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女人》 第一章 【第一章】 「你在想什么?」 深黝的黑眸,是诱惑的牢网,由上而下,罩落她,俘虏她,要求她全心全意的臣服,不许挣脱,不许逃。 好霸道的男人啊…… 江雨燕浅浅地弯唇,两瓣樱唇弯成两只双飞燕,掠过男人情欲迷离的眼潭,淘气地、倔强地飞着,不让他轻易捉住。 「跟我做爱的时候,不许想任何事。」 他的语调懒洋洋的,彷佛不甚认真,擒住她下巴的手劲,却又重得不似开玩笑。 她娇声一笑,藕臂扬起,揽下他肩颈,在那血脉搏动处挑逗地啄吻。 「你真小气,你自己还不是在想别的?」 「谁说的?」他感觉到颈侧一波波性感的骚动,沉重地喘息。 「还不承认?」纤纤玉指调皮地刮过他俊挺的鼻尖。「你在想最近那间刚推上市的公司对吧?这几天连续几只涨停板,为公司赚进了上亿,光是红利,就够你再买一栋豪宅了。」 「我对投资房地产没兴趣。」他淡淡地回应,嘴上顶她的话,身下则强悍地与她厮磨。 她身子一震,不禁轻喊一声。 这声藏不住求饶意味的娇吟让他得意了,变本加厉,俊唇也不安分,纵情品尝她。 她用力咬唇,却又不甘愿主动哀求,忍不住搥了搥他坚硬的肩头。「你很……坏耶。」 「不久前你不是还称赞过我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怎么现在又变坏了?」他逗她。 「我哪有称赞过你?」她不承认。 「真的没有?让我想想你是怎么说的——」他顿了顿,学起女人的娇嗓。「睿,你真有办法耶,再难的事到你手上都变简单了,怪不得……」 「你干么啦?」她又好气又好笑,听不惯他的怪腔怪调。「大男人干么说话这么娘娘腔?」 「我是在学你。」 「我说话才没那么恶心好吗?」樱唇先是愤慨地嘟起,接着,忽然绽开一朵调戏的笑花。「没想到『魔王』荆睿也会这样说话,不行,我一定要录下来,太好笑了!」她摸索着床头,找到兼具录音功能的手机,对上他的唇。「再说一次。」 「你说什么?」荆睿瞪她。 「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次。」她不知死活地要求。 他狠狠地眯起眼。「你这女人,就连这种时候,都还不忘替你的观察日记找资料吗?」 「只是一个纪念嘛,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她眨眼望他的神态,好无辜。 但他知道她一点都不无辜,从两人相识到现在,他不知有多少个人隐私落到她手里,成了文字或影音纪录。 「放心,我不会泄漏出去。」她在他耳畔,魅惑地吹气。 这不是保密与否的问题,而是他到底该不该继续纵容她这种记录癖,尤其在这种她理应全面臣服于他的时候。 她令他强烈怀疑自己的男性魅力,对其他任何女人从来不曾失准过的魅力。 「燕燕。」他低低地唤她的小名,语气很危险。 她敏感地颤栗。「怎样?」 你需要教训。 他以眼神送出威胁的暗示,她紧绷地凛息,等待他沉下伟岸的身躯,攻城略地…… 蓦地,一串威风凛凛的铃响。 「我的……手机。」她虚软地低语。 不准接! 他再次用眼神警告。 但那样的来电铃声,表示对方是不可不接的重要人士啊。 她正想辩解,室内忽地响起另一串清锐的铃声,与原本的铃响交织成气势澎湃的二重奏。 这回,是他的手机响了。 「不准接。」换她警告他。 四道目光在空中僵持不下,谁都不想认输,谁也不肯让步,一阵你来我往的杀伐,最后达成默契的共识。 两人同时跳起身,拿起各自的手机,各据卧房一角,与来电者对话。 这头,江雨燕口齿清雅,态度彬彬有礼。「魏总,最近好吗……是,我明白你的意思,那间公司我们老板的确非常看好……没问题,我会尽快安排你们见面……」 那头,荆睿语气冷淡,无一丝情绪起伏。「……你说罗董今天会在party上跟买家见面?哪个party……ok,马上弄一张邀请函给我……给你一个小时收集买家的资料,就这样。」 两人几乎同时挂电话,目光又在空中交会。 江雨燕摇摇手机。「魏元朗打电话来,他对我们推荐的那间生技公司很有兴趣,想进一步了解。」 「是吗?」荆睿微微勾唇,也透露他这边的进展。「ben说今晚有人要在宴会上替罗董跟另一个买家牵线,他会马上弄来邀请函。」 「这么说,我们晚上要去参加party了?」她笑问。 「你记得穿漂亮点。」他叮咛。 「你该不会要我迷死罗董吧?」 「我要你迷的,是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喔。」 「什么喔?」 「你确定对方是男的吗?」她徐徐走向他,玉体半裸,纤腰款摆,每走一步,都是对他自制力的绝大考验。 他努力撑住,双手搂住她送上来的腰身。「不论对方是男的或女的,你一定都有办法搞定,对吧?燕燕。」 「这么信任我?」她扬起头,若有深意的媚眼勾住他不放。 他低下唇,徘徊在与她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难道你不相信你自己?」 她垂落羽睫。「只要你相信我,我就相信我自己。」也许他不懂,但这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内敛、也最深刻的示爱。 「那我岂不是很重要?」他半开玩笑。 他果然不懂。 江雨燕苦涩地抿唇,脸蛋埋进他肩头,看见接近后背处一道纠结的伤疤,心头一紧——那道疤,来自一把火钳的烙印,大概是他这辈子永远忘不了的痛。 她闭了闭眸,小心避开那伤疤,故作轻挑地在他肩头咬一口。「你现在才知道你很重要喔?我亲爱的老板。」 他吃痛,肩头肌肉一紧。 「怎么?痛吗?」 「痛啊。」他点头。 她讶异,没想到这一向好胜的男人也有示弱的时候。 他却好似不以为意,眼潭擒住她片刻,忽地搂着她旋身,将她整个人抵在墙面,确定她整个人猝不及防地瘫软在他怀里,他这才邪肆地扬嗓。 「我痛的——是这里。」 她羞红了脸,水眸氤氲。「我们……还要参加宴会……」 「别急,还有一个小时呢。」 也就是说,他还有极充裕的时间,在她身上施展最邪恶也最细致的折磨,好好地—— 惩罚她。 当荆睿现身宴会现场时,照例,又是吸引满场注目。 他身材挺拔,有一张比任何明星都俊美的脸孔,五官如刀雕,线条比例彷佛是由科学家经过几百次实验,终于抽检出最完美的dna孕育而成,无可挑剔。 可这样的俊美,需要适合的气质来衬托,只要稍错一分,就会显得太魅、太娘、太不像个男人。 而荆睿,正拥有某种绝妙的森冷气韵,令人陶醉,却不敢过分亲近,他的表情很淡,眼神很深,他不像来自天堂的六翼天使,更似堕落地狱的魔王。 第二章 今夜,他穿一袭黑色的礼服,竖起的白衬衫衣领勾着一条细细的黑领带,黑与白的色调搭配,正合他矛盾的外表。 江雨燕悄悄地往旁边移动,与他拉开距离。 「你去哪儿?」他低声问。 「还用问吗?我得去工作。」她嫣然一笑,甩了甩挑染的假发。「我已经找到目标猎物了。」 「是吗?」荆睿不再阻拦她,与她分开行进,装成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悠然自在地踩着一厅仰慕的视线,走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绅士。「罗董,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你。」 「是啊,真的没想到。」罗董见是他,表情略显不自在,瞟了不远处一眼。 八成是在找那位程咬金买家。 荆睿领会地勾唇,向经过的侍者拿了两杯酒。「怎么?你看到熟人了吗?」 「不,也不是。」罗董接过他递来的酒,尴尬地笑。「我想我大概认错人了。」 「那正好,我有很多话想跟罗董聊呢。」他摇了摇酒杯。「来,我们干一杯,预祝合作顺利。」 「是、是。」罗董连忙喝酒。 荆睿刻意与他闲聊,话题三句不离两方的合作案。「……前几天我们几个合伙人开过会,对罗董的公司都很看好,虽然你们最近营运是有些困难,融资也不顺利,但有『泰睿』的资金挹注,未来还是大有可为——对了,就连我们杨董也很赞赏你们研发部门这几年的研发成果。」 「杨董?你是说『泰亚集团』的杨仁凯董事长?」 「不是,是他的儿子杨品深。」荆睿微笑。「品深是我们『泰睿』的董事长,我以为你知道。」 「对对,我好像有听说。」罗董频频点头,冷汗不争气地湿了发鬓,不知怎地,他总觉得眼前这年轻人给他极大的压力。「只是一直都是荆总你跟我联系,所以……」 「没关系,品深很信任我,只要我说ok的案子,他一定支持。」 「好好,那太好了。」 荆睿好整以暇地打量眼前的老人,见他眼神仓皇,显然心里有鬼。 他是个老实人,多年来都是苦干实干,逐步累积公司的资本,经营眼光不错,也懂得栽培人才,只是在这个分秒必争的社会,决断力稍嫌不足。 他的计划是借由「泰睿」的投资,协助罗氏企业进行营运转型,并在适当时机,将其最有希望的技术部门独立出来,成立一家新的子公司,子公司的管理阶层将全数由「泰睿」指派,母公司的董事长也必须换掉。 说来或许绝情,但这个跟不上时代的老人已经不够格领导一家企业了。 会不会是察觉到他的企图,所以罗董才瞒着他另找买家? 荆睿不带感情地寻思,蓦地,搁在西装口袋的手机无声地震动。 他不着痕迹地拿出来看—— 让罗董跟我打招呼。 是江雨燕传来的简讯。 他扬起眸,在重重人海中寻觅她,不过数秒,目光便锁定她——这似乎是他的超能力,总能在最快的时间找到她。 他淡淡一笑,拍了拍罗董的肩。「罗董,你看,那边有个女人。」 「什么女人?」罗董不解地跟随他的视线,落向一个秀发卷成大波浪,红色低胸礼服宛如火焰一般放肆地在男人眼底燃烧的女子。「她是谁?」 「是我们杨董的新欢,漂亮吧?」荆睿压低嗓音。「快对她笑一笑,跟她打声招呼。」 「喔。」罗董傻傻地抬起手,朝江雨燕摇了摇。 她回了他一个货真价实的飞吻。 「看来她喜欢你。」 「不会吧?我都这把年纪了。」罗董咧着嘴笑,目光着迷地流连在那曼妙的女性曲线。 「嗨,可以跟你们喝一杯吗?」 与荆睿分道扬镳后,江雨燕便照着ben传来的数据,准确地找到今晚的猎物——一对来自日本的投资客。 年纪大的那一个挂的是日本某私募基金的管理董事职衔,年纪轻的那位是他的助理。 「sorry,我们……呃,我们不懂华语。」年轻的助理以英文拒绝她热情的接近,目光尴尬地扫过她胸前刻意挤出的性感乳沟。 通常男人面对主动送上门的温香软玉,都是乐得一把抱在怀里,但这两人却还把持得住理智,看来并不是那种任凭欲望主宰的男性动物。 江雨燕立刻改变作战策略,歪着脸蛋,素手端着酒杯在两人眼前摇晃。「让我猜猜,你们是日本人?」 「是。」 「别看我这样,我也会说日语喔。」她流利地秀了一句。 年纪大的那位扬扬眉,稍微对她另眼相看。 「你们来台湾,是来玩的还是谈生意?」她甜甜地笑问。 「谈生意。」 「是吗?那真可惜。」她噘起水润的红唇。「如果是来观光,我就能尽地主之谊,带你们四处逛逛了。」 「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好?」助理防备心很重。「我们素不相识。」 「因为你长得帅嘛!」葱指调皮地轻点他的唇。 他蹙眉。「小姐,你喝醉了吧?」 「我喝醉了吗?」她眨眨眼,将方才「轻薄」过他的手指送进自己唇间,小女孩般地吸吮着。「讨厌,难道我刚才喝的不是鸡尾酒吗?」 「这看起来像是威士忌。」年轻助理提醒她。 「威士忌?糟糕!」她惊慌地瞠目。「我酒量超差的,不能喝这么烈的酒,我们老板知道的话肯定会骂死我。」 「你们老板是谁?」 「就是……等等,他人在哪儿?我找找看喔。」江雨燕流转眸光,寻找目标下落,一只手藏在身后,握着手机,偷偷发送事先写好的简讯。 不一会儿,她便得到响应。 「就在那儿啊!」她巧笑倩兮地送出飞吻。「老板,你有没有想我啊?」 两个男人认清她送飞吻的对象,同时一惊。「罗董是你的老板?」 「是啊。」江雨燕向经过的侍者再要了一杯酒,一口喝干,然后傻兮兮地朝两人笑,一副醉态可掬的模样。「我们老板人不错,每年都给我不少奖金,当然我也是有尽量『回报』他啦!」她意有所指地娇笑,顿了顿。「不过,唉,可惜我们公司最近情况很糟,老板急着到处找钱……」 两个男人交换一眼,年轻助理伸手将江雨燕拉到宴会厅角落。「小姐,关于贵公司的情况,我们很好奇。」 「干么好奇?难不成你们想帮忙?」 「可以考虑。」 「你们真的要帮忙?那太好了,我告诉你们……」 任务成功。 当两位日本投资客面色铁青地朝他们走来,而江雨燕也不见踪影时,荆睿知道,他们的挑拨离间计划奏效了。 「罗董,我们没想到你是这么没有诚信的生意人!」日本投资客犀利地指责。「听说贵公司的机器厂房已经抵押给银行了,而且借款是你给我们的报表数字的两倍!」 罗董愕然,一时不知所措。「松田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碍于荆睿也在场,他也不能把话挑太明,有口难言。 「不用再装了,我们刚刚已经透过关系向贵公司的贷款银行确认过,他们承认有这回事,而且听说还有别的公司出价收买贵公司的股权,你开给他们的价钱却比我们便宜许多。」 第三章 「什么?听我说,不是这样——」 「台湾市场我们并不熟悉,必须更小心翼翼,你这样隐瞒公司的真实情况,我们很难继续谈下去!」 撂下话后,日本投资客头也不回地离去。 罗董整个人愣在原地。 荆睿冷冷一哂。「罗董,刚才是怎么回事?原来你除了『泰睿』,也找了别的合作对象?」 「……」 「不错,我们的交易尚未正式定案,你是随时有另觅买家的权利,不过瞒着我们不说一声,也太不够意思吧?」 「这个……」 荆睿没给他答辩的机会,继续施压。「关于贵公司虚报银行贷款数字的事,其实我们也知道,本来是想罗董也许有什么苦衷,下次开会时再和你慢慢讨论,不过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没必要?这意思是「泰睿」也要中止交易吗? 罗董大惊失色。以公司岌岌可危的现状,不能失去这位大金主啊!「对不起,荆总,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刚刚那两位日本人……是他们主动找上我的,我只是姑且听他们说说看……」他蓦地住口,荆睿似笑非笑的眼色,让他一颗心,沉到最谷底。 偷鸡不着蚀把米,原本是想为公司争取到最佳利益,这下该不会全盘尽输吧?他懊恼地咬唇。 荆睿观察罗董的表情,确定对方已完全踏入自己布下的心理陷阱,看来这笔买卖,价钱会比之前更加合算。 他漠然抿唇,对眼前这头血流不止的猎物,毫不留情地再咬上一口—— 「如果你愿意保证『泰睿』的独家交易权,并且在某些条款上适当给予我们一些『合理的』优惠,这笔交易我想我们可以再斟酌。」 意思是要他任人宰割吗?罗董沉下脸。 「怎么?罗董好像不太乐意?」 「不是,怎么会?我的意思是我们慢慢谈,好好谈谈——」 女人真的很奇妙,只要卸下假发,洗去浓妆,再换上一件端庄的素色小礼服,便能完全变身为另一个人。 就连不久前还领受过她火热飞吻的罗董,也认不出来。 搞定罗董后,江雨燕陪着荆睿满场飞,与商界各大人物寒喧,套交情、打关系,人人都赞他有一个聪慧伶俐、知所进退的好秘书。 众人赞不绝口,荆睿却是低下头,戏谑地跟她咬耳朵。「这些人只知道你办事利落、社交手腕高明,不知道你还会演戏,装傻卖痴都很有一套,可以哄得人团团转。」 「怎么?你有意见?」她耳畔觉得痒,轻巧地躲开他。 「岂敢?在下是备感荣幸。」 「荣幸?」 「只花一点点薪水,就聘到你这样的好秘书,我这桩买卖算是物超所值。」 他这是把她当成物品来衡量了吗? 她警告地睨他一眼。 他淡淡地笑了,笑意不在唇角,在最深的眼里,如夜星,独独对她闪耀。 不错,这男人是很少笑的,除了必要的社交礼貌,他总是摆着一张扑克脸,唯有对她,那冰山般的冷酷会自然地融化。 这是她最私密的幸福,她也不打算跟任何人分享。 江雨燕甜蜜地弯唇。 「笑什么?」荆睿一面应付一个主动缠上身的女人,一面还不忘分神捕捉她的一颦一笑。 「你管我笑什么?」她调侃他。「人家美女约你出去吃饭呢。」 他耸耸肩,投给她一记了无兴趣的眼神,一转头,果然也毫不客气地当场斩断美女的痴心妄想。 「喂,你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万一人家是什么名门闺秀——」 「那又怎样?」一句话堵回她。 也对,对他而言是不怎么样,他早习惯淑女名媛们的青睐,而对他毫无用处的,他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本质上其实有点轻蔑女人。 思及此,江雨燕顿觉胸臆漫开一股微妙的滋味。虽然她很庆幸他不像一般男人容易为女色着迷,但说到底,她也是个女人—— 「我说老板大人。」她机灵地转开话题。「今天小的帮您办成一件大事,不知有没有赏?」 「没问题。」他一口答应。「你说赏什么?」 「待我想想……」 她没立刻回答,从容地吊了他一晚的胃口,直到两人离开宴会厅,走在一条寂静的羊肠小道,微凉的细雨无声地从天空飘落,她仰起脸承接,忽然心情大好。 「来,我们跳舞!」她兴高采烈地提议。 「什么?在这里?」他愕然。 「对,就在这里。」她弯腰,优雅地提裙。「魔王殿下,请跟民女跳一支舞好吗?」 「别闹了,现在下着雨。」 下雨又怎样?下雨才好,他忘了他们初次相遇便是在一个幽静的雨夜吗?那场邂逅,改变了她的命运。 从此,她恋上了一个不会停下来等她的男人,她只好拼命地加快脚步,追在他身后。 她追了好多年,追得好辛苦也好开心,因为追随他,就像在蒙蒙烟雨里跳舞,踩着水花,看一圈圈涟漪在足下荡漾,每一圈,都荡进心里。 追随他,像跳一曲抓不住节拍的舞蹈,怕不小心转快了,错过了他,却更怕转太慢,跟不上他,每一步,都是踏着自己的心头肉,痛并快乐着。 每一个摇摆,摇的都是那忐忑不安的爱,爱他,也希望他疼爱自己。 她想爱他,狂热地爱他,不保留地爱他,像一个穿着爱情的红舞鞋,永远停不下舞步的女孩—— 「怎么样?我跳得好看吗?」她在雨里开展双手,尽情旋舞。 「你像个疯子。」荆睿微笑望她,深邃的眼眸藏着纯男性的欣赏与纵容。「是不是喝醉了?」 「我喝醉了吗?嗯,大概有一点吧,刚才为了取信那两个日本人,我可是真的喝干两杯威士忌。」 「你酒量差,下回别喝那么多了。」他话里似蕴着心疼。 她笑了。「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支舞?」 「什么第一支舞?」 「就是高二的迎新舞会啊!你忘了?」 「那么久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剑眉斜挑。 当然记得,关于他的一切,她都记得。 她轻轻叹息,朝他招手。「睿,你过来,来跳舞。」 「不了,我不想也被当成神经病。」荆睿自持地站在一旁,双手环抱胸前。他一向是冷静的,甚至有人暗地里嫌他冷血,一个冷血的男人不适合在雨夜里疯狂跳舞。 事实上,身为他的秘书,她也不该如此放纵,要是让经过的熟人看见了,对公司和他这个老板的形象都是伤害。 但她心情好,他不想坏她兴致,她是个很尽责的秘书、很贴心的情人,她有资格对他要求这点小小的特权。 「你说要赏我的。」她嗔望他,有些懊恼。 「除了这个,什么都行。」他许诺。 「真的?我要你当着别人的面吻我也行?」她故意为难他。 「燕燕!」 「只是开玩笑嘛。」她一个转身,翩然旋入他怀里,他顺势接住,亲昵地揽住她。 她身子好热,又好冷,一阵阵地轻颤着。 他心弦一紧。「好了,别再玩了,小心淋多了雨感冒。我送你回家。」 「嗯。」她点头,与他相偎并行。「睿,今年生日你会送我什么?」 第四章 「不是还有好几个月吗?」他温和地揶揄。「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啊?好,那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礼物当然要你想啊!让我这个寿星自己说,也太没意思了吧?我们说好了,今年你要有点创意,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没问题,绝对让你惊喜。」只要她开口,他一定做到。 「睿。」她又是一声轻唤。 「嗯?」 「我好像一年比一年老了。」她感叹。 「我不也一样?」 「你是男人,年纪大一点不算什么,我们女人可就惨了,青春一去不回头。」 这话的意思是—— 荆睿神智一凛,伸手掌住她半边脸蛋,强迫她直视自己。「你该不会是想嫁了吧?」 她默然不语。 而他看不清那迷离的眼潭,藏的是什么样的思绪。「我记得我以前问过你,为什么一直跟在我身边?」 「因为我想看到魔王的末日。」她记得自己当时给了这样一个挑衅的答案。 「你现在不想看了吗?」 她怅惘地摇头。「我想我大概看不到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年过三十,立了业,也差不多是该成家的时候了,他曾说过,他的婚姻是有价的,而她既不是家财万贯的千金小姐,也绝不是个能够救赎魔王的善良天使。 她只是个为了名利权位,不惜跟他一起弄脏双手的女人…… 「还用问?因为你太成功了啊!」江雨燕悄然深呼吸,逼自己展露最灿烂的笑容。「我本来是想看你这个只会利用人的卑鄙家伙下场会是如何凄惨,没想到你一天一天往上爬,愈来愈功成名就,简直没天理,老天爷是不是忘了开眼?」 「老天不是没开眼,是被你迷得晕头转向了。」他低下方唇,在她鬓边暧昧地厮磨,一口一口,吮吻她敏感的耳?。「有你在身边陪我,老天哪还记得什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大道理?你说对吧?我的小魔女。」 她没回答,震颤地转过脸,与他冰凉的唇缠绵相接,盼能就此吻到—— 天荒地老。 【第二章】 十五岁那年,她与他在一场雨里邂逅。夜很深,温度很凉,她下楼买宵夜,在家附近一条阴暗的巷弄里瞧见他,他像条战败的斗犬,全身伤痕累累,狼狈地倒在垃圾箱旁喘息。或许是同情心作祟,或许是他在黑夜里闪烁的眼眸太明亮,比任何猛兽都锐利,吸引了她。 她蹲在他面前,请他喝热汤,他却倔气地甩开她的手,甩开她一番好意,她也不生气,留下刚买的食物,飘然离去。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如梦的邂逅,没料到几个月以后,望女成凤心切的父母不顾他们家境只是小康,硬是将她送进一所私立贵族中学就读。 在众多来自台湾各个豪门世家、身上标记着高贵「名牌」的同学里,她找到了他,与自己一样的「杂牌」。 后来她才晓得,他原本也是个衔着银汤匙出生的贵公子,只是因为父母经商失败、破产自杀,他才沦落到被有钱亲戚收养,寄人篱下。那个雨夜,他顶了他那个势利的表哥几句话,对方于是召来一群家仆,恶意地痛揍他一顿,甚至拿烧得透红的火钳烫他,然后将他赶出门,要他自生自灭。 他在外流浪了几天,才被他舅舅派的人找回去,一开口便不由分说地训斥他,说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坏蛋。 我给你吃好的、穿好的,送你进名门学校读书,你居然这样回报我?外头的人要是知道了,还以为我虐待你! 其实他舅舅并非真正关心他,只是为了买一个好名声,他舅母跟表哥更不用说了,只把他当成麻烦的眼中钉。他在一个冷漠无爱的世界里挣扎,日日夜夜,孤独地舔舐身心的伤口,他对自己发誓,总有一天他会爬到权势的顶峰,夺回所有他曾经拥有的,教每个曾经轻蔑他的人另眼相看。 他的心是一个黑暗的无底洞,唯有仇恨与野心能填满,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不择手段,踩着别人的感情与血肉,走不见天日的修罗道。多年来,她一直爱着这样的他,爱他的坏,爱他的孤高,更爱他在不知不觉间流露的一丝丝脆弱。她一直看着他,从高中时便看他用尽心机周旋在那些名牌同学之间,之后,又看着他纵横职场,成为伦敦金融圈最年轻的首席交易员。 在那个景气热到最高点的疯狂年代,一个衍生性金融商品的交易员几乎就是个毫赌的赌徒,唯一的分别是他们手上进出的资金更多,道德更沦丧。 中规中矩的优等生不可能在这样的战场上生存,只有那些对金钱名利最贪婪、最执着的人,才勇于下注,勇于与波澜壮阔的命运对赌。 而他,赌赢了,也够冷静,看准市场泡沬即将幻灭,先一步撒退,保住得之不易的战果。 他回到台湾,进一家外商企业工作,因缘际会结识了「泰亚集团」的小开杨品深,对方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号召一群年轻新贵,募集一笔庞大的资金,成立这家创业投资公司,由他担任总经理,负责日常的营运及管理。 她则顺理成章成为他的秘书,正式从他的好朋友,升级为与他一起泯灭良心的「共犯」― 「这是法律顾问起草的合约,你看看怎么样?」江雨燕敲门进荆睿的办公室,将一份文件递给他。她已事先阅读过,在几个值得注意的细节,做上记号。荆睿接过合约草本,只看她标记的地方,然后点点头。「ok,没问题,明天就请罗董签约吧!」 「是。」她应声,却没拿回草本,站在原地不动。 「你想说什么?」他看出她欲言又止。 「我是想这一条。」她指了指合约上用荧光笔标记的某项条款。「你要重整罗氏企业的管理阶层,我可以理解,但要直接拔掉罗董的董事长职位,会不会太!」 「太过分?不近人情?」