看不清是百合球茎还是川贝,只能不断喝热水保暖,驱逐寒气。 说来可笑,感冒不算什么重病,即使不服药,三、两天也会自体抗疫,不会造成大问题。 所以她什么药都准备了一份,包含晕车晕船、肠胃不顺、偏头痛、安眠重熏、止痛剂,就是没带她视为最不重要的感冒药水,谁知报应就来了。 一时贪欢,换来的是身体不适,出生亚热带国家,又鲜少到下雪的城市,她怎么可能撑得过欧洲地带的寒冷,尤其是那天后来又下了小雪。 她会感冒不是没有原因,全是自找的,谁叫她为了袒护对她怀恨在心的蕾亚娜而「牺牲」小我,才会脚步虚浮的像要飘起来。 「整盒都给妳,等一下有得妳哭了。」蕾亚娜恶笑地将一盒面纸塞向她双手,像拖米袋一样将人拖着走。以一名十九岁的少女而言,她的力气真的很大,不过她体内混有狼血,也就不足为奇。 「哭?」谁哭了,她未成形的小花精们? 即使病偏獗地使不上一点劲,辛爱波仍惦记着她的花。 「不只是哭,还有心碎,好戏就要上场了。」她迫不及待地想看最痛恨的人被赶出「伊诺娜庄园」 「…… 什么好戏…… 」袅了一下鼻涕,辛爱波耳朵嗡嗡鸣叫,听不清楚声音。 蕾亚娜得意地嘲笑。「妳就快要被抛弃了,但我不会同情妳,二少爷的未婚妻比妳美上一百倍,他不可能再看妳一眼,哈哈!哭吧!妳再也笑不出来了!」 「未婚妻?」 怔了一下的辛爱波根本不晓得她在穷嚷嚷什么,感冒的症状让她有时耳鸣,有时完全听不到,轰隆隆地加重鼻塞的情况。 但她没法再问个仔细,因为怕被人发现她在背后搞小动作的蕾亚娜朝她背上一推,她整个人就像毫无重量的气球往前一飞。 只见一个红鼻头的女人可怜兮兮地抱着一盒面纸,跟鎗地跌入书房、她努力站稳身子,眼前的人影却分散开来\明明只有三个人,她看见的却是无数的迭影。「辛?」 听到熟悉的叫唤,辛爱波又损了一次鼻涕,勉强寻声觅踪,摇摇晃晃地走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亚烈斯、我很难受、脑袋像有上千个小矮人在挖矿。」啊!好温暖,他的胸口热呼呼的。 没多想,她习惯性地坐上他的大腿,双臂很自然地环上宽肩,一副需要主人呵护的小猫模样,满足而幸福地呼出一口热气。 她难得的娇愍让亚烈斯看傻了眼,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抚她软绵绵的唇,眼神流露出一丝不舍。 但是他没忽略两道轻重不一的抽气声,神色一沉,他强迫自己收回手。 「谁让妳来的?回房去。」他不想让她太早曝光,接触不该接触的人。 「我走不动,腿软。」她声音发软,有气无力的往他胸前一偎,状似找到窝的小猫咪。 「那妳怎么来的?走得过来就走得回去。」都生病了还不肯安份,到处乱跑。 咳了两声,她舒服的阖上眼。「蕾亚娜拉我,她说看… …看好戏… … 」 本来她睡得正好眠,盖了三件被子保暖,想捱过这段过渡时期,她对床的依恋绝对大过房门外的冷空气。 谁知蕾亚娜门也不敲就闯了进来,将她御寒的棉被一件件抽掉,狠心地一脚往她臀部一踹,她没任何防备地滚下床。 而后她只知道蕾亚娜一直拉着她走,沿途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什么,她唯一庆幸的是随手捉了件大衣披上,不然她的感冒可能永远也好不了。 「蕾亚娜… … 」原来是她搞的鬼! 躲在走廊上偷听的蕾亚娜登时打了个冷颤,她没听见书房内说了什么,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寒风袭来。 「亚烈斯,如果我睡了,不要叫醒我,直接送我回房。」也许睡一觉,她的感冒就不药而愈了。 「妳睡妳的,话真多。」他口气很冲,可是自有意识的手却拉高她披盖的羽绒衣,举止轻柔地怕她不耐寒。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可不难看出他对怀中女子的呵护,极尽所能地让她睡得舒坦,连语气都不自觉放柔,好不怜惜。 明眼人都看见他眸底深浓的爱意,虽然他不曾开口说一句爱,但是他满腔的爱恋都表现在行动上了,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她就是迷得你晕头转向的园艺师?」分明是丑小鸭一只,哪及得上她的一半。 看着被温柔对待的女人,克莉丝妒意横生,满满的酸气涨到喉咙口,不能接受她竟是被舍弃的那人。 「不关妳的事,妳最好收起爪子,少在我面前撒泼。」他太了解她的爪子有多利,善于攻击。 「怎么,心疼她,怕我的利牙咬碎她的喉管?」必要时,她不会在乎谁被牺牲。 银灰色瞳眸闪过一抹利芒。「敢动她,妳就要有整个家族陪葬的准备。」 克莉丝一听,美丽的金眸蓦然睁大。「你为了她威胁我?」 他居然把一个人类女孩看得比她还重,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去? 「不是威胁,而是给妳选择的机会,我不希望狼人的数目因妳而减少。」他说话时面露微笑,但眼神冰冷无情,带着肃杀的残酷。 「你… … 你好样的,宁可保护她而得罪我,你以为以你现在的状态,还有任何危险性吗?」不过是头残废的狼,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他勾唇冷笑。「负伤的野兽最凶残,这道理妳不会不知道吧?」 克莉丝重重抽气,「你敢告诉她你不是人,而是… … 」 「克莉丝!」制止她直言不讳的,竟是神色不豫的安德烈。 「为什么不让我说,你怕什么?」她不满的高喊,企图吵醒亚烈斯怀中的女人。 「场合不对。」关于狼族的秘密,外人不可得知。她轻蔑地一瞄置身事外的熟睡女人。「杀了她就不会有人知晓我们的真实身份。」她的凶狠不下男人,曾露出母狼姿态,咬死三个敢偷她珠宝的贼。 「妳敢!」亚烈斯狠厉地一瞪。 「是,有你护着她我当然不敢,可是你能瞒她多久?一旦她发现你每逢月圆就要躲起来… … 」到时不用她动手,那个女人也会吓得逃走。 没有正常的人类敢和狼一起生活,尤其是生下小狼,他们的反应很有趣,惊声尖叫。 「送走她,亚烈斯,立刻。」安德烈口气强硬地要求,不容他说不。 亚烈斯冷然地看看兄长,又瞟向嘴角上扬的克莉丝,轻扬阴森的残笑。「办、不、到。」 「办不到?!」他不知道后果令人难以承受吗?狼的凶性为人所畏惧。 「她是我的。」除非他厌倦了她,否则他不会放她走。 「你… … 」未免太固执,不知衡量轻重。 「唔… … 好吵,你们在争执什么?我的头又痛了… … 啊!面纸,快给我,鼻水又要往下流… … 」伤脑筋的重感冒呀!她好像错过什么重要的事。 忙着擦鼻涕的辛爱波头晕脑胀的想着,下一次她要准备一百瓶应急的药水,让她不再晕沉沉地漏听任何讯息。 只是,她的感冒几时才会好呀? 第八章 「未婚妻?」 自从喝了管家贝莉特调的蜂蜜水加威士忌,辛爱波鼻塞、咳嗽的症状减轻了不少,头也不再昏昏沉沉,把一个人看成两个人。 病好了一大半应该可喜可贺,虽然还有些气不顺,稍嫌虚弱,大致来说是康复了,讨厌的重感冒终于远离她的身体。 可是老用鼻孔睨人的蕾亚娜总是在她四周来回走动,阴魂不散地想找机会告诉她什么,而她也成功了,在她故意用水管绊倒她的时候。 她不能再说人性是善良的,堂堂一名女巫居然被不会魔法的人类欺负,说出去恐怕会笑掉人家大牙,她爱面子的大姊一定马上宣布和她脱离姊妹关系。 