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杓娘子》 序言 【序言 新年愿望 橙意】 大家好,我是橙意。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读者宝宝们好,虽然新年假期已过,橙小意在这里还是要向大家拜个晚年,祝大家一整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橙小意期许自己在新的一年,更加努力工作与创作,希望今年可以有很多书宝宝和大家见面! 今年的过年假期真的好短,感觉上才刚放假,帮橙妈妈准备完年菜,打算好好放松休息一下,可假期就在每天吃吃喝喝、还有去亲戚家拜年中快速地度过了(泣)。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跟橙小意一样,年后第一天上班,感觉特别的痛苦,希望假期永远不要结束……虽然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笑)。 日前橙小意的妈妈身体有些病痛,看过了中医却没好转,家里的人都担心的不得了,加上橙妈的心情一日比一日低落,整天提不起精神来,让橙小意与家人都非常着急。 幸好有同事介绍了另一位不错的医生,橙妈看过诊后,经过吃药和调理,身体终于在年前慢慢好起来,和全家人开开心心的过个好年,真的很感谢同事的帮忙! 好了,聊完橙小意的近况后,橙小意也要向各位读者宝宝介绍一下这次的新故事。 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橙小意原先有些苦恼,苦恼的原因就出在这个故事的男主角身上。 由于这次的男主角是个坏脾气将军,橙小意很担心读者宝宝们不喜欢坏脾气的男主角,所以下笔时有些犹豫,不晓得是否要更改设定,幸好编编很支持橙小意,让橙小意大胆发挥,所以最后决定依照原先的设定下笔。 没想到写着写着,脑中突然有很多灵感,才发现原本的担心是多余的,加上橙小意这次的女主角个性属于乐天派,男女主角相处时,许多好笑的对手戏就这样劈里啪啦的写出来了。 虽然男主角个性火爆,但是却有可爱的一面,尤其是男主角对女主角的体贴与爱护,让橙小意写这个故事时,对男主角非常有爱,不过男女主角经历的爱情磨难也不少,到底这个故事发展是如何呢?请各位读者宝宝耐心的看完这个故事就知道了唷。 希望大家会喜欢这个故事,也期盼下个故事可以尽快和各位见面,下次见喽!^o^ 第一章 【第一章】 璟王府的厨房里,炉灶的柴火烧得正旺,旁边桌上依序摆着各种辛香料、宰杀好的鸡鸭鱼鹅,再过去则是各种干货。 这里俨然是座堆满山珍海味的食材库,还有着许多寻常人家厨房里看不见的食补药材,可以说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应有尽有。 王府的家厨与专司膳食的下人们,这会儿全都排排站,个个睁大了眼,赞叹不已的看着正在大显身手的娇小人影。 切切切。 甭管是切块、切丁、切丝、切片,经过刀口的食材立刻变了模样。 剁剁剁。 甭管是鸡鸭猪羊,刀起刀落,立刻成了大小一致的肉块。 拿着菜刀的手没停过,每一刀都是整齐划一,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给。 紧接着大杓挖了一杓冷油往锅里洒,辛香料天女散花似的一撒,锅子在灶上轻轻绕了个圆,大杓再俐落的一个勾捞,砧板上刚切好的食材转眼就下了锅,一起大火爆炒。 不多时,热腾腾的白烟从锅里冒出来,同时也飘出诱人的香味,所有人同时吞咽了一口口水,露出食指大动的表情。 「上桌盛盘。」调好了火候,谢孟芝清脆的喊了一声,即刻将这一锅红烧肉交给二厨。 「谢东家,敢问这道菜是什么名堂?」其中一个观众望着那盘肉,惊奇的问道。 「这是红糟肉,那一锅是宫保鸡丁,再过去是酱烧排骨……」 谢孟芝指着灶上好几口的大锅,依序帮众人介绍菜式,所有人边看边擦了把口水,只恨自己不是今晚酒席上的贵客,否则便能嚐上一口。 介绍完毕,她又来到另一口炉子前,抓起大杓再淋油,葱蒜爆香,继续烧第二道菜,那动作之麻利流畅,让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甩锅,甩杓,翻锅,无论是刀工还是火候拿捏,样样恰到好处。 就连在璟王府掌了一辈子杓的阮大厨也看得目瞪口呆,更难以置信这些让人大开眼界的惊人厨艺,竟然是出自一个妙龄女子之手。 一眨眼的功夫,谢孟芝又烧好了两道菜,过程中没有半刻消停。 今晚是璟王府小世子的满月酒席。 璟王可是大周国最受皇宠的王爷,而小世子更是获得太后的宠爱,这满月酒席自然是一大盛事,朝中文武百官都备齐了大礼,拚命往王府送去。 「谢东家,你可真是好功夫、好厨艺啊!」 此人话落,众人又是一阵点头称好。 谢孟芝抓着大杓,笑吟吟地向众人抱拳。「好说,好说。我今晚不过是应王妃之请,才来这里献丑,哪里比得上媲美御厨的阮师傅,大家就别再笑话我了。」 这一番谦虚的说词,倒是让脸色难看的阮大厨稍稍消了点火。 不过其他人可不这么想,她可是「一品天香楼」的东家兼大厨,她传奇性的发迹过程,到现在仍是让京城百姓津津乐道,如今一品天香楼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许多皇亲贵戚出外议事,一概指定要上那儿,由此可知名号有多响亮。 「谢天谢地,今晚有谢东家帮着王府,否则王爷的贵客可能会将王府夷为平地。」 忙进忙出负责端膳的丫鬟婆子,一边忙一边碎嘴,就连旁边添柴火的、洗菜的,也时不时聊上几句,内宅里的生活就是这样,人多嘴杂,闲话永远不嫌多。 「就是呗,光凭阮大厨那样的厨艺,哪能镇得住那位贵客—」 「贵客?那一位算什么贵客,简直就是煞星!」 谢孟芝一开始本忙着煎炒炸煮,并未多加留心旁人的对话,毕竟她也算不得是王府的人,不过是凭着她与璟王妃的好交情,也想为小世子的满月酒尽上一份心,今晚才会特地来王府一展厨艺,但听大家讨论不休,不免也来了好奇。 「你们说的贵客啊、煞星什么的,究竟是在说谁呢?」 谢孟芝手上菜刀一刻也没停,却还能分出神来插嘴,神乎其技的刀工当场又看傻了一票人。 大周国女神厨果真不是浪得虚名!那些专司厨事的下人们,在心中有志一同地赞叹。 「谢东家,难道咱王妃没跟你说吗?」其中一个婆子好奇的反问。 于是乎,谢孟芝脑袋瓜儿一歪,开始努力回想那日与璟王妃的谈话经过— 记得差不多是一个多月以前,身为璟王妃的孙楠钰便已开始操办起满月酒席的事。 过去孙楠钰落难时,是谢孟芝义气相挺救了她,如今孙楠钰嫁入高门,贵为大周国第一个平民王妃,她待人与从前一样和气,从不在旧识面前摆谱,而谢孟芝本就是一品天香楼的东家兼大厨,焉有不帮忙之理?因此两人相谈过后,她便发话酒席等事由她一手操办。 办桌嘛!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得帮着老爸掌杓,这种活儿交给她准没错。 是的,她来自二十一世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每每想到这儿,她总会忍不住心头发酸。 哎,不想了,眼前还是想正经事比较重要。 话说,那晚孙楠钰难得上一品天香楼找她小叙,话题自然三句不离宴客名帖,或是酒席该如何安排的事。 「朝中百官除了齐王看王爷不顺眼,其他人倒是都好安排,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谢孟芝不解地问。 当时,孙楠钰边嚐着谢孟芝招待的豆沙花卷,一脸头疼地说︰「那晚的满月酒席,还有个人不好安排。」 「谁?」 「就是那位修罗将军。」一提起这名号,就连向来聪慧能干的孙楠钰都叹气。 「啥?」刚把一口豆沙花卷送进嘴里的谢孟芝一听,差点噎着,还咳了两声。 「孟芝,你都不关心朝廷大事的吗?」 谢孟芝干笑两声,秀气的脸蛋扮了个鬼脸。 老实说,她只关心自己的厨艺精进了几分,留心哪里有厨艺比试,或是哪儿又有稀奇古怪的食材考验她的厨功,她压根儿没把心思摆在其他事情上头。 「你呀,还真是个怪人。」孙楠钰好笑的摇了摇头。 虽然两人是莫逆之交,不过她对谢孟芝的过去一无所知,只知道她年纪轻轻,就能用一身好厨艺撑起一间酒楼。 「嘿嘿,你也知道,我只对烧菜有兴趣,其余的都不上心。」谢孟芝倒也直言不讳。 「也罢。总之啊,当天晚上的酒席,有位将军可是让我伤透了脑筋。」 后来那个话题,就让孙楠钰笑笑的一语带过。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王府下人说的贵客,应该就是这一位吧? 谢孟芝思绪一个打停,才想插个嘴,继续同那些下人攀话,厨房外陡地传来了激动的叫嚷声— 「谢东家,大事不好了!」专司厨事杂役的管事旺才奔进了厨房。 「出什么事了?」谢孟芝虽然诧异,握着大杓的手却没停过,持续在锅里翻搅。 「延华阁那儿出了点差错,出菜的丫鬟不懂事,误将谢东家前一轮烧的菜送到了尉迟将军手边,尉迟将军嚐了一口,当场砸了碗盘。」 「砸了碗盘」谢孟芝吓了一跳,这会儿才停下翻菜的动作。 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在璟王府闹事?尉迟将军又是哪一位?为何她都没听楠钰提起过? 「不仅如此,尉迟将军二话不说,就要烧那道菜的厨子上延华阁。」 延华阁位在王府东边,是府里最宽敞的宴客场所,能容纳将近百人,一梁一柱雕琢华丽,摆设大器优雅,尽展王府风华。 「让我去延华阁?」谢孟芝一愣一愣的。「我去那里做什么?」 登时,每一双看着她的目光,都从崇拜赞叹转变成同情。 察觉到众人微妙的表情变化,谢孟芝蹙紧秀眉,也莫名开始感到紧张。 还在现代的时候,她不是没遇过奥客,不过在古代只碰过一些想赖帐的地痞流氓,除此之外,倒还真没人嫌过她的手艺。 并非她妄自尊大,而是她这一身厨艺,可是一路过关斩将,赢过京城中无数大大小小的比试,方能让一品天香楼赢得「天下第一楼」的美誉。 要比美貌,要比身段,她啥都不敢保证,唯独厨艺这一样,说句狂一点的,她若是自称排行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那叫啥尉迟的,莫不是假借嫌弃她的厨艺,故意在王府滋事? 岂有此理!谢孟芝心中发恼,握住长杓的纤手紧了紧。 「不能再多说了,谢东家你赶紧随我上延华阁吧!」旺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头儿,你没事吧?」一旁随谢孟芝过来王府的酒楼伙伴,紧张的直问。 第二章 谢孟芝把大杓交给他,解下绑在腰际的围裙,把胸口一挺,秀眉高高挑起。「没事,不过是烧个菜,能出什么大事?我倒要看看那个啥尉迟的,对我烧的菜有什么意见!这里就先暂时交给你了。」 如果对方以为她不过是个厨子,软弱可欺,那他可就大错特错! 她谢孟芝可不是一般没见识的厨子,她能对付二十一世纪的奥客,同样也制得了这些古人,管他是劳什子皇亲贵戚,抑或是什么高官贵人,她才不放在眼底,胆敢蓄意挑剔她的手艺,她可不会忍气吞声。 王府东边的延华阁,正处在一片尴尬的寂静中。 从正门走进来,两排长得像是看不见尽头的乌木桌子,接获邀帖的官员全都来齐了。 虽然这些官员都穿着一般常服,不过也是依照官衔品次而坐,丁点儿都马虎不得。 璟王与王妃并坐在主位,然后依序是几个王爷与老宰相,再接着则是官居一品的将领。 谢孟芝一走进延华阁,第一眼就看见那位坐在左手边,两旁位子明显空出来,存在特别醒目的那名男子— 那名长相俊美出尘,一身枣红锦衫外罩黑色软胄,长发不羁的披散在后,就是人称修罗将军的尉迟淳。 此人前不久才被封为一品大将军,是大周国开国以来史上最年轻的将军。 尉迟这个姓在大周国并不常见,尉迟氏与大周皇室赫连氏是表亲关系,是以算起来,尉迟淳算是当今圣上与璟王的表弟。 在大周开国之初,尉迟氏还有些族老出仕朝中要职,后来随着人丁日益单薄凋零,也不知怎地就渐渐沉寂了。 一直到尉迟淳这一辈,式微的尉迟氏才又重新找回往昔的荣景。 尉迟淳的父亲战死沙场,他从小就长于军营,过去大周国每遇外犯,他总是第一个领兵出战的。 上个年头大周国更与晋国打了场仗,这事牵扯得可多了,就连璟王、齐王都给卷进去。 一切说来话长,原本那场仗是给齐王戴罪立功的,没想到齐王久没上沙场,打没几天就中了敌军埋伏,躺在军营里三天下不了榻,结果尉迟淳带领着十万精兵,一路长捣敌营,所到之处全是一片血海。 不出三个月,晋国投降了,愿用每年进贡来换取和平,这一仗的功劳全都记在尉迟淳头上。 凯旋归国之后,尉迟淳从正二品的骠骑将军,由大周宣帝御口亲封为一品大将军,至此尉迟氏再次重振名声。 可以说,尉迟淳是现在皇帝跟前最受宠的红人,文武百官没人敢小觑,更不敢得罪,一来是畏惧于他的声势,二来则是…… 「区区一个王府,找个厨子居然这么难?怎么,是嫌本将军不够格,连王府的厨子都能在本将军面前摆起谱了?」低沉好似醇酒的男子嗓音响起,尉迟淳长眉高挑,一张俊美得不似真人的脸庞,蒙上一层厚厚的怒气,口吻更是又冲又急。 一时间延华阁里鸦雀无声,彷佛发落可闻,没人敢在这位大将军面前哼上一声。 原因无他,这位容貌阴柔俊美的尉迟淳,偏生有着火爆的性子,听说在军营里操练起底下的兵将,那可是一片叫苦连天。 听说,他连两朝老臣都敢当面得罪,火爆的性子连老宰相都怕怕。 听说,他连六部尚书都敢当面怒骂,狂躁的脾气连皇帝爷都拦不住。 听说,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一刀砍下敌人的项上人头也没眨过眼…… 耳际回响着刚才管事对尉迟淳的种种形容,谢孟芝的身子冷不防抖了抖,原本她还以为尉迟淳肯定生得满脸横肉,身材壮硕魁梧,一双手臂粗如石柱,粗声粗气的野蛮人,没想到这位被称为鬼见愁的修罗将军,居然生得俊美似仙。 瞧瞧他那张脸,简直要比女人来得更漂亮,肤色白得像杏仁豆腐,嘴唇红得像是鲜红的枣果,那双大而有神的凤眼,还真是勾魂呐。 「……谢东家,你没盯着尉迟将军看吧?」蓦地,她身旁腰弯得像是闪着了、完全挺不直的旺才,悄悄抬起眼,满头大汗的觑着她。 「我正盯着啊。」谢孟芝眼也不眨,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尉迟淳。 「你、你不要命了!听说尉迟将军最讨厌有人一直盯着他的脸……」 旺才提醒的话还没说完,尉迟淳锐利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正好对上谢孟芝的目光。 熊熊怒火在那双凤眸烧旺,他将杯盏往桌上重重放下,乌木制成的坚固长桌跟着震动了下。 两旁的官员个个面露惊恐,就怕怒火会烧到自己,能闪多远就多远。 众人齐齐望向坐在上位的璟王,盼他出面镇住尉迟淳,不料,璟王手持白玉杯盏,唇上噙着一抹笑,一副准备看好戏似的慵懒模样。 「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尉迟淳瞪着谢孟芝。 坐在璟王身旁的璟王妃赶紧出声缓颊,「尉迟将军请息怒,那位是谢姑娘,是王府今日的掌杓……」 「今晚这些菜全都是你烧的?」也不等璟王妃把话说完,尉迟淳眼中跳动的怒火闪了闪,口气陡然一变。 这人还真是嚣张啊,连璟王妃的面子都不给…… 亲眼目睹了尉迟淳的目中无人,饶是见多大风大浪的谢孟芝,也忍不住偷偷捏了把冷汗,总算见识到何谓古代版的「终极大奥客」。 「是我烧的没错。」谢孟芝胸口一挺,在众人又惊又敬的目光中,走到他面前。 旺才连忙跟过来,急巴巴的提醒,「谢东家,你还没向将军行礼。」 谢孟芝置若罔闻,秀眉一挑,抬高了脸儿直视着尉迟淳,不怕死的问︰「敢问将军,对我烧的菜哪里不满意?是太咸还是太淡?是太嫩还是太老?」 她不怕别人来踢馆,只要对方嫌得有理,能够嫌出一番名堂,让她心服口服。 在她问出口的当下,她听见此起彼落的抽气声,看来关于那些传言倒是真没胡诌,尉迟淳真的是人人惧怕的修罗将军。 尉迟淳看着她那一脸带刺的表情,眼中的怒火慢慢消退了,反而浮现一抹饶富兴味的笑意。 就连军营里那一票铁铮铮的汉子,只要一对上他的眼就慌了,谁敢这样直视着他,更别说是个姑娘,且还大不敬的用质问的口气同他交谈。 看见修罗将军冲着自己一笑,谢孟芝的心跳骤然快了几拍,同时忍不住在心里暗想,啧啧,他笑起来还真能要人命。 「这菜太辣,我不爱。」尉迟淳指着被砸了一地的菜。 废话!那一盘是剁椒鱼头,辣味正是那道菜美味的关键,他是存心找碴是不 「将军要是嫌辣,可以吃别道菜,今晚酒席少说也有近百道佳肴,总会有一道合将军胃口。」谢孟芝咬牙切齿的说着,真恨不得直接给他一拳。 其他人瞧见她不满的表情,都忍不住偷偷为这位年轻又勇气可嘉的厨娘捏了把冷汗。 正当众人以为桌子即将被劈成两半时,出乎意料之外,尉迟淳不怒反笑。「王府的厨娘,胆识不同凡响。」他那双勾魂的凤眼,将她彻头至尾端详过一遍。 她心中一紧,怕他是打算找璟王府的碴,赶紧撇清关系,「将军别误会,我不是王府的厨娘。」 闻言,他的一双剑眉挑得高高的。「你不是王府的厨娘,那为什么会在这儿?」 见这情势,璟王妃不开口也不行,她连忙起身帮腔,「将军有所不知,谢姑娘是一品天香楼的东家,我俩是至交,今晚她是冲着我的面子才来王府掌杓,还请将军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包涵。」 璟王妃本来还想再说下去,不料却让身旁的璟王按坐回位子上。 璟王看向尉迟淳,笑容带着三分警告的道︰「尉迟,你不会是真为了一道菜,就打算毁了小世子的满月酒席吧?」 怎么说璟王都是尉迟淳的表亲,还是大上他三岁的表兄,又是贵为王爷,饶是尉迟淳性子再躁,也得卖面子给他。 尉迟淳气势不减的说︰「表兄多心了,我把她找来,主要是想问她一句话。」 「喔,是什么话?」璟王笑笑的追问。 谢孟芝也好奇得紧,而且她正在气头上,要不是这里离厨房太远,只要尉迟淳胆敢再对她无理挑剔,她肯定奔回灶前抓起菜刀,跟他比拚气势。 什么样的奥客她都经历过,还怕他区区一个古代将军吗?哼! 尉迟淳又将目光转向她,古怪的是,他脸上不见怒气,倒是多了几分满意的盘算。 第三章 谢孟芝见了,也感到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她气昏了头,眼花了吗?他不是嫌她烧的菜不好吗,为什么还会露出满意的表情? 尉迟淳勾起一抹嚣张的笑,铿锵有力地说︰「我要你来我的将军府掌杓。」 此话一出,不只谢孟芝傻了,在场的满朝官员也都懵了。 虽然已过晌午时分,一品天香楼的灶房仍旧忙得跟打仗似的,锅铲的碰撞声与切菜声不曾间断。 同时,那些让谢孟芝一手磨练起来的年轻厨子们,一边忙着手边的活儿,嘴上也没个消停,七嘴八舌的聊着天。 「听说那晚可精彩了,我们头儿一冲过去,就给修罗将军一个下马威,要是她手里抓着铁铲或铁杓,说不定就要跟尉迟淳打起来了!」 说这话的是那日跟着谢孟芝一起上王府帮忙的小武,他与其他人一样,都是身世堪怜的孤儿,因缘际会之下,结识了谢孟芝,然后就留在酒楼成了厨工。 「虽然早就见识过头儿的硬脾气,不过没想到她连修罗将军都敢惹。」酒楼的二厨小范一边切菜一边赞叹。 其他干杂活的也没忘插个嘴,「平常我们头儿看起来就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一提起跟烧菜有关的事,她整个人就变了,怕是皇帝爷来了她也没在怕。」 这些人平时多与谢孟芝称兄道弟,久而久之,便戏称谢孟芝为头儿。 别看他们老爱在背后笑话她,他们每个人与她都有极深厚的患难情谊,要是她有难,他们绝对是二话不说挺身而出,义不容辞的一肩扛下。 谢孟芝抱着一篓鲜采下来的青江菜,一走进厨房就听见大伙儿闹烘烘地讨论着那晚的事,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小武,你又在说我坏话了?」 她在这班兄弟面前从来不摆架子,是真心将这些人当成自家兄弟看待,在二十一世纪时,她与自家餐厅的团队伙伴也是如此。 啊,她多么想念那些叔叔伯伯,还有那些成天跟她打闹的学徒,如今回想起来,简直像是前尘往事。 兴许多少带点移情作用,当她穿越到这个奇怪的时空后,孤单的她便将思念亲友的心情,转移到这些伙伴身上。 「头儿,我没说你坏话,我正在向大伙儿转述你的惊人事蹟。」小武嬉皮笑脸的说。 「什么惊人事蹟?」谢孟芝不以为然的撇嘴。 「那天晚上在璟王府,你可神了,居然一口就回绝了修罗将军。」小武啧啧称奇。 其他人心痒难耐的追问︰「头儿究竟是回绝了什么?」 小武手舞足蹈地形容起当晚的情况,「听说修罗将军要咱们头儿去将军府掌杓,头儿当下就对他说,她烧菜是为了让更多人嚐到她的好手艺,她不干!」 「哗!够呛!」所有人都发出夸张的赞叹。 谢孟芝额上的青筋已经忍不住一抽一抽地跳动。 「放眼整个大周国,听说就连皇帝爷也要卖几分面子给尉迟淳,他祖上可是开国元老,他又是掌管兵符的大将军,大周国的兵马都归他管,他那火爆性子可是无人敢挑战。」 小武说得活灵活现,彷佛他亲眼见识过似的,听得谢孟芝都觉得好笑。 「我们头儿却这么毫不给面子的一口回绝,你们想想,那个尉迟淳当下脸色有多难看,场面又有多么僵啊—」 「小武,你要是再这么多话,干脆就跟小段交换工作,改换你当跑堂,我看你那张嘴挺能说的,招徕客人应该很适合。」说完,谢孟芝重重地将一篓子青菜放到桌上,瞪了满厨房围着嚼舌根的众人一圈。 「头儿,你真的很行,连尉迟淳都敢惹。」 老实说,对于大伙把尉迟淳视为瘟神,她倒是真的觉得纳闷,其实就那日她看起来,他并不怎么可怕呀,大概是他长得实在太阴柔俊美,她很难对他起畏惧之心。 「头儿,你是真的不想去将军府掌杓,还是因为尉迟淳嫌弃你的菜,你才会赌气回绝?」小武不免好奇地问。 「你这是哪门子的蠢问题。」谢孟芝故作不满的瞟了他一眼。「我已经说过,我志在精进厨艺,让更多人品嚐我的手艺,我才没兴趣去什么将军府。」 这话倒是不假。 虽然一品天香楼已是京城最知名的酒楼,谢孟芝的厨艺也受尽众人推崇,但她并不因此而自满,她就像是一块永远吸不饱的海绵,不断想吸收更多厨艺上的新知。 当初穿越过来时,这副身子的原主模样可惨了,一想起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饶是一向乐观开朗的她,也忍不住想掬把辛酸泪。 所幸她还能傍借着一身厨艺,扭转险些惨死在破庙的悲惨命运,总而言之,说到底就是厨技救了她自己,也让她在这个时空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标。 她矢志要成为大周国—不对,不只是大周国,往后她还计划上邻近的国家,跟更多厉害的厨师比技,她要将这个时空所有的食谱都钻研透澈,这样才不枉老天爷安排她这场穿越之旅。 「头儿,你不会是真打算把青春都耗在这间酒楼,还有油腻腻的厨房里吧?」跑堂的小段靠在出菜口,两手撑着脸道。 「这有什么不对?」谢孟芝反倒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 「你年纪不小了,就没想过要嫁人吗?」 这话题一开,厨房里所有人耳朵都竖长了,每个人的表情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谢孟芝哈哈直笑。「我还真没想过这问题。」 说实话,过去在二十一世纪,她每天上完课回到家就往厨房钻,毕业后就直接进入自家餐厅从学徒开始爬,恋爱经验是零,穿越到这儿也一样。 「你这样会很吃亏的……」 小段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堆切剩的下脚料全往他脸上砸,所有人都怒目瞪着他,恶狠狠的警告他少多嘴。 小段一脸委屈地缩着脸,后知后觉的意会到自己说错话。他差点就给忘了,酒楼里除去他已经娶了媳妇儿,其他人都还打光棍呢! 而这些光棍也不是没人要,谢孟芝付给他们的薪俸,足足是其他酒楼给的两倍,一品天香楼的伙计们个个都有个小金库,也各自买了楼房,可他们还是甘愿天天窝在酒楼里,为的是哪桩? 当然是为了谢孟芝。 只是不曾见过谢孟芝把心思特别放在儿女情事上,这里的年轻小伙子也就都闷在心底,没人敢说出口。 「你们是怎么了?」谢孟芝察觉气氛不对,感到莫名其妙地问。 「没事!」所有人异口同声回道。 她不禁失笑。「你们几时变得这么好默契了?」 「一直都是,是你没发现。」小武脸色略红的说道。 本来还想多扯几句,前头却传来女掌柜薛明明的叫唤声— 「孟芝,孟芝!」 与酒楼的其他人一样,薛明明也是背后有故事的可怜人,但她精明能干,又长袖善舞,当初谢孟芝也是靠着她帮忙,才能打点好这么大一间酒楼。 身为京城中唯一的女掌柜,薛明明可是骄傲得很,比起其他酒楼的男掌柜都要来得能干。 谢孟芝人还没走出厨房,迎面就撞见薛明明风风火火的奔过来,不管遇见天大的事儿,也不曾见过薛明明这样慌张失措,她连忙出手稳住了薛明明的肩膀。「怎么了?瞧你急成这样。」 薛明明面色惨白,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有、有客人上门……」 谢孟芝哭笑不得。「我们是开酒楼的,有客人上门不好吗?」 「是、是是是修罗将军啊!」薛明明哭丧着脸大喊。 闻言,所有人脸色旋即一变。 素闻只要是得罪过尉迟淳的人,下场只有凄惨两字能形容,莫非尉迟淳这会儿是准备上门来闹事的? 【第二章】 别的酒楼不敢说,但若要提起京城中生意最好的酒楼,当数一品天香楼。 无论何时,一品天香楼总是高朋满座,等候空桌的人潮在酒楼外大排长龙,那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早就不足为奇。 然而此刻,一楼开放式的座位区,除了正中央那一桌坐着一个醒目的人影,其余的十来张桌椅空无一人,处处是虚席。 穿过连接前后院的长廊,谢孟芝一掀开帘子,看见的就是这幕景象。 此时,吓跑了所有用膳客人的尉迟淳,也慢悠悠地抬起凤眼,与她的眸光对个正着。 那晚离开璟王府后,他一回到将军府就命令手下去查她的底细。 据手下回报,谢孟芝身世成谜,查无来历,只知道此号人物开始在大周国闯出名号,约莫是一年多前的事。 第四章 当时她在京城南边的一间面摊掌杓,帮店东家赚进了大把银两,其间她更四处参加各大酒楼饭馆举办的厨艺比试,赢得了不少银子,而后她靠着赢来的银两,盘下了当时经营不善的一品天香楼。 这个女子就像是能够施展神迹似的,不管是不起眼的面摊,或是将要关门大吉的酒楼,到了她手中就能风生水起。 思及此,尉迟淳那双凤眼又多了一抹兴味。 上回在璟王府他没仔细端详,此刻细细打量她,这才发觉,她有着一张秀气小巧的脸儿,五官堪称精致,眉儿弯弯,眼眸黑亮有神,鼻头巧挺,小嘴微翘,活脱脱是个美人胚子。 只可惜她完全不懂得珍惜这样的美丽,一身随便率性的打扮,发上也没半支簪子珠钗,只简单盘了个乌溜溜的长辫子,硬是将那张漂亮的脸蛋给糟蹋了。 「你多大岁数了?」尉迟淳心念一转,也管不着突不突兀,扬唇就问。 跟在后头的薛明明听了不免目瞪口呆,敢情修罗将军是上门来提亲,要不怎会劈头就问起岁数? 倒是当事者谢孟芝一派轻松的回道:「上个月刚满二十一足岁。」 这个怪人,上回在璟王府嫌她烧的菜太辣,却又要她上将军府当他一人专属的家厨,眼下又跑来酒楼闹事,莫非她流年不利,惹到了瘟神? 谢孟芝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尉迟淳深幽的眸子始终停在她身上,在龙蛇混杂处待久了,照理说她早习惯了一个男子的注视,但……面对那双锐利的凤眸,她的心跳急了,竟然有点慌。 「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请将军大人多多包涵。」她力持镇定,直勾勾地回望着他,不让他占便宜。 嗅出她眼中的火药味,素来性情火爆的尉迟淳,心情竟然难得大好。 见俊美无俦的他扬起一抹浅笑,谢孟芝的心猛然一抽,两颊竟然悄悄烫红。 怪了,不是说尉迟淳最痛恨有人直盯着他的脸瞧,怎么她盯了这么久,也不见他掀桌子磴椅子? 「才这么大的岁数,就有这样的胆量,谢孟芝,你挺有种的。」 乍然听见他用着低醇的嗓音喊她的名字,她心底滑过一丝古怪的感觉,眼儿眨了眨,居然头一次兴起了想逃跑的冲动。 但这样可不行,她怎能输给这个奥客! 打她盘下洒楼的那一天起,她就想过绝不让这个年代的男子小瞧她,更不会让客人欺压到头上来,她做生意凭的是实力,可不搞那些巴结贵族的事,管他是将军还是皇帝爷,只要到了她的地盘,就得照她的规矩来。 思及此,谢盂芝挺直了腰,脸儿也高高仰起,气势得摆出来,否则就让这些思想陈腐、认为女子好欺负的古代男人瞧扁了。 「敢问将军上酒楼是来用膳的,还是来找碴的?」她得让这个男人知道,她谢孟芝可不是颗软柿子。 尉迟淳睨着她,被她那副气势凌人的模样逗得更乐了,笑意不自觉加大。 他这天仙似的一笑,又看得某人心头猛跳。 甭说是谢孟芝,就连远远站在尉迟淳身后的一票随从,也全都看傻了眼。 他们跟在自家主子身边这么久,说实话,除去主子火爆飙骂的模样,还真没见过主子笑过……喔,有,但那大多是发怒前的冷笑,或是警告意味的笑,要不就是阴沉沉的笑。 总之,不管哪一种笑,就是没见过此刻这一种……带有几分愉悦和兴味的笑。 「孟芝,想不到修罗将军长得这么俊,笑起来还真是貌若天仙。」薛明明红着脸,蹭到谢孟芝身边低语。 闻言,谢盂芝的嘴角抽了两下,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薛明明这话确实不假,他的容貌与传闻中的火爆形象相去甚远,拿掉了怒气,那一笑简直堪比天上谪仙。 「我来是想问你,你凭什么不愿意来我的将军府?」尉迟淳下颚一扬,高傲质问。 谢孟芝左瞅瞅、右瞧瞧,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添了丝暧昧,她心下恼火,想也不想就回道:「将军又凭什么要我去你府里?」 他眯起眼,前一刻还带着笑意的俊颜,旋即又添上怒气。 「那日在璟王府,将军大人为了我烧的菜大发雷霆,莫非将军忘了?」那可是她在这个时空,头一次被人嫌弃手艺,对她来说当真是没齿难忘。「将军既然不满意我的厨艺,又为什么非要我为将军掌杓?」分明是找碴! 想不到她个头小小,模样又那样娇柔水灵,脾气却像辣椒一样的呛。 瞅着打直腰身、挺起胸口与他杠上的美人儿,尉迟淳怒归怒,嘴角却又不受控制的勾起,心底有着说不尽的畅快,他挑起勾墨似的眉道:「我几时说过,我不满意你的厨艺?」 「啥?」谢孟芝杏眸一瞪,不免有些儍了。 「那日我是嫌你的菜太辣,几时嫌过你的手艺?」 她被弄胡涂了。「可、可是……」 不过是嫌菜太辣,就将一盘菜给砸了?这个修罗将军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不给她反驳的机会,他径自续道:「我若是嫌弃你的手艺,又怎可能要你入将军府。」 谢孟芝仍是一脸困惑。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她误会他了? 「闲话少说,总之,今天起你就是我将军府的人。」尉迟淳嚣张的自行做下了决定。 她眨眨眼,秀眉紧蹙,菱唇微张。这个尉迟淳不只脾气坏,就连待人接物都只随他心意,他是把她当成街边的阿猫阿狗,看了喜欢就可以捡回去吗?就算要捡,也得看她让不让捡! 「将军大人莫不是误会了,我不是任人聘用的厨子,而是这间酒楼的东家兼大厨,我是不可能进将军府的。」 浓眉又皱起,尉迟淳瞪着她,俊美的脸庞刮起了黑压压的风暴,看得一旁的薛明明频发抖,连忙躲到谢孟芝身后。 