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花娘入门》 第一章 【第一章】 京城里有名的销金窟,也是小老百姓嘴里的花街,这些日子里可是吸引了不少的谈资。 尤其是这谈资居然还能够从小官底层往上层流动,那就更是一件稀奇的事。 只是这稀奇事到底是稀奇在哪儿,却也没几个人说得出来,那几个模模糊糊的传言到了最后,就成了花街里的揽花楼来了一个新的花娘,据说有不得了的招数,能让男人「回春」壮阳。 男人间不过就是那样一回事,有了这样一个传说,不管灵不灵,都想走一遭看看,结果问了鸨娘,才知道据说有奇术的花娘早已排满了日子,接下来要排还得三个月后,让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更加相信传言所言不假,他们不在乎鸨娘开出的预约高价,纷纷抢着下订金。 一回两回的,揽花楼就真的红了,客人们也不管自己的预约时间到了没,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连排都排不上,就是想着哪天能够看上一眼具有奇术的招牌花娘,说不得自己也能够雄风大振,一柱擎天呢! 不管来的男人们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思,揽花楼的鸨娘春鹊可是天天笑得阖不拢嘴。 开门做生意,哪有怕生意太好的?尤其揽花楼之前的景况,说是惨澹经营也不为过,现在好不容易来了棵摇钱树,她就是被银子给砸死都心甘情愿啊! 一边招呼着客人,春鹊也没忘了关心一下现在楼子里的摇钱树,她扶了扶脑袋上的金步摇,招呼了声,就往阁楼走去。 揽花楼原本是花街上的一间小青楼,别说整得像其他几个有招牌花魁一样还带着庭院绣楼的,前前后后就一栋直挺挺的楼子,后院别说花园了,就是一小块空地拿来堆柴都没有,如果不是不小心让她逮了一棵摇钱树回来,就是她不要老脸的在楼子前袒露胸脯招客,愿意停下的客人说不定还没有现今的一半。 春鹊喜孜孜的想着,生意越来越好,也许过不久她也能学学别家换个有大院子的楼,前头的大厅也能弄得宽敞点……怎料她还没想完呢,就看到一个身材有些丰润的少女端着托盘朝她走来,她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了过去。「唉呦喂!我的小祖宗,端盘子的事情哪是你做的不是让杏花跟在你边上的吗,人死哪去了」 丰润少女微微一笑,颊边绽出两个小酒窝,垂在耳边的步摇流苏也跟着在脸颊边晃呀晃的。「春鹊姨,杏花在帮我看着另外一小炉的灶火呢!我就是想卢大爷约莫是等不及了,所以才赶紧送上来的。」 春鹊一听不是那死丫头偷懒,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接过了托盘,语重心长的叮咛道:「我说纤纤啊,现在你这身分可不一般了,以后粗活就别做了,要是还缺人手,就跟春鹊姨说,我的丫头先挪给你使唤也成啊,尤其是这么热的汤,你还一路从楼下端了上来,先不说洒了可惜,要是不小心将你给烫着了,我该有多心疼啊。」 莫纤纤摇摇头。「哪有这么严重,就是一盅汤而已,算不得什么的。」 春鹊不满她那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嘟囔道:「这可是能带来白花花银子的汤呢,哪里算不得什么了!」 莫纤纤没再和她争辩,只是软软的笑了笑,将一双细长的眼笑眯成弯弯的月牙,搭上两个小酒窝,瞬间就能融化人的心。 看着她的笑容,春鹊也硬气不起来,将汤给端到了房门外,替她开了门,人也没进去,就在外头交代道:「行了,我也不进去,就这几步路你自个儿小心的端着啊!对了,伺候完卢大爷还能不能再接下一个客人?顺天府的王老爷都已经好几次让人来问了,就问这日子能不能再提前一点呢!」 莫纤纤轻啊了声,为难的摇了摇头,步摇跟着轻轻晃动着,像是风铃般发出阵阵脆响。「不行啊春鹊姨,卢老爷说了还想多来几次好巩固巩固呢!」 春鹊皱了下眉头,不在意的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王老爷的人今儿个再来,我会再跟他好好说一说的。」她毕竟多收了王老爷那头的一锭银元宝,当然要帮忙问一声。 「嗯,那就麻烦春鹊姨和王老爷那里好好说说了。」莫纤纤轻舒了口气,一副像是怕做错事的模样。 不管是王老爷还是卢老爷,都是楼子里惹不起的大人物,她不过就是一个小花娘,得罪了谁都不好。 春鹊点点头,手里拿着的团扇轻轻一挥,好笑的对着她点了点。「唉呦呦,可使不得用这样的眼神瞧我,忒让人心疼了,快进去吧,别让卢老爷多等了。」 话才刚落,里头就传出男人急切的声音— 「纤纤啊!怎么还站在门口说话呢?」 「瞧瞧,这可不是等不及了?」春鹊也没再多扯,直接将人给推了进去,高兴的捂着嘴,笑着下楼。 唉呦!往日她总心软得很,明明知道会来寻花问柳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就是姑娘身子不好也得上阵,那时候只想着这做青楼的本来就轻贱,哪里能摆什么气性,正想着做几年收了手,也别再做这糟蹋人的生意时,却收到了莫纤纤这一个小姑娘。 其实她要真想让人梳拢,那肯定是有难度的,春鹊一开始也没想过她能够挂牌子,就想着楼子里那些姑娘们老说伺候的人手不够,她看起来是不美,但一张笑脸还挺喜气的,就选了她打算让她跟着。 结果她第一天跟着别的姑娘进房学着伺候房里的事情,水才倒了一遍,就当场把袁少爷的毛病给看出来了,还不知道做了什么,当天袁少爷就宣布要把她给包下来,不让其他人碰了。 她那时候还想着这小姑娘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像快要没了摺子的包子,照道理来说和美人扯不上边,却出乎意料的好运气啊! 也不管她一开始是不挂牌的,当天就悄悄的添了她的牌子,也不随意的安排她接客人,就先专注的伺候袁少爷。 结果过没多久,袁少爷捧了一堆东西送礼来,又介绍一些朋友来捧场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这是撞上大运了,居然碰上一个特别会治男人之隐的小姑娘。 男人嘛,不管老少总会有一些不能说的二三事,大户人家还能私下找些名医来瞧瞧,但这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治的,更不用说像莫纤纤这样几乎只要说能治就几乎包治好这样的技术了。 想起当初只是因为手里没什么银子,才从人牙子那里买了莫纤纤的过程,她又忍不住笑了。 人啊,拿不准什么时候会翻运呢!瞧瞧,本来她都想着如果楼子里的生意还是这样惨澹的话,干脆关了楼子养老去,谁知道会凭空掉下这样一个宝贝,让揽花楼创下开业以来最好的业绩,还认识许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贵人,让她每天睡着都能笑出声来。 正得意着,楼下一个花娘走了上来,看见春鹊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撇了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唉呦!春鹊姨这是又去关心咱们楼子里的宝贝了?」 春鹊望着眼前还算有几分姿色的花娘,脸上虽然还挂着笑,眼神却冷了几分。「我说牡丹啊,你这话说错了,难道春鹊姨平日就没关心你了?你上回儿说要喝那个什么燕窝的,春鹊姨都砸锅卖铁的去给你求来呢!」她挥了挥扇子,捂着嘴轻笑,略微嘲讽道:「谁知道今儿个卢老爷来的时候,送了一大盒来呢,说是怕纤纤太累,弄来给她补身子的。我可瞧过了,那一整盒的燕窝漂亮极了,跟我上回儿砸锅卖铁弄来的那些碎燕窝可不一样,刚刚纤纤还说了,她那一堆好东西也吃不完,让我匀点去吃呢!牡丹啊,你也不比纤纤那些年轻姑娘了,要不我炖好了燕窝,也给你端一碗过去?」 春鹊这一堆话的铺陈,最后又展现自己身为鸨娘的大方,听在牡丹的耳里,却是赤裸裸的打脸加挖苦了。 她吃的就是碎燕窝,那刚来的肥姑娘就是吃一盏盏上好的燕窝?这也就罢了,刚刚鸨娘话里的意思是,她牡丹还得去捡人家不吃的东西。 开什么玩笑!她在那个肥花娘还没来之前,好歹也是揽花楼的招牌,想当初鸨娘怎么敢这样对她说话,根本把她捧得高高的,她要什么就有什么,哪里像现在,不过出口刺了鸨娘一句,她反口就笑着往她胸口上戳针。 第二章 春鹊在心中冷笑,她当鸨娘之前也是楼子里数一数二的花娘,怎么会不知道牡丹心里在想些什么,过去她手上是真的没什么人,拿得出手的也就牡丹一个,不得不忍着她而已,可现在嘛……还想让老娘把她当祖宗一样捧着她?作梦!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春鹊懒得继续看她铁青的脸色,挥了扇子就走人。 牡丹神色阴鸷的盯着春鹊的背影,恨恨的喃喃道:「哼!我倒要看看,靠着那个装腔作势的肥花娘,能够撑着这楼子到什么时候!」 不管揽花楼里的女人们对于莫纤纤这个靠「手艺」接客的花娘做何感想,在莫纤纤又成功的医好了顺天府的王老爷后,她的名声又往上推了推。 这下子一般人想要见着莫纤纤更是困难了,几乎每天晚上,揽花楼的后方都会有遮掩过的马车或是朴素不引人注意的轿子过来,春鹊为了这些注重隐私的客人,特地将后院隔了一条过道,还将后面也做了楼梯通往楼上,就是为了招待这些不方便的贵客。 说来也不是没有想将莫纤纤往外请的人,只不过偷偷过来一趟比请人到府上更掩人耳目,春鹊也不舍得将莫纤纤派出楼子,就怕出了什么意外,两厢各有各自的心思,却奇异的合了拍。 揽花楼的顶楼就此成了花街的一个传奇,不少姑娘都想着,花娘能够当到这个分上,也算是风光了。 这日还未到酉时,揽花楼里也还没正经开门的时候,屋子后头就迎来两个男子,一人穿着灰绿窄袖长袍,一人则是穿着黑绿织金窄袖长袍,身边也没跟着伺候的人,就这么并马而行。 春鹊早就候在后门那里,看到两个男子从马上下来,连忙迎了上去。「欸欸,这可是稀客了!胡大少爷今儿个居然这么早就见着人了。」 胡定存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对春鹊的殷勤招呼只是听过就罢,并不认真,然后侧了侧身,介绍起身边的同伴,「听说揽花楼里来了一个特别的花娘,一般人想排还排不上号,我这才带他过来见识见识,对了,他是文家的公子。」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因为文家在京城里也算是有名气,而他们是私下过来的,太招摇的介绍也不妥。 春鹊看了眼站在胡定存身后的男子,马上就明白他口中所说的文家,就是京城里大名鼎鼎的文家。 要说文家富,那是众所皆知,只不过文家可不只是出名在富,而是以医闻名,最少每隔一代必会有一医术出众者,这也让文家的人脉势力甚至可以通天,至于高官豪门之类的那就更不必提了。 这一代的文家大公子虽说在医道上看似没有什么天分,但是经商的手腕却是一流,这些年文家在他的打理下,据说资产都已经翻了番,京城里许多媒人几乎要踏断了文家的门槛。 只是……文家大少爷名气高,却少有人见过本人,许多人还想着文家大少爷也太过神秘了,春鹊没想到她今儿个有幸能够瞧见本尊。 「原来是文家少爷啊!真是稀客稀客……」 春鹊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没出声的文致佑轻轻的扫了她一眼,然后冷淡直白的打断了她的客套话,「你今儿个拉我出来,就是想让我听你和这鸨娘说废话?」 胡定存倒是习惯了他不客气的说话方式,一边拉着转身想走的文致佑,一边对着一脸尴尬的春鹊说道:「行了,也别客套这些了,先带我们上楼吧。」 「是是,这里请。」春鹊用扇子半遮着脸,眼神可不敢再往胡定存的身边瞄,她刚刚就看了那么一眼,心还怦怦跳呢! 要说文家这大公子长相也算是不错,就是整个人偏瘦了些,看起来也不特别,但是别的还好,就是那一双眼,让人觉得有些邪气,似乎只要一对上,那眼里的黑就像是照妖镜般要将人的底细给探个清楚。 春鹊一想起刚刚的感觉,忍不住又加快了脚步,想着不过就今晚几个时辰的时间而已,忍忍也就算了。 胡定存看着前头的春鹊越走越快,忍不住笑着调侃走在身边的文致佑,「你瞧,把人家鸨娘给吓成什么样了?等等见着了花娘,可别又是这一副臭脾气。」 文致佑对于他善意的提醒一点也不感激,长久以来的老毛病让他时刻都保持着不怎么好的心情,对他还能够保持这样的说话态度,已经算是非常友善的了。 他略微嫌弃的看着狭窄的过道,还有看起来就是快速搭成的楼梯和装饰,淡淡说道:「如果那个花娘跟这楼子一样水准的话,也不能怪我说话太直了。」 胡定存脸色尴尬,干笑道:「这花娘能够坐稳揽花楼的头牌,还能够把名声给打出去,想来一定有其独特过人之处的。」至于那过人之处是什么,他也不多说了,到时候那东西端上来,他就会知道了。 「花娘不过都是如此,还能有什么独特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在前头领路的春鹊却忍不住露出苦笑。 她就说这两位公子怎么没事也硬要来点纤纤的花牌,原来是好奇心作怪,这下可怎么好?纤纤那模样,也不是她不帮自己人说话,纤纤那身子是稍微圆润了点,可这一点就让她跟美人搭不上边了,到时候两位公子哥儿要是生气,直接闹了起来…… 唉,春鹊越想头越疼,只能在心里祈祷着,两位公子哥说不得哪一个真的哪里有什么毛病,等一下就别找碴了吧。 莫纤纤一早起来就如同往日一样忙着,别的花娘是晚上忙着早上休息,她则不然,常常都是从早忙到晚。 尤其今日春鹊姨说了最近有些疲累,让她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可以补身的,要她有空的时候帮着准备准备,她也只能在往日该准备的东西上又多添了一份养身的汤品。 这些东西她通常都是自己弄的,就怕火候不够或是药材放的时间不对,那方子就真的只是普通的方子,起不了大作用了。 她一个人忙着两、三人份就忙得团团转了,更不用说刚刚春鹊姨让人传话说贵客一会儿就到,让她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了,刚吩咐杏花把东西给盛出来,她就连忙回了房,稍稍把自己打点梳洗一下,起码得把身上的烟灰味给弄掉。 简单的把自己给收拾好了,杏花也端了东西进房里来,她接过托盘,匆匆交代道:「杏花,小厨房还有一锅乳鸽汤,是要给春鹊姨补身体的,你再守个一刻钟就行了,等等记得端去给春鹊姨喔!」 杏花看着急急忙忙往外走的莫纤纤,有些反应不及的开口,「春鹊姨说了,今儿个的客人……」临时多排了两个,可她话还没说完,莫纤纤已经出了房门,杏花扯扯帕子,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应该没关系吧?」 反正来的客人们都是同一个问题,再说了,都是补身子的东西,喝了也没……事吧 春鹊领着人进了楼上两间套房的其中一间,被文致佑那一句句的毒舌攻击下,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没多交代莫纤纤这新来的客人来路,只让杏花传了话,便连忙转身下楼。 文致佑又被胡定存调侃了一番后,正有些不耐这个头牌花娘让人等得太久时,房门就让人打开,一个看起来稚嫩的花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让两位贵客久等了,这是之前早就吩咐好的汤品,两位请先用。」莫纤纤暖暖一笑,把托盘上的两个汤盅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文致佑挑挑眉看着胡定存,像是在问他这也是他提前吩咐的? 胡定存摇摇头,心里对于这个招待的汤品也是有些摸不着头绪。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最后一起打开了汤盅的盖子,看看这汤里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一掀开盖子,一股子肉香揉合了中药的浓香味扑入鼻间,让本来就有点饿的胡定存连道了两声好,马上拿起调羹打算嚐一口。 文致佑的反应却大不相同,他一闻到味道,先皱起了眉头,紧接着手一伸,也不管那盖子还烫着,直接就拿了盖上,手紧紧压着那盖子,冷眼扫向站在旁边的莫纤纤。「揽花楼就是这样捧出一个头牌的?还用上药物这样下三滥的法子?」 莫纤纤先是一愣,然后慢半拍的察觉到眼前这两个人好像不是之前约好的客人,她揉揉眼,拚命睁大了眼睛,惊呼道:「唉呀,是我送错了!奇怪了,春鹊姨不是说客人来了吗,怎么不是薛公子呢?唉呀!我得问问去!」 第三章 看她一脸迷糊,文致佑只觉得她是在为自己找藉口,他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什么薛公子的我是没见到,只是你去喊这里的鸨娘来也好,我也想问问,我们是来见这里的头牌花娘月半的,怎么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一个胖花娘,还送来这让人倒胃口的汤!」 她支吾了一下才问道:「你说你们是来找月半的?」 胡定存被文致佑刚刚的动作给弄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而后听了他说的话,才知道那盅汤居然是有那方面作用的,笑意不自觉敛起,沉着脸看着花娘。 「去喊春鹊过来!我倒要问问我胡家和文家是不是面子还不够大,才会让一个花娘都三催四请都请不动了,居然还弄了这样的汤来,这是在戏弄我们两个呢,还是根本就不把我们给放在眼里」 莫纤纤打从挂牌开始就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有点慌乱,但是一会儿后看着眼前两人虽说口气不佳,却也没有别的行为了,心也略微稳定下来,只是仍不免紧张的攒着手中的帕子,软糯的开口,「那个……我就是月半……」 「什么」胡定存的性子本就不够沉稳,直接惊诧的低呼出声。 文致佑虽也感到惊讶,但终究还是没有像胡定存那样失态,只是冷着脸,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遍。「是谁给你这个胆子,就这副模样也敢自称是揽花楼里的头牌花娘?」他话说得刻薄,配上那毫不掩饰的鄙视眼神,只差没明着说,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样子,也敢扯这种谎? 莫纤纤向来因为这有些丰腴的身子被人说得多了,也不往心里去,只是点点头。「我真的就是月半,两位客人若不相信,我这就去找春鹊姨来证明。」 胡定存见她一脸坦然,眼神也没有心虚飘移,让他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这揽花楼的头牌有让男人可以回春的本事吗?就这看起来嫩得也不知道及笄没有的姑娘,他真的不觉得她有这个本事啊! 还是因为他年纪还不到,所以感觉不出来?他摸了摸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 文致佑冷哼了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这个面不改色的小花娘。「就算你真是月半又如何?难道你端上这等汤品不是有什么歹心?小小年纪倒是学得一身下作功夫。」 「啊?」她怔了下,然后瞄了汤盅一眼,又眯着眼仔细看了看两人的面色,认真的摇头后说道:「虽说这汤品不是为两位特意备的,但是两位贵客也真的需要补一补了,尤其是这位……肾水虚,只怕最近房事不力,还有这位……脸色苍白,脚步也有些虚浮,吃点滋补之物也是应该的。」 胡定存被她说得脸色先是一阵白,接着又忍不住泛红,看着文致佑扫过来的眼光,都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被一个小姑娘说自己最近房事不力……好吧,就算是真的好了,就算他最近是有那么一点力不从心好了,但是被一个小姑娘脸色坦然的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羞耻啊! 胡定存被说中了私事,正觉得羞耻,文致佑却是被说惯了体弱,对于这在他面前大放厥词的花娘印象更差了。 「小小一个花娘,居然还和人说什么医术之道,难不成还以为这京城里都没有能人了吗?」他冷声说道,接着看着房外一个缩头缩脑的小丫头,忍不住大喝,「门外那个探头探脑的做什么?这揽花楼上下居然没有一个是有规矩的?还不滚进来说话!」 莫纤纤回头一望,就看到专门帮春鹊跑腿的小丫头,正胆颤心惊的扶着门框,眼泪要掉不掉的紧瞅着她。「啊?是桂花啊,怎么了,春鹊姨有什么事情吗?」 呼,虽然有点对不起桂花,但是她真的很庆幸这时候有个人可以帮忙她分摊一下眼前这个冷脸男人的怒火啊! 「我、我是说……那个薛公子来了,问汤好了没有,刚刚我问了杏花,她说月半姑娘已经端了过来……我就、我就找来这里了……」 莫纤纤啊了一声,又回头望着胡定存两人,不禁露出为难的神色。「那这两位……」 桂花说了几句话后,这时候倒是流利了起来,「鸨娘说了,这两位客人看是要吃茶还是上席面,都让姑娘吩咐一声就行,她知道姑娘的规矩的。」 莫纤纤点点头。「那你等会儿。」她走到桌前,把两个汤盅又放回托盘里,将托盘交给桂花,同时吩咐道:「把这端给薛公子,上回儿他说要带人来,所以吩咐我多准备了一盅,总共两盅,已经不怎么烫口了,还是赶紧喝了才好。」 桂花点点头,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走,房里的两个人看起来都不怎么好惹,她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受气。 桂花一走,莫纤纤瞬间又紧张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位客人现在是要……喝酒吃饭还是……喊其他的花娘?」 胡定存虽然刚刚被揭了短,但是这时候听见头牌还让他们去喊别的花娘,下意识就问道:「这里不是已经有你这个花娘吗,怎么还得喊别人?」 她连忙退了两步,嚅嚅的回道:「那个……我不是可以行房事的花娘。」 她的回答让胡定存好笑的说:「这个有趣,我还第一次听说挂牌的花娘如此清高呢!」 从刚刚月半和那小丫头的对话,文致佑也知道是他们自己搞错了,不过他向来爱面子,自然是不会老实的承认自己错了,只低哼了声坐下,喝着桌上的茶水,耳朵却竖着听月半说话。 她把房事两个字说得毫不害羞也就罢了,还说她是个不接客的,好笑了,之前说她好的那些客人,难道都是来和这个胖花娘纯聊天的吗? 他在心中暗自嗤笑着,嘴里也刻薄的说:「既然不能行房事,你这头牌是怎么来的?可别告诉我光凭你这副模样,就能达到让人心甘情愿捧着你的地步。」 这话就连胡定存来听都觉得太过刻薄了,文致佑自己说完也觉得太过,只是那死硬脾气让他没有把话往回收的道理,梗着脖子死盯着胖花娘不放。 被人这么刻薄的一次次拿身材来说嘴,莫纤纤要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只是要真的说难过得想掉泪,倒也还不至于。 唉,反正让人说两句其实也不打紧,她娘以前说过了,活得自己开心就成,老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那可是蠢人才会做的事。 这么想着,她的心情不自觉放松不少,她浅浅的勾起一抹笑,慢吞吞的答道:「我虽然不能做房事的招待,但我会帮助客人让他们重新找回男人的春天。」说完,她认真的看着胡定存,又道:「这位公子,虽然春鹊姨说我的花牌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但是看在今天我出了差错的分上,要不我帮你把预约的号码往前挪一挪?这病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我相信您这毛病还不大,赶紧治很快就能好的。」 文致佑没想到她被他这么嘲讽,没哭就罢了,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还把他们没搞清楚状况弄出来的差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去,一时之间,他不知该做何反应。 在他的记忆里,他这张嘴得罪了不少人,但那些人不是捧着他,私下却说他的小话,就是当着他的面露出不忿或者是厌恶愤怒的情绪,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是真的不计较。 反求诸己这话说得轻巧,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心无怨怼的去做? 文致佑摇摇头,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眼前的花娘来,那丰腴的脸上挂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细长的眼微弯,彷若天上的月牙,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眨眼轻轻搧动,有种说不出的灵巧。 嗯……这花娘其实也没有他原本认为的那样不堪,其实仔细看着也还可以。 他在这里沉默的暗自拉升对莫纤纤的看法,胡定存则是在莫纤纤那双认真恳切的目光下,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抬不起脸来了。 被一个姑娘家一次次的提起自己「短暂不行」的事实,让他堂堂八尺男儿都要泪洒满襟了。 他连眼都不敢往文致佑的方向飘,双颊不自觉微微抽搐,满脸尴尬,说起话来也没有平日的爽朗,反倒有些结巴,「那、那就……拜托了……」呜呜!他男性的尊严啊! 第四章 莫纤纤对于自己在无意中打击了一个男人脆弱的玻璃心毫不知情,点点头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放心,你一定能够再重振雄风的!」她把昨日刚学到的奉承话直接拿来用了,只是这两个男人的表情怎么好像便秘似的那么古怪,难道是她说错了? 看来她这奉承的话说得还不好呢,要不今晚再问问春鹊姨好了。 只不过她一直没搞清楚,对男人来说,重振雄风还是东山再起什么的,到底有什么差别呢? 【第二章】 自那日从揽花楼出来后,文致佑见胡定存一脸尴尬困窘,认为自己大概没什么机会再见到那个有些丰腴的花娘了,没想到才过没三日,他居然在路上又见着了。 他先是冷眼看着那个叫做月半的胖花娘在人群里被推来挤去,还死命的抱着手里的包袱,一下子碰撞到人家的摊子,一下子又踩了人家的鞋,丰腴的身躯一直微弯着腰拚命的说抱歉,他最后还是看不下去,喊住了前头的车夫,「去把那……算了,我亲自去。」 就当看在那日她没哭的分上好了,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莫纤纤被人从人潮里拉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晕头转向的。 今儿个是南城里大集的日子,许多城外的客商,甚至是附近的一些摊贩都会来摆摊卖东西,整个空地街弄都有摆摊人把一些奇异的东西给摆出来,她早早就听说这个大集的热闹,便和春鹊姨争取要来这里瞧瞧的机会。 谁知只在小城镇里逛过集会的她,真的太小瞧这种大集的人潮了,带着杏花才逛了没一会儿,她一个转头就没再看见杏花的人,而她刚刚一路走来也不怎么认得路,只能凭着大概的印象,想办法找到她们停马车的地方。 人潮太多,她只能紧紧攒着手里的包袱,眼神有一点花,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的,只得不断的弯着腰跟人家赔礼,头都低得已经快看不清楚前路的时候,突然手被人一个拉扯,她就站在一辆马车边了。 「你是……啊!那天那个口气不好又身体虚弱的客人!」莫纤纤想了想,眼睛一亮,眼角弯弯的冲着他笑。 谁口气不好又身体虚弱了?!文致佑一听她给他冠的称呼后,脸色忍不住一沉,当下只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早知道就该让这胖花娘继续在人群里打转算了,啧! 「我有名有姓,谁让你用一堆虚词来称呼我了!」