「我相信妳应该认识我,我是克莉丝· 汀娜。」仰角四十五度,彩妆描绘精致的脸蛋艳光四射。307 应该吗? 正在除草的辛爱波仰起头,客气而冷淡地看着逆光中的女人,平时和善的甜美笑容转为无奈的敷衍。 「幸会了,汀娜小姐。」她知道上流社会的排场,通常只愿对方称其姓氏,以突显家族的显贵。 克莉丝高傲地以眼角一睨。「妳就是庄园的园丁?」 「不,请以园艺师称呼,育花的职业也是值得尊敬的。」她不卑不亢的回道,显示良好的教养。 「种几棵花也算职业吗?妳未免太骄傲了,在我看来不过是低下的工作。」也只有卑微的下等人才能胜任。 「职业无贵贱,顺心就好,只要做得开心,翻土耕种的农夫也乐在其中。」兴趣所在,欢喜常驻。不以为意的辛爱波搭起挡风的棚架,一场不大的风雪让她栽种的花苗、树种冻伤不少,有一些还濒临垂死状态,不加以防护,恐怕撑不了几天。其实有些事不用她亲自动手,绑铁丝、架弹性钢架等琐事对她而言相当吃重,可是她习惯自己来,不假手他人,辛苦点当是运动。 不过真正的理由是,在某人有心的刁难下,原本愿意出手帮忙的岛民纷纷推说家里有事,放下手边进行一半的工作便匆匆离去,她不接手都不行。 她只是老背错咒语,并非傻得看不清真相,始作俑者是谁她了然在心,不想点破而已。 她想她是有一点怨亚烈斯的隐瞒,而非无动于衷,「订婚」一事何其重大,他却至今只字不提,一句解释也没给她,令人感到沮丧。 看来光是有爱还是不够呢,缺乏信任的桥梁,两人同行的情路走来依旧坎坷。 「这是自欺欺人的说词?我劝妳要有自知之明,早早认清事实,别以为耍点小手段便能完成心愿。」根本是痴心妄想。 「汀娜小姐,妳要不要喘口气歇会儿,我看妳挺累的。」整天想着如何打倒假想敌,自己不累别人也累了。一看她神情淡然,毫无受伤神色,克莉丝有一丝不悦。「不要告诉我妳听不懂我在说什么,给我离亚烈斯远一点,他不是妳能沾染的男人。」 对方一挑明,辛爱波也不能再若无其事地当没这一回事。「让他自己来说明,我对介入别人的感情事并不热中。」 这场难解的三角习题取决不在她,而是左右女人情感的男人。 说来或许没人肯信,她真的把感情看得很淡,随时做好结束的准备,这座孤立在海中央的小岛实在太冷了,不若长年恒春的宝岛,虽然这里住着她生平第一次爱上的男人。 克莉丝冷嘲。「看来妳的心机也很重,懂得找靠山,明知他此时仍对妳兴致浓厚,妳认为他会说出什么为难自己的话吗?」 亚烈斯的难缠不只是在赛车场上,他更擅长攻击,凡是敢阻挡他的敌人,他向来毫不留情。 即使他的双腿已经废了,她仍是怕他,因为狼的凶残是天性,她不想成为他猎杀的目标。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建议妳先和他谈谈再来跟我说。」她不是纠缠不放的人,该退出的时候绝对走得洒脱。 因为她不习惯跟别人争,尤其是感情的事,它没有胜负,只有成全。 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快乐,若两人在一起反成一种痛苦或甩不掉的负担,那么再走下去有何意义?徒增彼此的裂痕而已。 当然,她可以说得漫不经心,好像无所谓似的,但心里仍是不好受,如同蛹化的虫蚁在胸口钻动,啃食着脆弱的心叶,可是她相信自己的愈合能力。 「这是在向我炫耀吗?嘲笑我守不住自己的未婚夫,反而被妳这个不知羞耻的种花人给勾搭了?妳好得意呀!」她表现得越平静,克莉丝的不甘就越深,金色眸子转冷,微泛兽性。 「没什么好得意,一个男人而已… …啊!妳推我… … 」天哪― 这岛上的女人都吃什么?个个力气大如牛。 不意被推倒的辛爱波手肘先落地,幸好她怕冷,穿得特别厚,才不致擦破皮。不过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就看到蕾亚娜印着帆船的大红裙往树丛后一闪,不知已躲在那偷窥了多久,似乎怕她被修理得不够凄惨,想趁机补上一脚。唉!她的人缘几时变差了?想想她在家时不知多受人欢迎,人人都乐于接近她。 「什么叫一个男人而已,妳的口气太狂妄了,分明是在示威,指我克莉丝不如一名低贱女子!」好张利嘴,敢明指暗讽! 「低贱女子… … 」保持平常心的辛爱波微拧起眉,对她这句话有些意见。「所有物种都是平等的,妳不该有歧视眼光。」 虽然她是一名女巫,可也没有瞧不起人类的意思,反而积极地和他们做朋友,从中获得乐趣。 「对妳,不用了。」古莉丝轻蔑的一嗤。「我警告妳,不许再靠近亚烈斯,否则我会让妳后悔不听劝告。」 让一个人从地球表面消失很简单,新鲜的人肉是野兽的最爱。 咦!她被威胁了吗?不惊反喜的辛爱波露出讶色。「妳要怎么对付我?」 一怔,克莉丝错愕地瞪着不怕她的女人。「咬死妳。」 「妳是吸血鬼?」她不假思索的问。 对于她面无惧色的问法,克莉丝打心底扬起一股戾气。「用我一双瞭牙!」 她真的想让她死,尖锐的狼爪从十指间探出,锋利的泛着冷光,只要轻轻割向颈间,大量喷洒的鲜血很快就能染红大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会在数分钟内结束。 酒红色高跟鞋陷在泥土里,她走向辛爱波背后,冷酷的手高举,就只为那一瞬间。 躲在树后的蕾亚娜屏气凝神,等待鲜红的那一刻,兴奋地露出嗜血笑容,脑子里转着一石二鸟的阴谋,只要克莉丝一杀死两人共同的情敌,她立刻就会向她心爱的主人通报,到时… … 呵呵,她真是聪明,不费吹灰之力,同时除掉两个碍眼的女人。 但是,她等了许久,迟迟不动手的克莉丝却像是被无形的丝牵制住,表情狰狞的拧拢五官,欲往前却后退,让看不下去的她忍不住冲出去助阵。 「汀娜小姐,妳在干什么,她抢了妳的男人,妳还跟她客气不成?」早了结才好安心,拖久了易生变。克莉丝冷冷地一瞪,身子忽地松开。「是不是妳在搞鬼,用什么奇怪的妖法控制我?」 「我?」见鬼了!她要是会用妖法,还用得着利用她铲除异己? 「不是妳还会是谁?我刚才完全动弹不得,像被十几只手捉住,妳家族有人是巫现,一定是妳坏了我的好事。」克莉丝将不顺心的怒气发泄在野心勃勃的蕾亚娜身上。 其实她岂会看不出这个下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不想揭穿罢了,认为一个下人不具威胁性,和她合作的好处大过撕破脸。 说穿了,她们是互相利用,只不过彼此都认定对方不知情,自以为高人一等,掌控了全局,胜利的旗帜非自己莫属。 「妳不要血口喷人!我若是厉害到让妳不能动,早就可以用这法子做我想做的事。」平白遭受冤枉的蕾亚娜很不高兴,声量难免大了些。 她说得不无道理。冷静下来的克莉丝思前想后,越觉得蕾亚娜背叛她的可能性不大,她们的想法一致,目标物亦同,断无扯她后腿的理由。但是被一股莫名力量箝制的感觉确实存在过,不听使唤的身体僵硬如石,不管她怎么扯转扭旋,动不了就是动不了。 骤地,她忽生不安,敏锐的四下梭巡,空气中流动的细微气流似无不妥,可是仍让她感觉一丝不对劲。 「园艺师也好,园丁也罢,总之我不会轻易放过妳,妳最好小心点,不要落单,我对妳的存在非常不痛快,妳是我眼里的一根刺。」 拔之而后快。 克莉丝一说完,便高傲地拎起裙襬,朝来时路走了回去,脚步有些仓皇。 