荆睿主动接口,嘲讽地一哂。「我不是说过了吗?罗董是个老好人,但他的脑子已经跟不上这时代了,如果我们不换掉他,罗氏迟早会败在他手里,『泰睿』的投资也等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可是这间公司毕竟是他一生的心血,要他就这么放手,我怕他会舍不得,或许会影响我们签约。」 「放心吧,他会签的。」这点荆睿毫不怀疑。 「你怎能这么有把握?」她好奇。 「因为如果他不签,我会『暗示』罗氏的往来银行,为了顺利回收贷款,最好立刻冻结罗氏的资金。」荆睿顿了顿,冷笑。「以罗氏现在的财务体质,撑不过一天,马上就会周转不灵,我想罗董不会任性到拿自己的心血开玩笑。」 好狠!江雨燕微微心惊。 只是她又何必意外呢?在商场上,荆睿的作风一向冷硬无情。 「为什么这副表情?」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同情他?」 「嗯,我其实……还满喜欢他的。」她坦承。「在商场上,很少见到他这种老实人。」 「他老实?」荆睿不以为然。「真老实的话,就不会虚报银行贷款的数字,也不会背着我们跟别的买家谈生意了。」 第五章 那也是为了替他自己的公司争取最佳利益。江雨燕暗想,却没再争辩,接过草约。 为了荆睿,她可以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狠下心― 「我知道了,我会安排跟罗董签约的时间。」语落,她轻巧地转身。 「对了,出去时顺便帮我问一下ben,『统成科技』那件case处理得怎么样了?告诉他我给他两天时间搞定,不要再拖了!」只有两天?江雨燕心一沉。「是,我知道了。」她离开总经理办公室,找到ben的办公桌,他正忙着讲电话,抬眸瞥见她,随口安抚对方几句,便挂电话。 「有事吗?江秘书。」 「老板要我问你,统成的情况怎么样了。」 「统成?」提起这case,ben就头痛。「还不就是那样?不论我怎么劝,那个方总就是不肯签字答应让我们清算公司资产。前天我去找他,他还把老婆孩子都叫来,哭成一片,在我面前上演苦肉计,我都快疯了!」 「听说方总已经是第三次创业失败了?」她探问。 「是啊!」ben皱拧眉头。「说也奇怪,他的idea明明很好,技术团队能力也很强,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老是把公司营运搞得一团糟,大概他这人天生运气带赛吧?连带害我们公司投进的几千万资金也烧光了。」 「他自己的负债也有几千万吧?」 「我管他负债有多少!总之我们公司每件投资案,都要有退出机制,你忘了老板怎么说的?案子看错还情有可原,最怕的是看错还死不承认!这案子已经没搞头了,我不能再陪那家伙玩下去,否则老板一定炒我鱿鱼!」看来是无解了。江雨燕怅然寻思,不管方总带着家人如何寻死觅活,「泰睿」也必须坚持清算他的公司,至少还能回收部分投资。 「老板给你两天时间处理这件事。」 「两天?不行啦,我搞不定!」ben抱头哀嚎,正想请她居中协调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几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女孩冲进来。 认清不速之客是谁,ben悚然睁大眼。「拜托!方总,你来我们公司干么?」 「ben,我要见你们总经理!」方总嘶声要求,身上虽然西装笔挺,脸上却满是胡须渣,眼下浮着浓浓的黑影,显然最近一直深陷在忧郁的泥潭里。 「你见他干么?我跟你说过了,我们公司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再改变!」 「让我见他,我想亲自跟他说,我想他会听我说的!」 「是啊,拜托让我老公见见荆总吧!」方总的妻子也加入哀求的行列,她也是整个人都瘦了,脸颊凹陷,犹如木乃伊。 她身边还站着另一个气质优雅的清秀佳人,手上牵着一个神色惊慌的小女孩。 那就是方总的女儿吗?江雨燕心一紧,顾不得几个大人还在争吵,径自走向小女孩,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方小莉。」小女孩的童音软软的,很好听。「小莉?好可爱的名字。」她微笑。「你口渴不渴?想不想喝点什么?我们这儿有果汁,请你喝好不好?」 「我……」小女孩犹豫,仰头望向身旁的女人。「老师,我可以喝吗?」 「可以啊。」那女人温柔地笑,望向江雨燕。「你好,我是小莉的美术老师胡丽盈,请问你是?」 「江雨燕。」她礼貌地回答。「胡老师怎么也会来这里?」 「小莉在我的美术教室上课,方太太打电话来,希望我把小莉送来这里。」 「这样啊……」这对夫妇大概是想把年幼的女儿当成武器,拉同情票吧?可惜他们错了,荆睿并不吃这一套。 江雨燕苦涩地摇头,将胡丽盈与方小莉邀进茶水间,斟了两杯果汁,小女孩抱着杯子喝果汁,惶恐的情绪稍稍宁定下来。 「江小姐,」胡丽盈忽然唤她。「方先生公司的情况我也听说了,难道贵公司不能再给他们多一点时间吗?方先生很有能力的,也许有办法挽回颓势。」 「或许吧,但站在我们公司的立场,这桩赔钱的投资再不退出,只会对不起我们的股东。」 「可是你也看到方先生了,他整个人都快崩溃了,还有他太太,这几个月不吃安眠药都睡不着,连小莉都觉得家里情况不对劲,整天心惊胆跳的,如果你们真的清算方先生的公司,我真怕他会一时想不开。」 江雨燕无语。她也看得出来,方氏夫妇的神经已拉扯到极限,随时可能绷断。 「几千万而已,对你们公司不是什么大数目吧?为什么一定要把人家逼得破产跳楼呢?」胡丽盈质问,语气并不犀利,却仍刺得江雨燕眼皮一跳。 「虽然只是几千万,但这是我们做生意的原则。」 「这种原则很没人性!」 是很没人性。 江雨燕淡淡抿唇,面对胡丽盈的指责,她一点也不觉得对方多管闲事,反而很意外一个美术老师,竟如此关心学生的家庭。 「小莉!小莉你在哪里?快过来妈妈这里!」茶水间外,传来女人凄厉的叫唤。 胡丽盈想带小莉出去,江雨燕却摇手阻止。「你现在把这个小女生带出去,让她亲眼见到爸爸妈妈是怎么卑躬屈膝,利用她来向人求情,只会伤害她幼小的心灵。」 「可是……」 「相信我,这一招对我们总经理不管用。」 「那怎么样才能令他改变心意?」 「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晚上,荆睿应邀来到江雨燕的香闺,见她系着条可爱诱人的白围裙,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亲自张罗晚餐,心情大悦。 他搁下公文包,从身后揽抱她纤细的水蛇腰,俊唇亲昵地贴上她耳鬓。「特地为我下厨?」 「是啊。」她痒得想躲开他。 他却不肯轻易放过她,轻咬她饱满的耳垂。「为什么?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我心情好,想做菜,不行吗?」她娇慎。 「不是不行,但我彷佛记得某人烹饪技术不太好,上回差点放火烧了厨房后,很愧疚地说从此再也不会不自量力了?」他低低地笑,椰榆她。「讨厌。」她不满地曲起手肘,用力顶他胸膛。「我告诉你,我现在已非吴下阿蒙了,你等着瞧!」 「你是说你今天会小心看瓦斯炉的火了?」 「当然。」 「也不会再放太多盐,企图咸死你最重要的客人?」 「不会。」 「那菜刀呢?」大手顺着她藕臂蜿蜓而下,捏了捏她不擅厨艺的玉手。「不会割伤自己吧?你全身上下,最好看的就是这双手了,你舍得弄伤?」 她被他逗得又羞又恼,握着铲子,泼辣地转过身。「你是暗示我除了手,其它地方都长得不好看了?」 「我没这意思。」他嘻笑扯唇。 「还说没有?我的腿不好看吗?腰不够细吗?你凭什么嫌弃我?」她威胁似地在他面前挥舞锅铲。 他笑了,技巧地往后闪,逃过她不理性的攻击。「女人真可怕,一提到长相跟身材,马上变脸。」 「男人才无聊,除了会看女人的美色,还会看什么?」她娇声反驳。 「别人我不晓得,但我最看重的,可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第六章 「对啦,你最聪明啦!」 「我是说你够聪明,不然怎么能跟我狼狈为奸?」 「怯!」她不屑似地翻个白眼,胸口却犹如倾倒一坛蜂蜜,又甜,又有点说不出的涩。「你去客厅坐啦,别在这里碍事。」 「没问题,我不妨碍你了。」荆睿很听话,乖乖进客厅,在沙发上坐好,按下电视遥控器,看专业财经频道。 又过了半小时,好菜总算上桌,江雨燕还找来一盏水晶双烛台,点燃浪漫的火苗。 「咦?」荆睿好奇地凑过来。「这烛台不是我去年去伦敦出差时,买来送你的吗?」 「是啊。」她点头。「算你品味不错,点起来还满好看的。」 「你喜欢就好。」荆睿淡淡地笑,笑意里,藏着不易看透的眷宠。 但江雨燕感觉到了,脸颊隐约地浮上一抹芙蓉红,心韵悸动着。 「吃饭了。」她关了大灯,只留餐桌旁一盏立灯,与桌上的烛光相辉映。 「来尝尝你的手艺是不是真的进步了?」荆睿捧着碗,每一道菜都挟来仔细品尝,脸上表情深不可测。 「干么了?」她不觉紧张。「怎么不说话?」 他依然不吭声,默默咀嚼。 「是不是很难吃?」她蹙眉。「可我明明是照着食谱的指示做的。」 「你自己尝尝。」他不表示意见,让她自己下判断。 她闷闷地拾起筷子,每一道菜都尝一口―青菜炒过头了,不够脆,鸡肉煎太焦,有点硬,最可怕的是那道红烧鱼,鱼鳞竟然没刮干净。 大失败!她大为懊恼,臻首无力地朝桌上趴落。 「也不是那么难吃吧?」他好笑地望着她沮丧的表情。「比起上回,进步很多了。」 「可是真的不好吃。」 「人各有所长嘛。」他拿筷柄戏谵地敲敲她的头。「你煮饭不是第一流,但是当我的秘书,能力超一流,这就够了。」 她没说话,半边脸蛋还撒娇似地贴在桌上,凝望他的眼眸星光微闪,明媚动人。 「吃饭吧。」他微笑劝道。 「这么难吃,你还要吃?」他没答话,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不但吃了,还连添两碗饭,把几道菜都差不多清光,一个人包办半锅汤。 她目瞪口呆。「吃这么多,你不觉得胀?」 「谁说不胀?」他横睨她。「都快撑破肚皮了。」 那你还吃? 她几乎想冲口问,却又直觉这问题太多余,问了不聪明。 一个男人愿意捧场扫光满桌不怎么样的料理,只代表一件事,他以这样的方式答谢为他辛劳的女人。 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疼爱。 一念及此,江雨燕偷偷抿唇笑了。虽然荆睿嘴上从来不说,但她知道他对她是有情的,只是这份情,够不够重到他能不对她发脾气? 听到等会儿她即将对他提出的建议,他还能如此从容地保持风度吗? 她很怕,忐忑不安,但想起下午不顾颜面前来公司下跪求情的一家三口,她还是决定勇敢一试。「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高中时的事?」饭后,她开了瓶珍藏多年的红酒,与他在客厅并肩依偎。 「什么事?」荆睿一手端着红酒,另一只手占有性地搁在沙发椅背上,将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 「那时候,全校同学几乎都是出身豪门的少爷小姐,我叫他们『名牌军』,而我们这些出身普通的,就是『杂牌军』。」 「嗯,我记得你是这么比喻过。」荆睿颔首,眼色一沉。坦白说,他并不喜欢回想当年岁月。 「高一的时候,你本来也是属于我们杂牌军团的一员,到了高二,你已经想尽办法挤进学生会,脱离我们。」 「那不叫『脱离』。」他纠正。「我本来就不是你们那一挂的。」 是,他的确从未承认过自己跟他们一样同属杂牌军团,但当时学校其它同学显然并不做如是想。 江雨燕苦笑。「我知道你一直不想跟我们混在一起,如果不是你爸妈经商破产,你本来也可以过跟其它同学一样富裕的生活,不会在学校受排挤。」 「你到底想说什么?」荆睿蹙眉。她勇敢回迎他深沉的目光。「我想说的是,你应该最能明白从天堂掉到地狱的痛苦。」 「所以?」 「那时候你不也跟我说过,如果你舅舅肯在你爸妈最潦倒的时候伸出援手,他们或许不至于绝望到去跳楼自杀?」 「……」 「但你舅舅不但没伸出援手,还趁火打劫,狠刮一笔,连你爸妈留给你的信托基金也骗走,你知道后不是很生气,很恨他吗?」 「我懂了,你不用再说了!」荆睿猛然站起身。 江雨燕蓦地身子一颤,少了他的体热在身旁缭绕,周遭的温度似乎急速冻结。 「是姓方的男人要你来向我求情的吧?」他阴郁地瞪她。「因为他来公司闹了一场,装可怜,你看不过去,所以想劝我放过他?」 「我只是想,清算『统成科技』的事情能不能缓一缓?这两年『统成』虽然在技术研发方面没什么进展,但只要突破了,未来还是很有市场性,也许会有其它投资人感兴趣,愿意接手。」 「技术属于公司的无形资产,我已经找到愿意出价的买家了,其它机器设备,也会分别卖出。」 「非将公司拆开分售不可吗?不能考虑找投资人接手吗?给方总一些时间吧,不一定要把人家逼成那样!」她顿住,没再说下去。 「逼成怎样?你说啊。」他语气森冷。「你的意思是我是刽子手,把人家一家三口逼到要去跳楼是吧?」 「不是,我没那意思―」 「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吗?」他打断她。「亲自下厨、烛光晚餐,还有我手上这杯红酒:……煮切都是为了软化我,哄我答应你的请求,是吗?」 「不是这样……」她焦急地起身,想解释,他却不肯听。 「我知道你很会演戏,但没想到你连在我面前也要演!」他真的怒了,眸海卷起冰风暴,重重击痛她。 这才是他最介意的吧?不是她替一个不值得的人求情,而是他以为今晚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收买他的心,是虚情假意。 他怎么会这样想呢? 她急得语不成调。「睿,你听我解释,我没有算计你,也不是在演戏,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你要我想什么?」他厉声逼问。「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句话你应该听过吧?这不只是方家一家三口的问题,还有他们公司的员工,也都会跟着失业,方总的压力真的很大,他太太又有忧郁症,我真的担心他们会!」 「你担心什么?怕他们真的跟我爸妈一样去跳楼?」荆睿讥诮地冷哼。「那也是他们的选择!公司是他开的,他当然要承担经营不善的后果,没错,他的公司是倒闭了,他个人的信用也破产,那又怎样?他可以去别人的公司工作啊!他没本事创业,难道连安安分分当个上班族也不会?」 「可你也知道,这家公司是他的心血……」 「哪家公司不是谁的心血?我们是创投公司,不是做慈善事业,如果要一一去同情这些失败者,那公司怎么赚钱?」 第七章 「所以你是不同意暂缓清算了?」 「你真的以为我会同意?」 江雨燕黯然不语。 她当然知道他做事一向不留情面的,追杀一头猎物绝对会追到对方无法苟延残喘,只是她不免有些奢想,希望那桩发生在他父母身上的憾事,能稍稍令他停下脚步,不要赶尽杀绝。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她的沉默令他更恼火,强势地命令。她依言扬起眸,惆怅的眼神却深深伤了他。 「连你也批判我?!」他眼角抽凛,神色铁青,所有在他人面前冰封的感情,唯独对她,毫无保留地爆发。「你不是自以为很了解我吗?『魔王』的外号也是你替我取的,不是吗?那你还期待我怎样?对,我就是个坏蛋,就是冷血无情!这不是你最清楚的吗?」 他受伤了,她知道,因为她毁了他对她的信任!全世界的人可能都看不惯他,只有她,绝对跟他站在同一边。 「对不起,睿,我跟你道歉。」她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了说服他,挑起他深埋在记忆最深处的痛楚。她轻轻握住他臂膀,试着安抚他激动的情绪,他却用力甩开她。 「我要走了!」他漠然摇话,随手抓起公文包,连西装外套也忘了拿,便匆匆离开她的住处。 留她惘然凝立原地,如一座无生命的雕像,久久,动也不动。 她真的,伤了他了! 【第三章】 荆睿对自己很不满,非常不满。昨夜离开江雨燕住处后,他回到家,原想早早上床睡觉忘却满腔郁恼,却是彻夜辗转难眠,最后索性起来,打开笔记型计算机,挑剔起公司每一个项目经理各自送上的年度工作报告。 若是存着鸡蛋里挑骨头的心理,再好的报告都可以找出毛病,更何况送上来的报告的确都有未尽完善之处。 他一面批注修改,一面想着要怎么在检讨会议上狂讽一顿。 他一直工作到天蒙蒙亮,然后便开车直奔公司,进办公室后,将一迭被他批得满江红的报告重重甩到桌上。 那声承载着无数心血的闷响一落,犹如三月春雷,劈得他神智顿时清醒。 他在做什么?竟想把怨气转嫁到员工身上?这算哪门子老板?他平素最自傲的理性呢?哪里去了?就只因为跟自己的秘书吵了一架,他就成了那种热血暴冲的笨蛋?他对自己皱眉,深深呼吸,煮了一壶浓浓的黑咖啡,沉进办公椅,望着窗外尚未完全苏醒的城市,慢慢地啜饮。 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差点失去理智。事实上,就连昨夜他对她发的那顿脾气,也嫌过分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不过就是想为一家濒临倒闭的公司求情,他可以当是玩笑话听过,冷冷地嘲讽她几句即可,何必生气呢? 但他的确很生气,甚至有遭受背叛的感觉。他一直那么信任她,把她当人生最重要的伙伴,可原来她也和其它人一样,暗暗批判着他。 冷血动物。他知道很多人背后如此评论他,尤其那些曾经惨败在他手下的竞争对手。 而他的确是冷血,从双亲不负责任地遗弃他独自留在这世上那一刻起,他的血,便一点一点地失温,逐渐结冻。 在亲戚家受欺凌,在学校里受排挤,每一道烙在他身心的伤口,都只是更让他确认,这就是个恃强凌弱的世界,尔虞我诈才是适者生存的真理。他不相信任何人,就算交朋友也坚持隔着一层薄膜,绝不让任何人看到最真的自己。只有她。 一念及此,荆睿眼神更沉,搁下马克杯,起身面对窗外,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窗上,试着冷却微微沸腾的情绪。 为何只有她是例外?她究竟是怎样闯进他的心的? 岁月太长,记忆太远,他已理不清线索,只记得从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暗夜,她递给绝望的他一碗热汤后,她的身影,便一日日地在他阴暗的世界里显得清晰。 他似乎去哪里都能见到她。高中时,她笑着说他是她的观察对象之一,总是在他身边神出鬼没。一开始,他觉得很烦,后来渐渐习惯了,也不在乎偶尔让她撞破自己的隐私,甚至将自己的满腹筹谋诡计与她分享。 她从来不会指责他,也不拿那些虚伪的道德标准规劝他,有时候,她还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他一把。 她是他第一个真正的朋友,或许也是唯一。 他很喜欢她,即使远在英国工作那段期间,也一直与她保持联络,回到台湾,更是迫切地将她网罗到自己身边,做最得力的左右手。他真的很喜欢她,或许就是因为太喜欢她,太看重她,昨夜才会对她无端发火―门扉传来几声剥响,轻快的节奏很明显是属于某个人。荆睿身子一震,却一动也不动,也不吭声。 江雨燕主动推门走进来。「早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进办公室?」她开朗的声调一如往常,彷佛昨夜两人不曾不欢而散。 他蹙眉。 「吃过早餐了没?我帮你买了巷口那家咖啡馆的三明治,是你最爱的熏鲑鱼,还有咖啡……你已经有了吗?不过没关系,我还买了一瓶鲜奶。」 「我不喜欢喝牛奶。」他转过身,面无表情。 「我们都这年纪了,也该注意多保养身体了,偶尔喝瓶鲜奶,补充钙质不是坏事。」她语气好温柔。「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帮你加进咖啡里好吗?」 「不用了。」他驳斥。「我只喝黑咖啡,加牛奶成什么味道?」 「好,那就不加。」她马上改口。「那你试试三明治配鲜奶,很清爽的,我把鲜奶倒进玻璃杯里,这样视觉效果不错吧?」 他无语,玻璃杯身衬着乳白色的液体,确实不难看,但他是喝牛奶,又不是喝艺术,她何必玩这些花样?还弄来一只水晶细花瓶,插了一朵精神饱满的太阳花。 「这样子,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她轻声问。 他懂了,她是借此向他求和。 荆睿心一紧,忽然觉得自己像闹别扭的小男生,很幼稚。「那你自己呢?吃过了吗?」 「我已经吃过了。」 「嗯。」他板着脸坐回办公椅,一语不发地啃三明治,喝鲜奶。 江雨燕凝望他,知道他肯喝她买来的鲜奶就是不气了,唇角浅浅地弯开笑,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拍照。 「连这也要拍?有没有这么无聊啊?」他没好气。她这纪录癖还真的怎么都改不了。 「因为你喝牛奶的样子可爱嘛。」她大胆地逗他。「来,看着镜头再喝一口。」 他恶狠狠地瞪她。 「好嘛好嘛,我不拍就是了。」她笑着收起手机,继续看他吃早餐。 「你可以出去了。」他被她看得有些窘,下令逐她离开。 「我还有件事想说。」 「什么事?」她恢复正经的表情。「刚刚ben跟我说,昨天方总他们离开后,方太太便晕倒送进医院,站在公司的立场,我希望待会儿能亲自带一束花过去表达慰问。」 「你去?」荆睿冷哼。「要去也是ben去。」何况根本没必要去。 「ben说他已经劝不了方总了,我想我或许可以试试看,既然事情已没有转圆的余地,我想还是得尽量安抚他的情绪。」 第八章 「要怎么安抚?」他不愉地揪眉。「他不会听你的,说不定反过来给你一巴掌,发泄怒气。」 「那就让他发泄吧。」她定定地望他。「让他情绪有个出口,压力也会小一些,说不定就不会想不开了。」 「你!」他握紧牛奶杯,神情紧绷。 「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们公司。」见他神色不美口,她的嗓音更轻、更柔,宛如春水,在他耳畔荡漾。「至少别让外界觉得我们公司做事很绝情。」 「绝情又怎样?我们只是照程序来。」 「这样不好。」 他一窒,恼怒地质问:「你还是觉得我决定清算『统成』这件事,做错了?」 「你没做错,这样的决定很正确,但是过程跟态度可以更和缓一些,对不对?」凝娣他的眼眸,含着笑。她不是在指责他,是为了他好,不希望外界对他太多负面的印象。 领悟了她的用心,他顿时哑然。虽然他可以冷傲地反驳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如何,但面对她那样温柔的眼神,他说不出口。 他只能别过头,不看她。「随便你,我懒得管!」 「看来你心情不好。」一道男性声嗓落下,语气里含蕴的笑意与关怀,不多也不少,恰到好处。荆睿回头,望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杨品深。 「喝酒吗?」杨品深跟酒保要了两杯加冰威士忌,分一杯给他。 他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杨品深剑眉一扬。「公司有什么事吗?」 「一切顺利。」他表情平淡。见他不想多说,杨品深也不多问,两个男人倚在吧台边,默默喝着酒,听室内慵懒迥旋的爵士乐,看其它人畅饮美酒,痛快笑谈。今夜是「三十而立」俱乐部的聚会,这个会员俱乐部是由「泰亚集团」的执行副总裁杨品深一手创办的,只收台湾商界三十世代的优秀菁英,会员们除了平日交流情谊之外,也会定期召开圆桌会议,讨论各项议题。 杨品深办这俱乐部,不是为了另辟一个贵族游乐场,他是很认真地经营这个俱乐部,会员们也都以此为荣,每两年举行一次的会长改选更成为众人竞逐的荣誉头衔。 年满三十一岁那天,在杨品深的邀请下,荆睿正式加入「三十而立〕,他知道,这也等于是拿到某种上流社会认可的「名牌」,从此以后在台湾商界占了一席之地。 正如杨品深的态度,荆睿也很积极在此经营人脉,每回聚会,他一定活跃游走于各个谈话的小圈圈,从来不像今夜,一个人孤立。 他喝干手中的威士忌,又向酒保要了一杯,终于转向杨品深,主动开口。「你知道『统成科技』的方育成吧?」 杨品深想了想。「不就是我们前几年投资的一家新公司?」 「嗯。」荆睿点头。「上个月我看这家公司一直起不来,决定撒出投资,清算公司资产。」 「是吗?」杨品深不甚在意地啜了口酒。「你决定就好。」这种几千万的小案子,应该用不着跟他报备吧? 「我不是问你意见。」荆睿看透他的想法,半嘲讽地撇唇。「我是问你,认不认识比较好的人力资源顾问?」 「你是说口。headhunter?」杨品深顿了顿,忽地恍然。「你该不会想帮那个方育成找工作吧?」 「他因为公司清算的事,精神不太稳定。」荆睿简单叙述前因后果。「……所以我想,如果他能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付得起房租跟家人的生活费,也许精神会安定一些。」 