他扯着她的手往后一拉,避开一辆经过的牛车。「还是你出门没带眼也忘了带脑了?刚刚看你一路跌跌撞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捣乱。」 莫纤纤弯弯的眉眼垂了下去,呐呐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眼睛看东西有点模糊,所以……」 她低着头的模样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可怜,加上刚刚在人群中被挤乱的头发,更是多添了几分狼狈,让文致佑不免又恼怒的反思自己是不是话又说太重了。 这胖花娘看起来也还没及笄呢,他跟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计较什么。 这么一想,他有些别扭的说:「行了,我也……只是说说,下回儿记住了,我姓文,文致佑,别再用什么身体弱不弱的来称呼我。」 莫纤纤点点头,然后怯怯的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那个……我我我……」 「我什么?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文致佑挑眉,口气生硬的又道:「行了,我刚刚也是不知道你眼睛看不清楚,话才说得比较重一点,别放在心上。」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种像是解释的话,难道他是为了刚刚不小心骂了她而道歉吗?她忍不住暗忖,嗯……这个公子的个性似乎挺别扭的呢! 不过她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她刚刚只是忽然看见了一件事情,然后很想要跟他提一下而已。 见她不说话,文致佑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还生气?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气性这么大?行了,等等我直接送你回去吧,你……怎么?有话要说?」 莫纤纤点点头,然后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往下看。「那个……刚刚你好像踩到狗屎了,我亲眼见着的。」 他冷着脸瞪着她充满善意的眼神,再慢慢的往下看自己的脚,墨色的缎料鞋面沾上几朵黄色的水痕,但那看起来有种黏稠的感觉,马上让他明白那是什么,他倏地抬头瞅着她,咬着牙反讽道:「你……很好!」 只可惜,文致佑大约在此之前从来不知道有一种人叫做天生的粗神经,心宽得如同大海,这样一点言不由衷的讽刺对她来说,根本就不会往别的地方想。 莫纤纤是完全当成称赞来听的,她害羞的眯眼笑开,小酒窝招摇的在两颊边绽放。「嘿嘿,真的吗?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就只是刚好看见而已啦,不用太称赞我。」 谁称赞她了?文致佑的脸色又黑了几分,忽然有种冲动想要看看这个胖花娘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要不然怎么反应怎么老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姑娘!姑娘!我可找到你了!」杏花气喘吁吁的从人群中挤出来,在看见自己主子安然的站在马车边的时候,激动得都快要哭了。 「杏花!你来了啊,真是太好了!我刚刚可担心你了,就怕你找不到咱们的车停在哪儿呢!」 「姑娘,我刚刚都回咱们车子那里看过了,明明就是你找不到咱们的车子吧?」 「嘿嘿,你这么说也是。」 这对主仆的对话让文致佑下意识又望了那个胖花娘一眼,就看她脸上没有半分被人挑错的气愤,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中忍不住就一口气窜了上来。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她整天这样傻乎乎的笑,一看就是没脑子的,没看到就连自己的下人都管不好了吗?! 不知为何,对于她一点都不符合自己预期中的所有反应,让他有些烦躁。 他不耐烦的打断这对主仆无意义的对话,「行了,没事的话就先上车吧。」 杏花怯怯的看着表情冷冽的文致佑,轻轻扯了扯莫纤纤的手。「姑娘,人家在赶我们呢,快点跟我走吧。」 「喔,好。」莫纤纤愣愣的跟着杏花往前走了几步,突地一顿。「等一下!」 她又转回文致佑的面前。 「又怎么了?」文致佑还是一脸的冷淡不耐烦。 莫纤纤抱歉的笑^笑,也顾不得自己的衣裳还是新做的,也不管地上脏得不行的环境,直接蹲了下来,拿出来自己的帕子,小心的替他擦掉鞋子上的污秽。 「你……」他先是一愣,随即想抽冋脚,但她的手脚也不慢,早已经擦好站起身,让他只能皱着眉,一脸不解的望着她。 「好啦,这样就干净了。」她冲着他甜甜一笑。「算是谢谢你刚刚拉我一把的因心情。」 「鞋子脏了就脏了,你又拿你的帕子去擦,岂不是连你的帕子都给弄脏了?」 文致佑紧皱着眉,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帕子脏了不要紧。」莫纤纤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反而很理直气壮的回望着他。「只要你的鞋看起来不脏就行啦!」 「那是看起来。」他挑眉瞅着她,冷言打击道:「就算看起来不脏也改变不了已经沾染过秽物的事实,最终我还是会扔了这双鞋的,你做的这些根本就是白费力气。」换言之就是多此一举。 莫纤纤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又做了有点愚蠢的事情,她挠挠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好像真的是我多事了呢。」 接着她猛然想起什么,遂将手里的包袱塞到他手中,往随身携带的荷包一掏,从里头拿出一颗粉嫩的糖果,她拉起他空着的那只手,极为小心的把糖果放在他的掌心上,笑咪咪的道:「给。这是之前春鹊姨托人给我买的糖,听说是京里最有名的六角糖铺做的,可甜了,我身上只剩下这么一个了,就给你吧,真的真的很好吃喔!」她圆润的脸虽然露出有点心疼的表情,还是把糖果坚定的放下后,拿回自己的包袱往后退,眼神却依然眷恋的望着那颗糖。 那糖是真好吃,酸酸甜甜的又不腻人,细闻之下还有淡淡的果香和花香味,她自吃了一回后就惦念上了,打那之后,那一匣子的糖,就一次只放一颗在荷包里头,小心的吃着,春鹊姨说那糖可不好买,要很早起去排队,而且要排很久呢,不过刚刚他是为了拉她一把才弄脏鞋的,她没什么可以报答,就算再舍不得那颗糖,还是狠心的让出去了。 第五章 文致佑有些无语的看着她一连串的举动和表情,要报答他送颗糖也就罢了,她有必要像在看什么传家之宝般不舍吗?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正想开口把糖还给她的时候,胖花娘的丫头突然一阵催魂般的喊—— 「姑娘!该走啦!不走的话回去该迟了!」 莫纤纤点点头,羞涩的对他一笑,朝他挥挥手后,转身跑开了。 幸好两人懂得顺着路边走,不至于再让路上拥挤的人潮再给挤散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手心里那带着黏腻的粉嫩糖果许久,最后缓缓将手一偏,让那颗粉嫩糖果落入尘土之中,染上脏污尘埃。 甜或不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对一个吃什么都吃不出味道的人来说,这颗糖就跟含了一块石头在嘴里一样。 他看着已经消失在人潮中的主仆俩,有些嘲讽的一笑。 或许,在某些时候,那个胖花娘是比自己要幸福得多了,不是吗? 文致佑不曾想过,在短短时日里,他竟这么快的又碰见那胖花娘第三次。 他坐在凉亭里,看着一群女人推推搡搡的往池边走,那个明显比一旁的花娘还要大上一小圈的身影,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然后不得不无言的想着,如果这是巧合的话,那么他和这胖花娘碰上的巧合也太密集了点。 只不过赏花宴会请些花娘来助兴也是常理之事,能够看见这一群花娘们似乎也不是太过奇怪。 他静观着那些女人到底要做些什么,心里虽说不打算再跟那胖花娘有什么接触,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盯着那群女人看,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不是在意那个胖花娘,就只是想看看无趣的赏花会能够闹出什么有趣的事情来而已。 这时候他已经忘了自己不是专门来赏花宴的,而是来巡视自家这座园子的,毕竟也不是园子借给人办赏花宴后就可以全都撒手不管,尤其还是借给胡定存那半点都不会怜香惜玉的,上回借给他,差点把偌大园子里的花都给糟蹋个干净。 他替自己倒了杯茶水,像是随意的瞥到那群花娘停下的地方,眉头轻皱,耳里清楚的传来那些花娘们的说话声—— 「死胖子!别以为现在一堆人捧着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也不想想当初不过就是一两银子买来的下等货,以为现在弄些奇淫巧技就能够攀天了啊?!」说话的是一个狐狸脸的女子,一双细细的长眉在她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勾起,看起来多了几分凶狠。 身段妖娆的牡丹轻摇着团扇站在众女之间,噙着冷笑看着身边的几个花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声讨着站在水池边上的莫纤纤,心中忍不住一阵快意。 哼!明明都是花娘,凭什么她得辛辛苦苦的卖笑捧着那些不过五、六品的小官,还要忍耐那些人对她的调笑,而莫纤纤就能凭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东西,反倒让那些男人们一个个捧着她,甚至连鸨娘对她也都有求必应。 鸨娘也不好好想想,在这之前,如果不是她牡丹还愿意挑这个大梁待在揽花楼,就凭其它花娘的程度,花街上早已没了揽花楼的存在。 其它的她就不说了,就提鸨娘上回儿居然那样下她的面子,她若是不好好的提醒提醒这个胖花娘,她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在揽花楼里拿乔了。 「各位姊姊,我没想过要攀天啊,那些客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来路的……」莫纤纤一脸认真的解释。 她眼睛有些花,看人如果不凑近了看,哪里分得出谁是谁?而且那些客人一般来说也不会自报家门啊,一开始是春鹊姨没介绍,后来是客人们端着面子也没说,毕竟要吃那些药,也怕楼子里的人出去乱传,所以她顶多就是知道今儿个是王老爷、明儿个是薛公子的称呼而已,其它的则是一概不知,自然也不清楚现在许多个客人都是京城里脚一踱,朝廷就能抖三抖的人物。 只不过她的解释在其它人听来都成了辩解,她们接的那些客人,哪一个不是拚命吹嘘自己的来历,你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奉承,还讨不了赏。 「月半妹妹,你也真是的,楼子里大家姊妹还不都是好来好去的,偶尔客人一多,大家也会互相帮忙,你却一直说不知,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姊妹,想要把客人都给占了?」牡丹在一旁煽风点火,不用她亲自出手,身边自然有许多自愿冲上前去的傻瓜。 呵!揽花楼的确是因为这个胖花娘变得好上许多,只是当其它人就只是接接那打赏顶多几两的客人,月半一个人却接那些打赏是整箱成打送的大人,这要其它人怎么想?牡丹早先按捺不动,就是等着这些人再也忍不住的时候,此时不用她费心挑拨,三言两语便能说动这些人出力把月半的风头给压下去,即使做不到,能够稍稍教训她一下,也是大快人心。 狐狸脸花娘冷哼了声,咄咄逼人的往莫纤纤靠近。「是啊,你一个人倒好,吃着独食,连个残羹剩饭都舍不得分给其它姊妹,怎么,是怕我们抢了你的客人?还是瞧不起我们这些残花败柳伺候不得?」 「是啊,秋菊说的对,可不就是这个道理!」有了第一个出头说话,其它人也纷纷跟着附和。 莫纤纤不是个傻的,只是不爱把人心往坏里想,但如今看她们的态度,她也猜到今儿个是难以脱身了。 这些人要她把客人给让出去,但是那些人也不是她自己找来的,要怎么个让法?再说了,真是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的话,怎么不在楼子里提,怎么不在春鹊姨面前提,偏偏在赏花宴的时候拦着她说这些话?如果不是心虚,又何必如此? 莫纤纤小脸一绷,颇为严肃的道:「各位姊姊说的话真是好没道理,这明明不是我的错,怎么你们全都把错摊在我身上了?如果大家以为我一个人占了太多的好处,那我回去就跟春鹊姨说说,看看要如何才能够公平公正可好?」 牡丹听她这么一说,脸一僵,不禁感到恼怒。 这个肥子,怎么这般油盐不进?本来是打算让这些人吓唬吓唬她,她自己能够松口把那些客人分给她们最好,就是不松口,也能逮到一个现成的理由出手教训她,却没想到她一张口就是要回去告状?! 身为花娘,哪个没吃过鸨娘的手段,即使春鹊姨平日看起来再好说话,那也是一样的。 秋菊当初可是吃了春鹊姨不少的苦头,这时听着莫纤纤说要回去让春鹊姨作主,哪里还忍得住,她不等牡丹开口,又跳出来嚷道:「别以为春鹊姨这时候捧着你,你就嚣张了,你……」 她边说边往前逼近,话还没说完,就见莫纤纤错愕惊慌交错的脸在眼前晃过后,紧接着扑通一声,一大滩水花溅起,莫纤纤的人影就从眼前消失了去。 秋菊惊慌的看着在水中挣扎的莫纤纤,往后退了好几步,嘴里直嚷着,「不是我……我没推她……是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说着,她求救的眼神看向牡丹,她还记得今日说要找月半麻烦的话头,可是牡丹先提起的。 牡丹回视着她,心中暗骂她这个愚蠢的东西,脸色也有些僵硬,也退了几步,手里的团扇半遮着脸,急慌慌的说道:「唉呀!我们姊妹似乎都没有识水性的,我们还是赶紧去喊人来帮忙才好。」话落,她就慌忙走开了。 其余人看着牡丹走了,也纷纷跟着走了,至于嘴里说要去喊人来帮忙,到最后是谁要去喊呢?这个问题大家放在心里也没人去提。 现在把春鹊姨的掌中宝给弄到水里去了,要是她死了还好,要是没死,只怕到时候她们都得要脱一层皮。 每个人心照不宣的匆匆对视一眼,便又立刻撇开视线。 不过几个喘息之间,原本还很热闹的池边,除了还在水里扑腾的莫纤纤外,走得一个人都没有。 从头看到尾的文致佑已经不知道该说这女人蠢还是天真,这样的人居然能够当上揽花楼的头牌花娘,她说自己不是靠卖身来的,他这下是真的相信了。 想想那些靠卖身上位的花娘,哪个不是心机转得九弯十八拐,像她这样的…… 呵! 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别人自然不知道,他就是对她的天真觉得可笑,看在她之前给他的印象不算太差的分上,他还是出手搭救了。 第六章 凉亭其实离池边并不太远,只是中间隔了一座假山石壁和一些花草,若不细看,很难注意到里头有人。 他也没喊人,直接跳进水里,往那个扑腾得很起劲的胖花娘游去,最后在她没入水中前一刻,手揽住了她的……脖子。 「呜哇……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脖子……」莫纤纤想要挣扎的力气全都放在如何把脖子上的那只手给弄开。 一边拉着人,一边奋力往岸边游去的文致佑,抽了个空档低斥道:「闭嘴!不想死就安分点!」 她也不想想两个人身形乍看之下是谁比较壮,虽然在水里他可以撑住她一点重量,但是光看她刚刚在水里扑腾的力道,如果他不是用手架住她的脖子,别说救人了,只怕刚刚就得让她一起给拉进水里去。 她当然不想死,可是被勒住脖子真的好难受啊…… 好不容易到了岸边,两个人靠在池边都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莫纤纤是刚刚脖子给勒狠的缘故,文致佑则是因为第一次拉着人游水,耗费了太多的体力。 最后还是莫纤纤先回复了一点力气,手脚并用的爬回岸上,然后伸手到他面前。「快!我拉你上来!」 她真的是好心,因为她刚刚爬上岸一回头,就看到文致佑一脸苍白的趴在池子边,看起来比她更像是落水的可怜人,所以她想也不想的就伸出手,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又刺了男人的自尊心一刀。 救人的到最后看起来反而像被救的,别人怎么想他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只觉得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只能狠狠的瞪她一眼,也不甩她伸到眼前的手,撑着身子自己爬上岸。 虽然一开始因为衣裳沾了水的关系,让他差点又滑了回去,但是总归还是摇晃着站了起来。 全身湿答答的莫纤纤看着脸色不佳的文致佑,在他冷冷的眼神下,还是鼓起勇气,过去搀住了他的手,将他给扶到一旁背风的石头上坐下。 「你……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找人来,你等我啊!」看着他坐好了,莫纤纤拔腿就想往外跑。 只是她才刚跑没两步,就让人给抓住了衣袖,文致佑脸色不佳的死盯着她不放,黑沉沉的眸子里有着说不清的冷意。「你要去哪儿?」 「找人来啊!要不然你身体不好,就算这天气还热着,等等你一吹了风,很有可能生大病的。」莫纤纤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小自信的。 「不必。」文致佑想都不想就冷声拒绝。 让一个小姑娘去找人来帮忙,要他把脸面往哪儿搁? 「不找人来该怎么办?」她无奈又着急的望着他。「总不能我们两个就穿着湿衣裳坐在这里等衣裳干吧?」虽说现在日头正炙,就是晾衣服也一会儿就干了,但是她撑得住,他挺得住吗?才这么想着,她顺口就问了出来,「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话我还是去找人吧。」 文致佑现在可以体会到胡定存那天被指房事无力的困窘心情了,他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当着面问行不行,让他有股想要将她再扔回水里的冲动。 「我很行!」他几乎是咬着牙回答,然后看着她全身湿答答的,发髻也一团乱,忍不住又嘲讽道:「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看看你的衣裳乱成这样,成何体统?」 而他自己一瞧也才发觉,这胖花娘的衣裳因为刚刚在水里扑腾的关系,最外头的大袖对襟敞开,露出大半胸脯,里头的长裙紧紧黏贴着她的身躯,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线条,尤其是那丰乳肥臀,虽然比时下美人大了一小圈,但是也意外的更勾人。 突然,他觉得下腹一阵火热,苍白的脸上也浮现淡淡的红晕,他轻撇过头不再看她,心里却暗骂自己是不是脑子让水泡出毛病来,要不然怎么会对一个胖姑娘动了什么心思。 「咦,我的披帛不见了!」被他这么一提,莫纤纤低头一看,马上注意到自己今儿个才刚披上的新披帛不见踪影。 听到她这一声喊,本来不想再搭理她的文致佑,忍不住又沉声提醒道:「比起那该死的披帛,你还是先看看你自个儿的衣裳吧,瞧瞧衣襟处都开成什么样了!真是不成体统、不成体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直执着在她的衣襟处,只觉得那露出来的大部分雪白实在是……有些碍眼。 「啊?我衣服有穿好啊!等等,那个不是重点啦,重点是我的披帛不见了,那可是我新得的披帛呢!」她完全没搞懂他的重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新的披帛上。 「把衣裳给我穿好!」看她傻得一直执着于那条该死的披帛,他再也受不了的站了起来,直接动手把她歪斜得落到肩头上的衣襟给拉正。 他的手指有些冰凉,触碰到她的锁骨时,让傻愣愣的她不自觉缩了缩肩膀。 不过就是一个喘息之间的动作,却让两个人的心里同时都升起了异样的情绪。 他触碰过的地方,似乎默默的,燃起了一簇簇的小火苗,从皮肤熨烫到身体里,直至心中。 有些傻气的莫纤纤,脸上忽然窜起一大片红晕,而且还不断扩散,一直蔓延到脖子下方。 文致佑扯好了她的衣襟后本来要放手的,但是手指下那滑如凝脂的触感让他顿了顿,紧接着那白皙肌肤漫染的淡淡粉色,让他忍不住停下了动作。 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氛围在两人之间流动,她低下头,不敢看着他的脸,而他也愣愣的忘了自己的初衷,手就停在她的衣襟上,回不了神。 直到一阵轻风拂过,湿淋淋的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冷颤,也让他们清醒了不少,她咬着唇往后退了两步,他则是轻咳了两声,脸上平淡无波,眼里却有着无法掩饰的尴尬。 最后还是文致佑先打破沉默,粗声粗气的道:「那个披帛落了水,就算捡起来也不好了,改明儿个我选几条新的给你送过去。」 莫纤纤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去他说了什么,只是连连点头,然后抿抿唇,轻声回道:「我、我知道了。」 原本的暧昧成了尴尬,他向来不近女色,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沉默的站在那里,偶尔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觑上几眼。 就是这几眼,也把那胖花娘仔细的打量了一遍。 本来看起来有些丰腴的身子,在他眼里成了一种若有似无的妩媚风情,凌乱的发髻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那乌黑的发丝沉沉的压在白皙的肩上,黑与白的搭配让他不禁心口一热。 更不用说那细长的眼下,小巧挺直的鼻梁和抿着的粉嫩唇瓣了,本来是哪里都找不到的缺点,现在看来却怎么看都有着她独特的风情韵味。 他觉得喉头有些干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者真如她所说吹了风着了凉,才会连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 文致佑觉得脑袋微微发晕,但是明明如此,她的身影却在脑子里越发深刻,尤其是刚刚他的手触碰过的那片嫩白滑腻,让他有种想往上烙下自己痕迹的冲动。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喉咙微痒,才想开口说话,但逸出口的却是一阵轻咳。 「你怎么了?」莫纤纤本来是羞涩的站在一边,直到他一开口便是一串轻咳,之后更是断断续续的咳了起来,她也顾不得害羞了,快步走回他身边,伸手轻抚上他的额头,轻蹙着眉头,肯定的道:「果然是受了寒气了,我还是得赶紧去找人才行,要不然再这么吹着风,等等肯定更严重了。」 文致佑抓着她的手,不容置疑的说道:「不用,就算要去也该是我去。」让一个姑娘家去找人来,她身上的衣裳同样也是湿透着,旁人该怎么想? 「你不成。」她摇头。「你已经有点发热了,我说过了,你的身子太虚,让你去找人是不行的,说不得等等还会在半路晕倒。」 被一个女人给小瞧了,文致佑望着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恼怒。「月半!」 「我的本名叫做莫纤纤,月半是春鹊姨取的花名,我现在没听见。」莫纤纤是打定主意了,也是倔强得不想改变决定。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莫纤纤胜出,不是文致佑撑不下去了,而是她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让他只觉得脚筋一麻,整个人瞬间有种腿软的感觉。 第七章 「行了,腿软就别逞强了,我会很快的找人回来帮忙的。」她耳力不错,远远的就听见杏花在喊她。 文致佑还来不及拉住她,她就已经小跑步的离开了,他脸色如墨的坐在那里,莫名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第三章】 发生落水意外后,莫纤纤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除了收了一大箱满满的新披帛外,还有出去到处走走的机会几乎没有了。 春鹊并不是想禁她的足,只是看着她几次出去,总是会出点小意外,这次还差点连小命都丢了,她就怎么也不肯轻易的让她出去了。 当然,她也狠狠收拾了那几个挑事的花娘,让她们知道,她平日虽然不管她们太严,但也不是那样好说话的性子。 揽花楼如何有今天的盛况,外人不知道,楼子里的人还,不清楚吗?如果没有莫纤纤那手功夫打出名气,那些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还真以为自己有能耐攀上什么官家,呸!也不照照镜子,就是牡丹在揽花楼还没兴旺起来的时候,接过了什么大官了,顶了天还不就是些书吏走商?结果现在看着月半来来往往的都是些贵客,这一个个的心就野了,还以为自己也该理所当然的分杯羹。 扯她娘的蛋!一个个都没了脑子,被这一阵子风光给迷了眼,都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尽管她平日大多把心力放在月半那里,但也知道那些人的状况,男人就算来楼里喊了花娘,哪一个不是开口先问了月半,也就那些眼皮子浅的,没个脑子还以为自己突然王八变嫦娥了,成了仙女招人爱呢! 春鹊那日看几个花娘提早回来,却独缺月半,心里就觉得不好,还没仔细盘问,几个慌了心神的就忙不迭的招了,让她气得当下一个个都甩了一个巴掌,又赶紧让人去找,幸好月半是个命大的,落了水又让人给救了,看起来也没受惊受苦的样子。 莫纤纤没了往外走的机会,心里却还惦着为她着了凉的文公子,想着那人看起来就是个富贵的,要什么神医请不到,自己那一点皮毛功夫就不在他眼前献丑了,但想想又觉得什么都不做有点放不下心。 最后她到了小厨房,做了几个药膳点心,先是问过了春鹊姨,并且让她帮着把她的点心往那里送。 其实她心中也是忐忑着,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她做的点心,也不知道他到底后来又病得如何了。 总之一颗心跟打了团团结的绣线似的,一刻都无法放松,让她偶尔一想起就忍不住发起愣,几次炖煮的汤药都差点弄出了问题,也让春鹊不得不好好跟她谈谈心。 这日是朝廷的大朝前日,也是莫纤纤难得有空闲的日子,春鹊只让人稍微看着楼下的场子,就摇着团扇往莫纤纤的屋子里走。 「唉……」 还没进屋就听见莫纤纤一声长叹,让春鹊心一动,眼底滑过担忧,她边推门而入,边探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惹得咱们月半不高兴了?」 「没、没啊!」莫纤纤心一颤,看着春鹊姨,不知怎地莫名有些心虚,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心虚些什么,或许是上回儿送点心的时候,春鹊姨那种若有所思的眼神,让她直觉认为不能把担心的事情给说出口吧。 「没事儿就好,我今儿个也难得有点松散时间,就想着咱们娘儿俩来说说话。」春鹊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她那明显的敷衍神色,只是也不戳破,而是脸上带着笑,轻松的招呼着她捱着自己的身边坐下。 「嗯,春鹊姨要和我说些什么?」坐下后,莫纤纤有些忐忑的问着。 