正主儿离开了,蕾亚娜也就没有留下的借口,她狠狠地瞪了辛爱波一眼,恶劣地踩死几株花,这才下巴一抬,扬长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开,轻而淡的叹息声才幽然响起。 「叹什么气,妳是我见过最没用的女巫,人家都欺负到妳头上了,妳还能闷不吭声地任凭欺压。」真是服了她,气度真好。 瞥见垂落眼前的银白色长发,一脸委屈的辛爱波獗起唇。「不然能怎么办?变几颗苹果砸在她头上,还是水桶里装满青蛙,跳上她的身。」她不是没想过要念咒语,可是她怕苹果变不成反是椰子,青蛙一张嘴跳出毒性强的眼镜蛇,没达到吓人的目的却先害死人。 「主意不错,为何不用?」戏弄人的点子应该很有趣。 她抱着头,好想哭。「你看过我成功吗?」 说着,她当下做了个试验,呼唤水的精灵现身,但是一把火却差点伤着她身侧忽然跳开的男人。 「呃!这个…… 妳还是种花好了。」真是惨不忍睹,她的魔法到底是谁教的? 远在另一个空间,一名腿短狐腮,有双兔耳的矮精灵帕可猛地打了个喷嚏。 辛爱波哭丧着脸说:「老板,你能不能教我几个有用的魔法?不会太难的那种。」 「这… … 」金巫一脸苦恼。「小爱波,妳不要为难我嘛!」 任何简单的魔法对她来说都很困难啊! 「连你也没办法呀… … 」她失望地垂下头,手指拨弄着泥土。金巫安慰地拍拍她的头。「天生我材必有用,妳在魔药上的成就无几人能及,多用点心在研制上,有朝一日妳会成为最伟大的魔药师。」 「… … 」沮丧中。 「好了,妳加订的货品我已为妳送至,妳点收一下。那我要的爱情灵药呢?也该给我了。」不少老客人急着用,催得紧。 她抬头望了他一眼,然后… … 「没做。」 「喔,没做,三、五大瓶能撑上十天… … 嘎!什么胤妳… … 妳会有一、两瓶存货吧?!」别吓他老人家,他最近的心脏不太强壮。 枉费他出手帮了她,暗地里施以魔法制止那头凶猛的母狼对她下毒手,她竟然回报他一团空气,太教人槌心肝了。 「没有,我感冒了。」而且她也不想再做,拆散有情人会有报应。 他一听,几乎要昏厥,抚着额头悲号。「从没听过女巫会感冒。」 「我是第一个。」她闷闷地回答。 「妳… … 唉!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真是头痛。「来,小爱波,这个送妳。」 「贝壳项链?」她一愕。 小巧的粉紫色龙王贝,以一条银线串起。 「上头我下了护身咒,在妳生命遭遇危急时能抢救妳一命,算是我们合作愉快的答礼。」钦!赔本呀!他难得慷慨一次。 金巫手心一放,垂饰贝壳的项链往上飘移,瞬间消失,辛爱波细白的颈项上则多了一条细致坠炼。 说来难为情,保护她出自私心,为了长远的生计,他的聚宝盆可不能有一丝闪失,攸关日后无数的巫币呀! 所以说一时的吃亏不是吃亏,精打细算的商人总是懂得如何贪便宜。 拍了拍她的头,金巫正想离开,可手还未放下,破空而来的愤怒男声又让他停下了脚步。 「你们在干什么?」脸色一沉的亚烈斯大声一喊,阴暗瞳眸中燃烧银色火焰,冷得骇人的声音由胸腔发出,昭显他的愤怒。没人听见轮椅转动声,草皮吸收了大部份声响,他悄然无声的现身,惊得辛爱波差点打翻手上装着货物的金色球体。 她很意外他会突然出现,有些担心他听见她和书坊老板的对话,因此显得慌乱,极力想掩饰他们的特殊身份和能力。 但是这样仓皇的神色反而被解读为心虚,心情不快的男人越加沉郁,面容冷冽得像结冰的湖水,冻得人心泛寒,跟着结成冰块。 「呵… … 你觉得我们在干什么呢?专心在园艺上的小爱波最动人,粉嫩嫩的脸颊像花儿一样娇艳。」啧啧啧!不细看还真看不出她细白肌肤吹弹可破。 「不许喊她的名字,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她的美好只有他一人能收藏。 「远一点?」金巫一挑眉,反而笑得帅气地和他唱反调。「哎呀!鼻头脏了,我替妳擦一擦,妳喔!就是淘气,不懂得照顾自己。」 金巫对辛爱波来说,亦父亦兄,他忽地凑近以指轻挥她鼻上污痕,她也不以为意地仰首,很习惯这样的亲密动作。但是她不知道无心的举动会让人打翻醋桶,妒火上升,酸液溢满胸口,足以将她融化。 「辛,他是妳什么人?!」除了他,没有其它男人可以碰她! 怔了一下,她不自在的移开眼。「他是 … 呃、他是… … 老板。」 她不只是个不及格的女巫,还是不会说谎的笨女人。金巫翻了个白眼,暗自叹气。 「什么老板?」他没见过他,不是岛上的人。 亚烈斯的眼神是凌厉的,紧盯着容貌与他不分上下的男人,只是一个帅得邪气,一个美得狂野,同样出色得令人不能小觎。 他不喜欢这种情形,觉得私有领土遭到侵犯,一项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即将握不住,他必须拿起武器抵御。 「… … 送花种的老板… … 」她语调很慢,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回答。 「花种呢?」他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笑得挑衅的银发男子。 「嘎?」她僵住。天哪!能解释吗?会不会吓死他? 「诺,花种不就在哪儿,你们在紧张什么?」 金巫索性好人做到底,伸手一划,从辛爱波拿着的隐形金色球体抽出一道光束,指尖落定在远处,赫然出现上百株槭枫、黄炉、木仅等树种,以及数袋块状球茎。 原来圆形球体不是球,而是「袋子」,类似咚啦a 梦的百宝袋,它里面的空间无限大,什么都装得下,包括长毛象和恐龙。 需要取出某物只要在脑中冥想,叫出该物,它便会从球体里跳出来。 「哇!好厉害… 」反应真快,换成是她一定做不到,马上露出马脚。 什么厉害,是妳太不济事好不好!金巫没好气的一睨不知反省的小女巫。 「东西送到了,你可以走了。」亚烈斯表情僵硬地下逐客令。 「走?」这样就想打蠢他,这头小公狼也太天真了。「哎呀!我货款还没收呢,能走到哪里去?」 货款?辛爱波偏着头,有些不解。她和老板的买卖一向不付费,直接由魔药的贩卖中支付呀。「一共多少钱,回头我叫人汇给你。」该付的金额他一毛也不会少给。 俊美的金巫笑得白牙外露。「不用了,我直接找小爱波拿。」 「我才是雇用她的老板… … 你做什么!」亚烈斯倏地瞠大双目,扶着轮椅的手背血管凸起。 「香香的小脸蛋,滑溜溜的触感… … 」金巫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还嫌不够刺激地伸舌舔指。 「你… … 你敢吻她?!」他竟然碰了她脸颊! 金巫满脸春风的笑道:「这是吻吗?要不要我示范一遍-- … 」 「你敢再碰她,我一定杀了你!」亚烈斯捉狂的大吼,双腿一用力便站了起来。 「哟,朋友,别太冲动,顶多我下一次碰她的时候不要让你瞧见不就得了。」 他火上加油,乐得戏耍自视过高的小狼。 「你敢?!」亚烈斯狠狠厉视。「辛,妳就站在那里让他亲吗?我以为妳爱的人是我。」 平白被骂的辛爱波也很无辜,她一抚被轻啄了一下的脸颊,无奈又带了点心酸。 「爱你和让他亲我是两回事,国际礼仪不都是亲来亲去,你没理由生气。」 不说还好,这一说,亚烈斯的怒火烧得正炽。「妳人尽可夫吗?只要是男人都不避嫌?!」 