「以他的经历跟能力,想在一般公司找个高级主管的职位并不难。」杨品深若有所思地摇了摇酒杯。「其实说不定『泰亚集团』内就有适合他的工作。」 「那就麻烦你介绍了。」 「麻烦倒是不麻烦,只是……」杨品深若有所思地望向他,嘴角扯开诡异的笑。「没想到你也会为人家的后路担忧,这不像你平常的个性。」是很不像。荆睿无言。 「是受到谁的影响吗?」杨品深意有所指地探问。荆睿保持沉默,嘴巴像紧闭的蚌壳,撬不开。「我还以为你百毒不侵,原来也有受到感染的时候。」杨品深温暖地椰偷。 荆睿闻言,只能苦笑。 他原也以为自己百毒不侵,但近来却愈来愈警觉,某人似乎是他唯一的弱点。 但一个立志在商场上走修罗道的男人,是不该有弱点的,应当及早戒除…… 「总之这件事就请你帮忙了。」 「没问题。」 另一个男人走过来,打断两人私密的谈话。 「荆睿,你应该听过吧?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梁冠雅。」杨品深介绍。「他最近才加入『三十而立』。」 「你好。」荆睿伸出手,与对方一握。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这位面貌俊雅的新会员。梁冠雅是来自美国的企业购并高手,有个在华尔街赫赫有名的师父,师徒俩募了一笔私募基金,投资标的遍及欧美与新兴国家市场。 「我跟冠雅提过你的资历,他说很想认识你,另外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是生意上的事吗?」荆睿接口。 「是。」梁冠雅直视他,镜片后的瞳神有着不易窥探的深沉。「荆先生应该知道『丰华科技』吧?听说他们内部最近有点财务问题。」 他舅舅的公司吗?荆睿讥诮地挑眉。 这并不令他意外,他舅舅从以前就喜欢玩财务杠杆来经营企业,也最爱拿公司股票跟银行质押借款,遇到现在这波不景气,银行紧缩银根,公司肯定会面临困难。 「我对这家公司很有兴趣,我认为这是个介入的好机会。」梁冠雅单刀直入。 「你想投资『丰华』?」 「我想得到经营权。」 也就是说,是收购。荆睿握紧酒杯,感觉体内的血流逐渐升温,滚动某种奇异的兴奋。 「可是我们对台湾这块市场并不熟,贸然行动有些风险―」 「冠雅的意思是希望能跟『泰睿』合作,一起完成这桩并购案。」杨品深代为解释。果然!荆睿在吧台搁下酒杯,怕自己微颤的手泄漏了激动的情绪。「『丰华』的董事长不就是你舅舅吗?你对这间公司跟他们家族应该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也比较容易接近。」杨品深继续说明。「所以我推荐冠雅来找你。」 「这间公司是你舅舅的,如果你有所顾虑,我能理解。」梁冠雅把话说在前头。「不过品深保证过你们绝不会泄漏机密。」 要并购一家企业在商场上是最高机密,轻易走漏风声,随时可能破局。荆睿很明白梁冠雅必然是跟杨品深有过私下协议,否则不会如此大方地在他面前提起此事。 而且,显然品深已经料定他不会拒绝这桩生意。 一念及此,他冷冷一笑。「我跟我舅舅一家不算太亲,何况做生意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意思是,他不会因为私情妨碍公事。 「这么说,『泰睿』愿意跟我们合作喽?」 「详细细节还要再讨论,不过大致上ok。」荆睿并未把话说死,为未来分配收购利益时,保留谈判空间。 第九章 大家都是聪明人,同时会心一笑。「好,既然策略联盟成立,就来干一杯吧!」杨品深笑着提议。三人各自举杯,在空中轻轻撞击,那清脆的声响听入荆睿耳里,犹如军队出征时的战鼓,令人热血沸腾。没错,这对他个人而言,的确是一场战役,或许是此生最重要的―他一直期盼的报复机会,终于来了。 「不过有个小小问题。」杨品深忽道。 「什么问题?」 「听说你表哥郭耀昌现在正跟『元发集团』总裁最疼爱的孙女交往,而且已经论及婚嫁,如果让他们因此得到『元发』的资金捐注,事情可就棘手了。」 「元发集团」?荆睿蹙眉。那可是台湾前几名的企业集团,财大势大,没想到他那个表哥竟有能耐追到元发总裁的孙女。 「那个千金小姐是谁?」他沉声问。 「胡丽盈。」 「胡丽盈?」从电话另一端跳来的芳名,让江雨燕讶异地张唇。「你说她就是『元发集团』总裁的孙女,你表哥的女朋友?」 「没错,帮我查清楚关于她的一切。」 「是,我马上办。」结束通话后,江雨燕惘然片刻,然后才盈盈走回位于窗边那张餐桌,她正跟某人一起喝咖啡。「抱歉,刚刚是我老板打电话来。」 「没关系。」对方浅浅一笑,端起咖啡杯啜饮。 江雨燕凝望她优雅的动作,瞧她一举一动,浑然天成,确实像个有教养的千金小姐。 她正是胡丽盈,方总女儿的美术老师,或许也正是荆睿口中那位「元发集团」总裁最钟爱的孙女。 「关于『统成』的事,很抱歉我没帮上什么忙。」江雨燕首先表示歉意。 「没关系,我知道江小姐已经尽力了。」胡丽盈神态和善。「而且你还特地到医院探望方太太,开导方先生,我想他们都很感激你。」 「哪里,我只是表达我们老板的关心。」 「他真的关心吗?」胡丽盈轻哼,显然对江雨燕口中的老板不具有好感。 「他其实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只是做事比较一板一眼。」江雨燕替老板解释。 胡丽盈不语。她还是不相信吧?江雨燕微微苦笑。这下荆睿可麻烦了,如果她真是「元发」的大小姐,他恐怕得费一番心力才能扭转她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小莉好吗?」江雨燕暂且转开话题。「听说方先生他们怕影响她的情绪,暂时把她交给你带?」 「是啊,小莉这几天都跟我住在一起。」提起学生,胡丽盈娇容瞬间绽放慈母般的光辉。「她年纪虽然小,却很敏感,最近一直很不快乐。」 任谁家里发生那种事,都不会开心的,何况只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她很抱歉自己也是令小莉不快乐的始作俑者之一,但为了她爱的男人,她早已下定决心不借伤害任何人,也不惜欺骗任何人。 方小莉如是,胡丽盈亦然! 江雨燕苦涩地寻思,表面却挂着浅笑,静静聆听胡丽盈滔滔不绝地谈小莉、谈绘画,看得出来她是个很有爱心的老师,而且除了开美术教学班,也身兼某慈善基金会董事。 「你这么年轻,能当上基金会董事,真不简单。」 「嗳,也不算什么,那基金会跟我家有点关系,我只是偶尔过去帮忙而已。」胡丽盈略显窘迫,似乎不喜欢提起自己的家世背景。「胡小姐又教画画,又到基金会帮忙,这样还有空跟男朋友约会吗?」江雨燕故意调侃。「他不会介意的,他自己也很忙。」胡丽盈温婉地微笑,顿了顿。「江小姐呢?你会不会也忙到没空跟男朋友约会?」 「我?」江雨燕耸耸肩。「我没有男朋友。」 「怎么可能?」胡丽盈惊愕。「你这么漂亮又能干!」 「大概缘分不到吧。」江雨燕语气清淡。 「一定是你太挑了,要不就是工作太忙,没时间参加社交活动!对了,今晚有个州fashionparty,我男朋友等下会来接我过去,你也一起来吧!」胡丽盈主动邀请。 「fashionparty?」 「是啊,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不过能够认识不少优秀的男人,到时我为你介绍―」 「什么?你要我去参加时尚派对?」听到江雨燕的建议,荆睿的直觉反应便是不屑地冷嗤。「那是你们女人才有兴趣去的地方,我没那么无聊。」 「如果我告诉你,胡丽盈跟你表哥也来了,你还会觉得无聊吗?」她笑着反问。 「你这么快就打听到他们的约会行程了?」 「你一定想不到,胡丽盈就是方小莉的美术老师。」她约略简述两人相识的经过。「……我们现在已经到会场了,你也过来吧。」 「你是说你已经见到郭耀昌了?」荆睿蹙眉。「他没认出你吧?」 「别傻了,以前我在学校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杂牌,他怎么可能记得我?」江雨燕娇笑。「倒是你,才要小心点。」 「我?」 「胡丽盈对你的印象很差。」她若有所指。 「那又怎样?」 「别装傻了,你要我打听她,不就是为了接近她吗?你想耍什么招数,我很清楚。」 「还是你最了解我。」荆睿低低地笑。是啊,她的确很了解他。江雨燕悄悄深呼吸,努力压下满腔惆怅。她知道荆睿想做什么,他虽然平素对女人很冷淡,但只要对方有利用价值,他绝对能变身为最令对方神魂颠倒的梦中情人。 只要他愿意,胡丽盈一定会成为他的掌中物,而且或许他会发现,她的价值远胜于此。 她出身权贵,外貌清秀,性格又温柔聪慧,充满爱心,简而言之,她是个光明天使,正好救赎他这个黑暗的魔王。 她一定能成为他的好妻子…… 江雨燕沙哑地扬嗓。「听着,如果你不想计划失败,我建议你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暂时别让胡丽盈知道你就是『泰睿』的总经理。」 「免得她一开始就讨厌我吧?」荆睿明白她的用意。「那第二呢?」 「在对她揭露你的真实身分以前,先帮方总引荐一份好工作,保留方总对未来的一线希望,也让她有理由继续喜欢你―」 荆睿刚踏进派对会场,便接到来自江雨燕的简讯。快过来英雄救美。英雄救美?他一震。她出事了吗?电眼迅速扫射周遭,一如既往,他在几秒内便锁定她。她穿一袭很复古的白色蓬蓬裙洋装,系一条闪亮的宽皮带,秀发松松地绾成髻,圈着缎面发筵,造型甜美而俏丽。 「你明明没事,干么吓我?」他接近她,以眼神赞赏她的打扮。 「有事的人不是我,是她。」江雨燕指了指不远处,一位佳人正坐在吧台边喝闷酒,一面应付某个不停纠缠的无赖。 「她就是胡丽盈?」 「是。」 「怎么一个人坐着?郭耀昌呢?」 「刚刚郭耀昌对我动手动脚,被她看见了,两人大吵一架,郭耀昌走了,她决定留下来喝酒。」 「你是说……郭耀昌吃你豆腐?」荆睿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他表哥固然风流成性,但大庭广众之下,应当不至于蠢到色心大动,何况女朋友就在附近。 第十章 「怎么不可能?」江雨燕慢条斯理地反问,向经过的侍者要了两杯香槟,递给他其中一杯,她歪着脸蛋,戏谵又挑逗地褊褊眼睫,他顿时领悟。 「是你故意勾引他的?」荆睿笑了,与她干杯。「做得好!我的小魔女。」 「快去吧,伤心的公主正在等待新的白马王子呢!」饮罢庆祝的香槟,她便暗示性地催促。 无须她多言,荆睿也明白自己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走向半醉的胡丽盈,赶走她身旁不识相的苍蝇,从容地当起护花骑士。 胡丽盈扬起玫瑰色的唇,羞怯地对他微笑。 只是那一笑,江雨燕便晓得单纯的胡丽盈已主动走向荆睿刻意撒下的情网,从此以后只会愈陷愈深。 就像她一样。 她自嘲地牵唇,收回视线,不敢再看,心房敲击着某种令她疼痛的韵律,她不想深入分析。 「江雨燕?」一道清脆的声嗓。她怔了怔,回过眸,迎向一个精心妆点的艳美佳人。 「果然是你。」对方似笑非笑。 「忘了我吗?我是柯采庭。」怎么可能忘?她可是高中时的校园女王,曾经与荆睿有过一段情。 「你好,好久不见。」江雨燕持住礼貌的笑容,淡淡地打招呼。「没想到会这么巧遇上你。」 「很巧吗?」柯采庭耸耸肩。「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说的也是。江雨燕自悔这寒暄词说得不高明。柯采庭的母亲可是知名的服装设计师,她从小就在时尚圈长大,参加这种派对应该是家常便饭。 「倒是你,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种场合。」柯采庭若有所思地打量她。「荆睿呢?他也来了吗?」 「他!」 江雨燕还来不及说什么,柯采庭流陌的眸光已发现荆睿英气的身影―没办法,他这人天生醒目。 「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女的我好像见过……对了,是胡丽盈吧!」柯采庭扬眉。 「该不会是他相中的最新猎物?」 江雨燕默然不语。见她神色迟疑,柯采庭蓦地嗤声一笑,讽味浓厚。「你放心,我没那种闲工夫去拆前男友的台,我只是觉得奇怪。」 「奇怪什么?」她戒备地问,心下已约莫有谱。「没想到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到现在还是只把你当成『战友』。」柯采庭摇头,宛若漫不经心的话语却犹如最锐利的针,一根一根扎进江雨燕心里。 她端凝脸上的神情,甚至刻意浅勾着唇,不让柯采庭看出她的动摇。 柯采庭冷笑地望她。「本来呢,我是想以过来人的身分给你一点善意的劝告,不过你应该不需要吧?毕竟你比谁都!了、解、他。」最后一句,雷霆万钧。 江雨燕保持沉默,知道这是最聪明的应对之道,她不需要跟这个高傲的女王一争高下,对方也不会允许她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你自己保重吧!这里的酒不错,你也许可以多喝点。」抛下最后的椰愉,柯采庭不再多留恋,飘然离开女人的战场。 江雨燕目送那道婀娜多姿的倩影。 虽然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柯采庭的对手,但这位校园女王高中时一直拿她当假想敌,百般欺负她。 她知道,柯采庭一直嫉妒她知道荆睿最阴暗的秘密,他的心事也只与她一人分享。但那又怎样呢?就算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她也永远只是个战友,不会是他认可的理想另一半。 她很早、很早以前就明白这一点了…… 江雨燕苦涩地寻思,躲在最角落,孤单地喝酒,不少男人对她邀舞,她全拒绝了。 临到午夜钟响,主办单位调暗会场灯光,一个个男女服务生手托烛盏,让宾客们一一点燃仙女棒,火树银花,目眩神迷,晚宴气氛瞬间热到最高点。 江雨燕接过一根仙女棒,无助地望向会场另一个角落,荆睿正低头跟胡丽盈说着什么,而她在朵朵烟花醺迷下更显娇媚的脸蛋,痴痴面对他。 微醺的女人最容易陷入爱里,因为酒神偷走了她们的理智,又施放情烟,迷了她们的眼,教她们误以为自己来到童话世界。 但世上没有童话,所谓的浪漫通常只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一旦上了瘾,便无可自拔…… 当灯光再度调亮时,江雨燕也跟着恍惚地拿出手机,拍下令她心碎的一幕。她发怔数秒,领悟自己做了什么后,忽然觉得可悲又可笑。她在做什么呢?为何连这种照片都要拍?难道她以后还想回味吗?江雨燕摇摇头,喝干最后一杯酒,踏着微微跟迹的步伐。这或许也是一支跟爱情有关的舞,只是跳起来的滋味,很伤感。她该走了。 早就该离开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一直流连在此,跳着不情愿的舞蹈…… 蓦地,舞步错了一拍,她扭了脚踝,意外跌坐在地,引来周遭宾客一阵惊呼。 怎么会这么狼狈呢?她抚摸着疼痛的踝关节,想笑,又想哭,却不能笑也不能哭。 她只能站起来,靠自己的力量。 江雨燕倔强地甩了甩头,正想撑地起身,一只温暖黝黑的大手及时伸出来。 「让我帮你,好吗?」 她扬起头,眼潭映入一张极阳刚也极性格的男性脸孔。 【第四章】 荆睿从很久以前便发现自己对女人有某种特殊的吸引力。或许该感谢他那对抛弃他不管的父母,给他生了一副俊帅的好皮相,再加上他一直以运动维持的好身材,只要他愿意略施魅力,女人无不手到擒来。不管是小家碧玉或大家闺秀,性格羞涩或高傲,只要能迷了她们的眼,他便有把握,迷她们的心。 胡丽盈也不例外。 从她专注地凝望自己的眼神,他知道,她已为他心动。 「……不,我实在不懂毕加索,在我看来,他画的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抽象符号。」 为了投其所好,他与她谈艺术、谈绘画,谈她最感兴趣的领域,她果然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其实很多人都说看不懂,但不懂也没关系,看的时候有感觉就好。」她笑娣他。 「你看他的画,有什么感觉呢?」 「我?我很俗,只想到小孩子涂鸦。」 「意思是很有童趣?」 「我曾经想过,这我自己也能画。或许你不相信,以前我念小学时课堂上画水彩,我们美术老师也称赞我是未来的毕加索。」 「真的?」 「真的。」他幽默地扯唇。「专画一些人家看不懂的鬼画符。」 「呵。」她掩嘴轻笑,笑得很优雅,很有千金小姐的风范。 两人聊得很开心,她似乎半醉了,脸蛋染着漂亮的蔷薇色,当会场燃起朵朵烟花时,更映得她人比花娇。 任何男人看到这一幕,恐怕都会心旌动摇吧?可他表面温暖地微笑着,胸口却仍是冷硬,如冬季一望无际的雪原,毫无融化迹象。 他啜着酒,目光不着痕迹地梭巡四方,蓦地,他看见江雨燕跌坐在地,似是扭伤了脚,身边却没有一个人伸手扶她。 怎么回事?她怎会那么不小心?心的雪原震开一道隐约的裂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她的方向跨一步,但脑海闪过的灵光警告他不能如此冲动。如果他现在出手帮她,就不得不与她相认,那么胡丽盈便会知道他就是「泰睿」的总经理了。她说过,现在还不是公布他总经理身分的时候。 第十一章 「你怎么了?荆先生。」胡丽盈察觉他的异样。 他紧紧扣住酒杯。 「荆先生?」她又唤。 他置若罔闻,看着江雨燕独自在角落受难,她好似扭得不轻,手一直揉捏着踝关节。 该死!为什么没人帮她? 他眉宇一拧,顾不得脑海一声声敲响的警钟,往江雨燕走过去,只差两步的时候,另一个人抢先对她伸出手。 「我可以帮你吗?」那男人的外表看来很阳刚,说话的口气却很斯文,很有礼貌。 他定定地望着她在陌生男子的搀扶下,困难地起身,那人为了助她稳住重心,右手将她的手绕在自己肩上,左手轻轻地搂她细腰。他眯起眼,莫名地感到刺目。 「江小姐,你还好吧?」胡丽盈跟过来,看见这一幕,关怀地问。江雨燕惊慌地转过头,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存在,微微闪烁的目光与他相接。她与他,都没开口,但他从她的眼神里,看见她要他快点离开。 荆睿神色一沉。为何他必须离开?好方便她跟一个陌生男子在公众场合上演亲密镜头吗? 他不肯走,只好换她退场了。 江雨燕无奈地抬眸,望向解救自己的骑士。「先生,我的脚扭伤了,麻烦你带我到那边沙发坐下好吗?」 「当然!」对方一口答应。 她原以为这样就可以摆脱尴尬的窘境了,不料荆睿竟然跟上来,胡丽盈也一起。 「我送你去医院。」他低声开口。 她倒抽口气,懊恼地瞪他。他这不等于公开承认他们认识了? 「原来你认识江小姐?」果然,胡丽盈好奇地追问。 「她是我的秘书。」一不做二不休,荆睿主动招了。 「什么?」胡丽盈大惊失色。「这么说你就是……『泰睿』的总经理?」 「是。」gameover! 见胡丽盈当场蹙起秀眉,神情不愉,江雨燕暗暗哀叹―怎么荆睿今晚这么沉不住气呢? 「几位都认识吗?」另一个不相干的男子完全在状况外,笑笑地自我介绍。 「敝姓邓,邓元弘。」 「邓先生你好,我是江雨燕。」 「江边细雨里的小燕子?好诗意的名字。」邓元弘赞叹,含笑的眼眸直盯着江雨燕,显然正细细欣赏她的容貌。 荆睿讨厌那样的眼神,漠然轻哼。「雨燕,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江雨燕拒绝。「晚了,你送胡小姐回家吧!」 他送胡丽盈回去?那她呢? 「我搭出租车回去。」她浅浅一笑。 他皱眉,来不及说什么,胡丽盈已清脆地扬嗓。「江小姐脚受伤了,还是让你老板开车送你回家比较好,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语落,她复杂地横睨荆睿一眼,翩然旋身。 「还不快追?」见那个平素机灵的男人竟还愣在原地,江雨燕不禁叹气,「你现在不送她回去,今晚的印象分数肯定不及格,那一切岂不都白费了?」 他凛然不语。 「还站在这儿干么?快去啊!」她焦急地催促。「你希望计划失败吗?」 计划。 荆睿深沉地咀嚼这两个字。对他而言,计划是很重要的,多年来,他执行一个又一个计划,按部就班地攀往事业高峰,重返上流社会。 自从父母双亡后,他的人生便是一盘精心布置的棋局,每走一步都有深意,每一枚派得上用场的棋子,都不能放过。 他不能也不该让任何人影响他的脚步…… 他心一冷,毅然迈开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是摄影师,本来一直在美国工作,最近才有空回来台湾看看。」开车之余,邓元弘不忘自报身世来历。「我爸妈都是老师,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在国中教书。他们啊,有学生就忘了儿子,我小时候可惨了,只有照相机陪我玩。」江雨燕悄悄打量他的侧面,他笑的时候,整张嘴都咧开了,像破云而出的阳光,毫不吝惜地洒落大地。 感觉是个很爽朗很坦率的男人。 「十岁那年,我受不了老爸老妈的冷落,有一天终于决定闹革命。」 「革命?」 「我要他们买莱卡的单眼镜头给我,不然就去告他们虐待儿童。」他转过头,冲她淘气地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她忍不住也扬唇。「你听起来像是个很难搞的小孩。」 「是吗?」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老爸倒是说我聪明,很懂得利用社会福利制度。」 她噗嗤一笑。怎么有这么宝的父子? 「后来他们买给你了吗?」 「当然买啦,是我那年的圣诞礼物。」 「十岁就能玩莱卡的单眼相机,怪不得你能成为摄影师了。」 「这是兴趣。」他又瞥她一眼。「你呢?喜欢照相吗?」 「喜欢。」她点头。「我高中时也在摄影社混过,只是技术不好。」 「那,要不要试试看?」 「试什么?」 「我听说有个地方,拍101大楼的夜景很不错,要不要跟我去拍?」他热情地提议。「我教你。」 「现在?」她迟疑。 「选日不如撞日,就是现在。」他顿了顿。「还是你困了?想回去睡觉?」 「也不是。」她怅然,反正回家后,八成也是想着那个她最在乎的男人难以成眠,不如学着放纵,夜不归营! 「好,我跟你去。」 当江雨燕在专业摄影师的指导下,认真地想拍出深夜里最美丽的101时,荆睿却推开她家的门,走进幽暗的屋里。 她不在。只凭第一眼的感觉,他便知道她还没回到家。这屋里,没有属于她的气息,太安静,太寂寞。她跟那个男人上哪儿去了?他取出手机,拨她的号码,铃声单调地持续呼号,却得不到响应。 他焦躁地丢开手机,倾长的身子倒向沙发,后脑勺搁在扶手上,斜眼仰望窗外勾破天幕的新月。 他的眼皮肿着,嘴角痛着,心,凉着。 要等她吗?他漫然想。 很久以前,当他知道自己永远也等不回父母的那个夜晚,他便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为任何人守候了,他痛恨那样的滋味。 可今夜,他却出神地等着她,任由时间像一座沉重的石磨,磨他的理智,磨他的耐性,更磨他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的天色隐隐翻出鱼肚白,玄关处也终于传来一阵叮铃的钥匙声响,然后,是一串轻巧的足音。 「睿?」见到他,她显然大吃一惊。「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去哪儿了?」他漠然问,强压住胸臆翻腾的怒焰。「为什么不接手机?」 「手机?」江雨燕翻出皮包里的手机,才发现自己漏接他的电话。「我大概是没听到铃声吧,有人带我去拍l01。」 「是那个邓元弘吗?」 「嗯,原来他是个专业摄影师,一直在纽约工作,最近才有空回台湾来看看。」 「是吗?」他轻哼。「才认识没几个小时,你已经跟人家那么熟了,还跟去拍照?」 「他知道我也喜欢拍照,就说要教我,我看他人挺和善的,反正无聊,就想跟去瞧瞧也无妨。」她解释得有些尴尬。 第十二章 他听出来了,冷笑地闭上眸。「你不必跟我解释那么多,我没打算管你跟哪个男人约会,只要你小心别让人拐了就好。」 「我知道。」江雨燕怅然低语,走向他。「你呢?你怎么会来!」认出他整张脸鼻青脸肿,她惊慌地凛息。「怎么回事?你跟谁打架?怎么会受伤?」 「我送胡丽盈回家的时候,遇到郭耀昌了。」 「你表哥?」她在沙发旁跪下,焦虑地凝望他。 「他喝醉了,在胡家门口等着对女朋友发酒疯,见送她回家的人是我,整个人抓狂。」 「所以就打你泄愤?」江雨燕、心疼地咬唇。 他点头。「我没还手。」 「为什么?」她不敢相信。以前他表哥摇人打他,他以寡击众都不肯认输,怎么这回一对一,反倒不还手? 「因为胡丽盈就在我身边,我要让她看清楚,她交往的是一个怎样没格调又无赖的男人。」 他话说得云淡风轻,她却知道,当时强逼自己顺从挨揍的他,心里一定很难受,或许意识还会恍惚地回到过去,那令他悲痛怀恨的过去…… 「你不用同情我。」他好似看透她的不忍。「我这几拳也不是白挨的,胡丽盈不但气得要命,后来还把自己爷爷都请出来当和事佬。」 