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窃香郎》 第一章 【第一章】 一片犹带着绿意的秋叶随风起舞,在一处门前空地徐徐落下。 一阵马儿嘶鸣声,一辆通体漆黑、车角挂饰精致的马车,在十几名侍卫骑马簇拥下,也在门前停了下来。 书僮安泰连忙从前方跳下马车,绕到后方打开车门,一只白皙细长的大手探了出来,扶在车框上,随即一个系着一领雪白披风的男子,慢慢从车内走了下来。 男子生得极为俊美,如雪山冷玉般清冷灵透,一双深邃的眼睛让人不敢长久注视,怕会身不由己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他微微抬头看着门上的匾额,龙飞凤舞四个黑底金字「威远镖局」映入眼帘。 「就是这里了。」他恍若自语地说道,声音犹如山涧奔流的清泉般清越。 镖局的大门敞开着,一眼可以望到迎门而立的一面影壁,上面写着一个硕大且上下颠倒的红色福字,门前左右各有一个镖局夥计站立迎客,此时他们其中之一已经走下台阶询问。 「公子可是要托镖?」 「是。」 「请公子随小的入内。」 「好。」 沈慕秋要众人留在原地等候,只招来一名侍卫,便随着夥计缓步走入镖局大门。 转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院子颇为宽大敞亮,左边一排兵器架,右边亦同,唯一不同的是,在右边的兵器架上坐着一名少年。 沈慕秋微微眯起眼眸,再仔细一瞧,纵使对方逆着光,他瞧不清面容,可她的身板确实是个少女,而且他想,她的身分应该不寻常。 秋日的暖阳温柔地洒落在她身上,风轻轻地吹拂着她的衣襟,画面显得很是安谧,而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仍然专注认真地低头削着手中的一截竹片。 夥计似乎没看到那名少女,领着沈慕秋往大厅而去,沈慕秋也快速拉回视线,坚定的跟着。 大厅负责接待的,是个微胖和善的中年男子,也是镖局的大掌柜。「不知公子要托什么镖?」 「人镖。」 「保人?」 「是。」 「保的是什么人?」 「我。」 「不知公子要如何保法?保金又怎么算?」 「保我日常不受他人骚扰,以及确保我的人身安全,每年五万两白银的酬劳。」 闻言,大掌柜明显愣了下。 沈慕秋微挑高眉。「如果有问题的话,大掌柜也不用为难,我再找别家就好了。」 「这个……」大掌柜犹豫了一下,然后看向厅里的一名夥计。「去把少镖头叫进来,有生意需要她拿主意。」 「是。」 沈慕秋的视线忍不住跟随着夥计飘向厅外,待那道蓝色身影步入大厅的时候,他更加确定自己方才的猜测没有错,她果然就是这间镖局的少镖头,直到这一刻,他才算看清了她的长相。 她眉目清秀,只是眉眼之间少了女子的柔软,却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气,发髻也梳得随便,若不是上头的珠钗与束发飘带,再加上她还穿着裙子,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她是个少年。 「冯叔。」李小风一进大厅就朝叫她进来的大掌柜询问,「什么事?」 大掌柜将沈慕秋的要求说了一遍,然后问道:「总镖头出镖在外,如今咱们镖局能接这趟镖的只有少镖头了,少镖头的意思怎么样?」 沈慕秋的目光随着对话,在两人之间游移,最后停留在李小风身上,依他目测,这位少镖头也就十六、七岁,真的有这等本事吗? 李小风这才转身上下打量着前来托镖的富家公子,并有意无意地扫了他身后的侍卫几眼。 见她迟迟没有回应,大掌柜有些紧张地唤道:「少镖头?」 「冯叔,」李小风转过身看着大掌柜,淡淡地道:「如果我答应接这支镖,就表示我不可能留在镖局撑场子了。」 大掌柜笑了一下。「可是,如果少镖主接了这支镖,咱们镖局就算不再接其他镖都没问题的。」 她不以为然的扬了下眉,随即转身朝外走。「这镖我没兴趣。」 「少镖头,你别这么任性啊。」 「我不是任性,这支镖的时间要求太长,而我不确定在这段期间镖局会不会有别的事需要我去办。所以,即使这支镖酬劳很不错,我也没办法答应。」 沈慕秋在她即将跨出大厅的时候,开口道:「如果酬劳少镖头不满意的话,我可以再加。」 李小风收回正要跨过门槛的右脚,转过身,直直的瞅着他。