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把话说重了,但碍于有一名男人在场,他拉不下脸收回伤人言语。 「人尽可夫?!」她抽了口气,脸部神色空白了近三秒,一抹忧伤慢慢由眸底浮出。「这是你对我的看法?」 「我 … 」他喉头微紧,仍是说不出一句抱歉。「妳是我的女人。」 「那你是『我的』 男人吗?」她特地加重「我的」,压抑已久的情绪正像潮水般涌出。 「… … 」他不语,默然地看她。辛爱波见状,语调涩然。 「我不问自己能爱你多久,也不想理会你会不会爱我,我只想爱着这个人的时候,他也能全心全意的对我。我没想过得到回报,但是我也会受伤,你可以不爱我,不过请你不要拿我的爱来伤我,让我觉得爱你是一件错误。」 「辛… … 」他伸手想碰她,心没来由的因她的话而慌张,没想到她竟冷漠的避开。 「我需要好好想想我们这段感情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我是我,来自台湾的辛爱波,从来就不是谁的女人。」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痛?这就是割舍的感觉吗? 「妳是我的… … 」他没有收手,紧紧盯着她,模样笃定,说出来的话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辛爱波回眸一笑,带着告别意味。「克莉丝才是你的,你们的婚礼我不会出席。」 没让他有挽留的机会,辛爱波话一说完便转过身,步伐很急地走向低音迥绕的林中,一次也没回头、像有人追着她。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的悲伤,但是风吹落她脸颊上顺流而下的泪、飘向亚烈斯伸直臂膀的手背、慰烫了他焦灼的心。 她不是不在乎,而是不敢在乎,因为她对爱没信心,克莉丝的到来让她看清自己的怯懦,她的爱还不够勇敢。 「伤害你所爱的人,快乐吗?」扰人呀,为情所困的恋人们。 不忍心令深爱的人儿伤心,所以他一直是受伤的那个人。金巫触景伤情,感叹的开口。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亚烈斯冷傲的一斥,独自舔着伤口。 「保护不了自己女人的男人最可耻,你知道你美丽的未婚妻刚才想杀了小爱波吗?」他有权利得知这件事。 「什么?!」身子一震,亚烈斯惊骇地抬头。 「你以为女人的纷争不会伤人吗?你的态度一日不明确,她的危险性一日比一日高,嫉妒会腐蚀人心,诱出心底的魔。」每个人体内都住了一只魔,它反应着人的情绪,可以是善魔,也能是恶魔,端看宿主的品性。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哭了,无垢清泪是如此烫手。 他低笑。「因为我的爱人教会我这些,让我来拯救为情所困的人啊!她呀,很傻,傻得令我心疼,我爱她,她却想杀我,你晓得被心爱的人亲手拿刀刃刺入胸口的感受吗?那种痛叫幸福。」 「幸福… … 」被杀还能幸福吗? 「爱要及时,不要害怕说出口,一生能有几次错过,你真想错过真心爱你的女人吗?」愚蠢的人才不懂得把握机会。 「爱要及时… … 」亚烈斯喃喃自语,深幽的眼底慢慢透出一点光亮。 「对了,跟小爱波说一声,她那批货我急着要,叫她赶快赶给我,我得回去顾店了。」法塔娜会偷懒,把店托给一只猫看管太不妥当。 惊觉时间不早,巫师习性不改的金巫使出一道咒术,金光大起的虫洞立现,他想也没多想地走入洞里,光芒立隐。惊愕不已的亚烈斯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发不出声音,半晌后才想起该过去查看一下。微痛的知觉由膝盖传来,他低头一看,更讶然自己站得挺直,刚刚已走了一步。 第九章 一个性情温和的人若发起脾气,那会是什么光景?自从亚烈斯气急攻心的一句「人尽可夫」,心受到伤害的辛爱波便有意避开他,而且躲得非常明显,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不会瞧见她的身影。 她坚决不跟他说话,不和他碰头,不同桌而食,甚至同床而眠,处处回避,好像两人是从未有过交集的陌生人。 无论亚烈斯如何努力也找不到她,不论夜晚或白昼,他不知道她去哪里。 也许伤使人产生力量,别脚的女巫也能唤出结界了,当辛爱波不想看到他,或是想躲避他时,便会走入一个人的空间,思索未来。 她爱他,但也气他,暗自神伤地想着要不要原谅。 女人的心本来就柔软,一碰到爱情更是化为水,尽管怨他不知珍借她的爱,却也因为爱,她的怨气来得短暂而可笑,无法埋怨他太多。 唯独克莉丝的事她放不下,心口发酸地想放弃这段感情,一个人的独脚戏爱得太累,不如把手放开,让彼此自由。 「唉!做人真辛苦,又要烦恼爱情,又要被爱情所伤,真是自找苦吃。」早知道就学好魔法,当个真正的女巫。 迎着冷冽的寒风,辛爱波又来到害她重感冒的山坡高处,一幕幕令人脸红心跳的火热画面闪过眼前,激情高亢的喘息声犹在耳畔。 如今萋萋芳草已不再青翠,一层淡淡的白雪覆盖其上,长长的海岸线被波涛汹涌的海浪淹没,只剩下几块巨大的岩礁还露出海面。 雪花飘,旋转着美妙舞姿,岛国的冬季寒冷又冻人,她立于山坡的最顶端,赫然发现自己搞错了一件事,这是一处险象环生的悬崖,一不小心滑了脚便会粉身碎骨,掉入海里。 「做人太辛苦就别当了,我送妳走最后一段路!」两眼一阖,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 「咦,克莉丝?」还有蕾亚娜。见到她们两人同时出现,辛爱波的心里打个突,有些不安。 「请叫我汀娜小姐,克莉丝不是妳这种人能喊的。」她不能让她拿走她想要的。 辛爱波无奈的一叹。「妳们还来找我做什么,我不是已经避开他了吗?」 不是因为她们的缘故,而是她想沉淀心情,想想下一步怎么走。 「妳真的避开他吗?还是故意吊他胃口?他这几天急着找妳,根本无视其它人的存在,这招以退为进用得直苦同明呀!」她岂能遭人漠视。 「那只是过渡时期,再等一段时间他便会恢复正常。」她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因为他从没说出口,她只能揣测自己在他心里有多少重量。 曾经她以为是不可或缺,但是那一句「人尽可夫」一出口,她的自信被击溃了,也削弱了爱的坚定,开始怀疑付出是否是对的。克莉丝狞笑。「是呀!再等一段时间,等妳的尸体浮上海面,他就不会急切的想到妳。」 「尸体…… 」她蓦然从她们的眼中感觉到杀念。 「妳要自己跳下去还是劳烦我动手?」只要她不在,一切都能回到从前。 看了看崖下拍打的滔滔巨浪,她后悔找错地方沉思了。「没有第三种选择吗?」 克莉丝笑得阴沉地伸舌舔唇。「让我咬死妳再丢下去、妳觉得如何?」 「咬、咬死我… … 」 「本来我并不乐意结这个婚,一个双腿残废的男人还能带给我什么幸福?可安德烈说服了我,用金钱。」没人不爱钱,她也不例外。 「金钱… … 」一旁的蕾亚娜低喃着,嗜血的眸光转黯。 「只要一个孩子就给我一千万欧元,婚姻若能维持一年亦然,也就是说我们婚姻维持越久,孩子生得越多,我得到的钱就越多,如果是儿子则加倍… … 」 她并不想当生孩子的工具,年轻貌美的她还想多玩几年,但是安德烈使出卑劣手段,施压逼迫和汀娜家有事业往来的企业不再与她的家族合作,除非她重新履行婚约。