他霍地往前一步,高壮挺拔的身躯像是一座山,娇小的她完全隐没在他的身影之中,彷佛被吞噬了一般。 倘若说她不害怕,那肯定是骗人的。 听多了关于这位修罗将军的「丰功伟业」,加上那晚亲眼目睹他在满朝官员面前也敢发怒,那副狂傲的模样让她对这位美若天仙的修罗,多少也是带点几分畏怕。 不过,当她看见他高扬的那抹笑,心中微微一动,登时惧怕少了些,倒是多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至于那样的心思究竟是什么,她连想都不敢想。 「谢孟芝,你胆子真的不小,找遍了京城,怕是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子,敢这样直视本将军的双眼,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绝本将军。」 「小女子不过是一介小小厨娘,还请将军高抬贵手,莫再与我为难。」谢孟芝学起了孙楠钰那套虚与委蛇的嘴上功夫,软硬兼施,双管齐下。 「怎么在本将军看来,倒比较像是你在为难我?」尉迟淳一脸风雨欲来的狂躁神情。 身后那一排随从光听主子沉了几度的嗓音,脸色当场转成惨绿。 闻言,她也不免来气了。可恶啊,他不只性子火爆,还是不折不扣的恶霸,仗势着自己是将军,就想拿官威来压她,欺人太甚! 众所皆知,谢孟芝火气一上来,那是八个大汉都拦不住的牛脾气,她杏眸一瞪,秀雅的脸儿高高抬起。 殊不知,这举动引来尉迟淳眉头挑得更高,凤眸更是饶富兴味。 「将军一来,便把我的客人全吓跑了,这是打算拆我酒楼不成?」 「是那些人自己胆子小,怎么能怪本将军?」 嗳,这人还真是一本歪理走天下,怎样直挺挺的道理,铁铮铮的事实摆在眼前,都能让他硬生生扳成弯的,照着他的理走,当真是岂有此理! 薛明明眼尖,一瞧见自家东家娘闹起倔脾气,那张粉嫩的脸儿气得潮红,一副准备撩袖子开骂的架势,她赶紧上前劝道:「孟芝,你可别胡来,得罪了将军,我们连酒楼都甭开了。」 薛明明说的对,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老百姓只能仰仗高官的鼻息过活,可没有任何申诉管道,她要是得罪了尉迟淳,那就太不智了,虽然她还是忍不下这口气,但当她想到仰赖酒馆维生的众多兄弟,她不禁犹豫了,她努力的缓了缓情绪,才在尉迟淳不耐的注视下回道:「这样吧,将军给我几天的时间考虑……」 「一刻钟。」尉迟淳冷冷的说。 这人真是、真是欠揍! 她捏紧了粉拳,杏眸似跳着一簇一簇的火光,那神情是这般生动灵活,让尉迟淳竟然无法移开眸光。 第五章 老实说,他确实是看中她的厨艺,才会特意来这儿找人,只是没想到她忒有趣,无论是她烧的菜,还是她的人,都对极了他的胃口。 「恐怕一刻钟的时间还不够我考虑,将军可否再缓上个几天?」那张微翘的小嘴,像是使尽了力气,才能将话一字一字挤出牙根。 尉迟淳笑了,浑然不知他这一笑,当真只有百媚生能形容,谢孟芝见着那笑,心头冷不防地又是一抽,不由得暗暗发恼。 这人可是上门来闹事的,她怎能被他的笑容迷惑心志,真是太没志气了。 「好,我就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他的口气高傲又不可一世,彷佛她欠了他一屁股债,而他网开一面特别宽容。 谢孟芝当下真是一口闷气堵住胸口,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抱拳福身。「谢谢将军大人的通融。」 总之,眼下只有拖字诀这招式能使得,三天就三天呗! 尉迟淳噙着一抹意喻不明的笑,转身就往外走,一字站开的随从立刻跟上。 就在尉迟淳步下酒楼廊梯时,正好与一票人擦身而过,随后就听见为首者冲着酒楼里叫嚣—— 「我刚刚听说一品天香楼的生意变差了,还以为是误传,想不到真有此事,谢孟芝,你的能耐也不过如此嘛!」 那人夹带着嘲笑的挑衅声浪一落,尉迟淳旋即停住脚步,低垂的凤眸缓缓勾起,然后转过身,望向那票大摇大摆的地痞。 随从们见着了他眼中渐起的怒气,无不为之一悚,个个不敢出声,有志一同地觑向酒楼方向。 原以为将军大人今日心情好,不准备发怒,看来他们是错了。 刚送走了一个祸星,没想到又来了灾星!谢孟芝坐在尉迟淳方才坐的位子上,揉着泛疼的太阳穴,斜眼瞪着那一票流里流气的地痞晃进酒楼。 为首的足一名身形瘦长的年轻男子,模样也还算过得去,一身锦衣玉带,发髻上插了根白玉钗,瞧得出家底不错。 此人名叫汪承帆,是「仙馔楼」的二世祖。 仙馔楼与一品天香楼只隔了一条街,过去仙镇楼仗着地段佳,又有京城第一厨之称的王大厨坐镇,生意可说是川流不息,人潮一拨接着一拨。 但自从谢孟芝接手一品天香楼之后,仙镇楼的生意是每况愈下,先前王大厨气不过,还跑来一品天香楼上门踢馆,与她较量了一场。 那场比试可精彩了,请来了早年曾在宫中御膳房掌杓,后因年事已高便退了下来的老御厨来评比。 没想到老御厨在尝过谢孟芝独创一格的菜式之后,当场赞不绝口,从此成了一品天香楼的老熟客,技痒时还会与她切磋厨艺,她一弄到新食谱,如遇难题也会上门讨救兵,与老御厨成了忘年之交。 至于在那场比试惨败的王大厨,信心严重受挫,后来干脆辞去了酒楼掌杓的职务,决心云游四海精进厨技。 此后,仙馔楼的生意更加惨淡了,身为接手掌管酒楼的二世祖,汪承帆可是恨透了谢孟芝,巴不得一品天香楼能被一把火给烧了,三不五时便召集他的朋党或手下上酒楼滋事。 过去她倒是没将此人放在眼底,不过今日她已经够折腾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应付他,于是她没好气的斜睨着他问道:「汪大少,您这是打算用膳还是喝茶?」 「你这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汪承帆不屑的冷嗤了声。 他带来的那票党羽,明明是同伙人,偏要分散开来坐,一人霸住一张桌子,见到有其它客人想靠过来,便恶狠狠地瞪过去,要不就是作势握紧了拳头,露出凶恶的表情。 「汪承帆,你算哪门子的客人?」薛明明呛了回去。 虽然她没胆量帮着谢孟芝对抗修罗将军,不过对付小地痞这种事,她倒还使得上力。 「你这酒楼还真是够逗的,连女人都可以当掌柜,女人能济得了什么事?谢孟芝,奉劝你一句话,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带着你的女掌柜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女人就是该在家相夫教子。」 汪承帆那副彻底藐视女子的态度,立刻勾起谢孟芝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火气,即便她很清楚,大周国是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不过她依然很难接受这种眨低女人的言论,尤其痛恨这种瞧低女人的乌龟王八蛋! 她气不过,倏地站起身想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汪承帆——」 「是谁说女人只能在家相夫教子?」 一道带着浓厚烟硝味的低醇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她的心冷不防地抽了下,一抬眼就看见那道高壮而俊美的人影。 尉迟淳?他不是走了吗? 迎上那双好似会勾人的凤眸,谢孟芝一怔,瞬间心跳如雷鸣。 汪承帆愣愣的看着尉迟淳走进来,他不过是寻常百姓,自然没机会认识大人物,因此他并不晓得眼前这位长相俊美的男子,便是名震大周国的修罗将军。 「你是谁?没看见酒楼让本公子包下了?去去去,滚远一点。」 尉迟淳是独自一人返回酒楼,那些随从全被他一声命下,乖乖在酒楼外面守着。 是以,虽然他一身玄衣配黑色软胄的装扮,配上那副慑人的气势,看上去很是令人心生敬畏,不过在自大的汪承帆眼里看来,他连个小厮都没带,只当他是虚张声势的寻常百姓。 「亏得这个汪承帆还是个纨裤子弟,结果眼界这么窄小,居然连修罗将军都不认得,真是活该。」薛明明蹭到谢孟芝身边咬耳朵。 等了等,没等到回应,薛明明不禁好奇地觑了眼,发现谢孟芝一脸呆怔,也不晓得听进了多少。 谢孟芝的反应向来灵敏,会这样傻愣愣的,还真是难得一见……薛明明边想,眸儿边溜溜的觑向那头的尉迟淳,在两人之间来回端详了几遭,一抹促狭的笑浮上嘴边。 「谢孟芝。」蓦地,尉迟淳瞟了呆杵着的谢孟芝一眼。 乍听他低缓的喊着自己的名字,不知怎地,谢孟芝的双颊热烫,又怕被人发现,赶紧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的回道:「什么事?」 「这人说他包下了酒楼,可有此事?」 「本酒楼从不让人包场。」 尉迟淳闻言,满意的勾起笑,旋即大步流星的走向被汪承帆党羽霸占的某一桌,一出手就卸了那人的胳臂。 须臾,惨叫声四起。 他的动作快如风,一眨眼就挪腾到另一桌,将其它恶意占桌的喽啰j个个打趴在地。 登时桌椅被砸烂了,杯盏茶壶碎了满地,现场乱糟糟的,谢孟芝与薛明明两人张大了嘴,完全惊呆了。 汪承帆也不遑多让,瞧见自己带来的打手,不出片刻就倒地不起,嚣张的表情旋即转变为惨绿,看见那些人倒在地上打滚哀号,竟然还发起抖来。 「就剩下你了。」解决完那票酒囊饭袋,尉迟淳噙着笑走向汪承帆。 「你、你你这人是干什么吃的?」汪承帆怕得拚命往后退,自知面子挂不住,只能大声叫嚣壮大声势。「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仙馔楼的少东,我爹与钦差大人关系可好了,你要是不想死的话,最好快点跪下向我赔罪——」 「汪承帆,你可真有本事,居然敢对尉迟将军这么无理,我薛明明认识你这么久,头一次对你产生钦佩之意。」薛明明故意一派认真的高喊,脸上却高挂幸灾乐祸的笑。 「尉迟将军?」汪承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旋即面如死灰,两眼暴瞪。 「你、你是尉迟、尉迟……」剩下的话全嘻在喉咙,抖得出不了声。 尉迟淳对他扯开绝美的一笑,一只比铁石还硬实的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挥过去,一拳撃中汪承帆——身后的梁柱。 汪承帆大大抽了口气,双腿发软的滑坐下来,但马上又被一只大手掐住脖子,从地上被扯起来,双脚腾空的抵在梁柱上。 他面露惊恐,泪水都快溢出来,嘴里咿咿啊啊的哀求着。 尉迟淳凤眼微眯,阴寒的笑道:「本将军警告你,谢孟芝是我将军府的人,我管你是谁,也不管你爹是谁,就算钦差来也一样,要是谁敢动她,或是故意找她麻烦,那便是跟我尉迟淳作对。」 乍闻那句「谢孟芝是我将军府的人」,谢孟芝满脸通红,从来没尝过羞赧滋味的她,这回倒是真真切切的尝到了。 这人真是、真是太放肆了!听他说的,活像她与他有什么暧昧,她几时成了将军府的人,她可还没答应! 第六章 掐在汪承帆脖子上的大手蓦然一放,汪承帆立刻摔跌在地,当场吓得晕死过去。 薛明明拍掌叫好,外头不知何时也围满了旁观的百姓,个个瞪大眼睛,一脸畏惧的吞咽着唾沫。 独独谢孟芝依然一脸呆相,像是中了邪似的,眼也不眨地紧瞅着一身霸气的尉迟淳。 尉迟淳瞪着倒落地上的汪承帆,眯起眼又补充道:「差点忘「说,女人可不是用来相夫教子的,最起码强过你这个比虫子还不如的家伙,你最好别再让我听见这种话,否则我就让你尝尝看当女人的滋味。」 听见这番话,谢孟芝的心紧紧抽了一下,真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是出自那个不懂得尊重人、我行我素的尉迟淳之口。 尉迟淳气势跋扈的转过身,凤眸一挑,直勾勾地紧瞅着谢孟芝。 她心中一紧,脉搏悄悄加速,那股奇妙的心思又在胸口鼓动着。 「别忘了,你只有三天可以考虑。」语毕,他勾起满意的笑容转身离开。 「孟芝、孟芝,你看傻了?」薛明明抓着谢孟芝的双肩摇晃着,试图拉回她的心神。 「明明……那个尉迟淳……」 「他怎么了?」 「没事。」 谢孟芝红着脸猛摇头。好险,她差一点就脱口说出二十一世纪的事。 其实她是想说,尉迟淳生活在封建社会的古代,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他似乎跟这些思想迂腐的古人不一样呐…… 脑中画面停在方才他对她勾笑的那一幕,又惹得她心跳略略加快,她赶紧拍拍烫红的双颊,要自己别再胡思乱想。 谢孟芝,振作振作!三天之后,她可得好好伤脑筋,看是想个什么法子回绝。 只不过这个人人惧怕的修罗将军,前一刻还火爆霸道得让人恨得牙痒痒,怎么下一刻就成了帮她撑腰的大靠山? 这样的转变真是让她无所适从,不晓得是该讨厌他,还是该喜欢他这个人…… 谢孟芝本来没想那么多,反正还有三天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然而隔日一早,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临近中午时刻,按理说酒楼的生意应该忙翻天,不料,竟然又是与昨日一样的情景,一楼冷冷清清,客人全挤上了二、三楼,不知情的人一踏进酒楼,还以为这是间生意奇烂的酒楼。 造成这般奇景的原因无他,尉迟淳一进酒楼,不出片刻客人便全跑光了,任谁也不敢与修罗将军同楼而坐,就怕一个不慎得罪了他,那可是拿命开玩笑。 「昨儿个不是说好了,要给我三天考虑,将军大人这是打算食言吗?」 一得到薛明明的通知,本来在厨房忙活的谢孟芝,握紧了锅铲就跑到前头,小脸气得涨红,瞪着一脸惬意的某人。 尉迟淳手执杯盏,凤眸懒洋洋地睨去。「我是来用膳的,又不来跟你讨答覆。」 她气得都快冒火了,却找不到话可以反驳,只能当场将这股巨大的怨气吞回肚里。 见她秀颜鼓得像白嫩的包子,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儿,他竟然慢悠悠地笑了,还冲着她慢条斯理的点菜,「葱烧鲫鱼,东坡肉,三丝鱼翅羹,八宝封鸡腿……」总共点了十来道。 谢孟芝皮笑肉不笑的嘲讽道:「将军点这么多菜,一个人吃得完吗?」 「吃不完又怎么着?难不成你这儿还规定每个人都得吃完才能走?」 「我是怕将军撑死。」说完,她径自在心里想着,你就怒吧,翻桌踢椅子吧,这样她更有理由说她怕极了他的脾气,拒绝进将军府。 可惜,那个火爆又冲动的修罗将军,脸上依然噙着笑,挑起眉,神情极为挑衅的回道,「那就等我撑死再说吧。」 气气气,当真气死人了! 谢孟芝只好憋着那张包子脸,转身回到厨房卖力的挥动铁杓。 没想到尉迟淳居然就在酒楼坐了一下午,客人不敢上门,生意冷清,弄得酒楼像是专门为他而开的。 见到尉迟淳时不时对自己挑眸微笑,谢孟芝气得差点折断了手中的铁杓。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道理她还懂,好,她咬牙忍住。 结果隔天中午,尉迟淳又准时出现在酒楼,照例点了十来道菜,每一样都只尝了两口就搁下。 「将军晓得外头有多少贫苦人家但求一顿温饱吗?」谢孟芝忍不住跳出来对他训话,「将军这样是暴殄天物,浪费粮食,真是太不应该了。」 薛明明在一旁看得冷汗直冒,外头一群躲在门口偷窥的随从,也齐刷刷地露出惊怕的眼神,对谢孟芝由衷感到敬佩,他们都记得上一个胆敢对尉迟淳大放厥词的家伙,至今恐怕还下不了床呢。 正当随从们惊心胆跳的等着主子发怒,不料,尉迟淳不怒反笑,而且不是阴沉警告的笑,是真正的笑。 「你说的有理,那些我没尝过的菜,你且搁着,一会儿我让人赏给街边的乞丐。」 谢孟芝本来还期待着他恼羞成怒,或者狂妄的反过来斥责她,没想到他如此受教,害她只能将还没训完的话咽下去。 这个尉迟淳真的是……太难捉摸了,原以为他自以为是,肯定听不进别人的话,不将道理当回事,结果他倒是能屈能伸,还挺懂事的。 也因为此事,谢孟芝对此人的恶霸行径稍稍改观。 到了第三天,尉迟淳照样出现在酒楼,照惯例点了几盘菜与一壶松花酒。 「别忘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明天你就得给我答复。」 面对他直勾勾的盯视,谢孟芝只能强装镇定的点了点头,但其实那当下,她心里直闹慌,连着几天被他折腾,她根本无暇思量对策。 「孟芝,其实我看那尉迟淳也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可怕,而且还生得一张貌比天仙的脸,当真俊美极了,你真不考虑成为将军府的人吗?」当晚,薛明明见她为了此事烦心不已,忍不住打趣道。 谢孟芝红着脸娇瞋她。「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将军府的人!尉迟淳是要我去将军府掌杓,是去那里当厨子,你可别想歪了。」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真只是为了让你进将军府掌杓,区区一个一品大将军,只要差遣下人过来传话即可,犯不着亲自出马。」薛明明点到为止,眼里是掩不住的暧昧,频频瞅着脸色悄悄涨红的谢孟芝。 一旁的其它人听见了,赶紧跳出来岔开话题—— 「头儿,你可千万不能想歪,那个修罗将军有多可怕,又有多可恶,你是最清楚的了。」 「就是说啊!他连着三天上门,我们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他根本是跟你杠上了。」 薛明明忍住笑,睨向那群小伙子,她早就看穿他们的技俩。他们就是怕谢孟芝真喜欢上尉迟淳,那他们一伙人可就要痛苦死哩! 「我知道、我知道。」谢孟芝安抚着大伙儿,只当他们是担心酒楼的生意变差,也气不过尉迟淳这样欺负她。 「头儿你明儿个会回绝尉迟淳吧?」 小武等人眼巴巴的望着她。 「那当然。」谢孟芝万分笃定的点头。 见状,众人才松了口气,唯独薛明明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嘴里咕哝道:「难得有不错的对象上门,却被你们这些人给破坏了。」 谢孟芝当然也听见了这声咕哝,但她只能假装充耳未闻,毕竟她在这个时空对恋爱啊婚姻啊这种事,早已不抱持任何期望。 她的身体虽然属于这个世界,但里头装的可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她讨厌古人那一套男尊女卑的思想,更不满在这里厨子是被当成地位低贱的职业。 她啊,早就下定决心,只把所有心思都摆在精进厨技,以及搜罗食谱这些事上,其余的她想都不敢想。 不过那个尉迟淳呀……啊啊,怎么又想起他了? 谢孟芝举起粉拳敲敲脑袋,不许自己再想起那个脾气火爆的恶霸。 明天他一进酒楼,她定要鼓起勇气,跟他把话彻底说清楚,要他彻底死了这条心,往后别再上门纠缠。 【第三章】 一品天香楼一反前三天人潮冷清的奇景,今日座无虚席,所有人与过去忙碌的日子一样,恨不能多长一双手、一双脚,好应付不断上门的饕客。 然而,酒楼生意会转好,不是没有原因的—— 「真奇怪,尉迟淳今儿个怎么没来呀?」薛明明一边拨算盘,一边拉长了脖子往外瞧。 忙着送菜添茶的小段经过时啐了一口,「你还盼着那位鬼见愁上门不成?他一来,我们就甭做生意了,再说,他就只会找头儿的碴,你这是存心添乱。」 第七章 「切,你们这些没心眼的男人懂什么。」薛明明哼了一声。 谢孟芝人在厨房洗菜,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乌溜溜的美目忍不住往厨房口瞟去。 过去三天,差不多这个时候,尉迟淳就会上门来用膳,薛明明会特地过来通知她,要她去应对那位没人敢伺候的将军大人,但是今天她等了又等,迟迟不见薛明明过来通报,看来尉迟淳今天是不会来了。 思及此,谢孟芝莫名有些怅然若失,竟然还觉得有些失望。 昨晚薛明明说,如果尉迟淳真只是找她入将军府掌杓,那又何必大费周章亲自上门来找她,她为了这个问题,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了一个好觉,再想到他那日教训汪承帆的英雄行径,以及他时不时想勾人魂魄的绝美笑容,她的心更是鼓动得厉害。 都是因为薛明明的那番话,害得她也想歪了,还以为他是对她有别的心思,才会连着三天都上酒楼添乱,结果今天他没来,事实摆在眼前,不过是聘请一个厨子罢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岂会将她放在心上,想来前三日他不过是正好闲暇无事罢了。 想到这儿,谢孟芝切菜的速度缓了缓,回过神后,她瞪着那些切口大小不一的白萝卜,在心里暗骂自己,她这是怎么了,居然因为一个男人,想得这般出神,好好一条白萝卜都让她给切坏了。 尉迟淳不来正好,省得她还得头疼怎么回绝他,她何必管他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不来,这些都不是她该操的心。 剁剁剁! 像是跟谁赌气似的,谢孟芝手中的菜刀在砧板上快速起落,声响之大,引来了其它人的侧目。 「头儿今天是怎么了?」有人顶了顶小武的腰。 「谁知道呢。」小武觑了一眼那头正生着闷气的谢孟芝,耸了耸肩。 到了傍晚,像是要一次补足这三天的生意,客人依然不断上门,大伙儿忙得连开口闲扯两句的空档都没有。 而谢孟芝这口闷气,就这么一路持续到酒楼关门歇息,都还不能消。 「明明,你知道头儿为什么生气吗?」小武忍不住跑到前头打探消息。 薛明明一手翻着帐簿,一手撑着颊,笑得可神秘了。「当然,不过我不告诉你。」 「你装什么神秘啊!」小武没好气的瞪她。 「哎,反正你们这些男人才不会懂,我说了也是白搭。」薛明明摆了摆手,懒得和他多说。 另一头,谢盂芝正好捧着一盘菜走出来,娇声吆喝着众人,「大伙儿今天都辛苦了,赶紧来吃饭吧。」 往常酒楼众人的饭菜,是大伙儿轮着煮的,而考虑到谢孟芝的体力,众人更是提议不让她参与这份活儿,改由其它人轮值,顺便也能让她验收厨艺。 不过,今晚谢孟芝一句话也没说,径自煮好了一桌子色香味倶全的饭菜,大伙儿无不面露垂涎之色,一拥而上的抢食。 「孟芝,你不饿吗?」薛明明问着又想窝回厨房的谢孟芝。 「不了,我想去磨磨刀,刀钝了不好使,你们先吃吧。」面带开朗的微笑说完话,谢孟芝一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下来。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提不起劲儿,总觉得心底空空的,好似落下了什么,又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小块,那感觉怪难受的。 她回到厨房,坐在木凳子上,将菜刀放在磨石上来回磨动。 突地,她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望着一旁红砖台上堆积如小山的食料。 那些,全是她为了应付挑嘴的尉迟淳特地事先准备好的材料。 经过了这三天的折腾,她彻底见识到修罗将军对于吃食的挑剔程度。 太酸、太辣、太咸、太淡,以上各样都不能出现,尤其是太辣,更是他在吃食上的一大禁忌。 真好笑,脾气这么火爆的一个人,居然不爱吃辣,也不想想他那么冲的脾气,活像是天天将辣椒磨了当茶喝。 谢孟芝皱起了秀眉,俏颜发苦,喃喃自语,「我到底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想着那个恶霸,难不成才过三天,就被他折磨惯了?」 夜幕低垂,尉迟淳身上披戴着金丝战甲,一头与夜色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跨坐于座骑上,英挺逼人的一路奔驰回府。 身为一品大将军,手中握有统帅百万大军的虎符,他平日除了忙于军务,每隔三天就得入军营操练兵将。 今日正好是他入军营的日子,是以他根本抽不开身到一品天香楼。 尉迟淳翻身下马,大步流星的穿过前院,直接进到偏厅。 「大人辛苦了。」 李总管机灵的上前迎接主子,身后还跟着两名身形壮硕的家仆,一见尉迟淳落坐,两名家仆立刻上前接过他脱下来的护腕。 尉迟淳接过李总管奉上来的茶,不冷不热,温暖适中,他抿了一口,将杯盏往几案上一搁。 「大人,小的已经准备好饭菜,可是要传膳?」李总管揣度着主子的面色。 「传。」尉迟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等着下人备膳的时候,他也没能闲下,起身进到内宅的书房,在书案前坐下,开始写起向皇帝禀告军营事务的折子。 「大人,能用膳了。」李总管的声音颤巍巍地从敞开的门边传来。 蓦地,一本厚厚的兵器集要破门而出,奇准的砸中了李总管低垂的脑门。 「没瞧见本将军在忙吗?滚!」 李总管捂着肿了个包的脑门,飞也似的逃走,连吭都不敢吭上一声。 约莫过了一刻钟,振笔书写的大手才捺下最后一笔,将狼毫笔往砚台一搁,阖上折子,高壮的身躯往椅背靠去,他闭了闭专注得酸涩的眼眸,小憩片刻。 人一放松下来,从用过早膳就不曾再进食的胃,便开始敲锣打鼓抗议起来。 凤眸再睁开时,已恢复平时的凌厉锐利,完全窥不出一丝疲态,尉迟淳从书案后站起身,来到专门用膳的另一处花厅。 一群下人见到那道高大俊美的身影,脸色全都吓白,齐刷刷地跪地请安。 「给将军请安。」 「本将军饿了,传膳。」尉迟淳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径自在桌边坐下。 不一时,下人战战兢兢的端膳上桌,李总管也随侍在旁,忙着帮尉迟淳添饭斟茶。 「大人,膳已备妥,请用。」李总管双手递上乌木镶金的筷子。 尉迟淳接过筷子,目光略略扫过满桌子的菜,选定其中一盘,夹了一口到嘴里,下一刻,他皱起了眉头,乌木筷子重重摔在桌上。 「大人息怒。」李总管赶紧跪地求饶。 「这是什么鬼东西?!」尉迟淳抓起杯盏,以茶漱口,震怒的瞪着李总管。 「小的该死,不知道那菜不合大人胃口,这就赶紧撤下。」李总管抖得像风中落叶,但动作倒是挺利落的,一眨眼就将那盘菜端走。 将军府的众人都很清楚,尉迟淳不单单是脾气火爆,尤其对吃食格外的挑剔。 从过去到现在,将军府不知换过多少厨子,好一点的能够撑上一、两个月,最糟的就是只煮了一顿早膳就被赶出府,无论再厉害的厨子,都没人能够捉摸得定尉迟淳的胃口,最终不是被扫地出门,要不就是哭着自请出府。 为了聘请厨子,李总管已经翻遍了整个京城,找到连他都想哭了。 「谢孟芝没来将军府吗?」尉迟淳震怒之余,忽然质问起李总管。 李总管闻言一愣。 谢孟芝是哪位?听起来像是女子的名字,这可稀奇了,他在将军府伺候了这么久,从来不曾从主子口中听见女子的名字。 莫非……这位姑娘是主子的意中人? 「可恶!本将军只给她三天时间考虑,她居然敢欺骗本将军。」尉迟淳怒而拍桌。 这一拍可不得了,他长年习武,臂力强大得惊人,一张坚固的梨花木吉祥雕刻桌下一刻应声坍塌,桌上的杯盘全摔了满地。 「何威。」尉迟淳气得连饭也不吃了,站起身喊来了贴身随从。 「属下在。」一名身型魁梧的武将在门外躬身抱拳。 「去将谢孟芝带过来。」 何威面有难色,迟疑的道:「大人,谢东家是个女人家,而且又……」 尉迟淳怒哼一声,「我知道,她摆明了就是想拒绝本将军,不必跟她啰唆这么多,直接把人绑进将军府就对了。」 「属下遵命。」何威躬了个身,旋即离开着手去办。 第八章 李总管好奇死了,偏又不敢问出口,只能旁敲侧击地道:「大人,这位谢孟芝姑娘若是来到府里该怎么处置?」 一想起那张固执的容颜,再想起出自她手的那些菜肴,尉迟淳怒气稍霁,竟然有了笑意。 这一抹笑,可是大大震撼了李总管。素来只会怒目相向的主子,居然笑了!这可是天下第一奇闻啊! 就在李总管震撼惊叹的时候,尉迟淳挑起嘴角,点漆一般的凤眸微眯。「这个女人敬酒不吃吃罚酒,自然是随我处置。」 「小的明白。」李总管双目一亮,心中有了底。 她被绑架了! 谢孟芝一恢复意识,先是惊恐的浮现这个想法,然后试着回想起昏迷之前的种种—— 她记得她忙完了厨房的活儿,然后回到后院内宅梳洗后,想到书房研究一会儿食谱再睡,院子里忽然有道黑影闪过,她当场吓得停下脚步,再然后,她似乎瞧见一张人脸窜至眼前,隐约还听见对方说了句失礼,她的后脑忽然一疼,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思绪至此打住,谢孟芝睁大杏眸,戒慎地张望四周。 没看错的话,此下她人在一间雅致的寝房里,无论是桌椅茶盏什么的,无一不气派讲究,而她整个人被一件织花被褥捆成一团,像串大春卷似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语,迷惘地东张西望。 谢孟芝奋力的蠕动身子,想挣脱捆绑手脚的细绳,只可惜身子外头那层褥子增加了困难度,她连动动手指都很艰困。 蓦地,她听见有道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中一凛,整个人怕得直哆嗦。 这会是谁干的?谁想害她?除了汪承帆,她不记得自己还有跟谁结怨,再说,他可不会这么费事的把她绑来,还让她睡在这么奢靡的房间。 那人究竟是谁?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谢孟芝心跳如雷鸣,哪怕是初初穿越来此,一醒来发现自己浑身是血的那时,她也没像此刻这么紧张。 「谢孟芝,你在我的炕上做什么?」 一张美如宝玉但是暴躁易怒的俊脸,陡然出现在她顶上,令她当场呆愣住。 尉迟淳瞪着暖炕上捆得像春卷的人儿,双眉皱出个川字,见她呆若木鸡,干脆自行动手帮她解开那层褥子。 褥子之下的她,仅着一袭藕色薄衫,身上还带着花露的香气,那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尖,让他涨满怒气的胸口抽动了下。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绑住双手的绳子一解开,谢孟芝扭动身子坐起身,自己去解脚上的绳索。 尉迟淳一双视线如同火炬,将她一身玲珑姣好的曲线尽收眼底,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比起她煮的那些菜,她看起来更可口。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倒反过来质问我?」 「我、我也不清楚啊,我本来还在酒楼,才刚沐浴完,一走出来就被人给打晕,然后……」她的话语一顿,杏眸气愤瞪圆,一手指着那张俊脸,火冒三丈的大骂,「我懂了,是你让人去把我绑来的,对不对?」 尉迟淳挑了挑眉,态度甚是嚣张,也不打算否认。 「你你你究竟想对我做什么?!」谢孟芝慌张的将双手紧护在胸前,拚命往炕里缩。 见惯了她平常丁点也不怕他,还敢顶嘴的呛模样,此刻见她满脸酡红,尽显小女人的娇羞姿态,他顿时兴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勾起饶富兴味的笑意,在炕边坐下,慢慢朝她挪近。「你说,我能对你做什么?」 由于已经准备上炕歇息,是以他身上只穿着白色中衣,而且如意扣也只随意扣上了几颗,半露出结实的胸膛,再加上他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眉眼似画,她瞅得一怔一怔的,两朵红云悄然往两颊聚拢。 