「我想知道公子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人物。」 沈慕秋微微一笑。「少镖头好眼力。」 「客套话就免了,我会依照你的答案,再决定要不要接你这支镖。」 「可我现在却怀疑少镖头能否接得了。」 李小风云淡风轻地笑道:「无所谓,我本来兴趣也不是很大。」说完,她便转身走出了大厅。 沈慕秋走到门口,看到她又坐回兵器架上,继续削着一截竹片。 大掌柜只能略带遗憾地道:「既然我们少镖头无意接镖,公子请回吧。」 沈慕秋侧首笑了一下,口气也带了几许遗憾地道:「本来是不想拿那东西出来的,现在看来确实有此必要了。」 当大掌柜看到沈慕秋从袖中取出的那枚玉环时,脸色当即一变。 沈慕秋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由得笑了,这一笑似春山解冻,山河回绿,将原本笼罩在他身上的冰寒消融殆尽。「看来,大掌柜是识得的。」 大掌柜疾步来到他身边,接过那枚玉环,仔细辨认之后,神色严肃的点点头。「这是我们总镖头的东西,请公子稍等。」 沈慕秋微笑颔首。 大掌柜连忙拿着那枚玉环来到李小风身边。「少镖头。」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你看这枚玉环。」 李小风这才将目光移到他的手中,眼神紧跟着一变,从兵器架上一跃而下,伸手拿了过去。 「我已经确认过了,是总镖头的。」 她抓起系在腰间的玉环两相比较,神色一凛。「是我们家的。」 「少镖头?」 李小风往大厅看了一眼,唇角微勾。「挟恩以报吗?」 「少镖头。」大掌柜忍不住又唤了她一声。 「冯叔,没事。久负深恩便成仇,这恩能报还是早报为好。」她不以为然地说完,便又往大厅走了过去。 大掌柜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连忙跟上。 见她又踅了回来,沈慕秋淡淡调侃道:「少镖头改变主意了?」 「当年沈家仗义帮我爹付了所失的那单镖货的镖银,我李家上下深表大恩。就算当年所欠银两这些年已经还清,但我李家仍是欠了沈家一份恩义。沈公子此番拿出这枚玉环,不管怎样,我们镖局总是要有所担当的。」 「在下并非挟恩以报。」 「不,我也不认为沈公子是本着这样的想法,这枚玉环早该收回的,今天能看到它,我很高兴。」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她腰间的玉环,心头有些恍然。「先前我所说的酬劳不变。」 李小风若有所思地道:「看来这趟镖的麻烦不小。」 到了这个时候,沈慕秋也坦承道:「确实不小。」 「那么便以一年为期,这支镖我接了。」 他了然地顺势附和道:「从此沈家之恩一笔勾销。」 李小风不由得笑了。「沈公子是聪明人。」 沈慕秋亦笑了。「少镖头也不遑多让。」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她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枚玉环系到腰上,两只大小不同的玉环,完美地契合成一个完整的环饰,接着喊道:「冯叔。」 「少镖头。」 「镖局事宜便拜托您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少镖头无须担心。」 沈慕秋看她似乎打算马上随他上路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少镖头不收拾一下行囊吗?」 「麻烦沈公子稍等片刻。」 「好。」看着李小风往厅后而去,沈慕秋对身边的侍卫道:「让人将银箱抬进来。」 「是,公子。」侍卫马上领命而去。 大掌柜笑着朝他拱拱手,对门外的两个夥计吩咐道:「你们也去帮忙。」 「是,大掌柜。」 几只大银箱被搬入大厅的时候,李小风也提着一个小包袱回到了大厅。 「少镖头一路保重。」 「冯叔也保重。」李小风与大掌柜道别完,这才转身面对沈慕秋。「沈公子,咱们可以走了。」 沈慕秋闻言一笑。「少镖头不打算问清楚自己接下来所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麻烦吗?」 她不以为意地道:「咱们路上可以慢慢说。」 「说得好。」对她的飒爽,他不免多了一分赞赏。 