她过惯了奢靡生活,没法想象自己是个穷光蛋,在父亲的公司宣布倒闭之前,她答应了安德烈有条件的交易。 是的,交易,一场买卖婚姻的协议,买断她一生。 「我以为妳爱亚烈斯?」难道她的认知全是错的? 她一听,放声大笑。「曾经,在他还能用双脚行走的时候,谁不爱他那张漂亮的脸,我说的对吧,蕾亚娜。」 蕾亚娜表情僵硬,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心里大吼着:我才不是跟妳一样肤浅,我爱的是二少爷本身,不管他有无身体上的残缺,我都会照顾他一辈子! 「克莉丝,妳的想法太偏激了,原本我想把他让给妳… … 」自己再黯然神伤的回台湾。 「让?」像听见极具羞辱的字眼,克莉丝的声音变得尖锐。「我是什么人,需要妳来让?!妳未免太猖狂了。」她不必别人让,狼的本性是掠夺,只要张口一咬,猎物便会到手。克莉丝逼近一步,辛爱波足下不稳地退到悬崖边。 「不让了,妳不爱他,但是我爱他,我不会给妳机会利用他!」 这一瞬间,她想开了,爱就是爱,何必在乎谁付出多,谁给得少?两人若过得快乐就足够,为什么还要计较? 除非她所爱的人不需要她的陪伴,否则她的心意不该有所迟疑,爱的无私便是最好的回报。 「爱他又怎样,反正妳也活不过今天,我会在五十年后将妳这句遗言转告他。」她是不败的胜利者,没人能抢走她的一切。 「不用麻烦,我会自己告诉他… 吓!那是什么,长长的 --… 爪子? 美丽的金色瞳眸染上一片血色。「死人用不着开口,妳听过血管爆裂开来的美妙声响吗?」 「妳… … 妳是什么兽?」辛爱波终于感到害怕,心口紧缩地快要停止呼吸。 她是和平主义者,没杀过一只魔兽,咒杀的魔法她压根没想过要学。 「想知道吗?我让妳瞧清楚。」克莉丝忽地仰起上身,对空长嚎。人的身躯迅速在变化,背部凸出,两肩弓起,双手落地成足,雪白尾巴摇摆着,森冷尖牙露出牙龈,一位美得惊人的女人顿时化身成一头白狼。 「是狼… … 」 辛爱波没有松口气,神色一样紧张,不管克莉丝是何模样,她的攻击性仍然强悍,丝毫不因形体的改变而稍减作风。 一声低吼,白色狼身向她一扑,流着涎液的长牙逼向纤细颈肩,吼声凶猛,兽目皆张,不再有一丝人性。 「啊!别 … 别过来… … 」情急之际,辛爱波捉到一根木头,挥赶着。 但是一心置她于死地的克莉丝根本不在乎她临死前的挣扎,一口咬住木头的另一端,和她形成拉锯战。 人力怎么敌得过兽力,何况她的重感冒才刚好,体力上仍有些不济,几分钟过后渐落下风,一脚悬空,几乎要往下掉落。 也许她没做什么坏事,老天还算疼宠她,岌岌可危之际,眼尖的她瞧见一边崖缝里插着一把破旧残缺的竹扫帚,她大声一喝,「起!」扫帚摇晃了一下后便往上冲,正好接住她下滑的身子。真是千钧一发呀,吓死她了! 看看底下激起丈高的浪涛,辛爱波设法稳住快解体的飞行工具,她唯一没忘记的咒语,大概只有女巫的本能吧,那就是腾空而飞― 初学者必备的技能。 「妳为什么会飞?!」冲上前的蕾亚娜愤怒地大喊。 忙着控制扫帚的辛爱波气虚地回应。「因为我是女巫。」 其实她连最起码的技巧都很拙,而且这把扫帚不是她惯用的那把飞天二五○ ○ 型,所以她飞得并不高,几乎与悬崖差不多高而已,摇摇欲坠,几次真的差点往下栽。 也就是说她飞得很辛苦,根本不上手,时高时低,时左时右,只要有人朝她丢拳头大的石头,她肯定闪不了。 「女巫?」她愤恨地瞠大眼,不敢相信世上真有传说中的女巫。 辛爱波苦笑。「妳小声点,别嚷嚷,我不想其它同伴看到我的拙样。」 「还有别的女巫?」蕾亚娜惊讶得忘了阖上嘴巴。 「都有狼人了,女巫有什么好奇怪,见怪不怪… … 啊,蕾亚娜,小心― 」不会吧,同类相残? 「什么?」恨她甚深的蕾亚娜根本听不进她的惊呼,依旧想着如何让她往下掉,直到大腿被两排狼牙咬住已来不及了,整个身子呈拋物线被丢出崖边。 克莉丝居然拿她当人体铅球,狠狠甩向重心不稳的辛爱波,两人因此撞个正着,本就不牢靠的扫帚因此在空中瓦解。 不用说,除了往下掉外,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可是辛爱波或许是太善良了,一点也不像邪恶的女巫,在落地那一刻,她想到面恶心善的贝莉,以及煮了一手好菜的老约翰,居然在危急之际想到飘浮的咒语,将蕾亚娜往上一托… … 浪花滚滚,滔滔巨浪,细微的扑通落水声几不可闻,白浪立时淹过她的黑色头颅。 「… … 她救了我?她救了我… … 她为什么要救我… … 」失神的蕾亚娜不断喃喃自语,手中捉着一截断掉的扫帚,无法置信有人为了救她竟然甘愿牺牲,把一丝生存机会让给她。 除去心头大患的克莉丝则由狼躯转化为人身,志得意满的站在崖顶,大笑着俯视悬崖下方。 「哈哈!终于解决了一件麻烦事,可以放下心头大石,尽情地享受我挥霍的人生了!」她只要忍耐几年,蓝迪家的一半财产就会落入她手中。 尚未步入礼堂,她已歹毒地设下弒夫计划,藉由婚生子女掌控全局,安德烈再怎么精明,也不能不顾及「亡弟」幼子的生计。 「挥霍… … 」 这两个字传入蕾亚娜耳中,失焦的眼蓦地清明,流露出一丝冷光,想起克莉丝的残酷,流着血的大腿是她劫后余生的证据。 愤怒蒙蔽了她的双眼,及时醒悟的忏悔鞭策着她的良知,为了不让心爱的主人受到这种女人的残害,她没考虑地拖着伤腿走到克莉丝身后,朝她背上大力一推。 「啊― 」凄厉的叫声穿破云霄,在狂风中被吹散,海浪依然拍击着岩壁,纷飞的雪花越下越大,掩盖了悬崖上凌乱的脚印。一切都结束了,死亡带来故事的结局。 呆立不动的蕾亚娜如同一尊石像,茫然地望着不平静的海平面,她两眼空洞,表情呆滞,好像灵魂一下子从躯壳中抽出。 她真的不是坏女孩,只是想不开而已,为情所困,才会一时胡涂铸下大错。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雪,好冷,落了她一身,时间缓慢地行进着。 「辛?妳疯了!感冒才刚好又站在雪里 … 咦!蕾亚娜?」 听见自己的名字,蕾亚娜动了,失去生命力的眸子多了一抹鲜活。 「二… … 二少爷… 」他来了-- … 「辛呢?妳有没有看到她?」不知又躲到哪去了,她想躲他躲到什么时候?乍看悬崖边立了尊雪人,心头一紧的亚烈斯连忙上前一扯,以为是想念甚深的人儿,双臂一张就想拥抱她冰冷的身体。 谁知入目的面容并非心爱女子,伸出的手蓦然打住,改为摇晃目光迷惘的管家之女。 「她… 」蕾亚娜眨了眨眼睛,食指朝脚尖一比。「在下面。」 「下面?」鞋子底下不可能藏人。 「掉… … 掉下去… …你的她… … 还有克莉丝… … 她们掉下去了… … 」碍眼的情敌消失了,她该笑,为什么很想哭? 「什么?!妳说清楚,到底是谁掉下去了?妳给我清醒点!」不会是她,不会是她,她银铃般的笑声犹在耳边的… … 一个灼烫的巴掌挥下,蕾亚娜痛得回过神,宏亮的哭声随即而起。「爱波小姐为了救我,她…… 她掉到悬崖底下了… … 」 「什么?」他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脚。爱要及时,不要害怕说出口。银发男子的话忽然飘进脑里,心跟冰雪一样冷的亚烈斯颠了一下,眼眶倏地湿润。 