「怎么,看我看得发傻,是不是喜欢上我了?」他刻意将脸庞停在她鼻尖前方,戏谑的问道。 霎时,那张秀丽的脸儿红如火燎,浮上一抹心虚的尴尬。「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啊啊啊!不能再偷瞄他的胸膛,也不准再瞧他那张俊美的脸庞,谢孟芝,你清醒一点! 「哈哈哈!」见她慌乱不已,尉迟淳忍俊不住,放声大笑。 「尉迟淳,我警告你,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将军不将军的,你要是敢对我胡来,我就……」 然而她警告的话语未竟,他霍地又将脸凑得更近,两人的鼻尖几乎是抵在一起,她狠狠倒抽了一口气,胸口似被什么重敲了下。 凤眸微眯,笑意满盈,他的嗓子略是沙哑地说:「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真对你胡来,你敢对我怎么样。」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又热又痒,这一刻,她几乎以为他就要吻上她。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对她扬起一抹绝美的笑,她瞪着那笑,心魂全被吸走。 「只可惜,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语毕,那堵散发出滚滚热气的胸膛,总算移开了身。 谢孟芝说不清楚心底的感觉是什么,但……那似乎是失落。 「怎么瞧你一脸失望?还是其实你心里很希望我对你胡来?」尉迟淳斜眸一挑,调侃道。 她羞怒的瞪着他。「我才没有!你别欺人太甚,是你让手下把我绑来,应该是你想对我胡来。」 一提及此事,他打住逗她的心思,沉下脸对寝房外高喊,「李总管。」 「小的在,大人有什么吩咐?」不一时,李总管的声音喜孜孜地传来。 「你能告诉我,为何本将军的炕上,会多了一个人?」 「啊?大人,您没看清楚吗,那位是大人让何威去绑来的谢姑娘……」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尉迟淳双眉往中央聚拢,怒气横生。 「大人请息怒。」听出主子正处于发怒的前兆,门外的李总管赶紧往地上一跪,原本沾沾自喜的声音开始发起抖来。 一旁的谢孟芝听见了,不禁在心中同情起这位李总管,要伺候这样坏脾气的主子,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将军府的下人可真辛苦。 「我问的是,她为什么会在我的炕上?」尉迟淳怒问。 「大人息怒,是小的以为谢姑娘是大人的意中人,所以就让下人把谢姑娘扛进将军的寝房……」李总管越说越小声。 「混帐东西!」尉迟淳发起火,一记铁拳揍在床柱上,震得整张暖炕都在晃动。 啊,原来是李总管误会了他们俩的关系。 谢孟芝这下意会过来,一想起刚才自己还误会了尉迟淳,以为他对她真有其它心思,不由得羞愧得低下头,当下想找个洞钻。 「大人息怒,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李总管在门外哭喊求饶。 「以后要是再这样自作主张,我保证你一定吃不完兜着走,滚!」 尉迟淳稍稍缓下满腔的怒火,一转身就看见谢孟芝两手紧捂着脸颊,眼儿浮漾着水光,那副困窘的羞样意外地勾动他刚硬的心,他甚至开始后悔,刚才怎么不就那个势,干脆吻了她。 不过这样一来,那可就毁了他光明磊落的一世英名。 心中千回百转,尉迟淳看着那个粉嫩嫩的可人儿,心猿意马的打起算盘。 「既然你人已经在将军府,那就不许你再离开。」他霸气的下令。 闻言,谢孟芝收起了羞窘,气唬唬地反呛,「为什么?你这是犯法的,怎么可以硬把人绑来将军府,我要去报官!」 「报官?」尉迟淳哼笑一声。 「对,我要报官抓你,说你强夺民女。」哎,真气人,这个修罗将军连发起怒来都那么好看。 「你似乎忘了,我就是个官,位居一品的武官,你说,除了皇上,还有谁有能耐能把我关起来?」 「我……」谢孟芝气馁地蔫了。 「还有,我让你来将军府掌杓,这又犯了大周国哪一条律法?」 「可是你没经过我的同意……」 「你只不过是一个酒楼厨子,有哪个高官需要厨子的同意才能做事?」 看着尉迟淳凤目一斜,满脸的嘲讽与挑衅,谢孟芝脑门发热,气得牙痒痒。 啊啊啊!太可恨了!身处在这个充满着阶级制度的封建时代,平民老百姓根本斗不过尉迟淳这样的高官。 「总之,我不要来将军府掌杓,你不能逼我!」她跳下暖炕,双手叉在纤细的腰身上,气红了小脸反瞪回去。 跟这个厨娘吵架还真是有趣。一向只有他发怒的分,结果每回与她谈话,情势总会颠倒过来,换成了她这根小辣椒对他发怒。 第九章 尉迟淳发现自己对她越来越感兴趣,而且不仅仅止于她的厨艺,而是对她整个人。 他说什么也不能放她走。 这个念头来得凶猛,而尉迟淳也不打算阻止自己这么想,他性子虽然冲,但还不至于在这种事上失去理智。 「好,我不逼你,你开个愿意留下来的条件。」 「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谈的!」 「是吗?不如你再好好想一想,说不定就会想出条件,这样吧,你就在这里待到天亮,等我睡醒之后,你再告诉我也不迟。」 闻言,谢孟芝一时间不免呆愣住,她看他挑起一笑,高大的身躯径自往炕上一躺,凤眸一闭,作势欲睡,就这么把她晾在一旁。 这人、这人根本是吃定她了! 夜正深,四下一片寂静,谢孟芝双手抱胸,靠坐在一架玉屏风前的长榻上,杏眸死瞪着暖炕上的人影。 他真睡了?难道就不怕她对他不利,或者是…… 她红着脸,猛然摇了摇螓首。 不对,不对,她在瞎想个什么劲儿,她巴不得离这个鬼见愁越远越好,怎可能对他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尉迟淳,你真的睡了?」她小小声地问,连自己也不懂,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暧坑上平躺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呼吸声规律而句长,似乎真是睡熟了。 心念蓦然一动,她站起身,蹑手蹑脚来到炕边,偷偷觑着他的睡容。 他的身形高大颀长,几乎将整个暖炕都占得满满的,如瀑的墨黑长发披散在锦白色如意绣纹的中衣上,衬得那张玉琢一般的脸庞更加悛美。 她一时竟然看得懵了,浑然不察炕上的男人呼吸有异,已从匀长转变为短促。 「生得这么漂亮,结果脾气却这么坏,真不晓得你爹娘都是什么样的人。」 她慢慢弯下腰,观察起尉迟淳那两排浓密得让女人忌妒的睫毛,没发现有只手臂正悄悄袭上她的后腰,下一刻,她的腰身突然被一把圈住,整个人趴上了尉迟淳厚实的胸膛。 「啊!」她惊慌失措的用两手撑住,一抬眼就对上那双勾魂的凤眸,心口猛然一震,两颊的红晕又更深了。 「你这是在偷窥男人睡觉吗?」他噙着笑调侃道。 「我、我才没有!」 「不然你在做什么?」 「我是想趁机偷袭你。」她心虚的狡辩。 他抓住她抵在胸膛的小手,轻使了暗力便将她拉近,噙笑的俊颜几乎快贴上她的,她愣在那儿,美眸圆瞠,片刻间无法呼吸。 「我倒是很好奇,你打算怎么偷袭我,又想偷袭我哪里?」宛如是在诱惑着她,他刻意放慢了说话速度,每口气都吹在她颤抖的红菱小嘴上。 她在不知不觉中,吸入了他的气息。 当下,气氛暧昧极了,两副身躯紧紧相贴,脸儿相抵,只差一厘米的距离便要亲上了。 「谢孟芝,敢说我生得漂亮的人不多,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尉迟淳边说,边垂下凤目,凝视着她那两片花瓣似的唇儿,眼底燃着两团火焰。 谢孟芝察觉到他眼中的欲望,当即胸口一热,两颊红艳似火,急急忙忙抽回手,从他胸膛前爬起身,七手八脚的跌下了暖炕。 他缓缓坐起了身,饶富兴味地垂睨着地上的人儿。 没想到她在男女情事上,倒是挺胆小的。 「我、我什么都没做,你可别乱来。」她又羞又怕,这还是她头一次跟男人贴得这么紧,而且还是在炕上。 「你可想好条件了?」尉迟淳笑得慵懒,看着她姿势笨拙的站起身。 「我才不要跟你谈条件!」谢孟芝心慌的回道,旋即退到寝房的另一侧。 「那好,等我睡醒了再谈吧。」话罢,他又躺了回去,眼一闭,调匀了呼息,貌似入睡了一般。 吃过一次亏,她可不会再轻易上当。她迟钝的想起,他长年习武,肯定懂得调气养息,刚才一定是故意演戏骗她。 气气气,当真快被这家伙活活气死! 最气的迠,她竟然三番两次差点被他调戏,险些就被轻薄了。 手指轻轻抚过唇瓣,谢孟芝想起方才他的气息吹拂过,那感觉就像是被亲了一般,浑身起了一股躁热,越想越窘。 啊啊啊,不准再乱想! 定下了心神,她拍拍依然滚烫的双颊,让自己赶紧清醒回神。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这个?」她余光一转,瞧见身后靠壁的梨木书橱里,散摆着数本蓝皮线装的食谱。 她随意抽出一本,发现书皮上用着娟秀的楷体字,题上了「田氏家传食谱」的字样,顿时双眸大亮,俏脸浮现兴奋之色。 她抓着那本食谱,一屁股就往旁边的雕花矮凳落坐,先前的困窘与娇羞全都抛诸脑后,精神奕奕地翻阅起来。 尉迟淳不过是闭眼假寐,他认定她一定会沉不住气,再次找他谈判周旋,没想到左等右等,寝房里一片死寂。 他眉头一皱,缓缓睁眼坐起身,一眼就瞧见她坐在书橱前,手里捧着一本他奉为宝贝的食谱。 往常只要有人胆敢碰那些食谱,将军府肯定是不必待了,恐怕还会被他狠狠揍上一顿才撵出府,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他心火大起,立即下炕大步走向她。 「谢孟芝,谁准你碰本将军的东西……」 不料,那张秀美的脸儿霍地从食谱中抬起,还盈着一抹灿烂的甜笑,他瞪着那一笑,胸门窒闷,未竟的话全梗在喉头。 「尉迟淳,这食谱里写的菜式都是我从没见过的,当真妙极了!」 听见她大力赞扬食谱,他怒气全消,笑意浮上了嘴角。 「你能告诉我这是谁写的吗?这人一定是个了不得的大厨,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当面向他好好讨教。」 望着她一脸殷殷企盼,尉迟淳没来由的想笑。 夜阑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也不着急,手中一抓着食谱就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该说她单纯,还是傻乎乎? 「欸,你倒是说话啊。」谢孟芝心急难耐的催促。 「你想都别想了,写下这食谱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他没好气地回道。 「怎么会这样……」小脸霎时写满了沮丧。 「再说,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碰这些食谱。」 「为什么?你跟写下这些食谱的人,是什么关系?」 尉迟淳睨着她道:「写这食谱的人是我过世的娘亲。」 谢孟芝杏眸瞪大,惊呼:「原来是你娘亲!」 大手猛然探过来,一把抽走她手中的食谱。 宝贝啊!谢孟芝眼巴巴的瞪着被她视为宝贝的食谱,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都快滚出来。 「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可不是随便的人都能碰得,你最好给我小心一点。」 瞧出她一脸的渴求,他故意将食谱一会儿拿左,一会儿拿右,逗得她两眼水汪汪地跟着左右打转儿。 好想要!她想要那些食谱!恨不得现在就拿着那些食谱,冲到厨房里开始动手钻研那些没见过的菜式。 谢孟芝最大的罩门便是食谱,她矢志搜集这个时空所有的食谱,将所有的菜式都学会,如今见到记满了特殊菜式的食谱,自然整颗心都悬在那儿。 「尉迟淳,我跟你借那些食谱吧,只要两天,两天之后我一定归还。」 「想跟我借东西?哪有这么容易。」他斜睨她一眼,嘴角勾笑。 原来她也不是没弱点,早知道几本食谱就能诱她上钩,他也不必白白浪费力气,还害得今日一整天连个象样的膳食都没能吃上。 「那不然你想怎么样?」谢孟芝紧瞅着那些食谱,一刻也不愿离眼。 「我要你来我的将军府掌杓,只要你煮的膳食能让我满意,我就将那些食谱无偿借给你。」 「真的?!」谢孟芝的双眸骤然一亮,笑逐颜开。 「你意下如何?」 心系着那些食谱,她根本管不了那么多,马上用力点了点头,亢奋地说:「没问题,我答应你!」 见状,尉迟淳慢悠悠地笑了。 只不过是出借食谱就能留下她,假如他愿意将娘亲当成传家宝的食谱全都无偿送给她,她岂不是打算下半辈子都留在将军府? 下半辈子?将这个丫头一辈子留在将军府,这念头倒也挺不错的。 凤眸微微弯起,尉迟淳笑睇着她,见她一副欣喜若狂,眸光痴痴地瞅着他手中的食谱,心中慢慢盘算起其它事。 【第四章】 通常天色微亮时,尉迟淳便会晨起练武,练完武后就沐浴,洗净一身大汗,接着再用早膳。 第十章 但今日一早,当他正准备到后院练武,在经过用膳的花厅时,却被一阵热香震住了脚步,他凤眸一眯,脚跟轻轻一旋,一进到花厅,就瞧见谢孟芝抱着托盘直笑,而桌上早已摆满了各式菜肴。 「将军起得可真早,不过呢,我也正好备好了早膳。」她笑吟吟地望向那一桌色香味倶全的饭菜。 一早醒来就看见那张讨喜的笑脸,饶是性情再坏的人,都会忍不住被勾起笑意,尉迟淳的嘴角缓缓上扬,晨间行程素来按表操课的他,难得没照自己定下的规矩来,进到花厅里落坐。 「你都弄了些什么?」他的口吻带着三分挑剔地斜睨她。 谢孟芝可没在怕,她扬起秀眉,指着桌上那一碟碟精致的菜式,嗓子娇脆的细数道:「糙米什锦粥、地瓜如意卷、杏仁豆腐煲、糖蒜腌瓜片、红豆枣泥糕、花菇焖白菜,再配上一盅八宝甜汤。」 「听起来倒是挺有模有样的。」尉迟淳撑着下颔,心不在焉的听着,目光全定在那张神采飞扬的俏脸上。 似乎只要提及吃食以及菜式,她那双眼就会特别有神,美丽的脸儿也格外光彩夺目,让人瞧着还真是舍不得移开眼。 谢孟芝说明完毕,目光一转就迎上他带着笑意的凝视,冷不防心一紧,无端害臊起来。「你不看那些菜,光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长得像一碟菜吗?」 闻言,他这才慢悠悠地转开视线。 她偷偷伸手捂了一下脸颊,发觉脸颊又热又烫,心跳也快得不象话。 真是的,谢孟芝,你争气点,别老是被这个男人弄得头昏脑胀。 她压根儿没发现,候在一旁的李总管替她捏了把冷汗。 放眼将军府——不不,甭说是将军府了,怕是整个朝廷都没人敢这样对主子说话,毕竟谁承受得起主子那样火爆的脾气啊? 李总管左等右等,正等着主子发怒,没想到他缩了老半天的脖子,只瞧见主子脸上噙着一丝笑,好整以暇地拿起乌木筷子,开始用起早膳。 太、太太神奇了!这个姓谢的小厨娘,不但没惹怒主子,而且还哄得主子心情大好,这大概是将军府有史以来,头一回用膳时没听见尉迟淳咆哮的挑剔声。 当下,李总管老泪纵横的瞅着谢孟芝,此刻在他心中,她就犹如菩萨的化身。 谢孟芝打了个寒颤,不由得往旁边一觑。奇了,这个李总管为何要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尉迟淳逐遍尝过了桌上的每一碟菜式,配着那一小盅精心炖煮的糙米什锦粥,越尝越开胃,手中的筷子与瓷匙几乎没停过。 每一样小菜都相当入味,无论刀工火候,或是调味都无可挑剔,那酸是酸中泛着淡淡的甜,那辣是后韵回甘,丁点也不呛,那咸是微微点开了味蕾,不至于麻痹了舌尖。 一碟碟看似家常的菜式,却有着堪比宫中御膳的绝佳好味道,这样的厨技绝非一般寻常的厨子能使得出。 「大人,如何,还合您胃口吗?」李总管眼巴巴地问,事实上他光是看着主子尝气味,口水就快滴下来。 莫名地,对自己的手艺一向信心满满的谢孟芝,也在等待中逐渐忐忑起来。 尉迟淳一放下筷子,抬起眼就看见她充满不安的目光,不禁勾唇一笑。 原来这丫头也会担心?这可稀奇了,先前他上酒楼,倒是不曾见过她这样。 「如何?我做的早膳,将军可还满意?」迟迟等不到答复,谢孟芝不由得追问。 他莞尔道:「怎么,你这个天下第一厨也担心会有失手的时候?」 被他这般调笑,她的脸儿又再次赧红。「才不是呢!」 若不是因为她听李总管提起,先前将军府不知有多少厨子被扫地出门,又听说他在吃食卜一又有多挑剔,她也不会担心他吃不吃得惯她的手艺。 不过,说也奇怪,她为何要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莫名地,谢孟芝瞅了瞅那张俊美的脸庞,心跳顿时一乱。 幸好尉迟淳没察觉她的异状,端起了八宝甜汤,舀了一调羹送进嘴里,蓦地,那双凤眸闪过一丝亮光,但很快就消逝无踪。 尽管如此,心细如发的谢孟芝还是捕捉到了。她诧异地怔住,想了想,终于想通了,原来他竟是…… 正当她一脸恍然大悟,打算说些什么时,外头有名家仆忽然急匆匆地奔进了花厅。 李总管立刻大声斥道:「这是做什么!没瞧见大人在用膳吗?」 家仆颤了颤,赶紧伏地跪下。「小的不敢冒犯大人,是有要事通报。」 「什么事非得打扰大人用膳不可?」 「禀告大人,禀告总管,前院来了一伙人,有的手中握菜刀,有的手持铁杓锅铲,他们在前院大吵大闹,还出言不逊的骂起大人……」 「啊!是小武他们!」不等家仆说完,谢孟芝旋即惊呼。 听见男人的名字从那张小嘴吐出,尉迟淳心头霎时发堵,双眉下意识皱紧,不悦地问道:「那些人是谁?」 谢孟芝压根儿不理他,只是面色惊惶的扔下托盘,风风火火的往外跑。 「谢孟芝,你没听见本将军在问你话吗?」尉迟淳火大的拍桌。 她依旧置若罔闻,一转眼就跑得不见人影。 尉迟淳咬牙切齿,想也不想立刻追上去。 一听见有男人来找,她就慌成那副模样,难不成来找她的人,与她有什么暧昧?可恶,他绝不容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经过了昨晚,尉迟淳心中有别的盘算,他要她!他认定她是他的人了,绝不会再让其它男人觊觎他的人。 将军府的前院可热闹了,一伙人手持菜刀锅铲,一边与府里的守卫扭打成一团,一边高举武器呐喊吆喝。 「将军又怎么样?!将军就能随便把人绑起来吗?把我们的头儿还来!」 「尉迟淳耍官威,强抢民女!」 「把我们的头儿还来!」 谢孟芝还没来到前院,就已听见那些熟悉的抗议声,她赶紧加快脚程,还边喊着,「小武!小段!」 一品天香楼的众人一看见谢孟芝现身,个个面露惊喜之色。 「头儿,你没事吧?」小武脸都被守卫的剑柄挤歪了,还是拚命地想看清她。 「头儿,我们担心死你了!」小段被压制在地上,脖子拉得高高的。 其它人也不遑多让,有的脸上挂彩,有的被制伏了却还在拚命挣扎,看见他们那副狼狈的模样,谢孟芝当真哭笑不得,但也感动心疼。 「李总管,他们都是我的家人,请你赶紧让那些守卫收手。」谢孟芝向李总管讨救兵。 见识过谢孟芝的能耐,再加上亲眼目睹主子对她特别宽容,李总管已将她当成救命菩萨看待,自然从善如流,立即对着守卫道:「好了,没听见这些人都是谢姑娘的家人吗?」 「慢着。」 突来的一声沉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尉迟淳来到前院,凤眸往那群小伙子略略扫了扫,接着才望向谢孟芝。「你说这些人是你的家人,可他们跟你长得丁点也不像。」 谢孟芝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为何要问这些,但也照实回答,「他们都是酒楼里跟我一起打拚的弟兄,我视他们如亲人。」 「尉迟淳,你别以为你的恶行没人瞧见,我们有人证,亲眼看见我们头儿昨晚是被将军府的人掳走!」小武一见到尉迟淳就炸毛了。 「把我们头儿还来!」其它人也跟着鼓噪起来。 见状,尉迟淳的眼底闪过一丝了悟。 这些人哪里是把她当成家人,每一双冒着怒火的眼,都像是恨不得将他当场大卸八块似的,像是他抢走了他们什么心爱的宝贝。 由此可见,他们根本是将谢孟芝当成心上人,只是这丫头也不知是太天真,抑或是太单纯,跟这群人日日相见,竟然未曾发现他们的心思。 思及此,尉迟淳没来由的恼火。 「将军,我代替他们向你赔不是,小武他们只是担心我,才会这样横冲直撞,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窥见那张俊脸凝满了怒气,谢孟芝心中发急,赶紧抱拳福身,向尉迟淳求情。 尉迟淳不会傻到让这些小伙子破坏他的好事,于是他只得将怒气压下,大手一挥,就让那些守卫放人。 小武那群人一获得自由,赶紧团团围过来,作势要保护谢孟芝。 「好了,这里是将军府,可不是一品天香楼,你们别再闹了。」好不容易哄妥了那位修罗将军,谢孟芝就怕他们又滋事,不禁气恼的喝斥。 第十一章 登时,那一群小伙子全都讪讪然地放下手中的武器。 说真格的,若不是尉迟淳心中颇是吃味,这一幕着实逗趣极了。 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论个头,每个人都高出谢孟芝许多;论气势,那些人手持菜刀锅铲,绝对也强过她,但是她什么都不必做,只消板起俏脸,娇声喝斥,这些人便像是蔫了似的,露出内疚表情。 看来这群人会对她这么死心塌地,不单单是因为喜欢她,更大的原因是,他们都对她心服口服。 「谢孟芝,你打算让这些人闹到什么时候,打算将我的将军府拆了是不?」 一听见尉迟淳不悦的斥责起谢孟芝,登时所有人又是怒目相向。 「喂,你这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将我们头儿绑来的——」 「她随时可以走人。」突如其来地,尉迟淳不冷不热的插话。 「啊?」小武一愣。 尉迟淳凤眸一横,故意朝着谢孟芝说:「既然你的人这么舍不得你,那你就回去吧,让你在将军府掌杓的事,就当本将军没提过。」 不不不!她的食谱!谢孟芝瞪大眼,反应可大了。「那怎么行,我已经答应过将军,要留在将军府,我这人向来信守诺言,绝对说到做到。」 「头儿,你在说什么?」小武等人都傻了。 谢孟芝杏眸一瞪,恨恨咬唇,一伸手就将小武拽到旁边说话,「小武,你快带他们回去,别来生事。」 「头儿,你真的要留在将军府?!」小武怪声怪气的高呼。 「原本我是不想,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小武好哀怨,表情好似深闺怨妇。 「尉迟淳那边有好多食谱,食谱里的菜式都是他娘亲独门所创的,他答应我,只要我能留在将军府,日后便会无偿将那些食谱借给我。」 闻言,小武脸都垮了。 「所以,你赶紧把他们都带回酒楼,别再让他们过来生事。」 「头儿,你要是留在将军府,那酒楼跟大伙儿你都不要了?」小武顿时露出弃儿般的可怜表情。 谢孟芝被他可怜兮兮的眼神瞅得过意不去,可她这人也是个固执的,更何况目标还是她视为宝贝的食谱,于是她连忙道:「当然不是,你可别瞎想,这只是短暂之计,我听将军府的李总管提过,将军府的厨子几乎月月都在换,有的甚至才上工个十来日,就被尉迟淳扫地出门,你放心,我想要不了多久,依照尉迟淳的挑剔程度,说不准一个月后就要我卷铺盖走人了。」 「那这段时间酒楼怎么办?」小武仍是不死心的劝着。 「小武,你跟小段还有明明,都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人,大伙儿在酒楼也都插了股,对我来说,一品天香楼是大伙儿共有的,我相信即便我不在,你们也能做得很好,不需要我操心。」 「可是头儿……」其实这些道理小武都明白,只是他实在放心不下让她留在将军府。 「小武,算我求你了,我真的非常想借到那些食谱,你就跟大伙儿说,就当是帮我个忙,这段时间酒楼就托给你们了。」 见她这般低声下气恳求,小武怎好意思再苦劝,就算有千百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忍下来,一脸不情愿的点头答应。 「太好了!小武,谢谢你!」谢孟芝眉开眼笑,难忍兴奋的轻抱了小武一下。 小武立时涨红了脸,嘴角却偷偷亮起一抹笑。 那抹笑,看在某双凤眸眼中,当真刺眼极了。 「那酒楼就暂时交给你们了,你回头可得帮我跟明明说一声,我一得空就会回去瞅瞅,有什么事就来将军府找我。」 谢孟芝拍拍小武的肩头,神情轻松地交代着,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看在某人眼中,可是越来越不顺眼。 等到小武将那伙人都带离开将军府,谢孟芝松了口气,一转过身就险些撞进一堵肉墙,她眨了眨眼,及时停住脚步,抬头一看,对上尉迟淳饱含不明怒气的脸,她不安的问:「将军生气了?」 尉迟淳默不作声,只是眯了眯眼,忽然将手搭上她的肩。 她浑身一震,水眸瞪圆,难以言喻的躁热感涌上来。 他、他这是在做什么?旁边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就不怕这些人说闲话吗? 李总管也惊呆了,看得两眼发直,心底高呼:有内情啊!看来将军大人千方百计让人去将这个厨娘绑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看中她的厨艺之外,还相中了姑娘的人。 「将军,你这是……」 「刚才我看你不也是跟酒楼的伙计勾肩搭背,怎么就不见你害臊?」 废话!小武他们是家人,家人之间有什么好害臊的,倒是他……谢孟芝垂下眼,觑着搭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臂,强壮有力,看得出来是长年练武之人,莫名地,她脸儿烧红,脉搏越跳越快。 「将军,你、你到底想做什么?」总是伶牙俐齿的她,这会儿居然结巴了。 「我很好奇,你跟那些男人平时都是这样搂搂抱抱?」 谢孟芝呆了呆,下意识心急的反驳,「当、当然不是!那是因为我把他们当成兄弟一样的看待,而且我们平时干厨房活儿,大家一视同仁,很少分什么男女,大伙儿之间自然没顾虑这么多。」啊,慢着,他又不是她的谁,她何必跟他解释这么多?思及此,她不免来气,瞪了他一眼。「总而言之,这也是我的事,将军何必管这么多?」 嫌他多管闲事?尉迟淳这下可怒了。「谢孟芝,你晓不晓得避嫌?你日后还要不要嫁人?你就不怕那些举动惹来流言蜚语吗?」 「啊?」身子虽是古人,心态却依然是现代人的她,不禁傻了。 「你装什么傻?」 「我不是装傻,而是我都不怕遭人闲语了,将军又为什么要帮我操这个心?」 「你——」她是怎么回事?甭说是否担心遭人非议,她就不怕被那些男子白白占了便宜吗?真笨! 眼看那双漂亮的凤眸霎时充满了火气,谢孟芝心下一惊,赶紧干笑打圆场,「呵呵呵,我懂了,将军是怕小武那些人又来惹事是不?」 「好,既然你不怕流言蜚语,那么想必你也不在乎这个。」 「啊?」 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下一刻她忽然被尉迟淳一把抱进了怀里。 他的胸膛又硬又坚固,而且温暖极了,她当下一呆,贴在他怀里的脸儿不多时便浮上红霞。 杵在一旁的李总管以及一干守卫,个个嘴巴一张,惊呆了。 尉迟淳本就是火气一上来,就什么都不管的火爆性情,然而这么一抱,他心下一动,只觉得怀中的人儿又软又香,就像是糖捏似的,更奇妙的是,这样抱着她,他体内高涨的火气竟然一点一滴地消失。 他低掩凤眸,眼底尽是盘算的光芒,经此一抱,他心底更加确定了一件事,他不只要她留下来掌杓,还要让她心甘情愿留在将军府,不管是利诱还是拐骗,他都不可能再让她离开。 「尉迟淳,你别太过分!」谢孟芝七手八脚的推开尉迟淳,脸儿已红如秋枫。 听见她直呼主子的名讳,其它人齐刷刷地倒抽一口气。 不料,尉迟淳非但没发怒,反而还心情甚好的笑了笑。「这下你总该懂了,身为女子,该避讳的时候就该避。」 「这我明白,不用你来教!」谢孟芝又羞又气的娇瞪。 「既然明白,下回别再让本将军看见你又对其他男子搂搂抱抱,勾肩搭背也不行。」 「什么?喂,你这根本是——」莫名其妙! 尉迟淳无视她的抱怨,两手往身后一背,转身就往内走,唇上还噙着一抹笑。 谢孟芝被晾在原地,气得都傻了。「他以为他是谁呀?他凭什么对我定那些规矩?真是岂有此理!」 「谢姑娘。」李总管笑咪咪地喊了一声。 她转过身,赫然对上李总管暧昧的笑脸,当下吓了一跳。「做、做什么?」 李总管笑得像只老狐狸,不过是善良的那一种,倒也不会招人反感,他促狭地说:「谢姑娘,我在将军府待了十来年,没人比我更懂主子,主子之所以会那样说,准是因为……」 听李总管欲言又止,谢孟芝不禁蹙起秀眉,纳闷的问:「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吃味。」 「蛤?!」 「将军大人吃味了,所以才会对姑娘订下那样的规矩。」 闻言,刚才被尉迟淳抱住的那股躁热感,霎时又从体内涌上来,她面若桃红,困窘得直咬住下唇,不知该说什么。 第十二章 「谢姑娘,您能留在将军府,这对将军府上上下下的人来说,真是天大的好事,您放心,日后您要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语罢,李总管喊来了几名丫鬟,吩咐她们去打扫丁香阁。 「谢姑娘日后就在丁香阁住下吧。」李总管笑得和蔼可亲。 谢孟芝浑身都起疙瘩了。「这不好吧……我是来将军府掌杓的……」 「谢姑娘怎么会只是来掌杓的,刚才您也瞧见了,大人对您可是千般爱惜。」 「蛤!」她觉得脑袋一阵发晕,看来李总管是误会了她与尉迟淳的关系,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哎,都怪那个尉迟淳! 一想起刚才那个拥抱,谢孟芝捂着发烫的双颊,掩下了眼眸,尽显小女人羞态的兀自生起闷气。 真正在将军府住下之后,谢孟芝才总算见识到所谓修罗将军的真义。 「混帐,茶都凉了,还端上来做什么?滚!」 「该死的东西!本将军的衣里怎会有花露香味?本将军可不是娘儿们!」 只要听见吼声,即可知道某人又在发火,而且将军府里的下人似乎也都司空见惯,虽然众人在伺候时,多是战战兢兢的,不过私底下倒也没听见下人说起尉迟淳的不是。 谢孟芝对此纳闷不已,于是趁着不必下厨的闲暇,她假意想揉些面团做甜食,让一些手劲较大的嬷嬷过来帮忙,顺便套话—— 「王嬷嬷,我听蓉儿说,你在将军府已经待了近三十年。」 谢孟芝抓了把面粉,往桌上一撒,再将面团揉开,一旁还有位嬷嬷帮着,两人轮流换手。 由于将军府上下近百余口人,主子的灶与下人们的灶可是隔开的,厨房也是个别辟开的,主子自有专用的厨房,大多数的富贵人家都是如此。 但在谢孟芝眼中,她才不分高低,只要有人喜欢她的手艺,她就不吝于分享。 是以,才短短住下几日,她已经与将军府大多数的下人熟络起来,有些人早就听说她响亮的名气,对于她一手神乎其技的厨艺,自然也是垂涎得很。 因此谢孟芝不必下厨伺候尉迟淳的胃口时,便会做些点心以飨众人,顺便拢络拢络,毕竟她这也是人在屋檐下,总要多巴结着点。 「是哩,老奴从十初岁就被买进将军府,从前是伺候夫人的。」 「夫人?」谢孟芝停下手边动作,美目闪着水泼光芒。 「你好像对夫人很感兴趣?」王嬷嬷毕竟阅人无数,自然瞧得出来。 「王嬷嬷说的夫人,可是尉迟将军的娘亲?」 「正是。」王嬷嬷笑着点头。 「那位夫人是不是很懂得吃食?」 「原来你也知道。夫人贤慧多能,由于过去曾有刺客想在老爷的膳食里下毒,夫人引以为戒,此后老爷与少爷的膳食都不假他人之手,再加上,夫人对于吃食格外有研究,哪怕是府里摆宴,她一人坐镇也绝无问题。」 谢孟芝露出神往不已的表情,恨不能亲眼目睹尉迟夫人的下厨风采。 