第二章 李小风笑着转身,发尾甩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率先步了出去。 沈慕秋同大掌柜抱拳,便领着侍卫跟着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大掌柜的脸色略显凝重,明白少镖头不让沈公子在这里说明情况,必然是料定了这次的麻烦不好解决,不想他到时候告诉总镖头,害总镖头担心。 只不过,少镖头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沈慕秋走出镖局大门的时候,李小风正接过镖局夥计递过来的马缰准备上马,见状,他马上出声唤道:「少镖头。」 闻言,她侧过脸,微带疑惑地看向他。 「少镖头是要骑马?」 「这不是很明显吗?」 「从现在开始,少镖头要负责我的人身安全,不是应该离我近一点儿吗?」 李小风恍然。「原来沈公子是要我贴身保护啊。」 「这是应该的,不是吗?」 她用右手食指勾起一小撮头发,下意识地绕了两圈,有些迟疑地道:「我个人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沈公子真的也没任何问题吗?」 沈慕秋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不由得犹豫了。 贴身保护,就表示两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会处在一块儿,也就表示他在她面前几乎没有任何隐私可言,想到这儿,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她来,如果是她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毕竟打一开始,她的目光就没有在他的身上多做停留,视他的容貌如寻常。 「少镖头没问题的话,我自然也没有问题。」 「那好吧。」李小风将手里的马缰随手扔回给夥计,朝沈家那辆漆黑马车走过去。 沈慕秋扶着安泰的手登上了马车。 李小风则用手在车辕上一撑,直接坐到了车辕上。 「少镖头不进来坐吗?」沈慕秋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 她轻笑一声,从车辕上跳了下来,改进到马车车厢里,眼眸不自觉的微微一眯。 这辆马车的外观毫无新奇之处,里头却是别有洞天,狐裘铺地,明珠镶壁,就连贴着车厢而放的固定车载桌子都是镶银边的,真是富贵逼人。 沈慕秋伸手往旁边一指。「坐吧。」 李小风轻点了下头,便盘腿坐到了他的对面。 车厢内的空间本就不是十分宽敞,如今坐了两个人,更显得狭窄。 沈慕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册翻看,神色淡定得似乎忘了车里还有其他人。 李小风则是从桌上拿了颗苹果,一抛一接的,口吻懒散的问道:「沈大公子真的不打算同我说一下对方是什么人吗?」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瞥了她一眼。「少镖头似乎也不是特别想知道。」 「话不能这么说,我就算不是特别想知道,但知道总比不知道要好。」 「我现在不想说。」 「那好吧。」李小风也不强迫,将苹果放回原位后,伸手掩口打了个呵欠,双手环胸,往车厢壁上一靠,闭目养神去了。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而车内的两人各安一隅,互不打扰。 就在李小风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了那把跟主人一样透着清凉冰玉质感的声音响起— 「你听过柳如丝这个名字吗?」 她揉了揉太阳穴,并没有睁开眼睛,咕哝道:「你是说那个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柳如丝吗?」 「正是。」 「她好像还是天音教的大小姐。」 「没错,也是天下第一庄少庄主的心上人。」 李小风不禁摇头叹气,一睁眼就迎上了沈慕秋那双深邃而又迷人的黑眸,她微怔,随即嘴角一勾,道:「我好像是替自己揽了件不得了的麻烦。」 