他的爱,迟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私心太重,以为她不在了,你就会注意到我,一时鬼迷心窍,竟和汀娜小姐连手害了她… … 你怪我吧!二少爷,我错了,我… … 」蕾亚娜哭得泣不成声。 亚烈斯扬手阻止她继续自责,深吸口气,勉强找回冷静。「多久了?」 「多久… … 」她根本忘了时间,只记得… … 「中午过后。」 「中午过后… …」一个多小时了,她一定很冷。「蕾亚娜,回去告诉我大哥,叫他来打捞我们,辛很怕冷,不要让她在低温的海水中泡太久。」 「咦?」什么意思,二少爷的语气似在… … 诀别? 蕾亚娜很快明白他的话意,惊骇的睁大双眸,下一秒,眼前的美丽身影便往下跃,在浪里消失了踪影。她腿一软,跌坐在地,没法相信主子竟为了一个女人,奋不顾身地跳下海,一点也没想过海水有多冰冷,他的身子是否承受得住。这就是爱吗? 为了和所爱的人长相厮守,连死都不怕… … 等等,二少爷刚才是站着的,他的腿不是断了? 在她怔愕不已的同时,海里的亚烈斯奋力划动着双臂,时而潜入海底,时而浮出海面,在岩礁暗缝深处来回游动,寻找凶多吉少的情人。 他一次又一次地与海浪搏斗,一遍又一遍的游过湍急水流,呼气、吐气、呼气、吐气-- -… 他肺叶里充满冷冽的空气,四肢因海水的冰凉而冻得抽紧,越划越慢,越划越慢,越划越慢… … 他的知觉几乎麻木了,身体也慢慢失去温度,一双悔恨的眼不知盈满了海水或泪水而模糊。 「亚… …亚烈斯… …亚烈斯… … 我在这里… … 亚烈斯… … 亚烈斯… …」 微弱的声音忽远忽近,拥有狼敏锐听觉的亚烈斯顿时精神一振,狂喜的挥动着快僵硬的胳臂,朝风吹来的方向游去。他知道这不是错觉,他真的听见爱人一声一声呼喊他的名字,指引他游向她。远处的人形礁石上有个小黑点,他见了,眼眶居然红了,在起伏的浪潮中更加卖力游动,直到黑发披肩的女人形体映入眼中,他才感恩的笑了。 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天哪!上帝眷宠,祖没带走她! 「你…… 你真慢… … 我等得… … 等得好累… … 」快没力气了。 「抱歉,我断掉的脚才刚痊愈,划不快,还有,我爱妳。」他紧紧地抱住她,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再也不想放手。 「咦,你说什么?」她听错了吧?那三个字怎么会从他口中溜出? 一定是错觉,一定。她想。 「我爱妳,辛,亚烈斯爱辛,我爱妳,我好爱妳,妳是我的奇迹。」他爱得心都痛了。 「嘎?」他受了什么刺激? 亚烈斯深深地吻住她的唇,爱恋地抚着她被海浪打湿的发。「虽然妳脸色惨白得有如石膏,双唇冻得发紫,全身上下狼狈得好像泡在海水里,不过在我眼中,再也没有一个女人比此刻的妳更美。」 「我本来就泡在海水里… … 」她噗啡一笑,眼里含着对他深浓的爱。 「蓝海中的美人鱼,我的。」真好,她就在他怀中,活生生的,还在呼吸。 她笑得孱弱。「是的,蓝海中的美人鱼属于找到她的王子。」 「我还是妳的王子吗?」他凝视她,温柔的眼中全是她。 「你愿意帮我种花吗?」她问。 他点头。 「好吧,恩准你成为我的王子,不过… … 我好冷哟,快… … 快冻僵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坠海时,辛爱波胸口垂挂的贝壳项链忽然发出一道银光,将她包在薄膜似的光体里,让她在接触海面时像泡沬一样弹了两下,并未直接承受高速坠落的撞击,得以毫发无伤。 但是魔法具有时效性,在巨浪不断拍打下,光膜慢慢变薄,一点一滴的海水也渐渐渗入。最后在亚烈斯发现她之前,保护膜便已消失,她只能捉住一块看起来比较保险的礁石,等待救援。 「妳的确冷透了,我记得附近有个岩洞,涨潮到不了,妳趴在我背上捉紧,我带妳过去。」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你行吗?我很重… … 」她有些担心他体力不济,他脸色比她还苍白。 「永远不要在男人面前问他行不行,这是对我们的侮辱。」亚烈斯不让她有犹豫的机会,背起她便往海里游去。 其实他所说的岩洞距离他们很远,体力几乎消耗殆尽的他全凭意志在动,好几次打来的浪都差点让他灭顶,但是为了背上的爱人,他依然牙根咬紧,绝不放弃。 而辛爱波不忍心他的拚命只为她,很想开口求他放开她,一人沦为波臣也就罢了,何必两人陪葬?但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因为她明白这个男人真的用生命在爱她,她不能让他失望。 终于,他们看到了可供两人通行的小洞,一入内漆黑一片,但海浪进不来,海水显得平静,也温暖多了。不过越往里游,洞内越大,岩壁上闪着森绿色磷光,一点一点照亮里头的阴暗,一让人得以瞧见洞的尽头是砂堆积成的平地。 「还冷吗?」一带她上岸,亚烈斯立即搓揉她的冰冷四肢。 上下两排贝齿直打颤的辛爱波气弱地笑说:「不冷,不冷,好暖和,不冷… … 哈啾!」 怎么可能不冷,全身都湿透了,而且洞里的温度也不高,冷风一直往里灌。 「别再生病了,靠过来一点,我想到令妳保暖的方式。」她再失温下去,恐怕撑不到明天。 一说完,他开始脱下衣物。 不会吧!他这会儿还想… 细嫩的粉颊浮上两朵红花,「亚烈斯,我累得没法动,可能没办法配合你的… … 方式。」 啊!他背部线条真美… … 不,不,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满脑子尽是羞人的旖旎画面!他回眸一瞧,顺势踢掉长裤闷笑着骂,「色女。」 他说什么?居然敢笑她好色,呜… 她不用活了,一世贞名毁于一旦。但是,他脱得精光不就为了干那回事,不然怎么「取暖」? 「辛,不要怕我,我向妳保证,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伤害妳。」因为爱她,他愿意赌这一次。 「嘎?」什么意思? 她不懂,但很快就懂了。 背着她的亚烈斯弓着身,两手置于地成半趴状,一道低吼后,身体随即产生剧烈变化,刚痊愈的腿缩成兽足,鼻头前凸。 不一会儿,比一般狼巨大的黑色公狼便发出低呜,徐缓地走向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用鼻子顶她,伸舌舔吮她的小手。 「原来这就是你赶我出房的秘密?」难怪他不敢让她看见,怕吓着她。 黑狼磨赠着她的小腿,暖和的皮毛与她偎靠。 「其实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早在你之前我就瞧过狼人,而且也接触过吸血鬼、鹰女、豹男,我没有你想象的单纯。」辛爱波抚着狼毛,将头靠着暖呼呼的狼颈,闲话家常的说,没有把自己怕毛茸茸动物的事说出来。因为是他,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我是一名女巫,虽然整脚,但仍是名副其实的女巫,我会魔法。」 狼眸怀疑地一瞟,似乎对她的「故事」不尽相信,让辛爱波看了很不服气。 「不信我露一手给你瞧瞧,你不许嘲笑我。」变什么好呢? 柳眉微微一颦,辛爱波脑中闪动着无数咒语,眼前的海水给了她灵感。