「你是说胡总裁?」她惊愕。 「那老头说他很欣赏我的风度。」荆睿嘲讽地牵唇。「他还警告自己的孙女,以后不准再跟郭家的败家子来往。」 大获全胜。 这回与他表哥的交锋,他赢得彻底,不但成功扭转佳人对他的印象,连胡总裁都对他另眼相看。「所以,我才来找你。」擒住她的眸,闪着阴郁的火光。「我想跟你分享这一切。」可惜她不在。 她懂得他的言外之意,也知道他正气着她,虽然他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对她深夜与另一个男人出游,感到异常不悦。 「你的眼睛都肿了,我帮你拿冰块来敷。」她柔声提议,试着软化僵凝的氛围。 「不用了。」他拒绝。 「怎么能不用?你得消肿啊!不然眼睛会看不见。」 她意欲起身,他却倏地展臂扣住她手腕,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我的脸看起来很狼狈吗?」轻柔的问话,将一股危险的气息,吹进她心房。 她心韵加速。 「你说话。」他低声命令。「我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嗯,是有一点啦,不过还是挺帅的。」她想以玩笑话带过。 他却不肯饶过她。「你拍下来。」 「什么?」她愣住。 「拍啊!」他眼眸因浮肿而眯成一条缝,眼神却还是清锐如刃。「你不是最爱乱拍照片的吗?我让你拍。」他真的生气了。 「睿,别闹了。」她想抽回自己的手。 他松开她的手,但她还来不及逃,他便以双手紧紧囚住她雪白的脸蛋。「我一直在等你,你知道吗?从送胡丽盈回家后,我就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说话的口气,彷佛她犯了某种不可饶恕的罪。 而她不晓得究竟哪一点比较令他恼怒,是让他独自在屋里枯等,还是她跟另一个男人夜游不归? 或者,两者都触痛了他…… 「damn」他蓦地低咒一声,也不知是责怪她,还是自己。 「睿。」她无助地轻唤,想道歉,他却不给她机会,将她一同圈起身,然后将她整个人抵在冰凉的落地窗扉。 他的眼神似燃着地狱之火,威风凛凛地逼临她,也散放着阵阵令人难耐的灼热,她感觉全身彷佛烧起来了,无法呼吸。「睿……」 「闭嘴。」他强悍地制止,用那疼痛的嘴唇,疼痛地吻着她。她柔软的唇是他的,珠润的耳垂是他的,性感的锁骨是他的,不停跳动的血脉,也该是为他疯狂。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呼吸,都是他的,只属于他! 他狂烈地吻她,吻得她忽冷忽热,颤栗不已,大手硬生生扯落她腰间的皮带,放肆地潜进她大腿间。 那里,已经湿透了,为他温暖,为他潮湿,她像热带丛林里一朵有毒的红花,为他而绽放。 「睿……」她娇柔地唤他,舌尖与他急切地交缠,裸白的脚丫探进他裤管里,摩掌他粗砺的腿肤。 她也要他,发了狂地想要他。 他拉下她背后的拉炼,洋装无声地落地,而她从衣饰中解放的窈窕胴体,妖魅得犹如自海中诞生的维纳斯。 他饥渴地望她,迫不及待地也卸下自己身上扰人的衣物。她伶俐地帮他,葱指抚过他裸肤时,也跟着划下一道道情欲的火线。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五章】 激情过后,他仍紧拥着她不放,那姿态彷佛一个孩子固执地护着自己仅有的绒毛玩偶。他把她当成专属的玩具吗?如果有一天,他不能再抱着她了,他会不会有一点点伤心? 江雨燕躺在荆睿怀里,眷恋的目光在他沉睡的俊颜流连,就算他眼皮浮肿,脸上处处瘀青,在她眼里,依然是帅得没天理,动人心魂。 她拿起手机,偷偷拍他睡颜,又看了他好片刻,才朦胧睡去。 再醒来时,他已下床,正对着穿衣镜打领带。 「现在几点了?」她迷迷糊糊地问。 「十一点多了。」他透过镜中望她。 她轻声打呵欠,坐起身。「你要去哪里?今天星期六,不用上班啊。」 「下午我要召开任务会议。」他淡淡解释。「我打算成立一个收购『丰华科技』的项目小组,由我亲自来带。」 「干么这么迫不及待,连星期六也要叫人开会?」话刚落下,她立即惊觉自己问得可笑,好不容易得到报复的机会,他当然等不及。「我也一起去。」 「你不用了。」他走过来,将她推回床上。「今天放假,你再多睡一会儿。」 「可是……」 「这是总经理命令。」他不容拒绝,口气很强势。 她却能感觉到他话里隐藏的温柔,只是冷傲的他,不会容许任何人点破。 「是,总经理。」她俏皮地笑,拉过他领带,替他调出一个最完美的领结。 「不过你这副模样,小心到办公室时,把其它人吓一跳。」 「你是说我脸上这些伤?」他不以为意。「谁敢笑我?」 是啊,只要他用那冷冽的眼神一瞪,确实没人敢在他身上做文章。 只有她…… 江雨燕勾下他颈脖,在那瘀青的眼角轻怜地落下蝶吻。 荆睿一震,顿时忘了呼吸,然后几乎是狼狈地退开,怒目瞠她,彷佛气她拿他当1个需要安抚的孩子对待。 「我走了。」他大踏步离去。 她没有留他,他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谁也留不住。反倒是他昨夜竟会留下来等她,教她很意外,若是从前,他肯定掉头就走。他一说过,他不喜欢等人,尤其是等1个不知何时才会现身的人。 但他,却愿意等她。 是她与他相识以后的第一次。 这表示他是在乎她的吧?也许比他想象的更在乎,也比她原本期望的更多,只是,能不能再多一点? 能不能多到愿意为她放弃婚姻的买卖? 第十三章 江雨燕蓦地深呼吸,不敢再想。她怕太多不切实际的奢望,会毁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坚强与洒脱。 她留在他身边,不是为了成为一个依恋的小女人,是为了当他的伙伴,当他能够全心信任的知己。 她的存在,不能阻碍他前进的脚步,他也不会允许…… 手机铃响,震醒了江雨燕迷蒙的思绪,她接起电话。「喂。」 「醒了吗?小燕子。」耳畔传来一道爽朗的男性声嗓。「邓元弘?」她微微惊讶,以两人才初识的交情而言,他唤她的口气实在太过谐谵也太过亲昵了,但奇异地,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狎呢的意味。「有事吗?」 「我今天要去拜访一间育幼院,拍一些照片,想去吗?」 邓元弘对她展开强力追求。送花、送礼物、电话问候,闹得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有这么一个殷勤的追求者,不时以此打趣。「江秘书,又有花到!」行政助理捧来一束琳琅满目的鲜花,招来满室好奇的侧目。 她假装镇静地收下,搁在一边,继续工作。 「江秘书不看看是谁送来的吗?」行政助理赖着不走。「这里有张小卡。」 「嗯,我待会儿会看。」她随口应,专注地瞪着屏幕。 「其实也不用看了啦,相信这位神秘送花人等等就会打电话来。」 话语方落,江雨燕的手机果然唱响一段美妙的音律。 「来了!」行政助理笑着一拍双手。江雨燕没好气地横她一眼,拿起手机。「小燕子,收到我送的花了吗?」邓元弘总是笑得那么开朗。「收到了,谢谢。」她低语,星眸回斜,眼见几乎整间办公室的人,都笑笑地望着她,不禁微窘地咬唇。 「那今天晚上有空让我请你吃顿饭吗?」 「今天不行。」她婉拒。「我得加班。」 「又加班?」他夸张地叹气。「小燕子,你对工作未免也太狂热了吧?人生还有许多其它值得享受的事,你每天耗在办公室里,小心青春凋零。」 「我的青春早就凋零了,好吗?」她又好气又好笑,说真的,她很难讨厌这个男人,虽然他对她展开的攻势太猛烈,教她有些措手不及。「真的很抱歉,我们公司最近有个大案子。」 「那好吧,我不打扰你了。」达不到目的,他依然很有风度地暂时撒退。 「就这样?」草草结束通话后,行政助理好失望。 「不然还怎样?」江雨燕抽出一朵玫瑰,轻轻掷向她。「快回去做事吧!」 行政助理笑着离去,她无声地叹息,正烦恼着该拿桌上这束花怎么办时,计算机屏幕上忽地跳出一格对话框! 那家伙又送花来? 她心跳一乱,连忙打字回应。 嗯。 你没答应他约会吗? 没有。 为什么? 我老板不准。 他凭什么不准? 我今天得加班。 又加班?你老板似乎很喜欢虐待你。 你才知道喔! 他应该检讨。 他不会的。 为什么? 因为他自己也是工作狂。 是吗? 那真不幸。你别说我了,你自己怎么都不约人家出来?连通问候的电话也没打。 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接到她的电话。 怎么?你没话说吗? 你进来。 最后一行字跳入眼帘后,江雨燕关闭对话窗,盈盈起身,走向总经理办公室。刚推开门进去,一双有力的臂膀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她扣进怀里,门掩上,荆睿冰凉的唇也火热地攫住她。 他强悍地吻着,彷佛一个霸道的王宣誓自己的主权,舌尖尝遍了她唇间每一分味道,细细舔吮。 电流倏地窜过她全身,激起她肌肤每一根最细微的寒毛,平静的血液也因而沸腾,贪求着激情的脉动。好不容易,他吻得尽兴了,缓缓后退,而她依然瘫软在他怀里,一时迷离。见她模样失神,他掌住她半边脸颊,怜惜地抚摸着。「吓到你了?」深邃的眼里,一见着坏坏的、野性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勉力唤回迷途的理智,娇慎地瞪他。「这里是办公室耶!你不是说过公私要分明吗?」 他微微勾唇,既没道歉,也不解释,拇指沿着自己唇缘画过,抹灭贪欢的证据。 她也狼狈地整理自己微乱的云鬓,端正套装衣领。 两人都恢复平静后,荆睿端起桌上半凉的咖啡,啜饮一口,然后淡淡地问: 「他今天送你什么?」 「嘎?」她愣了愣。 「花。」 「你说元弘送的花啊?」她懂了,唇角扬起调笑。「我从来不晓得你对花也有兴趣,他今天比较没创意,送红玫瑰。」 红玫瑰!他撇撇嘴角。她凝娣他。「你该不会吃醋了吧?」他不吭声,斜倚在窗边,默默地喝咖啡,表情漠然无痕,好似全不在意。但她却知道,他的确在意着,否则不会忽然有兴致跟她敲msn,也不会在她一踏进办公室,便不由分说地拥吻她。 「胡丽盈在电话里跟你说了什么?」他转开话题。 「她说方太太告诉她,方先生在『泰亚集团』内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她顿了顿。「是你推荐的吗?」 「嗯哼。」他坦承。 「我就知道。」她唇角微弯,噙着她自己也难以分辨的苦涩。 「知道什么?」 她移转目光,落向他脸庞。「为了打动胡丽盈芳心,你总算愿意为方总留一条后路。」否则不管谁来求情,他一定都不留情面吧。 荆睿微微一哂,没说什么。 其实早在她建议这么做可以软化胡丽盈之前,他已经为她这么做了,但这点无须对她说破。 「胡丽盈说,是她误会了你。」她继续说道。「她觉得很抱歉,她问我是不是应该请你吃顿饭,表达歉意。我听得出来,她很希望能跟你见面,又尴尬地不晓得该怎么约你。」 「是吗?」他不置可否。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她?」她凝眸望他。「你又在玩那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吗?」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锁住她的眼潭幽黑无垠,深不见底,彷佛囚锢着亘古的秘密。 就连习惯面对他的她,也不免要芳心悸动,她可以想象胡丽盈会如何招架不住他魔性的魅力。 「对付这种千金小姐,就是要若即若离,太主动只会让她觉得你的追求很廉价,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冷笑,神情宛如一头相准猎物的花豹。 「我不认为胡丽盈是那种有心机的女人,她不一样,她!」 「她怎样?」 「她不是柯采庭。」江雨燕直视面前的男人,当她提到这个久违的芳名时,他冷漠的脸庞似乎崩裂了一道缝。「她玩不起你那种游戏。」 「怎么?」他重整表情,朝她眯起眼。「你好像很为胡丽盈打抱不平,那么怕我欺负她吗?」 「她是个好女人,你跟她聊过,应该看得出来。」 「她是不错。」这点他承认,相对于许多受这红尘俗世污染的女人,她算得上一朵清纯小百合。「不过她总归是个千金小姐,习惯了被人追求,所以也得偶尔让她尝尝等人约的滋味。」 她无语,良久,摇头感叹。「你真的很魔鬼。」就连遇上善良的天使,也坚持以恶意相待。 第十四章 「所以你才叫我『魔王』,不是吗?」他一派自若。 她默然,千言万语都咬在唇间,说不出口。 「有话就说。」他看出她的迟疑。 「你有没有想过?睿。」 「想什么?」 「或许胡丽盈……」她深吸口气。「很适合你。」 「喔?」剑眉一挑。 她深深地望他,眼眸如一潭春水,映照他俊逸的脸庞。「你不是说过,你的婚姻是有价的吗?」 他神智一凛,倏然领悟她话中涵义。「你是建议我考虑将她当成未来的结婚对象?」 「你不觉得她很适合吗?」她幽幽地问。是还不错。他在脑中冷静地分析!胡丽盈出身超级名门,家族财富雄厚,人脉网络绵密,对他未来拓展事业很有帮助,而她本人性格温婉,聪慧平和,又有爱心,将来必能扮演好荆夫人的角色,为他收买社会名声。最重要的是,她不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样无脑,镇日只晓得奢华败家,也不至于言语无味,跟她交谈,还算有点意思。 若是真能做成这桩婚姻买卖,他绝不会吃亏。 但他想不到,提醒他可以做这桩交易的人,竟会是她,多年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她―亲手将他推向另一个女人,她不觉得难受吗? 他森郁地瞪她,连自己也不明白胸海为何翻涌着一波波惊涛骇浪。「你真的希望我认真追求胡丽盈,甚至跟她结婚?」 「我只是建议你可以考虑。」她回迎他的视线。 四道目光在空中交会,思绪复杂,情戚矛盾,重重纠葛,缠绵难分。 他们都在试探对方,彼此猜心,又防备着不想让对方猜透。曾以为这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对方,但直到此刻,才惊觉终究还是隔了一层纱。虽然很薄,但毕竟不是完全透明,不是两颗心真正紧紧挨着,不分彼此。因为他有他的野心,而她,有她的顾虑…… 他别过眸,深沉的目光落向窗外那一楝楝沐浴在金光灿烂里的高楼大厦,最后,锁定那最高耸入云的一楝,台北的地标。 「你那些相片拍得不错。」他突如其来地说道。 她一怔。「什么相片?」 「台北101。」他冷涩地低语,声调毫无起伏。「邓元弘不愧是专业摄影师,很会教学生。」 「是啊,他是很会教。」 「跟他在一起,很愉快吧?」 「是挺开心的。」 他倏地转过头,两道锐利的眸刃掷向她。 她心口一痛,蓦然领悟。「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跟邓元弘在一起,所以才劝你认真跟胡丽盈交往?」他冷哼。 「难道不是吗?」他果然不够懂她。 她怅然叹息。 「睿。」一声短短的呼唤,传递的,却是连绵不绝的情意,好希望他能听懂,她不是真舍得将他推往别的女人身边,是为了他好。 只因为她太懂他,知道权力与野心对他的意义,也很明白自己能够帮他的,并不多。 除了陪他堕落,她能给他什么? 而胡丽盈不但有能力助他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一切,还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能够给他光明。 只有天使才能拯救魔王,可惜她不是。 他能明白吗?她惆怅地凝娣他。 「下午我要到『丰华科技』一趟,回来的时候,我要见到你。」 强势的命令,是他给她的回应。 他不许她擅自下班,要她在办公室等他,等于是变相阻止她与邓元弘约会。没错,他就是个不讲道理的老板,就是要逼她留下来加班,就是要强迫她陪伴自己! 他很自私,他知道,但这样的任性也是她宠出来的。从高中到现在,只要他需要的时候,她一定在他身边,不论他何时回头,总能见到她在某处等候自己。 他不要她跟邓元弘约会,不许任何男人从他身边抢走她,他看得出来她对邓元弘极有好感,跟其它曾经追求过她的男人不一样。 她很有可能爱上那家伙。 而这个认知令他莫名地慌了,仓皇着、惊惧着,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像个孩子似地耍脾气,坚持不让出自己的玩具。 她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思潮澎湃到顶点,荆睿忽地控制不住,握拳重槌喇叭一记,长长的尖锐声响引来周遭开车族的大声抗议。 「搞什么,是谁制造噪音?」 他恍然一震,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心情更阴沉,一路冷着脸,来到「丰华科技」大楼前。他抬起头,微微眯着眼,打量这楝显然花费巨资打造的玻璃帷幕大楼。这是他舅舅王国的象征,在前几年最风光的时候,曾经是引领台湾科技业界的龙头,如今虽然没落了,实力仍不容小觎。 这楝大楼的地基,融着他父母的冤魂,也融着他血泪交织的青春,他从很久以前便暗自发誓,总有一天要讨回这笔帐。 现在,是时候了。 他踏进一楼大厅,告诉柜台小姐自己与董事长有约,但出来迎接他的,只是一个小小行政秘书。 荆睿知道,这是他舅舅在对他下马威,就算他今天是顶着「泰睿」总经理的身分来访,舅舅依然对他不改轻蔑。 他冷然抿唇,并不以为意,从容地随着秘书来到会客室。 「请荆总经理在这里稍等,我去通知董事长。」 秘书离开后,他料到舅舅起码会让自己枯等上半小时,也不浪费时间,乘机在办公室内四处走动,观察员工上班情形。 光看业务部门的员工大部分都闲闲坐在座位上,没去跑客户,就可以看出最近公司接单状况不妙,业绩堪虑。再回到会客室时,里头已经站着一个西装笔挺、全身名牌、自以为风流潇洒的男人。 是他表哥。 「爸告诉我今天有『贵客』来,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以前寄住在我们家门下的『食客』。」郭耀昌一面说话,一面伸手拍拂西装上的灰尘,好似方才走进来的是一只带菌的苍蝇。「看来我上回在你脸上留下的『纪念』,都好得差不多了嘛!」 「我从小复原能力就特别强,表哥应该知道。」荆睿语气轻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反倒是郭耀昌见他如此冷静,不禁懊恼地动气。「你来做什么?」 「我来探望舅舅,这么多年没见了,我想也该是时候做个礼貌性的拜会,问候问候他老人家最近过得怎样。」 「他很好,不必你假关心!」 「我只是想尽一个外甥的孝心。」 「孝心?你得了吧!」郭耀昌冷哼。「我们都记得你当年离开郭家时说了些什么,你说你不会再回来,有一天一定让我们全家人好看!」「我那么说过吗?」荆睿耸耸肩。「抱歉,那时候我还太年轻,沉不住气。」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一样了,够阴沉了?」郭耀昌不悦地眯起眼。「你到底想做什么?」 荆睿微微一笑。「『丰华』是间不错的公司,不过我似乎听说,你们这几年因为扩张太快,财务有些困难?」 「谁说的?『丰华』稳得很!」郭耀昌急切地反驳,反而更显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吗?那我可能是听错了。」荆睿依然笑得那么淡然无波。「你也知道,那些银行高层有时候说话就是那么含含糊糊的,也不讲明白。」 第十五章 郭耀昌怒火更炽,狠瞪他。「你是专程来找麻烦的吗?」 「我说过了,只是礼貌性的拜会。」荆睿闲闲地取出名片盒,掏出一张名片。 「请多指教。」 郭耀昌接过名片,随便扫了眼,不屑地撇唇。「我有听说杨品深找你合伙开创投公司,没想到是真的。」 「『泰睿』已经开张好几年了,表哥到现在才听说吗?」荆睿似笑非笑。「那显然我们名气还不够,要多检讨。」 「全台湾那么多公司,大大小小的都要记住确实很麻烦。」郭耀昌顺着表弟话锋,恶意地接口。 荆睿当然不会听不出对方是有意侮辱自己,但他不动声色。「我们『泰睿』虽然规模不大,这几年倒还经营得不错,除了原本募到的基金,又赚了不少,老实说,最近我有点觉得公司的闲置资金实在太多了,不找个地方花花实在浪费,所以如果贵公司有需要,我们很乐意帮忙。」 郭耀昌闻言一震,瞪大眼。「你是要『丰华』向『泰睿』借钱?」 「我们不是银行,不贷款,只出资。」 「出资?意思是要买我们公司的股票当股东?〕 「也可以这么说。」 只不过这个股东必须拥有足够的股分,接手公司董事会,控制公司整个管理阶层,但这一点,目前还不是点破的时机。 荆睿漠然寻思,将郭耀昌脸上每一分最细微的表情变化收进眼底。 「你们真的对投资『丰华』有兴趣?」郭耀昌狐疑地问。 「虽然我们公司一向以投资新创事业为主,但成熟期的公司只要未来能有所突破,我们也愿意伸出援手,助一臂之力。」 「什么伸出援手?!」太子爷的自尊被刺伤了,锐气地张牙舞爪。「谁希罕你帮忙了?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根本不安好心!我如果答应你们进来当股东,等于是引狼入室!」 算他还有点脑子。 荆睿不着痕迹地冷笑。「关于这件事,恐怕不是郭『副总』你能决定的吧?我想舅舅这个『董事长』会很乐意跟我谈谈。」他刻意强调头衔,暗示郭耀昌这个尚未登基的太子爷对郭家江山尚未有置喙的余地。 这暗示可令郭耀昌更抓狂了,不顾形象地嘶吼:「你别作梦了!我爸爸才不会跟你谈!」 「那你认为我今天怎么会在这里?」荆睿微笑反问。 「你够了没?抢我的女人不算,现在还想抢我家公司?你说!丽盈到现在都还不肯答应见我,是不是你从中作梗?」语落,郭耀昌蓦地上前一步,威胁似地攫住表弟衣领。 这回没有佳人见证,荆睿可懒得保持绅士风度,用力扯下那条无礼的手臂。 「原来她不肯见你?真是聪明的女人。」 「你!」郭耀昌像头暴怒的野兽,又冲上来。荆睿伶俐地闪开,深眸点亮清锐的光芒。「你冷静点,表哥。」他半真半假地安抚着,一面掏出手机拨号。「喂,是丽盈小姐吗?我是荆睿。」 一听他电话竟是拨给自己女友,郭耀昌整个人呆住,一时哑然无语。 荆睿神情冰冷,对着手机说话的口气却温暖得足以令任何女人融化。「是这样的,我现在跟耀昌在一起,他很想跟你说话,你想跟他说吗……你放心,他没有威胁我,他是我表哥,就算之前有点小误会,现在也都过去了……嗯,你不愿意吗?我可以理解。」 听见女友对另一个男人说不想跟自己见面,郭耀昌又窘又恼,面色铁青。 「对了,丽盈小姐,如果不是太唐突的话,我可以请你吃顿晚餐吗?我看中了几幅即将进行拍卖的画,想请你给我一些意见……不,请你别这么谦虚,你的意见……我很喜欢听……那就晚上见了,我去接你。」 结束通话后,荆睿慢条斯理地望向处在狂怒状态中的表哥。「抱歉,耀昌,我尽力了,可是她不想见你,只想见我。」 「荆睿!」郭耀昌咬牙切齿,正想不顾一切地想出拳,一道凌厉的声嗓抢先落下。「这是怎么回事?」 终于来了!荆睿清冷地勾唇,抹去眼里所有情绪,然后缓缓旋过身,朝忽然现身的老人送去一抹礼貌的微笑! 「舅舅,好久不见。」 【第六章】 回来的时候,我要见到你。因为这句话,她顺从地留下来加班,在夜深人静的办公室里,和自己孤单的影子作伴。可他却迟迟不回来,连通电话也不打。 他忘了她吗?忘了还有个她,在公司守候吗?或者他记得,只是故意冷落,惩罚她那夜曾让他在她屋里枯等。 一念及此,江雨燕幽幽叹息。 她很难相信他会是那么小心眼的一个男人,虽然他有时狂傲有时霸道,有时冷血得令人发指,但对她,他总还是保有几分温柔。 他不会舍得就这样抛下她的,他一定会回来。 无论如何,她等定了他,不希望在他抱着满腔热血意欲与她分享一切时,却找不到她。那夜无意间犯下的错误,不能再来一次。于是,江雨燕静下心来,任时间流逝,不再细数一分一秒,专注地阅读几份准备呈上去的资料,事先做好摘要,并批注自己的意见。 搁在桌上的咖啡渐渐凉了,她啜了一口,品味到一股淡淡的苦涩。 「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在这里!」一道爽朗的声嗓,乍然落下。 她一震,愕然扬眸,迎向一个笑容温煦的男人。 「邓元弘?」她惊讶地轻呼。「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他说着谁都能听得出的借口,举起手中的纸袋。「哪,你肚子饿吗?我给你带了吃的。」 她迟疑,没想到他会忽然前来探望自己,又贴心地带来宵夜,仔细想想,她晚餐只随便吃了几片饼干,确实有些饿了。 「谢谢。」她大方地接受他的好意。「这是什么?」 「锅贴跟酸辣汤。」邓元弘眨眨眼,拉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我记得你上回跟我说过你爱吃这个。」 「你记得?」她好讶异,她随口一句,他却谨记在心。 「当然。你忘啦?我还说要你改天带我去夜市品尝呢!既然你没空带我去,我只好自己买来了。」 「抱歉。」