此时沈慕秋手里的书已经换成一只玉质的酒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的手微微轻晃着,他唇线微扬,露出一抹浅淡却又让人无法抵抗的笑容。「李姑娘真的怕了吗?」 她再次闭上双眼,又恢复成双手环胸的模样,懒洋洋地道:「怕了也没办法啊,酬金都收了,硬着头皮我也得上啊。但愿一年后,我还有命能回家。」 「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担心。」他低头抿了口酒,回味地眯起眼。 「那么容易被人看穿,这江湖上还能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也是。」 李小风无声地笑了,他这样刻意诱惑,是想证明什么吗? 江湖上,两个人的相遇不是故事,就是事故。江湖第一美人和这样一个美男子相遇了,有了故事,也没能避免事故。 沈慕秋瞅着她唇边的笑意,轻晃着杯中酒,问道:「要一起喝一杯吗?」 「我如果喝醉了怎么办?」 「那你还是不要喝好了。」 「沈大公子真是现实啊。」 「我是商人嘛。」 李小风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好笑?」他挑眉。 「不是,严格说起来,我们走镖的也算半个生意人啊。」 「有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 「不喝酒的话,吃些点心吧,要到可以投宿的地方,还要不少功夫。」 李小风睁开眼,坐正了些,伸手直接将桌上的整盘点心拿了过来。 沈慕秋轻啜着酒,嘴畔挂着一抹淡笑,看着她毫不避讳地大口吃起来。 在她将一半的点心送进肚里却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时,他忍不住笑道:「真的不打算给我留一点儿吗?」 李小风头也不抬地道:「我绝对不相信你这车里只有这一盘能吃的东西。」 「这么肯定?」 「对。」 「我能说你又猜对了吗?」 「我没意见。」 沈慕秋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李小风用力嚼着嘴里的点心,出身好,家富有,人还长得俊美如谪仙,声音也这么悦耳动听,这是要让多少人羡慕嫉妒? 「李姑娘,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抬头好好看着我?」 她抬头觑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很坦率地道:「因为沈大公子实在太耀眼了,我怕看太久眼睛会不舒服,而且,我想沈大公子也不希望有别的意外发生,是不是?」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诚实,微微怔了下,而后不由得敛起笑意,点头道:「我确实不希望有意外发生。」 「所以,你还是少让我看你比较好。」 「李姑娘的定力这么差?」沈慕秋忍不住调侃。 「还好吧,」李小风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半杯才续道:「很少碰到像沈大公子这样出色的人,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他微微摇头,在他看来,她的定力已经够好了,在一个她承认十分出色的男人面前淡定地吃喝,甚至还侃侃而谈,他真是看不出她有什么好紧张小心的,不过,这倒也恰恰说明她的谨慎,而他,正需要这样的人来保护自己。 果然如沈慕秋所言,一行人来到投宿地点的时候,已是戌时三刻。 天色漆黑,今夜无风、无星,只有一弯新月悬在天际。 这就是李小风下车所看到的景色。 这是一家距离官道不足半里的客栈,客栈占地广大,且依托着周围的林地,形成一种独特的风情。 不过因为这段官道地处要塞,故而来往旅人很多,沈慕秋他们进店投宿的时候,所剩客房已经不多。 在书僮安泰跟掌柜订房的时候,李小风正拿着掌柜放在柜台上的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真不好意思,只剩下三间空房了。」 「这样怎么够啊?」安泰咕哝了一句,他们这些下人是可以几个人挤一间,但还是睡不下啊。 