离水这么近,不可能召唤不出水的精灵,她应该没那么差。 于是,她自信满满地轻敔樱唇,吟唱着古老语言― 蓦地,火焰平空出现,停在半空中像团火球,错愕不已的辛爱波当下傻了眼。 为什么又错了? 她一时怔住,忘了继续加注魔法,火红的焰光突然掉下来,正好砸中趴伏着的黑狼尾巴。 第10章 「亚烈斯?亚烈斯,你醒醒,快醒醒… … 你身体不舒服吗?怎么一直冒冷汗?」潮湿洞穴里盈满海水的气味,海浪声轻缓得有如催眠曲,砂地阴暗处爬行着螃蟹和不知名小虫,磷石的亮光辉映着海面上折射而入的月光。 辛爱波整脚的魔法终于也派上点用处,她错误的咒术误灼了亚烈斯的尾巴,他一呼痛,胡乱甩尾,无意间竟点燃长年被堆弃在洞内的干枯木头,因此有了熊熊火光。 赤红色大火映出两人相偎的影子,身子回暖后、回复人形的亚烈斯只着一条长裤,疲累过度的他一恢复人形便沉沉睡去,脸上的表情是祥和的。但是不到两个小时,他眉间的皱褶便越积越多,平静的面容产生了变化,像是作着遭到追逐的恶梦,脸部肌肉近乎抽摘的抖动,偶尔还发出一、两句听不真切的呓语。 睡在他身边的辛爱波因此被惊醒,以为他发烧了,想从金球中取出金巫特地为她送来的退烧药水,可是一抚他额头却是冰凉的,微微的汗水沁了出来。 「… … 不、不要… … 妳走开… … 妳不要我,我… … 我也要… … 抛弃妳… … 我不认识妳… … 妳是恶魔… …恶魔… … 」 抛弃妳?他是指谁? 俯下身的辛爱波想听清楚他在呢喃什么,可是黑发一刷过他脸颊,狼的敏锐天性似乎先苏醒,迅速地攫住她以避开危险。 「亚烈斯,你捉痛我了,我的手臂快被你折断… … 」真是的,一身蛮力。 「痛… … 」茫然的银灰色瞳眸一张开,有着不知身置何处的恍惚。 红色火花照出一张女人脸孔,在清醒的那一瞬间,亚烈斯彷佛看到他刻意遗忘的面孔,两张脸像过时的相片重迭在一起。一时间,他想到种种不堪的过去,手劲不自觉一重,想用自身的力量抗拒扑来的巨影,挥去不愿再记忆的可怕画面。蓦地,温热气息灌入口中,粉嫩小舌顺势而入,他全身的感官倏地活跃,也闻到心爱女子的甜美味道。 「辛?」 「你醒了吗?亚烈斯,你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铁青一片,像受了极大的恐曜。 目光焦距凝聚在柔美娇颜,百年不化的冰霜渐渐从亚烈斯眼底融化。「我有没有告诉妳,我爱妳?」 「有,我也爱你。」她温柔地贴上他的唇,轻轻吻着。 「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跟妳说这句话,我爱妳胜过我的生命。」他为什么一直没发现,幸福的天使早就来敲门了。 闻言,辛爱波笑了,好柔,好深情。「我也以为这辈子不可能从你口中听见这一句话。我的心只为你跳动。」她好爱他,爱到愿意包容他的无礼和坏脾气,她怎会傻到认为离开他,她纷乱的情绪会获得平静,不会因想起他而心痛? 「我很高兴是妳来到我身边。」她让他知道爱不可怕,失去她才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看得出来。」她故意淘气的吐吐舌,「若是我母亲来了,你只要多看她一眼,我父亲马上就会将你挫骨扬灰,撒在最阴暗的鼠窝。」 他先是一怔,继而宠溺地抚着她柔亮发丝,「我不会爱上妳母亲。」 「我知道。」她像只腻人的小猫,以可爱俏鼻躇了赠他。 「嗯?」他挑眉。 辛爱波一脸满足地偎在他胸膛。「因为我们注定相遇、相恋、相守,我是你的甜心,你是我的心肝,我们的心连在一起。」 他双臂一颤。「这么恶心的肉麻话是谁教妳的?」 她说得顺口,毫不生涩。 「我父亲。」她警告地咬了他一口,不许他多做评论。除了「三八兮兮」的父亲,还真没人敢拿肉麻当有趣。 「… … 」算了,不予置评。 「对了,你刚才梦见什么,怎么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一想到困住他多年的梦境,亚烈斯的眼眸闪过一丝脆弱。「没什么,不过是水草缠住脚 … 」 「不用骗我了,难道不能跟我说你的心事吗?」她打断他的话,不希望他一人独自受苦。 「我… 」看着她受伤的眼神,亚烈斯苦涩地扬起唇。「我母亲的尸体就在这里发现的。」 「咦?!」不会吧!这么巧? 难怪冷飕飕的,阴气森森。 「当时我就在她旁边。」他瘠痉的嗓音彷佛来自远方。 「什么?!」她惊得从他胸前弹起。 亚烈斯的思绪飘到好远,回到他童稚的年代。「那一年,她和父亲大吵了一顿,执意要和情人离开,不要再陷在没有爱的婚姻里,她要自由,她要飞翔,她要远离困住她一辈子的地方-- … 」 但是狼人无法控制月圆的变化,在一次由人变成狼的过程中,她的情人目睹了一切,因此惊吓得夺门而出,指着她大喊怪物。 那时的母亲兽性多过人性,在听见最爱的男人对她的无情谨骂,她的心受伤了,狼的本性取代唯一的理智,眼中只看到奔逃的猎物。 「…… 等她清醒过来以后,赫然发现自己一身血迹,而她深爱的情人早已气绝身亡,被撕裂开的身体残缺不齐,就在她脚边。」 她杀了他。 用她的撩牙和利爪。 甚至于吃了他的心,掏出内部器官,以狼的姿态守住她的战利品。 「受不了打击的母亲有些疯了吧,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咬死所爱的男人,她万念俱灰的失去生存意愿,一心想死… … 」她当时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决,好像没人阻止得了。 「不要说了,亚烈斯,不要再说了,够了,你的伤害到此为止 … 」辛爱波不忍心再听下去,看他又一次撕开结痂的伤口。亚烈斯虚弱地笑着,反手抱住她,想从她身上汲取温暖。「让我说完,我的心才能获得解脱。」 他不为人知的伤痛,血淋淋地呈现。 「她想死,可是一看到我酷似生父的脸,想起他害怕的神色,心里又多了怨慧和恨意,她说我活着也是多余,所以要带着我一起死…… 」 他还记得冰冷的海水灌入口中,呼吸困难,求生的欲望驱使他划动瘦小的四肢,冲破海面大口吸取氧气,维持生命。 但母亲的双手紧紧抱住他,一刻也不肯放松,带着他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最后他胸膛里的空气稀薄了,手脚也不再挣扎了。 「… … 等我再睁开眼,已在这洞穴里,母亲僵硬的身体仍有一半泡在海水里,她两眼大睁,了无生息,似乎为体内流有狼血而不甘… … 」 「我不怕,亚烈斯,我不在乎你是人或狼,只要你爱我,我永远都会是握住你手的那个人。」辛爱波红着眼眶抱住他,鼻酸地直抽泣。 「是呀,妳是什么都不怕的女巫,只是笨拙了点,还看过吸血鬼、鹰女、豹男… … 」他重复她说过的话,笑得深情款款。 她娇慎地轻槌他一下。「你取笑我,至少我没爱上他们。」 「因为妳只爱我。」他眼中闪着浓浓爱意,昔日的阴霾一点点散去。 「对,我只爱你,你让我情不自禁。」她的心不大,只容得下他一人的身影。 亚烈斯的眸心转黯。「辛,妳冷不冷?」 正要回答他不冷的辛爱波一瞧见他眼底浮动的欲望,粉腮染红。「你… 有什么好提议?」 他笑了,很邪魅的。「我们彼此取暖,暖和身体。」 「听起来很不错,可是你行吗?