她略带歉意地望向他,他三番两次邀约,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 「没关系。」他漫不在乎。「女人拒绝男人,是天经地义。」 灿暖如阳的笑容融化了她,不禁回他一笑。 「快吃吧!」他拿起筷子,分给她一双。「我也来尝尝……嗯,还不错。」 她跟着咬一口,绝妙的滋味瞬间在唇腔散开。「真的好吃耶!你在哪里买的?」 「就你上次指给我看的那一家啊!那天没开,今天我可是『特地』开车过去买来的。」 「你刚不是说你只是『顺便』来看我?」她抓到他的语病。 「啊?这个嘛……」他傻笑。 她温柔地瞟他一眼,不再打趣他,静静地低头吃宵夜。 邓元弘很快便扫光自己那一份,停下筷子,见她细嚼慢咽的,吃相文雅,不禁微笑欣赏。 第十六章 「你看什么?」她察觉到他过分深刻的目光。 「没什么。」他摇头。但她已经看出来了,他注视她的眼神,蕴着太多藏不住的情感―这男人喜欢她,而他也不吝惜表现。这下可糟了,她该如何拒绝他? 「元弘,你听我说!」 「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他打断她。 她一怔。 「你刚刚直接叫了我的名字。」他提醒,笑意在眼里闪耀。「太好了,小燕子,这是不是代表我们的友谊又更进一步?」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比普通朋友更好些?」他倾身上前,热烈地凝视她,奇异地却没带给她任何压迫感,只觉得他坦率得可爱。 她该怎么办?这男人优质得连她的理智都要她别轻易放过。 「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彷佛看透她的为难,他很绅士地留给她保持暧昧的时间与空间。「现在,只要把我买来的宵夜吃光就行了,算是赏我一点面子?」 「嗯。」她感谢他的体贴。吃完锅贴,喝了酸辣汤,她起身泡了两杯热茶,与他天南地北地闲聊。「……对了,那天你陪我去育幼院的照片洗出来了。」他取出一迭相片,一一秀给她瞧,两人笑着指点其中的人物景致。「你看这张,小宝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你身上了,他后来偷偷告诉我,他好喜欢小燕子姊姊,将来想跟你结婚。」 「真的假的?」江雨燕又好笑,又有几分腼眺,自我解嘲。「没想到第一个跟我求婚的人,居然是一个六岁大的小男生。」 「是啊!竟然让这小子抢先一步,我可是很遗憾呢!」邓元弘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江雨燕慎睨他一眼。 荆睿回公司时,撞见的恰是这一幕―他的秘书正与另一个男人在办公室里打情骂俏。 他眼色黯下,宛如暴风雨前的天空。 「睿!总经理!」眼帘乍然映入他的身影,江雨燕不觉吃惊,反射性地弹跳起身。 他冷凝着脸。「你就是荆总经理吧?」邓元弘也站起身,友善地朝他伸出手。「你好,敝姓邓,我们之前在party上见过。」他淡淡颔首,与邓元弘握了握手,眸光却紧紧锁住她。他在生气吗?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对了,荆总,你既然是小燕子的老板,能不能帮我劝劝她?」邓元弘没警觉到气氛异样,清朗地扬声。 而他对她亲昵的称呼似乎更激怒了荆睿,下颔紧凛。 真糟糕。她苦笑。 而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望向邓元弘,仍是一张无表情的脸孔。「你要我劝她什么?」 「劝她别老是为你卖命,偶尔也跟我约个会。」邓元弘嘻嘻笑,顿了顿,表情转严肃。「刚才我来时,全办公室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多孤单啊!而且晚餐也没吃,幸好我有带宵夜来,不然她说不定会饿到晕倒!一个女人工作成这样,也太凄凉了。」 所以他觉得她好委屈?心疼她?为她抱不平? 荆睿暗暗咬牙,全身肌肉紧绷着,雄性的本能对眼前的另一只雄性动物发出警报。感觉到他压抑的怒意,江雨燕连忙委婉地请邓元弘先行离开。「可是我想送你回家。」他不肯走。 「不用了,我还有些事要跟我们老板报告,可能还要一阵子,你先走吧。」 「好吧,那你记得回家时call我,让我确定你平安。」邓元弘打消护送佳人的美意,识趣地离开。 办公室内,只留一对男女相互对峙。 「你今天去拜访『丰华科技』,一切还顺利吗?」好半晌,她才扬起柔美的嗓音,敲破寂静。 「很顺利。」他回答得简洁。 「顺利就好。」她为他高兴。「那他已经知道你是代表梁冠雅前去收购『丰华』了吗?」 「怎么可能?」他冷嗤。「今天只是礼貌性的拜会而已,探探『丰华』的底细,不过等我下回再去,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他将率领一组收购团队,意气风发地现身吧?而他的舅舅与表哥会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不知所措。江雨燕抿唇一笑,几乎能清清楚楚地想象到那幅画面。她知道从以前到现在,他一直等着那天来临,她真希望自己到时能在现场亲眼看到那样神气的他。「其实人家今天也想陪你去的。」她遗憾地叹息。 「你不用去,你去了只会碍事。」他语气冷淡。 她有些受伤。 她当然明白自己不该去,万一让他表哥认出她是他的秘书,知道派对那晚她是故意设圈套给他跳,恐怕会影响全盘计划。 可他说话的口气也不必那么呛吧?她什么时候笨到坏他的事了? 江雨燕轻轻咬唇,忍下委屈。「那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公司?是跟你舅舅去吃饭了吗?」 「他怎么可能跟我吃饭?」他冷冷牵唇,眼底却毫无笑意。「他讨厌我,巴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我。」 「这么说你还没吃吗?」她关怀地颦眉。「我那儿有些饼干,要不要先垫垫肚子?待会儿我陪你去吃宵夜―」 「我已经吃过了。」他打断她。「跟胡丽盈一起吃的。」 「什么?」她愣住。 「你不是希望我约她吗?我今晚约了她。」他嘲讽地望她,幽深的眼潭反照出她微微苍白的容颜。她说不出话来,连心跳也沉寂。原来他是跟胡丽盈在一起,当她在办公室里痴痴等着他的时候,他正陪另一个女人说说笑笑。 「经过这次相处,我发现你说的没错,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没有一般千金小姐的娇气,说话也很有见解,跟她在一起完全不会无聊。」他口口声声地赞美,一字一句都如雷击,劈进她心坎。 她觉得有点痛。「这么说,你这顿饭吃得很开心了?」 「是挺开心的。」他承认。 很好。她表情木然。当她独自啃噬着寂寞的滋味时,他却是和别的女人共享愉悦,他不许她放他一个人在她家枯等,却可以留她在深夜的办公室。 「总经理有别的行程安排,我能理解,但下次能不能请你先打电话通知我一声?我也好及早另做安排。」她冷淡地回话,开始收拾桌上文件。 「安排什么?」他懊恼地瞪她。「好让你早点叫男人上来陪你吗?我从来不晓得你是这么排遣不了空虚的女人,你跟邓元弘才认识几天?就迫不及待想对人家投怀送抱了,你!」 一记清脆的耳光蓦地划破空气,止住他无礼的咆哮。「江雨燕,你敢打我!」烈火般的眼神,狠狠灼烧她。她痛到不能呼吸,却倔强地不肯低头,不认输。 「我在你心里,是那种随便投怀送抱的女人吗?」 「就算你没投怀送抱,你也让他对你太过亲密了!才认识几天,你就让他那样喊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存心勾引他?」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明白!」他怒吼。 也就是说,他真的把她当成那种随便卖弄风骚的女人了,他怎么不想想,如果不是为了他,她会那么做吗? 难道他以为她天生狐媚? 「荆睿,你好可恶!」她恨恨地瞪他,这是生平第一次,她对他提出控诉,那么凄凉,那么哀怨。 第十七章 他却听不懂,神情依然严酷似冬雪,冻她心房。 她冷得全身颤抖,仓皇旋身,如受惊的蝴蝶,翩然飞离。 「江雨燕,你给我站住!」霸道的命令,从身后追上她。她不理会,毅然进电梯,直奔下楼。户外正落着雨,细细密密的雨丝在她面前织成一道望不透的迷雾,教她难以辨认方向。也罢,本来就分不清了,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也不记路不看地图,她只注视着一个人,只跟随那人的脚步,她连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也不能把握,又怎能辨得出未来的方向? 她走进雨里,走进雾里,不去思索,也无心思索,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痛快地哭一场,不让谁看见她的软弱。 可她还来不及找到藏身之处,泪水便在眼里泛滥,温热又冰冷的泪,沸腾她的血,却冻结她的心。 她忽冷忽热,全身颤栗着、虚弱着,受尽折磨,忽地,她眼前一片迷离,什么都看不见。 她想,她大概走不动了― 她去哪儿了?从她负气离开公司后,他不知打了几百通电话找她,她竟狠心地一通也不接,任他像个戏台上的傻子唱独脚戏。她以为不接电话,他就找不到她吗?荆睿愤恨难当,跳上座车,风驰电掣地在路上狂飘,来到她住处。 屋里,灯暗着,一片空寂。他犹豫该不该留下来等她,可一想到之前他也曾在这屋里傻等,怒火便熊熊焚烧理智。 该死的她,不会又是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了吧?那个才认识她没几天,便厚着脸皮亲昵地唤她「小燕子」的男人,她很喜欢吧? 他了解她的个性,如果不是对邓元弘有相当好感,她不会容许对方如此嘻皮笑脸地装熟,她会严正地拒绝,就像她以前拒绝其它男人。 可她没拒绝邓元弘,甚至与他孤男寡女共处在深夜的办公室…… 「shit!」荆睿蓦地低咒一声。 他不确定自己怎么了,只知道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智,正因为她,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她这朵盛开于丛林内的红花,已将鲜艳的毒液,一点一点地注入他体内。 那毒已渗透入身,密密地吞噬他所有的理智,他早该戒除的,这样才能真正做到无情。他不该让她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既然如此,他现在是在做什么?为何疯狂地找她,疯狂地想弄清她的下落?他担心她,怕她一个人在外头游荡会出什么意外,却也怕她不是一个人,有人正体贴 地呵护她。 「荆睿,你是白痴!」他愤慨地诅咒自己,一面开车在大街小巷绕,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巧遇她的芳踪。 他找了一夜,也痛骂自己一夜,隔天早上,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办公室,却赫然发现她竟好端端地坐在办公桌前。 他顿时感到狼狈,他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总经理早安。」她若无其事地朝他打招呼,唇角还隐隐弯出一个曼妙的弧。 他更狼狈了,恨她,更恨自己,也不响应她招呼,大踏步走进私人办公室,重重甩上门。 他没看到目送他背影的江雨燕,悄悄伸手揉了揉疼痛的眉心,又拍了拍徘红的脸颊。 「要振作啊!」她哑声叮咛自己,双手搁上键盘,继续打字。她的工作效率一向利落,这天却几次陷入迟滞,有时候屏幕上的字会糊成一团,有时候会忽然想不到某个词该怎么用。内线电话传来总经理命令―「今天下午会议要用的资料,呈上来给我。」 「对不起。」她抚去额头冒出的冷汗。「我还没弄好。」 「还要多久?」他语气严厉。 「还要……」现在几点了?她昏沉地瞥向计算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却读不懂那几个数字的意义。 「中午以前交给我!」他不耐地下令。 「是。」 她端起马克杯,喝了大半杯温水,总算觉得精神稍稍提振一些,翻阅桌上的资料,将事先节录的重点打成简报。 好不容易,她完成了最后一张简报,匆匆打印出来,正准备送进总经理办公室时,桌上电话响起。 「江秘书吗?我是罗董。」线路另一端,传来苍老的嗓音。 她愣了愣,调匀过分短促的呼吸。「罗董午安,请问有事吗?」 「我想见见荆总,你能替我安排时间吗?」 「当然可以。」她取出pda。 「请问罗董想跟我们荆总谈什么?」 「关于罗氏企业一些经营策略的事,我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董事长,只是个挂名董事,但这家公司毕竟是我一手拉拔长大的孩子,我希望荆总能听听我的意见。」 「我知道,我会转达您的意思。」她单手捧着沉重的脑袋,试着运转思绪。 「明天下午荆总会固定上健身房游泳,也许你们在那里见面,气氛会自然一些。」 「那好,谢谢你了。」 挂断电话后,江雨燕拿起简报数据,送进荆睿办公室。 他漠然接过文件,随手翻阅。 「刚刚罗董打电话来。」她顺便报告。 「是吗?他说了什么?」 「他希望能跟你见一面,谈谈罗氏企业的经营策略,我已经跟他约好明天下午,你去健身房游泳的时候,跟他碰面。」 「你说什么?!」他陡然拉高声调。 她吓一跳。「怎么了?」 「谁允许你擅自安排我在健身房跟他见面的?」他厉声怒斥。「我去游泳是去放松身心的,不是听一个过气的老人碎碎抱怨。」 「我只是想总经理听听罗董有什么意见也不错,毕竟那也是他苦心创立的公司!」 「从他答应卸下董事长职务的那一刻,他对这间公司就已经失去说话的权利了。你应该不会忘了吧?我们合约上写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合约是怎么写的,可这不是法律,是人情!」 「你又要对我说教了吗?江秘书。」荆睿嘲讽地眯起眼。「我做生意的手段不该这么冷血,对人不该这么苛刻,我这是在败坏自己在业界的形象,让大家都在背后说我是恶魔。」 「我不是——这意思。」为何他看她的眼神,如此冰寒?教她心房也跟着颤抖地蜷缩。 「如果你对我这么多意见,那你不要跟着我啊!」他暴怒地跳起身。「你可以辞职,离开公司、离开我!」 「你说……什么?」她昏蒙地看他犹如恶鬼一般纠结的表情。他这是赶她走吗?他再也不需要她了吗? 「还有,你自己看看这份简报!」他恼火地将她送上的文件甩落桌面。「你在搞什么?第一页就写错字,你的心根本已经不在这份工作上了吧?我说如果你真这么不屑、这么委屈,你可以走,我不在乎!」原来她写错字了。 她怔怔地望着他,就因为她写错一个字,他就要发这种天大的脾气吗?他以前不会这样骂她的,他对她,总是比别人多了一分温柔与宽容。 难道一切已经变了吗?他们融洽的关系,是否已走到了尽头? 她真的,该离开了吗? 江雨燕凝立原地,忧伤地望着眼前的男人,让她最爱也最痛的男人,多年来她一直辛苦地追随着他― 终于,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吗? 她轻轻喘息,孕育在眼底的泪胎,悄无声息地诞生。 第十八章 「你……你在哭吗?」乍见她的眼泪,他惊疑不定,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不答话,静静垂泪,每一滴眼泪都像一颗流星,坠落在他心上,融出一个个难以弥补的凹洞。 他慌了,一时手足无措。他并不是没见过女人的眼泪,也习惯了女人用这种攻势试图折服他,他会冷静地衡量情势,该安慰该漠视,自有一套准则。但面对她的泪颜,所有的心机与计较霎时都背离他了,他只懂得惊慌。 「你哭什么啊?我刚刚吼你是大声了点,但你又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哭的泪娃娃,怎么会!你别哭了!江雨燕。」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粗鲁地下令。 她依然失语,犹如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他又急又恼,大踏步来到她面前,攫住她纤细的肩膀。「我要你别哭了,你听不懂吗?不许你学别的女人跟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会中计吗?江雨燕,你听见没?」 她颤然扬眸。「你以为……我是在跟你演戏?」 「难道不是吗?」 她最真最深的痛,他竟然以为她是假装的? 芳心沉落,沉到连她自己也找不到的地方,她绝望地瞧着他,绝望地感受着胸口的虚无。 「你别这样看我。」他皱眉。「你昨晚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跟邓元弘在一起吗?」 「你那么希望我跟他在一起吗?」她反问,语调毫无起伏。 「不要跟我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他掐住她下颔,眼神阴郁。「回答我的问题。」 「我去医院了。」她幽然低语,眼里迷蒙的光亮,一点一点,因绝望而黯灭。「昨天我在路上晕倒,被送进急诊室―」 【第七章】 原来她是晕倒了。原来她被路人送进急诊室,注射一夜的点滴,一早还强撑着发烧的身子,准时到公司上班。而他竟完全没看出她的不对劲,只一味地要求她赶出简报数据,责备她写错字,咆哮她不该替他随便安排与罗董见面。 他是个自私的男人,一点也不体贴。 他没设身处地想过她的委屈与苦楚,只想着自己的,他真的太过分,太不近人情。 他不值得她待他好…… 惊觉自己铸下大错,荆睿后悔不已,立刻开车送江雨燕回家,扶她进屋,安顿她躺在床上,喂她吃药。「你肚子饿吗?想不想吃点什么?」他坐在床沿,怜爱地抚摸她雪白的脸颊。 她摇摇头。「我吃不下。」 「那你睡一会儿吧。」他柔声低语。「出出汗,烧比较容易退。」她没答话,睁着眼,怔怔地瞪他。 「怎么了?」他被她看得心慌意乱。 「你可以走了,下午还要开会。」 「我在这里陪你。」 「我不用你陪。」她冷淡地拒绝。「我睡一觉就好了。」 他无语地望她,良久,嘴角牵起一丝苦笑。「你是不是很气我?燕燕。」 她默然咬唇。 「对不起,我刚刚在公司不该那样吼你,我只是……气昏头了。」 因为彻夜找不到她,因为误会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所以他嫉妒了、抓狂了,恼恨她,更恨自己,所以才会失去理智。 「你不用跟我道歉。」她神情依然凝霜,侧过身子,背对他。 她连看也不想看到他吗? 他闭了闭眸,思及自己方才还指责她是在他面前演戏,只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报应。「好吧,那你好好睡一觉,我不吵你。」他无奈地低语,为她盖好棉被后,起身离开她卧房,还她一个清静的空间。 他打电话回公司,说明自己无法赶回去参加会议,要助理帮忙改期,又交代了几件待办事项,然后坐在餐桌前,打开笔记型计算机。 他以为自己可以专心工作,却怎么也定不下心,牵挂着房内正昏睡着的女人,担忧她身体情况。 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小时,他猜想她睡沉了,找出医药箱里的耳温枪,偷偷走进她房里,为她量体温。 她肌肤仍烫着,额头、颈侧,冷汗涔涔,他拧了一条冰毛巾,为她拭汗,帮助她降温。 她不安稳地睡着,偶尔,唇畔会隐隐逸出梦呓。 「为什么……总是我等你?」 她说什么? 荆睿低俯身子,凑近她,想更听清楚那模糊的呓语。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连晚餐也没吃?」 他一凛。她是说昨天晚上吧?他跟胡丽盈去约会,连通电话也不打,让她在办公室空等。他心一拧,懊恼地自责。「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做的。」 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那样做,或许是出自报复的心理,报复她竟那么云淡风轻地劝他跟另一个女人交往,也或许是刻意逼自己别将她时时挂在心头。 因为他以为她不在乎他,又气自己太在乎她。 「睿……」她哑声唤他,在梦里哽咽着,徒劳地伸手想抓住他。 他见她这副模样,忽然感觉心酸,胸口痛得难以自抑,不禁握住她的手,试着安定在梦里彷徨的她。 她紧紧拽住他,好似怕自己一松手,便永远抓不住他。 「睿,我不知道……我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她在梦里呢喃地问他,而他听着,悚然震住,脑海一片空白。 江雨燕是被铃声惊醒的。她茫然睁开眼,神智一时迷惘,两秒后,才弄清楚自己原来是躺在房里,而门铃正叮咚作响。她挣扎地起身,前去应门,但有人已抢先她一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门口的访客,震惊地瞪着前来开门的男人。 「邓先生怎么会来?」荆睿面无表情地反问。 「我去你们公司找小燕子,她同事告诉我她发烧回家了,所以我才来这里探望她。」邓元弘朗声解释,顿了顿,目光清锐地在荆睿身上来回打量。「荆总又怎么会在这里?」 「我送她回家。」 「这样啊?」邓元弘点点头,视线绕过眼前傲挺的身躯,发现倚在墙边的江雨燕,关怀地扬嗓。「小燕子,你怎么样?好点没?」 荆睿侧过身,让开一条路。 邓元弘不客气地走进来,在餐桌上搁下花束与水果篮,落定江雨燕面前。「你看起来气色很差,烧得很严重吗?」 「我没什么,谢谢你关心。」她勉力扬起唇角。 「快来这边坐下!」邓元弘扶着她在客厅沙发落坐。「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削苹果给你吃好吗?」 「不要了,太麻烦你。」 「怎么会麻烦呢?」他像兄长似地拍拍她的头。「你在这里乖乖坐着,我马上就好。」 语落,他转身提起水果篮,经过荆睿时,步履一阵迟疑。 两个男人沉默对望,空气中弥漫着不寻常的紧绷气氛。 半晌,荆睿首先打破僵凝。「麻烦邓先生在这儿陪雨燕,我先回公司了。」 「你放心,交给我吧!」邓元弘爽朗地接下他的托付。 荆睿转向江雨燕,温声嘱咐:「你好好休息,别急着进办公室,多请几天假也行。」 她震惊地瞪着他离去。 他就这么走了?就这么放心她跟别的男人共处一个屋檐下?之前他不是还骂过她不知检点吗? 难道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 你可以辞职,离开泰睿,离开我,我不在乎! 第十九章 原来他不是一时气话,他是说真的,是真心话…… 泪水叛逆地逃出眼眶,她锁不住,只好伸手掩脸,伤心地哭泣。 她还能等到什么时候?他还能任性地要她陪到什么时候?梦里,她凄楚的问话犹如一只远方的蝴蝶,轻轻地拍了拍翅膀,却在他胸海卷起千堆雪。 于是,他听见了,听见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叩问着他,问他到底是哪来的资格如此利用一个女人? 他听着,很疲倦,也不得不自嘲。 他以为经过这些年来,他的灵魂早就出卖给魔鬼,消磨殆尽,原来还存在着,原来还懂得质问自己,反省自己。 原来他还有良心—— 荆睿苦涩地抿唇,孤身站在街边一盏路灯下,倚着灯杆,抬起头,凝望属于她公寓的那扇窗口。 客厅的灯温暖地亮着,他可以想象邓元弘正忙碌地为她准备苹果,或许还体贴地喂她吃。她是值得男人如此细心呵护的,虽然她总是表现得很坚强,但他知道她也有脆弱的时候。她不是个泪娃娃,却更能令男人心软,更令人想疼爱。 一念及此,荆睿黯然叹息,伸手探进西装口袋里,取出一迭照片。 这些照片是方才他在她屋里发现的,看来像是她和邓元弘去拜访一家育幼院时拍的写真。 而他反复观看,愈看愈感伤。 照片中的她,拥着一个个天真可爱的院童,笑容也和他们一样,甜美而灿烂,而她注视着镜头的眼神,好清澈、好透明。 那是一种还相信着这世间的眼神,相信这世间还有真善美。 他不记得她跟自己在一起时,曾露出那样的眼神。 呼吸蓦地在荆睿胸口郁结,他无力地颤着手,几乎抓不住照片。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见识到的永远是世间的丑陋,看的永远是人性的尔虞我诈,听的是他的愤世嫉俗。 除了在她心里堆上层层恶意,弄脏她的灵魂,拉她跟自己一同堕落,他还能带给她什么?他什么也不能给。那个邓元弘,至少还能拍出她善良纯真的眼神,而他呢?她跟着他,做的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不是在男人面前装傻卖俏,套取商业机密,就是为了挽回他形象,送花慰问遭他压迫的人,力劝对方振作。 