「不会啊。」 安泰面露困惑的朝一旁正在倒第二杯水来喝的李小风看了一眼。「李姑娘?」 「我跟你家少爷一间房就好了。」 安泰的嘴巴登时张大,活像塞了颗鸭蛋在里头。 沈慕秋从已经坐下的桌边站了起来,走到柜台前,用手里的扇子敲了下傻瓜书僮的脑袋,接着弯下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她要保护我的安全,当然是跟我一个房间。」 安泰看着自家少爷施施然转身,走回刚才的位子坐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喃喃道:「也是啊。」 看着安泰仍一脸呆样,李小风喝完了茶后,将空杯子在他头上压了一下。 「李姑娘!」安泰不满地叫道。 李小风哈哈一笑,将杯子往柜台上一放。「小呆子。」 安泰气鼓鼓地跟在她后面往少爷那边走。「我才不是呆子。」 「你刚才嘴巴张得那么大,都不怕口水流下来吗?」 「还不是李姑娘说话引人误会啊。」 「小孩子家的,不要想太多。」 「我哪有!」安泰不平的低吼。 「哈哈……」见状,李小风不禁笑得开怀。 第三章 沈慕秋看着在自己身边坐下,却一脸揶揄看着自家小书僮的爽朗姑娘,低头拿手上的扇子在唇边挡了一下。 这么快就看出安泰逗弄起来好玩了吗? 饭菜很快送了上来,不过,却是由掌柜亲自送来的。「风姑娘,这是你爱吃的凉拌耳丝,我家婆娘亲自给你调的哦。」 「谢谢老板。」 掌柜一边摆菜一边道:「不用谢,都是老主顾了呢,说起来,这次又是姑娘一个人啊。」 「是呀。」 「几位客官慢用。」掌柜说到这里也将饭菜都摆放好了,便收了托盘离开。 待人走远,沈慕秋才问道:「你跟掌柜的相熟?」 「走镖的时候常常会在这里投宿。」李小风一边说一边有些犹豫地看着他。 沈慕秋见她已经将筷子牢牢拿在手里,意会过来的笑了。「既然饿了,就动筷吧。」 「好。」话音未落,她已经有所动作了。 安泰看着她用一双筷子飞快地横打过桌上的菜肴,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才小声咕哝,「这也太快了吧?」 沈慕秋没多说什么,笑着拿起自己的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真是个毫不做作的姑娘,不过,这样的她,相处起来让他意外的很轻松、很愉悦。 酒足饭饱后,接下来自然各自回房,洗漱安歇。 沈慕秋生长于富贵人家,自幼便被人服侍,夜间房内也常有下人随侍,倒也没觉得有多不方便。 至于李小风,这样的情形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他之于她,就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雇主而已。 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房梁,她却没有马上睡着,有许多事情她都需要好好想一想。 「你还不睡吗?」他侧过身望着她,问道。 李小风闭上眼睛。「沈公子不是也是?」 「你是睡地上不习惯吗?」 「江湖上餐风露宿是常有的事,如今睡地板还算好的,没什么不习惯。」 「听你的口气,倒像是个老江湖了。」 「我走江湖已经五年了。」 沈慕秋有些惊讶。「那你多大就开始闯江湖了?」 「我十二岁开始在镖局接单走镖。」 「十二?」这样说来,她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如果她母亲还在世,应该不会允许女儿那么小便开始跑江湖吧。 「嗯。」 「李总镖头不心疼你吗?」 「心疼什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一出生,就已经涉足江湖了。」 沈慕秋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道:「姑娘说得对。」 「时间真的不早了,睡吧。」 他藉着月光,看着地铺上的她翻了个身背对自己,用动作表示谈话到此结束,他也跟着翻身躺平,将一手枕在脑后,看着幔顶,不自觉地笑了。 她果然是个有趣的姑娘。 翻过身的李小风再次睁开了眼睛。 沈家的大少爷?他真的是吗? 