王嬷嬷似被勾起了往事,甚为缅怀的又续道:「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少爷也是只愿意吃夫人亲手做的膳食,有一段日子,尉迟氏衰微了,府前车马稀,少爷那时年纪虽小,却也饱尝了仕族子弟的白眼冷落,少爷可说是受尽了委屈。」 谢孟芝一怔,她还真不晓得,原来那个脾气像爆竹似的尉迟淳,竟然也有受委屈的时候,老天,她完全无法想象他被人瞧低的情形。 莫名地,她的胸口揪紧,替那个小小年纪的尉迟淳感到心疼。 「少爷是夫人一手教养起来的,夫人还在的时候,少爷的性情并不像现下这么火爆冲动,夫人总是教诲少爷待人接物都得忍,都得让,然而尉迟氏一衰微,老爷夫人也受了不少贵族的气,少爷看在眼里,脾气就渐渐变得乖戾,等到老爷与夫人相继去世之后,少爷就成了现在这模样。」 听到这儿,谢孟芝已红了眼眶。 「少爷就是想替老爷跟夫人出一口气,才会日日锻炼自己,努力壮大尉迟氏,让尉迟氏重振往日的声威,不再让那些人小瞧。」王嬷嬷想了想,叹了口气又说:「只是可怜了少爷,这么多年来,就他一个人苦撑着,如今他了遂心愿重振家门,一路走来也是很不容易。」 「尉迟将军一定很想念夫人吧?」 「那是肯定的。将军过去最听夫人的话,现在将军会对吃食这么挑剔,有时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吃下不合他口味的膳食,多半也是因为,他总在用膳的时候,想起过去夫人费尽心思为他与老爷打点膳食。」 难怪……那晚在他的寝房,一看见她拿起他娘亲笔留下的食谱时,他会那么生气,谢孟芝心下恻然,鼻头居然也泛着几丝酸。 忽然之间,她对他火爆的坏脾气,以及动不动就怒目相向的乖戾性情,不再像先前那样排斥了,取而代之的是理解之后的心疼。 许是见她一脸五味杂陈,王嬷嬷又说:「其实你别看将军脾气坏,就以为他品性也坏,府里上下或许大伙儿都极怕将军,但大伙儿也明白,将军心地正直良善,过去府里有老奴仆生了重病,将军还特地吩咐大夫去把脉开药,府里有仆人家中遭逢丧事,将军也会吩咐账房给上丧葬费,听说军营里也一样,只要是一路追随将军的兵将受伤生病,将军都会亲自去探视,绝不会敷衍了事。」 「原来尉迟淳是这样的人呀……」谢孟芝听了顿觉胸中暖暖的。 原来尉迟淳是这么好的一个人,看来是她错怪他了。 于是那个下午,谢孟芝揉起面团特别带劲,还一口气做了数十样甜食,有甜面饼、甜酥奶酪饼、薄脆糖蜜糕、山楂桂花糕、莲藕紫米糕、杏仁甜汤等。 每一样做工精细,味道更是细腻一绝,就连曾经尝过尉迟夫人手艺的王嬷嬷也赞不绝口,认为她的手艺更胜夫人一筹。 「对了,看你做了这么多甜食,我这才想起来,过去夫人也爱极了这些甜嘴的小点心,时不时就会做上一些。」 一听王嬷嬷这么说,谢孟芝双眼一亮,脸儿兴奋地泛红。 她想的果然没错! 于是这会儿她更是信心满满,让李总管遣来伺候她的蓉儿,一同端着这些精致的点心来到了尉迟淳的书房。 尉迟淳不必上军营操练时,通常都在书房钻研撰写兵书,要不就是在后院的练武场锻炼,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谢孟芝对他的起居作息已掌握得一清二楚。 谢孟芝空出手来推开书房的门,绕过了一个大插屏,进到里边就看见尉迟淳坐在书案前,大手执着狼毫笔,奋笔疾书。 两旁的书橱排满了各类书册,不仅仅只限于兵书类,举凡天文地理,或是圣贤诗书,样样都囊括了。 也是进到将军府后,她才发现尉迟淳并非只是个懂武的粗人,他饱读诗书,可说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对于数字也是灵光得很。 正因为他如此聪慧多智,才能领将带兵打战,毕竟上了战场,光是推演战事,以及拿捏粮草养兵之事,对一个将军来说,已是极烦忧的事,只要考虑周详,事事周全方能打赢一场仗。 谢孟芝示意蓉儿放下托盘,然后她才清清嗓音说:「将军,我做了一些点心,还煮了点甜汤,你若是不讨厌的话,就尝一些吧。」 尉迟淳书写的大手一顿,他皱着眉抬眼,貌似嫌恶地扫了那些精致甜点几眼。 「那些是女人家吃的东西,本将军怎可能会碰,还不快点拿走!」 谢孟芝忍住笑,转身吩咐蓉儿,「这里我来就好,你先出去吧。」 待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她才抿着笑,将手中的托盘搁上书案。 尉迟淳见状,眉头一竖,俊脸无端又聚满了怒气,眼看就要对她发难,她却先他一步出声,「这里只有我和将军,将军就甭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你在胡扯什么?」他发恼的斥道。 她笑了笑,那笑容之甜,堪堪比得上满桌子的甜食,瞪得他胸口一抽。 这丫头晓不晓得,她那样笑,根本是在勾引男人!该死!他可不希望见到她也对其他人这样笑。 谢孟芝直直勾瞅着他,促狭道:「将军,你其实很喜欢吃甜腻腻的小点心吧?」 尉迟淳一震,那张作势欲发怒的俊脸,登时慢慢地变了,耳根子甚至还浮上可疑的潮红。 【第五章】 该死,她是怎么发现的?! 尉迟淳瞪着那张不知死活的笑脸,握住笔杆的大手一个收紧,都快将粗实的狼毫笔折断。 第十三章 谢孟芝笑吟吟地凝瞅着他,相处久了,她早已不怕他的火爆脾气,再加上知道了他那么多事后,她总算能理解他为何动不动就发怒。 「来来来,将军就莫再跟我客气,这些点心可是我花了一个下午做的,为的就是好好补偿将军。」 「谢孟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明白,将军是好面子,担心若是被传出去你爱吃甜食,怕会被人耻笑,所以才都忍着,眼下你不必再忍了,想吃多少尽管吃。」 她端起了装在莲花形状小碟子里的甜酥奶酪饼,递到他手边,完全无视他额上的青筋一阵阵地抽跳,潮红的俊脸也分不清是因为愤怒,抑或羞恼。 「谢孟芝,你这是在戏弄本将军吗?」喀擦一声,狼毫笔被折断,尉迟淳大手一个拍桌,震得紫檀书案频频颤动。 「难道是我弄错了,将军根本不喜欢吃这些甜食?」谢孟芝佯装一脸懊恼。 「本将军是堂堂男子汉,一个大男人怎可能喜欢吃这些不象话的甜物。」他气吼的同时,凤眸正恼恨地瞪着那一碟碟精致的小点。 她心中窃笑,作势端起托盘,嘴上哀怨地叨念,「哎,看来真是我弄错了,真是太对不住将军了,我这就撤下。」 「慢着。」尉迟淳表情僵硬的喊住她。 谢孟芝缓缓转过身,故作困惑。「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那些玩意儿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故意不看她手中的点心。 「我一个人又吃不完这么多,当然是拿出去分给府里的人。」 「荒唐!这可是主子吃的东西,怎能全拿去给下人吃,将军府赏罚分明,绝对不容许这种逾越分际的事情发生。」 「可总不能浪费这些点心吧?」谢孟芝一脸苦恼地斜瞅他。 「既然这样,本将军就勉为其难的尝一点。」 尉迟淳话一说完,谢孟芝旋即换上笑脸,一眨眼就将点心端回来,并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将军请用。」 他的神情铁青,大手也略嫌不自在的探向那些点心,随意取了一块山楂桂花糕,放进嘴里咬下一口。 山楂沁脾开胃,桂花温润香甜,两者揉合成入口即化的精致糕点,当真美味极了,那气味教人一尝就爱上,怕是再也忘不掉。 尉迟淳在尝完这一口后,凤眸微怔,彷佛想起了什么。 谢孟芝很清楚,他肯定是想起了娘。 一连尝了好几块,他猛然停手,抬眼一看,就见她正瞅着他,也不知道这么看着多久了,糟了,他一时尝得太忘我,忘了她还在,于是他刚拿起一块莲藕紫米糕的大手倏地一松,神色僵硬的咳了几声。 「怎么了,是不是太干不好吞咽?来,这里有杏仁甜汤,我可是用冰糖下去熬煮的,杏仁润肺,对身子极好。」谢孟芝将一盅甜汤盛了一些到小瓷碗里,再端到他手边。 尉迟淳一脸别扭的瞟了几眼,说:「本将军又不喜吃这些甜腻的点心,只是因为你擅作主张做了太多,又不想暴殄天物才会勉强凑合着吃。」 啊,敢情他是害羞了? 她笑瞅看他那一副明明爱极了,却又得乔装嫌恶的傲娇样儿,心中登时又好笑又同情,这么多年来都得这样忍着,一定很痛苦吧? 哎,看在今儿个她很心疼他过去遭遇的分上,就不再戏弄他了。 思及此,谢孟芝收起促狭的心思,假意福了福身,指着书案旁的扶手椅说:「敢问将军,我能坐下跟将军一块儿品尝吗?」 说穿了,他就是独自一人品尝觉得怪不好意思,倘若她也一起加入,相信他会自在得多。 她这番揣度倒也没错,只见他想也不想的挥手应允。「坐下吧。」 于是两人就这么就着桌子分食起来。 刚开始尉迟淳没察觉,而后才发现,她只是假意手里捏着一块甜饼,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似藏了许多话儿的水灵眸儿,时不时就往他觑来,他又留心了下,发现她似乎是在观察他特别喜欢哪几样,偷偷用眼神记进心底。 这下,再将前因后果兜绕一起,他总算恍然大悟。 这个丫头是故意的! 她先假意说要将这些点心分给下人,其实是为了试探他,后来又看他吃得极不自在,于是就假意跟他一起分食,用意是为了让他放松。 悟透了她一连串的贴心之举后,尉迟淳不只嘴里尝到了甜味,心底竟然也感觉得到一丝甜滋味。 由于娘亲的缘故,他自小就喜吃甜食,然而在尉迟家经历过许多变故后,他不允许自己被他人与软弱等词联想在一块儿,甜食本就是女人家甜嘴的玩意儿,堂堂一个将军怎能有女人家的嗜好,这要是传出去,肯定是一大羞辱。 是以在娘亲辞世后,他便不许自己再碰甜食,而下人们误以为他厌恶甜食,因此也会特别嘱咐厨子不得做甜食,膳食更不许出现甜品。 直到这个不懂规矩,也没人告诫她的谢孟芝来到将军府,在这么多年后,他才又终于尝到了这美妙的滋味。 尝着这些甜上舌尖的点心,会令他想起娘亲在世时的点点滴滴,以及过去爹娘鹣鲽情深的情景。 蓦地,一只纤巧的小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背,他整个人一震,从温暖的天伦回忆中跌出来。 他回过神,看见她一脸担忧地凝瞅他,水眸也写满了不忍。 「将军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她心焦地问,做这些甜食的用意,是想安慰他,顺便一飨他喜吃甜食的胃,可不是想勾起他的伤心往事。 尉迟淳从不容许任何人探他的心情,更不可能将自己的痛苦表现出来,可这一刻看见她这般真挚的关怀,他竟然迟疑了。 吃着她亲手做的甜食,眼前又坐着堪比这些糕饼更甜的她,他的心蠢蠢欲动。 凤眸瞬也不瞬地凝睇着她,片刻,尉迟淳略哑着嗓子说:「你晓不晓得,你做的这些点心,让我想起了我的娘亲。」 「将军是说尉迟夫人?」她扬着笑问。 「你的手艺比我娘亲更好。」 「手艺再巧,远比不上故人那份心,如果将军愿意,可将这些点心当成是尉迟夫人特别为你做的,能帮助将军透过这些甜食缅怀尉迟夫人,那我也算是尽了一点心。」 尉迟淳可不傻,见她什么也没问,还反过来用这席话安慰他,多少也猜出她可能透过府里的老仆听说了什么,否则她不会眼中藏着话似的看着他。 看来,这些甜食也是她特意做来补偿他多年来的忍耐之苦。 思即此,尉迟淳凝定在她脸上的目光渐深,她也察觉到了,却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心跳更是差一点就蹦上嗓子口。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火炬,烧得她整张脸又烫又红,她才想将搭在他手背上的柔荑收回,冷不防地被他一把按下。 她一惊,又羞又窘,才想垂下脸儿,藏起满脸的羞涩,那张貌比天仙的俊脸已凑近,男人的气息粗重地喷洒在她脸上,搔动了她的心。 眼看他一寸寸移近,眸光像是融进了她的眼,谁也没打算先移开,就当他的唇轻触上她的下唇时,她才猛眨着睫毛,整个人惊跳起来。 「我、我忘了灶上还熬着汤,我得赶紧回去顾着。」谢孟芝火烧火燎似的,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匆匆丢下话就往外奔。 没想到,她前脚才刚跨出书房,尉迟淳已经追上来,大手一把按住她的肩。 她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儿,缩了缩身子,好片刻才敢转过身。「将军?」她眸儿水亮,略带一丝迷蒙地回瞅。 他高了她许多,凤眸垂掩而下,紧睇着她那副惹人怜爱的表情。「别动,你的脸上沾着了糕粉。」说罢,他低下头,亲了她的嘴角一口。 她当场呆住,面红似桃花,眼儿更是迷蒙似水。 他不只亲了一口,还换了边儿,在她另一边的嘴角又亲了一口,然后直勾勾地望进她眼底,沙哑地说:「我小的时候,每当我嘴边沾上了东西,我娘亲都是这么做的。」 她张了张嘴,继续发傻。 他扬起夺人心跳的绝美一笑,这才放开她,转身回书房,留下她一人杵在那儿,动也不动,像个被钉住的木头人。 接下来连着几日,谢孟芝一碰上尉迟淳,就像躲着猫儿的老鼠,什么话也不敢多说,打远远地一见着他的人影,立即掉头就跑,活像逃难似的。 为此,李总管也察觉有异,还特地请示过尉迟淳。 第十四章 主要是自从谢孟芝来到将军府,自家主子的脾气就和缓了许多,不再似过去那样火爆,众人可都注意到了,全都将谢孟芝视为妙手菩萨,既能用一手好厨艺喂饱主子,又能镇住主子的火爆脾气,简直是一大神迹。 有鉴于此,李总管自然特别留心主子与她之间的互动。 想不到,尉迟淳的反应竟是饶富兴味的一笑。「随她吧。」 心知从主子那儿决计是套不出话儿,是以李总管又让蓉儿去探探谢孟芝。 「姑娘,你最近怎么好像老躲着将军大人?」蓉儿特地趁着谢孟芝进厨房做甜点,双手沾满了面粉,逃不开的时候打探。 只见谢孟芝整个人僵了僵,面泛薄薄的红光,连头也不敢抬起,就怕被蓉儿瞧出了异状。 不过蓉儿岂是省油的灯,一眼就瞧出有隐情,但也忍住笑意,不敢再往要处戳,于是话锋一转,「其实大人很孤单的,这么大的将军府,别说是管家的主母了,就连个帮忙伺候大人的姨娘都没有,可自从姑娘来了之后,大伙儿都觉得将军变了很多。」 「我们别说这个了……」 蓉儿却仍一径儿的往下说:「好不容易将军大人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姑娘可别为了避嫌什么的,就不跟将军说话,这样将军很可怜的。」 谢孟芝也不是个傻的,这段时日她也明白,府里的众人都将她视为尉迟淳的红粉知己,甚至不断找机会凑合他们独处,此时蓉儿说这些话,想必也是为了这样。 只是,自那日被尉迟淳亲了两口后,她的心就乱得像一锅烧开的沸水。 饶是她再如何机灵,即便她有着现代人的高度智慧,可碰上这种事,她还当真只能很没用地躲起来。 她对那个美得像妖孽的尉迟淳,并非无动于衷,只是……她心态上终究仍是将自己当成现代人,况且她也曾打定主意,哪怕再也回不去二十一世纪,只能留在大周国老死,她也不打算嫁人。 可尉迟淳不一样,他是古人,又是个位高权重的将军,他有野心、有抱负,而且受的是这个封建时代的教育,他能接受她这样的女子吗? 况且,她虽然很排斥这些古人的阶级之分,但身在此中,不得不遵守,她现在这个身分,肯定是般配不起尉迟淳这样的大将军。 每当思及此,她不免感到几分气馁与感慨,这也是为什么她要躲着他的原因。 听见她在沉思中叹了口气,蓉儿不由得关切,「怎么了,谢姑娘有烦心事?」 谢孟芝尴尬地摇摇头。「不,没什么。」 「姑娘可别跟蓉儿客气,虽然交情算不上深厚,可我也不是那种会碎嘴的人,若是有心事,又不介意的话,姑娘说出来,兴许蓉儿能帮得上忙。」 前一世加上这世的磨练,谢孟芝看人眼光极准,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发现蓉儿虽然处事不够稳重周全,仍需琢磨,但没什么心眼,是个老实的小丫头,而她在将军府又没几个能说得上体己话的对象,如今听蓉儿这么一说,她犹豫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道,「蓉儿,你说,将军他对我……」 不等她说完,蓉儿已迫不及待地插嘴,「将军对姑娘可有心了,不只让姑娘在丁香阁住下,也不许府里的人将姑娘当厨娘对待,而是奉为上宾。」 谢孟芝嘴角微抽,只能苦笑。不对吧……这分明是李总管自作主张,怎么会成了尉迟淳的意思? 「蓉儿听李总管提过,如今大人是朝廷中最威风的武将,不知有多少高官想跟大人攀上关系,送来了许多请柬,为的就是帮自家千金寻个好婆家。」 不知怎地,一想到有许多女子盼着嫁给尉迟淳,她的心就不免酸溜溜的,揪成了一团。 「可是大人从来没把谁放在心上,大人身边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可见大人挑人也是挑剔得紧,姑娘若是不好好把握,那可就太傻了。」 「把握?我不过是一个厨娘,还能怎么把握呢?」谢孟芝泄气的叹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 正当蓉儿滔滔不绝的劝说,李总管忽然进了厨房,喊住了她们俩,「谢姑娘,今晚你们就不用忙了,刚才大人遣人回报,说是今夜有宫宴,不回将军府用膳了。」 「宫宴?」谢孟芝怔了下。 「听说皇后娘娘宴请亲族的宫宴,大人近来颇受圣上重用,是朝廷中的大红人,这样的宫宴自然少不了大人。」李总管替自家主子感到自豪的夸耀着。 脑中闪过刚才蓉儿说的那席话,谢孟芝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那样的宴席,应该也有会贵族女子在场吧?」 「那是当然。」李总管点着头。「听说皇后娘娘一直想帮大人作媒,毕竟说起来,咱们大人可是圣上的表亲,皇后娘娘就像是大人的皇嫂,有道是长嫂如母,自然得操上这份心。」 尉迟淳果真蒙受圣宠,连皇后都抢着想帮他作媒,一想到这儿,谢孟芝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觑见她脸色不大对劲儿,蓉儿赶紧扯了扯李总管的手臂,挤眉弄眼的暗示。 李总管这才意会过来,赶紧将话题圆回来,「不过,依大人的脾气,怎么可能让其它人帮他作主,他连皇上赐婚都敢当面回谢,更何况是皇后娘娘。」 「皇上想帮将军赐婚?!」谢孟芝闻言又是一惊。 李总管心中暗叫一声糟,只能猛干笑的敷衍道:「哎,都是之前的事了,咱们大人的脾气可不是普通的硬,他的事只有他自己能决定,更何况是终身大事。」 这些话听在谢孟芝耳里根本无济于事,她说不出心底那股难受的滋味是什么,只晓得自己这几天都太天真了,竟然以为……以为她与尉迟淳有某些可能性。 得了吧!人家可是一品大将军,是皇帝的表亲,她算哪根葱? 她说这些话不是灭自己的威风,事实上她自认为是高度智慧的现代人,她才不在乎这些可笑的阶级制度,可这里的人在乎,换句话说,尉迟淳一定也会在乎。 他对自己要求甚严,因此事事更是要求尽善尽美,用句现代人的说法,那就是完美主义者,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毫无身分地位的厨娘? 可那天在书房,他亲了她又是怎么回事? 谢孟芝想不透,苦恼也沮丧极了。 「谢姑娘,你没事吧?」李总管与蓉儿见她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兀自对着某个方向叹笑,两眼有些无神,两人紧张兮兮地观察着她。 谢孟芝勉为其难的一笑。「我没事,只是有些累。既然不必准备将军的晚膳,那我赶紧去帮其它的厨子,准备大伙儿的膳食。」 下人的厨房在另一头,另外聘用了其它的厨子,但毕竟是帮下人煮膳的,那些厨子大多是半吊子,不见得有多大本事。 但自从谢孟芝来了之后,只要得空,她偶尔也会下厨帮府里下人煮膳。 「太好了!今天晚上大伙儿有口福了。」 蓉儿与李总管齐声叫好,却没发觉谢孟芝一转过身,笑脸垮了,精神颓靡,眼中满是怅然。 大周国凤宸宫的偏殿里,宴席已行进片刻,绿衣宫人们鱼贯上膳,桌上的御膳瞧来样样精致可口,配上宫中酒师精心醸制的琼桨玉液,即便出席宫宴的人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不免俗地被眼前的珍馐佳肴吸引。 只见众人相继拿起象牙筷子,逐一夹菜品尝,席间,独独坐在上位的尉迟淳不曾动模,只是端着白玉杯小酌。 「今晚大伙儿就别拘束,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宫宴,只是本宫一时心血来潮,想着好久没跟亲族们说些体己话,才会有今晚这一宴。」 大周国的皇后聂氏,一身端庄的正红色宫装,头顶玛瑙珍珠凤冠,脸上端着母仪天下的温婉笑容,气势敦厚却不失威严的招待着众人。 「尉迟将军,这桌上没合您胃口的菜式吗?」 蓦地,带着些微娇羞的女子声音在身旁响起,尉迟淳不由得皱眉转目。 方才他一入席便独自品起宫酿,没察觉身旁竟是坐着一位妙龄女子。 她端着一脸精致的妆容,眉眼标致,脸蛋生得极好,穿着一身素白色撒花衣裙,看似低调,不过发上却插着掐丝镶红玛瑙簪子,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贵气。 矫揉造作,尉迟淳心中冷冷的想。 凤眸不冷不热的端详了一阵,素来记忆力极佳的他,很快就记起少女的身分。 第十五章 少女名唤穆雪霖,是穆宰相的掌上明珠,而穆氏是皇后聂氏的远房表亲,两个氏族关系一向交好。 据说,皇后似乎有意择定穆雪霖当太子妃,只是太子那边颇有意见,因此迟迟没有下文。 尉迟淳不着痕迹的扫过皇后左右,才发现今晚这场宫宴,太子并未出现。 「将军,您没听见雪霖在跟您说话吗?」穆雪霖不堪被冷落,好生委屈地噘嘴。 作为大周国宰相的千金,大周皇后又是她的表姨,没人能像她一样,经常出入皇宫,宫人们见到她也得敬畏三分,更别说她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妃,那些懂得看风向的宫人自然不会傻到得罪了她。 穆雪霖趾高气扬的瞟了一圈宴席,看着那些位子还排在她之后的贵族女子,脸上不禁扬起得意的笑,等到确实接收到数十道又羡又妒的眼神后,她才骄傲地将注意力转回到身旁的尉迟淳上。 虽然她也清楚,她爹与皇后都希望她能成为太子妃,以便日后巩固氏族的势力,可偏偏她与太子有诸多不合,是以她对此事不免心生动摇。 特别是先前大周出兵攻打晋国,当尉迟淳领兵凯旋归来,皇上龙心大悦,大肆举国欢庆,并在宫中连续摆宴三夜时,她在皇后的邀请下也出席了宫宴,当她见到身披战甲、貌若谪仙的尉迟淳在众星拱月下现身,她瞧得两眼发怔,魂都被勾了。 她没想过尉迟淳居然如此年轻俊美,与世人说他是修罗将军的外号一点也搭不上。 后来,她又见到尉迟淳深受圣宠,就连身为宰相的爹爹也对他多有忌讳,不敢轻易得罪,她便想,要是当不成太子妃,或许当个将军夫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反正那太子弱不禁风,一天到晚只会坐在东宫里与太傅议政,哪里比得上尉迟淳这样霸气的真男人。 思及此,穆雪霖凝瞅着尉迟淳的目光,多了几分迷恋。 尉迟淳淡淡睨她一眼。「本将军与穆小姐素无交情,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吃过瘪,穆雪霖顿时面露窘态。 「雪霖,你怎么会坐到那儿去?」适巧,皇后聂氏察觉了他们这方气氛不对,娥眉微蹙的出了声。 穆雪霖暗暗一惊,却面不改色的说:「回娘娘的话,雪霖也不清楚,是宫人领着我坐这儿的。」 「胡涂。」皇后斥了一声,旋即让宫人重新帮穆雪霖安排位子。 不管怎么说,穆雪霖尚未出阁,而尉迟淳也还未娶妻,两人总不好坐在一块儿,若说有意凑合两人也就罢了,可穆雪霖是皇后相中的太子妃人选,自然不可能让这两人有传出闲话的事发生。 尉迟淳冷眼看着穆雪霖起身换座,连句应酬的场面话都没说。 穆雪霖低垂着脸,眼巴巴地瞅了那个英挺的人影一眼,心中懊恼不已。 不多时,尉迟淳身旁被安排了其它年轻的贵族,而对座则是坐了一位文静端庄的妙龄少女。 今晚受邀出席这场宫宴的,多是皇后的亲族,尉迟淳可不傻,自然明白皇后是想拉拢他,趁这个机会将皇后亲族中未出阁的女子,带到他面前,就盼着能有一位能被他看上眼。 尉迟氏是皇室表亲,假使日后娶了皇后娘家的亲族,对于日后太子上位,自然是有益无害,毕竟眼下他可是统掌大周国所有兵马的大将军。 历来皇帝对于他这样的武官,不是多有忌讳,处处设法牵制,那便是极力拉拢,皇后深谋远虑,已经开始在为太子铺路,也难怪近来不断召他进宫用膳,待他也格外亲厚。 皇后察觉他不曾动过筷子,不由得问:「尉迟将军可是吃不惯宫中的膳食?」 尉迟淳不卑不亢地答道:「启禀皇后娘娘,微臣只吃得惯将军府中的口味。」 皇后知他性子,也没动怒,只是笑了笑。「看来将军府请了好厨子,好得让尉迟将军连御膳都没兴趣。」 他眼露几分自豪,笑道,「承娘娘的话,确实是如此。」 今晚他不在府里,那个躲了他好几日的丫头,不晓得又窝在厨房里忙些什么,思及此,眼前的山珍海味看上去,更让他倒尽胃口,手中的宫酿也失了气味。 「启禀娘娘,微臣府上还有事,请恕微臣先行告退。」意念一动,尉迟淳即刻起身,向皇后抱拳告退。 皇后一时大愣,竟然来不及反应。 「请娘娘恕罪,微臣先行一步。」语罢,不等皇后回神,尉迟淳便起身离开,无人敢上前阻挠。 【第六章】 用过晚膳后,谢孟芝回到丁香阁,坐在前院的石凳上,一旁石桌上还搁了一碟莲藕糯米糕。 自从知道尉迟淳喜吃甜食,她几乎天天都会做甜的点心,再让蓉儿帮她送到他那儿。 结果每回做甜食试气味,尝着尝着,她也尝成了习惯,跟着一起喜欢起这些甜腻腻的精致点心。 都说吃甜食能让人心情变好,但为何她今晚吃了这么多,胸口还是这么郁闷,像是有块大石压在心头上,都快喘不过气来。 她也弄不明白,她何必因为尉迟淳会瞧不起她而感到沮丧难受,打从一开始那个男人就仗恃着是将军,态度强硬的要她来将军府掌杓,她应该早就清楚他是个重视身分地位的人。 尉迟氏虽然曾经衰微过,好歹仍是大周国立国以来的百年氏族,是标准的贵族世家,他当然会瞧不起她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厨子。 谢孟芝抬起头望着缀满星光的夜空,无精打采的嘟囔道:「老天爷啊,你让我穿越过来,怎么就不能让我当个公主什么的?」 唉,想这些也无济于事,无非是庸人自扰,他又没表示过什么,不过亲了她两口,这样就算得上是喜欢吗?要是被别人知道他们连八字都还没一撇,她就为了彼此地位悬殊的事烦心,肯定会被笑掉大牙。 谢孟芝又叹了口气,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摸向石桌,想抓过一块糕饼甜甜嘴,看能不能让坏透的心情好上一些,不料,她的手忽然摸上了一道温热的物体,她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 与此同时,她的手让一只大手给握住,尉迟淳就站在石桌旁,顶着头上的月光,俊美逼人的笑睇着她。 她一惊,赶紧站起身,急着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怎么也不肯放。 「你怎么会……」这时候他应该还在宫中才对。 「刚才我听见你在叹气,出了什么事?」 他两眼灼灼的凝视着她,害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过了一会儿才猛摇头道:「没、没事。」可她心虚极了,一对上他那双火焰似的目光,旋即红着脸垂下眼,不敢与他对视。 「谢孟芝,你都躲了我两天,还想继续躲下去吗?」尉迟淳索性将话说白。 「蛤?」她难掩惊愕,没想到他居然察觉了。 「你老实说,你刚才究竟为了什么叹气?」他眉头一皱,眼看就要发怒。 「……还不是因为你。」 他挑高眉梢,甚是不解。「我怎么了?我几时欺负你了?」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谢孟芝气不打从一处来,她竖起秀眉,小嘴微扁,眼底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光。「都是你!那天为何无缘无故亲我?你当我是什么了,你以为我是任人搓扁捏圆的软柿子吗?尉迟淳,告诉你,你最好别再招惹……」 她警告的话还未说完,霍地整个人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她讶然,又恼又惊的脸儿才刚抬起,旋即被他低下头封住了沾着糖粉的小嘴。 这一回,是货真价实的吻。 她能感觉到他的舌扫过了齿列,彷佛在品尝甜糕似的,当下她整个人都懵了。 尉迟淳的双臂一收,将她抱得更紧,她几乎都能听见他胸口底下,那强劲跳动的心跳声。 一吻方休,他才轻轻拉开她,望着她一脸发怔失神的傻样,忍不住调笑道,「原来你是为了这种事烦恼叹气,那么何不干脆直接来问我更快?」他抚着她未抹脂粉的脸颊,那触感当真好极了,像是最上乘的绫罗丝缎。 他低沉的笑声惊醒了谢孟芝,她当场秀容一垮,忒委屈地举起粉拳重重捶他一下。「尉迟淳,你既然瞧不起我,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亲我?」 闻言,换他撤下笑脸,怒气冲冲的咆哮,「是哪个该死的混帐在你面前胡说八道?!本将军几时瞧不起你?」 「没人跟我胡说八道,是我自己想的。」别人怕死了这个修罗将军的怒火,她谢孟芝可不怕,立刻反呛,「你从一开始就拿将军的身分来压我,还强将我绑来将军府,你哪时尊重过我?你分明就是打从心底瞧不起我!」 第十六章 尉迟淳又气又急地回道:「那是因为我好说歹说,你就是不肯来帮我掌杓,我当然会用将军的身分来压你,你来了将军府后,我哪时没尊重过你?」 「你说,你尊重我什么?」她一脸委屈的气愤道。 「你喜欢我娘亲的食谱,我让你能自由进出我的书房借阅;知道你放心不下你的酒楼,我派手下去酒楼守着,以防有人去闹事;怕你想念酒楼的那些人,我让守门的卫兵特别通融,只要是酒楼的人来,一个都不许拦。」 除了借阅食谱的事,其余的事儿,谢孟芝一概不知,当下听了不禁一愣。 尉迟淳气得额际的青筋都在抽跳。「你说,我究竟是哪里还不够尊重你?」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瞠着水眸问道。 「你还问!」他咬牙切齿的低吼。 「你不说,我怎么会晓得?」谢孟芝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他差点忘了,这丫头的脾气也是个倔的,一拗起来,就连他也不怕,可他都已经表示得这么明显,她怎么还看不明白他的心意?!这丫头真会跟他作对,明明聪慧得很,偏挑这种事闹胡涂。 尉迟淳气得连尊严都不顾了,直接拉高嗓门,「因为我喜欢你,这样你总该懂了吧!」 她瞬间一呆,他说什么?他……喜欢她?他喜欢她! 「你这个丫头,真是专门来折腾我的!」尉迟淳咬牙低斥,旋即捧起她傻掉的脸儿,怒气腾腾的吻住她。 清幽的小阁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花丛间的虫鸣声,以及两人浓重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他不舍的结束这个吻,两人像是此刻才回过神,沸腾的情绪,在这一吻里逐渐沉定下来,两人的眸光在空中交缠,谁也没先移开。 