这样的她,快乐吗? 虽然她常常笑着,面对他时,言语活泼,机锋开朗,但她真的快乐吗? 荆睿用心回想,竟不能确定,因为他偶尔似乎会在她眼里看见一抹淡淡的忧郁,只是他当时漫不经心。 他给不起她真正的快乐,只会伤害她。 所以,他退让了,在与邓元弘对峙的时候,他回避了。他不能给她幸福,又怎能阻止另一个男人宠爱她? 他只是没想到,将她拱手让人是那么痛的一个抉择,痛到他的心跳好似要停止,血流不再滚动。 他没想到,他会像这样守在一盏路灯下徘徊流连,想走不能走,想留又太难。 暮色渐沉,当过了最深沉的午夜,而邓元弘仍然未离开她的香闺,星子从厚厚的云层后探出清亮的眼,窥探着这世间,窥探一个男人的真心。 他但愿天地都看不清楚,谁也别看透,因为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潘多拉的宝盒里,最后的珍宝―希望。 三天后,江雨燕才进公司上班。既然老板恩准她多休息几天,她便也找到合理的借口逃避他。 见她来了,他神态自若地与她打招呼,彷佛两人之前不曾发生过争执,闹过不愉快。 一切如常。 却又有些异常,他不再向她索求属于情人的亲密接触,与她保持某种有礼的距离,他仍然关怀着她,但只限于友谊。 界线已经划下了,是他主动划清的,她只能被动酊合。 她又气又难过,却高傲地不许自己在他面前卸下自尊,冷漠地玩他的游戏规则,扮演一个最精明干练的万能秘书。 「……今天下午,你要跟梁冠雅先生开会,晚上要出席台美商会的活动,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了。」他淡淡地回话。「我已经邀了伴。」他邀伴了?江雨燕扣住pda的手指一紧。「是……胡丽盈小姐吗?」 「嗯。」 他果然开始采取行动了。 她暗暗咬牙,努力从横亘着苦涩的胸口,找到呼吸的空隙。「既然你要跟胡小姐一起出席活动,需不需要我买份小礼物,或者订束鲜花送给她?」 「不用了,我会自己去买。」 他自己买? 这又是另一枚震撼弹,在江雨燕心海炸开惊涛骇浪。 从来不肯对女人真正用心的他,终于决定要用心了? 她收起pda,将双手藏在身后,掩饰不争气的颤抖。「看来总经理对胡小姐——很认真。」 「不就是你劝我要对她认真的吗?」他似笑非笑地望她。「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决定采纳这个好建议而已。」他好狠,竟将一切缘由推给她,彷佛嘲弄她是自作孽,活该吃醋受罪。 江雨燕懊恼地别过眸。「既然这样,如果没什么事,我先退下了。」 「你去忙你的吧!」他平淡地允许她离开,连一句话也不跟她多说。 现在在他心里,她究竟算是什么? 一个办事利落的得力助手,或是普通的高中同学?她跟他,还算得上是朋友吗?她还能自满地以为他们的关系比好朋友更多一些些,更亲密一些些吗? 她还能欺骗自己,他们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她是他唯一也最重要的红粉知己吗? 他是不是在暗示她,她该离开了? 你可以辞职,离开公司、离开我,我不在乎! 他愤慨的叫嚣反复在她脑海迥荡,她曾以为是气话,如今似乎已成真。 真的吗?难道他们的关系,真的已到了尽头…… 一念及此,江雨燕蓦地深吸口气,忍住在办公室落泪的冲动,她回到座位上,逼自己定定盯着计算机屏幕,表情木然。 不能哭,不能当众落泪,她是专业的ol,她很能干、很坚强,她不会轻易毁了自己一直以来经营的形象。不能哭,否则全世界都会晓得她跟荆睿起了争执,而所有同仁都以为老板是最信任她的,唯有她,能软化冷硬的他。她是特别的,最特别的…… 「雨燕,你来帮我看看这份英文资料好吗?」一个女同事过来找她。「我总觉得有一段看不太懂,不知道是不是我理解错了?」 「哪里?我瞧瞧。」她接过资料。 「就是这里。」女同事指出疑问的段落,在她低头研究时,蹙眉打量她。「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病还没好?」 她一凛,连忙摇头。「没事,我好多了。」顿了顿。「我看这段应该是这个意思……」 她翻译给女同事听,对方恍然大悟。「对,没错,就是这样!原来之前是我想错了,真是多谢你了,雨燕。」 「不客气。」她微微一笑。 「你真厉害,怪不得老板那么赏识你!」女同事赞叹。「大家都说他没有你不行。」 真的不行吗?以前的她或许能以此自训,但如今,她可不敢这么想。江雨燕轻轻咬唇,勉力持住微笑,不许自己在同事面前露出一分动摇。「你的气色真的不好。」女同事关怀地盯着她。「对了,要不要请你那个热情的追求者来看看你?他如果懂得把握机会,现在正是献殷勤的时候。」 第二十章 「不用了,他前两天已经到家里探望过我。」 「他真的去了?好家伙!算他识时务!」女同事呵呵笑,显然当时邓元弘会前来探病,就是她一手促成。「手机拿来。」她忽然摊开掌心。 江雨燕一愣。「干么?」 「打电话给他啊!叫他来接你下班。」 「不用了啦——」 「什么不用?男人追女人,本来就该负责接送当司机,不然还追什么追?快把手机给我,我替你call他!」女同事不由分说地抢过她手机,开始拨电话。 江雨燕原想阻止的,发烧那晚,她已经很麻烦邓元弘了,他还坚持在客厅打地铺陪她,她真的很过意不去。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未尝不可。 让邓元弘过来接她也好,这样荆睿就会知道她是很有行情的,无须总是痴痴等着他,他跟女人出席晚宴,她也可以跟男人约会吃饭。这是报复,或者该说,是一场女人与男人的战争,而战端,是他先挑起的。 到了下班时刻,邓元弘依约出现,抱着一束鲜花,俊朗的身影霎时吸引满室注目。 「小燕子,我来接你喽!」他朝她走来,依然笑得那么灿烂耀眼,笑得令她不得不感到歉咎。如此真诚爽朗的男人,她竟能为了一己之私利用他,她真的很坏…… 「你可以下班了吗?」他问。 「还不行,我老板还没开完会,我不能先走。」事实上,她是希望他亲眼看到邓元弘来接她。 「既然这样,我陪你等了。」邓元弘随手拉来一张椅子,坐在她身畔。「对了,我带了一盒巧克力给你,吃不吃?」他讨好地献上巧克力, 她取了一颗送进嘴里,淡淡的酒香瞬间在唇齿之间流溢。 「好吃吗?」她笑望他,正想点头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忽地在她身后扬起。「这巧克力看来不错,哪里买的?」是荆睿!江雨燕身子一震,缓缓回过眸,令她惊讶的,他俊逸的面容竟浅浅浮着笑意。 「邓先生,你好。」这回,是他主动对邓元弘打招呼。 「我又来了,荆总。」 「来接雨燕下班的吗?」 「是啊!」 「那就麻烦你了,顺便带她去好好吃一顿,她病刚好,需要多补充些营养。」 「ok!我正有此意。」 就这样?江雨燕旁观两个男人和乐融融地交流,芳心沉落。 她以为他会在乎的,至少该有一点点吃味,但他——显然不以为意。 「这巧克力是哪里买的?邓先生。」荆睿问。 「这个啊,是我从美国带回来的,怎么荆总也喜欢吗?改天我送你一盒。」 「不是我喜欢,我是想买来送人。」 他是要送给胡丽盈!江雨燕悚然领悟,蓦地弹跳起身。 「怎么了?」两个男人同时转头看她。她不说话,犹如一尊遭暴风雪冻僵的雪娃娃,凝立原地,面色苍白,眼潭幽蒙,静静地映照出一张教她心痛的男性脸庞。 她看着他,只看着他,不管是不是有另一个男人为她心动痴迷,她眼里,只有他。 「我可以跟你谈谈吗?总经理。」她机械化地吐落嗓音。 荆睿深深地望她。「好,你进来。」 她随他进了总经理办公室,紧闭门扉,确保私密的空间。 「你想说什么?」荆睿斟了两杯水,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她接过,失神地啜饮。 他也不急,倚着墙,耐心地等她收拾凌乱的思绪,整理出结论。 终于,她扬起眸,两束秋水剪成的瞳神,荡漾他的心― 「你是不是希望我辞职?」 他震住,全身肌肉紧绷,扣住水杯的指节泛白。 「我要听实话。」她凝定他。 他微敛眸,抹去脸上所有表情。「对,我希望你辞职。」 天地崩毁了,她花费多年堆砌的自信瞬间坍落!原来她并不那么特别,原来他能舍得她离开。 「为什么?」她不愿相信,不能承受胸口那剧烈的痛,每一次呼吸,都像一把利刃在心上割,剜出血肉。 真的好痛…… 「因为我不希望身上有弱点。」 他看着她,嘴角扬起半自嘲的笑―她不明白他怎还能笑得出来?怎能如此无情? 「……你就好像我体内的毒,燕燕,我必须把你清除得彻底,才能真正走自己的路。」 他的言语,和他的笑一样无情。 「你的意思是我拖累你了?」她嗓音岭颤。 「某方面来说,是的。」他别过眸,不让她看清自己深藏眼底的情感。「你也知道我是多么自傲的一个男人,我不想老是有人在耳边叨念我这样做不好,那样做不对,何况还有丽盈―」 「为了跟她结婚,你必须彻底斩断跟我的关系。」她轻声接口。 「我就知道你会懂。」他涩涩地勾唇。是的,她懂,从一开始就懂了,她只是一直自我欺骗,纵容自己怀抱着一线希望。 她总以为或许情势会有变化的,或许有一天她在他心中的分量,能够重到他愿意为她放弃野心,放弃婚姻的买卖。 她真傻!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为她不再执着? 他是荆睿,是魔王,怎可能为她而热,对她留情?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江雨燕颊畔,热着她的脸,却冷着她的心,她颤然抬手,抹去斑斑泪痕,抹去所有的心酸与脆弱。 她输了,这场战争,她败得彻底,不得不认输。 她昂然扬首,莹莹泪光在眼里倔强地闪烁。 是时候该醒了,为他,更为自己,她的存在不能成为他前进的阻碍― 「好,我辞职!」 【第八章】 隔天早上,江雨燕便向荆睿递出辞呈。「我会再留一段时间,等到『丰华』的收购案底定,这段期间,我也会开始帮你物色新秘书,交接完毕,才会正式离开,请总经理放心。」 「嗯,我知道,你做事我一向放心。」他笑笑地收下辞呈,放进抽屉里。 「以后有什么计划?」 「暂时还没想到,我想先休息一阵子,或许出国旅行,我工作那么多年,也该是放长假的时候了。」 「也对,你是该好好休息。」他表示赞同。 她点头,不再多言,轻巧地退离他的办公室。 从此以后,两人正式将彼此的关系定位为单纯的工作伙伴,他忙着收购「丰华科技」,她除了帮忙处理相关细节,也一面为他寻觅新秘书。她明白他的要求严格,也以最高标准来面试,但试用了几个,他总是觉得不满意。 「你不能这样啊,」她无奈地劝他。「有些默契,本来就需要时间磨合的,你不能总是不给人家机会。」 「我太挑了吗?」他叹息,明白她的意思。他若是一直拿她来与其它人比较,的确不公平。「我知道了,下一个就交给你全权决定吧!」 最后,她帮他挑了个拥有高阶主管秘书五年经验的资深秘书,对方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人,悟性极高,工作态度认真负责,处事手腕弹性圆融。 「她比我还强呢!」她在他面前盛赞新秘书,他只是淡淡地笑,没说什么。 但渐渐地,他也愿意放手交办各项任务给新秘书,培养彼此的默契。 第二十一章 而她眼看着他与新秘书合作愉快,虽是安心,胸臆却也横亘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凋怅。 不管是谁,终究都是可以取代的,她不会是那个唯一够资格站在他身边的工作伙伴。 她是可以取代的,工作上是,感情上也是。 自从她生日过后,两人不再与对方约会,却都开始与另一个人交往。他以事先规划的进度按部就班地追求胡丽盈,她也不再总是以各种理由迥避邓元弘,大方地与他出游。他们依然是朋友,但不过问对方的凤情世界,对彼此的恋情,只有默默的关心与祝福。 她知道他与胡丽盈进展得很顺利,每个礼拜都约会,偶尔胡丽盈还会主动送餐或点心到公司来,照料他的健康。 收购「丰华科技」的事,也同样很顺利,在收集好足够的信息、仿真过各种变数与可能性后,他率领收购团队一举出击,手到擒来,他舅舅和表哥就算再不愿意把公司卖给他,也抵不过其它大股东的压力。 两个月后,大局底定,他与梁冠雅以及「丰华」高层一起召开记者会,宣布股权易主一事。 在庆祝酒会上,陪他出席的女伴就是胡丽盈。 她真的可以放心离开了……江雨燕黯然寻思。 这天,是她在「泰睿」上班的最后一天,她静静地收拾东西,同事们则在一旁起哄要在周末为她办一场欢送派对,租一艘游艇出海,尽情狂欢。 「当然,这笔钱一定要由总经理赞助啦!」一个女同事期盼地望向刚从会议室走出来的荆睿。 「没问题,交给我吧。」他一口答应。 「太好了!那我们快来策划当天的活动!」女同事很开心,邀集几个爱凑热闹的同事,叽叽喳喳地讨论。 荆睿将一迭会议资料交给新秘书,目光却流连于江雨燕的背影。他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 他甩甩头,正想回私人办公室时,一道女性倩影娉婷地飘过来。 「荆睿!」来人是胡丽盈,清秀的容颜甜甜地笑开。 「怎么来了?」他意外地扬眉。 「我是来募款的。」 「募款?」 「代表我们的基金会。」她递出名片,表示这是一次很正式的拜会,但俏皮的口气与神情却泄了底。「适当的捐款可以帮贵公司节税喔!」 「没想到我会遇到一个志愿女童军。」他接过名片,幽默地开玩笑。「你身后该不会藏着一盒饼干吧?我得花多少钱买?」 「放心,不会让你破产的。」她眨眨眼,瞳神璀亮。他轻声笑了。「进来吧,让我听听你有什么高明的节税建议。」一群同事好奇地目送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总经理办公室。 「喂,雨燕。」提议要办狂欢派对的女同事来到江雨燕身旁。「你说我们老板,是不是真的跟那个胡丽盈在谈恋爱啊?」 江雨燕一震,扬起脸,勉力弯起一弧笑。「这还不够明显吗?」 「哇喔。。『元发集团』的千金耶!」女同事赞叹,又羡又妒。「老板可真有眼光,唉,不过想想也只有那样的千金大小姐才配得上他。」她顿了顿,忽地神秘地拿肘子一拐江雨燕。「其实我们以前本来都以为你跟老板会激出什么火花,你们俩看起来好登对,又有默契。」 「我?怎么可能?」江雨燕表面好笑地翻白眼,心口却隐隐抽痛。「我跟老板是因为老交情了,默契当然好啊!不过只限友情,无关男女之情。」 「是喔,真可借。」女同事懊恼地摇头。「知道吗?原本我们还把麻雀变凤凰的希望投射在你身上耶。」 「这是现实,不是童话。」 「所以这世界很无趣啊!」女同事煞有其事地感慨,眼珠一转,又恢复乐天的好心情:「对了喔!也邀请胡大千家金,还有你那个热情的邓先生都一起来参加你的欢送派对吧!」 「别闹了!」江雨燕委婉地想拒绝同事的好意。「有什么不好的?你心疼他啊?怕我们联合起来欺负他?」女同事笑着打趣。 「不是这样……」 「既然这样,电话拿来,我代表大家邀请他!」 天高气爽,蔚蓝的海上,浮着一艘白色游艇,游艇上,一群男女玩得兴高采烈,彻底抒发平日的工作压力。「我说雨燕,原来你这个男朋友是专业摄影师,怎么不早说?」某个女同事娇声抱怨。「早知道我今天就多带几套漂亮衣服,请他帮我拍写真集。」 「你这样也很漂亮啊!」邓元弘爽朗笑道,十分懂得讨女性欢心。「如果不介意,我这就替你拍几张。」 「是吗?太好了!」 「我也要、我也要!」一听有免费写真集可拍,几个女同事争先恐后地报名。 江雨燕笑看这一幕,片刻,她调开眸光,往另一个方向望去。甲板另一头,几个男同事负责钓鱼烤肉,荆睿也在那一群,胡丽盈则小鸟依人地坐在他身畔。他一面钓鱼,一面与她聊天,她偶尔会拿出手帕,温柔地替他擦汗。好相配的一对。 江雨燕远远地凝望他们,心弦揪紧。她告诉自己应该为荆睿高兴,但喉间总是有一股淡淡的涩味流窜,尝起来有点苦。 今天过后,他们以后见面的机会也许不多了,她不再是他的秘书,没理由跟他同进同出,大概只能有空时通通电话,或者敲敲msn。 就跟他在英国那几年一样,只是那时候,他们虽然隔着千山万水,至少她知道他身边并没有固定女伴,如今,他却已有了认真交往的对象。 她能有勇气亲眼看他跟另一个女人步入结婚礼堂吗? 她能够洒脱大方地送上最真心的祝福吗? 她可以装作不在乎吗? 江雨燕微敛羽睫,心情晦涩着,明明天空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她的世界却落着蒙蒙烟雨。 失去他的世界,原来是灰色的…… 「雨燕,我跟ben要来一场水上摩托车竞赛,你玩不玩?」一个男同事忽然走过来邀她。 她一凛,努力召回游走的心神。「不要了,我又不会骑。」 可是 「你不用骑,只要坐在我身后就好,ben也会载另一个人。……」 不会是担心你男朋友吃醋吧?他能替别的女人拍照,你就不能跟我们玩游戏?走吧!」男同事不由分说地拉她起身。 「jerry,我真的不行……」 「走吧!」 「他们很相配。」胡丽盈轻声说道。 「谁跟谁?」荆睿神色不动,深眸漠然盯着钓鱼线。 「还问?当然是雨燕跟她男朋友啊!」她笑靥如花。 「你不觉得他们很相配吗?看得出来邓元弘很疼雨燕。」 「嗯,他人是不错。」这点荆睿不反对。 胡丽盈瞥他一眼。「对了,到底雨燕为什么要辞职啊?她终于受不了你这个老板了吗?」 「她有别的人生计划。」 「什么计划?」 「怎么?你很关心?」他似笑非笑地望她。 「我是替你关心好吗?我是替你舍不得,失去一个好秘书。」 「不用担心,雨燕帮我请来的新秘书也很不错。」 「是吗?」她凝联他,眼波流动着奇特的意味。「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 第二十二章 「是啊。」 「那么多年的交情,怪不得你跟她那么有默契。」 他微微扯唇。 「告诉我你们高中的事好吗?」她软声央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为什么想知道?」他问得直率。 她一怔,芙颊淡染霞色。 「吃醋?」他挑得更明了,星眸点亮邪气的光芒,坏透了。胡丽盈不争气地心跳加速,樱唇一抿,星眸迥斜,不敢看他。他淡淡地笑,不再逗她,正巧一尾鱼上钩,他从容收起钓鱼竿,潇洒地将猎物甩进水桶里。「这条鱼送你。」 他若有深意地低语。「我帮你烤。」 「好。」她娇羞地点头,不自在地尾随他来到烤肉炉前。 他拿刀熟练地刮去鱼鳞,划开几道切口,抹上盐,刚将鱼搁上烤肉架时,船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你说什么?摩托车坏了?!」一阵惊声尖叫。 荆睿与胡丽盈交换一眼,两人匆匆赶过去,见老板现身,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发生什么事了?」他沉声问。 「jerry啊!他跟ben玩水上摩托车比赛,结果车子在海上抛锚了。」一个女同事尖声解释。 原来如此。 荆睿颔首,将目光调向jerry,他全身湿透了,看来很狼狈。「你没事吧?」 「没事,我是游回来求救的……」jerry咳嗽着,显然耗尽了精力,气喘吁吁。「可是雨燕……咳咳,还在车上。」 「什么……」荆睿全身冻僵。「你是说你一个人游回来讨救兵吗?」邓元弘也听到风声,赶过来,焦急地追问:「那她人呢?在哪里?」 「她在……」jerry环顾四周,找寻理应在某个方向浮沉的影子,却一时找不到。「奇怪,怎么不见了?她应该就在那里啊!」 「你搞什么?!」荆睿勃然大怒,蓦地大踏步上前,用力揪住他衣领。「你居然把她一个人丢在海上!」他嘶吼着,嗓音如雷,狠狠劈落,惊得所有人都脸色发白。 他不是没向公司员工发咸过,但总还是维持理性的,以冷嘲热讽居多,这还是第一次,众人见他如此暴怒,整张脸可怕地扭曲,犹如厉鬼。 「荆睿,你冷静点。」反倒是邓元弘试着劝他。「雨燕有穿救生衣,应该不会有事。」 「她怕水!」他怒声咆哮。「她以前差点溺水过,她很怕水!」 想到她正一个人无助地在海上漂浮,他又惊又痛,几乎不能呼吸,抓过ben手上的车钥匙,纵身跳海,利落地跃上摩托车。燕燕,你在哪儿?告诉我你在哪儿?他在心底默念,忽地有所感应,将摩托车掉头,往某个方向驰去。他在海上不要命似地狂飘,不到两分钟,便找到她的身影。她并未坐在车上,而是落在海面,双手紧紧攀着车体,随着海流浮沉。 他缓下车速,接近她。「燕燕,你还好吧?没事吧?」 她没回答,面容苍白,眼睛紧紧闭着,看来神智已濒临昏厥之际。 他停车,跳海,将她纳进怀里。「燕燕!你醒醒!」 「睿……」她虚弱地微睁眼,透过一线光明,看见他为她疯狂焦灼的脸。「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是,我来接你了,别怕,我在这里。」他温声安抚她。 她点点头,安心地合上眼,这回是真的晕过去了。 他心疼地拥紧她。 回到游艇,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帮忙将江雨燕放上甲板。 「老板,雨燕怎么样?她没事吧?」 「她太紧张,掉到海里,喝了几口水,呛晕了。」荆睿解释。 「那要不要帮她做人工呼吸?」jerry紧张地问。荆睿还来不及回答,只见邓元弘一个箭步冲上来。「我来!」他排开众人,蹲下身,双手规律按压江雨燕胸口,然后伸手张开她的唇,低下头。 荆睿眉宇紧绷,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为她做人工呼吸,与她的唇、一次又一次亲密相贴。 苦涩的浪潮蓦地涌上喉头,呛得他透不过气。 他不该嫉妒的,他该为她高兴,她终于找到一个真正的骑士了,那个男人一定会直伶心疼惜她,给她自己给不起的光明。 荆睿悄悄描握双拳,看着江雨燕在邓元弘的救护下咳出海水,朦胧醒来。 「小燕子!」邓元弘惊喜地望她,一把拥住她。「太好了,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她看来似乎有些茫然,任由邓元弘抱着,迷离的眸光朝他投来。 救我的人,不是你吗? 她的眼神似乎这样问,但他一动也不动,甚至连一抹笑意也不给她。 不是。她彷佛也读出他的眼神,黯然神伤。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不要了。她倏地全身震颤,贝齿用力咬唇,像将整颗心也一并咬碎了。 他胸口跟着抽痛,木然僵立,看她凄楚地收回视线,将脸蛋埋进邓元弘怀里。 「太好了,雨燕没事。」一只玉手主动潜进他掌心,圈住他冰凉的手指。 他回过头,怅然迎向胡丽盈甜美的容颜。 「江雨燕,我警告你,以后离荆睿远一点,不许你再靠近他!」 尖厉的声嗓在她梦里回旋缭烧,她反复听着,好不容易辨认出那是来自高中时的校园女王―柯采庭。 「荆睿跟我只是朋友。」她试着对那个盛气凌人的少女解释,对方却不听。 「你以为自己是谁,也配跟他做朋友?」她不屑地冷哼。「他跟你们不是同一挂的,他是我柯采庭的男朋友。」 「可是……」 「一句话!我以后不要再看见你跟他在一起,你答不答应?」 「我……不能。」 「你敢反抗我?」 「我真的……不能答应。」她不想离开荆睿,她希望一直待在他身边,就算只是朋友也好,永远当不成情人都好。 她只想看着他,一辈子都看着他。 「把她丢进水里!」高高在上的女王下令。 几个唯命是从的女同学立刻分工合作,将她踢进学校泳池的深水区。 她恐慌地尖叫,在水里挣扎,却怎么也踩不到底。 「别那么紧张,江雨燕,听说你游泳考试不及格,我是好心想指点你。」柯采庭闲闲地在池畔榣话。 她根本听不见,连喝了几口水,胸口好痛,神智晕蒙。 谁来救救她?拜托!谁可以救她?她快溺死了,她还正值青春,不想这么快就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睿,睿…… 「你没事吧?江雨燕。」一张担忧的脸孔,在她眼前摇晃。 是荆睿救了她,在她最危急、最惊惧的时候,是他亲自带她游上岸,为她做人工呼吸。 他救了她。「你放心,我已经跟采庭分手了,她以后不会再欺负你。」后来,他如是对她说。 「为什么?」她好惊慌。她知道他其实很喜欢那个任性的少女。「是因为我?」 「是因为钱。」他语气轻淡,嘴角牵起的笑、阴沉得像来自最深层的地狱。 「她爸答应给我一笔分手费,刚好够我到英国去留学。」 「荆睿……」 「你以后不用再害怕了。」 第二十三章 她不怕的,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什么也不怕。她好希望有机会对他说出真心话,只是这秘密在内心深处一藏就是好多年,连她自己都差点找不到开敔的钥匙。 直到现在,她才惘然忆起。江雨燕悠悠从梦中醒转,恍惚地盯着天花板。他不要她了,因为她妨碍了他前进的脚步,所以他要将她逐出自己的世界。他不要她了…… 她心痛地想,好片刻,才疲惫地下床,来到书桌前,取出一本厚厚的相簿。 相本里,收藏着他的剪影,她最珍贵的回忆。 她早有预厌,自己总有一天必须离开他,所以总是习惯性地留下证据,就算未来记忆会在悠远的时光灰飞湮灭,她也能找到追回的线索。 就算有一天她老了,痴傻了,回忆的片段一瓣一瓣从脑膜剥离,她也绝不要忘记他,她要关于他的一切,刻进自己最原始的基因里。 她想爱他,一辈子,从生命的起始爱到生命的终结,然后将遗传因子,传给下一代。 