「也没什么。我记得你说过你在被人牙子给卖到我这里之前,是要来京里寻亲的吧?」 「是啊,只是……人还没找着,我就被骗了,幸好遇上了春鹊姨,要不我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下场呢!」莫纤纤一脸感激的说道。 春鹊姨脸皮就是再厚,被这么纯良的眼神一看,也只能心里发虚的微笑。 天知道若不是她有那一手的功夫,自己可没那么好心,白花了银子养着她,最后还是得去挂牌的,只是相比其它那些个没良心的青楼,可能会推迟一些时间罢了。 这话题聊起来有些心虚,春鹊也没打算多加着墨,而是赶紧转了个话题,「唉,别提那些,你能有今日也是你的造化,只是说起上回儿的事情,你也别太认真和那些眼皮子浅的计较,我都罚过她们了,说到底,那些人就是见不得你搭上的都是些贵客,才闹出那些蠢事来。」 莫纤纤眨着眼,好奇的问:「贵客?那些客人都是吗?」 春鹊姨装作无意的回道:「可不是!那一个个的来头都挺大的,就不说那些已经说了不准多提身分的那些贵人,就提那天你说要送点心去的文公子吧,你别瞧他看起来没有旁人家那样前呼后拥的样子,但是那身家身分,在这京里可是没人不知道的。」 「他……文公子家里这样不同啊?」莫纤纤忽然觉得心闷闷的,有些不太畅快。 春鹊把她知道的都给说了出来,「在京里提到文家,谁能够不清楚,文家几乎是隔代就会出一个一等的名医,救治的人都是宫里头有数的,更别提那些王爷官家了,一个个都是咱们这些人攀不起的,更别说现在这个文公子,别看他身子弱,文家的家业在他的手上最少翻了一番,想想,文家都已经传了几代了,家业几乎富得让人连想都不敢想,更别说还翻了番。」 她喘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了口,看着低下头去有些落寞的莫纤纤,又加了最后一把火。 「上回你说要送点心到文家我没拦着你,是因为要送东西进去文家大宅可不容易,一道道的门,外门前院内院,这一路上不知道要经过多少人的手,就我们这样的身分,更是难字都说不清楚的。」春鹊顿了顿,轻拍了拍她的手。「我就是想着你有着这一份心,若不让你好好的报答,你心里也放不下,只是这话我也该和你说个明白,那样的人家我们送东西是礼数,但是要是想等着那里有什么回应,却是奢侈了。」 莫纤纤抿着唇,轻轻低语,「可是那日他不是还送来了一箱子的披帛……」 这事春鹊也知道,她干脆利落的反问道:「可那日之后,他还有其它什么动作没有?」 这话犹如一桶冰水直接往人心里泼,莫纤纤觉得心莫名发冷,却又明白春鹊姨说的没错。 她失落的表情太过明显,春鹊也是真心爱着这个小姑娘,不提她让她赚了这许多的银子,就这单纯的性子她也是真心喜欢着的,她有些不舍的揽着她的肩,温言道:「那样的人家是我们想不起的,你也别把心思放在上头,与其想着那些,还不如多多的攒下银两,你那亲戚我也想办法去打听,以后要是真找到了人,春鹊姨也不收你的赎身银子,直接就放你出去,让你和家人团聚,啊?」 「真的?!」莫纤纤惊讶又惊喜的望着她。 春鹊笑着回望她。「这是自然,春鹊姨可没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吧。」 说实在的,揽花楼能够有现在这样的景况她也觉得满足了,至于以后……她还想着找个好地方好好养老呢,到时候就算放她走,又有什么关系。 「我先谢谢春鹊姨了。」莫纤纤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拚命摇着她的手,表达对她的感谢。 「甭谢了,总之这事儿你放在心上,也别往外说,以免那些眼皮子浅的又找你的麻烦。」春鹊最后忍不住又多叮咛了一句。 「嗯,我知道的。」 春鹊看话说得差不多了,莫纤纤似乎也把那人的事情给放到一边,便起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她看着还激动得不断走来走去的莫纤纤,忍不住微微一笑。 能把她的心思给抽回来也好,进了楼子里的姑娘,哪一个没作过这样的梦呢? 只是梦毕竟只是梦,她虽然残忍的打破了,但也是为了她好,她这般单纯良善,她是真心放在手里疼的,就是舍不得她也受自己曾经遭过的那些罪啊! 文府。 那天花宴被人送回来后,文致佑果不其然的病倒了。 因为他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平日用饭也不多,以至于身子本来就比旁人还要虚弱些,这一次受寒,明明只是一点小症状,却也让他在床上躺了几天。 第八章 只不过即使躺在床上,他还是记得那个胖花娘……不对,应该说是那个叫做莫纤纤的花娘心心念念的披帛,于是让下人去寻了城里目前最时兴的一些颜色,装了箱给送了过去,才安心的养病。 说是这么说,但是文家的产业不能多日没有主事的,所以他的身子才刚好了些,他就让人把一些重要的账册事务给送进内院里,精神好的时候就抽着点看看。 这日文致佑正看着药材铺里的进货簿子,才看了一半,一直跟在身边的文大就端了一盏汤药过来,小心的放到他手边。「少爷,该喝药了。」 「放着就行。」 文大也不走,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像根柱子似的。 文致佑知道这是家里人吩咐的,怕是要文大看着他把药给喝光了才会走,虽然有些不耐,但最后还是吹了吹汤药,直接一口喝尽了,至于苦不苦的问题,对于一个吃什么东西都没有味道的人来说,无疑是多余的。 文大收了药盏,转身正要离开,却又突然停下脚步,看起来有些踟蹰。 文致佑对于跟在身边这么久的小厮还是有些理解的,平日他做事可不会这样拖泥带水,于是放下帐簿,直接问道:「还有什么事?」 文大跟在自家主子的身边久了,并不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情,若是往常他一个人就能够拿主意处理,只是这会儿似乎不同以往,让他有些犹豫。 他本来想着若是少爷没问,他就当做没事,可是想起上回主子都还病着,却还记着让人给那花娘送去一箱子的披帛,就想着是不是该把这件事情回了主子后再做决定。 想了想,文大还是开口道:「上回少爷救的那个花娘,后来送了回礼来了,前头的小子们不懂事给扣了放在一边,昨儿个晚上我才知道消息,心里有些琢磨不清少爷的想法,所以想着是不是该跟少爷说,问问这事儿该怎么处置比较恰当。」 说是少爷救的,但其实那「他带着人寻过去的时候,一个是看起来活蹦乱跳的花娘,一个是病恹恹的主子,他都要以为是花娘救了自家少爷呢! 只不过身为男人怎么会不懂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一个男人若是让一个女人给救了那还有什么颜面?所以他没等主子开口,直接就认为是自家主子救了人,也幸好事实的确是如此,否则他还担心得承受少爷的怒气。 文致佑一愣,眼神有些捉摸不定,看着外头灿灿的阳光,就像那天一样的爽朗天气,让他忍不住又想起那时的场景。 他让人送了披帛过去,本来也没想着还能和她有什么接触了,至于那些东西更像是自己鬼迷了心窍下吩咐的,他转头也就抛下了,不愿多想。 只是即使不曾再遇见,但是她的身影却还是时不时的跳出来,让他偶尔想起两人相遇的点滴,总会忍不住感到好气又好笑。 若是旁人看他面无表情,或许会觉得他并不在意,不过文大跟在自家少爷身边已久,对于他的情绪多少能掌握一二,若是真的没放在心上,少爷只怕连半分犹豫都不会有,直接就让他把东西给处理了,这一阵反常的沉默,更让他庆幸自己没有自作主张。 「东西呢?」 文大低着头,用一样平淡的音调回道:「在外头让人拿着呢!」 「拿进来吧,我看看。」 文大没多问,走出去接过外头小厮手上的东西,又把托盘给递了过去,然后把东西给送进屋子里后,不等少爷吩咐,就到屋子外头等着。 文致佑看着那方方正正的食盒,没有犹豫的直接拆开,里头的盒子隔了两层,一层是红枣里头包了馅儿的心太软,另外一个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是松松软软的看起来像是糕点。 他眉头轻皱,看着里头的东西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尤其是那看起来松松软软,却又变得有些干的糕点,更是让他有种想要把盒子给封回去的冲动。 对一个没有味觉的人来说,这样一盒点心吃起来无疑是痛苦的,甜味吃不到,心太软吃起来就只剩下中间的黏稠还有枣子的黏腻汁水感,而糕点没有味道,吃起来像是在吃棉花。 罢了,是她送来的心意,就尝一口吧,剩下的再看看该怎么处理。这么想着,他随手拿起了一个汁水已经偏干的心太软送入口中。 原本是不抱任何期待的咀嚼着,文致佑却忽然愣住了,嘴也忘记要动作,而是细细的感觉着甜点里的味道。 是的,是味道!那一种淡淡的甜,属于枣子的清香味道,还有中间夹心的微甜,和经过咀嚼过后散发在嘴里的米香,让他忍不住吃完了一个之后,又拿了另外一个丢进嘴里。 一个又一个,一盘心太软一下子就吃得干干净净,最后他又把目光移到另外一个盘子上的糕点,尝试的拿起一块送入口中,简单的白米味道,揉合着糖水味和一点油香散布在嘴里,那淡淡的甜,让他也顾不得已经许久不吃甜点的习惯,一下子又吃了两块。 他看着最后一块糕点发起愣来,过了好半晌,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喊了文大进来,他压抑满心激动,淡淡的交代,「今儿个晚上,去揽花楼里帮我点月半姑娘的花牌。」 月半这个花娘的名字在有些门道的家里都是知道的,文大常跟着在外头跑,当然也清楚,只是突然间少爷这样吩咐,他却有点为难了。「少爷……这月半花娘的花牌可不好点。」他没说假话,月半这个花娘成名后,每一晚的花牌都是要排队的,少爷和胡少爷一起去的那次,据他所知还是胡少爷透过家里的关系硬排进去的,而那时候鸨娘也说了就那么一次。 「今儿个晚上不成就明天,明天不成就后天。」文致佑相当坚持。 文大这回没有再说什么,少爷既然铁了心要见,那么他该想的就是怎么去完成任务,而不是说这事儿有多难了。 文大会如何去做,他没有放在心上,此时此刻他还沉浸在刚刚受到的震撼当中。 已经不知道几年了,他吃什么东西都尝不出味道,也让他对于吃东西这件事情越来越没有兴趣,也因为如此,他的身子日渐虚弱,家里人看了也都只说让他好生养着,其余的也就没了。 而现在突如其来能够尝到味道,让他欣喜若狂之外,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兴奋。 文致佑噙着愉悦的微笑,拎起桌上最后的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感觉微甜的味道慢慢在嘴里散开。 虽然他在心底一直不愿承认,但对于即将又能够见到那个肥嫩嫩的小花娘,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第四章】 今日还没入夜,一位客人就来到了揽花楼,春鹊带着笑迎了过去,但心里却有些发苦,她好不容易才把月半那妮子的心给压了下去,结果这人又跳了出来,真是想是这么想,但她也不能阻止人家上门,只得讨好的笑道:「文公子,欢迎欢迎,月半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文致佑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那乌黑的眼眸看得春鹊心颤,她的脚步顿了顿,只想着赶紧走人,可是又想到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只能僵笑着又道:「文公子也知道这月半的花牌老早都排满了,文公子也是挑这个时候过来,要不然这……」 他紧瞅着她,冷淡的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春鹤呵呵干笑,不自在的抚了抚头发。「瞧文公子这话说的……我就是想说,文公子临时排人进来有些不合规矩,时间上可得斟酌些,毕竟月半后头还排着别人点的号呢!」 既然挡不了人来,她也只能这么做了,总之,她怎么看就觉得两个人的情况有些不对,彼此能够少看一眼,或者少接触一会儿都是好的。 文致佑只是轻轻挑了挑眉,嘲讽一笑,什么也没说,抬脚又继续往前走。 春鹊被他的笑容惹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咬咬牙,心中暗恨,这种被鄙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管外头两人怎么针锋相对,在屋里的莫纤纤却是心跳得飞快,一边从小炉子里盛出早已炖得软烂的药膳汤,一边有些不安的摸了摸身上的衣裳,还对着铜镜照了照,就怕自己哪里弄得不好了。 杏花跟在莫纤纤身边也有一段日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她边收拾东西,边不解的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第九章 莫纤纤努力扯开一抹微笑。「哪有怎么了,就是……」不善说谎的她这时候居然连一个借口都找不到,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 「就是想出恭了,对吧?」杏花自以为理解的点点头。「姑娘,要不你先去吧,这人啊,就吃饭和上茅房不能忍,像上回我就差点憋不住,可把我给急坏了。」 说着说着,杏花那一口乡音又不自觉溜了出来,让莫纤纤本来有些尴尬的脸色忽然绷不住,噗哧的笑出声来。「我其实没想上茅房……算了,我还是再换件衣裳吧。」 她看着刚刚千挑万选的衣裳,突然觉得太过夸张了,打算去换一身平日穿着的待客衣裳就行,要不然她穿得一身隆重见他,好像她有多么期待的样子,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双颊微微泛红,脸上全是小女儿的娇羞姿态。 杏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歪头一想,换衣裳不是就更衣吗?上回鸨娘有让人教了,说更衣其实就是要去上茅房的意思,想来是姑娘不像她这个土妮子,不好意思把上茅房这事儿直接挂在嘴边,才说要去换衣裳的,她懂。 杏花自以为自己在揣测主子心意上有了莫大的进步,就连整理边上小炉子上的活计也都满脸的笑容。 春鹊和文致佑刚踏进屋子里,看见的就是一个小丫头傻乎乎的干活傻笑,春鹊正找不到出气的,看见那副傻样就忍不住开口低斥,「傻乎乎的笑啥呢?客人来了,怎么不见你们姑娘?」 杏花老是被说傻,这时候也不觉得如何,摸了摸头回道:「姑娘出恭去咧,要不我现在进去喊?」 正换衣裳换到一半的莫纤纤听见杏花说的话,也顾不得披帛还没披上,三步并两步的跑了出来,满脸通红的解释,「没没没……我没有出恭啊!就是……我没去茅房啊!」 杏花很体谅的看着自家姑娘。「是啊,我家姑娘只是更衣,可不是去了茅房。」屋里头有夜壶呢! 春鹊忍不住抚额摇头,看着这一主一仆同样的傻气,开始怪自己怎么当初就把杏花这傻丫头给安排到这里来了,真是把搅花楼的面子都给丢光了。 莫纤纤看着春鹊姨那羞于见人的模样,又急忙忙的转头看向文致佑,见他眼底带着微微笑意,羞窘得脸都涨红了,急着再次解释,「我是真的没有去茅房。」 春鹊已经不想再看两人继续犯蠢了,挥挥手阻止道:「行了行了,这就别提了,等等好好招呼好文公子就是。」她好声好气的对莫纤纤说完后,转头瞪向杏花,没好气的低骂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跟我走,真是的!」 文致佑看着两人离开,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泰然自若的坐到桌边,看着桌上放着一个汤盅,触手一碰还温烫着,嘴边勾起一道轻浅的微笑,眼神柔和的看着莫纤纤问道:「这是给我的?」 莫纤纤从刚刚开始就低着头不敢看他,直到听见他的问话,才赶紧走到桌边,稍稍掀起汤盅的盖子,嗅了嗅味道,点点头后说:「嗯,这是给你补身子的,听说你上回救了我之后好像病了,我也不能做什么,只能炖一盅汤给你喝。」 她没说的是,这汤里头用的功夫可多了,尤其是之前她收藏的碧绿草也放了一小撮,如果不是要给他喝的,她可舍不得放得那么大方。 文致佑有些忐忑的拿起调羹,舀了一口汤,慢慢送入口中。 当归、排骨,还有几样药材的味道,一点一点的在嘴里漫开来,咸口的汤中又带着微甜的清爽,这种久违的食物滋味,让他尝了一口后,连话也没说就直接喝了第二口,不一会儿就把一盅汤喝得干干净净。 「怎么样,好喝吗?」莫纤纤眼巴巴的望着他,紧张又期待的问。 他淡淡的瞄了她一眼,看着她圆润的脸蛋彷佛刚蒸好的包子似的,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接着笑道:「还行。」 老实说,他喝完汤后,最大的感想就是他终于能够吃出味道了,这真是天大的奇迹,他震撼都来不及了,哪里还管得了好不好喝。 闻言,她的心莫名有些闷闷的,这可是她花了许多心血特地炖的汤,他说句好喝有这么难吗? 见她的表情微微垮了下来,眸光也变得有些黯淡,文致佑有些尴尬的又补了一句,「其实还算不错。」 一听,莫纤纤整个人像是从秋天又重新春暖花开了一般,两个小酒窝又得意的出来打招呼。「我就说嘛,那可是我费了好多心血的,怎么会不好喝呢!」说完,她觉得自己太过骄傲了,连忙又羞涩的低下头,摆弄着手指,呐呐说道:「啊……我是说其实……这汤是真的很补的啦!」 看着她丰富的表情变化,他的眼里滑过一丝暖意,觉得这样天真的她看起来格外可人。 只不过他今儿个来可不只是来喝汤赏人而已,他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她送过来的食物能够让他吃出味道?这几日他也吃了其它的东西,但还是跟之前一样,一点味道也没有,让他更加急迫的想要知道其中的缘由。 「上回你送的那些糕点也不错,我很喜欢。」文致佑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一边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虽说即使不用仔细观察也能够看得明白,她的表情几乎都写在脸上,完全不必多猜。 果然,在听见他说喜欢上次的点心后,她笑得两眼都眯了起来,像两道月牙。 「真的吗?你喜欢就好,我本来还怕你不喜欢呢!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就做「我娘以前教过我的两样小点心,不会太甜,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吃太甜口的东西,每样的糖都只少少的放了些。」 「所以上回的点心和这次的汤都是你亲手做的,没有假手他人?」他还是想仔细的问清楚。 「是啊,怎么了?」莫纤纤一脸不解的望着他。 「那……你在做的时候,有没有放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是……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文致佑看着她疑惑的神情,心中不禁有些烦躁。 他知道自己这样逼问一个小姑娘有些不妥,只是他真的受够了那些吃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的东西了,更何况逐渐失去的味觉并不是只是尝味道那么简单而已,这几年来他能够快速的扩大生意,除了药材外,最主要的就是靠着内供宫里的食材而成的。 也是因为他天生就有着能够品尝判断东西好坏的舌头,才敢揽下这样的门路,结果这几年来,他吃不出东西的好歹,每回送东西进宫的时候,心中总是忐忑。 而且随着生意越做越大,能够送进去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假如他还是这样吃不出味道的话,以后这条路子根本就难以为继。 说实话,这一年来,他已经考虑不再做宫里的生意了。 做宫里的生意,报酬是大,但相对的风险也高,做得好,自然能够赚进金满盆银满钵,但若是一个不小心出了差错,那就是整家人都要拿命去填的,他明白看在家里祖父还有祖辈留下来的人脉,就是真出了事,全家也不至于全都送死,但是谁能够保证那个万一呢? 他向来谨慎,所以宁可小心,也不愿去赌那个万一。 莫纤纤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劲了,他这样急切的逼问,看起来可不像只是吃到好东西的反应,更像是想要知道些什么秘密。 她轻皱着眉头问道:「你想要问什么?是点心还是这汤有什么问题吗?」 应该不至于啊,若是那点心就算了,但是他才刚把汤喝下去呢,怎么可能马上就知道有问题了? 忽然间,她灵光一闪,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说的话,她脸蛋一红,猛地摇头挥手。「我我我……我这回炖的汤没放那些专补男人的东西,上回的点心里也没有,你可别误会了。」 那些东西她也知道平常人不能多吃,更何况是他这样虚弱的身子,补药补药,既能补身却也是一种药,是药就不能多吃,得对着症来,这是以前她娘传给她这些东西的时候,最常耳提面命的一句话,她也一直不敢忘,牢牢的记在心里。 文致佑还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没想到她一开口说的净是这些,不免感到有些无奈,又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他觉得在她面前,好像一提正经事马上就能让她给带歪了去。 第十章 「我知道,要是你真的在这盅补汤里放了那些东西,我一闻就知道了,还能全喝完吗?」 「也对,那你……」听他这么说,莫纤纤的疑惑就更重了,总不可能他是想问她是怎么做的,然后做了一样的东西去卖?这个荒谬的想法马上就让她在心里给去掉了。 对上她单纯的眼神,文致佑有股冲动想把隐瞒了几年的秘密给说出来,然而话到了嘴边,他还是忍住了,一旦这个大秘密走漏,不提别的,他手中供进宫里的路子,很有可能就会让花正堂那个老狐狸给抢走。 「没事,就只是觉得点心和这汤做得不错,所以我才多嘴问了一句。」 莫纤纤眨眨眼,抿着嘴看着他,心里有一点伤心和小小的不满。 她看起来难道真像个蠹的,要不他怎么连编个谎话也不想个复杂点的? 他那明明就是有话要说,绝对不会只是那么简单的理由,两人见过这几次面,难道她还摸不准他的性子吗?真要没事的话,他可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头,再说了,她有个几斤几两,她自己还不明白吗? 不过她也不是个好事的人,既然他不说,她也没打算追究到底,只是心中莫名有种闷闷的感觉,就不知道是因为还不被他信任而不开心,还是因为自己的脑子被小看了而闷。 她的表情很明白的说明了她现在的心情,文致佑当然看出来了,但他只能选择沉默无语,他有不能说的理由,即使曾冲动的想要对她倾诉,但是现在的时机不对,他不能冒险。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莫纤纤先开口打破僵局,「我换壶茶水吧。」 「嗯。」 她先将原本茶壶中的茶水倒掉,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小包东西,用小镊子轻轻夹起一小撮放进茶壶里,接着再倒入热水,见他明显对那看起来跟茶叶不同的东西有兴趣,顺口解释道:「这是我家里自己采的花茶,喝了会回甘,挺不错的,我娘以前总说天生万物必有其价值,这花看起来不起眼,采摘又麻烦,但是说实在话,泡了茶水喝,这平心静气的效果可好了,来,试试。」 她端了一小杯给他,眼神却不敢直视他,微微敛下眼眸,盯着杯缘处。 没办法,如果不这样,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露了馅,说出这花茶在回甘之前,会先尝到别人想都没想过的苦涩。 小时候她最讨厌这茶水了,一股子苦味,虽说到了喉咙里会有一点点的回甘,但是就那点回甘味,根本压不住口中宛若黄莲的苦涩。 以前她娘总爱在夏日时候弄上一壶,还要盯着她和爹都给喝完,也让他们一家子不管外头天气再怎么热,一整个夏日下来,没一个人会中暑。 只是这花茶她来京城里的时候,除了身上藏的这一点,其它的都随着包袱让人给丢了,要想再做,可得再等一年。 她在这时候拿了这茶出来,虽说也是对他好,但是其实也不免有一点小小的私心,谁让他刚刚对着她说了那么蹩脚的谎。 文致佑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先是浅酌了一口,然后闻着淡淡的花香,就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不错,只不过这哪里是回甘,这花茶有泡过糖吗?感觉甜滋滋的,像是小姑娘喝的。」 甜滋滋的?莫纤纤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还是她拿错了? 她急忙翻开壶盖,看着在水里载浮载沉的花朵,确认她泡的的确是碧绿草的花没错,又小心的看看他的脸色,神情自然,的确不像吃了黄莲的样子,不禁有些怀疑起来。 难道这花茶放久了,会变成甜的? 莫纤纤不信邪,也替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也学着他一饮而尽……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毫不客气的在嘴里扩散开来,她受不了的重重放下杯子,一边吐着舌头,起身快步走到柜子前,从糖盒子里拿出好几颗糖全往嘴里塞,这才勉强觉得那种苦到舌头都发麻的感觉好上一些。 她坐回桌边,没好气的瞪着他,含糊不清的道:「你骗我!这茶分明就是苦的,苦死人了!跟我以前喝过的没两样,哪里甜滋滋的了?!」 看着她夸张的反应,文致佑也觉得不对,又倒了一杯,这回一口一口慢慢啜饮,然后对着她摇摇头。「没错,就是甜滋滋的!那味道很难说明白,就像是花蜜一般慢慢的在嘴里化开,越是到了喉咙里,甜味就更加明显。」 莫纤纤怀疑的看着他,不确定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他点点头。「当然,我没必要骗你。」 她奇怪的上上下下将他给打量个仔细,就在他正要开口问她到底在看什么的时候,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瞬间让他怔愣住。 「你其实已经没有味觉好几年了,对吧?」 文致佑微眯起眼,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也不再遮掩,直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她的表情和眼神在在说明了她已经肯定这个猜测。 莫纤纤可不在乎他的表情有多冷,抓起他的手,皱着眉,喃喃自语道:「这还真的是……果然是把不出来的脉啊!」 他抽回手,见她的小嘴开开阖阖,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又冷声道:「难道你不该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抬起眼眸望向他,见他一脸戒备提防,想着他这症状都已经几年了,现在有一些情绪也是可以体谅,倒也不在意他的冷言冷语,温声解释道:「刚刚你喝的花茶,其实是源自一种叫做碧绿草所开的花,一个月就开那么一次花,还只挑着夜半月圆的时候开,也只有那个时候采到的花才是最有效用的,其它时候不过就是像杂草一样的东西,采了也无用,而这花的效用也简单,就是夏日的时候可以平心静气,防暑热,只是……我娘当初留了本小本子,上头提到这花还有另一种效用——」她顿了顿,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见状,文致佑的身子也踉着坐挺了些,专注的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西南之地,有一种植物叫做避瘴草,原本是西南地区的人,为了避免入山林采摘药草受瘴气所害,会将这种药草制成香丸含入口中,或是随身携带,可这种药草还有一个少有人知的特性,就是若使用太多次,尤其是搀了普通的豆油,药草就成「一个害人的东西,几次服用之后,味觉就会慢慢丧失,一般的大夫把脉把不出问题来,只会以为是得了怪症。」