「你……你弄错吧?你说你……喜欢我?」 「这种事还能弄错吗?」听她这么一问,他肝火又渐旺。 就怕他的火爆脾气会再发作,谢孟芝赶忙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不是骗我的吧?」 「骗你?」他凤眸一瞪,怒火不降反升。「我为何要拿这种事骗你?!」 唉,修罗将军不是浪得虚名,就连表白心意这档事,他的脾气也能硬成这样,她当真好生无奈,算她怕了他吧。 「好好好,是我问错话了,其实我真正的意思是,我不是皇亲国戚,更不是出身名门的千金,我无亲无故,是个孤儿,还是个只懂得烧菜做饭的厨子,你真的喜欢这样的我?」 「废话!难不成我喜欢一个人,还得先调查她的底细不成?谢孟芝,你给我听好,我管你是不是孤儿,就算你是乞儿,我照样喜欢你。」 谢孟芝呆住,浮着薄薄水光的眸眨了眨,听见他这席话,原先郁闷的心情,登时豁然开朗,胸口亦逐渐暖了起来。 尉迟淳双手重重按住她的肩,眼神凌厉的盯紧她。「告诉你吧,如果你是皇亲国戚,说不准我还对你不屑一顾,正因为你不是,所以我更喜欢你。」 「难道你……不会觉得我的身分低微?」 老天爷啊,她还以为在这个观念封建的时空,要想找到一个她能认同的好男人,机会是微乎其微,想不到竟然让她遇见了尉迟淳。 「低微?」他低嗤,「只要是我相中的人,那便是世上最珍贵的,何来低微之说?别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浑话。」 闻言,谢孟芝眼眶一热,泪珠在眸内打转。 「现在你已经知道我的心意,不许你再闹别扭,也不许你再躲着我,听见没?」 「你怎么不问问我?」 他不耐的问:「问什么?」 她眨眨迷蒙的眼,脸儿渐红,音量陡然低了下去,「……问我喜不喜欢你?」 蓦地,他低低的笑了。「谢孟芝,你这个丫头平日挺聪明的,怎么一直在这种事情上发傻。」 「我发什么傻了?」她又羞又恼的娇嗔。 「你若是不喜欢我,又何必每天费心思帮我做点心?又为什么老在我夜里撰写兵书的时候,帮我熬汤煮夜宵?你若是不喜欢,那天我亲你,照你的个性,早就抓起菜刀跟我理论,更不可能还继续待在将军府。」 听着他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谢孟芝当场感到心虚又困窘。 原来她的心思早被看穿了,结果还不自知的躲着他,真是闹了个大笑话。 「还需要我继续往下说吗?」尉迟淳挑高眉头,嘴上勾着笑。 一只粉拳抡上他硬得像铁铸似的肩头,她两颊酡红,还染着泪意的眼,似星辰那般晶亮,娇羞地瞋着他。「不许你再说了!」 尉迟淳胸口一热,不由分说的低下头,封住了那张红瀵的菱唇。 谢孟芝没抗拒,亦没躲开,反应也不像前几次那样错愕,虽然依旧羞涩,但也逐渐懂得回应他的热情,在一来一往间,摸索起个中滋味。 夜影婆娑,月光满照的丁香阁里,依稀只看得见一双人影抱得紧实,声音逐渐沉静下去,到最后只余低喘的呼吸声。 翌日,天方肚白,谢孟芝便醒了,可她没立刻下炕,反而睁着一双惺忪的眼,想着昨夜尉迟淳离去前说的话—— 「我娘亲是个很坚强的女人,我的箭术还是她教的,我从来不觉得女子毫无用处,或是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在我心中,有些女子不需要逞凶斗狠,她们远比男子来得更强悍。」 她当下听了,对于未曾蒙面的尉迟夫人当真是肃然起敬,敬佩不已,想必也是因为尉迟夫人是位奇女子,才能养育出尉迟淳这样的好男儿。 后来他又说:「我以为娘亲死后,这世上再也找不着同我娘亲一样的奇女子,直到我遇上你,谢孟芝,你这个丫头什么都不怕,还敢跟我大眼瞪小眼,当时我心里就想,原来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女子。」 一想到这儿,谢孟芝不禁羞红了双颊,她伸出双手捂住烧烫的脸。 昨夜他不只一次说他喜欢她,还说他早打定主意,让她在将军府待上一辈子……嗳?她怎么忘了问他,是从几时起有那样的念头。 也罢,日后多得是机会逼问他。 谢孟芝翻了个身,两手依然捂住双颊,脸上的笑容比糖还甜。 嗯,让她想想,今儿个该烧哪些菜式,又该做哪些他还没尝过的点心? 蓦地,外头传来了一阵喧腾声。 谢孟芝打住思绪,纳闷的起身下炕,手脚利落地穿戴整齐迎了出去。 一走出屋外,就看见蓉儿与几名丫鬟苦着脸交谈,她不由得走上前,纳闷询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将军又在发脾气?」 「哎,姑娘你还没听说吗?」蓉儿愁苦的瞅着她。 谢孟芝失笑道,「我才刚起来呢,连丁香阁都还没踏出去一步,能听说什么。」 「听李总管说,昨晚夜里,约莫五更天的时候,宫中来了人,即刻召了将军进宫,刚才宫里又来了消息,说将军连夜入军营,带了三十万大兵前往边界。」 谢孟芝为之一震,容颜登时刷白。 「刚才李总管命人上璟王府打探,探子回报,说是先前晋国虽然向我大周投降,不过近来晋国内乱不断,有几个王爷想藉败战一事造反,甚至还向晋人夸口,能把大周击溃,重振晋国威望,晋皇也想利用这些人再战,便任由他们领兵滋事,听说两国边界已经乱成一团……」 后续蓉儿说了什么,谢孟芝已无心再往下听。 她只记得最重要的话,那便是尉迟淳连夜进宫面圣之后,连将军府都没能回一趟,直接领命带兵出征。 「将军一进宫之后,就没了消息,连个吩咐都没让人捎来,可见情势之紧急。」 谢孟芝心中一闷,开始担心起尉迟淳,他这样来去匆忙,不知可有好好用膳? 还有,他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也不知战场上会发生什么事? 「姑娘,你还好吗?」见她脸色不对,蓉儿赶紧扶住她。 谢孟芝逞强的牵起一笑。「我没事……」 「谢姑娘!谢姑娘!」李总管边喊边快步走入丁香阁前院。 「李总管,你可有将军的消息?」她立刻迎上前,焦灼的追问。 「姑娘别急,我这儿有封信。」李总管笑着安抚。 「什么信?」 李总管从袖中的暗袋取出一封信,交给谢孟芝,说:「这是刚才有位留守军营的副将特地送来的信,说是转交给姑娘的。」 谢孟芝闻言大喜,立刻撕开封口,取出折成四折的信条。 第十七章 雪白的纸上,黑色墨迹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只简单写上两行信息—— 事发突然,无暇知会,勿怪。 此去必无恙,勿念。 反复看着这两行字,谢孟芝苍白的小脸终于恢复血色。 是她多心了,依尉迟淳的能耐,他绝对能够毫发无伤的归来,瞧瞧他对这场战役多有信心,甚至已先行在信中发下豪语「此行必无恙」。 他可是以一挡百的修罗将军,她应该对他更有信心才对。 「谢姑娘,大人可有交代什么?」李总管在旁边眼巴巴地等着。 谢孟芝收起字条,面带微笑的道:「将军要我们大伙儿都别为他担心。」 「大人当真这么说?想不到大人临上战场之际,还没忘记我们这些奴仆。」李总管眼中泛起泪光,一脸欣慰。 蓉儿憋着笑,忍不住调侃,「李总管,你多想了吧,我猜,大人是要谢姑娘别为他担心,姑娘心地宽厚,肯定把将军的话当成是给大伙儿的。」 谢孟芝脸儿赧红,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 李总管掏了一把辛酸泪,说:「没关系,至少大人现在还会捎信回来,过去啊,将军一接到圣命,一入军营就没消没息,毕竟府里也没个家眷等着,大人一上战场就像是不要命似的,怕是也因为心中毫无牵挂,眼下有了谢姑娘,大人肯定会学着爱惜自己。」 「总管说得是,一切都多亏了有谢姑娘。」蓉儿频频点头。 谢孟芝被这一席话弄得困窘不已,可一看见手中紧握的信条,心中不由得泛起丝丝的甜蜜。 是啊,至少他在匆忙之际,没忘了她,还懂得捎来这封信安她的心。 「十桌的红烧咕噜肉、翠玉炒蛋,八桌的干烧三鲜、八珍扣翅、剁椒鱼头……」 娇脆的嗓音一响起,一品天香楼的大伙儿无不露出欣慰的神情,齐刷刷的望着那道娇小却无比利落的身影。 是的,就在几天前,谢孟芝回到了一品天香楼。 由于尉迟淳不在将军府,她这个掌杓也就闲了下来,而她的个性,是越闲越慌,冈此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闲着,是以她决定在尉迟淳出外打仗的时间,暂时回到酒楼工作。 她不在的日子,一品天香楼的生意仍是一样好,小武等人可都是她一手磨起来,虽然只是二厨,不过酒楼的菜式他们均已学得熟烂,怕是闭着眼睛都能烧出来,气味也是经过她不下数百次的试验,才被认可。 「一听到头儿回酒楼,这几天生意又好翻了,可见头儿对我们酒楼的声誉有多么重要。」小武边切菜边叨念。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谢孟芝好笑的瞋他一眼。 「要不是那个尉迟淳去打仗,你也不会舍得回来。」小武酸溜溜地说。 闻言,谢孟芝两颊悄悄涨红,手中的铁杓还滑了一下,不过幸好没人发现。 小武又说:「你一心只惦记着尉迟淳娘亲的那些食谱,连酒楼生意都顾不上了,我最了解头儿的个性,为了那些食谱,就算要在将军府耗上十年,你也肯定愿意。」 呼,幸好小武说的是食谱,而不是尉迟淳,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些情同家人的弟兄交代。 谢孟芝心虚的打哈哈,「是啊是啊,我就是为了那些食谱,才会待下来。」 「不过,头儿你在将军府待了这么久,尉迟淳都没找过你麻烦吗?」 「没有没有,尉迟淳对我可好了。」她忍不住想帮尉迟淳说好话。 殊不知,她这番话一出,旋即引来所有人齐目怒瞪。 他们一看谢孟芝面泛薄红,一提起尉迟淳,神情有异,眼神亦透出几分小女人的羞涩,当下就知事情坏了。 他们千防万防,想不到最终事情仍是走到这一步,傻子都瞧得出来,他们的头儿跟尉迟淳有内情,霎时,众人的面色沮丧。 只可惜,谢孟芝一径的心虚,没发觉其它人的异状,待心绪稍微平稳后,她正经的问道:「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酒楼可有发生什么事?」 一见她转头问,小武藏起了涩然的表情,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自从上回尉迟淳赶跑了汪承帆后,京城里就四处流传尉迟淳是咱们酒楼的靠山,谁还敢来此滋事。」 想起那一段,谢孟芝嘴角翘起,笑容可甜了,这反应看在所有人眼中,无疑又是一记无情的重击。 心痛啊!他们守得好好的头儿,居然就这么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捷足先登! 众人有志一同的露出捶心肝的痛苦表情。 「不过倒是有件事挺妙的。」刚送完菜的小段站在出菜口外说道。 他负责跑堂,较有机会与客人接触,自然也比较清楚前头的状况。 「什么事?」谢孟芝不解地问。 「前一阵子有一行人来用膳,他们虽然穿着大周国的衣式,可交谈时我听见那声调,一听就知道是来自雁沙国。」 「来经商的呗。」谢孟芝不以为意。「自从璟王召集京城的皇商,大开官民合作的方便之道,并且广泛与大周交好的周边邻国互通有无,这些商人不就经常出出入入,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段搔了搔脸。「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 「孟芝!出事了!」蓦地,薛明明火烧火燎的冲进了厨房,气喘吁吁地拉住她。 谢孟芝愣了一下才道:「出了什么事?瞧你急成这样。」 「听说……」薛明明缓了一口气,才赶紧往下说:「刚才我听见有一桌人在闲聊,才发现他们是兵部的文书官员,他们在聊前线战事,也不知他们是打哪儿弄来的小道消息,居然说尉迟淳不慎受了伤。」 谢孟芝的水眸倏地瞪大,手中的铁杓松脱,重重落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那些人还幸灾乐祸的有说有笑,说什么上回尉迟淳赢了胜仗,不过是侥幸好运,这一次没这么走运,肯定会输得很惨。」薛明明义愤填膺地嚷着,放眼酒楼上上下下,只有她最清楚谢孟芝与尉迟淳之间的事,她当谢孟芝是亲姊妹,亲姊妹的事便是她的事。 「不可能。」谢孟芝脸色瞬间刷白,但还是强装镇定的回道。 「什么不可能啊?你人又不在战场上,怎么会知道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儿!」 「尉迟淳的身手那么好,不可能受伤的。」她猛摇头,脚下却一阵虚浮。 老天爷,千万别这样对待尉迟淳,像他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战死沙场,那对他或对她来说,都太不公平了。 「那是战场啊,可不是练武场,什么事都有可能。」薛明明激动地说。 谢孟芝脸上已找不着一丝血色,她身子发软的踉跄了下。 「头儿!」小武等人赶紧上前扶住她。 「我没事……」她抬起手轻挥,眼神却茫然无绪。 只要一想起那夜在丁香阁,两人在月色满盈下,互相坦白对彼此的心意,一切才刚豁然开朗,一转眼他人却已经在远方战场上,生死未卜。 不行!她不能在这种时候软弱,她可不是一般人,怎么说她都经历过几次生死关头。 想当初一穿越来此,她浑身是血的躺在破庙里,一睁眼就得强迫自己适应这个奇异的时空,还得努力救活这具不属于自己的新身体,那时的她都没空哭哭啼啼了,更何况是现在。 她要去找他! 蓦地,这个强烈的念头闪过脑海,宛如当头棒喝,镇住了谢孟芝乱成一团的心神,将她从一片茫然中拉回来,她双目猛地睁亮,脸色虽然仍是惨白,可神情已不再恍惚失神。 「孟芝,你可有想到什么好法子?」薛明明心疼地问。 「明明你够了!尉迟淳人在战场上,又关我们头儿什么事?他受伤又如何?怎么说他也是个一品将军,平时坐拥朝廷俸禄,过着奢侈的生活,这种时候总该为大周国付出血汗。」 小武那伙人气得跟薛明明吵了起来,他们什么都能忍,可一见到谢孟芝这样魂不守舍,彷佛遭受重大打击似的模样,他们可是心疼得不得了。 「小武,你们不懂,尉迟淳对孟芝来说,已经不像从前那样……」 「我管他是什么样,总之,他的事关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什么事?你少拿这些事来烦头儿!」 就当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谢孟芝忽然捡起地上的铁杓,重重的往木桌一敲,登时,所有人闭紧了嘴巴,忐忑不安的瞅着她。 「你们都别吵了。」谢孟芝已恢复平日的冷静,水眸炯炯有神地环视众人一圈。 「孟芝……」 「头儿……」 第十八章 谢孟芝不理会他们,难得板起脸,口气强硬的交代道:「明明,这段时间酒楼就交给你和小段全权发落,至于厨房这边,则是由小武掌管,外头还有将军府的便衣守卫看着,相信不会出什么乱子。」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薛明明心直口快,立刻问道:「孟芝,你为什么要这样交代我们?难道你、你不会是……」 谢孟芝定定的看着众人,极为坚定的道:「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尉迟淳。」 【第七章】 一长列运送着粮草的马车,在曲折的山路上不分昼夜奔驰着。 这里是大周国与晋国位于东面的交界处,两国之间横着一座高山,高山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但也造就了易守难攻的地理环境。 再过去几里路,就是大周兵马驻扎之处,听说这一次是晋国几个诸侯王领兵攻打,这些诸侯王狡猾多诈,两国兵马陆续交战,目前还分不出胜负。 就怕战事会持续胶着,璟王紧急调派了大批的粮草,正赶着送往前线,是以这些马车才会日以继夜的赶车。 在这些粮车之间,分散着几部载满了后援卫兵的马车,这些人不是准备上战场打仗的,而是多有特别技能。 譬如说,有的人精通医理,有的人擅长制作火药,有的则是懂得替马儿治伤,最后才是像谢孟芝这种负责伙食的人。 只不过,这些人多是透过朝廷的遴选才被调派到前线,独独谢孟芝是平民百姓,而且还是自愿上战场。 为防有奸细混入,这些人可都是经过严苛搜查,才能搭上粮车。 至于谢孟芝为什么能顺利搭上粮车,那自然得归功于她与璟王妃的好交情。 璟王妃帮她向璟王求助,而爱妻如命的璟王,本来就是惜花连盆,对谢孟芝多有关照之情,自然不可能推拒。 经过了一番周折,谢孟芝总算是顺利搭上了粮车。 一伙人窝在马车上,紧紧捱着,一路上山路崎岖难行,众人被颠得面色惨白,谁也没心思交谈。 「小谢,喏,喝点水。」名唤李健的医兵,递来了软皮水囊。 谢孟芝也没拒绝,接过就喝了一口。 「我真不懂,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想上战场?」他好奇地瞅着一身男子打扮,可那张秀丽的脸儿,怎样也藏不住女儿身的谢孟芝。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嘛。」她总是用这样的理由敷衍。 毕竟战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那里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若是被其它人知道她是因为放心不下心上人,才会不顾性命之危跑来这儿,说不定还会影响尉迟淳的声威。 她被人嘲笑事小,如果事关尉迟淳的将军威严,那可就不能掉以轻心。 「快到了!前面就是驻扎营地。」 听见前方传来其它卫兵的嚷叫声,谢孟芝不禁一凛,心跳越来越乱。 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几乎称得上是鲁莽又愚蠢,可她必须亲眼确认尉迟淳安然无恙才能放心。 缓了缓心中的不安,谢孟芝靠着车壁,闭起眼假寐小歇。 不晓得一会儿见到了尉迟淳,他会怎么想?他会高兴见到她,还是气她胡来? 不管是哪种反应都好,反正,没亲眼见到他的人,她是不会罢休的。 「报!璟王爷派来的粮车与后备援军来了!」 尉迟淳的军队就驻扎在地势较为平坦的山谷凹处,高坐在树上的哨兵,一看见前方不远处,挟带着滚滚尘土的马队,立刻朝下方大声回报。 不多时,主帅营帐走出一道高壮拔长的人影。 他一头长发未束,在风中逆飞,身上穿着御赐的金甲战袍,端着那张绝美似仙人的容貌,一时之间几乎看傻了众人。 若不是见识过尉迟淳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杀敌模样,当初每个人第一眼见到他,莫不被他无双的美貌震慑住。 尉迟淳昂首阔步,率领着一票亲信将领,走向营地的入口,亲自迎接援军。 一辆辆的粮车在璟王派出的心腹带领之下,逐渐靠近营地,在见到尉迟淳亲自出面相迎后,为首的年轻男子赶紧示意车队停下。 「在下夏武忠,见过尉迟将军。」璟王的心腹立刻下马,行了个拜见礼。 「无须多礼,夏大人一路上辛劳了。」尉迟淳做了个请起的手势。 一行人寒暄了片刻,夏武忠将璟王亲函转交给尉迟淳,才示意他的手下开始卸下粮草。 「禀将军,除了粮草以外,王爷还挑了一些后备援兵,这些人都是出挑的,盼能够帮上一些微薄之力。」 尉迟淳微笑颔首。「有劳夏大人代本将军向王爷道谢。」 「将军可要见一见这些人?」 由于夏武忠早有璟王的吩咐,知道尉迟淳不轻易用人,就怕启用了不熟悉能耐有多少的人才,会在要紧时刻坏了大事,因此他在此事上特别谨慎请示。 「世钧。」尉迟淳喊来了他的副将。 「属下在。」 「去见见王爷派来的援兵,如有不适用者,就让他们随夏大人一同回京。」 「是。」 入夜,山中气温陡降,营地周围都燃起了火把,一方面是提供温暖,一方面是为了驱赶误入营地的飞禽走兽。 赶在入夜前送走了护送粮车的车队,尉迟淳又与主要的将领在主帅营帐中,拟了数个时辰的兵策,等到返回歇息的营帐时,早已过了军队统一的用膳时间。 吴世钧护送尉迟淳进到营帐,说:「将军还未用膳,属下这就去张罗。」 「不必了,我没心情吃,早点歇下吧。」尉迟淳摆了摆手。 一向恪守命令的吴世钧,反常的没退下,一脸欲言又止的频频觑着。 尉迟淳皱起眉头。「有话要说?」 吴世钧面露犹豫之色,话到了舌尖又硬生生咽下,然后才尴尬的摇头。 「真的没有?」尉迟淳微眯凤眸。 「大人请歇下吧。」吴世钧将头压低,抱了抱拳就退下。 怎么回事?尉迟淳虽然觉得有异,但今日折腾了一天,他着实累了,便也没再追究。 他走向底下烧着火盆子的暖炕,坐在边沿脱卸身上沉甸甸的战甲,结果外头又传来了吴世钧的声音。 「大人,属下让厨子弄了些好下咽的膳食,请您多少吃一些吧。」 「我都说不必了。」尉迟淳扭了扭胳膊,着手脱起身上的外衣。 「可……」 尉迟淳不耐烦地回道:「好吧,拿进来。」同时也忍不住想,吴世钧几时变得这么婆妈? 吴世钧送进了一盘膳食,营帐里火光微弱,他坐在炕边又看不清,等到吴世钧退出去之后,他才起身走向书案,这一看,原本罩满暴躁的俊脸当即愣住。 那托盘上放着两小碟咸面食、两小碟的甜面饼,虽然用料至简,但是香味诱人,且光从甜面饼的扎实度,与手撖宽边面的外观与香气,就不难猜出下厨者的双手有多么灵巧,能在平乏的食材中,变化出这些在战场上根本找不着的食物。 尉迟淳愣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一块甜面饼尝了一口,只这么一口,他当下就明白了一切。 「世钧!」尉迟淳震怒的掀翻了帐门,高声咆哮。 「大人。」吴世钧早就守在外头,一脸为难。 「她人在哪里?」 「就在伙食营那边……」 不等吴世钧把话说完,尉迟淳已挟着熊熊怒焰,大步流星的走向营区后方,那最不起眼,也向来最不被军队重视的伙食营。 一走近伙食营,由于夜深,负责军中伙食的小兵多已回到营帐歇下,尉迟淳怒火中烧的巡视着四周,片刻后才在幽微的火光中,看见了那道令他震怒又心疼的人儿。 真的是她! 谢孟芝蹲在用石砖堆起,可说是简陋又克难的炉灶边,一边抬起手抹去额上的汗珠,一边拿着细长的木筷,拨弄着泡在油里炸得酥脆的葱烧大饼。 「谢孟芝,你是真想把本将军活活给气死不成?!」 猛然一声震怒的吼叫,吓得她手上一滑,差一点将手中的长筷子也给丢进锅里一起油炸。 她皱了皱俏丽的脸儿,缓慢的转过身,看见尉迟淳来势汹汹的瞪着她。「对不起……」她心虚的低下头。 在她道歉的同时,那抹暴跳如雷的高大身影已经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她怔了下,水眸眨呀眨,不一会儿就蓄满了激动的泪水。 「真的是你。」一直到用双手抱紧了她,尉迟淳才敢确定眼前的人儿不是幻影。 第十九章 脸儿紧贴在他胸前的谢孟芝,一边回搂他,一边呐呐的说:「你别怪吴副将,是我要他别告诉你的。」 当吴世钧在清点援兵时,第一眼就认出她,毕竟尉迟淳身边这些亲信,过去在京城里可是经常出入将军府,自然也与她打过照面。 她这才从吴世钧口中得知,尉迟淳受伤不过是误传,真正在战事中受伤的是另一位副将,也就是最亲近尉迟淳的何威。 「你这丫头真的是胆大妄为,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可不是你的一品天香楼,也不是我的将军府,这里是战场!」顾不得是否会引来其它人的注目,尉迟淳着实气炸了,咆哮声不曾间断。 「我听说你受了伤,我担心你,所以就央求璟王爷让我随粮车一起来。」 「你疯也就罢了,连璟王都随你起舞?」 「你别生王爷的气,是我透过王妃一起帮着求情的,本来王爷也不肯。」 但是在见识到她的决心,以及对尉迟淳的情义之后,饶是原先态度强硬的璟王,最终仍是让步,并允诺璟王妃定会将她平安送达营地。 「京城里好事者多,那些人没在战场上,哪里会晓得发生了什么事,你听了那种空穴来风的不实传闻,就不顾危险跑来这儿找我?」 在谢孟芝将来此的前因后果简单描述一遍后,尉迟淳虽然仍处在盛怒中,可同时胸中涌上一股热潮,对怀中的人儿是又气又怜。 「我不相信其它人说的话,不管你是不是受了伤,我都想亲眼见到你才能放心……所以……」谢孟芝垂下脸,表情甚是羞惭,嗫嚅着说,「结果一听见吴副将说你没事,我就知道一定会挨你骂,实在没脸见你,于是就拜托吴副将帮忙瞒着。」 听罢,尉迟淳露出了很想掐死她,又心疼不已的矛盾神情。 他还能拿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怎么办? 只为了亲眼见到他的人是否安好,她连性命都可以舍下,这样的女子他怎能不心疼?怎能不为她心折? 「啊!我的油炸葱饼!」 闻到淡淡的焦香味,谢孟芝手忙脚乱的推开尉迟淳,赶紧将锅里炸得金黄微焦的葱烧大饼一一夹起。 尉迟淳错愕之余,当真是哭笑不得,这个丫头就连到了这儿,同样片刻不得闲,只要碰上能让她大展身手的机会,再累她都肯做。 这个傻丫头,真的让他既窝心又感动。 「这些是明早军营弟兄要吃的,我先帮忙做一些,这样伙食兵们的工作就轻松一些,再说,他们做的肯定没我做的好吃。」 谢孟芝双手麻利地取过油纸,将大饼一个个包好,一旁的尉迟淳气得脸都黑了。 「好了,这些事自然有别人会做,你少操这个心了。」 「欸欸——等一下,我的饼还没包完,你要拉我去哪儿?」 「当然是拉你去歇下。」 「啊?可是伙食兵的营帐是在另一头——」 「你以为我会让你跟别的男人睡在一块儿?!」 啊?她好像……闻见了浓浓的酸醋味儿? 谢孟芝眨眨眼儿,看着拉住自己直往主帅营帐走去的尉迟淳,那张绝色的俊脸铁青阴沉,凤眸像是烧着两泓火焰,怒瞪着一脸状况外的她。 霎时,她的嘴角缓缓往两边翘起,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呵呵,想不到他连这样的醋儿都吃,看来他心里对她也是在乎得很。 回到了营帐里,尉迟淳又命人打来了一小桶烧开的山泉水,亲自拿着干净的粗棉布帮她擦手脸。 毕竟是打仗,这儿的吃穿用度与将军府自然不能比,沾湿的粗布一擦过她细嫩的肌肤,不多时就浮现了磨擦的红痕。 凤眸眯了眯,升起了不舍,倒是谢孟芝被他那双堪比野火灼烫的目光,瞅得直发臊,清丽的脸儿越来越低。 刚才入营帐时,外头守门的卫兵已被遣退,此刻四下一片静悄悄,只听得见两人此起彼落的呼吸声。 大手扯开了她的衣领,温热的粗布滑过了她的颈子,她不禁吞咽了下,忍不住抬起眸凝觑他的脸色。 他的脸色无异,眼神依然透着怒气,手劲却无比的温柔。 「尉迟淳,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伸出手,一脸可怜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别跟我说话。」他凶恶地瞪她一眼。 她探长的脖子赶紧又缩回去,脸儿压得低低的,心中直叹气。 她这样大老远跑来,还不是为了他,他生气也该有个限度呀。 「尉迟淳……」 「住嘴!」 嗳,她越喊他越凶,这未免也太欺负她了。 谢孟芝扁了扁嘴,被他凶得心中直泛委屈,这样下去谁晓得他要气到什么时候,不行,她得想个法子让他消消气。 「尉迟淳。」于是她壮大了胆子,又喊了他一声。 正在替她擦拭双手的男人,不意外地抬起铁青的俊脸,正想提嗓斥责,她却猛然吸了一口气,将彤红的脸儿凑上前,匆匆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尉迟淳微怔,当下好气又好笑,她打算用这种招数来讨饶? 见她神情困窘,水亮的眸儿频频觑着他,两颊红如火云,一排皓白编贝在唇上磨呀磨的,那副小女人的娇态,教尉迟淳瞧得目光发沉。 「别生气了,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因为担心你,才会来这儿,我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傻子,只是实在放心不下……」 讨饶的喋喋不休,忽地被截住,尉迟淳一手将她拉近怀里,俯下了俊脸,结结实实封住了那两片红唇。 这一吻来得又急又猛,彷佛狂风骤雨,她整个人头晕脑胀,两手紧握住他的手臂,身子像是发高烧似的,越来越烫。 他轻咬了她一下,将那两片娇艳欲滴的唇瓣,吻得更红泼,她娇喘着,眸儿润满了水光,迷蒙地眨动两排黑色羽睫。 「我不是气你,我是气自己。」良久,他气息粗重的低嗄说道。 「气自己?为什么?」 他愤懑地回道:「要不是我,你一个弱女子也不会跑来这儿,当初是我设想得不够周全,真应该找几个将军府的人牢牢看住你。」 「你想得美!就算把我绑在将军府,我也会想办法逃出来,不管用什么法子,最后还是一定会来到这儿找你。」 他知道她没夸口,他了解她,她的性子确实是不屈不挠,哪怕面前有道墙阻碍她前进,她也会想方设法在墙上钻洞穿过去。 思及此,尉迟淳的嘴角上扬,俊脸浮现一抹柔笑,眼神充满了浓浓的宠溺。 大手捧起那张秀丽的脸儿,他亲了亲她的嘴,沙哑的低喃道:「谢孟芝,我想,找遍了大周国,不,就算找遍全天下,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女子。」 他眼中深邃的情意太醉人,她胸中一热,整个人像是就要融化在他怀里。 她闭上了眼,无声做出邀请,不一时,他火烫的吻覆住了她的唇。 粗布不知几时滑落至脚边,他鼓动着心跳声的雄壮胸膛,也越来越贴近她,环在她腰后的铁臂猛地一个收紧,两具身子紧密相连,再无一丝空隙。 「尉迟……」她低唤了一声,身子软了下去,躺在烧得暖暖的炕上。 他刚硬如铁的身躯,随后欺覆上来,像一团火似的,将她的身子煨得更热。 「别说话。」他在她颈边低语,大手从衣领交襟处钻进去。 粗砺的手指抚过了胸前的柔嫩,软如一滩春水的娇躯陡然一僵,但很快又在他温柔的抚摸中,逐渐放松下来。 她娇喘一声,就着营帐里微弱的烛火,看见他埋进她的衣领之内,心口蓦然发热,她赶紧闭上眼躺了回去。 他就像一把烧热的刀,在她细嫩如丝的肌肤上,眷恋的磨擦起来,不多时,她身上的衣衫几乎全数被卸下,只剩下贴身衣物。 他像是铁了心,非将她身上每一处都吻遍才肯罢休,她双手捂住脸儿,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羞人的声音。 只不过,她等了片刻,忽然感觉埋在颈边的他停住动作,接着听见他恼怒的低咒声—— 「我不该碰你。」 谢孟芝一怔,拿开了双手,忍住困窘低问:「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尉迟淳真不知该骂她天真,还是该开心她这么信任他。 「我还没给你任何名分,怎能对你做这些事。」 闻言,她笑了。 在出发来到这儿见他之前,她早下定决心,这辈子非他不可,即便将身子给了他,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她没想过,武官出身,看似火爆不讲理的尉迟淳,对于这种事竟然如此贴心,处处为她设想。 第二十章 见他阴着脸,正准备翻身起来,谢孟芝抿唇偷笑,伸出手一把将他勾回来。 他也真是的,都到了这种节骨眼,还需要什么名分,反正他俩不是已经认定了彼此?再说,她身是古人,心是思想开放的现代人,哪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 「将军大人,你不会真要在这时候丢下我吧?」她坏心眼的凑上前,咬了他的下唇一口。 尉迟淳浑身一震,那双勾人的凤眸,眼中的欲望顿时更浓了,他鼻息粗浓的瞪着她。