如果,爱也能遗传的话…… 她抱紧相本,哀伤地落泪。 荆睿很难得来酒吧买醉。基本上他是个不喜欢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人,他喜欢买卖东西,事业与婚姻都属于他交易的范围,但酒精,不值得特别买。何况过多的酒精往往会侵蚀一个人的理智,对他这个时时得绷紧神经的生意人来说,太危险,有造成计划崩盘的可能。 所以就算喝酒,他也只是小酌,保持众人皆醉我独醒,冷眼看世间。 直到今夜,他才忽然有了一醉不醒的渴望,想试试看醉酒是什么样的滋味,是否真能令一个人抛却烦恼? 是不是喝醉了,他就能将日日夜夜纠缠他的那道倩影,逐出脑海? 是不是喝醉了,他就能忘记她的一颦一笑,忘记她其实是个很爱撒娇的女人,忘记她总是令他心动? 他想喝醉,迫切地想喝醉,他受够了一直清醒地想着她,牵挂着她。 他受够了…… 「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一道谐谵的娇嗓忽地拂过荆睿耳畔。 他神智一凛,回过头,一张浓妆艳抹的容颜正对着他,盈盈浅笑。 「采庭?」 「真高兴你还记得我。」柯采庭翩然在他身旁落坐,朝俊帅的酒保比了个手势,要了杯平常最爱的酒款。「你今天心情好像不是太好。」明眸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他。他微微一笑,端起威士忌酒杯,朝她嘲讽地敬了敬。 「还是那么懂得对付女人。」柯采庭轻哼,接过酒保递来的「曼哈坦」,优雅地浅啜一口。「听说你最近跟胡丽盈在交往?」 「你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把玩酒杯。「上流社会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何况丽盈算是我从小就认识的。」 「她的确是你们那一圈的人。」荆睿似笑非笑,一口喝干威士忌,又要了一杯双份的。 「你不也千方百计想打进我们这一圈吗?」柯采庭毫不留情地奚落。「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你总算达到目的了。」 他淡淡一哂,不置可否。 柯采庭单手支颐,闲闲地歪着脸蛋。「你想利用裙带关系让自己更上一层楼,我是不意外,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想拿你那个『好朋友』怎么办?」 他闻言,眉苇一拧。「她为你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你是怎样?打算用完就丢吗?」 「我跟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他粗声驳斥。 「那是怎样?你敢跟我说你们没上过床,一直保持清清白白的纯友谊?」柯采庭冷嗤。「鬼才相信!」 他紧紧扣住酒杯,不吭声。 她凝娣他。「你喜欢她,对吧?不管你跟多少女人说过多少甜言蜜语,她才是你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他冷漠地迎视她调侃的表情。 「记不记得我们高中时,分得很不愉快?」她忽然问。 他点头。 「那时候,我一直认为你是为了钱才跟我分手的,我觉得很恶心,没想到自己竟会爱上一个贪婪的穷酸鬼,不过现在想想,可能是我猜错了。」 「哪里错了?」他淡然问。 「你不是为了钱才跟我分手,是怕我继续欺负她。」柯采庭纤指敲着酒杯,提起过往,心湖仍免不了起波澜,瞳神忽明忽灭。「我还记得我叫人把她推进游泳池那一天,你救她起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好可怕,根本是吓呆了!你那时候,真的很担心她吧?」 「那么久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他面无表情,酒馆内光线昏暗,掩去他眼神。 柯采庭看不清,不免感到些许挫折。她总是摸不透这男人,到现在还是。 她懊恼地咬唇。「荆睿,你那时候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听问,他无声地笑了,没立刻回答,慢条斯理地喝酒。「如果我说有,你会相信吗?」凝定她的眼潭,是一团谜。 还是一样,他终究不肯给她看自己的真心,能够窥探的,只有那个江雨燕吧? 永远只有她― 柯采庭不觉有些嫉妒。「算了,不管答案是什么,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她 故作漫不在乎地耸耸肩。「我只希望你那个好朋友如果聪明的话,离你远一点,免得被你伤透心。」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她已经离开我了。」 「什么?」她讶异。 「她已经找到一个可以保护她的骑士。」荆睿若有所思地举高酒杯,转动着,观赏光影在杯缘折射出一道彩虹。一道他抓不住的彩虹。 「……跟那个男人在一起,我相信她会很幸福。」绝对比跟着他幸福。 他轻淡地扬唇,光的彩虹映进墨黑的眼潭,碎成片片! 【第九章】 「跟我去东欧,好吗?」 「东欧?」江雨燕停住吃饭的动作,筷子在空中定格。「你是说去旅行吗?」她微微颦眉,望着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 「我明年要在纽约办个展,想去东欧拍些当地的风土人情。」邓元弘笑着解释。「我想你刚好辞职,正好有空,想不想一起出国走走?」 「去东欧啊……」江雨燕放下筷子,垂敛羽睫,恍惚地盯着桌面。 「这一去,可能要半年。」邓元弘继续游说。「你放心,食宿我包,你只要肯来,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 「这点旅费我还出得起。」她白他一眼,婉拒他的好意。「只是!」 「只是什么?」 她惘然不语。 「是不是放不下你那个老板?」他突如其来地问。她愕然怔住,扬眸瞪他。 「你舍不得离开他吧?」他平静地迎视她。她蓦地倒抽口气,言语几乎卡在喉咙。「你怎会……这么想?」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小燕子。」他涩声低语,神情难得如此一本正经,蕴着淡淡的寥落。「我知道你很在乎你老板。」 「他已经不是……我的老板了。」她顾左右而言他。 「他跟你什么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爱着他,对吧?」 「我没有!」她不肯承认,双手藏在桌下,揪住裙摆。 「你有。」邓元弘定定地望她。「不要对我说谎,小燕子。」 第二十四章 「你!」她哑然无语,没料到自己的心思都被这男人看透了,而他也毫不避讳地点破。 「我看得出来你喜欢他,他也对你不错,不过你们是不可能的。」他叹息。 「他不适合你,而且他要向另一个女人求婚了。」 「什么?!」她如遭雷击,全身僵凝。「你怎么知道?」 「他告诉我的。」邓元弘坦然回应。「前几天,我去找过他。」 「你找他做什么?」她不敢相信。 「坦白说,我是去试探他的,我告诉他我想带你一起去东欧。」 「那他……说什么?」 「他说这问题不该问他,应该来问你,不过……」 「不过什么?」 「他祝福我们。」 他祝福! 江雨燕惶然一震,莫名的酸浪瞬间涌上眸海,唇畔却颤颤地逸落一串哑笑。 她想哭,却忍不住笑,因为她爱的男人,摆明了急着将她推得远远的。 她已经辞职了,还不够吗?他就那么希望她离开台湾,远离他的世界吗? 「……他还说,他就要跟胡小姐结婚了,但他不希望你来参加婚礼。」 「怎么?他怕我闹场吗?」她不禁嘲讽。 「我想他是怕你难过,其实他也是关心你的。」 是啊,他当然关心,那么多年的老交情了,他若是对她没有一点点怜借,也太残忍。 可这样的怜惜,比起她渴求的,远远不够……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听说你跟她求婚了。 是,我求婚了。 她答应了吗? 怎么可能拒绝? 不恭喜我吗? 笔记型计算机屏幕上,乍然跳出一格msn的对话窗。荆睿接过服务生送来的咖啡,啜饮一口,阴郁地盯着那行在眼前闪烁的字。是江雨燕。她发现他在在线,要求与他对话。他搁下咖啡杯,深吸一口气,勒住猛然奔腾的心跳,双手放上键盘― 恭喜你,娶到「元发集团」的千金大小姐。 我怎么觉得你像在讽刺我? 她是个好女人,好好对她。 我会的。 我要去东欧了。 我听说了。 这一去,起码要半年,应该没办法赶回来参加你的婚礼。 没关系。 你想要什么结婚礼物? 你想送什么? 当然是送你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荆睿停下打字的动作,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该说,他真正想要的,不敢也不能说出口。 茫然地瞪着屏幕。 你什么时候出发? 下礼拜一。 那,礼拜天晚上可以留给我吗? 为什么? 那天是你生日,你忘了我答应给你一个惊喜吗? 你还记得? 我不忘记的。 「……你不会忘什么?」 一道清脆的声嗓忽然拂过荆睿耳畔,他一凛,迅速关闭对话窗,压下计算机屏幕,然后回头,送出一抹经过计算的微笑。「你来了。」 「嗯,打扰你了吗?」胡丽盈识趣地在他对面落座。「干么这么认真?连在餐厅也忙着工作。」 「跟一个同事确认工作进度。」他简单地解释。「你饿吗?要不要点东西吃?」 「我不饿,喝咖啡就好。」胡丽盈扬手请服务生送一杯热咖啡。「对了,爷爷一直说要见你,问你什么时候到我家来吃顿饭?」 「胡总裁要见我?」荆睿蹙眉。 「是啊,他听说我跟你在交往,很关心我们的进展呢!」胡丽盈嫣然笑着,粉颊微染红霞。「他说他想多跟你聊聊。」也就是说,想确认他够不够格当胡家女婿。 荆睿明白胡丽盈话里的暗示,若是他够聪明的话,就该立刻答应胡总裁的邀请,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关系着他能否一举鱼跃龙门。 但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胡丽盈,言语在唇畔吞吐― 他没忘记她的生日。每年生日,他都会送她礼物,即便远在海洋的另一岸,他也会托付邮差,送来令她爱不释手的纪念品。 所以,她很期待今年生日,或许是此生与他共度的最后一个生日,她很高兴他还记得,更好奇他会送她什么。 荆睿约她在自己位于宜兰山区的别墅见面。当初他是为了度假而买下的,但工作忙碌,很少有机会来此放松身心,今夜,他却命司机载她来此。这栋隐在森林后的山间别墅,是以大量的原木材料打造,大片大片的落地玻璃迎进满室迷蒙星光,情调幽静。穿过石板铺成的小径,来到门前一方阔朗的露台,露台边缘,点着盏盏烛灯,如秋季流萤,飞在夜色里。 客厅里,也是处处散落着彩色烛盏,灯暗着,只有火光明灭。 这些应该都是出自他的精心布置。她能够想象,他是如何一盏一盏点亮烛火,为她制造浪漫。 他从不是个喜欢玩这一套的男人,今夜却送给她这意外的惊喜。 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她庆生,所以才格外不同吗? 江雨燕凝立于客厅中央,怔望眼前景致,一股难解的酸甜在胸口缠绵。她想,这不仅仅是一份生日礼物,也是饯别之礼。 泪光在眼里悄然闪烁,与火苗相辉映。 她静静站着,等他现身,片刻,一瓣瓣五颜六色的纸花轻盈地从楼上飘落,在她眼前无声地旋舞。 她感动地心弦揪紧,不觉张开手,接住其中一朵,在掌心里呵护。 「喜欢吗?」沙哑的声嗓在她身后扬起。她蓦然回首,迎向一双深邃墨幽的眼潭,是他的眼,他的魅力,他的魔咒,而她,已经为此囚禁许多年,或许也该是自我释放的时候了。 「这花是你自己扎的吗?」她浅浅弯唇。 「怎么?嫌丑啊?」荆睿调笑似地问,略微赧颜,毕竟从不曾动手做这些女人家的玩意,是有些尴尬。 「花瓣都歪了。」她椰褕。 「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做的?还嫌!」他不情愿地咕哝。 她脆声笑了,藕臂勾住他,给了他一记亲爱的啄吻。「谢谢你,这真是我这辈子收过最特别的礼物了。」 「你喜欢就好。」他别过眸,彷佛不敢看她。 有这么窘吗? 她好笑,主动牵起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还问?我整个下午都在户外整理花圃,研究该怎么弄露台上那些灯,今天天气可是很凉的。」 「真的?好可怜喔。」她软声娇语,拉高他的手,樱唇轻轻吹气,吹暖他沁凉的掌心。他觉得掌心好麻、好痒,她的呼息透进他掌肤,热了他血脉,理智也几乎随之蒸发。他绷紧肌肉,持住定力。「你过来。」他牵着她来到屋后,临着后院花圃的落地窗前,摆了一张餐桌,桌上是几盘看来色香味俱全的西式菜肴。 「这是你做的?」她不可思议地惊呼。 「是啊。」 「怎么可能?你的手艺有这么好吗?这几道看起来卖相都很好耶!」她赞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拍照存证。 「只是一些局烤料理,还有生菜色拉,加上意大利面,没那么难吧?」 「什么嘛。」瞧他说得云淡风轻的,对自己的成就丝毫不以为意,她一口气实在咽不下,贝齿不服气地咬唇。 等到正式坐下来,尝过味道,她更郁闷了。 「好好吃。」比她做的,好吃几百倍。「你到底什么时候偷学的?」 第二十五章 他轻声笑。「以前在英国读书的时候,那时候只是个穷学生,没什么机会出门打牙祭,只好在宿舍学着自己做。而且工作以后,为了招待客户,偶尔也得办homeparty,总得自己下厨做几道菜,表现一下诚意。」 「你工作那么忙,还有时间办轰趴?」 「社交应酬。没办法,外国人就喜欢这一套。」 「是喔。」她撅着唇,算是认命地接受他烹饪手艺比她高竿的事实。「不早说,害我以前还傻傻地做菜给你吃!」 「我喜欢吃嘛。」他笑望她,眸海深深地藏着男人的温情,烘暖她的颊。 她垂下眼,一时不敢相凝。 「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劝她进食。 「嗯。」 两人一面吃,一面聊天,谈过去,谈两人曾经共享的点点滴滴,也谈未来,谈梦想。 「你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我的梦想吗?」她问。 「记得啊!」他点头。「你说等赚够了钱,你要在深山盖一座小木屋,空气很新鲜,四周都很安静,好让你隐居写书。」 「我的梦想可是当个畅销作家呢!」她甜甜地笑,端起酒杯浅啜,酒滴逸落她唇角,在他眼里性戚地亮着,他几乎忍不住轻薄的冲动。「到时你的传记,一定要由我来写。」 「我有什么值得写的?」 「当然值得,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台湾商界的风云人物。」她对他有信心。「其实现在就差不多已经是了。」 「还差得远呢。」距离他设定的目标,还有十万八千里。 「快了。」她凝绋他,眼波流荡,也不知是欣赏或凤叹。「我相信再过几年,你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权势与名利,他都将握在手里,叱咤风云。 「好吧。」他淡淡地笑。「如果那一天到了,我会亲自邀你帮我写传记。」 「一定会畅销的。」她笑嘻嘻。「到时候我版税一定赚翻。」 「版税应该算我的吧?故事是我的,你只不过负责写出来,顶多我付你一笔稿费就是了。」他故意逗她。 「不行!」她娇声抗议。「你以为把故事写出来很简单吗?也不能平铺直述的,要怎么写得感人,也要有一定的功力。」 「又不是小说,洒什么狗血!」他不以为然地轻哼。 「大人物的故事,当然要可歌可泣啊!谁想看你每天柴米油盐啊?写出来也卖不出去。」 「我怎么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该不会替我加油添醋,编一些滥情的故事吧?」 「紧张啦?」她拿汤匙的柄,戏谵地点点他脸颊。「至少你的爱情,我一定会写得很缠绵徘侧的。」 「男人的奋斗故事,写什么爱情?」他抢过那把调皮的汤匙,警告似地眯起眼。「你可别破坏我的格调。」 「谁说男人的故事里没有爱情?」她假装生气地瞪他。「你没听过吗?一个男人生命里要有三种女人,才能算是完满的。」 「那三种?」 「妻子、情妇、知己,知己是好朋友,用来谈心事的,情妇就不用说了,至于妻子嘛!」她顿住。 「妻子怎样?」 她没立刻回答,深深地望他,良久,才幽幽扬嗓。「是用来疼的,是当一个男人在外头满身污秽地回家,看到她纯净的笑容,投入她的怀抱,就会觉得自己所有的罪孽都得到了救赎。」 他震撼地听着,看着她幽深迷离的水眸,忽然懂得她的心正强烈地抽痛着。「是谁……跟你说这些歪理?」他好不容易找回说话的声音。「你还记得莫传森吗?我们的高中同学。」 「是那个败家子说的?」他不悦地冷哼。「别理他!」 她嫣然一笑,不与他争辩,盈盈起身来到他身后,藕臂交迭在他肩颈,唇瓣温柔地擦过他耳畔。「其实我想一想,还觉得挺开心的。」 「开心什么?」他沙哑了嗓子。 「我一个人,占了两种角色,又是情妇,又是知己,也算厉害了,是不是?」 他森然不语,身子轻颤着,心口纠结着。 「……所以,当不成你的妻子,我并不会觉得很遗憾。」她低语。 一道凉凉的湿意,滚过他颈侧,他不敢回眸确认那是什么。 「睿,你亲亲我好吗?」她忽地柔声祈求,而他、心弦一扯,再也压不住满腔激动,反手将她拉进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一口一口地啄吻她柔软的唇,那是充满爱怜的吻,情意绵绵的吻。 不是欲望的占领,不是野心的征服,是男人与女人之间,最珍重彼此的吻。 他们尝到了酒的微醺,也尝到泪水的咸,尝到甜蜜,也尝到哀伤,尝到谁都没说出口的眷恋与不舍。 他们尝到了,惜别的滋味。 隔天清晨,他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因为邓元弘还没到,他替她拖行李,两人来到楼上餐厅,各点了杯咖啡,坐在面窗的座位上,看窗外飞机起落。谁都没开口说话,默默地倾听彼此的呼吸,感觉彼此的体温。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他们能够并肩而坐了,未来还有没有机会见面,谁也不确定。 所以他们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不晓得该如何吐落。 「你到了国外,人生地不熟,要小心一点。」终于,他低哑的嗓音,敲破了静寂。 「嗯。」她轻轻点头,樱唇衔在纸杯边缘。 「要盖好被子,手放进被窝里,欧洲冬天很冷,你又老爱踢被子,小心着凉。」 「知道了。」 「天气冷了要戴手套、戴帽子,吹风容易头痛。」 「嗯。」 「吃饭的时候不要挑食,不要喝太多酒,那边酒比矿泉水便宜,可你千万不要喝多了,要照顾身体。」 「知道了,老伯,你怎么那么啰唆啊?」她歪过脸蛋,明眸俏皮地啾着他。 他不禁微笑,伸手揉揉她的头。「谁教你这丫头,就是让人不放心。」 「你才让人不放心呢!」她不服气地朝他扁扁嘴。「我告诉你,这次出门我没带之notebook,手机可能也不通。」 「我知道。」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搞定,我可不会像以前那样随传随到。」 「不敢劳烦。」 「你要跟人家结婚,就要认真筹备婚礼,不要什么都丢给人家做,就算脾气再温和的女人,都会被你气走的。」 他方唇微扯。「你放心,我尽力不搞砸。」 「还有,你工作不要太累了,要记得按时吃饭,你一专心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如果没有人提醒你!」她蓦地顿住,眼眸酸酸地刺痛着。他怅然望她,知道她就要哭了,一股强烈的酸楚同样在胸口揪拧。「你要保重自己。」她叮咛。 「你也是。」 「以后我不会再帮你了。」 「我知道。」 「你就算后悔,想起我的好,也来不及了。」她轻声哽咽。 「我不会后悔的。」他的嗓音也跟着发颤。只要她幸福,他就不后悔。 「干么说得这么肯定啊?你想气死我吗?」她不明白他的用心,郁恼地娇慎。 「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幸福的,不信你等着看好了!」 「嗯,我相信。」他闭了闭眸,凝聚全身的力量,站起身。「邓元弘大概快来了,我也差不多该赶回公司去了。」 第二十六章 「你这就……要走了吗?」她一径低着头,面色苍白,言语和心一样破碎。 「我该走了。」 「那你快走吧,我不送了。」她不想亲眼看他离开。 「燕燕……」他蒙眬地望她,伸出手,想摸她的脸,却在距离只有一寸之遥的地方,黯然垂落。他不能碰她,若是纵容自己爱抚她,他或许再也放不开手。他必须舍得,就算推她离开是他这辈子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就算他的人生从此不见光明,他也不能自私地留住她。 他必须舍得她,必须放手,让她去追求真正的幸福,他给不起的幸福—— 「我走了。」 他毅然旋身,不说再见。 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怕一回头会无法克制地拥抱她,他强迫自己望着前方,笔直地前进,世界在他眼里,成了一片迷离的雾色― 没想到魔王也会这样说话,睿,我们来跳舞! 因为你喝牛奶的样子可爱嘛! 别装傻了,你想耍什么招数,我很清楚。 为什么总是我在等你? 不行,我一定要录下来。 我一个人就占了两种角色,所以当不成你的妻子,我并不会觉得很遗憾。 她说不会遗憾,即便跟他在一起,他给她的只有黑暗与伤痛,她仍是那么甜美地笑着跟他说,认识他真好。她不遗憾,她说不遗憾。睿…… 从今以后,他再也听不到她这样娇娇喊着他了,再也看不到她轻盈地踩着水花,在他面前舞成一朵最绚烂的花。 原来要割舍,是那么不容易,原来他做不到全然无情,原来他的血还热着,还懂得流泪。 以为这辈子已经无血无泪了,自从父母双亡的那天起,他便在心里养着恨,任其蔓延滋生。 他只是不晓得,原来还有另一种不知名的生物在他心里共生着,一根一根,拔掉他的刺。 可她走了。 他失去她了。 他曾失去家庭,失去亲情,他发过誓再也不要失去任何东西,对于他想拥有的,他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夺取。他曾经历过失去,知道失去的滋味有多空虚可怕,他不愿再尝。可现在,他失去她了,是他自愿放手的,因为她太美太好,而他,没资格「拥有」…… 口袋忽地传来一阵无声的震动,他取出手机,读取简讯! 你送走她了吗? 他深吸口气,一滴眼泪落在屏幕上。 是。 你真傻!为什么要让她误会你跟我求婚?我们明明分手了。 因为我不想她为我担心。 因为他不想她为了他,走不开。 因为他能给她的,实在太少太少,而这是他唯一能给的,最后的温柔! 再见了,燕燕,我最重要的人。 曼谷机场。人来人往的过境大厅,江雨燕与邓元弘相对伫立,四目相凝。 「所以,我们就在这儿分道扬镳了?」良久,他沙哑地扬声问。她轻轻颔首。「再见了。」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我有个朋友在越南工作,我打算先去投靠她一阵子,然后再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来。」 「隐居写书?」 「应该吧。」 「真好,终于可以实现你的梦想了。」他清朗地微笑,为她高兴。 「谢谢。」 「那,再见了。」他伸出手。 「再见了。」她与他握手。 他迟迟不放开。「你知道的,小燕子,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走,我不介意你还想着别的男人。」 「我知道,但我不能那样做。」她感动地啾着他。「我很谢谢你对我好,元,但我真的不能再对不起你了。 「你!唉!」他说服不了她,只能叹息。「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不跟荆睿说实话,让他误会你真的跟我一起走了?」 她没立刻回答,片刻,才淡淡地扬唇,笑颜彷佛晨间憩息于玫瑰花瓣上的朝露,那般透明清澈。「因为我不想他为我担心。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她了,而她绝不能成为他的负累。现在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天使,一个不懂得他在外头是如何弄得满身污秽,总是安静地在家里等着他,以纯净的笑容洗涤他所有罪孽的天使。 不是她。 「我希望他幸福。因为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第十章】 失去,是一种剥离的过程。