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话,觉得口有点干,下意识伸手想拿茶杯喝口茶水,却想起那难以忍受的苦味,扁了扁嘴,连忙又缩回手。 「最恶毒的是,这一开始难以察觉的怪症,也会让人的身子慢慢变得虚弱,却又不会太明显,但最后无药可医的时候,又会转成像是花柳病发作的模样,不可不谓狠毒。 「不过这药草也不是无方可克,就这碧绿草的花,一般人饮之只会觉得满口发苦,但是用了避瘴草的人却会觉得甜,用得越久,就会越觉得甜,所以你刚刚说喝了这茶觉得口如蜜津,才让我肯定你失去味觉有好一阵子了。」 这一连串的解释,让文致佑无比震惊,他万万想不到困扰了自己多年的怪病,居然是有人下手害他所致,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于是再问:「可那日你送来的点心我也尝出了味道,难不成那里头也放了碧绿草的花?」 莫纤纤摇摇头,那花儿她自己也剩下不多了,而且一般人吃它就像在吃黄莲,她怎么可能拿去做点心,她送那盒点心是要报恩的,可不是拿来结仇的。 「那倒是没有,我只不过在里头放了碧绿草泡出的水,碧绿草虽然没有花那样的效用,但是胜在平和补身,就如同冬季的萝卜有小人蔘的称号,碧绿草也算是补身上品。」她其实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症状,她歪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一草同根,碧绿草也有些微的效果也说不定,我没在我娘的本子里看过,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 他没有想到这趟来揽花楼还真是来对了,不只找到了失去味觉的原因,甚至还极有可能找到一直隐藏在深处的人。 第十一章 莫纤纤默不作声,而是起身绕着屋子想找茶水,想着要是他一时半会儿的还想不通,自己就干脆去楼下提水来烧也行。 只是才刚要踏出屋子,文致佑就转过头来,淡淡说道:「过来这里坐着,我还有点事情要问你。」 「喔。」她乖乖的走回去坐好,有些挣扎的看着桌上还剩下一点的花茶,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为了解渴而喝下那杯会让人苦不堪言的茶水,喝了其实对身体也很有好处,不过那味道……她觉得自己刚刚能忍住没吐出来真的是太有毅力了。 「想喝水让下人送进来就是。」他扫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为难些什么,语气自然的道。 「啊!对喔!」莫纤纤摸摸鼻子,一副后知后觉的娇憨模样。「那我看看杏花在不在,在的话我再喊她……」 她话还没说完,他又无奈的开口,「让你吩咐下去,怎么还要自己去喊?做下人的不就应该守在外头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习惯了吧,杏花也是后来春鹊姨才拨给我的,但是平日里穿衣洗脸倒茶我自己都能做,就没习惯让杏花跟在外头。」 她知道楼子里就两个小丫头可以吩咐着跑腿,其它的都是打杂做粗活的而已,她身边跟了一个杏花,已经算是破了规矩,她也不想整天使唤杏花,让别人看了眼热。 「这也是规矩,哪里有习惯不习惯的说法,你现在身分不同……」文致佑突然一顿,看着一脸儍笑的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罢了,她喜欢这样就这样吧,他到底也不是她的什么人,管得多了,说不得会让人厌烦。 莫纤纤见他不说话了,心中略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自己本来只是个普通小老百姓,虽然已经尽量试着把事情交给丫头去做,但对于明明自己就能动手做的小事,却还要喊人去做,始终无法习惯。 「算了,你坐着吧,我去喊人。」文致佑看了看她穿的衣裳,外头虽热,但是她穿的外裳根本就是薄纱一件,他不禁微微皱起眉头,直接起身往外走,不打算让她穿着这身衣裳在外头走动。 啧,能来揽花楼里找花娘的还有什么好人,他可不想让她穿着这身衣裳让别人给看见了。 他脑海快速闪过这样的念头,却不知道从何而来,他甚至忘记之前他还曾经嘲讽过她的姿色根本就不足以让男人感兴趣,现在反而觉得那些男人眼睛不安分的飘来飘去,尤其是往她屋里飘的,全都是些不正经的歹人。 「咦?不用不用,我自己往外头喊喊就行了。」 她急着往前走,却在门前让文致佑给拦了下来,他脸色不佳的低斥,「就说了不让你出来了,怎么就是不听话?看看你这身衣裳,透得都跟纸一样薄了,哪里是个正经姑娘该穿的,还有前头怎么露了大半,也不知道现在的姑娘家是怎么想的,一个个的……」 莫纤纤听着他唠叨,不禁目瞪口呆,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之前春鹊姨不是说文家公子沉默寡言,现在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男人又是谁? 她小心的缩头举手反驳,「可是这衣裳是春鹊姨给做的,楼子里的其它姑娘穿得比这还薄呢,这衣裳可是好料子……」 闻言,文致佑眉间的折痕不自觉加深,忍着想把她衣裳多补上两块厚实布料的念头,斩钉截铁的打断道:「换了,这哪是什么好料子,我明儿个让人送新的衣裳过来,你以后再也不准穿这种比纸还薄的烂衣裳了。」 莫纤纤不敢反抗的点点头,但随即又道:「照着这个款式做好吗?这样的天穿起来挺凉快的,而且春鹊姨说了,这款式是这几年城里最时兴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再次被看这衣裳哪里都不满意的他给否决了,「都说了不行,这款式也要换换,露出一大片胸口,一看就不是正经姑娘穿的,以后别春鹊那鸨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人说的话能听吗?少让她给教坏了……」 文致佑劈里啪啦的说个不停,莫纤纤除了适时的点头应付,再也没有能插嘴的机会。 只是她还是有一点点疑惑就是,花娘也算是正经姑娘啊?春鹊姨说……啊!不能再听春鹊姨说了,她要是再提一次,说不得他又得说是春鹊姨乱教人了,她还是乖乖闭上嘴的好。 【第五章】 胡定存没想到才不过多久没见到文致佑,两人再次相见居然是在花楼,而且他一脸我是主人,你这个客人打扰到我用餐的不悦表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胡定存实在很想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人了,但是文致佑那种严肃冷淡的神情,加上刚刚在外头看见文大,又在在证明里面那个正悠哉吃饭的人就是文致佑。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啊!」胡定存似笑非笑的掀了袍子,在文致佑的对面坐下,语气满是调侃。 「再来一碗饭。」文致佑连理都没理他,直接把饭碗递给站在一旁的莫纤纤。 莫纤纤看他要吃第二碗,高兴得很,马上接过碗,到旁边添饭去了。 话说最近这些日子,他的胃口一日比一日好,她也是高兴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她明明后来就没再放碧绿草了,可他还是能从她做的饭菜里吃出味道来,着实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对于心思简单的她来说,什么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每天都能够看见他,她就很满足、很高兴了。 胡定存看了看两人举手投足间的那种默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倾身向前悄声问道:「怎么,原来多年春心不动却是喜欢这样的?现在……可有什么进展了?」 文致佑早已习惯好友说话大剌剌又不经过脑子,连眼都不抬,只平淡的问道:「今儿个是来喝药的吧?怎么废话这么多。」 经他这么一提,胡定存忽然想起自己来揽花楼的主要原因,瞬间一种羞耻感让他默默的败退。 可恶!这小子一开口就说到了他身为男人的痛点,让他一下子就如同消风的皮球,躲到边边自怨自艾去了。 两个男人的谈话并没有太大声,但是莫纤纤还是听得很清楚,她看着胡定存一脸悲催的模样,同情心不禁小小的泛滥,她将饭碗递给文致佑后,好心的柔声安慰道:「胡公子,你不要介意文公子说的话……」 文致佑睨了她一眼,不悦的打断,「说了几次了,别喊我文公子,叫我的字。」 「喔,知道了,秀之。」她从善如流的改正对他的称呼,然后继续安慰胡定存,「放心,你上回吃过了药,后来我看有好上许多了,今儿个再服一帖,接下来就是巩固精元了,我开张单子给你,以后照着吃些药膳就行,很快就能儿女成群了。」 文致佑听了再也忍不住轻声嗤笑,好笑的看着胡定存憋得通红的脸,调侃回去,「他还没娶妻呢,要真让他现在弄出个儿女成群来,他家老爷子还不打死他。」 莫纤纤不知道自己的安慰反而拍到了马腿上,只能尴尬的儍笑。 「别理他,他就是吃饱了撑着。」文致佑不想让她把注意力都放在胡定存身上,淡淡的道。 「你这话还真是够朋友啊!也不想想当初这儿还是我带你来的,怎么,美人在怀,这媒人就丢过了墙?」胡定存能够跟文致佑当上好友,脸皮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厚。 要知道文致佑这个人看起来就一脸严肃样,绫罗绸缎也能被他穿出一股古板的味道来,如果不是自己锲而不舍的一直缠着他,他这个人就注定是没朋友的命。 接着他一脸坏笑的看着莫纤纤,调笑道:「月半啊,我劝你别跟着这个男人了,他啊,脾气可不好,考虑考虑我怎么样?我帮你赎身,以后你想要继续医人也随你,我家虽然比不上这家伙的家大业大,但是京城第一镖局也不是喊假的,绫罗绸缎、吃香喝辣,包准样样不少。」 莫纤纤还没有所响应,文致佑就已经先冷眼瞪向他。「是想找死不成?」 他那冷然的眼神看得胡定存不自觉打了个冷颤,知道这是他要发火的迹象,不过胡定存却莫名感到兴奋,这些话以往他也不是没说过,可是也没见过文致佑在意过谁,然而这回他不过才刚开了口,真金白银都还没动上呢,他就气成这样,呵! 第十二章 要说这两个人之间没个什么,他死都不信。 正确来说,是他这个兄弟,百分百的对人家有了什么淑女之思了吧。 「瞧瞧,我就说了几句,你这火就上来了,怎么,是真的……你懂的?」胡定存朝他挤眉弄眼,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 「我懂什么?」文致佑看着他那副嘴脸,忍不住来气。「我就是知道你又吃饱了撑着,在随便找人寻乐子。」 胡定存随手拿起桌上没人用的筷子,夹了一些菜送进嘴里,嚼了嚼,随意的道:「呵呵!男人嘛,哪里没有一、两个红颜知己,我明白的,你要是真动心了,就放出消息,难道还会有那些不长眼的敢靠过来?」 不管怎么说,文家以医出身,上上下下认识的人多了,虽说京里比文家更有权有势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也不会给文家不爽快。 看他越说越不象话,文致佑随便找了个理由支走了莫纤纤,才不悦的回道:「纤纤是个好姑娘,别把你那套下流的心思套在她身上。」 「我是怎么下流了,书里都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还觉得我说这话是难得的正经呢!」 这绝对是诬蔑啊,他这样的翩翩公子,怎么说也是怜香惜玉才对,怎么能说是下流呢,再说了,除了文致佑这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他也看不出来那个胖花娘有哪里可以让他想下流的地方。 「总之,别再提这事儿,我和她之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只是纯粹来这里吃饭而已。」文致佑还多此一举的补充道:「她做的饭菜比较合我胃口。」 身为好友,胡定存也是知道这几年他胃口不佳的事情,常常一桌的菜色上来,他要是能够勉强吃上几口就算不错了。 「这样岂不是正好?就像我刚刚说的,把人给纳了回去,一天三餐都让她包了也行啊!」胡定存是真的好心提议。「再说了,把人纳回去,一定就要有什么心思吗?你是想得太多了,还是心底真有那几分心思?」 「胡定存!」文致佑脸色一沉,不愿和他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他越是如此,胡定存就觉得这事情越有戏,也不管他黑沉沉的脸色,自顾自的续道「行!既然你没什么心思,那我就好办了,说实话,我刚刚说要帮月半赎身也不是说假话,想想我家老爷子年纪也有一把了,那方面……自然是没什么好调养的,不过人老了,以前一些旧伤也常出来作怪,所以我本来就想着把月半给赎身回去,不说别的,就是让她给老爷子调养调养也是好的。」 「外面一堆医馆,有得是大夫。」文致佑冷声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他确定自己没对莫纤纤这个胖花娘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可是一听到胡定存认真的说要把她给赎身回去时,他却感到愤怒油然而生,就像自己的什么东西要被人夺走一样,他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强迫自己控制住几乎要脱缰的情绪。 「你知道的,大夫和家里人是不同的,再说了,外头那些大夫,一个个都文诌审的,说起话来这个脉那个脉的,哪里有胖花娘来得亲切好用,而且一样都是喝药汁,小姑娘煮出来的,怎么说也比那些老头子弄出来的好多了,这算盘怎么打都划算,你说对不对?」胡定存挑衅的望着他。 嘿嘿,这个文致佑明明就是对人家胖花娘有那么一点意思,嘴里还想撇得干干净净,那他就要试试看他是真的没那个意思呢,还是只是嘴不对心在硬撑,虽然就他个人的猜测,几乎肯定就是后者了。 文致佑对于他明显的试探不发一语,但是不悦的气息却清楚的表现了出来,他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想要拿东西狠狠塞住胡定存那张老爱胡说八道的臭嘴。 胡定存毫不在意他的冷眼,反而让自己的下人去唤春鹊过来,然后又笑咪咪的说着:「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儿个问问月半赎身的银两要多少,今儿个就把人给抬回去得了……啊!对了,以后你要是想吃月半做的菜,就到我家的宅子去,反正大家都是自己人,来我家吃那一餐、两餐的也算不得什么……」 「说够了没有!」文致佑沉声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语,咬着牙道:「我说过了,她不会赎身,起码不是让你给赎走。」 胡定存笑咪咪的瞅着他,正巧听见春鹊跟着自家下人走过来的脚步声,幸灾乐祸的回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还是问问鸨娘的意思吧。」 春鹊才刚踏进屋子里,就收到文致佑那犀利的眼风扫来,让她本来就有些焦头烂额的情绪又添了几分焦躁。 唉呦喂!这些爷们就不能消停一些吗?老是这样折腾,她都觉得快要把自己的头发给拔光了。 即使她在心里面已经将两个小伙子给骂了一遍,表面上仍是堆着笑意道:「两位公子,这是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给月半姑娘赎身,你就说个价吧,看在你和我家老爷子也是老相识了,我也不缺了你的,不太过分的价码,我今晚直接就让人把银两给抬过来。」胡定存财大气粗的表示。 春鹊没想到喊她上来居然是为了这等事,她的笑容倏地一僵,迟疑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这……胡公子,不是我特意要拿乔,不过最近这些日子,想帮月半赎身的人可多着了,我一个都没允,再怎么说,也得看看月半自己的意思,这我……」 她话还没说完,胡定存就翻了个白眼,打断道:「你别在我面前说那些虚的,银两不是问题,你就出个价吧。」 春鹊心里可是比黄莲还苦了,表情也不由得显得无奈,连忙为自己喊冤,「这可真是冤死我了,我在别人面前也是这么说的,不说别的,上回王爷那里的陈管事就说要赎了我们家月半,我也是问过月半的意思才给推掉的,要不陈管事提出的可是两百两黄金呢!」 胡定存倒是没想到一个胖花娘竟喊到两百两黄金的价,他要是没记错,之前天香楼的花魁也才喊出三百五十两黄金而已。 「罢了,两百两黄金就两百两黄金吧。」胡定存虽然觉得有些肉痛,但还是爽快的道:「我也不占你便宜,就这个价钱了,你也别啰唆,直接找月半来问问她的意思,是走是留,当场就给我一个准话。」 莫纤纤这时候正好兴冲冲的拿了楼下厨子刚做好的点心上来,在门口听见这样的消息,一时间不禁怔愣住,也不敢踏进屋子里了。 春鹊头痛的看着屋子里两个男人,一个像是存心找碴,一个是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都直勾勾的望着身后的莫纤纤,这……她要是再看不出来这中间有些古怪,她多活的这些岁数岂不白过了。 她叹了口气,把月半往前一拉。「你自己说说,人家要帮你赎身呢,你允不允?就是不允了胡家的公子,我那儿还有许多人选。」 这一问其实也算是帮她自己解了这些日子的心结,自从莫纤纤在那方面的治疗手段颇有成效后,不少人打着想纳她为妾的念头,有的是想靠着她获利,有的是想着有个会医的妾,更方便家里的人……理由不一而足,她光是为了推掉这些人,实在是操碎了心。 「赎身?」莫纤纤下意识看向文致佑,接着又看着一脸坏笑的胡定存,感到不知所措,又有些惊慌。「我、我没想过……」 「没想过不打紧,现在可以想了。」 胡定存的话才刚说完,文致佑马上接口道:「别理会他,你如果不想,谁也不能强迫你。」 胡定存笑咪咪的道:「文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地道,哪有女人会愿意做一辈子花娘的,还不如趁着年轻早早从良去了,那才算是个好下场,对了,既然你不打算帮人赎身,也少说这些话了,免得让人误会你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谁说赎身就一定好了?让你这花心浪荡子赎去,她还不知道得掉多少眼泪。」文致佑再也忍不住的出口反呛,他站直的的身子即使看起来比胡定存痩弱了一圈,但是气势可一点也不输人。 胡定存也不甘示弱的站了起来。「我今儿个就是要替月半赎身又怎么了?以后成了我的妾室,就是掉几滴眼泪又怎么了?哪个女人在床上不哭过那么一遭……」 第十三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让文致佑一拳给打断,文致佑冷冷的瞪着他。「别把那些龌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 胡定存摸了摸无端挨了一拳的脸颊,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液,冷笑道:「我就是说了又怎么了?等我替她赎了身,以后就不只说了,我还……」 莫纤纤手足无措的看着两个男人针锋相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觉得酸涩逐渐在心中蔓延开来,有那么多人想要替她赎身,但是为什么却没有她最想要的那一个? 他说喜欢她做的饭菜,所以天天都来,她对他的意义,是不是就只是一个能煮出味道来的厨娘而已? 莫纤纤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话,低头看着自己丰腴的身躯,心头的苦涩更甚。 她是不是不够好,所以他才不想替她赎身呢? 这样的念头一直徘徊在脑海里,让她再也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了,或许听不见也是一种幸福,起码她可以不用听见他会用什么眨抑的词语去告诉别人她有多么的不值得。 莫纤纤难得陷入自怨自艾的情绪中,豆大的泪珠还没滚落,她的手就被猛然一握,一句彷佛晴日春雷的话语,就这么打入她耳中—— 「我替她赎身!我倒要看看,我文致佑想要的女人,还有谁敢来跟我抢!」 她猛然抬头,就见他一脸坚定,这时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望着他的眼神满是不可置信。 他刚刚是说要帮她赎身?不对,重要的是,他说她是他想要的女人?! 本来酸酸涩涩的心,瞬间就成了一汪蜜糖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觉。 月半,不!该说是莫纤纤,就这么离开了揽花楼,春鹊虽然也是满心不舍,尤其是已经预料到好不容易旺起来的生意应该很快又会下滑,但是想想那些几乎已经快逼到她门头的管事们,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人总归是留不住的,比起日后一群人耐不住动手争抢,还不如现在就让她干干净净的依照自己的意愿离开。 既说了要帮莫纤纤赎身,文致佑即使明白自己是一时的冲动,但还是不忍看着她欣喜后又变成失望的表情。 于是当下就让文大回家去提了两百两黄金,这个数字不算小,但是对于文致佑来说,他的私库里就能够提得出来,还不至于惊动文家的其它管事。 胡定存也知道自己刚刚惹人厌了,在搞定了文致佑这个口不对心的闷家伙后,很识相的先溜了,离开前,还不忘对莫纤纤说道:「行啦!以后跟着他,包准你吃香喝辣。」虽然就你这身材,最好是不要再吃了……不过后头这话他还没说出口,就看见文致佑又扫过来的凌厉眼神,让他只得把话给吞进肚子里。 自家姑娘要从楼子里出去了,春鹊虽然没能给她什么,但也不舍得让她孑然一身的离开,于是她喊了杏花去收拾自己的行李,接着又拉着莫纤纤的手,一起往屋里头去。「来,这些日子给你留的好东西多着了,别的我也不说,一些药材还有首饰一定得全让你带走。」 其它花娘老是抱怨她偏心,也不想想她们哪一个像月半一样给老娘赚了这么多银两回来?更不用说那些个小蹄子,一个个私心重得跟什么似的,她栽培她们哪里不费银子了,结果一个个全都是刚赚了一些银两,就开始瞒着她藏私房钱,啧!打量着她好唬弄不知道,别忘了她也是过来人,那些人转什么心眼,她瞄一眼就知道。 只有月半好,那些贵客送过来的赏赐还有东西,全都上交了,瞬间感动了她这个历经风霜的老人,于是下定了决心,除了动用一些银两来培养楼里的花娘,还有买一些新的姑娘外,其它的全都给她留着,让她以后出楼子的时候可以带走。 她看过许多花娘悲凉的下场,再也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一个花娘赎身出去后,怀里没有银子有多重要,世间总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但到头来,总是薄幸的男子居多。 春鹊随身还带着桂花,一进到内室,就把莫纤纤常穿常用的都先拿出来让桂花整理,接着她拉着莫纤纤的手往边上走,她认真的看着莫纤纤,凝重的道:「纤纤啊,春鹊姨知道我是留不住你了,别的我也不多说,就是以过来人的身分提点你几句。」 「嗯,春鹊姨你说。」莫纤纤乖顺的点点头。 往常要是春鹊看见手下的姑娘能够这么乖巧,那是再高兴不过了,但对象一换成是她,怎么就觉得那么让人操心呢? 「唉,你这孩子是乖巧,不过就是缺了点心眼,以后你手里的东西可得紧紧的攒住了,文公子那样的家世,虽说不会贪图你手上的那一点东西,但是女人还是要把着一点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别看文公子现在对你不错,男人就跟猫儿似的,偷腥是他们的本能,也不管香的臭的就往自己家里扒,就是现在看着你重了几分,以后要是有了新人,那分重还能剩下几分谁也不晓得,所以这东西一定得守好了,明白吗?」 莫纤纤知道春鹊姨说这番话是为了她好,但是心中总有些酸酸涩涩的,不甚自在。 她睁着眼,有些彷徨无助的望着她,低声问:「春鹊姨……我是不是不该就这么和文公子走了?」 其实刚刚她也见着了,他说要替她赎身,是被激出来的,要不然他如果真的有那样的心思,哪会这段日子都没透点话给她? 春鹊以为是她刚刚说的话让她惊着了,连忙安抚道:「放心好了,我刚刚说的话不过就是让你多上点心,文公子出了大笔银两将你给赎了出去,怎么说也是看重你的,你也不用太担忧。」 说完,她不免觉得根本就是自打嘴巴,只是这人都已经要接出去了,难道还能够说一句怕就把人给留下来? 她在心里长叹一声,最后又叮嘱了她几句,不外乎是把着银子把着男人心什么的老生常谈。 只是莫纤纤这时候哪里还听得进去,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她刚刚说的那一句话上头。 她必然有让文致佑看重的地方,所以才会真的被人这么一说,就顺水推舟的帮她赎身,对吧? 莫纤纤一直是个乐天的性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却纠结了起来。 喜欢或者不喜欢,忽然成了她心中好重要的执念。 她想要清楚明白,他总是平静的面容下,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她更想要知道,他是不是跟她有同样的心情。 做了好吃的,第一时间想起他,梳眉化妆也是想着他,辗转难眠的时候也是想着他,那他呢?他的心中可有一点点……她的存在? 【第六章】 有时候有些问题不能想,一旦想了,就会发现残酷得太过可怕。 就像在被赎身前,莫纤纤即使只是个花娘,生活倒也没什么忧虑,每天吃吃喝喝,为客人们调养身子,对于外头谣传她身有奇技,可以让男人回春的说法,从不放在心上,有时候还挺得意自己拥有这样的一技之长,能够让她赚些银两。 但是被赎身后,反而不得不面对现实,尤其当她住的地方外头已经不知道来了几波打听消息的人,又有几个脸带不屑的人几度无心路过,顺便骂了几声不要脸。 就连杏花这么迟钝的人,都感觉得出来现在的日子虽说不缺吃喝,但是似乎出了这栋宅子,收到的恶意眼光可比以前在揽花楼的时候多了许多。 莫纤纤主仆俩相对无言,对于那些恶意的挑衅,也只能龟缩在宅子里尽量不出门,来个相应不理,只是每天都得回文家老宅的文致佑就没那么好运了。 每天回到家,就像一场战争。文致佑头疼的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他从没有这么焦头烂额的时候。 要一步步的查内奸,还要在莫纤纤那里想办法解毒,又要忙着手中的生意产业,结果回到了家,还得应付家里一票娘子军对于他为莫纤纤赎身的讨伐,不只是身体累,连精神都累得很。 他即使想沉默以对,但是他母亲和祖母却不想放过他。 「你又是从那个女人那里回来了?」文母板着一张脸,没好气的问。 文老夫人坐在上首,虽然没有马上开口质问,但是神色看起来相当不满。 第十四章 「娘,我自有分寸。」已经连续几天都在争论这个话题,他真的不想再多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还没成婚就把一个花娘给养在外头,这样还说你有分寸?!」文母一想到这个,口气更是气愤,「你可知道外头的人现在都是怎么说你的?就连跟秦家那头本来说得好好的婚事,现在都有可能没了。」 「那婚事没了就没了吧。」文致佑淡淡的道。 说实在话,他还看不上秦家的身分,不过就是个刚进城的四品官,在其它地方或许是个土霸王,但在京城里,他这样的身分还得要掂量掂量,如果不是母亲非要找个官家小姐,他也不会默许她找上这样的人家。 文家一直以来都会避免与官家结亲,不为其它,只因文家毕竟是以医道立足,在宫廷内苑、前朝王府里,态度都是中立的,这也是文家虽然没有几个人以文以武出仕,却一直地位超然的原因。 