「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她笑吟吟地说:「是呀,全都是拜将军之赐,跟在将军身边久了,我是真的越来越勇敢了。」 「你就不怕被我占了便宜?不怕我事后不认帐?」话落,他忽然想起两人初次相见,她就敢挺起胸脯大声回他的话,丁点也不畏惧他,嘴角不禁挑得更高。 「我为什么要怕?」她理直气壮地说,「你可是堂堂的一品大将军,你要是不认帐,我就四处毁你清誉。」 尉迟淳不免失笑。「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居然在说笑。」 谢孟芝甜甜一笑,凑上前亲了他的嘴唇一下,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表白,「我也是很认真的……尉迟淳,我喜欢你,我这辈子跟定你了。」 他胸中一紧,被她眉目间迸发的坚定神采,震得久久不能自已。 良久,他才难掩激动的俯下了身,将她吻得差点换不过气,然后贴在她脸旁,哑着嗓音低道:「我早说过,从你进到将军府的那一天,我就决定让你一辈子都留在将军府,那从来就不是玩笑话。」 两双眸光深浓纠缠,难分难舍,凝视了片刻,彼此心有灵犀地慢慢靠近彼此,呼吸声慢慢地在缠绵的吻中合而为一。 战火无情,可在无情的战火之中,却有更多深情守候的人儿,令铁骑男儿甘愿化成绕指柔。 恐怕任谁也料想不到,晋国诸侯王惹起的这场战事不出三个月,就在尉迟淳率领三十万精锐大军的猛攻之下,火速地被平定了。 为了调停这场战争,晋皇又签下了许多停战协议,甚至割据了一部分国土,以及承诺年年上贡,才保住了晋国。 消息一传回大周国,尉迟淳勇猛的救国英雄形象,从此深植大周百姓的心。 所有人对这位在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将军,是又敬又畏,又满怀感激之心。 「其实,这次战事能这么快就底定,多亏了将军夫人。」就在凯旋回国的途中,向来话多的吴世均忍不住夸耀起此次战役中,一路伴随在尉迟淳左右的谢孟芝。 「这一路上有将军夫人照拂着将军以及大伙儿的伙食,我们才能这么精力充沛的摆平那些晋人。」 坐在马车里的谢孟芝听见这番话,忍不住掀开窗口的布帘,一脸懊恼地说:「吴副将,你就别再笑话我了,我既不会打仗,又不懂得带兵,充其量只是帮忙管管军队的伙食,再说……我不是什么将军夫人。」 「谁说你不是?」蓦地,原本骑在前头的尉迟淳折了回来,恼火地纠正她。 见状,她心虚的偷偷吐了下舌尖。「你耳朵也太灵了吧!」 这段随军队出征的日子,她大多时候是跟着伤兵与后备援军待在营地,日夜提心吊胆的祈祷,他们一个也没落下的平安回来。 但她的性子是闲不下来的,只要军队一不在,她就想办法找事做,带领援兵在营地附近打打猎,或是采集野果与菇类,努力在有限的资源中,变化出各种能引起人食欲的美食。 虽然她不懂得打仗,但她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不分古今的道理——民以食为天。 吃了一顿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满足的饭菜,可以让人精神抖擞,体力倍增。 过去军队在外,伙食草率随便,虽然有伙食兵操持,但这些伙食兵终究是粗手粗脚的大男人,有的还是因为不擅打仗,就被分配成伙食兵,根本就不谙厨艺。 在她获得尉迟淳的首肯后,她接管了军队的伙食问题,开始由她操持军队的三餐。 她努力让每个人吃得饱也吃得巧,当然是在一定限度之下的那种巧,靠的还是她灵活的头脑,以及一身好厨艺才能办到。 毕竟,出外征战有诸多不便,这些兵士们也只能透过吃来纡解愁苦,是以经过这段日子后,军中众人无不拜倒在她手中的铁杓之下。 当然,众人会这么敬重她,也不全然是看重她的厨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的身分。 初来军营的那一夜过后,翌日所有人就知道,有个女子不惜千里迢迢亲赴战场,只为了寻她的未婚夫……这还是尉迟淳对外捏造的故事呢! 「我就是来找你嘛,有必要编造成这么感人肺腑的故事吗?」 那时谢孟芝反应可大了,她的脸皮不薄,但也还没厚到愿意成为赚人热泪的苦情痴心女。 犹记得尉迟淳瞪了她一眼,说:「要是不这么说,你的名节还要不要?这样一来,所有人才会知道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此后回京城,才不至于让人在背后说长道短。」 出于这样的原因,她也只能认了,默默当起她的苦情痴心女。 思及这件事,谢孟芝忍不住娇瞋了骑在马背上的高大身影一眼。 「前面就是驿站了,再越过两个村镇,就差不多抵达京城,皇上已派了特使到驿站为我们接风,今天我们就在这儿落脚歇息。」尉迟淳侧过身,垂下凤目,望着马车里一脸无奈的谢孟芝道。 「到了驿站,我可要下车好好走走,坐了几里路,我骨头都快散了!」她捶了捶后腰,一脸谢天谢地的得救表情。 他被她那模样惹得直笑,朗朗笑声引来其它人的侧目。 对于众人来说,谢孟芝还有一项值得他们敬佩的特点,那就是她一点也不怕尉迟淳发怒,而且只要有她在,他们这位怒火无时无刻都烧得旺盛的将军大人,居然还会笑呢!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尉迟淳笑的时候,在场的数千名兵将都儍了眼,四下鹃雀无声,还有人呆得忘了收下颔。 谢孟芝一想起途间的那些趣事,忍不住托颊娇笑。 过去她曾经埋怨过,为何上天要让她穿越来这里,分明是打算整死她,可现在她不那么想了,她反而由衷的感谢老天爷,把她送到尉迟淳的身边,让她可以遇上他,进而爱上他,又能跟他一同经历这些事,这真的是太奇妙了。 抵达驿站后,谢孟芝便迫不及待出了马车,看着驿站附近的明媚风光,以及周遭纯朴的房舍,与人烟不算多,摊贩也少少的简单市集。 由于大周国商业发达,各国的商队经常出出入入,是以每个驿站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市集,以供货物买卖,抑或是针对商队的需求从中牟利。 「啊,那边有个老伯在卖自己腌的腊肉,瞧上去挺不错的,我想去跟那老伯聊聊。」谢孟芝指着某一方,兴奋地两眼发亮,一眨眼便跑得不见人影。 「何威,跟着她。」尉迟淳想也不想就下令。 「属下明白。」何威立刻跟上前。 谢孟芝小碎步跑到了挂满了腊肉的摊子前,才刚伸手取下一串,忽地,一只修长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怔,别过脸望去,看见了一张丰神俊秀的男子脸庞,身上的装束虽然简单素雅,但是腰间的玉佩以及那一身气质,却丝毫遮掩不住他尊贵非凡的身分。 她面露尴尬地说:「公子,你……」 「婉婉,我可终于找到你了!」更快地,男子先她一步出声,下一刻就将她搂进怀里。 谢孟芝只觉得眼前一花,待回过神来,就见自己被个陌生男子紧拥在怀,她整个人都傻了,还有……谁是婉婉?! 【第八章】 「混帐!给我放开她!」 就在谢孟芝一头雾水、尴尬不已之际,她听见身后传来尉迟淳的暴怒声,眼前陡然又是一晃,下一刻再回神,她已从陌生男子的怀中脱身,被尉迟淳护在身后。 蓦地,数十名身手了得的剑客从四面八方靠来,将她与尉迟淳团团包围。 很明显的,这些剑客全都听令于陌生男子,每人手中的剑都指向尉迟淳,表情更是充满了肃杀之色。 尉迟淳根本不将这些剑客放在眼底,他怒瞪着那名贵气男子,斥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碰我的未婚妻?」 「大胆!」男子身旁的随从大声斥喝,「哪里来的无耻狂徒,居然敢对我家公子无礼!」 第二十一章 「你家公子又凭什么碰我的未婚妻?」尉迟淳怒笑一声,气势之狂妄,竟让那些剑客不敢轻举妄动。 「未婚妻?」男子愤然瞪着尉迟淳。「尉迟淳,婉婉怎么可能会是你的未婚妻?若不是你将她绑进你的将军府,我又怎会拖延至此才找着她。」 一听见男子对将军府的事了如指掌,尉迟淳顿起杀气,就连缩在他身后的谢孟芝也感觉到了。 「谁是婉婉?」尉迟淳按兵不动,想先弄清楚对方的意图。 「笑话!你口口声声称她是你的未婚妻,可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她是谢孟芝,一品天香楼的东家,现在是我的未婚妻。」 听到尉迟淳这席话,谢孟芝心虚了下。 老实说,谢孟芝是她原来的名字,也就是二十一世纪的身分,至于这具身子的原主是什么名字,又是什么样的来历,她一概不知。 莫非,眼前这个男子,是原主的什么人? 「她不是什么谢孟芝,她名叫冉婉婉,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男子冷冷的道。 「我不知道。」尉迟淳不以为意的回道。 对他来说,不管谢孟芝是什么人,都不影响他对她的感情。 「她是雁沙国的公主。」男子的目光挪向尉迟淳身后的人儿,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此话一出,尉迟淳大震,他转过身,震惊的望着谢孟芝,后者却也同样错愕。 「这是怎么回事?」尉迟淳问着她。 「我、我也不清楚啊!」谢孟芝急巴巴地解释。 看她一脸困惑的模样不像说谎,他压下了怒气,遂又将矛头指向男子。「你少胡说八道,雁沙国的公主怎可能出现在大周国,你就是捏造谎言,也该找个象样的,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无耻的家伙,你可知道你在跟谁说话?」男子身边的随从大呼小叫。 尉迟淳不屑的嗤道:「说我无耻?你私下打探将军府的一举一动,连名号都不报上,是谁比较无耻?」 「你!」随从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男子把手一扬,随从立刻闭上了嘴,不敢再出声,接着男子沉声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妨一次说个明白。」 尉迟淳面露不耐,却还是捺下火气,等着他把话说清楚。 男子目光炯炯的直视着他们两人,颇有气势地道:「我乃吴国太子娄真,而你口中的谢孟芝,则是我的未婚妻,雁沙国的公主冉婉婉。」 尉迟淳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说谎,可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他不得不谨慎。「你可有证据?」 「这里人多嘴杂,事关机密,尉迟将军若是真想知道,那就找个安静的地方,我自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盘托出。」娄真这席话虽然是对着尉迟淳说,可他的眼神却是定在谢孟芝脸上。 尉迟淳见状,心头火一起,用高大的身子将谢孟芝完完全全的挡住,充满敌意地说:「好,那你就随我一同入驿站,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证据。」 老天爷这次的玩笑当真开大了! 虽然先前谢孟芝确实埋怨过为何不让她穿越成公主,但那只是一时的情绪话,她心底可没真这样想,没想到她这副身子的原主,竟然还真的是一个公主。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大约两年多前,由于争宠生妒,雁沙国的后宫大乱,野心大的妃嫔为了母凭子贵,计划暗杀最受皇宠的绛雪公主,也就是冉婉婉。 冉婉婉的生母黎贵妃,在那场后宫之乱中被毒杀,她死前为了保护冉婉婉,命公主的奶娘悄悄带着公主出宫,以逃过那场祸乱。 当时雁沙国的皇帝便衣出巡,不在宫中,因此没能在第一时间平定后宫,等到回宫之后才赐死了那些生乱的妃嫔。 无奈皇帝派人四处寻找绛雪公主的下落,却都杳无音讯,但是绛雪公主的未婚夫,也就是吴国太子娄真怎么也不肯死心,甚至乔装成一般百姓,游走于各国找寻公主的下落。 「前两个月,有人绘了一张一品天香楼东家的画像送到靖皇手里,靖皇便派他的心腹来到大周国,想近身察看是否真是公主。」 当娄真说起这些事,谢孟芝恍然想起,先前曾听小武他们提及,似乎有雁沙国的人在一品天香楼出现。 「后来我也听说了此事,于是来到了大周国,暗中派人四下调查,可惜那时你人在将军府,将军府戒备森严,我的人进不得,我们只能等。」 没想到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尉迟淳出征,谢孟芝闲不住,又回到了一品天香楼,娄真才想上门确认,结果迟了一天,又扑了个空。 他不死心,查了几天后才知道,原来谢孟芝是随粮车一起上战场了,他只好带着他的人守在驿站,以便随时打探前线的消息。 在得知尉迟淳的军队大获全胜,并且凯旋回京后,他就一直等在这里。 由于冉婉婉实在失踪太久了,许多人都认为她应该已不在人世,相信她还活着的,恐怕也只有娄真与雁沙国的靖皇。 「这个是冉婉婉的画像,她耳下有一颗朱砂痣,由于当初逃离皇宫时,她是被那些妃嫔聘用的大内高手追杀,是以她身上应该有多处剑伤。」 当娄真拿出了画像,又指出谢孟芝身上的特征,她整个人都傻了。 剑伤……不错,当初她一穿越到这具身子上,人一睁眼就躺在破庙里,而且浑身是血,就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与娄真描述的状况都吻合。 「还有,婉婉传承了她母妃的好手艺,厨艺相当精湛,这点也与你相同,所以我更加确定你就是婉婉。」 世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这个身体的原主竟也是个深谙厨艺的!谢孟芝闻言,更是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靖皇派出来的心腹,已在大周的京城等我的消息,在我见到你之后,我就能确定你就是婉婉。」 话一说完,娄真难掩激动的握住了谢孟芝的手,可下一刻,马上就被尉迟淳凶狠地扯开来。 「我不管你是谁,你要是再敢碰她,你就休想活着离开驿站!」尉迟淳怒吼。 娄真也不甘示弱,冷冷地说:「婉婉是我的未婚妻,我为何不能碰她?倒是你,趁着婉婉失去记忆的时候,擅自对她做了许多不可饶恕的事,区区一个大周国的将军,居然敢囚禁他国公主,这事传出去,你们大周国的声誉是还要不要!」 见两个男人的战火一触即发,谢孟芝赶紧出面,她一手拦一个,被怒目相向的两人夹在中间。「你们两个快别吵了!」 「吵?我不是在跟他吵,我是在警告他。」尉迟淳气极了。 「本太子用得着跟这种无耻之徒吵吗?」娄真的语气冰冷地反讽。 「太子又如何?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是吗?在我看来,修罗将军也不过尔尔。」 尉迟淳凤眸一眯,旋即抽出腰间的佩剑,见状,娄真也往后退了一小步,随从马上递上一把长剑。 谢孟芝傻了。「你、你们想做什么?」 此刻,两个男人眼中只看得见彼此,浑身散发出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气。 「尉迟淳,你别以为趁着婉婉失去记忆的时候,就能将她拐到身边,我是不可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很好,如果你打算这样死缠烂打的话,我也不介意好好打醒你。」 「你们别闹……」 谢孟芝话还没说完,两道身影已从窗口纵身一跃,不多时,便响起金属相击的打斗声。 她腿一软,整个人滑坐在矮凳上,两手抱着头,当下只觉得欲哭无泪。 这种争风吃醋的戏码,换作是其它女人,或许还会觉得开心,但是一点也不适合在她身上发生啊! 好不容易盼到尉迟淳打赢了仗,两人也约定好一回京城就成亲,眼下却无端惹上了这样的事儿,这教她该如何是好? 「公主,您快去看着太子呀!」娄真的随从邓石廷心疼主子地说道。 谢孟芝嘴角微微一抽。「我跟他一点也不熟啊……」 「哎,公主这是什么话,难道公主全忘了您过去与太子感情有多么好?」 尴尬了,那不是她,而是身体原主啊啊啊!如今无端多出一个太子未婚夫,接下来的路可该怎么走? 谢孟芝扁起嘴,这下真的想哭了。 回京城的路上,尉迟淳与娄真不断起冲突,几乎不出一时半刻,就能见到两人拔剑相向的火爆场面。 第二十二章 好不容易捱到了京城,尉迟淳一进京就被召见面圣,谢孟芝也终于能松口气,准备回一品天香楼向大伙儿报平安,可她万万没想到,才刚走进酒楼,迎面而来又是另一群人。 「奴才冯有州见过公主殿下。」 谢孟芝傻住,看着眼前这个跪了一地、身穿常服却说着不同腔调的男子,以及他身后的那几名黑衣剑客。 眼前这个领头的男子,其实从他的举止不难猜出,他应该是个太监才对。 「冯有州?你又是谁?」有娄真这个例子在前,谢孟芝只呆了一会儿,旋即意会过来。 冯有州明显愣了一下,赶紧又跪了下去。「公主殿下受苦了,冯有州护驾来迟,还请殿下息怒,莫要怪罪奴才。」 她上前扶他起身,叹了口气。「我不是怪罪你,我是真不知道你是谁,老实说吧,我失去记忆了,什么都记不得。」 「殿下失去记忆?!」他脸色大变。 谢孟芝无奈的点着头。 薛明明与小武一伙人,原本还欢天喜地的准备为她接风洗尘,结果一看见这场面,一伙人傻在那儿,动也不动。 「公主殿下?孟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薛明明替其它人问出了口。 「你们别急,一会儿我说给你们听。」谢孟芝安抚着酒楼的伙伴们。 冯有州急巴巴地说:「公主殿下,您不记得奴才没关系,难道您连皇上都忘了?还有您的身分……」 「这位冯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的我只是个普通百姓,我不想回雁沙国,更不想当什么公主,你就请回吧。」 闻言,冯有州大受打击,脸色当场刷白。「这、这怎么可以!殿下可是金枝玉叶,怎能在这种地方……」 「冯公公,你没听清楚吗?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公主,你请回吧!」 于是,在谢孟芝百般坚持之下,冯有州与那班来自雁沙国的剑客,只能垂头丧气的离开酒楼。 送走了那群人,谢孟芝往凳子一坐,喝杯茶润润喉,才刚放下茶杯,一抬起眼,又对上无数张好奇的脸,当下不由得直叹气。 老天爷还真是不安好心眼,才想着能够苦尽甘来,非得想出这样的玩笑来折腾她吗? 入夜,谢孟芝在尉迟淳派来的守卫护送下,回到了将军府。 府里的人一见到她,个个欢喜得不得了,这段日子他们自然也听说了她上战场寻夫的事迹,是以府中上下早已将她当成主母看待。 与府中众人叙完旧,趁着等门的空档,她进了厨房,做了几碟简单的咸甜点心。 等到尉迟淳出宫回府时,已是三更天,他一走进寝房外的小厅,就看见谢孟芝一手撑着额头打盹儿,他停住脚步,调整了下呼息,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旁。 见她的头时不时地往前顿着,他不由得一笑,缓缓伸出手搭上她的肩。 「唔,将军回来了……」她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站起身。 「我才刚回来,你又急着去哪儿?」 大手一捞,才刚走了两步的人儿,旋即被抱进宽大的胸怀,她脸儿一红,放软了身子,任由他搂着自己。 他身上还带着宫中特有的熏香味儿,她侧过脸,看见他脸上带着几分倦容,不禁心疼的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宇。「累了?」 「有一点,不过一看到你帮我等门,就不觉得累了。」 谢孟芝脸上的红晕更深,心中欢喜得紧,娇嗔道:「将军是吃太多糖了,怎么说起话来都闻得到甜味。」 尉迟淳睨了一眼茶几上的那几碟点心,笑道:「你三不五时就把糖往我嘴里塞,我说话不甜才怪。」 「都怪我喽?那下回我不做就是了。」她假装生气的轻哼。 「丫头,你几时学会拿乔了?」他朗声笑着,不由分说的亲上她粉嫩的脸颊。 「上过战场当然不一样。」谢孟芝戏谑地回道。 见她水眸含俏,唇儿红艳似樱桃,尉迟淳胸口一动,那双会勾魂的凤眸逐渐发烫,像是两把火默默烧着她。 她心儿怦怦一跳,赶紧出声,「我帮你准备了热水,先净净身子吧。」 不料,他忽然扬起一抹笑,紧接着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挑高眉头说:「那好,我俩一块儿净净身子。」 「尉迟淳,你疯了……」她赧然惊呼。 尉迟淳不理会她的娇呼,将她抱到了净房,绕过了一面大插屏,来到浴桶边,亲自帮她解下了衣衫。 「你、你别乱来!」谢孟芝害羞的猛推他,可不敌他的力气,三两下就被制伏了。 他爱煞了她羞窘的模样,即便两人已有夫妻之实,可只要他做出亲密的举动,她总会害羞得想躲开,与平日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大相径庭。 「你别乱动,我怕会弄伤你。」 抱她进浴桶的时候,他故意在她耳边暧昧地吹了口气,再配上他这席话,当真让她从里到外泛成了粉人儿。 其实两人共浴已不是第一次,先前在营地里,由于环境克难,偏偏她又爱干净,好几回还是尉迟淳趁着夜深人静,骑马带着她到附近的一处山泉净身,那时,两人便曾一起共浴。 「瞧你脸红成这样,是不是在想什么不正经的?」尉迟淳将背对着自己的玉人儿转过来,俊脸凑近她,笑得几分邪气。 这个人真是……谢孟芝困窘得连话说不全了,只能伸出粉拳轻捶他一下。 每当这种时候,他脾气倒是好得很,说起话来也不像平日那么暴躁火辣。 「你别老是调戏我,就不怕我跟别人说你私下不正经吗?」 他闻言大笑。「哈哈哈,我可不怕你说。」 「为什么?」她纳闷。 他俯身偷了个香,才回道:「这可是闺房之乐,有哪个男人会在这种时候严肃?」 「说的也是……」她气馁地嘟起了红菱小嘴。 「转过身,我帮你擦背。」尉迟淳取来了干净的绸布,体贴地说道。 谢孟芝喜孜孜地转过去,也不跟他客气,让他替自己擦起背来,只是……擦到最后,怎么似乎有点不对劲? 「尉迟淳,那不是我的背,而是我的……」胸。 「别说话。」身后的男人呼吸已逐渐浓重。 不出一会儿,谢孟芝靠在浴桶边,眼若媚丝,不停娇喘,而身后的男人早已丢下了绸布,整个人缠上了她。 她就知道……他没事会这么好心想帮她擦背?原来早已经盘算好了! 片刻过后,净房里除了两人的喘息声,再无其它声响。 等到两人净好身,回到寝房,已经是四更天。 尉迟淳抱着谢孟芝,两人一同靠坐在暖榻上,一起共享着她亲手做的点心。 「今天进宫晋见陛下的时候,我已经向他禀明跟你的亲事,陛下也已经允可,再过几日便会在接风宴上,当着百官的面御赐金婚。」 「真的吗?!」她小脸乍喜,差点就从他怀里跳起来。 他一脸宠溺的笑睇着她,大手摸了摸她笑得甚甜的秀容,为了这抹笑,哪怕要他放弃将军之位,他也愿意。 「皇上不会觉得奇怪吗,你可是一品大将军,却想娶一个厨娘,难道皇上都不觉得糟蹋了你?」 闻言,尉迟淳脸上的笑意敛了几分。「你怎么会是厨娘,你可是雁沙国的……」 谢孟芝不等他说完,忽然插话,「我先说好,我根本不记得过去的事,也不承认自己是什么冉婉婉,我就是谢孟芝,你喜欢上的女子是我,不是冉婉婉,是谢孟芝。」 他沉默凝视着她好半晌,才低笑点头。「我明白了。」 「我啊,只想继续钻研厨艺,继续跟更多厉害的厨子比试,继续搜集我没看过的食谱,其余的我才不管呢。」 「那我呢?」尉迟淳好笑的挑眉。「你也不想管?」 「还有你。」她娇俏一笑,双手往他后颈一勾。「除了那些事,我还想当你的将军夫人,管管你的火脾气。」 「怎么个管法?」 「嗯……我要做更多甜腻腻的点心,等到你生气的时候,就塞住你的嘴,让你没空骂人。」 「其实,要让我没空骂人的法子,可不只这一个。」语罢,尉迟淳抬起她的下巴,结结实实封住了她的唇。 谢孟芝嘴角翘起,软绵绵的倒进他怀里,这会儿不只嘴里泛着甜,就连心口也像灌了蜜。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她丁点都不在乎,她只想跟着这个男人,一起和和美美的过上好日子。 三日后,宣帝颁布圣旨,宫中摆宴为尉迟淳与军队接风洗尘。 第二十三章 当然,接风洗尘不过是个形式,主要还是由尉迟淳为代表,至于底下那些军士兵将则是在军营中领受皇帝亲赐的御膳。 此次的接风宴非同小可,宣帝还打算在群臣面前亲口封授尉迟淳世袭爵位,更要御赐金婚,是以圣旨里也一并下了令,让谢孟芝以未过门妻子的身分随尉迟淳一同进宫。 这下可急坏了谢孟芝。 俗话说得好,没见过猪走路,好歹也吃过猪肉,过去身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也看过那些宫斗电视剧,明白宫门深似海,宫中人心兜兜绕绕,心底都似藏了毒蛇,一不小心就会丧了命。 加上穿越来此,她一直生活在市井坊间,即便有璟王妃这样地位非凡的至交好友,可人家璟王妃同样来自民间,待她也随和得很,从不做官腔摆架子。 是以这几日谢孟芝可说是将背刀法的看家本领,全都拿了出来,拚命跟着璟王妃学习宫中的礼仪。 当夜,谢孟芝换上了绛色绣金枝牡丹花的礼袍,挽了个大周国仕族女子最常见的流云髻,璟王妃亲自帮她点妆上粉,最后还在额间绘上了一朵小巧的梅花。 当她从寝房走出外间小厅时,尉迟淳的呼吸当下一窒,发灼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美目盼兮,顾盼生姿,红霞似的胭脂点缀其上,衬着额间那朵栩栩如生的梅花,眼前的谢孟芝几乎像是天上仙子,美得不真实,如梦似幻。 「我穿成这样……很奇怪吗?」她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垂下了眼睫。 尉迟淳走向她,伸手勾起她都快垂至胸前的下巴,她下意识抬起眼,两人四目胶着,他眼中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不奇怪,很美,太美了,美得我想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一席话说得好似在调情,她心口一热,抿起上了胭脂的嫣红唇瓣,娇羞一笑。 尉迟淳近乎痴傻地望着,直到一声轻笑声响起,他才想起寝房里还有璟王妃在,赶紧匆匆别开眼,却怎么也压不下胸口那股燥热。 「时辰不早了,将军也该动身了。」璟王妃掩袖轻笑。 「慢着。」尉迟淳一把按住满脸窘态的谢孟芝,随后他从一旁红木雕花小几上,拿起一个细长的乌木匣子,打开雕工精细的面盖,取出一根金簪。 金簪的雕工了得,嵌上七彩玛瑙,顶端雕着数只金蝶,每一只的翅膀纹路都栩栩如生,而且薄如纸片,是以当簪子挪动时,这些金蝶的翅膀也跟着一颤一颤,彷佛真要振翅飞舞一般。 「这是我娘亲生前最喜爱的簪子。」说罢,他将金簪插进她脑后的流云髻。 流云髻本就是能展露女子娇媚的发式,如今再配上这支蝶飞金簪,无疑更是锦上添花,将谢孟芝清丽中透着纯的气质,大大衬托出来。 「孟芝,你当真美极了。」就连璟王妃也忍不住赞叹道。 谢孟芝脸上窘色更浓,只能嗫嚅地说:「楠钰,你别笑话我了……」 「不是笑话,是真的很美。」尉迟淳牵起她的手,拢在胸口前。 「你把你娘亲的簪子借给我,这样好吗?」她不安地抬起另一手想摸摸后脑的发簪。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不好生藏起来,就这么往她发上一簪,她这个人又不是什么优雅淑女,向来就是菜刀锅铲不离手,率性惯了,万一弄丢了金簪,她会内疚得想寻死的。 「不是借,是给你。」尉迟淳扬起笑,眸光似火炬一般,牢牢盯紧她。 「给我?!」 「算是我娘亲给媳妇的过门礼吧。」 闻言,她脸儿臊红,却也没再推辞。是呀,她可是尉迟家即将过门的媳妇,她收下这份厚礼,也就代表着将来由她延续尉迟夫人未完的责任,负责操持尉迟家的大小事。 这份责任是她心甘情愿扛下的,那么这份厚礼她自然也该收得大大方方。 两人相视而笑,随后由尉迟淳牵着她的手,两人一同坐进宫中派来的宝盖马车,一路风光的进了皇宫。 只是,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就当谢孟芝一路低垂着螓首,谨记璟王妃所教导的礼仪,忐忑不安的进到大殿,正准备随尉迟淳一起行跪拜礼时,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抬起眼,瞧见了两道令她错愕的身影。 那、那不是娄真与冯公公吗,他们为什么会在大周皇宫里?今晚可是尉迟淳的接风宴啊…… 谢孟芝脑中一片空白,就这么直挺挺的站在大殿中央,尉迟淳也眯起凤眸,与坐在皇帝身边的娄真目光相迎。 宣帝眉头深溃看着底下的他们,口气不悦地道:「爱卿真是胡涂了,怎会将雁沙国的绛雪公主当成将军府的家厨,若不是吴国太子及时进宫通报,怕是连朕都要一起犯胡涂帐。」 谢孟芝闻言大震,妆点得绝美的丽容瞬间刷白。 糟了,连大周皇帝都知道她的身分,这下子,她心心念念的御赐金婚不就没了? 这个娄真、这个冯公公,他们怎么就是不死心!她压根儿就不想当什么公主,只想当尉迟淳的将军夫人啊! 【第九章】 一批精锐的大周骑兵队,浩浩荡荡地奔走在官道上,随行护送车队的中央,则是并行着两辆红盖马车,车队后方还跟着两群明显格格不入的队伍,那些人马也已换上各自的国服,是以跟在大周国的车队之后,自然显得突兀。 谢孟芝拨开帘子,一张秀丽的脸儿泛着郁闷,望着领在车队正前方,高坐在红鬃马背上的尉迟淳,小嘴又是一垮。 「你就是再看上个千百遍,也无法改变我们要往雁沙国去的事实。」 听见好友叹了口气,谢孟芝这才放下帘子,一脸愁苦地瞅着孙楠钰。 两日前的晚上,在大周皇帝为尉迟淳大肆举办的接风宴上,那个自从回了大周京城就消失的娄真,以及那个冯公公居然双双连手,将她是流落在外的绛雪公主等事禀告了大周宣帝。 大周虽是强国,近年来国力鼎盛,可与周边的小国邦交关系依然良好,是以对待此事自然马虎不得。 尤其那冯公公身上还带着雁沙国靖皇的亲笔手谕,言明倘若找着了公主,哪怕散尽千金也要将她带回雁沙国,事关两国的情谊,弄不好可是要开战的。 宣帝乃一代明君,尤其看重声誉,他国的公主若是在大周受了委屈,传出去岂不有辱国威?当即就下令让尉迟淳这个镇国大将军护送她这位流落在外的绛雪公主返回雁沙国。 表面上看似如此,不过真相的背后其实是—— 「表弟,这里没其它人,朕就以表兄的身分跟你聊两句。」 当夜宣帝留下了尉迟淳,召他进御书房单独谈话,表兄弟俩其实小的时候就经常玩在一块儿,一直到宣帝被封了太子,而尉迟氏逐渐在朝中式微之后,才慢慢疏离,不过只要碰在一块儿,昔日的孺慕之情自然就会被唤起。 「皇上请说。」尉迟淳脾气硬实,私下仍是坚持以君臣之礼相称。 「朕明白你心里肯定在怨朕,怎么出尔反尔,没在今晚的接风宴上,把谢孟芝许配给你。」 尉迟淳抱了抱拳,道:「皇上多心了,其实这件事是微臣有罪在先,微臣不该隐瞒皇上孟芝的真实身分。」 虽然这么说,但宣帝看见那张绝色俊脸上隐隐的怒气,不免暗自失笑,小的时候他总把这个漂亮表弟误认为女孩儿,没想到那么漂亮的小表弟,长大后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将军,怕是当年他们那一票玩在一起的男孩儿始料未及的。 「吴国太子对绛雪公主是势在必得,他说他俩早有婚约,碍于国与国之间的邦交关系,你该知道朕的难处。」