她微微勾起唇角,是与不是,就慢慢看好了,想着,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际的那对玲珑玉环,这是李家的传家玉环,是爹和娘的定情信物,这也是为什么这东西会作为信物,交给当年救了镖局的沈家。 这对玉环或许称不上绝世奇珍,但对于李家而言绝对是至宝,但,或许别人未必会这样认为吧。 能从沈家人手中拿到这只玉环,又知晓当年的内情,想必跟沈家也不是毫无关系的人,甚至拿了玉环上门托肉镖,还一副非要他们镖局,不,应该说是要她非接下不可的架式,还给了五万两这么丰厚的酬银,究竟是为什么? 哈!多想无益,既然答应了,就顺其自然吧,不知道接下来的这一年会过成什么样子呢? 不知为何,李小风竟突然有些期待,怀着这样的心情,她抛却杂想,进入了梦乡。 【第二章】 今天的风沙很大,刮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实在没办法继续赶路,沈慕秋只好下令暂时在前方破损的庙宇躲避。 车夫和侍卫将马儿安顿好后,便在大殿里随便找个地方休息。 安泰笼起一堆火,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让少爷坐着,然后他跟着坐到少爷身边,可目光却不自觉落到一进殿就随便找了根柱子靠坐下来、认真削竹片的李小风身上。 沈慕秋见他表情困惑,好奇的问:「你在看什么?」 「李姑娘真的很奇怪啊。」安泰下意识地回答。「哪里奇怪?!」 「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削竹片,而且宁可削竹片也不看少爷。」 啪的一声,沈慕秋手中的摺扇毫不客气的敲上他的头。「别把你家少爷我说得好像没人要似的这么凄惨。」 安泰一边揉脑袋,一边不满的咕哝,「李姑娘是对你没什么兴趣嘛。」 沈慕秋这一次干脆用扇柄重重地敲了安泰的头一下,好让他这个说话不经大脑的家伙闭上嘴,虽然收到预期的效果,但安泰的话却好似在他心上生了根,让他下意识的用扇子轻轻拍打着左手心,视线也跟着落到李小风身上。 从他告诉她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西北的边城时,她便在市集上买了一堆竹子回来,俐落地劈成一截一截,用麻袋装了起来,扔到马车顶上,之后只要一闲下来,她就会找个地方坐着开始认真地削竹片,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沈慕秋来到她身边。「削这么多竹签做什么?」说完,便迳自坐了下来。 见状,仍坐在火堆旁的安泰,又忍不住张大了嘴,那地上好脏的啊,少爷怎么说坐就坐啊? 李小风继续削着竹签,连头都没抬的回道:「打发时间罢了。」 沈慕秋倒也没多说什么,心想不论真是她的兴趣也好,还是她不想说也罢,反正她这样的小举动并未造成什么困扰,他没有制止她的立场。 李小风稍微动一下脖颈,调整坐姿,正巧看到安泰的那副呆样,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安泰,你见鬼了吗?」 沈慕秋也顺势看去,不免羞愧的用扇子轻敲了下自己的额头。 「少爷,地上很脏的啊!」安泰终于发出声音来,然后如一阵风般刮了过去,从地上扶起自家少爷,以最快的速度将地面打扫干净。「现在可以坐了。」 李小风不禁摇头失笑。「安泰,你是把你家少爷当成小姐在伺候了吗?一个大男人需要这样讲究吗?」 沈慕秋不太自然地偏了下头,顺手又敲了他一扇子。「不需要你伺候,靠边去。」 「喔。」 李小风看安泰像个受气的包子委屈的抚着头走开,不由得又笑了。「安小包子,过来过来,你家少爷不需要你,我需要你啊。来,帮我把这些削好的竹签装好。」 「哼!」安泰赌气的一扬下巴,当没听到。 李小风用手背挡在唇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笑声朗朗,显然很是开心。沈慕秋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倒也没有责怪安泰竟比他这个主子的排场还大。 突地,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残破不堪的大殿屋顶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同时风助雨势,连破旧的门窗也开始有风雨灌入。 