文致佑和文家的男人们在这方面看得很清醒,也深知他们的底气从何而来,所以在这方面也很谨慎,只是文母不过是个刀笔吏的女儿,眼光看不到如此长远,总认为以儿子的人品,就是公主也能够尚得,再不继也得是个官家之女,哪里能够看得上一般小吏之女或者是平民百姓。 「你怎么能这么说,秦家的姑娘可是这几年下来看得最好的姑娘了。」文母惊呼出声,「是外头那个女人鼓吹你的吧?我就知道,那种养在外头的花娘哪里能有一个好的,就是存着一肚子撩拨人家宅不宁的坏心眼。」 文致佑或许是太累了,所以无法听着任何人说莫纤纤的坏话,他沉下脸,有点烦躁的低喊,「娘,够了,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秦家如果要拿乔就随他们去,总之我现在没这个心思。」 文母第一次被儿子这样顶撞,瞬间红了眼眶。「你你……果然是让那狐媚子给教坏了!」 文老夫人见母子俩越吵越不象样,忍不住插话了,「行了,老大家的,就少说几句吧,孩子大了,就是在外头有了人又怎么了?还有佑哥儿,你母亲也是一心盼着你好,你之前也是个本分孩子,怎么就选在要说亲的时候闹出这样的事儿来?若是缺了房里人,跟我还是跟你母亲好好的说说,难不成还能缺了你的?偏偏要在外头养着那些不三不四的,把自己的名声给弄臭了,岂不是更让家里人担心?」 对文老夫人来说,自家孙儿自然是好的,有什么不好都是外头人教唆的,更不用说自家孙儿洁身自爱了这么多年,却突然传出包养花娘的消息来,她是怎么也不愿相信只是自家孙儿单纯迷上了外头那花娘的缘故。 人总是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对于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却视而不见,文老夫人现在就是如此。 她虽然话里话外没有明显的说是外头的花娘勾引了文致佑,但是口气摆明了瞧不起莫纤纤。 文致佑并不笨,又怎会听不出祖母的话中之意,只觉得自己现在解释不了他老往莫纤纤那里跑的原因,又不能顺着祖母和母亲的意思,跟莫纤纤那里断了关系,着实陷入两难,无奈烦躁之下,只能保持沉默。 若不是祖父带着人往西南寻求解毒法,父亲也一路跟着去了,他也不会落得如今有口难言的情况。 当初是怕打草惊蛇,所以除了祖父和父亲之外,他没有再和第三个人提起他失去味觉是因为中毒,毕竟这毒是长年累月下来的,下毒之人必然是在文家里也安排了内应,如今他还没找到指使者,也还寻不出蛛丝马迹,只能先按兵不动,再慢慢调查,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味觉给找回来才是。 现在的他,一般的食物还是尝不出味道,只有莫纤纤做的东西能够吃出味道,说也奇怪,就算她做的菜里没有放碧绿草,他仍然能够吃出味道,这也让他就算拿走了她手上所有的碧绿草当做平日的茶水,让自己的病情不再恶化,甚至是慢慢调整味觉,也依然会每天雷打不动的往她那里去。 他总是这么说服自己,已经许多年没有好好吃饭的他,非常需要把身体状态调养好,绝对不是因为想要看到她在他每一次出现的时候,眼里迸然绽放的惊喜。 他不是不知道那栋宅子外头出没的那些人,还有突然之间广为流传的恶意流言,但是在还没抓到在背后操控的人之前,他甚至不能把「养外室」的名头给摘掉。 「祖母,这事的确是我办得不妥,只不过这跟婚事并没有任何冲突,秦家如果因为这样感到不满,婚事不成就不成吧,孙儿也不急着在这时成婚。」 文老夫人先是皱起眉头,然后点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吧,让你母亲去跟秦家好好说说,孩子不情愿,难道还能够逼着不成?好了,留下来吃个饭吧,我正好有点事儿要和你提提,孙家有个小闺女,就排分上来说你就是喊她一声表妹也是使得的,我想着把人给接过来陪陪我这个老婆子,你看……」 坐在下首的文母一听文老夫人提起这个,忍不住扭紧了帕子,紧张的看着儿子。 谁不知道孙家是文老夫人的母家,这时候说要把孙家的姑娘接过来,明着是要陪文老夫人,但暗里还不是希望儿子能够娶了孙家的姑娘,以后也好好的帮衬一下孙家。 连文母都能想到的事情,文致佑怎么会想不到,他想忍下心中的不耐烦,只是脑海里不断闪过昨儿个莫纤纤落寞的眼神,他连想都不想的就回道:「那就让孙家表妹过来陪陪祖母吧。这阵子宫里的东西正新点了一批要送进去,我瞧着手下人不得力,打算过去仔细跟着,这些日子就不回家里了。」 「那些小事让手下人去做就行了,你又何必忙得连宅子都不回了?」文老夫人被孙子直接拒绝,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她自然知道自己那一点算计在孙子面前讨不了好,只不过她也没想到他会直接下了她的面子,她才刚提要把人给接回来,他接着就说自己不回宅子里了。 文致佑淡淡回道:「宫里的事情哪里有小事,再说了,买卖是通天的富贵,自然是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我忽然想起外头还有事情没处理好,这就先走了。」 行了礼,他没再多留,直接就往外头去,也不管被留下的两个女人脸色同时变得难看。 他脚步匆匆,心心念念的方向只有一个。 在繁琐和恼人的争执过后,文致佑只想快点见到莫纤纤,看着她温柔的浅笑,为自己送上一杯热茶的模样。 比起文家,那栋小小的宅子里,似乎才是更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只是这是为什么呢?他模模糊糊的有了这样的想法,却不想深思已经逐渐明白清晰的感情。 文致佑说到做到,自那天后就再也没回过文家老宅,就算是缺了什么,也只是让文大回去取东西,只要一得空,就会回到他替莫纤纤置办的宅子。 莫纤纤向来心软善良,见到不知道第几次文致佑随意打发文老夫人让人来请的下人后,有些不安的怯怯问道:「这样好吗?」 「好什么?」文致佑平淡的反问,他正拿着一本书册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读着,手边是一盘新做的杏仁酥糖,他偶尔翻个页时,就会捻一块送进嘴里。 「就是那个人请你回去……」她偷偷觑向他,呐呐的说道:「老夫人还有文夫人应该都很想你,你真的不回去吗?」 莫纤纤的心其实也挺纠结的,他每天过来,就算两个人没聊上几句,就算他有时候来了,他们也是在书房里各自做各自的事,但是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她就觉得很高兴,可是每次看着文家两位夫人派出来的人都被他给随意打发了,她心里又觉得好像怪怪的,总觉得她像是扣着人家儿子不让人走的坏女人。 她知道,那些人每次离开的时候总会唠叨着少爷就是被这宅子里的狐狸精给勾了心魂云云,她几次就站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虽然那些人不清楚她就是他们嘴里的那个狐狸精,但是让人这么说了,她就是再迟钝,还是不免感到别扭。 文致佑光听她的口气,就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他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你觉得你是那些人说的狐狸精吗?」 第十五章 莫纤纤猛摇着头,马上反驳,「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那些人说的话你听听就罢,不必放在心上,况且我不回去自然有我的道理。」 她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有些迟疑的道:「可是那些人说了是老夫人和文夫人来请呢,你不回去两位夫人会伤心吧,要不……」 「要不怎么样?」文致佑心里自有打算却不明说,就是想逗弄她。 真是一个傻姑娘,人家都只差没指着她的鼻子骂狐狸精了,她这时候还想着别人的感受?她难道就没想过,那些下人敢在这宅子里说那样的话,就表示主子们对她的看法就是如此吗?别人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她还替别人操着哪门子的心。 「要不……你偷偷的回去让她们看一眼,安安心?」莫纤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毕竟是长辈。」 她打小就是个乖孩子,尊老爱幼对她来说可是刻在骨子里的观念,一时半会儿的也扭不过来。 文致佑看着她认真的小脸,忍不住轻叹口气,伸出大手摸摸她的头。「行了,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你别瞎操心了,还不如想想该怎么把我这个病给调养好了才是。」 虽说祖父已经前往西南去求解方,但是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两、三个月,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偏偏本来该在年末评选宫中进贡资格的大选却莫名提前,打得他措手不及,只能跟着莫纤纤先想想法子。 他不求能够完全恢复味觉,但如果不再继续恶化,甚至能够恢复几分,那就更好了。 他想,这次大选突然提前,想必是下毒害他之人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出了这一招狠棋,打算让他临时想不出法子招架,而他这段日子减少身边人,甚至几乎不在府里用吃食这点,也可能让下毒者有了提防,这才宁愿曝露出在他身边还有其它内线这件事情,也要急着把他手中的权力给弄下来。 这中间的弯弯绕绕他没有同她明说,但是他也很清楚,自己是否能够撑过这次的危机,几乎全指望她了。 莫纤纤心思单纯,一下子就让他把心思给勾到他的病上头了,有些苦恼的低喃,「嗯,这些日子我也找了许多法子,照理来说,这草的毒性不大,主要是长年累月下来,在身体里累积的毒素未清才会如此,不过这段日子你几乎都不在外头吃食了,该有些好转才是,怎么还会不时的反复呢?」 说到底,她也不是正统的大夫,只是跟着自家爹娘学了许多偏方和奇巧之道,把脉针灸推拿什么的会上一点,这个时候她真的有些后悔,以前娘亲让她好好的跟着爹爹学医术的时候,她怎么就只顾着吃,把本事给学得零零落落的。 文致佑病久了倒是不觉得病情有反复的情况,但是莫纤纤是个直性子的人,她若这么说了,必然有其根据,也不会弄虚作假,于是他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真是如此?」 还没搬过来之前,他也是早晚都让人从莫纤纤这里提东西走,对于来路不明的吃食,他是再也不敢放进嘴里,都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能引得病情有所反覆,岂不是代表还有他不清楚的歹毒之人近在身边? 「吃食是最主要的一部分,不过避瘴草还能制成香丸使用,虽然说要用豆油引发才能有所效用,但是香丸外头稍微抹上豆油再晾干,放在贴身衣物里头,那也是防不胜防的……对了!怎忘了还有这一招!」莫纤纤后知后觉的想到这点,急慌慌的伸出双手想要扒他的衣裳。「快快!我就说了,这毒怎么就是退不了呢!我得赶紧看看你这衣裳是不是也中了招。」 文致佑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扑得往后一倒,模样显得有些狼狈,他想要坐起身,却见她紧揪着他的衣裳,低着头在他胸前嗅着味道。 「嗯……好像有点味道,又不太确定。」她心急的想要证实推测,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么做不合礼数,忙着要拉开他的衣裳。 他再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刚刚是因为没有防备才会被她扑倒,现下若真要让她给扒了衣裳,他的脸面可就全没了,于是他连忙紧揪住衣襟,一手环着她的腰带,顺着力道往旁一翻,就成了两人面对面侧躺着的姿势。 「别闹了。」 莫纤纤的双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裳,但他近在咫尺的脸庞,还有身上熏得她双颊发烫的味道,都让她一时间懵了,不知该做何反应。 就这么静了几秒,她后知后觉的有些心慌,白皙的俏脸红得跟染了彩霞般,她连忙放开手,手忙脚乱的想坐起身。 「别动,再乱动,我们两个可都要滚下榻了。」文致佑很是无奈,以前从来没觉得这张软榻不够大,怎么不过多了一个人躺上来,这榻就显得小了? 「我我……我不是故意要推倒你的,我只是想确认看看你衣裳里头的味道是不是我闻错了……」莫纤纤结结巴巴的解释,完全不敢看向他,就怕他生她的气,或是嫌弃她。 春鹊姨说过,男人最不爱自动扑上去的花娘,认为那是不知检点,她刚刚那样……该不会也让他这样觉得吧?她越想越担心,微微抬起眼,小心的偷觑了他一眼。 他无奈的笑了笑,见她一脸窘迫,本来想拉着她一起坐起身的念头忽然间没了,反而将她往怀里拉了拉,低声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现在继续闻闻?」 他的声音低沉平滑,像是最柔顺的绸缎从指间滑过,让莫纤纤全身一阵轻颤,她偷偷的咽了咽口水后,才轻轻点头,抖着声回道:「那、那……那我闻了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慌乱,不过就是闻一下他身上的味道而已……她暗自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断在心里说服自己没什么好紧张的,可是当她的手一搭上他刚刚被她拉乱的衣裳,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微微发颤,沁入鼻间的不只是衣裳上的熏香味道,还有来自他的温热气息。 什么熏香毒物的气味,在这一瞬间都从莫纤纤的脑子里消失无踪,靠在他怀里的紧张羞涩,占据了她所有心神。 「有闻出什么了吗?」 文致佑从上往下看着她,即使只能看见她的耳朵和侧脸,但从她染上一片红霞的脸颊,他也知道她现在只怕心思无法放在正事上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过,向来追求效率的他,却出乎意料感到心情大好,反而更起了心思想要多逗弄逗弄她。 他忍着笑低声道:「怎么了,是不是要再靠得更近一些?」话音方落,他又突然将她搂得更近一些。 两人本就靠得近,他这么一收手,让她整个人几乎是埋在他的胸前,这时候她哪里还能够闻出什么味道来,整个人晕陶陶的,像是喝醉了酒,脑中彷佛全是一片浆糊。 「不……太、太近了……」莫纤纤害羞的低嚷着,觉得脸热烫得都快烧起来了,她的脑中除了他好听的嗓音不断缭绕之外,根本完全无法思考,只能一直看着他前襟上的花纹,视线好似都跟着花了。 文致佑忍不住低笑,揉了揉她的脸蛋,情不自禁的对着她粉嫩的耳朵轻呼着气。「我倒觉得还不错,第一次这样抱着你,才知道你抱起来挺暖和的。」 「你你……你欢喜就好……」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他想也没想的脱口回道:「我自然是欢喜的,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只是抱着你的时候欢喜,只要看到你,整个人都是欢喜的。」 说完,他不禁愣住了,原来在他的心中,早已承认有她的存在。 不只因为她能够做出让他尝出味道的饭菜,也不是因为她知晓了他的秘密,而是因为她的每一个笑靥都能勾动他的心,更因为她的温柔相待,让他不自觉一步步往她身边靠近。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并不知道,或许是在他一次又一次否认心中悸动的时候。 心中的情愫如同一株嫩芽快速破土而出,瞬间成了一棵小树,摇摆的枝叶就像在嘲笑着他过去的口是心非,明明心中就对她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却直到如今才肯坦白承认,幸好,还不算太迟。 第十六章 不算短的沉默,让莫纤纤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两人方才的对话终于进入她的脑海中,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究竟说了什么,惊愕得猛地挣脱他的怀抱,差点把他给踹下软榻。 她红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你你……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怎么会说喜欢我呢?」 文致佑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后,挑挑眉,不容置疑的反问:「怎么就是我烧坏脑子了?我喜欢你,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莫纤纤这时候对于抹黑自己完全不遗余力,振振有词的说道:「我这么胖,跟那些美人儿一点都不同,还有,我也没什么脑子,春鹊姨也常常说我笨,而且我不会做什么针线活,我……」 她一项项说着自己的缺点,说得都快哭了,她这么不好,怎么配站在他的身边?他刚刚说喜欢自己,果然是开玩笑的吧。 文致佑骨子里其实是个执拗的人,他喜欢的人,就是有千千万万的不好,在他眼里就是好的,如果是他讨厌的人,就是千好万好,在他看来却没有一点可以称赞之处。 他才刚刚承认自己心中有这个胖姑娘的存在,她就当着他的面眨低自己,这让他马上沉下了脸,然后猛地一推,将她推靠在软榻和自己的怀间,犀利的眼神定定的瞅着她。「我喜欢的姑娘,我可不允许任何人说她一句不好。」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行。 「啊?可是我是在说我自己啊,我就是真不好……」莫纤纤蹩脚的辩解,眼巴巴的望着他。「你就别戏弄我了,我知道我……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的脸越靠越近,直到他温凉的唇瓣轻轻贴在她的唇上,她瞬间傻了,再也无法思考,只能看着他长长的眼睫在眼前眨动,然后感受着他的舌轻轻撬开她的口,与她分享最甜蜜的甘津。 莫纤纤觉得自己可能正在作梦吧,她下意识的在他浅吻下慢慢闭上了眼,然后告诉自己这只是场梦,或许梦醒了,就什么都变得正常了。 正常就是,她还是那个做衣裳都要比别人多半尺的姑娘,而他还是心中高不可攀的文公子。 他不会吻她,也不会说他就是喜欢她这个人,不会这样温柔又宠溺的对着她笑,对她说,以后再也不许说他心爱姑娘的坏话了…… 莫纤纤猛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正笑望着她的文致佑,伸出手,傻愣愣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比划,小嘴不自觉就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我……是你心爱的姑娘?!」 「是啊。」 她对于他的肯定回答充耳未闻,一心只想着她居然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急着想逃。「啊……我我我我……我真是太不要脸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对不住,别把我刚刚的话当真,我一定是失心疯了……不对!我一定是没睡醒才会这样,我这就回房去,我……」 文致佑眼捷手快,一把抓住想跑又不敢承认事实的胆小鬼,紧紧将她箍在怀里,认真而坚定的望着她。「你没听错,也没失心疯,莫纤纤,我的确是喜欢着你,想要把你放在我心里,你呢?你可有把我放在你心里?」 莫纤纤觉得自己像是儍瓜一样,就这样看着他的眼,听着他说出自己曾经幻想过的话,却不能真心的开心。 这是老天爷可怜她,所以给了她这样一个真实得不行的美梦吗? 明明应该要高兴的笑,可是她忍不住眼眶泛红,随即眼泪毫无预警的滑落。 「我受不起的……我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你别骗我了,好不好?」 如果不曾拥有这样的好,或许她还能守住自己的心,不再奢想,可是一旦他给了她一点希望,她就会越来越控制不住早已经随着他而摆荡的心绪,要是到了最后,发现这样的希望只是一种奢侈的毒药,她也舍不得吐出来的,那样的绝望她真的怕她承受不起啊! 他轻轻的将额头抵着她的,伸出右手用指腹温柔的揩去她的泪水。「你就是你,莫纤纤,也是我放在心中的好姑娘,你觉得你自己不好,可我看你却哪里都好,你说你胖,我却觉得这样的身子抱起来才温暖;你说你笨,但是你的温柔却让我还没入夜就想着回到你身边。如果你要说我骗了你,还不如说我早已经骗了我自己太久,才会明明都已经对你动了心,直到现在才说出口。」 「真……真的?」莫纤纤仰着头,感动的望着他,可神情还是带着几分不确定和自卑。 「真得不能再真。」文致佑看着她迟疑的眼神,淡淡一笑。「说来我也该早些发现的,如果不是真对你上了心,我又怎么会中了胡定存的计,把你给赎出来?」 她眨眨眼,仔细想了想,那时候他的反应的确不太寻常,又想到他说这全是因为她的关系,她又害羞的低下头。 文致佑见着她羞红的脸,又想起刚刚浅尝即止的甜蜜,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哄着她轻启檀口,两唇相接之时,又是多少的旖旎风光。 文大认真的守在门外,听着屋里头的动静,在他当下人的十几年生涯中,第一次出现了如此的苦恼—— 少爷,刚刚不是说要检查衣裳里头是不是还有其它的毒物吗,怎么成了现在这样子?那他到底要不要提醒他们恩爱可以暂缓,那毒物什么的比较重要啊! 【第七章】 事实证明,文致佑即使沉浸在温柔乡之中,也不会忘记正事。 他跟莫纤纤窝在宅子里两天两夜,把身上所有染上奇怪味道的东西全都找了出来,他的脸也跟着黑了一半。 不只他的香囊里被动了手脚,许多衣裳也都出了问题,甚至连笔墨也是,难怪即使他都已经不在外头吃食了,甚至在文家老宅里也不吃东西,病情依然反反复复。 「看来这人渗透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文致佑穿着莫纤纤检查过确定无碍的浅色长衫,坐在桌边,手里拿着扇子,脸色冰冷的说道。 胡定存坐在他对面,看着桌上摆着的东西,忍不住啧声道:「这人对你得有多恨啊!瞧瞧,这几乎是无孔不入了,就连墨里也能动手脚,如果不是你的敌人,不得不说这人的确是个人才。」 「偏偏这些东西查来查去几乎全都是我手底下的铺子里出的问题,每次我想要再深入调查,又不偏不倚的许多关键地方断了线。」文致佑冷笑了声。「这就表示原本以为只是那些下人里头出了问题,现在看来可不只是如此了,只怕是不少管事,甚至是掌柜的也都投了别人。」 这一点胡定存自然也想到了,否则依照文致佑的手段,怎么可能过了这些日子还查不出个名堂来,想必是内神通外鬼,上上下下串联一片才会如此,他也不废话,挑明了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几个怀疑的人选,但是……目前来说,我还是只锁定了一个人。」 「不会是……」胡定存勾勾嘴角,一脸惊悚,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个人啊! 「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文致佑冷着脸说道,「花正堂,除了他以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够把手伸得那么长了,再说了,宫中的大选,也只有他有资格和我一争高下,又恰好我这里才正要开始查人,宫里的事情就换了日子,我实在不得不怀疑他。」 胡定存一想到花正堂这个人,心中就忍不住发苦。「我说啊,你怎么惹别人不好,偏偏跟这个人杠上了,连我爹也不爱得罪他,就是嫌麻烦。」 文致佑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冋答,不禁皱起眉头问:「怎么个麻烦法?」 「他年过三十还没成亲也就算了,别人玩小倌儿是暗着来,就他光明正大的去,而且也不以为意,听说这人家里也没个妻小,上头也没有长辈了,又是个记仇的性子,你要是欠他一个铜板不还,他就是砸了百两银子也得让人给吐出来,手段更是又狠又残又毒辣,也够……不要脸面的,总的来说,就是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文致佑自然知道花正堂个性古怪,不过两人平日同为竞争对手,下作的手段也见识过一些,但仍觉得还不至于到胡定存说的那般。 第十七章 胡定存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又补充道:「这是在京里他还收敛一点,你要是跟着他出京外去做事,那真是……让人叹气都不够,就想把眼睛给捂住当没瞧见。」 他想起自己唯一一次的经验,就觉得足够发好几天的恶梦了。 「我这也是没人可用了,你就帮我这次吧,我得找人盯着他那头,不管怎么说,现在就他的嫌疑最大,至于其它人,我再想办法找人盯着。」 如果不是从衣裳笔墨发现了问题,他或许还不知道原来自己可用的人手没那么多,让他不得已也只能找上胡定存这个外援来帮忙了。 胡定存其实只是抱怨一下,文致佑难得亲自上门拜托,他怎么也得帮忙的,他叹了口气后应道:「行了,你专心查你那头吧,我会帮你盯着他的。」 文致佑感谢的点点头,让文大把这些东西给包好了收出去,该怎么处理他自然明白,又送走了急着要去安排人手的胡定存,冷冷的看着窗外园子的风景,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嘲弄弧度。 不管那个藏在深处的人是谁,等着吧,他非得要把人给逮出来算总帐。 文致佑忙着在外头清查产业和埋藏的异心者,莫纤纤这头也没闲着,一边让人把文致佑送过来的碧绿草给一一栽种下去,只求得能够补足手边碧绿花的存货,一方面把娘亲留下来的小册子给钻研了一次又一次,想从中找出能够让文致佑恢复味觉的方法。 文致佑那天也和她挑明了说,背后主使者会在衣裳笔墨下手,只怕是为了几个月后的宫中大选,这一次大选拚的可不只是宫中进贡的资格,甚至是一次拿性命相搏的试验,要进贡的东西都得经过层层审查,如果其中出了差错,进贡的商家都是要担负起相应的责任的。 之前他的味觉还未完全丧失的时候,他还能够一次次的把关,但如今味觉已失,他的手下人不知有多少被收买,要是大选时出了差错,丢了机会事小,就怕事情一闹大,整个文家都要受牵连。 若真出了问题,文家靠着过往的人脉,虽然不至于送了命,但是元气大伤,甚至从此一蹶不振却是可以预料的结局。 莫纤纤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文致佑,也下了大功夫去钻研,就怕到时候真出了什么问题,她哭都来不及。 这一日她忙着整理自己试过几个可能的药方子,打算一个个用来试试看效果,结果正专心着呢,就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杏花,外头是怎么了?」莫纤纤没放下笔,而是继续写着刚琢磨出来的方子,随口问道。 最近日子好,外头常常有办喜事的队伍经过,这样的热闹,莫纤纤自然不会去凑,不过宅子里还有几个小丫头和小厮,年纪比杏花还小上不少,她也没拘着他们,会让他们偶尔跟去外头看看热闹。 杏花急匆匆的往里头跑,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关注,看着还坐在桌案前写写画画的主子,她受不了的用力一跺脚。「唉呀!姑娘,别再写了,外头有人找上门来了!」 莫纤纤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用碧绿草水搭着其它药草一同煎服,只听到她说有人上门来,还以为是那些要劝文致佑回老宅的下人,也没多想,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那就把人请去前头,泡杯茶水送点点心,我很快就好了。」 