宣帝叹了口气,「不是朕不愿帮你,而是此事牵涉太广,饶是朕这样的一国之君,也无法擅自决定他国公主的终身大事,你若真喜欢那绛雪公主,怕是免不了得亲自走一趟雁沙国,与靖皇和吴国太子周旋。」 宣帝这些话,后来全透过尉迟淳之口,原封不动的进了谢孟芝耳里。 她当晚沮丧得夜不能寝,眼眶红了一宿,还是他抱着她,不断哄着她,她才勉为其难地眯了一会儿。 后来见她心情实在太低落,尉迟淳便亲自上璟王府,请求璟王通融,让璟王妃陪同谢孟芝一同返回雁沙国,而他保证定会将璟王妃安然无恙的送回王府。 身为谢孟芝的至交,璟王妃孙楠钰自然义不容辞,于是在一番央求之下,终于让爱妻胜过己身性命的璟王点头允可。 第二十四章 「楠铉,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偏偏是个什么公主命,我只想当厨子,当尉迟淳的妻子,即便要我当天上的仙女,我都不干,怎么偏偏就……」谢孟芝越说越难过懊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见状,孙楠钰赶紧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好生安慰道:「命是老天爷给的,岂容我们擅自更动,既来之则安之,你本就是金枝玉叶之身,只是遭遇不测才会沦落至此,你又何必跟自己的出身过不去?」 谢孟芝嘴角一垮,眼中的无奈更深了。 虽然她与孙楠钰是至交,不过她很清楚穿越之事太离奇,完全超乎这些古人的认知范围,即便孙楠钰自身也是经历过重生奇遇的人,恐怕也很难想象几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所以她并未让孙楠钰知道,其实她是来自于另一个时空,冉婉婉这具身子也不属于她的这些事,导致她现在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 可事到如今,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服输的,就算当回了绛雪公主,她也要跟尉迟淳在一起,那个娄真虽然不是坏人,可他千方百计想破坏他们,她绝对不会让他如愿的! 谢孟芝抱持着这样坚定的念头,心中已盘算好,等见了靖皇就要赶紧把自己的心意说清楚。 算起来雁沙国只是依附着强国生存的小国,并且以盛产矿石而富盛,之前孙楠钰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女蜗石,还险些在此丧了命。 没想到事过境迁,她竟然结识了雁沙国的公主,就连这条命也是公主所救,如今更陪着她一块儿回来认亲。 只见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上,身穿明黄色龙袍的靖皇,不顾一旁还有其它人在场,一看见自己视如珍宝的女儿失而复得,当场老泪纵横,亲自下了龙椅,扶起了跪在殿下的谢孟芝。 「婉婉,寡人的好婉婉,你可终于回来了。」靖皇不舍的红着眼,双手紧紧搭着女儿的肩,若非仍有一丝理智在,他早将女儿抱进怀里。 身为占用这具身躯的「入侵者」,谢孟芝只能硬着头皮演起戏。「父皇,婉婉回得迟了……」 啊啊啊,这文诌诌的宫廷戏,她还真的演不来呀,还不如罚她一天煮出个百来道的满汉全席算了。 「寡人已经听冯有州提过,你伤了脑袋,过去的事情已经记不全,不要紧的,只要你人平安回来,寡人的心就宽慰了,也才对得起你死去的母妃。」 看着靖皇一提起冉婉婉的母妃,眼眶红得更厉害,嗓子也抖了抖,说实话,谢孟芝心中是有点同情他的。 听说靖皇用情至深,爱极了冉婉婉的母妃,连带地也极为疼宠冉婉婉,才会引发那场后宫之乱。 只能说,皇帝太痴情或太风流,对后宫都不是件好事,自古以来,皇帝难为啊! 谢孟芝又陪着靖皇说了一阵话,靖皇才慢慢打住激动的情绪,他目光一转,落到她身后的两道身影上。 那两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尉迟淳与娄真,靖皇早听说大周皇帝派了目前风头最健的修罗将军护送绛雪公主,是以多留了几分心思在尉迟淳身上。 「这位便是大周国的镇国大将军?」靖皇问向直挺挺站着,只是双手抱拳权当行礼的尉迟淳。 「大周国将军尉迟淳,见过雁沙国靖皇。」尉迟淳颔首,态度不卑不亢。 他既非雁沙国的臣子,自然不会向他国的君王下跪行礼,但凡有风骨的将领都不可能这么做。 不过……一般说来,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许多高官将领,若是身在异国,总是想着明哲保身,忍一时荣辱换得周身平安,是以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做到他这样。 见状,靖皇眼中闪过一丝敬佩。「素闻大周国有位年轻将军,动如猛虎出柙,静如月下寒松,腹中藏书百万册,更能编撰兵书,还帮大周国屡屡立下奇功,想来这位奇人就是尉迟将军。」 尉迟淳扬起凤眸,毫不回避地与靖皇对上眼,当下,靖皇眼中又闪过了一丝惊艳,更震慑于他不怒自威的气势。 想不到这个一战成名,如今名动天下的修罗将军,竟然生着一张堪比天仙的绝美容貌。 其实早在他们一行人启程之前,靖皇就已收到来自娄直;的密函,信中清楚写出尉迟淳与谢孟芝的关系,而靖皇早将用情至深的娄真当成女婿看待,自然允诺娄真,届时会帮着他刁难尉迟淳,让此人知难而退。 只是眼下看着这个外貌俊美不凡,气势又霸气慑人的尉迟淳,靖皇心中起了爱才之心,甚至觉得他与自己最宝贝的明珠站在一块儿,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父皇,我在大周国的这段日子,都是尉迟将军照顾我,我跟尉迟将军……」 谢孟芝心急的想向靖皇说白两人的关系,不料,娄真却在此时插话,「苍天有眼,总算不负有心人,靖皇与我找了婉婉整整两年,这下终于有了回报。」 她暗暗磨着牙,偷瞪了娄真一眼。 他这家伙还真是不死心,无论一路上她如何明示暗示,这个娄真就是不愿相信她已经记不起他,更不相信两人情已逝。 说句公道话,见娄真这样痴心相待,她心中是挺敬佩的,可他喜爱的人是原主冉婉婉,却不是她谢孟芝,他的痴心怕是注定落空。 靖皇瞧了一眼娄真,再看向气势不减的尉迟淳,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惋惜。 「为了感谢大周国对绛雪的疼爱之情,寡人已命宫中今晚摆宴,以酬谢尉迟将军一路上护送的辛劳。」 「尉迟淳谢过靖皇盛情。」尉迟淳抱拳颔首。 「来人,带尉迟将军与璟王妃到丹阳宫歇息。」靖皇对着身旁的冯公公下令。 谢孟芝觑着尉迟淳那一方。「父皇,那我也跟尉迟将军他们一起……」 「婉婉,你随父皇一起到偏殿,父皇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聊。」 于是,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尉迟淳与孙楠钰被宫人领下去。 用过晚膳后,谢孟芝被一群自称是冉婉婉的兄弟姊妹给缠住,根本脱不了身,只能郁闷地在绛雪公主所住的东月阁睡下。 此时,靖皇的御书房里,分别坐了两名水火不容的男子。 靖皇望着不停散发浓浓敌意,屡次对上眼都迸出火花的两人,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他用了一场晚宴的时间,仔细入微的观察过尉迟淳,更在他歇息时,派了许多的眼线去盯住他,甚至偷偷记下他与璟王妃的对话。 再加上素闻尉迟淳脾气火爆,往往遇事则发难,一个那样真性情的男子,是不屑虚伪演戏的,是以靖皇非常肯定,尉迟淳对绛雪公主的喜爱,是真的刻进了骨子里,绝非一时情迷或儿戏。 因此面对先前答应娄真的话,靖皇着实苦恼不已,毕竟君无戏言,再加上绛雪公主确实与娄真有婚约在前。 偏偏靖皇问了冉婉婉一整个下午,冉婉婉说什么就是不愿嫁给娄真,还说她宁可不当绛雪公主,即便被降为一般平民,也要随了尉迟淳。 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心肝宝贝,靖皇怎可能舍得让冉婉婉当平民,是以才会有眼前三人协商这一幕。 思及此,靖皇复又叹气,缓缓道:「想必你们两位应该也知道,寡人为什么会找你们私下相谈。」 尉迟淳与娄真分别坐在红木雕花靠背椅上,两人冷冷的互望一眼,旋即又别开视线。 「婉婉是寡人最心爱的女儿,寡人绝不愿见到她有生之年再受任何委屈,可偏偏眼前就有道难题,可能会让婉婉受伤,寡人才会找上你们两位。」 「靖皇应当没忘,我与婉婉早已订了亲,婉婉日后将是我的太子妃一事?」娄真心浮气躁地问道。 反倒是尉迟淳,自踏入靖皇的御书房后,:直面沉如水不曾露出半丝狂躁。 他虽然脾气暴躁,但却是在该火爆的时候冲,该沉定的时候绝不让敌人窥透他一分心思。 始终默默观察两人反应的靖皇,不由得又在心中赞扬了尉迟淳几句。 「君无戏言,寡人自当记得。」靖皇说道,「只是,娄真,如今婉婉已经记不得过去的事,她也说了,此生只愿跟了尉迟将军,寡人若是强逼,怕是婉婉会发生不测。」 娄真咬了咬牙,一脸不甘的瞪着尉迟淳。 彷佛无所感似的,尉迟淳兀自望着靖皇,道:「我对公主一片赤诚真心,此生此世绝不辜负。」 第二十五章 「胡说八道!」娄真愤恨地喊道。 「娄真。」靖皇警告意味浓厚的唤了一声,看着眼前同样优秀,各有千秋的两人,不由得又在心中重重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靖皇意味深长地道:「寡人明白你俩对婉婉都是真心的,正因为如此,寡人更难下决定,也不敢擅自帮婉婉作主,毕竟现在的婉婉与过去不同了。」 「那靖皇的意思是?」娄真急切地追问。 「寡人只愿将婉婉许配给能够保她一世安平的人,不如这样吧,你们两人举行一场比试,让寡人看看你们能否有这个能耐。」 这个法子实在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靖皇自个儿也明白,事实上他的心是偏向尉迟淳的,可偏偏婉婉与娄真有婚约在前。 说穿了,会提出比试之说,也算是他的私心作祟。 如果尉迟淳真有本事的话,那么就能赢得比试,让娄真输得心服口服,这样一来他也就算不上是毁诺,能够保住一国之君的威信。 「我愿意一试。」尉迟淳毫不迟疑的点头答应。 娄真脸色铁青,多少猜得出靖皇提出这场比试的心思,但这是他唯一能赢回婉婉的机会,即便对他不公平,他也只能忍下来。 「娄真,你意下如何?」靖皇问道。 娄真僵硬的点了下头。「我也愿意。」 靖皇扬笑,拔高了嗓音道:「那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日在场三人同可证,只要赢了比试,谁就有资格迎娶婉婉,另一人不得有异议。」 尉迟淳表情严肃的道,「可是绛雪公主还不知道此事,事关她的终身大事,是否该知会她一声?」 好小子,倒是没忘了婉婉的意愿。靖皇面色不变,心中倒是颇为赞许。 他清清喉眬,道:「尉迟将军毕竟不是我雁沙国男儿,更是他国将军,照理说没有资格迎娶我雁沙国的公主,能够破这个例,还是看在婉婉一心向着将军的分上,寡人已尽了最大的努力,相信婉婉应该也会赞同。」 闻言,尉迟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靖皇这番话,无疑是拐弯抹角的告诉他,能做到这种程度,对他与谢孟芝已是最大的退让,无论他们意愿如何,如果两人真想在一起,都只能接受这场比试。 「靖皇放心,我会用自己能力证明,我才是最适合婉婉的丈夫人选。」娄真眯着眼,凝瞪着身旁的尉迟淳,像是恨不得现在就开始比试。 尉迟淳不以为然地睨他一眼,讥讽地说:「口说无凭,届时还请太子拿出十二万分的真本事。」 语罢,两个男人又是一阵眼神厮杀,火药味浓厚,看得一旁的靖皇只能摇头苦笑。 「比试?!」 谢孟芝坐在铺满金枝缠莲绣花褥子的暖炕上,长发披垂在后,身上仅穿着白色锦绸中衣,杏眸瞪得圆大,小嘴错愕微张。 尉迟淳坐在炕边,及时伸手捂住她发出惊呼的小嘴,同时往门口方向睨了一眼。 她这才想起,他可是趁着守卫交班的空档,偷偷潜入她的寝房,要是被宫人知道,肯定要出乱子,她一脸歉意的瞅着他,连忙压低声音道:「今儿个我跟父皇叙旧的时候,他一个字都没跟我提,一眨眼就把你们两人找去,还擅自下了决定,这也太不尊重我了。」 「傻丫头,古来儿女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之命作主,况且你是金枝玉叶,又与吴国太子有婚约在先,靖皇能做到这样,已算是对我俩尽了最大心力。」 闻言,谢孟芝面露惊诧。「这么说来,我父皇是属意你的?」 尉迟淳摸摸她的脸,扬唇一笑。「如果不属意,又怎么会绕这么一大圈帮着我。」 「帮着你?」她眼神露出几分俏皮。「好大的口气啊,难不成还没比试,你就笃定自己一定会赢?」 「那是当然。」眉头轻挑,他眯了眯凤眸,唇上那抹笑显得誓在必得。 「那吴国太子看上去也不是省油的灯,你还真是狂妄。」她轻哼。 「不是我狂妄,而是这一仗我非赢不可。」他目光炯炯,笔直地望进她眼底。 「那时在战场上,当我看见你站在我面前,我就对自己立下了承诺,这辈子什么都能输,唯独不能失去你。」 她芳心一悸,红晕浮上两颊,胸中酿起了感动。 「好了,我得回丹阳宫了,否则要是让宫人撞见我在公主寝房,靖皇不把我大卸八块才怪。」 尉迟淳笑了笑,起身欲走,不料,谢孟芝忽然伸手拉住他。 他一回过身,她便抱了上来,软玉温香在怀,教他差一点就把持不住自己。 「尉迟淳,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公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胸口一暖,他伸出双臂,将偎在怀里的人儿圈紧。「我知道。」 两人甜甜蜜蜜地依偎了好片刻,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临离之际,尉迟淳更是好生眷恋的亲了她好几口,才施展轻功离开寝房。 谢孟芝痴痴地目送他的身影远去,心中轻轻一叹,寻思片刻才躺回炕上。 睡到下半夜的时候,她似有所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这一睁可不得了,她瞧见光线模糊的房里,似乎有道人影直朝暖炕方向移动。 「是紫嫣吗?还是绿蓉?」她喊着在公主寝房伺候的宫人名字。 那人不答声,而且越靠越近,谢孟芝脑中忽然闪过一些古怪的念想,想着身子原主当初就是蒙受靖皇疼宠,因而引来其它妃嫔与皇室子女的不满,才会卷入后宫之乱,惹来杀身之祸,虽说靖皇已经整肃过后宫,可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妒恨冉婉婉的人。 思及此,谢孟芝从温暖的被褥里弹坐起来。「来者何人?要是再不出声,我要喊人了!」 话声方落,蓦然一道冷冽的刀芒闪过眼前,下一刻她的颈前抵上了一道冰冷的物体,她心中一惊,低眸望去,果真是把短刀,她强装镇定地抬起眼,同时间也看清了对方的面貌。 竟是白日里与一众兄弟姊妹一起来探望她的平乐公主冉丽敏?! 冉丽敏是淑妃所出,与冉婉婉年纪相仿,只小她几个月,据悉两姊妹感情甚笃,在一票皇室子女当中,是最没有嫌隙的。 回想白日里两人的谈话,冉丽敏一见到她便泪眼汪汪,哭得花容憔悴,且丁点不像是在演戏,那当下还害得谢孟芝好生心虚。 莫非,冉丽敏也是妒恨冉婉婉的那些人之一? 抵住颈子的刀锋冰冷得教人发寒,她不由得吞咽了下。「丽敏,你这是做什么?」 冉丽敏斜瞅着她,唇上一抹不屑的冷笑。「冉婉婉,你可好了,大难不死又带了个修罗将军回来,风光得很,我就是看不惯什么好事都落在你身上。」 「你在说什么?我们是亲姊妹啊……」 「哼!亲姊妹?你娘亲是贵妃,我可不是,我才没你这样的姊妹!」 「丽敏,你可别乱来,外头还有守卫和宫人,只要我一叫,他们立刻就会进来。」 「婉婉啊婉婉,你可真单纯,你以为我会傻到连这样的事都不清楚吗?」 谢孟芝心下一凛,颤着嗓子问道:「你杀了他们?」 冉丽敏轻怔,面色闪过一丝古怪,旋即厉声道:「我放了迷香,他们都晕倒了,醒来之后也不会记得曾经见过我。」 哎,她差点忘了,古人最爱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她作梦也想不到,这种古装剧里才有的戏码,有生之年居然让她亲身经历。 「那你究竟想怎么样?」谢孟芝无奈地问道。 「当然是让你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冉丽敏狠笑一声,伸出另一手将她从炕上扯起身。 「你要带我去哪儿?」谢孟芝被推了一把,不由得面色发恼。 「少废话,去了你就知道。」冉丽敏啐了一口。 谢孟芝俏脸泛苦,只能一路被架在脖子上的刀锋压着走。 老天爷啊,她真是许错了愿望,真不该说想当什么公主的,就知道好事没她的分,坏事倒是一箩筐找上门。 天色未亮,雁沙国的皇宫忽然灯火通明,宫人们急慌慌地四处奔走,大批禁卫军紧急被调动,浪潮般的涌进了皇宫内院。 「大事不好了,绛雪公主不见了!」丹阳宫突然奔进了几名宫人,一开口就是大声嚷嚷。 丹阳宫里立刻起了一阵骚动,不多时就惊动了在此作客的璟王妃,以及前不久才偷偷潜入绛雪公主所居的东月阁,后又了无声息地返回丹阳宫的尉迟淳。 「尉迟将军,宫人们说孟芝不见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孙楠钰站在正厅里,正在询问宫人事情的经过,一看见尉迟淳着好装走出来,立刻着急的说。 第二十六章 「请王妃在此等着,我已经命何威随身保护王妃的安危,至于孟芝那边,有我在,不会出事的。」交代完毕,尉迟淳握着从不离身的佩剑,凤眸盈满怒气,气势摄人的快步走出丹阳宫。 他直接来到了锦和殿,与此同时,娄真也来势汹汹地领着他的人手,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 两人在中庭相会,目光短暂交接,又同时别开了眼,敌意相当浓厚。 一进锦和殿的正厅,就见靖皇一脸心焦的站在那儿,身旁有持剑的大内高手护着,情势看上去忒是危急。 「靖皇,究竟发生何事?」娄真率先沉不住气,心急地追问。 靖皇面色憔悴地道:「有人抓走了婉婉,此人神通广大,还迷昏了一众宫人,寡人就怕是后宫又生乱,有人眼红婉婉,心生妒恨欲伤害她。」 「此人真是好大的胆子,我定要抓到此人,救回婉婉!」娄恨声喊道。 尉迟淳阴沉着俊脸,一语不发,只是握在剑柄上的大手悄然一紧。 此时,冯公公面色惊惶地奔进锦和殿。「启禀皇上,已经找着了!绛雪公主与那名刺客就在御花园的后山。」 冯公公一说完,只见两道修长的身影,卷起一阵轻风,同时自他身边两旁穿过。 当众人眨眼回神时,已看不见娄真与尉迟淳。 「快追上去!」靖皇急忙下令。 另一头,御花园的后山已被宫人团团围住,他们手中掌的绣花灯笼照亮了后山,一整片明晃晃地,彷佛身在白日。 当娄真与尉迟淳赶至,只见谢孟芝身上披着一件残破的外袍,布料上四处可见被刀锋划破的痕迹,而她脸上亦满是血痕。 挟持谢孟芝的刺客,则是身穿紧身夜行衣,脸上覆着面罩,看不清长相。 「大胆刺客,还不快点放开公主!」娄真厉声警告。 「别过来!」刺客见尉迟淳步步逼近,连忙加重架在谢孟芝颈上的短刀,迅速往后退了数步。 听出刺客竟是女子,尉迟淳与娄真两人皆是一愣。 「你是谁?你挟持绛雪公主,图的是什么?」尉迟淳冷静地与对方交涉。 「你们不必管我是谁,只需要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恨冉婉婉入骨,随时都能下手杀了她,你们最好别抱着侥悻的心态,自以为能救得了她。」 「可笑,区区一个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娄真一听对方是个女子,当下就松懈了戒备,压根儿不将刺客放在眼底。 尉迟淳的反应却是大相径庭,他打住了还想继续往前的脚步,握剑的那一手也稍稍压低。 女刺客不着痕迹的将一切看在眼底,然后冷声笑道:「我没什么本事,但是一剑杀了她这么简单的事,我倒是能做得。」 尉迟淳定定的望着她,眼中的暴烈之气,即便相隔一段距离,仍是震得她浑身一颤,心中直发凉。 「你想要什么?要怎么做,你才愿意放了她?」尉迟淳沉着问道。 闻言,娄真恶狠狠地瞪着他。「尉迟淳,你算哪门子的大将军,区区一个女刺客你就怕了?」 尉迟淳根本不理会他,一径地望着被女刺客挟持在身前的谢孟芝,见她一身狼狈,心中既焦灼又不舍,彻底尝透了心如刀割的滋味。 女刺客冷笑一声。「你们如果真的想救冉婉婉,那就放下武器,给我老老实实的跪下来。」 娄真眯了眯眼。「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女刺客不悦地说:「我只要杀了冉婉婉,就足以证明我有这个能耐。」 此时,靖皇在大批高手的保护之下,亦来到了后山,眼见心爱的女儿被挟持,刺客又要挟娄真与尉迟淳两人放下武器,他不禁发急高声呼喊,「你们两人,千万不能让刺客得逞,务必要将婉婉救回来。」 闻言,娄真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眼看就要不顾一切上前救人,反观他身旁的尉迟淳,竟然选在此时,将从不离身的佩剑往地上一扔。 霎时间,众人大愣。 靖皇勃然大怒。「尉迟淳,婉婉有难,你却扔掉手里的剑,你这是打算见死不救吗?听清楚了,你们两人谁能救回婉婉,寡人就将婉婉许配给他。」 对此,尉迟淳置若罔闻,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大昂藏的身躯跪了下来,他仰着俊脸,气势不减半分,沉着嗓音命令道:「放了她。」 女刺客着实呆住,一时之间无法言语。 「没用的东西!我看你分明是怕死。」娄真鄙夷的斥道,旋即提剑往前一跃,打算先发制人,直接将刺客制伏。 见状,尉迟淳面色惊骇,震怒低吼,「娄真,你别乱来!」 女刺客与谢孟芝当下皆是一愣,看见娄真手中的剑尖就要刺过来,两人赶紧往旁边一闪,顺势也就分了开来。 女刺客赶紧拉下面罩,高声疾呼:「太子,你可别乱来,我是平乐公主。」 平乐公主?她怎么会是刺客?娄真愣在原地,一时没了头绪。 那方,尉迟淳早已一个箭步奔上前,抱住了险些跌倒在地的谢孟芝。 「身上何处受伤了?」尉迟淳焦灼地端详起她脸上的伤。 不料,当他伸手抚过她脸上的血痕时,那血痕竟然一擦即逝,而且还隐约闻得见一股甜味。 谢孟芝心虚地瞅着他。「这不是血,是凤红花的汁液。」说罢,她又指了指一旁心有余悸的冉丽敏道:「丽敏没伤害我,她只是假装的,你千万别生她的气。」 尉迟淳闻言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原来这一切全是事先安排好的,根本没有所谓的刺客,这些全是靖皇设下的局。 此时,靖皇已走过来,望着他们两人道:「尉迟将军,难道你就不想救回婉婉吗?」 尉迟淳不假思索地说:「我当然想。」 「那你为何要把剑扔掉?」 「不这么做,刺客又怎肯放过婉婉。」 靖皇不以为然,指着一旁的平乐公主道:「你武艺精湛,又岂会看不出丽敏的功夫底子浅,只要你比她快上几步,定能夺下她手中的剑,成功救回婉婉。」 「是,我确实能够赌上一赌,只要能比平乐公主快上两步,或许能抢下她手中的剑。」尉迟淳毫不讳言,脸上亦毫无懊悔之色,只有斩钉截铁的坚定。「但,刀剑无眼,刀剑在手,要杀一个人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即便没有武功底子,只要她稍一使力,婉婉必定丧命,哪怕我身手再快也来不及阻止,这样的可能性,我不敢赌,如果可以,我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 闻言,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动容。 谢孟芝红了眼眶,胸中满是感动,方才他竟然为了她,在众目睽睽中下跪求情,堂堂一个战无不克的大将军,竟然为了她,能忍下这样的屈辱,她怎能不心疼? 「甚好,甚好。」靖皇赞许的点着头,但话锋忽然一转,叹道:「可惜,这场比试,你还是输了。」 「父皇,您弄错了吧!」一路配合这场戏的丽敏,是第一个跳出来抱不平的人。 「将军为了我,还在大家面前下跪,他怎会是输了?」谢孟芝也急得泪眼汪汪。 「刚才寡人说了,能够成功救回婉婉的人,寡人就将婉婉许配给他,因此能否救回婉婉的人,就是这场比试的赢家。」靖皇一脸惋惜的望着尉迟淳。「怎么说都是娄真救了婉婉,因此是他臝了这场比试。」 闻言,尉迟淳沉默了,似乎也不打算争辩什么。 「娄真,你赢了。」靖皇转而看向一旁的娄真,口气却相当沉重。 娄真环视众人一圈,看着尉迟淳垂下眼,默然面对这样的结局,又瞧见谢孟芝豆大的泪水滚落下来,再看平乐公主愤愤不平的模样,慢慢地,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将长剑收进鞘里,语出惊人的说:「不,是我输了。」 话一出,众人齐愣愣的看向娄真。 「尉迟淳说的没错,当时平乐公主只要动一下,就能取走婉婉的性命,可我太自负,一心认定能救下婉婉,压根儿连那一丁点的可能性都不愿去想,可假使今天来的不是平乐公主,而是真的刺客,婉婉怕是早已经没了性命,即便我逞能上前一搏,也只能救下她的尸身。」 只因为发现刺客是女儿身,他就小觑了对方,全然忘了要杀一个人,不分男女,在那样的情势之下,根本是易如反掌。 尉迟淳与他同样自负,甚至来得更狂妄,却宁可扔剑下跪,以软求全,与平日气势凌人的强硬作风截然不同,可见他对婉婉的感情,已经深得能抛去荣辱,甚至犠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一仗,他是结结实实的输了。 第二十七章 娄真神情复杂的看着尉迟淳。「你赢了,你比我更爱婉婉,也比我更适合当婉婉的丈夫。」 尉迟淳微微一笑。「你也不差,至少你也为了公主,愿意上前一搏。」 娄真笑了笑,依然是嘲讽自己的意味居多,他带着几分依恋的凝视了谢孟芝一会儿,然后才黯然的向靖皇辞别,旋即便领着吴国的人马离开。 事情的转变太大,谢孟芝一时之间还有点难以置信,傻了许久才回神,随即她激动的偎进尉迟淳的怀里。「尉迟淳,我们、我们总算能在一起了!」 尉迟淳垂眸笑睇着怀里又哭又笑的人儿,两人恩爱的模样羡煞了一旁的守卫与宫人。 靖皇面露欣慰的笑道:「尉迟将军,打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气宇非凡,定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看来,寡人果真没看走眼,婉婉有你,寡人此生无须再挂怀她的安危。」 尉迟淳搂着谢孟芝的肩,不卑不亢的迎上靖皇的目光。「靖皇放心,我尉迟淳有生之年,必定保婉婉平安无虞,绝对不辜负她的情意。」 「好,甚好。」靖皇满意的点着头,笑意满盈。 【第十章】 一个月后,奉旨护送绛雪公主回雁沙国的军队,反成了带回十里妆奁的护嫁车队,风风光光又将绛雪公主送回了大周国。 早在车队抵达大周国之前,两国的特使已经传递过信息,大周皇帝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身为鼎立于数国之中的强盛大国,能与邻近小国立下友好关系,宣帝自然乐观其成,相对地,对雁沙国来说,能与当前国力鼎盛的大周国联姻,那是再好不过的一桩美事。 倒是谢孟芝由酒楼东家,一夕翻身为雁沙国公主的故事,传回了大周京城,不知羡煞了多少人,殊不知,对当事者来说,根本是老天爷拿他俩寻开心,苦不堪言。 「你们这就叫做好事多磨。」 璟王府东边的花园里,谢孟芝与孙楠钰坐在赏花亭里,一边品茶一边话叙。 从雁沙国回到大周已有数日,将军府那头是紧锣密鼓的张罗着婚事,谢孟芝这个未来的当家主母,什么都不必愁,只需好生养着就好。 只因这次回来,靖皇也派人挑选了一拨陪嫁丫鬟与嬷嬷跟随,再加上那些殷实的妆奁,数十辆马车载运的珠宝绸缎,当日一路浩浩荡荡的进到大周国,不知有多么风光。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谢孟芝却是一副蔫样。 只因为一回到京城,由于身分的不同,她现在出外都有丫鬟婆子跟着,更别提一出将军府就有成列的护卫队尾随,弄得她连上自己的酒楼巡视都怕惹眼,硬是憋了下来。 所幸,尉迟淳已答应她,大婚当日会让酒楼所有伙计都出席,否则她哪能忍到现在。 「别愁眉不展的,毕竟你眼下的身分是公主,不可同日而语,自然身边要有人跟着,你迟早该习惯的,再说,将军府就你一个女眷,日后操持起来也太繁重,倒不如有些听话的丫鬟婆子跟着,多点人总是好办事。」 听着孙楠钰分享治家之道,谢孟芝倒也不排斥,觉得挺受用的。 谢孟芝端起桌上的雪莲茶,用茶盖拨弄茶里的嫩叶。「其实我也明白我算是幸运的,尉迟淳的双亲早逝,将军府就我跟他了,内宅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尉迟淳也说了,往后内宅的事全听我的,也不打算阻止我继续经营酒楼,只要不影响将军府的声誉就好。」 「尉迟将军真的很疼你,一个男人愿意放手让女人去做她想做的事,那便是一种信任,能维系夫妻俩一同携手走下去的,最重要的就是这信任二字。」说到这儿,孙楠钰想起了自己与璟王的相处,不自觉绽露出一抹娇媚的笑。 谢孟芝笑吟吟地瞅着,极为同意的频频点头,说起来璟王府这一对,才是真正的恩爱模范。 璟王娶了孙楠钰之后,不曾再纳妾收房,王府内宅干干净净,彻头至尾只有孙楠钰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当家主母。 「孟芝,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一世一双人,你要好好珍惜。」亲眼见证过尉迟淳对好友的用情之深,孙楠钰忍不住想提醒一声。 「我明白。」谢孟芝羞红着脸。 就在此时,璟王从湖畔另一头的长廊走近,面色带点古怪,孙楠钰一眼就瞧出来了,她按兵不动的等着。 谢孟芝连忙福了福身。「孟芝见过王爷。」 璟王一笑。「公主请起,本王可受不起这样的礼。」 谢孟芝脸一红,这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平民身分,照礼数来说,她的公主身分几可与璟王平起平坐。 唉,富贵人家不好当,她还是习惯原来的平民身分,自由自在多逍遥啊! 孙楠钰笑瞅着夫君道:「王爷不是进宫面圣去了?怎会这么早就回来?」这话里还带着几分试探。 璟王知道自家娘子心细如发,索性也不瞒了,坦白直述,「其实是皇上跟尉迟将军起了点冲突,宫里的人才让本王去当和事佬。」 谢孟芝大惊。「尉迟淳跟皇上起了冲突?!王爷,这是怎么回事?」 他叹了口气,才幽幽的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公主你莫着急,待本王娓娓道来。」 原来,就在尉迟淳与谢孟芝前往雁沙国的这段日子,大周皇室也不得安宁。 皇后本就琢磨着为太子立妃,且早已相中穆雪霖,偏偏太子不喜穆氏,三番两次为此事与皇后起争执。 穆雪霖哪里吞忍得下这口气,自视甚高的她也与太子撕破了脸,为此,皇后自觉对她有愧,因此决定改收她为义女,并且央求宣帝册封穆氏为郡主。 