我怕你体力难以负荷,啊― 」 一阵天旋地转后,娇嫩身躯被重重压在砂地,发热的重量随即覆上。 「我提醒过妳,辛,不要在男人面前问他行不行,妳知道男人是最凶猛的野兽。」看来她还记得不够熟,无妨,他会身体力行的让她牢牢记住。大掌覆住她柔嫩大腿内侧,一路往下,唇舌含吮优美的颈部线条,一路往下滑,来到受他宠爱的双峰。他不急着占有她,反而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地品尝,以熟练技巧爱抚她每一吋肌肤,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甜美。 「… … 嗯… … 亚烈斯… … 不… … 不要了,求… … 求你… …快点… … 」 他邪笑地咬住动人的紫色蓓蕾。「还不要,吾爱,我要看着妳为我绽放。」 「坏… …大坏蛋… … 你欺… … 欺负我… … 啊!不可以… … 亚烈斯… …」 弓起身的辛爱波哭喊着爱人的名字,一波波的快感几乎要将她淹没,无法言喻的欢愉抽动着五脏六腑。 「吾爱,等我把妳推上高… … 啊― 这是什么东西?」突地,亚烈斯一个翻身,低咒地带着怀中娇喘不己的人儿跃向岩石后头。 兽的灵敏。 「欺负小女孩的坏蛋。」清幽的男声从石壁中传出。 「你是谁?」他双目一沉,冷视垂落岩壁的红棕色长发。 「我是谁?」一只脚跨出石壁,接着是帅得令人讶异的男性面孔。「宝贝,告诉他我是谁。」 「爸!」 「狼人岛?!」 土地不大,人口不多,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居民具有狼人血统,只是因比重多寡而有了能力高低之分,大部份狼的后代都不会变身,只有极少数的纯种狼才会在月圆之夜改变形体。 那一天,掉落悬崖的克莉丝被航行中的货轮给救了,大难不死的逃过一劫,从素有「死亡地带」的情人湾中侥幸存活下来。 但是她落下的那一瞬间并未受到保护,背部先与海浪强力撞击,尾骨至脊椎间断了三截,其中一根骨头还凸出皮肉,被大浪给卷走了。 先前她曾恶毒地嘲笑亚烈斯是个废人,双腿不能行走,而今她是恶言回报至己身,除了不能挺直腰外,手脚还有知觉,会痛、会痒、会感觉到气候的变化。可是她只能平躺在床上,连轮椅都不能久坐,就算哪里痛,哪里痒也不能自行挠抓,比死还难受。 而经此教训的蕾亚娜终于大彻大悟,决定到美国上大学,在多元化的社会里,人们或许较容易接受狼人的存在,也能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种,开敔新视野。 「我说宝贝啊,妳不会不知道妳去的是什么地方吧?」吃着香甜哈密瓜的道拉奇· 迪尔,跷高一双过长的二郎腿。 「呃― 心平… 」辛爱波表情窘然,不敢抬头。 当初她并未考虑太多,只是想接下母亲的工作,发挥所长,一展身手,让园艺造景的才能获得肯定,证明她也能做出一番令自己骄傲的成绩。 所以她毅然决然地来到海中孤岛,照着梅丝姑婆给的地址长途跋涉,不以为苦地跳上陌生土地。 现在回想起来,她有种中计的感觉,狡猾又热爱俊男帅哥的梅丝姑婆根本是算计她,利用她善于制造魔药的长才,顺便治好亚烈斯的腿。「宝贝呀,妳怎么傻乎乎的,要是被人骗了可就得不偿失,妳那三脚猫功夫的魔法连我看了都心酸。」手一扬,整串葡萄飞到半空中,一颗颗自动剥皮去籽地掉落他口中。 「爸,你放妈一个人在家,不怕她被拐走吗?」谁不知道他最黏老婆,连上个厕所也要跟。 一提到这个,道拉奇就有一肚子苦水,像个唠叨的老男人大吐特吐。「还不是为了妳这没良心的小宝贝,我才被迫和我亲爱的小文文分离,妳可知我的、心有多痛,充满两难取舍的煎熬… 」 辛爱波在台湾的家中有一面镜子,上面印有全家人的肖像,若是家里每一个人都平安健康,上面出现的就是开心的笑脸,反之则是哭脸。 而若遭逢危险,哭脸还会因事态轻重而出现屎青色,面积越大越紧迫,整张脸全青了表示有丧命之虞。 这是辛家女主人禁止在家中使用魔法的唯一例外,因为她不希望丈夫及女儿出事,有了这一层防范她才能安心,专心做自己的事。 「爸,你不要把脚踩在亚烈斯脸上。」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 「真的吗?抱歉,抱歉,我没注意到,以为有只乌龟在地上爬呢!」道拉奇装出完全没发现的意外表情,但笑咪咪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歉意。 叹了一口气,辛爱波无奈地扮演女英雄,解救在父亲长腿下动弹不得的黑狼。 一解脱的亚烈斯马上转化成人形,搂着情人便要远离爱捉弄人的巫师。 「爱波小姐,有妳的一封长着翅膀的黑色挂号信。」面无表情的贝莉尽量维持拘谨的管家形象,但是抽动的眼角仍泄漏出她对魔法的惊叹和怔愕。 她很想见怪不怪,但看到一大群有着透明薄翼,穿着花衣裳的小精灵开派对,以及会跳舞的水,她认为她的心脏够强了,至少不像丈夫被吓得两眼翻白,口吐白沬,直嚷着外星人入侵。 「我的信… … 」她接过手,正在拆封,另一只古铜色大掌便先一步夺走。 「敬告亲爱的小爱波,妳制造的『爱情灵药』 目前正严重缺货中,恳请妳尽快补足。被顾客逼到快啃头皮的老板金巫敬上。」念完,亚烈斯不以为然的挑高眉。 「呃!那个… … 呵… … 只是一点小小兴趣,不做牟利用… … 」只是不小心大卖,钱像水龙头,一开就有。 「嗯,『爱情灵药』 ,妳还真忙呀!」难怪分给他的时间少之又少。 「那个我… 不做了,不做了,真的不再制造。」辛爱波猛摇头,心里则想着下回要做一款「爱情香水」,让人轻轻一闻就想找个人谈恋爱。 「可惜我不相信妳,妳的纪录并不优良。」越来越了解情人的亚烈斯冷哼一声,一把扛起她,走过她一脸兴味的父亲面前。 「亚、亚烈斯,你要干什么?」太丢人了,她又不是米袋。 「做上次没做完的事。」他横了一眼不请自来的「客人」,眼露挑衅。 辛爱波的双颊倏地飘红。「可是爸还在… … 」 哼声由鼻孔喷出。「我想他『老人家』 能体谅,虽然他离年少轻狂有一段相当长的岁月了。」 好样的,敢拿他的「高龄」刺激他! 笑得邪恶的道拉奇倏地在自己头上撑起一把大黑伞,接着朝天花板的水银灯一弹,充满诗意的绵绵细雨便如画般,只洒落在某人头上。顿时,亚烈斯淋成一只落汤鸡。这个借镜似乎在提醒某人,不尊敬巫师是多么的不敬,人要懂得感恩图报。 「亚烈斯… … 」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的辛爱波只能拿掉男友发上的青蛙,同情他不幸的遭遇。 「不许开口!我就不信他敢跟到房里,看我们亲热!」这个不老的死老头,他杠上他了! 他真的敢,没什么是厚脸皮和不知羞耻的父亲做不出来的。 辛爱波在心里笑道。 只是看向爱作怪的老爸,发现他正收起黑雨伞,拿出一架超大型的望远镜,再朝她比出v 字形胜利手势后,这下子她真的笑不出来了,只能学大姊一悴。 「变态的老男人!」 * 想知道撒旦最疼的外孙女安雪曼又是如何与人类牵上线?请看花园系列1089金巫书坊之一《女巫救救我》 * 想看看呛辣女巫辛爱妮如何摆平难缠的侦一队队长仇厉阳?请看花园系列1099金巫书坊之二《斗女巫》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