不是她学会了摆架子,而是现在正是重要关头,她实在没闲心去应付那些固定会来的下人们,况且之前文致佑也说了,那些就是下人,不理会也是无妨的。 杏花见她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差点没晕了过去,她急忙往后看了一眼,不得不进来拉了她的手,焦急的说道:「姑娘,这次可不是之前那些下人,而是文家的老夫人和夫人来啦!」 莫纤纤写下最后一笔时,正好听见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即大声惊呼,「文家的老夫人和夫人?!你没骗我?!」 「姑娘啊,我做啥要骗你,是的!我听前头的小哥一说,马上就跑来通知你了。」还在揽花楼的时候,她也见过不少正室来打花娘,这时候一听文家的老夫人和夫人亲自来了,着实难掩紧张。「姑娘,我看我们得先找个地方躲躲,文公子不在,你要是被打了,我都找不到人救你啊!」 莫纤纤没见过正室打上门的模样,但听杏花这么一说,不免也慌了,只是让她逃跑也是不可能的,毕竟躲得了一时,能躲得了一世吗?而且……随着两人话声刚落,就听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这里来的脚步声,她和杏花互看一眼,齐齐的往门外看去。 由文老夫人打头阵,文夫人跟在一边,后面一群丫头、婆子追着,眼看着过了回廊就要到门前了,她们就是跳窗也来不及逃了。 莫纤纤深吸口气,理了理衣裳,像个即将出征的将军,挺起胸膛往外走去。 「走吧,杏花,客人都上门了,我们岂有不招待的道理。」 杏花是跟了上去,却忍不住可怜的想,呜呜……等一下如果要上场和对方的丫头、婆子们对打,不知道她一双手能够打得过几个人…… 文老夫人和文夫人坐在厅里的上位,文老夫人端着一杯清茶浅啜,文夫人则是冷眼瞪着站在面前的莫纤纤,气氛显得沉闷诡谲。 莫纤纤低着头等着两位夫人先开口说话,她则是安安静静的站着不敢乱动。 「你……就是那个月半?」最后还是文母先按捺不住开口了。 文老夫人有些不悦的扫了媳妇一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把视线转到了莫纤纤身上。 要说她们来得急,外头又都让人给守着,是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人出去的,月半照理来说就是眼前这个姑娘了,只是她怎么艰她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这胖胖的身子、圆润的脸蛋,看起来就像还未及笄,穿的衣裳也都是退了流行的样式,头上也没戴什么簪子,而是用了几朵绢花还有几条丝带扎着,看起来就像个小丫头似的。 「嗯,我就是月半。」 莫纤纤一开口,文母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因为她那软软糯糯的嗓音,如果不看人,会以为说话的是个孩子,跟她以为的那种勾人魅惑的狐媚子完全搭不上边。 「小姑娘,别为了你家主子说谎,我们今儿个来,也不是要打要骂的,就是来说说道理,你喊你家主子出来,可好?」文老夫人不愧是人精,放软了态度,打算用哄的让她把人给交出来。 文母点点头,神色有些僵硬的也跟着低声诱哄,「就是,你也别替你主子说话,这事情可不是你这个小姑娘担得起的,快告诉我,那个女人,不!是你家主子去哪儿了?」 莫纤纤眨眨眼,认真的重申道:「两位夫人,我就是月半。」 站在莫纤纤斜后方的杏花也跟着点点头,两个姑娘站在一起,活像傻乎乎的两个邻家姑娘,让文老夫人忍不住摇头。 「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学会扯谎,只怕是那个不知检点的主子教的。」文母忍了好一阵子的气再也忍不住发了出来。 之前派来的下人的确说过这屋子里住的女人看起来就不是个有姿色的,但是她和婆婆怎么也不肯相信,下人们是惯会看人脸色的,只怕就是长得跟天仙一样也不敢在她们面前实话实说,现在看到莫纤纤这副样子,更是觉得之前那些下人看见的只怕都是这个小姑娘,而不是勾走她儿子心的花娘。 莫纤纤被骂得一愣,不知道自己是要说自己没说谎,还是要替自己辩白她并没有不知检点。 当下人的自然是要为主子分忧,杏花这时候看苗头还算过得去,脑子又少了一根筋的抢白道:「姑娘,这位夫人到底是要骂你爱说谎,还是在指责你不知检点啊?」 莫纤纤也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她也有点苦恼,想了想,最后低声回道:「我也不知道,我就说了我是月半,怎么就没人信呢,还说我说谎,真是冤死我了。」 杏花理解的点点头。「而且还说姑娘的主子不知检点,那是不是在骂文公子啊?毕竟姑娘是让文公子赎身的嘛,唉呦!我第一次听见大家夫人这样骂儿子,跟我们乡下地方的破落户骂人也差不多嘛!」 莫纤纤还想要再说,结果一扭头就看见文老夫人和文母的脸色都不对了,连忙乖乖站好,摆出准备听训的样子。 第十八章 文母没想到这两个小丫头不但敢当着她的面讽刺她,更过分的是还把她跟那些乡下破落户相比,她气得身子微微发抖,尖声喊道:「来人,把这两个不知道规矩的丫头拉下去打板子,好好教教规矩,让她们知道在主子面前,可不容许她们随意碎嘴。」 「文夫人,我并没有说错,你怎么能随便打我们板子呢?!」莫纤纤挡在杏花的前头,鼓起勇气说道。 杏花在她身后探头,小声的嘟囔,「就是啊,我也没说错。」 文母被她们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她伸手指着她们,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咬牙切齿的对一旁的丫头、婆子大吼,「人都是死的呀!就看着这两个没规矩的丫头这样气我!」 几名丫头、婆子闻言,正急着上前去拉莫纤纤主仆俩,就听见文老夫人一声大喊—— 「闹什么,丢不丢人!」文老夫人警告的瞪了媳妇一眼,转而瞅着莫纤纤,神情不若刚刚哄人时温和,显得严厉许多。「你说你就是月半?也就是说,佑哥儿就是待在你这儿不肯回家的喽?」 莫纤纤虽然觉得文老夫人这话好像有些不对,但还是点点头。 见状,文老夫人又是一声斥喝,「月半,你可知罪!」 莫纤纤困惑的回望着文老夫人,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问道:「知什么罪?」 文老夫人见她一脸茫然,只觉得自己一开始看走了眼,她竟然城府深到这个地步,于是冷笑道:「你还不知错?好,那我就好好说给你听,你不过就是个花娘,若是个懂规矩的,就该好好劝着佑哥儿上进,不要沉迷女色,让他娶个有头有脸的好姑娘,你可有在乎过佑哥儿的名声?如今让你这么一搅和,哪还有好人家的闺女敢和佑哥儿谈亲事,这就是你的一大罪!」 文老夫人看她仍是满脸不解,怒意又深了几分,却还是忍着气续道:「再有,你一个姑娘家从烟花之地赎了身,从此就是文家人,居然没想过对家中长辈磕头,反而哄着男人在外头住,抛下家中长辈不管,这就是不孝,这是你的第二条罪状!听到这里,你可有半点忏悔之意?」 莫纤纤面对文老夫人的迭声质问,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平静的说道:「老夫人这样的指控我担不起,对于这些事,秀之自有他的解释,我只能说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文母一听,激动的站了起来。「娘,这死丫头就是不知悔改,我就说了,这没爹娘的种,哪里能有个好胚子,非得要给点厉害的瞧瞧才是。」 莫纤纤可以忍受别人骂她,却不能忍受别人骂了她的爹爹和娘亲,他们在她心里是最好的人,她也不免动了气,往前站了一步,绷着脸回道:「文夫人,你怎么说我都不打紧,就是不能说我爹娘的坏话,他们养我育我,做到了最好,你要说我不好我就认了,但是说他们不好就是不成。」 文母什么时候被人这样顶撞过,气呼呼的走上前,一巴掌就甩了过去。「下贱的胚子!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莫纤纤顿觉嘴里有点咸咸的腥味,但是她顾不得疼,抬起头,执拗的看着文夫人。「你打我,我还是会这样说,我就是无法接受你这样说我爹娘!」 「你……没大没小、目中无人!」 文母说完又举起手要落下一巴掌,瞬间有三道声音同时传来,让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住手!」 文老夫人是看不过去媳妇下手太重而喊停,另外一声则是一直躲在后头的杏花终于挺身而出站到前头去,而最后一声……所有人都往门口看去,就见文致佑冷着脸站在那儿,定定的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人。 莫纤纤没有回头,她不是不在意是谁来了,但是她现在更执着的是,文夫人应该要收回那些话,她嘴里含着血泡,有些含糊的道:「快跟我爹娘道歉,你不能这样说他们!」 文母见儿子回来了,又听到莫纤纤说的话,连忙拿起帕子擦着眼角,装模作样的哭喊道:「儿子啊,你瞧瞧,这就是你找来的心头宝,还没进门就敢让我在她面前低头,要是真让她进了门,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说话的余地?」 文老夫人有些厌恶的瞪了媳妇一眼,接着看向孙子,温声道:「在外头的日子不好过吧,看你又瘦了,听奶奶的话,今儿个就跟奶奶回去,家里人多,伺候起来才周到。」 文致佑看向祖母,淡淡的道:「现在还不是我回去的时候。」 文老夫人被这句话一噎,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更觉得这一切都是莫纤纤耍的么蛾子,就是刚刚被打也是特意做给孙子看的,于是她赌气的道:「怎么,奶奶现在说的话都没有用了,就比不得那些不知道来历的小妖精?!」 文致佑看着边哭边往他这里偷瞧的母亲还有祖母,表情冷凝的道:「文家家规第一条,女眷不得干涉外事,祖母,别告诉我您已经忘了。」 文母身为第二代的当家夫人,家规自然也是背过,可她不满的道:「这明明就是内宅家事,怎么就和家规扯得上关系了?你也别哄我,就是怕我们磋磨你这心尖上的人想的托词吧。」 文老夫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认同的轻轻点了点头。 文致佑不打算向她们说明理由,只是冷冷的道:「这事祖父还有爹都知道。」 说完,他也不管祖母和母亲是怎么想的,大步走到莫纤纤身边,看着她一边脸颊上的红肿,也不管其它人的眼光,直接将她搂进怀里,侧身看向母亲。「娘,罪不及父母,您刚刚说的话是太过了。」 他其实也没想过要母亲道歉,他也深知母亲不可能道歉,只是直言说出他的感觉。 但文母被这么一说,眼泪原本只有三分真,现在也有了八九分,看着让他搂在怀里的莫纤纤,更是恨得咬牙。「你就这样为她说话?佑哥儿,你这是被这女人给迷了心窥了!」 文致佑低头看着想挣扎出他怀里的莫纤纤,轻叹了口气后,对着母亲再认真不过的说:「我没有迷了心窍,她对我的确很重要,娘,这辈子就只有她让我想携手白头。」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全都震惊了,尤其是文老夫人,她震惊得再也坐不住,满脸不可置信的站起身来望着他。 「佑哥儿你……」文母急喘着气,才说了几个字,就承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霎时间,厅里一片混乱,文老夫人一时间也失了准,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莫纤纤先反应过来,一见有人晕了,也不管文致佑拉着她的手,用力挣脱后,先是把那些围成一群的丫头、婆子给赶到一旁去,随即替文母把脉,确定只是一时气怒攻心才会晕倒,这才松了口气,接着又替文母松了松衣襟,把随身带着的醒神药油轻抹在她的几个穴位上。 不一会儿,文母幽幽转醒,看着莫纤纤和儿子就站在身边,气恼的捂着胸口,迟迟说不出话来。 莫纤纤见文夫人醒了,便默默退到角落,她也没指望她这样做能够得到什么感激甚至是一声好,只是身为一个医者,即使是个半吊子的医者,也不能就这样看着有人昏厥,却什么都不做,即使文夫人刚刚还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她全家。 文老夫人看着这一场混乱,紧皱着眉叹气,指挥着人就要离开,离去前,她站在孙子的面前,认真严肃的望着他,语重心长的道:「佑哥儿,奶奶只希望你再好好想想你今儿个说的那些浑话。门当户对自古以来自有其道理,你今儿个做的事,除了弄臭了自己的名声,又让家人伤心外,得到了什么好处?还有,像她这样的女人,除了一辈子除不掉的污名外,她还能够给你什么?」 文致佑脸色平静的看着祖母一干人离去,彷佛她说的话对他一点影响也没有。 可是对莫纤纤来说,文老夫人的这番话,却像枷锁箍在她身上,让她的双眼漫上水雾,也让她的心头沉重纠结。 是啊,除了一世的骂名,她还能够带给他什么呢? 她紧咬着唇,觉得嘴里的血腥味似乎也带着点苦,慢慢的沁入心底,凉了肺腑。 现在的她是因为能够煮出让他尝得到味道的菜,那以后呢?待他恢复了正常之后,他的心还能够像此时坚定不移吗? 第十九章 莫纤纤忽然想起以前在楼子里听一些姊姊们闲聊的话,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先失了心的人就是失了先机、什么叫做一入花门,以后就是洗白了,在自个儿的心里还是带着脏味,如今,她终于懂了。 她看着他俊朗的侧脸,不由得有些恍惚失神。 她不想这样看低自己,可是她真的忍不住要想,若是他对她的喜欢随着时光而消逝,那她该怎么办呢? 【第八章】 莫纤纤宅子里闹得一团乱的时候,在京城的一处宅子里,也同样有人正在议论着这件事。 「确定那宅子里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花娘?」一个中年男人有些焦躁的走来走去,就是放不下心。 这么多年了,就只差临门一脚,要是在最后关头出了差错,他就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屋里另一个年轻一些的男子,不像中年男子那样操心,他悠悠哉哉的端着杯茶水啜饮着,可眼里却闪过一丝阴鸷。「放心吧,查过了,她的确是个普通的花娘,就是在某些方面有些名气,据说可以让男人回春呢!」想到这儿,他暧昧嘲弄的笑了笑。「说来也好笑,文致佑假清高了这么多年,这时候却不管外头人怎么传,把外室养得好好的,男人嘛,也不过就是那一套,啧!只不过就不知道是真的因为身体弱需要回春,还是那话儿真的不行了。」 中年男人这时候可没心情开玩笑,他看着年轻男子的脸,严肃的问:「你说的那药是真的有用吗?这东西都用了好些年了,他看起来顶多就是体虚了点,可没其他病重之人该有的模样。」 年轻男子睨了他一眼。「都等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差这几个月的时间?放心吧,再过几个月,这药有用没用,就能见分晓,你现在看不出来那是因为文致佑那人惯会装模作样,那药的性能我最清楚,再说了,要真是无效,你以为文家老爷子又怎么会这把年纪了,还急匆匆的赶往西南?」 「老爷子知道了?!」中年男子一听,反而更着急了。「这该怎么办才好?老爷子的医术可是顶好的,如果等老爷子把解药给找了回来,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年轻男子眼里闪过鄙夷,心中暗啐着,就这样的胆识也敢跟人谋划这样的大事?脸上却不显,依旧平淡的解释道:「老爷子这一来一往,就是顺利也得两、三个月,况且我当初敢用,就不怕他找着解药,我自然还留有后手,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还是你想亲身试试?」 「放心放心,我当然放心,不用试了。」中年男人干笑着拒绝,又寒暄了两句,不敢多耽搁,快步离开了宅子。 年轻男子轻握着白瓷茶杯,杯里的茶水已经变凉,但他不以为意,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的同时,眼里闪过阴霾和狠戾。 他等了这么多年,就是等着即将到来的大戏,这次若不能将文家给整下马,当真枉费他多年的忍耐。 文致佑和莫纤纤面对面坐着,他用手指抹了点药膏,轻轻涂在她挨了一巴掌的脸颊上。 她低着头,面容沉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也沉默不语,但眼里却满是担忧。 他没想到今儿一早他不过出门办点事,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或许是他估量错误,以为祖母和母亲不会做出找上门算帐这样的行为,只是……即使她们再有不对,总归是他的家人,有些话他实在没办法直接对她们说。 文致佑不舍的望着她,轻声道:「纤纤,今日的事,你若有气就出在我身上吧。」 莫纤纤起初没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抬头,眼底有着一丝迷茫和不解。 他看着她单纯的眸里染上迷茫,心不免一揪,温柔的伸手轻抚着她的发。「我知道我娘说的那些话是过分了,也知道你是替我受了委屈,我不能理直气壮的为你说更多,也不能强压着我母亲向你道歉,我……」 她的眸光闪了闪,抿抿唇,抬手打断他的话。「秀之,我没有气你,也不气文夫人。」她扯开一抹有些难看的笑容,神情沉重的望着他。「我只是心里……有点过不去。」她的声音哽咽,「我怎么就那么没用,让人这样骂我爹娘,我……觉得心好苦,像是吃了一堆黄莲一样。」 文致佑一把将她揽进怀中,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还有自己慢慢被濡湿的衣襟,他的心也跟着发酸、发疼。「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你受了委屈……」 如果不是他,也不会委屈了她明明就可以自己赎身成了自由人,却被他养在这里,担了一个外室的名头;如果不是他为了抓出幕后的凶手,也不会委屈她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又不能挑明了说她到底为他做了多少事;甚至在她受了委屈的时候,他无法大声的为她辩白。 除「这样无可奈何的拥抱外,他才察觉曾经以为可以给她更多的自己,其实能够付出的实在太少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相拥,没有甜蜜,只有一种淡淡的苦涩。 莫纤纤靠在他的怀里,脸色有些木然。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不全然都是甜蜜的滋味。 原来,碧绿花的苦不是最苦,最苦的是那种渗入心里头的无能为力,紧紧的揪着心,喊也喊不出的疼。 他的轻哄她听见了,她从来没有怪过他,自然也说不上委屈或者是原谅,她只是有些受伤,不明白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波折? 莫纤纤哭了一会儿,发泄完了,她自个儿抹了抹泪,轻轻挣脱他的拥抱,故作轻松的道:「好了,我也只是抱怨罢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我今儿个想了几个好方子,咱们来试试看吧,我先忙去。」说完,她起身要往厨房走去。 文致佑岂会看不出她是在假装坚强,他心疼的道:「你别把事情都窝在心里,我刚刚说的是认真的,你若是有气就往我身上撒。」 她脚步一顿,却没转过身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试着让语气听起来和平常一样,「我没把事情放在心上啦,放心,我刚刚只是一时没想通而已,过会儿就好了。」接着她有些急促的道:「唉呀!我得赶快去看看我刚刚写的那些东西,要不久了我怕刚刚没写完的就都给忘了。」 文致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她声音轻松许多,一直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下一些。「嗯,那你先去吧,等等我吩咐人去取的上好药膏送来,再给你拿过去。」 他想着这傻姑娘心太宽也是有好处的,起码这个时候不会太执着,只是他看了更加愧疚就是了,等这事情结束后,他就把自己心里想了好一阵子的决定跟她提吧,不晓得当她知道他打算让她用胡定存义妹的名义嫁给他的时候,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心里想些什么,莫纤纤自然无从知晓,她挂着一抹牵强的笑,随着每走一步,嘴角的弧度就越往下垮,直到再也无法忍耐的时候,她紧紧咬着唇,不让哽咽声泄出口。 不能哭!她不能哭!她一次次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她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可是文老夫人的话,无疑是给曾经幻想着可以幸福到永远的她一个响亮的巴掌,她的确给不了他什么。 她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所以只能用最笨又最直接的法子,等他恢复味觉的时候,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随着宫中大选的日子逐渐逼近,胡定存和文致佑又碰了几次面,也交换了得到的消息,把几个已经确定有问题的店铺管事都给圈了出来,文致佑对于到底是谁下的手,也有了隐约的猜测。 他神情冰冷的看着手里的名册,冷笑一声,「果真是内神通外鬼。」 胡定存皱着眉看着他。「你这样一笑,我总觉得又有谁要倒大霉了。」 「是有人要倒大霉了。」文致佑摸了摸指环,淡然道,「吃里扒外、试图陷本家于不义的人,我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你是要等大选的时候?」 文致佑摇摇头。「等到那时候就太迟了,宫里的人可不是随便就能唬弄过去的,要是入口和贴身用的东西出了差错,惹出了麻烦我自己也得不了好,所以得提前处理好才行。」 第二十章 「那就是河宴的时候?」胡定存挑了挑眉,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嗯。」文致佑心中已有了大约的想法,只等着安排下去。「河宴那日我们做个局,那个内鬼如果是个聪明的,自然会跳出来,若是个傻的,那就更别说了。」 胡定存被他这番云里雾里的话给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还有点脑子的人,知道我接下来要开始收口抓人,他最好在河宴的时候就把我弄死,否则等宫中大选文家出了事,就算是内鬼也一样跑不了;但若是个没脑子的,呵呵,就算是他不想跳出来,外头那个人也不会让他放弃这次的机会,毕竟这是个可以提前弄死我的机会,而付出的只是一个快没了作用的棋子,怎么算都是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胡定存恍然大悟,同样嘿嘿笑着。「照我说,那些招惹你的人可真是没长眼睛,还以为你这些年看起来好说话了些,居然就敢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真是不要命了。」 文致佑伸出手轻轻划过册子上的一个人名,若有所思的道:「只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了。」 只是若真等到败局出现,那些人可会后悔做出今日之事? 河宴前一日,城里的一栋宅子里,依旧是那个中年男人和年轻男子,中年男子的焦躁更胜之前,他惶惶不安的说着这些日子自己有多少手下人被明升暗调,最后人却不知所踪,甚至有许多被编派了罪名给赶出去。 「勉哥儿,你说是不是文致佑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计谋了?」 「文三叔,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既然已经察觉到自己有问题,自然会往下查,现在才查了这些人出来,不过就是损失一些人手而已,并不会动摇我们的根基,无妨。」 「是吗?」被称做文三叔的中年男子,即使心中仍有着隐约的不安,还是先把那抹忧虑给放到一旁,话锋一转道:「对了,你应该也收到消息了,今年的河宴不是在河边办,而是由文家租了大大小小数十条花船,在河上举行。」 「自然是知道的。」霍成勉轻巧的挥挥扇子,勾起一抹笑。「这对文致佑来说,可说是烂棋一招,对我们来说却是天赐良机啊!」 「这可怎么说?」 霍成勉轻笑道:「本来我们就打算在宫中大选的时候让他出错,他这个文家继承者的位置自然是坐不住了,到时候由你来大义灭亲,便能坦然接手文家,现在河宴在河上举行,只要出了一点意外,谁能疑心到我们身上?再说了,在外头动手脚,也比在送进宫里的东西动手脚来得容易不是?」 「这倒是……」 文三叔也是个软性子,这辈子最硬气的时候,大约就是搭上了霍家小子打算加害文致佑,好夺得文家的产业。 他就是不服,文家明明就是以医起家,为何偏偏就是让文致佑这样一个连黄莲解毒汤和三黄泻心汤都分不清楚的小子接手,难道就只因为他是大房的独子吗?可文家还有一条能者居上的家规呢。 大房掌管文家数十年,轮到文致佑当家时,族里人大多说文致佑将文家发展得很好,但他就不懂,凭什么他一个毛头小子,也能在他们这些叔伯面前耀武扬威。 要说没有后悔过那是骗人的,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事既然做了,也没有半途丢开手的道理,而且这些年来,他管的药铺,利润是一年不如一年,他不知道亏「多少银两,若是这事成了,他也可以翻身吐气,若是不成,凭着文致佑那冷然的性子,不说年度会帐的时候又是给脸色瞧,只怕铺子还得让他给收了回去,让他改做能赚钱的铺子。 只是到时候就算铺子还是归他管,也不会是他努力了许多年的药铺了。 霍成勉早就看穿文三叔是个有贼心却没什么大主意的性子,这也是他挑这个人合作的原因,若是找个有野心又有主意、有脑子的,那他的另外一个计划又怎么能够这么顺利的执行呢? 「所以啦,文三叔你也别担心,这事儿我安排下去就行,不过还得要你继续盯着文致佑的动静,以免出了什么差错。」 文三叔只能频频点头,对于霍成勉,他已经是完全的信服了,也没思考这个计划到底合不合理。 两个人不能在宅子里待上太久,没多久文三叔便先匆匆忙忙的离开,而霍成勉看着他人转出了回廊,手轻轻一拨,他刚刚用过的杯子就匡啷一声摔裂在地上。 「先是文致佑,接下来就是整个文家了……呵呵!真是让人期待啊!」 河宴当日,文致佑早早起身准备出门,还没走到大门,就瞧见莫纤纤已经换了一身小丫头的衣裳,站在他的面前,期待的瞅着他。 「我也要跟去。」想到他说今日极有可能可以逮到在背后下毒的主犯,她的心就怎么也无法安定。 「那里处处都是人,我怕我无法看顾好你,你还是待在这儿等我消息,嗯?」 「不!我今儿个就要跟去!」莫纤纤难得耍性子。「带我去挺好的,你不是说今日会试尝许多东西吗?你的病况虽然好了些,但是细微的味道还是尝不太出来,我要是跟着去,就可以帮点忙了,说到吃我最厉害了,你就带我去吧……」她只差没多条尾巴对着他猛摇了。 文致佑看着她那双满是祈求的闪亮大眼,真的很难拒绝她的要求,他看了看跟在后头的杏花,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好吧,不过让杏花也跟着,湖面上水气重,多带一件衣裳,免得受寒。」 「嗯嗯。」能够跟着去就好,他说什么莫纤纤都照办,于是她向杏花交代了声,杏花马上回房去取大衣。 文致佑牵起她的手,那柔滑温热的触感嗳了他的心,不由得对着她柔情浅笑。 「行了,我们先走吧。你冷不冷,要不我身上的披风先让你披着?」 「我不冷呢!」