宣帝甚是宠爱皇后,认为此事无伤大雅,只求和平落幕,也就顺应皇后心意,择日册封穆氏为郡主,封号冰兰,意在冰清玉洁,蕙质兰心。 不料,册封后没多久,穆氏便向皇后央求,希望能以大周皇女之礼,下嫁给尉迟淳。 先前宣帝尚不知尉迟淳已有意中人,确实有过从皇室中挑选一位出挑的公主,将之许配给尉迟淳的想法,好让这位表亲与皇室缔结良缘,来个亲上加亲。 只是先前这样的想法,都让尉迟淳一口挡下,后又出现了谢孟芝,宣帝不得不打消此念头。 然而人心终究是护短的,穆氏三天两头就上皇后那边委屈讨怜,不断以太子弃嫌她,以至于她名声受损,招不到好婆家的名义,希望皇后能为她作主,再加上皇后本就极为疼爱穆雪霖,是以皇后近日又拿此事与宣帝争执。 璟王道:「皇上心疼皇后为了此事烦心,帝后不谐可是关系着大周国祚,再这样闹下去,只怕真会出大事,皇上只好召尉迟淳进宫,希望他能坐下来好好商量一番。可你也知道尉迟淳那个脾气,怎么可能会有商量的余地,皇上才一提起这事,他当场就给了皇上脸色瞧,两个人谈着谈着,差一点就吵了起来,天底下怕是只有尉迟淳胆敢跟皇上吵,唉……」 谢孟芝听完前因后果,心都揪成一团了。她从没想过要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不论她身处在哪一个时空,她都不可能接受这种事。 但,这里是一夫多妻的古代社会,而尉迟淳又是身分显赫的大将军,屡次出征立下大功,皇帝赐婚封赏,对这些古人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虽然皇帝对尉迟淳是百般包容,一方面是他屡建大功,一方面也是本着那丁点的血缘关系,可再这样下去,难保尉迟淳不会真得罪了皇帝,届时替将军府惹上大麻烦。 假如真是如此,那么追根究柢,尉迟淳是为了她才会跟皇上起冲突,她又怎能坐视不管? 觑见谢孟芝脸色惨淡,眼中的光彩褪去,孙楠钰握了握她的手,道:「孟芝,你莫慌,即便皇上愿意,尉迟将军肯定也不愿意。」顿了下,孙楠钰忍不住恼道:「这个穆雪霖也真奇怪,明知道尉迟将军已准备娶妻,她偏要跳进来瞎搅和,还利用皇后对她的负疚之心,想方设法将自己拱成郡主,闹得皇后帮她出头,这个穆氏的心讦恐怕没这么简单。」 璟王叹气。「冰兰郡主这人如何,本王不敢说,但有一点王妃倒是说对了,正因为尉迟将军不愿意,才会跟皇上发生冲突,差一点就触怒龙颜,惹来大祸,幸亏本王及时出面缓颊,才暂时稳住了场面。」 「这样下去可不行,总要想个法子让皇上打消念头。」孙楠钰忧心地道。 「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本王看皇上是铁了心想将冰兰郡主下嫁将军府,本王担心尉迟将军若是再抵抗下去,怕会落个忤逆圣上的罪名。」 第二十八章 谢孟芝心下一紧,脸色刷白。 是呀,皇上做下的决定,哪可能随他人心意而改变,要让这件事情有转圜余地,除非、除非……穆雪霖自己说不嫁。 谢孟芝猛然精神一振,眼中再度燃起了光亮,边扬起一抹笑边说:「我有法子了!」 孙楠钰与璟王皆是一怔,齐眼望着她,异口同声的问:「你有什么法子?」 只见谢孟芝握紧粉拳,神情似在盘算些什么,水眸闪动着慧黠的光芒,看得孙楠钰与璟王面面相觑。 不论她想的是什么法子,都盼能真的奏效才好…… 「混帐东西!即刻派人去宰相府,要穆相管管那个冰兰郡主,本将军不娶就是不娶!」 刚从璟王府回来,谢孟芝才刚走过穿堂,就听见正厅里头传来某人熟悉的火爆吼声。 她不禁揣想,尉迟淳在拒绝皇帝时,莫不是也用这种嚣张的态度?这也难怪璟王爷会担心再这样下去,尉迟淳会惹上大祸。 思及此,身为将军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她不由得为将军府上下百余人口的性命捏了把冷汗。 「公主,您可终于回来了。」 她一走进正厅,就见齐齐跪倒一地的下人,以及尉迟淳身旁的随从们,如见救世观音般的泪瞅着她,让她不由得失笑,赶紧让那些人都起身退下。 等到清完场,她再看向某人,只见那张俊美的脸庞,因为怒气而狰狞,穿着玄衣软胄的高大身躯,僵硬的背对着她,手中还捏着刚才没来得及砸下的茶盅。 她面带浅笑走过去,伸手握住他的大掌,缓缓将他死捏在掌里的茶盅取下。 他怒瞪着一双美丽的凤眸,似乎不解她怎能如此平静,他知道她刚从璟王府回来,璟王肯定不会瞒她,此下她必定也知道了穆雪霖的事。 「将军别怒。」她抬手抚过他盛怒的眉眼。 「你都知道了?」他依然恼怒。 「嗯。」她点了下头。 闻言,他更怒了。「你就这么无关紧要,一点也不生气?j 「我不生气,我是难过。」她沮丧地垂下眼。 尉迟淳胸中一紧,心疼又内疚,火气当场就消了大半,赶紧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他记得,娘亲曾经对他说过,当他找着了愿意一辈子对他好的姑娘,而他也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她手上时,他这辈子就不能让这位姑娘尝苦。 过去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找着让他愿意交付性的女子,可如今他找着了,哪怕要豁尽一切,他也不愿见到她掉泪。 尉迟淳不假思索地说:「我明早就去晋见皇上,辞掉大将军的官职。」 谢孟芝吓了一跳。「你别乱来!你一路辛苦到现在,为的就是重振尉迟家昔日的风华,你忍辱负重,终于有今天的功绩,你是想让你爹和娘亲死不瞑目吗?」 他面色一沉,咬牙切齿的道:「若不是看上我风头正盛,又是统帅大周国百万兵马的一品大将军,那个穆雪霖又怎会千方百计想嫁给我?」 「你怎么知道郡主图的是这些?」听他说得如此笃定,她不禁纳闷。 「我见过她几次,此女矫揉造作,心计深沉,定是如此。」 「你没乱扣人家罪名吧?皇上册封她为冰兰郡主,取的是冰清玉洁,蕙质兰心之意,真有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吗?」 尉迟淳不屑的冷哼一声。「我若是不懂得看人,又要怎么遣兵打仗?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我只消用心观察,多少能探出此人深浅,那穆雪霖不过是个用尽心计想攀上高枝的势利贵族,这种人过去我见多了,不差她这一个。」 啊,对了,尉迟氏在朝中没落的那段时日,尉迟淳可是受尽那些贵族的冷落与白眼,对上这种人,他肯定看得比谁都清楚。 如此看来,那个穆雪霖果真不是真心喜爱尉迟淳,只是图谋将军夫人这个位置罢了。 原本她还想,假如穆雪霖是出于真心,或许她还能强迫自己忍下,但眼下她决计是不能再忍了,只能使出她想的那个法子解套。 谢孟芝心思一定,说:「明日一早,我同你一起进宫晋见皇上。」 闻言,尉迟淳按捺下怒火,不解的挑高眉头。「你要见皇上?为什么?」 「难道你不相信我吗?」她反问。 「我当然信你。」他不悦的皱眉。「只是我不懂,在这个节骨眼,你为什么要见皇上?」 她胸有成竹的一笑。「我想,我应该有法子让冰兰郡主知难而退。」 瞥见她那双大眼掩不住的自信光芒,尉迟淳的怒气慢慢消退,不羁的俊颜也扬起了笑。 这就是将军府未来的主母,遇上困境从不退缩畏惧,反而会主动寻求解决之道,放眼天底下,也只有她够资格当他尉迟淳的妻子! 翌日一早,谢孟芝穿戴得雍容华贵,一身桃红牡丹金绸外罩,头上插着靖皇赠与的凤蝶舞飞鎏金发簪,与一身肃黑的尉迟淳双双进宫面圣。 进到金殿的一路上,两旁的宫人看着这双出色的男女,无不露出惊艳欣羡的目光。 此时,宣帝早已接获太监的通报,知道他俩一同进宫晋见,正在殿里等着。 两人一进到大殿,一同跪下行了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宣帝挥了挥手。 「谢皇上。」 尉迟淳伸出手,扶着难得穿得这般隆重的谢孟芝起来,这样亲密的举动,看得宣帝是直叹气,疼了一夜的头,这下又更沉重了。 他这个表弟,空有一张阴柔俊美的脸,可脾气躁得像把野火,谁碰就谁倒霉,偏偏皇后护短,一心想帮冰兰郡主圆了心愿,才会让他这个当皇帝的如此头痛。 「朕听尉迟说了,绛雪公主有事求见朕。」 其实宣帝多少猜出了她求见的原因,怕是想来求情,让他这个当皇帝的别再为难他们这对小夫妻,唉,殊不知,皇帝也很为难啊! 谢孟芝福了福身,笑道:「启禀皇上,请恕妾身斗胆,今日求见皇上,无非是想跟皇上打个商量。」 这番回答完全出乎意料,宣帝不禁纳闷的挑起眉。「什么商量?」 「妾身听闻,冰兰郡主心仪将军,盼能与妾身一同服侍将军。」 「不错,正有此事。」 「请再恕妾身斗胆直言,尉迟府人丁单薄,过去亦曾经失了荣彩,如今将军争气,重振尉迟氏家风,皇上也清楚将军府的苦处,将军忙于练兵,府上着实需要有人看管,掌管内宅之事并不容易。」 呼呼,要一口气说完这么文诌诌的话,她可是前一夜不断的练习默背,此刻才能说得这么流利。 宣帝摸不透她的用意,一脸困惑的问,「公主的意思是?」 「启禀皇上,妾身并非不通情理,也不是器量小的妒妇,亦能明白冰兰郡主的心意,可将军又不愿接受这桩美事,不如这样吧,先让冰兰郡主到将军府暂且住下一段时日,让郡主在大婚之前先实习一下。」 「实习?」殿上的宣帝,以及站在谢孟芝身旁的尉迟淳,两人面露疑惑。 「就是学着怎么当好将军府的主母。」她说得头头是道,丁点也不像开玩笑。 「可是这种事,历来前所未闻……」宣帝面露迟疑。 这下可不能再退让了,谢孟芝抿紧小嘴,挺了挺胸口,拿出前些日子在雁沙国练就起来的气势。 「请恕妾身直言,妾身远从雁沙国嫁来大周国,为两国奠定和平情谊,皇上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愿给。」 怎么说谢孟芝都是货真价实的公主,而穆雪霖不过是被收为义女,方能册封为郡主,论身家与地位,穆氏怎样都比不上她,相信宣帝也明白这一点,也会顾忌谢孟芝的感受,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条件。 果然,宣帝虽然一脸为难,但寻思片刻后,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允了。「好吧,就依公主之言,先让冰兰郡主上将军府实……」 「实习。」谢孟芝笑着帮宣帝说完。 宣帝揉着太阳穴。「对对对,就是这个实习。」 见目的达成,谢孟芝也不多留,就怕宣帝又反悔,她用眼神向尉迟淳示意,两人便一同告退离去。 退出金殿之后,两人步下长长的白玉阶梯,尉迟淳也不管四下还有宫人盯着,伸出手就牵住她的柔荑。 谢孟芝腼眺的红了脸,回他一笑。「我表现得如何?应该没给将军丢脸吧?」 「我才不在乎那些。」尉迟淳撇嘴,眼神充满了心疼。「我只在乎是否委屈了你。」 第二十九章 闻言,她心中泛甜,亦攒紧了他的手,看着那长长的阶梯,多像是未来的人生,两人就这么一直手牵着手,并肩走下去。 「放心吧,你不会让我受委屈的。」她笑道。 「那实习之后,你又能怎么样?难不成真打算让冰兰郡主一起嫁进来?」尉迟淳心浮气躁的问着,就怕届时弄巧成拙,齐人之福他半点也不想,只想跟他认定的女子白头偕老,一世一双人。 谢孟芝眸光闪亮,笑意满盈。「你放心,只要穆雪霖进了将军府实习,再过不久她就会打消念头。」 「你打算用什么法子让她知难而退?」他不免感到好奇。 「法子没有,有的只是一身厨艺。」她语带玄机地笑道。 看着她那抹奸巧又自信满满的笑容,尉迟淳也忍不住一笑,恶劣的心情豁然开朗,这辈子他只想看着她笑,半点委屈也不愿让她受。 只愿两人举案齐眉,和和美美共守白头。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十数辆来自宰相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驶进了位在大街东边的将军府,引来无数路人驻足围观。 「郡主,您怎么不再跟皇后娘娘说说,让娘娘为您作主,您名分未坐实,就这样上将军府住下,于礼实在不合。」 车队之首的马车里,穆雪霖一身华服金簪,贵气逼人地坐在软座上,贴身的丫鬟与婆子就坐在一旁,帮着她掮风捏手。 穆雪霖忿恨地说:「说到底,还不是皇上顾忌那个绛雪公主的身分,所以才会由着她出这样的馊主意。再说了,虽然两国已言明联姻,不过仪式还没办全,那个姓谢的厨娘不也早早住进将军府,她贵为公主都这么恬不知耻,我这又算什么。」 「郡主说的是。」她的心腹丫鬟秋菊,连忙附和。 「那个绛雪公主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先前大难不死,还能在大周国搞起了酒楼,想必是个挺有手段的女人,郡主切莫要当心。」 听着春嬷嬷的叮嘱,穆雪霖冷笑一声。「不就是个厨娘吗?还能有多大能耐,我倒想会一会这个姓谢的。」 马车鱼贯进入将军府,由于适逢尉迟淳上军营操练的日子,是以出来迎接的只有谢孟芝与李总管等人。 帘门被挑起,穆雪霖在身旁的丫鬟婆子相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谢孟芝面带微笑上前。「妹妹,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妹妹?这一句像针似的,扎得穆雪霖浑身不舒服,她抬起假意的笑脸,目光带刺的端详起谢孟芝,论美貌,两人不相上下,可论妆扮,她认为自己犹胜一筹。 谢孟芝一身素雅的衣饰,头发也只梳了简单的辫子,身上找不着一件贵气的饰物,丁点也看不出是个金枝玉叶。 穆雪霖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羞怯有礼的浅笑,施施然地向谢孟芝福了个身。 「雪霖见过姊姊,未来这一个月还望姊姊多多担待。」 「妹妹别这么客气,日后我们可都是要服侍将军的自己人。」谢孟芝轻拍胸口,一派豪爽的说道。 「雪霖先谢过姊姊。」穆雪霖皮笑肉不笑地瞅着她,心中暗忖,这算哪门子的公主,言行举止都带着市井之气,莫说是公主,就连一般千金的样儿都没有。 哼,尉迟淳怎可能喜欢这样不称头的女子,要不了多久,他的心就会往自个儿这方靠拢。 思及此,穆雪霖极有信心的扬起得意的笑。 谢孟芝可不傻,从穆雪霖一下马车,她也一直在观察对方,果然就如同尉迟淳所说,穆雪霖挺会装腔作势的。 只是她大概不晓得,她造作的功夫不到家,眼神露了馅,刚才她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极为不屑,甚至还露出鄙夷。 谢孟芝心下感叹,想不到就连这种宫廷古装剧中的坏心女配角,在这里都让她给碰上了,老天爷是存心让她的人生精彩如电视剧啊! 「别谢,一会儿妹妹可能就要怨我了。」谢孟芝哈哈一笑。 此话一出,穆雪霖与身旁的丫鬟婆子全都变了脸色。 她这算什么,一进门就先下马威,这也太嚣张了!穆雪霖恨恨地眯起眼,手中的绣帕被紧紧绞成一团。 「妹妹可别误会,我这全是为了你好。」谢孟芝笑吟吟地说。 「姊姊这话是什么意思?」穆雪霖也不跟她客气了,板起俏脸冷冷回道。 「那是因为我要传授厨艺给妹妹啊。」 「啊?」穆雪霖傻住。 谢孟芝拉起她的手,直直往内宅走去,将宰相府来的那一票下人晾在前院。 穆雪霖想甩开她的手,偏又怕落人口实,只能死死忍下。 谢孟芝边走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将军喜欢吃什么,又不喜欢吃那些,统统传授给你,以后有你一起帮忙分忧解劳,我真是太开心啦!」 「姊、姊姊的意思是?」穆雪霖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吗?将军对吃食格外挑剔,一向都是由我亲自下厨的,以后你嫁进来,自然也得跟着一起下厨,我们现在就能好好熟悉彼此,以后帮彼此打下手。」 「下厨?!」穆雪霖听了脸色倏变,差点没晕倒,她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甭说是下厨了,长这么大,她连乌烟瘴气的厨房都没进过,更别提要她拿那些沉甸甸的锅铲。「姊姊这是在同我开玩笑吧?将军府不愁请不到厨子,要不,我让皇后娘娘赐个宫中御厨来……」 「别开玩笑了,那可是我们日后的夫君,还是大周国的一品大将军,他的吃食可是比什么都重要,人是铁,饭是钢,日后我们姊妹俩儿要好好伺候将军,让将军吃得饱巧,这样才有力气出门打拚。」 「可是……」 「别可是了,我这人是不藏私的,保证会将毕生所学全都倾囊相授,妹妹,学厨艺可不简单,难为你有这份心,将军知道了一定很感动。」 听着谢孟芝开始说起入厨房该注意的要事,穆雪霖越听心越惊,当下花容失色。 谢孟芝佯装没瞧见她脸色惨白,滔滔不绝的续道:「妹妹,进厨房可要当心了,热油尤其溅锅,要是烫伤了可就不好,你得听我的……」 「岂有此理,这个尉迟淳莫不是疯了!」 穆雪霖红着眼眶,抓起杯盏就往地上摔,一转身看见铜镜中的自己,当下又气得大哭。 镜中的人儿,好好一张花容月貌,被油烟熏得满脸油腻,早起精心妆点的胭脂都给热气弄糊了,她身上的绣花丝衫也全沾上油味儿,衣角还沾着酱汁的印渍,纤纤十指全是绞肉味儿。 「我这都成什么样了?!我可是堂堂的郡主,是宰相府最娇贵的嫡千金,现下竟成了个邋遢的厨娘。」 「郡主,您别哭啊。」秋菊与春嬷嬷拚命地劝着,却还是止不住主子的号哭。 这半个月来,穆雪霖每日一醒来,就被谢孟芝找进厨房一起准备早膳,早膳准备好了,歇息片刻,就得着手准备午膳,紧接着下午又让谢孟芝找去学做各式点心,到了晚上又得准备晚膳。 如此周而复始下来,穆雪霖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将军府聘用的厨娘。 原以为谢孟芝是为了恶整她,才会故意天天把自己弄得浑身油腻腻,双手沾满了油腥,结果一连半个月下来,即便她装病不进厨房,谢孟芝依然将厨房的活儿扛起来做,除了差遣几个小伙子当二厨,偶尔帮个忙以外,几乎每样菜都不假他人之手,更荒唐的是,尉迟淳也由着她去,不阻不拦,甚至还有心情讨论起菜式变化。 某天穆雪霖实在忍受不了,向谢孟芝反应时,却得到这样的答案—— 过去的尉迟夫人,也是亲自操持尉迟大人的三餐,这已经成了将军府的家规。 「我受不了了!堂堂一个将军夫人,怎能把自己弄得像个下作的厨娘,我长这么大,连碗汤都没帮我爹娘添过,我赌气不吃饭,还是他们亲自帮我送来的,怎能来到将军府,就成天伺候着别人吃饭!」 「郡主别哭,您别进厨房就是了,何必硬要跟谢孟芝瞎搅和,她爱下作就让她去。」春嬷嬷在一旁安慰着。 「不行啊!你没看见尉迟淳被她收得服服贴贴,就连消夜点心都由她包办,我呢?我算什么?来了大半个月,我烧的菜,他连一口都没碰过,甚至连一眼也没瞧过,我就不信我比不过谢孟芝!」 闻言,春嬷嬷与秋菊面面相觑。 这下,她们也被主子矛盾的说法弄胡涂了,一会儿哭着说不想进厨房,一会儿又说不愿输给谢孟芝,反反复覆,她们哪里还出得了主意。 第三十章 穆雪霖又哭了一会儿,突然收起泪水,一脸恨意的望着春嬷嬷,厉声道:「你去帮我找些能治一治谢孟芝的东西来。」 「东西?」春嬷嬷先是一愣,旋即会意过来。「老奴明白了,老奴这就去办。」 穆雪霖抓起绣帕,慢条斯理的擦去泪水,眼露凶光地说:「谢孟芝,你能干,你最行,我倒要看看,你要是倒下去以后,这府里上下谁敢不听我的!」 近晚,谢孟芝正在书房里钻研尉迟夫人留下的食谱,琢磨着晚上该试做哪些菜式,书房的门突然让人推了开来,她抬头一看,竟是宣称自己病了,已有数日没见的穆雪霖。 「妹妹,你不是还病着,怎么起来了?」谢孟芝起身迎上前。 老实说,她也明白要穆雪霖下厨,实在太难为她,毕竟穆雪霖一看就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肯定连半点苦都没吃过。 不过她也不是趁机欺负穆雪霖,而是她早就想好,只要嫁入尉迟家,她便想遵循过去尉迟夫人所做的一切,亲手为尉迟淳打理三餐吃食。 她这样做,无非是希望穆雪霖能够知难而退,莫要再为了那一点虚荣心,一厢情愿想嫁进将军府。 她骨子里终究不是受封建思想长大的古人,她可无法忍受两女共事一夫这种事,对于穆雪霖这个情敌,她也只能说声抱歉。 就在谢孟芝寻思间,穆雪霖端着乌木托盘,上头摆着一碗雪耳紫米粥,巧笑倩兮的走进书房。 「多谢姊姊关心,妹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这几曰没能帮着姊姊一起分劳,内心实在过意不去,刚才特地在我院子里的小厨房,熬了这碗雪耳紫米粥,一来聊表歉疚,二来想让姊姊帮我尝一尝味道可好。」 见穆雪霖如此善解人意,又这么勤勉努力,谢孟芝忽然觉得有点内疚,只是当她接过那碗雪耳紫米粥时,望着那碗热气蒸腾的粥,她当场愣了一下。 「妹妹,这碗粥真的是你煮的?」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穆雪霖眼神古怪,却还是笑笑地点头。「是呀,有什么不对?」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搞什么?谢孟芝该不会是怀疑她的手艺?思及此,穆雪霖心下发恼,脸色变得不大好看。「虽然我的厨艺远比不上姊姊,但这碗粥确确实实是我煮的。」 谢孟芝内心挣扎了下,可见她一脸愠怒,眼神充满了挑衅,她心中一叹。「妹妹误会了,这粥真的煮得极好,我想也该让将军尝尝妹妹的手艺。」 闻言,穆雪霖面色陡然生变。「不、不必了,我这点手艺还上不了台面,怎能让……」 「以后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套。」 不给穆雪霖阻挠的机会,谢孟芝端着那碗粥来到了前院,正巧吏部尚书上门与尉迟淳参详起军营的事,两人正在偏厅吃茶聊着。 「吏部尚书曾权祥,见过绛雪公主与冰兰郡主。」 一见她俩进门,吏部尚书旋即起身行礼。 见状,穆雪霖脸色刷得更白,手中的绣帕已被捏得不成样。 「尚书大人无须多礼,请起。」谢孟芝勉为其难地笑了笑。 察觉到她神情有异,尉迟淳不禁敛起笑,瞥了穆雪霖一眼,才出声问:「你们急着见我,是为了什么事?」 谢孟芝将手中那碗紫米粥递上前。「将军,郡主特地为了我熬这碗紫米粥,我想郡主的手艺大有精进,也想让将军一起尝尝。」 就为了这种事?一旁的吏部尚书听得发懵。 唯独尉迟淳清楚她的性子,她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会为了这碗粥特地来见他,肯定有什么可议之处。 尉迟淳正欲伸手接过那碗粥,蓦地,一只纤手陡然探过来,想打翻那碗粥,可他身手敏捷,大掌一扣,便闪过了那只纤手。 旁边的吏部尚书看得又是一傻。 「郡主为什么想打翻那碗粥?」谢孟芝看着一只手僵在半空中的穆雪霖。 望着她沉定且充满质问的眼神,最后一丝血色从穆雪霖脸上抽去。 尉迟淳垂下眼,望着手里那碗紫米粥,杀气缓缓从眼底升起。「穆雪霖,你在这粥里下了毒!」 此话一出,穆雪霖颤了颤,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我、我没有,我只是放了一些中药一起下去熬煮……」 谢孟芝指着那碗紫米粥,道:「你在粥里放了川乌,川乌虽是中药一种,但是含有剧毒,这碗粥只要吃上一口,就足以送命。」 穆雪霖嘴唇发抖,瞪大了双眸。「你……你怎么懂这些?」 谢孟芝痛心地望着她。「我不是跟你说过,过去尉迟夫人就是因为曾有刺客,想在尉迟大人的膳食里下毒,尉迟夫人才会亲自操持将军府的三餐,而自从那件事之后,尉迟夫人也一直在钻研与膳食有关的毒物。」 经由尉迟夫人研究出来的毒物,她全详细写进了食谱,尤其是针对最容易混入膳食的中药类,考究得格外仔细,是以谢孟芝在钻研田氏食谱时,也一并将这些知识都学了起来。 「我不知道有这种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穆雪霖哭了起来。 「方才我问过你,这碗粥是不是你煮的,你都说是,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这根本是你设下的圈套,谢孟芝,你想害我!」说罢,穆雪霖狠狠推了谢孟芝一把。 她那毒辣的眼色与狠戾的神情,当下又让一旁成了见证者的吏部尚书傻住。 这、这哪里是宫中人人赞许的冰兰郡主,根本是个心如蛇蝎的狠毒女子! 尉迟淳将粥往地上一摔,即刻上前扶起被推倒在地的谢孟芝,他勃然大怒的低吼:「穆雪霖,我管你是什么郡主,你给我滚出将军府,我尉迟家永远不欢迎你这样的蛇蝎女!」 穆雪霖气得花容扭曲,干脆破罐子破摔,将近日的怨怒一口气全发出来。「尉迟淳,你为了这个贱人,根本不将我放在眼底,我才不希罕你这个破将军!」 「既然不希罕,还留在这儿做什么?你滚吧!」尉迟淳怒斥。 穆雪霖自认被羞辱,当下痛哭出声,看见吏部尚书目瞪口呆的望着她,她心下一惊,转身便往外跑,就怕自己的丑态会被流传出去。 谢孟芝内疚地说:「对不起,这事我本来应该自个儿了结的,可是她犯下将军府里的大忌,万一不了了之,我怕下回她会在你的膳食下药,哪怕可能性再低,我都不敢赌。」 尉迟淳曾经说过,他爹就是吃了被下毒的膳食,体内的毒一直未能完全根除,到最后毒发身亡,正值壮年便骤逝,她听了心中也好怕,如今尉迟淳贵为大将军,手中握有虎符,朝中也不乏眼红的人,若是他重蹈他爹的覆辙,她一定承受不了,因此她才会下定决心,哪怕日后进了门,她也不会松懈,凡是会进到他嘴里的吃食与茶汤,绝对只能经过她的双手。 若是穆雪霖用别的法子来整她,或是明摆着要下人来欺辱她,那她还不至于将事情闹大,可穆雪霖偏偏使上了这样卑劣的招数,犯了尉迟府的大忌,也触犯了她心中最大的恐惧。 闻言,尉迟淳脸色稍霁,紧搂着她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穆雪霖,事关生死,怎能让你自个儿了结。」 「这个冰兰郡主实在太不象话了,居然连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太离谱了!」 见识到穆雪霖的毒辣模样,吏部尚书不禁也帮着打抱不平。 「曾大人,照你看来,我这个郡主是该不该娶?」尉迟淳自嘲地问道。 对此事早有听说的吏部尚书,摇了摇头,一脸同情的说:「将军请放心,这事的来龙去脉,我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若是圣上问起,我定会出面当证人。」 太可怕了,若是将军府出了这样毒蝎心肠的主母,天晓得他们大周国最骁勇善战的将军,哪一天会惨遭毒手。 不出两日,这件事就闹到了宣帝跟前。 据说还是穆雪霖恶人先告状,先向皇后娘娘哭诉,这段时日在将军府受尽了委屈,还被诬陷在膳食里下毒,将矛头全指向了谢孟芝。 皇后娘娘自然听信于她,当夜就向皇帝告了御状,不料,翌日一早,尉迟淳带着谢孟芝,以及吏部尚书这个证人一同进宫面圣,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详尽说出,更找来穆雪霖对质。 结果,穆雪霖的谎言当场被戳破,害得皇后也站不住脚,当下才明白自己一直被穆雪霖的伪装所蒙蔽。 皇后当场气得晕厥过去,宣帝大怒,亲口除去穆雪霖的郡主之位,并赏了她二十大板,从此不再提及赐婚一事。 尾声 【尾声】 一个月后,将军府的婚宴照常举行,朝中百官纷纷上门祝贺,身分一个比一个还要显赫。 根据在尉迟府待了三十多年的老嬷嬷的说法,那是自从过去的尉迟大人过世之后,就再也没这么风光过的情景。 阔别十数年,尉迟府再次成了一举一动皆影响大周国的名门世家。 「红豆枣泥酥,糯米香芋卷,玫瑰酥,珍珠翡翠汤圆,吉祥果……」 「哎呀我的娘喂!」李总管一经过厨房,赫然瞧见一身红彤彤的新嫁娘,居然卷起袖子,在里头细数她早先做好的甜点,差点腿软晕死过去。 「啊,李总管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谢孟芝朝外头招手。 「夫人,大伙儿都在找你,时候不早了,夫人怎么……」 李总管急慌慌的话未竟,忽见一道颀长英伟的身影,如劲风一般掠过,再回过神,今日受万众瞩目的新郎官,已在厨房里端详起那一盘盘色香味倶全的点心。 谢孟芝笑得水眸眯起。「你来得正好,这几样是我昨晚特地做的,你尝尝。」 尉迟淳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凤眸染上了满足的笑意。 「好吃吗?」她迫不及待地问。 「娘子做的,当然好吃。」他直勾勾地瞅着她,火热的视线让她发赧。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娇嗔道。 「你知道就好,比起这些点心,我想吃的另有他样。」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拇指抚过她红艳艳的唇。 今日的她,一身来自雁沙国上好的宫绣凤凰于飞嫁裳,头顶玛瑙珍珠凤冠,清丽的脸儿妆点得妩媚动人,光是一眼就能夺去魂魄。 李总管见状,相当识时务的退了出去。 「外头这么多宾客,你可别想乱来。」她俏皮地咬了一口他的指尖。 尉迟淳目光一沉,低下头狠狠吻了她,直到两人气息不稳,才极不甘愿的松口。 谢孟芝面若桃李,眼儿娇媚如丝,抿着一抹浅笑,盈盈地瞅着他,说:「尉迟家就你一个人扛,实在太辛苦了,我想公公和婆婆在九泉之下,一定很想见到尉迟家热闹起来。」 尉迟淳闻言,胸口发烫,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实。 她红着脸腼眺一笑,伸手捏起桌上的子孙饽饽,亲手喂他吃下。「我们这一路走来,着实不容易,谢谢你愿意为了我,忍受这些折腾。」 她口中的折腾,包括了千里迢迢护送她回雁沙国,还得忍受娄真的挑衅,以及靖皇的刁难,甚至还为了她,不惜扔剑下跪,以证心意。 他为了她,就连身为将军的尊严都能放下,每每思及此,总令她心中发暖,眼眶泛起湿气。 「傻丫头,那算什么折腾,那是做为丈夫应该为妻子承受的。」 他也捏起了一颗子孙脖饽喂她吃下,眼中尽是宠溺的深情。「你为了我,又何尝不是受了许多委屈?孟芝,我尉迟淳发誓,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你,伤害你,更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她眼眶一热,喜极而泣,扑进他的怀里,感动得身子轻颤。 「我许诺,从今往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尉迟家只会有你一个主母,再也不会有别的女子踏进将军府。」 厨房里热气弥漫,甜味四溢,只见他们一双人影紧紧相拥,就如同那锅里熬着的糖蜜,浓情蜜意化不开。 此后,将军府多了一个厨娘出身,后又一夕翻身为邻国公主的当家主母。 曾经一度式微的尉迟氏,到了尉迟淳手上,再度重振声威,成为大周国最金贵的名门望族,再也无人敢小觑怠慢。 至此,一切圆圆满满。 编注:关于孙楠釭与璟王之间峰回路转的爱情故事,请见《聚宝娘》!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君爱美人妾爱财之一《卖棺换夫》; 02、君爱美人妾爱财之二《掌杓娘子》; 03、君爱美人妾爱财之三《主子赏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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