失去一个人,最痛的不是在与她道别的那一刻,而是在之后的每一天,慢慢堆积伤痛的重量。吃早餐的时候,不再有她对着他笑,笑他唇缘沾了道牛奶胡子。 看电视的时候,没有人听他讽刺的评论,没有人眨着清亮的眼,椰褕他太过愤世嫉俗。 在办公室工作,敲门走进来的人不会是她,每一次抬头,每一次期盼,迎来的都只是失望。 收不到来自她的邮件,接不到她msn对话的请求,听不到专属于她的手机铃声。 蓦然回首时,不再有人站在原地等他。没人可以说心事,没人会甜蜜地与他斗嘴,没人会撒娇地讨赏,硬是要拉他在雨夜里跳舞。于是,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失去她了。失去不是突如其来,是一点一滴,慢慢地、确实地,在日常生活里剥离她的存在。 她不在了,而他觉得某部分的自己,也跟着死去。 他永远不会再是从前那个他了― 「总经理,请你签名。」接替她的秘书很尽责,送上细心整理好的文件,要他过目。 他却无法像信任她一样信任这个新秘书,对她,他可以看都不看就签名,现在,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浏览确认。不是因为这个新秘书能力不够强,做得不够好,只因为「她」不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令他信任的人,只有她,那个他已经失去的、最重要的她! 秘书退下后,荆睿将背脊后躺,转动办公椅,面对窗外。本以为失去她后,他会工作得更认真更狂热,以忙碌来麻痹自己,不料他却是懒洋洋的,做什么都不起劲。已经没有奋斗的目标了,就算他赚再多钱,地位再往上爬,又如何?他也只能孤独地站在顶峰,思念她。 没有什么想要、想夺取的了,他最想要的,已经不在了,所有的野心与欲望忽然变得很可笑。 很无趣。 荆睿漫然沉思,举高右手,握拳、张开、再握拳、又张开…… 一直以来,他总是想抓住什么,证明自己的聪明与才气,证明自己不需要与生俱来的那张「名牌」,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挣得一切,但到头来,他究竟抓住了什么? 他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失去她的痛,却愈来愈感到绝对的空虚,好似连心都丢落了…… 桌上的计算机传来叮咚声响,通知他有新邮件。 好无聊。他理都不想理,但基于一个总经理的责任感,两分钟后,他还是勉为其难转过身来,准备处理公事。进来的邮件有好几封,有些是例行的工作会报,他迅速批阅,有些是社交应酬性的问候,他懒得多看,还有一封,来自于他意想不到的人。胡丽盈。他讶异地盯着这个寄件者。自从分手后,两人已将近半年没联络了,她怎会写信来? 第二十七章 他点阅她的信,一开始,是礼貌性的寒暄问候,问他最近情况如何,恭喜他又有一件投资案大成功,说自己也忙着替基金会办慈善活动。 难道是来募款的吗? 他眯了眯眼,正欲请秘书跟她联络捐款事宜时,忽地瞥见内文的最后一段。 前两天,我美术班的学生告诉我一件很有趣的事,听说最近有个blog很受年轻人欢迎,格主会定期连载文章,写一群名牌高校生的故事。 名牌高校生?荆睿胸口一震。这名词好熟悉。 我上去看了几篇文章,发现故事里有个主角,感觉很像你。作者应该是以自己的高中生活为蓝本,人物都是影射当年学校的同学。我给你网址,你有兴趣不妨上去瞧瞧…… 信件的最后,附上部落格的网址。荆睿瞪着那一长串符号,不知怎地,心脏急速地撞击胸口,似有些慌,有某种微妙的预威。他微微颤着手,点进网址,阅读文章! 在台湾,有这样一所私立中学。这里,拥有比多数大学还广阔的校园,每一栋校舍建集都是出自名家设计,学生的必修课程除了一般的文理科目,还得学习马术、社交舞、国际礼仪。 这里最看重的不是学生的脑袋,没人在乎你是天才或傻瓜,也不是你的行为举止,虽然校方总是口口声声要求学生循规蹈矩,但最终判别你是不是个「好」学生的标准通常只有一个。 那就是,你身上的「名牌」! 此名牌可非名牌,我说的不是tiffanyhermes或chanel这些世俗到极点的精品牌子,而是一个人出生时,烙在他或她身上的标记。没错,这才是我说的「名牌」、它告诉我们你来自哪个家族,你爸爸妈妈是谁,爷爷奶奶又是何方神圣,基本上这跟你叫哈大名也无关,最重要的是,你姓什么,给你这个姓的家族够不够有权有势。 在这间学校,大部分同学身上都挂着一张够炫的名牌,当然,也有少数例外。 很遗憾,敝人在下我便是属于杂牌军团的一员…… 「她没跟邓元弘去欧洲!」半小时后,「泰睿」的员工都听见总经理办公室内传来一阵振奋的欢呼,跟着,他们那个不管发生什么大事都处变不惊的老板,忽然急如星火地冲出来,对秘书下令。 「重新安排我的行程表,我要休假,至少一个礼拜!」 然后他又揪住公司内负责维修计算机系统的工程师。「快跟我进来!查出她的ip地址是哪里!」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觎,都好奇老板到底是……吃错什么药了? 她在越南。一个位于北部的小镇,风光明媚,可惜基础建设不太稳固,不只常跳电,网络也老出问题。生活是不太方便,但她很喜欢附近的环境,很幽静,清晨时分,朦胧的景色会美得像一幅山水画。 江雨燕搁下热可可,坐在计算机前,勤快地敲打键盘,更新文章,也一一回复网友的留言。 请问童童是不是暗恋『魔王』? 当然是啊,难道她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她抿着唇偷笑,看几个年轻网友彼此争论― 不可以啦!魔王身边又是于梦娜,又是李香玉,太花心了啦!童童千万不能跟这种人在一起。 的确,聪明的女人不会爱上花心的男人,但他其实不是花心,是存心。 我觉得李香玉很好啊!虽然娇了点,但她是真心爱魔王,我赞成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可她真的很坏耶!老是欺负童童。 你们这些女生就只关心谁跟谁在一起吗?我宁可看正妹怎么统一校园当女王。 江雨燕嗤声一笑。「你会看到的。」她呢喃,手指灵活地在键盘上飞舞,与网友交流。 请问这是不是真实的故事?你写的就是自己的高中生活吧? 这个嘛……江雨燕俏皮地眨眨眼,敲下答案。「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童童会跟魔王在一起吗? 江雨燕一凛,怔仲地望着最后一则留言,将双手撒离键盘,端起马克杯,静静啜饮。巧克力的甜,为何流到唇腔,却忽然转成苦?童童会跟魔王在一起吗? 她能跟他在一起吗? 这是一个她可以回答却不愿回答的问题,因为答案太苦涩,连她自己也宁愿不知晓。 她宁愿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那么她就还能保有一线希望,纵然微渺,也终归是希望。 人是不能没有希望的,这是锁在潘多拉宝盒最后的珍宝,是一个人能活下去的最后底线。 「所以,我还可以抱着希望吧……」江雨燕眸光流转,落在桌上一幅缀着蓝边的相框上。相框里,嵌着荆睿的照片,他站在一面悬崖前,挺立的姿态孤傲地像一名不被任何人了解的斗士。或许连她,也不够了解。 「你一直很孤单。」她喃喃地对着相片说道。「幸好我走了之后,还有她陪你,你们已经结婚了吧?有个妻子的感觉如何?」 是否完全不同于拥有一个情妇兼知己? 「你最好很快乐,过得很幸福,否则我大概会恨你。」她低语,手指懊恼地弹了弹相框,眼眸悄无声息地凝泪。 「请问,你见过这个女人吗?」崎岖的山路上,荆睿拦下一个背着藤篮的老妇人,拿出江雨燕的照片,请她辨认。 妇人听不懂他的英语,他也听不懂她口中的越南话,但经过一阵比手划脚,他还是懂了妇人的意思― 是的,她见过这个女人,她就住在越过那一大片农田后的山脚下。 「谢谢、谢谢你!」荆睿大喜,不停道谢。经过多日奔波,他总算得到她确切的消息,知道自己离她愈来愈近,他的心跳奔腾,即将管不住。「等我,燕燕,我就来接你了!」 冰箱差不多空了,江雨燕决定出门购物。她骑着单车,穿过广阔的田野,偶尔停下来欣赏浮在山巅的流云,目光随之远扬,飘到遥远的家乡,落在那个她见不到的男人身上。她好想他啊,真的好想、好想…… 她强压下满腔惆怅,继续骑车,羊肠小道处处碎石,时时颠簸,而她因为思念太出神,意外绊倒了,单车歪躺在地,一朵纸花从她怀里飘落,无声地卡在溪边的石缝间。 那是荆睿亲手折给她的纸花!是他送她的最后一份礼物,她一直眷恋不舍地带在身上。 江雨燕慌了,顾不得双腿还疼痛着,小心翼翼地踩过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的岩石,想检回她最宝贝的纸花! 「你在干么?!」一道惊骇的嗓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她愕然,想回头看,但一脚踩空了,反倒狼狈地跌进溪里。水!她最怕水了―她惊声尖叫,数个月前曾受困海上的记忆又回来,浓浓的黑雾罩落脑海,她几乎晕眩。 在她最惊慌失措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牢牢地扣住。 「燕燕,你别紧张,我在这里。」 「……荆睿?」她不敢相信,僵在男人怀里,羽睫轻颤,害怕扬起来。 她怕看到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怕自己是在作梦,是幻听。上回她落海,不也以为救她的人是他吗?结果却是自己一厢情愿…… 第二十八章 「是我。」反倒是他主动捧起她脸蛋,温柔地低语:「我终于找到你了,燕燕。」 「怎么可能……是你?」她难以置信地瞪他,将这张在她心里总是鲜明的脸孔收进眼底。他依然那么俊美,只是下巴生了些胡渣,眼下浮着疲倦的黑影,但仍无损他的男性魅力。「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你。」他深深地凝望她。 而她忽然恼了,用力推开他,跟枪地攀爬上岸。「燕燕!你等等我!」荆睿焦急地唤她。 「这个你不要了吗?」他替她捡回纸花。 「不要了!我不要了!」她倔强地呛声。这下他都知道了,知道她还牵挂着他,知道她根本没跟邓元弘去东欧,一个人躲在越南小镇。 他什么都知道了,她对他满满的爱意,再也藏不住。 江雨燕仓皇地想,随手牵起单车,努力踩踏板,想抛开身后令她心慌意乱的男人。 他却不肯放过她,沿路在她后头跑步,追着她。 「你走开,别跟着我!」他不是不要她了吗?不是怕她妨碍到他的事业跟婚姻吗?那干么又来招惹她? 「你听我说,燕燕,你生……什么气啊?」 他还不懂她为什么生气吗?她更火大了,更加起劲踩单车,听他在自己身后追得气喘吁吁,她感到某种奇异的畅快。 这是第一次,他卯足劲狂追她,而不是她傻傻地看着他背影!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你的——部落格。」他连那个也知道了?她惊骇不已。 「有个朋友告诉我,她说最近有个部落格很受年轻人欢迎,作者在网上写一群名牌高校生的故事。」他似乎逐渐抓住了呼吸的韵律,嗓音慢慢稳定了。她听他的跑步声愈来愈近,又急又恼。「所以你看过我的部落格了?」 「是。」 那他一定都知道了,她深爱着他,从少女时代就迷恋他,至今不悔。 江雨燕赧红了脸,双手描握单车把手。「就算你上过我的部落格,也不知道我在这儿啊,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大概是因为我拥有找到你的超能力吧!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你在我身上偷偷装了雷达,否则为什么我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你?」 「荆睿,你别开玩笑!」她羞窘地抗议。 「好吧,其实这次我费了一点功夫。」他恢复正经。「我请人帮忙查出你的电脑ip是在越南,然后一一比对你放在部落格那些风景照片,花了几天时间,才找到这里来。」 他请人查她计算机ip? 「干么这么麻烦?」她冷嗤。「你可以留言给我,问我啊!」 「因为你值得我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他又在油嘴滑舌了。她心韵一乱。他什么时候学会对她这样说话了?「不许把你把妹的招数用在我身上!」锐气十足地下令。 「是。」他很乖地立刻答应。 她一怔。这个具有绝对控制欲的男人竟对她如此顺从? 他趁她迟疑的时候,追到她车前,回过身来往后跑。「其实是因为我需要一点勇气。」 「什么勇气?」 「来接你的勇气。」他认真地望她。「我告诉自己,如果这次我也能顺利找到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把你带回去。」 怕撞上他,她骑车的速度更慢了,逞强地别过眸。「我又没说一辈子不回台湾。」 他悠然叹息。「我是要你回到我身边,燕燕。」 她一震,心脏疯狂撞击胸口。「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我回去当你的秘书吗?」 「如果你只想当秘书,也可以。」 「什么叫做『也可以』?」他把她当备胎吗?她气恼地瞪他,心口受了伤,无声地流血。「你不是说我是你体内的毒吗?不是要把我清除掉吗?」 「燕燕……」 「你不是说我走了,你才能安心走自己的路,跟胡丽盈结婚吗?」她覆述他说过的话,这些绝情的言语,夜夜都在她梦里萦绕,折磨着她。「该不会是婚姻生活不愉快,你才想到来找我吧?我才不会!」 「我没跟她结婚。」他沙哑地打断她。「在送你出国之前,我就已经跟她分手了。」 「……什么?」 他跟胡丽盈分手了,却隐瞒着不跟她说,怕她走得不安心,就像她故意让他误会自己是跟邓元弘一起离开一样。他们两个都为了让对方幸福,选择对彼此说谎。 真笨,笨透了! 江雨燕怅然叹息,与荆睿肩并肩坐在田边,看稻秆随风摇曳,两人都不说话,静静地各自沉思,许久,她才打破沉默。「既然你想挽留我,为什么不勇敢跟我说?为什么那时候要把我推开?」这话,她问得很轻很柔,落在他心上,却宛如最严厉的鞭笞,很重,很痛。荆睿闭了闭眸,从沾满尘土的背包里,取出仔细包裹的照片。「因为我看见这些。」 江雨燕接过相片,认出正是自己和邓元弘一起探访育幼院时拍的。「我一直找不到这些照片,原来在你那里!」 「是你发烧那天,我偷偷从你家拿的。」他苦笑。「看到这些照片,我忽然觉得很难受。」 「为什么?」 「因为他可以让你这样笑,但我不能。」他涩涩地解释。「他能让你相信这个世界,能让你看见世界的美好,可跟我在一起,你只会看见丑陋的一面,只能陪我愤世嫉俗……我不想污染你。」 她愕然迎视他忧郁的眼潭。「你说污染?」 「对,污染。」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对她放手,将她推离自己身边,只因为他怕……污染她?江雨燕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睿,我可不是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纯洁女孩,我是……我其实也可以是个魔女啊!」 「是为了我变成魔女的。」他神情紧绷。「我不要你这样。」她懂了,原来是因为这样,那夜他才放任她与邓元弘独处,后来也刻意疏远她,保持距离。 不是因为不需要她,是太想保护她,才逼自己放手。 他其实……很珍惜她。 心口的伤,慢慢愈合了,她甜蜜地叹息。「你以为我跟邓元弘在一起,就会比较快乐?」 「至少他可以让你回到光明。」他紧凛下颔,描握双拳。「我看得出他是个很正派很体贴的男人,也真心喜欢你,他会是个能够守护你的骑士。」 「我又不是公主,哪里需要什么骑士?」她好笑。 他不悦地瞪她。「每个女人都希望有个骑士保护自己。」 「是这样没错。」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满脑子黑暗念头的男人,也会有如此浪漫的想法。「睿,难道你就不能保护我吗?」 他眉宇一拧。「我只会拖累你。」 「谁说的?你救了我好几次,光是在水里,你就救我两次了,刚刚我掉到溪里也算,还有其它时候你也经常帮忙我、照顾我,我发烧的时候,不就是你守在我床边吗?你还会煮一桌丰盛的料理请我吃,送我很棒的礼物。」他瞠视她。「你发烧,是因为我把你气得出去淋雨,你高中时溺水,也是因为我才被人欺负,请你吃饭,送你礼物,那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都能做到。」 第二十九章 看他懊恼的表情,显然她并未说服他。 江雨燕笑了,忽然觉得这男人别扭得好可爱,好令人心疼。她偎进他怀里,脸蛋在他胸膛亲昵地厮磨。 「这些事可能没什么了不起,但因为是你做的,我就特别戚动,是你做的,我才会永远记在心里。」她顿了顿,「睿,你对我来说,是很不一样很不一样的,你知道吗?」 他知道,只是! 他沉郁地锁眉。「我既不光明也不磊落,不配守护你。」 「那你就当我的黑暗骑士吧!」她笑笑地问,像哄着闹脾气的小男孩。「好不好?」 他忽地感到赧然,很窘,阴暗的心房却也悄悄透出一丝阳光。「你真的愿意跟我在一起吗?燕燕。」 「我愿意。」她毫不考虑地点头。她怎能如此义无反顾?他怜惜地轻抚她脸颊。 「但我不想你……只当我的秘书。」 她怔了怔。「那你要我当什么?」 「我想请你当我的知己,我的情妇,也当我的……」他意味悠远地停顿。「妻子。」 妻子? 她蓦地凛息,震撼地跳起身,拉开与他的距离。「你说什么?」 「我说……」她激烈的反应教他也跟着手足无措起来,不安地捏紧拳头。「你愿意嫁给我吗?燕燕。」 这算是……求婚?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他向她求婚,要她做他的妻子? 不,不可能,一定是她听错了,她的确曾暗暗期盼他能来接她回去,甚至奢望能继续留在他身边,但她从来不敢想是以妻子的身分。 「你不可能……是认真的。」她脸色刷白,心跳如脱缰的野马,难以控制,嗓音不争气地轻颤着。「你说过,你的婚姻是买卖,一定得卖到最高价……你说过的!」 「我是这么说过,可是!」他起身,试着走向她。「别过来!」她惊慌地阻止他,不许他靠近自己。「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现在不打算买卖婚姻了?你不娶胡丽盈,也不要其它千金小姐,你不需要一个有钱有势的女人来帮你更上一层楼!」 「没错,我的确是不需要了。」他坚定地接话。 她心跳一停,愕然凝立原地。 他握住她的肩,深情的目光圈住她。「我不要其它女人,只要你。」 「你骗人。」她摇头,不敢纵容自己相信。 「我承认,我曾经想过娶一个家世背景够雄厚的千金小姐,胡丽盈也真的很适合,但当我面对她的时候,我却一直想到你。」 「你想我做什么?」 「想你在做什么,想我现在吃的东西,你会不会也爱吃,想她手上那杯饮料,如果是你一定不会喝,想你的手没有我握着,会不会不够暖?」他轻声低语,字字句句都是最动听的情话,在她耳畔缭绕,在心口缠绵。「我担心你踢被子,怕你着凉,我想你盯着我喝牛奶,就算我不爱喝,你也会笑着哄我。我喜欢你对我笑,拿你的纪录癖没辙,我可以对所有的人都无情,就是不忍心让你难过。」他说着,悠悠一叹。「我说你是我体内的毒就是这意思,我很想对全世界都冷血无情,偏偏对你就是做不到!你懂吗?燕燕,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 她是特别的,最特别的。 泪水在眼底泛滥成灾,她迷蒙地望着他,心弦牵紧。「可是你的野心呢?你想要的名利权势呢?」 「我还是有野心,还是想要名利权势,但如果不是跟你一起,我宁愿不要了。」他专注地凝视她。「要是你觉得我的手段太冷酷,我也可以为你改,你说什么我都听,只要你高兴就好。」 「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哽咽地问。「干么要为我退让?为什么要听我的话收敛自己?」 「因为我爱你。」他沙哑地回应,眼眸也隐隐泛红。「就算你真的是毒,我也戒不了了,之前我故作潇洒地对你放手,现在我才领悟自己其实并没那么强悍到可以失去你。」 为什么他可以说出这些话?这比她所想望的,多了太多,他对她的情意,竟如此深如此重,愿意为了她承认自己也有软弱的时候。「可是我……不是天使。」她也担心自己,不能给他幸福。 「在我眼里,你就是天使,是唯一能改变我的人。」他低下唇,珍重地亲了亲她额头。「我真的不能没有你,燕燕。」 「睿!」她紧紧圈抱他的腰,像只爱撒娇的无尾熊。 「做我的女人好吗?」他在她耳畔暧昧地吹气。「唯一的。」 「嗯。」她点头,仰起嫣红的脸蛋,他会意,微笑地吮住她的唇。 要成为魔王的女人,她必须是天使也是魔女,她是妻子、情妇,更是知己。 她是唯一。 魔王的魔女 童童会跟魔王在一起吗? 数日后,荆睿上网,点进心爱女人的部落格,看见那则他最介意的留言依然得不到回复,眉丰不悦地一拧。「为什么不回答这问题?」大手捞来正在一旁看书吃水果的女人,强迫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与自己一起看计算机屏幕,屏幕左上角,还贴着一朵纸花。 她珍惜地抚了抚花瓣,看清问题,莞尔一笑。「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晓得怎么回答嘛。」 「那现在可以答了吧?」 「这个嘛……」 「我来帮你。」他主动想插手。 「喂,你不要闹了!」她赶忙阻止他,不许他侵略属于她的领地。「这是我的部落格,不是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这问题?」炽烈的眸光锁定她。「难道你想反悔?」 「怎么?」她歪过脸蛋,俏皮地逗他。「你怕吗?」 「我不会让你走的!」他用力握住她的手,紧紧扣着。「这双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 「这是威胁吗?」她笑得好甜,好媚,好挑逗人。 他又心动又懊恼。「江雨燕!」 「魔王生气了,好可怕,我好怕喔。」她装娃娃音,不停眨眼扮无辜。 「你够了没?」他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故作冷酷地摇下警告。「真惹毛我,我可不会让你好过。」 「小气鬼,干么那么斤斤计较啊?」她笑着娇慎,拿手指轻刮他脸颊。「羞羞脸,不是大男人!」 他蓦地倒抽口气,窘得想伸手描她。 「咦?这表情不错。」她还不知死活,忙着找手机。「让我拍一张。」 「你敢!」他伸手欲抢,两人像孩子似地打打闹闹,最后还是他强悍地将她搂在怀里,深深拥吻,才逼她温柔顺从。「为什么不回答那个问题?」他再问,看得出来超介意。 「因为好玩嘛!」她魅惑地娣他,俏臀在他腿上不安分地扭动,勾引他的自制力。 「哪里好玩?」他凛着脸,双手却已开始剥她的衬衫衣扣,她穿的是他的白衬衫,他老早就看得心猿意马,直想轻薄。 不一会儿,她雪白的胴体已在他眼前裸露,而她也不害躁地摩掌着他,藕臂勾住他肩颈。 「什么事都说破,就没意思了,你说对不对?」丁香舌尖轻吐,调皮地捉弄他耳壳。「答案成谜,让那些可爱的网友慢慢猜,这也是一种乐趣,不是吗?」 是或不是,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在乎的、一心想吞下的,只有眼前这个性感又可恶的女人―― 她果然是个魔女啊…… 后记 【后记 告别岁末,迎向更美好的一年 季可蔷】 大家好,我是季可蔷。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今天是最后一天。在岁末年终的时候感慨就会特别多,回忆这一年来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成就了什么。 结论是,什么也没成就,投资小赔,钱没赚多少,事业平平,爱情依然是苦等桃花。 呵,这么说起来,本人今年过得好像很悲哀? 可总结心情,却是愉悦的时候居多,失落的时候少,似乎每天,我都能得到一些小小的快乐,享受小小的幸福。 今年跟老师学占星,发现自己的太阳位于第十二宫,这种人的人生通常没什么目标,名利权势都不求,漫无边际地漂流。 但很适合做为集体意识的代言人,也就是说,我自己虽然没什么非成就不可的梦想,却可以去当老师,帮助学生完成他们的梦想。 当个作者也不错,成全笔下角色的梦想,也顺便让阅读故事的读友们跟着作一个小小的美梦。 这样想想,我还真选对了工作呢! 走创作这条路,自娱娱人,大家快乐,我就快乐。所以啦,新的一年,在下还是会持续走这条路,与可爱的你们一起作美丽又灿斓的梦。 祝福大家新年快乐,健康、平安、行大运!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