莫纤纤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笑得好甜蜜。 她不知道还能这样握着他的手几次,她想,为了不吃亏,还是能多握一次就多握一次吧。 「嗯,那你饿不饿,饿的话……」 听着两人毫无意义的对话,跟在后头的文大忍不住偷偷翻了个大白眼,明明早上两人是一起用早膳的,就是衣裳的问题早上也问过一轮了,怎么现在又问个不停呢? 以往河宴都是在白夜湖的边上举行,但今年文家却砸了大笔银子,请了不少花船,花船之间搭上浮板,让人可以随意走动,来往各花船之间鉴赏产品。 其实所谓的河宴,不过就是宫中进贡物资大选前的评选,最早是由皇商主办,避免有遗珠之憾无法进贡宫里,后来由文致佑接手后,虽然还是贡品鉴赏,但是也提供许多有自信的商家呈现自家商品的机会,若是得文致佑或者宫里来人看上,也能挤进宫里大选,呈现到贵人的面前。 文致佑一开始会这么做,只是想要避免自家的东西出现以次充好的情况,后来却屡屡从不少商家的东西发现了惊喜,河宴也就越办越大,到最后即使没有宫中大选,河宴也是年年举办,不少王宫贵族也都知道,若要找些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来河宴看看多半就能得偿所愿。 文致佑身为主办人,即使大多的事情都已经交给手下人去做,但还是有许多细节需要他亲自确认,尤其日是要引得内贼出面,他更得谨慎。 莫纤纤自从来到京城,出门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在揽花楼或者是在文致佑替她置办的小宅子里,第一次见到这波光粼粼的湖光水色,连成一片的花船上,人来人往不说,周边还围绕了许多小船,上面偶尔有几个船娘兜售着当季时兴的甜饼果子,几艘船上请了善唱曲的花娘,扮了船娘在边上唱曲子,场面好不热闹,不少游人就是上不了花船,也饶有兴致的站在岸边往这里瞧。 河宴最先开始迎客的是王爷公府里的管事,甚至是宫里的娘娘们也会让人出来代为看看,最受大家欢迎的自然是药材还有些平常难得见到的山珍海味,文致佑不敢大意,在还没开放花船的时候,就先带着莫纤纤登了船,在专放着药材和山珍海味的两艘大船上,一一检查过外貌品项,又尝了尝许多可以入口的东西,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第二十一章 虽说河宴不在岸边举行,但是岸边还是搭了许多小亭子,供着准备上花船的贵客休憩,莫纤纤探头张望了一会儿,只觉得哪里都是风景,哪里都让她惊讶得阖不拢嘴。 「这样大的功夫,若等等真是……那岂不是太可惜了?」莫纤纤小声的问道,眼里看着说不上贵气辉煌,却也是花团锦簇的花船和周遭的布置,不免感到有些可惜。 「不可惜,若能抓出内鬼,这些都还是可以接受的损失,再说了,昨夜其实就已经布置好了,真正珍贵的东西,昨夜都已经收了下去,今儿个只是做做样子。」 文致佑淡定的回道,眼神扫过许多角落,确定自己安排的人手都没有问题。 「喔……」她有点懂又不是太懂,反正点头附和就没错了,最后她还是只能把话题绕回他身上,「对了,今儿个的药喝了吗?刚刚尝味道的时候有没有感觉更好一点?」 「好多了。」 他淡淡一笑,让她莫名的又脸红了。 文致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和吃食部分都去掉那些有问题的东西,再配上她用碧绿草调和出来的方子,虽说还没有回复到正常人的味觉,身体也偏向痩弱,但是这样的状态已经是这几年来最好的。 「好多了就好。」莫纤纤欣喜的笑开来。「等文老爷子回来,一定能够药到病除的,我也能功成身退了。」 乍听之下,他总觉得她说这话似乎哪里不对,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但见她笑得开怀,神色毫无异状,他忍不住在心里暗忖,莫非是他多心了? 「哪能功成身退,你可是大功臣,就是把你供起来都不为过。」文致佑忍不住调侃道。 她捂着嘴轻笑,没说什么,看着外头几艘急速靠近的小船,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那几艘小船也是你安排的?」 文致佑看了一眼,勾起一抹冷笑,紧接着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往船上的小房间,快速吩咐道:「那些不是我安排的人,你小心在这里待着,没我的吩咐千万别出来,我另外在外头安排了人守着你。」 莫纤纤紧紧抓着他的手,小脸满是紧张,却又乖乖的点头,只是点完头马上又抬头问道:「那你呢,你去哪儿?」 「我要去会会那些人,看文家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敢这样毁祖宗基业。」 文致佑说得平淡无波,但眼里的冷意却说明了他蕴藏在心底的怒火。 文家早年起于贫寒,是多少人的努力才有如今的成果,若只是外人动了这样的手脚,或许他还不会如此生气,偏偏连文家人也掺了一脚,如何让他不大动肝火? 莫纤纤从未看过他这样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手,小声的叮咛道:「你可得小心些,别让那些人伤着了。」 「没事的,我还等着……罢了,等我回来再说吧。」文致佑低头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放软了许多,本来想说出口的话却想着时间不对,又吞了回去,打算等事情都处理完毕了,再好好和她提起。 他看了她最后一眼,那圆润的脸蛋上是一抹鼓励的温柔笑容,眉眼弯弯中全是对他的担心,让他觉得心中一阵温暖,满是说不出的柔情缱绻。 门板慢慢的在两人之间关上,分开了彼此眼里的画面,忽然之间,文致佑有些不安,忽然有股冲动想要将她带在身边,不让她离开半步。 他在门前顿了顿,想想等等的布置也不适合一个姑娘家出现,最后还是皱着眉转身离去。 然而他却没有料到,此时的决定,竟会成为日后让他痛苦不堪的后悔…… 【第九章】 半个月后。 胡定存拎着一整篮饭菜来到小宅子前,想起之前来这儿的情况,再看看如今的样子,不免心酸欷吁。 世事无常,不过就是半个月的时间,谁知道却已经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看着宅子里默默无声的下人,熟门熟路的往里头走,最后来到一间卧房里,看着那个提笔却不知道已经呆坐多久的文致佑,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人都还没找着,你怎么就日日这样要死不活的样子?」胡定存说完,没好气的将东西扔到桌上,也不管是不是压住了许多写了字的纸,自顾自的又扯掉一些散落在椅子上的,大剌剌的坐了下来。 文致佑充耳不闻,只是抿着唇,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纸,有些干涩的问:「如……何了?」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如果不是胡定存这些日子早已经被问习惯了,也不会知道他是在问什么,他有些挫败的回道:「没有,没消息。」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从河宴的意外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与其说还抱有一丝希望寻生,还不如说已经沉淀了悲伤在找寻死者。 这样的回答文致佑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他面无表情,并未搭话。 这段日子以来,他夜夜无法入眠,每次一闭上眼,看见的都是那天莫纤纤落水后被桅杆给砸到头往水里沉的画面,他的心揪成了一团,像是被人狠狠的掐着,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反问自己,为什么那天要带着她一起出门?为什么不将她带在身边,早早让人将她安全的送上岸?为什么……被留下的是他一个人? 从每想一次,泪就无声的滑落,到如今眼睛干涩红肿却再也哭不出来,他心底那一点点微弱的希望早已成了无尽的黑暗,他每日除了空等,就是想找出最后一点线索,抓出依旧隐藏在暗处的藏镜人。 他绝望木然的神情,让胡定存看了也有些不忍,那天的计划他也是执行者,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有另外一波人是冲着文三叔而去的,船身乍然爆炸起火,所有人几乎在一瞬间都跳落湖中,他和布下的人手第一时间都只能尽量往文三叔还有文致佑两人的身边靠,谁也没想到那个最后才逃出来的胖花娘。 湖面上一片混乱,火焰爆裂声,碎裂的船身逐渐支解,还有周遭许多人的呼喊求救声,太多杂乱的声音掩盖了那个胖花娘的呼救声,即使文致佑在第一时间疯狂的想往还没沉没的船身游去,可那胖花娘跳下船的时机也太不凑巧,折断了好几截的桅杆,居然随着她跳入水面的时候跟着砸了下来。 他远远的看着似乎是砸中了头,顾不得其它,也只能赶紧追上文致佑,将他打昏了送上岸。 不是他狠心,而是在看到那画面的时候,他已经用过往的经验替那个胖花娘给判了死刑。 水面上残留的一块块木板,边上都带着尖刺,有一些因为靠近火源处,甚至在水面上还持续燃烧,他送走了文致佑后,马上带着人往那一处救人,只是混浊的水面上始终没有她浮上来的身影,水面下的搜救也有很大的困难,让他只能在文致佑醒来之后,跟着他看着湖面上一片残骸时,硬挨了他一顿拳头而不作声。 文致佑在岸边不吃不喝撑了两天才晕过去,让他给送回来,只不过醒了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死样子,即使勉强塞点东西进嘴里,不多久也会全呕出来。 「快吃点束西吧,你都几日没正经吃饭了。」胡定存叹息着,默默的从篮子里拿出饭菜放到他面前。 一如以往,文致佑还是连看都不看,兀自发着愣。 胡定存也习惯了他这副模样,抽走他握着的毛笔,把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又劝道:「多少吃点吧,最后的人还没抓到,你如果先倒了,谁还替你那个胖花娘讨公道?」 文致佑一听,慢慢的低下头,木然的眼神突地多了几分冷戾,他一口一口将吃食塞进嘴里,那僵硬的动作,彷佛他不是在吃东西,只是在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见状,胡定存也不再说话,拿了自己的那一碗饭吃起来,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坐着吃饭,气氛却沉寂得可怕。 就算饭菜再美味,两个人也吃不出其中的差别,胡定存也不过就是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文致佑还比他早放下模子。 胡定存收拾了两人的碗筷,走到门前才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淡淡开口,「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那样的决定。生或死,我只能保一个的话,我只能先救最有希望的那一个,更不用说你是我的好兄弟。」 文致佑没有抬头,重新提起笔重重的在纸上染上墨渍,粗嗄沙哑的道:「我知道……我没怪你。」 第二十二章 他怪的是自己,怪自己的思虑不周,怪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悲伤的是,直到失去了,他才恍悟她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胡定存咬紧牙,眼眶也微微泛红,他的耳力让他即使不回头,也能够听见像是水滴落在纸上的细响。 直到这一刻,他似乎也明白了文致佑心中的悲伤到了什么程度。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以前不懂得这句话的意义,现在懂得了,才知道那是光看都是让人伤心的一句话。 两个男人各自伤心,沉闷的气氛蔓延在彼此之间,突然一阵突兀凌乱的脚步声从远处急促传来,打破了低沉的僵局。 文致佑完全不在乎外头的动静,胡定存却是半恼怒又带着好奇,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胆子大的,居然敢在主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缩紧手脚做事,反而还这样粗手粗脚的。 他皱紧眉头,大声吼道:「是哪个没规矩的,还不自己下去……」领板子,可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个傻乎乎的丫头从另一头冲了过来,猛地急停在他面前站定。 「啊!胡公子也在啊!」 他认得这个小丫头是那个胖花娘的丫头,那天她倒是好运,因为拿东西没跟上,后来就在岸边等着,因此逃过一劫。 「是,我也在,怎么,现在没人管着你,你就能这样没规矩?小心我把你送回春鹊那里。」 杏花可不怕他的威胁,而是一脸兴奋的道:「先别说那个了,胡公子,我现在有大事要说呢!」 「什么大事?现在就是皇帝老子来了,都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她就打断道:「我看见姑娘了!她在逛街市呢!」 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让胡定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猛抓住她的肩膀,心急的再次确认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她兴奋又激动的再说了一次,「我说,我刚刚瞧见姑娘在逛街市,是真的!那绝对是姑娘没错!」 文致佑不知道何时从房里快步走了出来,一双眼瞪得好大,彷佛要将杏花给吞下肚一般。「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杏花自然知道自从姑娘落水后,文公子的消沉伤心,怎么也不敢拿这件事来胡说,怕他不信,她一脸认真的又道:「我要是说了谎,就天打雷劈五雷轰!」 「你在哪里看见的,快带我们去,快!」文致佑连一刻都不想多等,也不管自己趿拉着鞋子,衣裳也凌乱、布满皱褶,扯着杏花的衣领就往外走。 「等等!等等我!」胡定存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转折,也顾不得湖那头还有人等着他发话去找人,随手丢下食篮连忙追了上去。 胡定存在看见眼前那个笑脸盈盈的胖花娘时,忍不住喃喃道:「原来真的有奇迹……」 不过明明见到了正主,他们却不敢上前去,只能在边上默默的看着,这样的情景对照众人大半个月来的伤心难过,实在突兀,胡定存瞄了杏花一眼,杏花又瞥了还在怔愣着的文致佑一眼,最后两人同时摇摇头,都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刚刚他们三人冲到两条街外的街市,没走多远就看见莫纤纤从一间首饰铺子里走出来,文致佑急忙上前想确认她安好,也想问问她为什么都不回来找他,结果他人都走到她面前了,她却连看都没有看向他,好似他只是个陌生人。 他错愕的看着她头也不回的从他面前走过,不禁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他面前多了一道挺拔的身影,并且用一种悠哉的气对他说话—— 「呦!这不是文家的少爷吗,怎么失魂落魄的站在这里啊?怎么,河宴上损失太大了?」 文致佑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入眼的是一个穿着朱红色绸袍的张扬男子,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和他正面对上,更别说他仍怀疑他就是背后主使者,他冷冷的道:「滚!」 「唉呀呀,我说文公子啊,听到你这么不客气的对我说话,还真是难得。」花正堂挥挥扇子,桃花般的俊脸漾出妖孽的张扬笑容。 「我现在可没心情和你说这些废话,你……」 「来,纤纤,过来一下,舅舅跟你介绍一下,这个文家公子跟咱们家没什么好交情,最近还养了外室,活脱脱就是个坏男人,以后你看见他,可得有多远躲多远,明白吗?」 莫纤纤本来被街边一个卖糖葫芦的给吸引了注意力,被舅舅一个招呼,就乖乖的跑回花正堂身边站好,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却是这样得罪人的一番话,她有些尴尬的看着文公子,发现他正用一种复杂又渴望的眼神直望着她,让她心不自觉微微悸动,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躲在舅舅身后。 她轻应了声,也不管是不是没有礼貌,就是低垂着头不再抬头了。 她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才第一次见到文公子,心头会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呢?尤其见到他痩得不成样子,身上穿的衣服又皱又带着灰,就忍不住想问问他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花正堂注意到文致佑看着自家外甥女的眼神不太对劲,皱着眉想起莫纤纤的伤所造成的失忆,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人有什么牵扯,也就放弃在这个人面前炫耀一下最近春风得意的心情。 啧!说来说去也得怪他那任性的姊姊和姊夫,说什么孩子大了,他们要去云游四方,还不负责任的将孩子送到京城里让他顾着,可刚好前阵子他正好不在京城,等收到消息的时候,这人照理说都该到京城了却没见到,他忙着派人四处去找,谁知道就那么刚好,他派出去的人半点消息都没有,而他正好想去看看今年的河宴办得多张扬的时候,却帮着救回了自己的外甥女,不得不说这也算是自家人的缘分。 「人家文公子事业可大着,肯定忙得很,我们就不打扰他了,我们继续逛街去。你想要什么就跟舅舅说,舅舅身上穷得只剩下银子了,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啊!」说着,他轻护着她的肩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施舍给还死命盯着他们的文致佑。 哼!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的外甥女现在可是只记得刚进京来找他的事情,既然老天如此安排,他自然也乐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至于文致佑那个臭小子,平日跟他作对的时候还少吗?他等着看看他有多落魄都来不及呢,怎么还会因为可怜他,就把白白嫩嫩的外甥女还给他。 就两个字,作梦! 看着两人走进人潮,逛着小摊贩和店铺,胡定存也陪着文致佑,远远的跟着花正堂两个人走,才有了和杏花两个人两眼相觑的一幕。 这人都找着了,结果胖花娘却成了最大对手的外甥女?!要胡定存来说,这世界变化得太快,他都有点跟不上了。 文致佑跟了许久,直到花正堂喊「马车来,跟着莫纤纤一起上了车往花家走的时候,他才转身往回走。 胡定存憋了许久,终于问出口,「这……这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是要抢人呢?还是要打听打听这前因后果啊?」 文致佑没停下脚步,反倒越走越快,表情也不再木然失神,如今的他,重新找回了沉稳和自信,还有那种运筹帷幄的魄力,他的眼神闪着坚定的光芒,毫不犹豫的回道:「打听自然是要的,至少我要知道她为什么变得不认得我了,但不管原因为何,我现在就去打点礼品,请媒人去提亲!」 失去过一次,不管她现在是不是还记得他,他都要用最快的速度,正大光明的将她抢冋他的身边。 这一次,他要给她之前来不及给的名分。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轻易的放手。 花宅。 「给我滚出去!」 随着花正堂一声怒吼,一堆绑着红绸的礼品从花家大门口给扔了出去,跟在最后的是穿着一身好衣裳的官媒。 「唉呀,花大爷,您听我好好说说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您的外甥女就是再好的人才,让您想将她多留几年,您也得替她寻个好亲事不是?如今文家大公子托我来说这门亲,那可是上上好的好人家,更别说文家大公子的人才相貌也是京城里数得着的……」 第二十三章 花媒婆的话还没说完,气呼呼的花正堂就从里头奔了出来,那一身鲜艳的衣裳,衬着他发怒的脸像是一团烈火。 他直挺挺的站在大门前,指着花媒婆的脸,大声骂了回去,「什么好人才!我和文家那只小狐狸斗了这么些年,他肚子里有多少坏水我还不清楚?!这叫什么好亲事?你别以为咱们两个同姓氏又是个女人我就不揍人了,就那样子的,白送给我,我都还嫌占地方,你别以为多说他几句不实的好话,我就会把我娇娇嫩嫩、天真可爱的外甥女送给那个披了羊皮的坏胚子!」他一口气都不待停的吼了一大串。 一边的下人很有眼色的把最后一个没扔完的东西递到他的手上,让他把东西给扔了出去,顺便发泄一下怒气。 花正堂不屑的又道:「不管上门几次,我就一句话,让他别作梦!关门!」 花媒婆从替人作媒开始,就没见过有哪户人家赶人赶得这么理直气壮,还一点都不忌讳的,她难掩气愤的在花家大门外跳脚,还顺手抓起地上一条送礼的干货腌鱼,用力往大门上砸。「花正堂,你给我出来!你自己不成亲就罢,还想把你家的姑娘也给一起耽误了吗?!人家文公子那样的好人才,你说人家坏就坏啊,就你这一肚子坏水的,脸皮厚得比城墙还厚的小人,你还有资格这样说人啊!你给我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吼了好一阵子,花家大门还是没有再度开启的打算,花媒婆才气呼呼的让跟着的下人把东西给收了收,她自己也理了理衣衫,上了自家马车。 离去前,她一双丹凤眼恶狠狠的瞪着花家大门,撂下狠话道:「哼!我就不信我说不成这门亲事!」 花宅前的那一场闹剧,住在附近的人家全都当成了笑话看,看完了也就跟着散场,至于讨论也是有的,甚至从五天前花宅天天开始闹上这一出的时候,所有人就开始下注,想要知道文家大公子到底能不能娶到花家不知道哪里找回来的外甥女。 胡定存和文致佑其实就在街边的客栈楼上看着,看了五天,这一天比一天还精彩的大戏,差点让胡定存给笑破肚皮。 「唉呦!我说你这想娶个美人归,怎么就这么不顺呢?这该叫做好事多磨?」 文致佑倒是平静的从头看到尾,安心的喝着茶水。 前两日,祖父已经从西南回来了,也带回来解方,这几日他已经开始吃药,虽说味觉是没法这么快就恢复完全,但至少身体感觉健壮了许多,气色也好看了不少。 老实说他没料到祖父这么快就回来,这要归功于祖父的人脉广,人还没到西南,半路就遇见了西南来的人,两相一碰就直接找出了答案。 虽说解方里有几样难寻的草药,但是对于文家来说,除了天上的仙草难寻,世上大约有出现过的草药,文家药房的私库里都能有。 「好事多磨无所谓,只要最后能成好事就行。」 文致佑只要一想到那个可怜可爱的人儿还活得好好的,这一点挫折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他的心里早已想着那是自己的人,就只等着最后将她给娶回家。 至于眼前那些个刁难?哼!花正堂要刁难,他也有计谋应对,就看看谁能拚得过谁吧! 说完了婚事,胡定存也顺便聊聊正事,「对了,文三叔那儿,是把话给撬出来了?」 那日文三叔领着人去凿船,又领着人喊打喊杀,最后让他们全给逮了,给关了起来。 那阵子因为莫纤纤失踪,他们也无暇理会他,就只让人看着,而现在莫纤纤安然无恙,他们自然也把一部分的重心又放到他身上来,至少要从他的嘴里挖出点消息,看看他到底是和哪个胆大包天的合谋了这一连串的事儿。 文三叔的个性软弱,却没想到这一次倒是挺硬气的,硬是撑了好几天不说,文致佑在祖父回来之前,也没真的给他下重刑拷问,直到昨儿个,才终于得知那个幕后藏镜人是谁。 「嗯,是霍家那小子。」文致佑半点也不放在心上的道。 知道了人是谁后,他能够做的事情就太多了,一个霍家而已,如果不是有了文三叔在文家里头做内鬼,就他那样子的想要寻其它正路弄倒他,那是一点可能都没有。 「不过我真没想过居然会是霍家那小子。」胡定存摇头道。 「人心不足而已。」文致佑冷笑道。 不管是文三叔还是霍成勉,皆是如此,一个是认为自己也有能力,怎么就担不起文家的家业了,却偏偏要屈居在他这个连药方都背不齐的年轻人手下,另外一个就更加可笑了,早年家里也是御医人家,一次霍父进宫的时候没把好脉,开错了方子,差点把贵人往死路引,最后还是文家老爷子给救了回来,自那时起,御医的名头没有了,家里也遭受许多打击,最后沦落成一般的小富人家,只不过这京城里却是待不下去,全家灰溜溜的搬走了。 霍家那小子打小也是被捧在手心的,瞬间受了这样的磨难,竟然把所有的错都往文家上头推。 如果不是这一次河宴将文三叔给逼了出来,按照他们本来的计划,是要动用以往担任御医时在宫里的关系,在送审的东西上做手脚,到时候文家只怕也跟当初的霍家一样,甚至再有霍成勉这样的人在一边打打落水狗,说不得比当初的霍家还要凄惨。 「啊……也是呢。」胡定存叹了口气,接着想起这大半个月来一连串的曲折和磨难,都是那个浑小子引起的,口气也忍不住愤慨起来,「到时候整死那小子的路子上也算我一份,他娘的!就看不得别人好,却差点整死老子了。」 文致佑点点头,然后听着胡定存开始东聊西聊,眼神却不自觉的往花家那里望,微凉的风拂过鼻前,像是带来他所熟悉的她的香气。 才几日没见,他却渴望着能够再见她一眼。 这样的欲望折磨着他,让他冲动的打断了胡定存的话,「我要翻墙去见她,你去不去?」 胡定存见他神色依旧平静,但是眼里的认真却是做不得假,一股热血冲上脑子,连想也没有就一拳砸上了桌面。「去!是好兄弟当然去!」 两人说到做到,付了银两,绕着花家外围晃了一圈,找到一处最没人烟的地方,直接就翻了墙进去。 胡定存是直接跳上墙,文致佑的身体状况还没回复到从前,靠着他拉了一把,这才爬上墙跳了下去。 他们还算幸运,花家的宅子和胡家的宅子格局差不多,他们只望了一下就马上找准了方向走。 一下子就看见了屋子里的莫纤纤,身边有几个丫头守着,她则是有些无聊的靠在窗边发呆。 胡定存知道自家兄弟翻墙来找美人的,自告奋勇的说道:「我将那些丫头给引出去,你在这里好好说会儿话,不过时间有限,可别浪费了。」 「嗯,大恩不言谢。」 胡定存挥挥手,直接往边上窜去,也不知道弄了什么法子,不一会儿那些丫头陆续跑了出去,只剩下莫纤纤一个人仍留在房里。 莫纤纤这些日子来有些魂不守舍,正确来说,该是从那日见到文公子后,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了。 之前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她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舅舅,舅舅手上拿了她打小挂在身上的玉牌,激动的问着她的名字和爹娘的名字,接着就顺利的认了亲。 只是当她疑问的问说自己才刚进京城,连人都还没打听呢,怎么舅舅就能找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却找了大夫来看她。 她这时候才觉得疑惑,自己不是在城里的客栈睡着呢,怎么头发给烧了一大截,后背又是火辣辣的痛? 舅舅没说话,只让她好好养伤,直到前些日子看她无聊,才带着她去街市上逛逛,却没想到遇上了文公子。 不知道为什么,打从那日之后,她吃饭的时候总会想往边上看一眼,手里的菜也会莫名其妙的想夹给身边的人,只是每当筷子悬在半空中的时候,她才有些怔愣的想起自己身边没有可以夹菜的人。 这几日这毛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她喝着药的时候,总想着自己好像是要提醒谁吃药了,但肯定不是舅舅,他的精气神可好着呢!那到底是谁呢?难不成是文公子? 第二十四章 莫名其妙的想为人夹菜,想要劝人家准时喝药,这样应该不是奇怪,应该是非常奇怪吧。 「纤纤。」 莫纤纤低着头,紧皱着眉头低喃,「啊!还有这些幻觉,到底是谁在喊我啊?真是……或许我该自己抓点药来吃吃?」 「纤纤。」文致佑看着她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温柔的眼神似乎可以融化一切。 「就说了果然该吃药,瞧瞧这声音还不屈不挠……啊?文公子?」她有些不耐烦的抬起头,却没想到一眼望去居然见到文公子站在眼前,还用那种温柔得像要让人沉溺在其中的眼神望着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你。」他坦白道。 「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啊!」莫纤纤瞬间就红了脸,有些结巴的想往后退,却让他猛地抓住了手。 「我就是来看你。」文致佑握着许久不曾握着的手,心里软成一片。「我跟你舅舅提亲了,你知道吗?」 「啊?你想要跟我舅舅成婚?!」她可震惊了,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冏字。 他才刚想浪漫甜蜜一下,却被她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不是,我想娶的是你。」 「喔,原来是我啊……」莫纤纤先是松了口气,而后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整个人更惊慌了。「我?怎么会是我啊?我们不过就见过一次面,而且我也没什么美色,我甚至常被人说心宽体胖呢,我我我……我有很多缺点的。」 文致佑听她又说起自己的坏话,想起两个人曾经说的那些话,他忍不住攒紧她的手,深情而慎重的说道:「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我知道你忘了我们曾经的过去,但是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好,因为往后我们有更多的日日夜夜可以共度,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开心的成为我妻,可好?」 莫纤纤觉得这样的对话似乎似曾相识,她莫名的有些凝噎,咬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些模糊的咒骂声还有片段的影像闪过脑海,让她不禁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成的,我配不上你,你家里人也不会接受我这样一个人成为你的妻子。」说完,她自己也愣住了,不知道为何能这么肯定他家人不会接受她。 如果以前的他看不清她的故作坚强和假装不在意,那么现在他绝对不会忽视,就凭着她忘了来京城后的全部,却依然下意识的说出这些话,他就该知道许多事情,她只是看起来不在意,但实际上从来没有放下过。 文致佑心里想着,手依旧紧紧抓着她不放。「放心,我既然来提亲,就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如果家里人不答应,我就是放弃一切跟着你走又有何妨。」 实在话是,莫纤纤落水后那大半个月,他像个活死人般的样子,让祖母和母亲都吓着了,就怕他整个人捱不住也跟着那个花娘去了,后来他主动提了要来花家提亲,祖母恨不得省了媒人,亲自送礼来,就怕自家孙子好不容易主动回了神后,主动要的亲事就这么飞了。 现在她们可算是怕了,也知道他是认真的,当初把那花娘当命一般的护着,在那花娘失踪后,整个人快速憔悴下去的样子也不是造假,自此后哪里敢多管着他的亲事,就怕一个不小心把人给逼急了,不只没了孙媳妇儿和媳妇儿,还没了孙子和儿子。 那些个糟心事就不说了,文致佑就怕她不信,柔着声音续道:「你只要相信以后我一定会待你好,比所有人都还要好,我一生所盼,就只盼着你能够跟我牵手一辈子,白头到老。」 从没有人说这样露骨的情话给她听,粉色一路从脸颊染到领子口,她羞涩的低下头,有着感动也有着难以言喻的柔情在心中荡漾。 「我……」 莫纤纤才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门外有一阵大吼声传来—— 「臭崽子!居然到我家里来偷腥了!也不怕我大棒子打人!」 【第十章】 花正堂没想到自己在外院那里死守着,就怕文家的小狐狸又派了什么媒人上门,结果媒人倒是让他给赶跑了,却没想到这贼小子直接闯进外甥女的闺房,如果不是他想着出门前顺道来问问她想要吃什么零嘴,还发现不了他这个贼小子居然狗胆包天,光天化日之下翻了墙吃他外甥女的豆腐。 莫纤纤被这么一吼,整个人吓得差点跳起来,她连忙抽回手,焦急的推着他。 「文公子你快走啊!我舅舅是真生气了。」 文致佑倒是一点也不怕,反而可以体谅,如果以后他有了闺女让臭小子给闯进闺房里头,他也是要拿大棍子来打人的。 「没事。」他先安抚着她,然后朝着怒跑而来的花正堂行了个礼。「舅舅,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激动,瞧,都吓到纤纤了。」 「谁跟你这一肚子坏水的狐狸是一家人,给我滚!」花正堂手里拿着一根大棒子,直接就要往他打去。 莫纤纤看着那个约莫有婴儿手臂粗的木棍,心中一跳,急忙冲上前阻拦。「舅舅,别这样啊……」 「纤纤,你放手,别拦着我,我今天非得给这个吃了豹子胆的小子一点教训不可!」花正堂气怒的大吼。 「纤纤,你让开,别伤了自己。」文致佑看着她拦着花正堂的样子也是提心吊胆,心急的开口劝道。 「我……啊!」 三个人就挤在窗子口前你来我往,一个不小心,莫纤纤往后一个错脚,头直接撞上了窗棂,只喊了声,就晕了过去。 「纤纤!」两个大男人同时大喊,手也同时伸了出去,要将人给接住,只是花正堂的速度更快了些,文致佑只能眼睁睁看着花正堂在怒瞪了他一眼后,将人给抱进内室,并吩咐外头的下人去喊大夫来。 一屋子的手忙脚乱后,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前院的大夫也拎着药箱来了,进了院子,就看见第一镖局的胡少爷站在屋子外头罚站,这心就颤了颤,等进了屋子,见着了床边一脸焦急的文致佑,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姑娘家的闺房里,多了这许多外男的存在? 花正堂看着老大夫的眼色不对,急忙澄清,「大夫,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赶紧先给我外甥女看看,她撞到了头,人晕过去了。」 老大夫还来不及回话,站在床边的文致佑也同样紧皱着眉道:「大夫,劳烦你看看,我娘子这头是不是撞得太重了,需要吃什么人参灵芝还是天山雪莲调养吗?」 花正堂一听文致佑这不要脸的把自家外甥女喊成他娘子,气得低声骂了出来,「你这不要脸的臭胚子,谁是你娘子了,她是我的外甥女,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你少污了她的名声,还有,谁希罕你那些东西,你有我就没有吗?!老子不差钱,就是天上的月亮我都能够买了给我外甥女下药!」 「舅舅,今儿个我都站在这里了,我也不多说,纤纤我一定是要娶进门的,您老看是要高高兴兴的接受,还是死不承认都是一样的,总之,纤纤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你……这厚脸皮的!我就是不答应,难道你还能上我家里来强抢民女?!」花正堂愤恨不平的回骂道。 他之前知道自家外甥女要上京来找他的时候,这消息都已经过了好一阵子了,这些年他东跑西忙的,跟着姊姊一家的联络也都是靠通信,在信里,姊姊总说自家闺女长得如何可爱美丽,夸得天花乱坠,让他一开始找外甥女的时候就往美人找,谁知道那天游湖的时候却捞上一个胖姑娘,身上挂着的玉牌就是他们花家特传的,这才知道他打从一开始就找错了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他就想着好好的带着外甥女玩个几年,然后再精挑细选的帮她挑个好夫婿,最好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长得还成,家里没个亲戚公婆的最好,结果还不到一个月呢,就让文家这小子跳出来要把他可爱的外甥女给拐走,这要他如何不生气!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些年他和文致佑可是东争西斗,彼此心眼都快要玩坏了,了解他就跟了解自己一样多,要他相信这样一个人是个良夫?他呸!还不如说单身三十年的他,会在一个月内成亲来得可信。 第二十五章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翻墙进来,翻到你答应为止,只是到时候大家的名声都不好听了,你可别怪我。」文致佑为了娶媳妇儿,也是拚了脸面,无赖的道。 「你……」花正堂恨恨的说不出话来,却知道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商人,是绝对说得出做得到的。 文致佑说完,也不再跟他斗嘴,而是专心的看着床上的莫纤纤,想知道她到底如何了。 老大夫刚刚就当自己耳朵聋了,什么都没听见,只专心诊治,把过脉后,他慢悠悠的道:「没什么大事,可能是撞到之前的旧伤,才会短暂晕了过去,休养休养就好,等等人也就醒了。」 老大夫说完,也不管仍怒目相向的两个大男人,自顾自的去外头写药方,一点也不想扯进这滩浑水。 老大夫的药方还没开完,莫纤纤就幽幽转醒,她缓缓的睁开眼,看着两个男人脸色紧张的望着她,她轻轻一笑。「太好了,秀之、舅舅,你们终于不打了……」 花正堂看着自家外甥女醒来后,心底也松了口气,只是文致佑却愣愣的看着她,然后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直接将身子往下探,几乎要和莫纤纤脸碰着脸了。 「你喊我秀之,你……想起来了吗?」 「嗯……」莫纤纤轻轻点头,不敢看着他,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心中就忍不住羞涩,还有些怯怯不安。「娶我真的可以吗?你跟舅舅……」怎么看都像仇人一样。 她在心里为自己重重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摆脱了花娘的身分,现在喜欢的人又和家人成了敌对的两边,她的感情路怎么走得这么不顺? 文致佑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安抚道:「没关系的,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是莫纤纤,就是我的妻。」 「小子,你当我死了啊!」花正堂看着两人卿卿我我,瞬间勃然大怒,狠狠一把将文致佑给推摔到一边儿去。 胡定存在屋外听到里头传来摔打声,连忙冲了进来,然后拉起文致佑,两个人快步往后退。 莫纤纤也坐了起来,担忧的道:「舅舅,别打他啊……」 文致佑边走边退,还不忘大喊,「纤纤,我会一直让人来提亲,因为你注定会成为我的妻。」 胡定存看他吼完,花正堂也把一张凳子朝他扔了过来,好笑的调侃道:「行啦,快走吧,要不然小心媳妇儿没娶着,就先让舅家给打死啦!」 晴光灿烂,莫纤纤看着你追我跑的三个男人陆续的往屋子外头冲,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幸好,可以继续陪在他的身边。 幸运,原来她也能够光明正大的成为他的妻。 原来,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花家和文家的婚礼办得盛大空前,不管是小定走六礼,处处都带给京里头人许多的乐子。 而在一波波的热闹中,文家三房悄然无声的远走京城,或者是曾经的御医霍家突然被人追债上门,甚至又被翻出当年不只在宫内误诊,许多王府官府里也都有类似的事情后,霍家成了倒霉的落水狗,不说人人喊打,但是在京城一带是一定没有立足之地,只得跟文家三房一样,举家搬迁,只是后来在路上像是有遇到强盗拦路,霍家公子死无全尸的消息也就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不过比起那些晦气的消息,京城里的百姓们更加乐意关注文家和花家的婚礼。 据说,花家对于文家大公子非常不满意,之前文家请了几次媒人上门,花家都直接把东西扔出去,连媒人也被赶了出去。 据说,提亲的时候,先是媒人和花大爷打成一团,接着是花大爷拿着棍子追着文公子打,然后又让媒人婆给拉回去追打,大堂里你追我打一片混乱。 许许多多的据说,让京城里的百姓对于这场婚礼更加期待,直到成婚当天,花家到文家的路上,几乎都让围观的民众挤得水泄不通。 只不过这一天来的人也绝对不会失望,光是看着那一箱箱的嫁妆前头都已经入了文家门,最后一箱却还没出花家门的盛况,就让所有人啧啧称奇了,更不用说抬着新娘的轿子,可是八人大轿,上头挂着的垂帘,全是用指甲盖大的珍珠串起来的,新娘子的嫁衣更是珍贵的绣上了金线银线,光是这件衣裳就不知道花了多少银两。 老百姓光是看这场热闹就觉得不得了了,却没想到新娘子才刚入了文家门,文家的大管家就出来说了,为了庆贺新妇入门,从今日起,连续十日贫苦人抓药都免了银两,而且要在今年寒冬之际,在城外赈粥一个月。 顿时所有人赞声不断,称赞文家果然看重这个媳妇儿,还舍了这样的大力气帮她做了入门礼。 外头人怎么说,文家人都不在意,只满心欢喜的操办完了婚礼,等着第二天喝新媳妇儿茶。 尤其是文老夫人和文母,两人之前是真的让文致佑给吓了好一大跳,这时候更是期盼来个能够拴住他的心的媳妇儿,好让文家不会在这里就断了根。 一大早,文母就来到文老夫人这里,期待着等会儿新人一起过来敬茶,只是没想到当她回头一望,看着儿子牵着的女人的脸孔时,她原本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全都喷了出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文母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手指发颤的指着莫纤纤。 莫纤纤心里头还有文母那一巴掌的阴影,怯怯的抬头看着夫君,得到他微笑点头的冋应后,才嚅嚅的答道:「婆母,我来敬茶呢。」 文老夫人也吓到了,只是她毕竟人老,经的事也多,不像文母的反应那样夸张,只是有些颤着音问道:「不是说……那天落了湖了吗,怎么……」又死而复生了? 文致佑笑着接口道:「那是揽花楼的月半,可不是我的纤纤,我的纤纤一直跟在舅舅那儿呢!」 这也是莫纤纤恢复记忆后,花正堂首先处理的事情,就是将她在揽花楼那一段卖身的过程用另外一个人顶替上去。 照花正堂的话来说,幸好揽花楼没不知死活的真让她接了客,要不那些人一个个都得小心他们的命根子,揽花楼也得有心理准备成了废墟。 在这一点,文致佑和花正堂难得意见一致,他对于花正堂跟着他们一起处理霍家那人的手段也相当的赞同。 狠一些又如何?都让人给犯到头上了,要是还忍气吞声,那还算是男人吗? 文老夫人一听就知道其中的猫腻,也就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让一旁的丫头送上茶水又铺了垫子,让两个新人敬茶。 文母的情绪还是有些难以平复,但是如今人都已经娶进来了,全屋子里除了她以外,大概没有一个人是有意见的,也只能憋着气坐了下来。 一个个的敬完了茶,文母坐在那里不动,就等着文老夫人一走,她就要耍点婆婆的威风来压压新媳妇儿,没想到自个儿还没说话,平日几乎不出声的丈夫和公公反倒先开口了—— 「孙媳妇儿,我听说你那有一本好册子,写了不少的偏方妙方,以后跟爷爷我好好的交流交流呗!」文老爷子越老越像个老顽童,打从孙子那里听说有这样一本册子的存在,早就想好好跟莫纤纤交流了,因此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反对过两人的婚事。 文父也是个医痴,只是他身为公公,比较收敛一点,婉约的表示他也想一起研究。 莫纤纤望了望一脸期待的爷爷,笑着点点头。「行啊!爷爷的医术那么好,我也想多学学呢,就我那几手,只怕爷爷看不上。」 文老爷子哈哈大笑。「不会不会,学医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也还有得学呢,例如如何让男人回春这招,我就不如你啊!有不少人也来问过我该怎么治,我呢,也就是让他们多调养身体,哪里能够像你一样,准确开方,药到病除,那些个人可羡慕我娶了这样一个好媳妇儿,以后这家里的男人有什么毛病,就都不用往外去丢脸了。」 文母和文老夫人听着文老爷子说得直接,脸都黑了,尤其是文母,没想到自家公公不着调到这种地步,居然当着她这个媳妇儿的面,就说男人行不行的话题,让她尴尬得都想找个地洞钻了。 莫纤纤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虽然昨儿个才成了妇人,但是医者就不在意这些。「爷爷,这我的挺擅长的,以后我们可以多交流,这样以后那些人就可以不用找我,直接找爷爷您就好。」 第二十六章 文老爷子欣喜若狂,脸上还是摆出倨傲之色,挥挥手道:「我才不想看那些臭男人脱裤子。」 文老夫人见他们越说越不象话,头都疼了,忍不住低斥,「当着小辈们的前头说些什么呢!」 「这是医术,有什么说不得的。」文老爷子嘟囔着,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文致佑好笑的看着一老一小你来我往,还有他爹绷着脸,眼神却看得出来很想插话的表情,连忙接话,「祖父,这天长「久的,以后还能多探讨,就是那个碧绿草的用处就能够让你钻研好一阵子了。」 「这倒是。」文父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那我就先去园子里看看吧,那些碧绿草刚移株过来,也不知道下人们伺候得如何了。」 文老爷子一听,连忙也站了起来。「我也跟去看看,佑哥儿媳妇儿,你也跟着佑哥儿一起来啊!」 莫纤纤点点头,朝文老夫人及文母福了一礼便拉着文致佑一起往外走,小两口甜甜蜜蜜,清脆的交谈声和文老爷子的呵呵笑声不断的飘散在空气中,让坐在厅里不动的文老夫人和文母只能面面相觑,觉得脑袋一阵阵的抽痛。 文老夫人长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摇头认了。「唉,这就是命啊!罢了,孩子喜欢就成。」重点是老爷子喜欢这孙媳妇儿,难道她还能把人给赶出去吗? 文母听了婆婆的话,愣愣的回不了神来,半晌,跟在文母身边的丫头忽然一声惊呼—— 「啊!夫人,您怎么了,怎么晕了呢?」 文致佑娶妻半年后,开始有点小小的忧虑。 原因是他的衣裳从以前穿起来合身,到现在微微有些紧绷,有时甚至吃了饭后,还得要松松腰带,让他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补药吃得太多了。 他抱着这样的忧虑回到家,刚进大厅,就听见府里的三个女主人吱吱喳喳的说话声,其中最活跃的就是他的媳妇儿。 「祖母,我说啊,还是这个六福斋新出的点心好吃,别的不说,我一吃就知道了,这里头的红枣就是用咱们家的,又绵又糯,那枣子香又醇,肯定不是劣质货。」莫纤纤一边咬着一块红枣糕一边说着,刚说完,又喝了一口茶水,接着对身边的文母说道:「婆婆,你也试试这个吧,这是我让厨房新研究的咸糕,里头混了不少养身的东西蒸的,吃起来不腻口,还有,这对女人可滋养了,保证公公看见您的好气色,肯定眼睛都离不开了。」 文母一脸害臊的说:「你这孩子说些什么呢……」但还是捻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味道还真不错,也不知道麻不麻烦,我那些好姊妹都说自从你进门,我这气色都好多了,说只要府里出的好方子,都让我抄一份给她们呢!」 莫纤纤害羞的回道:「我就是做了点小事而已,婆婆太夸奖我了。」 「行了,你们婆媳俩就别夸来捧去的了。」文老夫人笑着喝了一杯热茶,然后接着说道:「对了,不是说后日要去上香吗?上回那个素斋我看就很不错,这回还去那吃吧?」 文母也接着说:「那素斋是不错,还有上回儿纤纤带我们去吃的那家打糕也挺好的,不如吃完素斋再去那里歇脚喝茶……」 文致佑越听越觉得无奈,他就说了自己怎么这衣裳越穿越紧,原来都是自己媳妇儿给带的。 他以前可从来没见过祖母和母亲一张口就是这个吃那个吃的,结果他一进门到现在,她们都说了几样吃的了?而且连现吃的都还说不够,连后日去上香要吃什么东西也都讨论起来了,唉,他越听就越想叹气。 「咳咳!在说什么呢,怎么听起来都是一堆好吃的?我也一起跟着去蹭吃蹭喝可好?」 屋子里的三个女人突然全都望着他,然后两个老人看着他笑,莫纤纤则是红着脸,赶紧起身拉了拉他的手,在他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小声说道:「后日是要去拜注生娘娘,舅妈也要一起去,我们一群女人是求子去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跟着去啊!」她都快要羞死了。 而她口中的舅妈则是当日帮两人上门提亲的花媒婆,她和舅舅也算是小青梅半老竹马的关系,却不知道闹什么别扭,一闹就是这些年,也亏得两人提亲的时候打上那一架,似乎把那些别扭给打破了,紧跟着就在他们成亲后的两个月内也快速成亲,让京城里的人又看了好一次的热闹。 这媒婆打亲家,反而打成了一对夫妻,这热闹还不够瞧吗? 文致佑耳根微微一红,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只是马上改了口,「啊,不过那日我好像还有点事儿,就让纤纤跟着你们去就成,我就不去了。」 文母看着两人恩恩爱爱的模样,也忍不住好笑。「行了,回房去说悄悄话吧,今儿个的晚膳等等就送到你们房里,小两口自己吃得开心就成,别在这儿碍我们的眼了。」 莫纤纤羞赧的跺了跺脚。「婆婆,我们可没有说什么悄悄话,还有,晚膳还是大家一起吃才吃得好啊,我们就留下来吧!」 「就听你婆婆的,快回房去吧。」文老夫人笑着发了话,「刚刚吃了这一堆的点心,我和她都得缓缓,你就回房去陪佑哥儿吃。」 「知道了,我们这就回房去「吃」。」文致佑意有所指的道。 回院子的路上,文致佑忍不住好奇的问:「不过才半年,我看祖母和娘和你处得可好了。」 这让成亲前一度担心婆媳问题的他,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多想了,而且这两代的婆媳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关系可好了,常常有时候三人一起不在,就是约着去外头吃点心还是踏青去,让他都忍不住吃味。 莫纤纤俏皮一笑。「其实也没什么,祖母和婆婆很好相处的,尤其是在吃上头,真是相见恨晚啊!婆婆小厨房里的那个白案厨师可厉害了,天南地北的点心没有做不出来的,还有祖母那里有一个婆子,煲汤也是一绝,让我每回吃得都想直接把人给抢回来,婆婆和祖母给我那么多好东西吃,我也不能藏私啊,我都让杏花出门帮我打听好吃的,我吃过不错的就马上买回来跟祖母和婆婆一起分享,这一来一往的,我们的感情就变好了。」 他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只觉得她根本就是把家里人往吃货的方向带,还说什么你来我往的感情就好了,一群相同爱好的吃货,这感情能不好吗? 「吃吃吃!不是前几日才说自己想要痩得有腰身一点吗?还说那衣裳都太贴不好看了。」文致佑把前几日她说过的话给丢了回去。 「唉呦!那时候我就想着都大半年了还没怀,说不得是因为我太胖的关系啊,不过我偷偷问了老爷子了,他说其实我这身子这样也不算胖,健康着呢,所以那天的话就算了吧。」 她小声嘟囔,还以为他听不大清楚,却不知道文致佑身体恢复后就勤练过往的功夫,她的话一字一句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促狭的贴在她的耳边,悄声说:「要生孩子还不简单,我们多努力一点就行了。」 莫纤纤跳了开去,双颊发红,她捂着耳朵,看着他娇嗔道:「还在外头呢,你怎么这么不怕羞,而且婆婆也说了,这事急不得,所以才要带我去拜娘娘庙。」 「我刚刚就想说了,这不是更应该多关照我,让我多努力吗,我……」 她捂住他的嘴,呸呸几声后道:「胡说八道仙佛不怪!再胡说,让送子娘娘听见可不好了。」 文致佑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玩心大起,平淡的脸上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直接将她拦腰抱起,一口气往房里冲。 「啊啊,你做什么啊?」她惊吓的低喊。 「生儿子去啊!」他轻笑着回道。 等杏花一群丫头、婆子赶在两个人后头追到院子里时,正房的门已经关上了,除了低低的男女暧昧声响外,屋子里头再也没有别的动静。 几个大丫头脸红耳赤的站得远远的,还有婆子已经下去准备热水就等着主子传唤,只有杏花一个人贴在门边找了个地方坐着,还不忘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点心来吃。 嗯,春鹊姨说了,这天天关屋子门,才真的是恩恩爱爱的表现呢,只希望主子们这次能够恩爱得快一点,她口袋里的糕只剩下一点了,要是又恩爱一个多时辰,那多耽搁晚饭啊…… 后记 【后记 吃货的本能 玛奇朵】 大家好,我是玛奇朵。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我是在凌晨的时候写这篇后记的,为什么呢? 因为我半梦半醒时,脑筋忽然转过模糊的念头,想着等等起床我要吃烤面包,最好再来一个鲔鱼蛋,然后搭配一杯冬瓜奶,可是冰箱里只有羊奶了,好像味道搭不上来,要不然喝点杏仁茶?就这样越想越清醒,所以……我起床了,然后做了一盘的早餐,在半夜三点多快四点的时候。 有时候我都要为我吃货的本能按赞了!完全技能点加到满! 像是之前有一阵子忽然好想吃起司蛋糕,可是因为住在乡下地方,平常很难买到,于是就忍住了,结果越忍心里头的欲望缺口越大,等到我终于外出(离家十公里外)去觅食的时候,一口气订了两个六寸的起司蛋糕,然后冰在冰箱里吃到爽……其实应该是准备吃到吐吧! 因此这个故事的男主角居然吃不出味道!!那是地狱啊!! 对吃货来说,吃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吃不出味道跟地狱有什么分别?尤其是对一个曾经味觉敏锐的人来说,那应该是完全无法忍受吧,换成是我可能一个星期就崩溃。 我应该算味觉比较敏感一点点,但还不至于到小当家那种程度。 举例来说,像是绿豆汤,如果不是放了我最爱的二砂,而是放了冰糖还是乱七八糟的糖,我是喝得出来的,还有那天家人用电饭锅煮热水,上面居然还顺便蒸了馒头,那个水我也是一喝就知道有问题,一整个馒头味道;还有不同牌的矿泉水会有不同的味道,我是没办法具体说出哪家矿泉水的味道是什么啦,但是喝得出来是有差异的。 至于像菜肉类,偶尔也能够吃出那种冷冻肉品的冷冻味,青菜若不是去固定商家买的话,偶尔也都能够吃出奇妙的泥土味。 不过我相信能够吃出这些味道的人应该满多的,但能够达到那种吃一口就能够分辨作料的才算是真的味觉敏锐,所以男主角也这样设定了。 至于女主角……我只能说喜欢胖妹的人应该很多,听说抱起来的感觉不一样。 (猥琐的笑) 只是每个朝代、每个地区性的审美观不太一样,这个男主角便是让其它人觉得他的审美观有点「猎奇」,但是那就是真爱啊!(一定要用咏叹调) 下本书再见啦!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成亲正当时之一《阎王下喜帖》; 02、成亲正当时之二《艳掌柜求嫁》; 03、成亲正当时之三《胖花娘入门》。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