侍卫们连忙将门窗关妥,并找来破布堵上透风的地方,大殿内终于不再受到风雨侵扰,只不过这么一来,殿内更显昏暗了,明明是白昼,却像夜晚一样黑沉。 「怎么办,柴不够了。」安泰突然惊呼,随即便听到砰的一声沉响落在脚边,接着是一道无法掩饰笑意的声音。 「安小包子,这包竹片借你。天放晴之后,记得再去买来还我。」 安泰没好气的回道:「你买竹子的钱本来就是我们公子付的,我为什么要还你?」 「可买来就是我的啊,既然是我的,现在借你用,你当然得还了。」李小风说得理所当然。 安泰一时语塞,找不到话可以回。 沈慕秋在一边附和,「安泰,李姑娘说得不错,记得要还啊,用你自己的银子。」 安泰一下子成了苦瓜脸。 李小风幸灾乐祸的笑着,手顺势拍在身旁某人的肩上。「喂,沈大公子,看不出来你这么坏心眼儿。」 沈慕秋僵了下,这样略显亲密的动作很少有人会对他做,更遑论是一个姑娘家。 「怎么了,不习惯人碰你?」 他怔了下,轻摇着手里的扇子,不以为然地道:「不是,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的这句评价。」 「不是在生气?」 「我有那么小气吗?!」 「说的也是,」李小风故意顿了一下。「在人前,你不是一直端得很高冷的样子吗?」 沈慕秋微挑着眉睨着她,他这是被调侃了吧。 第四章 「沈大公子,让人拿些吃的出来吧,我饿了呢。」 还真是理所当然啊!沈慕秋虽这么想,却马上对侍从吩咐道:「拿些吃的出来,在火上烤烤,天气渐凉,不要吃冷的。」 「是,公子。」 安泰立刻发出不平之音,「李姑娘,你是负责保护我家公子的,怎么可以吩咐我家公子为你做事呢?」 「我保护他的安全,他让我吃饱饭,不是应当的吗?」 安泰竟无言以对,只好摸摸鼻子,添柴火去。 沈慕秋又一次有大笑的冲动,她真的跟他以往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见火势再次烧旺,安泰接过侍从递来的食物准备煨热,李小风马上起身,来到他身边,笑咪咪地道:「安小包子,动作快一点儿喔,我饿了。」 沈慕秋笑着摇摇头,起身,随便拍了拍衣服,便也跟着走了过去。 「你就对吃的最热情了。」安泰一边烤着食物一边小声抱怨。 李小风理所当然地说:「这世上除了我爹,我对吃的最没抵抗力了。」 沈慕秋摇扇子的手瞬间一僵。 安泰不明所以。「你爹和食物?」好古怪的组合。 李小风笑着点头。「对呀,在我心里,我爹排第一,食物排第二。」 「你娘呢?!」安泰很自然地追问。 沈慕秋一把抓紧扇柄。 李小风叹了口气,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她只能排到第三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安泰抱歉地瞅着她。 「没事,我娘只是去世得早,又不是不疼我,而且我爹连我娘的那一份一起疼了,所以他必须排第一位。」李小风伸手拍拍他的脑袋,表示他不必觉得抱歉。 安泰为弥补自己的过失,冲着她讨好的一笑。「我一定会给李姑娘多烤一些好吃的。」 「嗯,好乖。」说完,她满意的又想拍拍他的头。 「不要随便摸我的头。」安泰躲开她的手。 「可是你这样真的好可爱啊。」 「你也没有比我大多少。」 「大一岁那也是大,何况又不只一岁。」 这时,一把扇子从旁边伸过来,拦住了李小风又再次探出的爪子。「好了,你再闹他,他一生气就不帮你烤东西吃了。」 听他这样说,李小风才不太甘愿地缩回了手,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等吃的。 沈慕秋看着她丰富的表情变化,若有所思地笑了。 怎料她才安分没多久又开始催促道:「安小包子,你快一点儿好不好?」 「好了好了,我已经在烤了啊。」 突然一道黑影从殿角窜出,安泰吓了一跳,侍卫们反应极快的连忙护在沈慕秋周围。 李小风微微蹙眉,咕哝道:「讨厌的老鼠。」话落的同时,右手俐落掷出一件东西。 紧接着,众人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定睛一看,是只被一支竹签贯穿咽喉而死的大老鼠。 李小风看着老鼠的屍体,一脸费解地摸着下巴,自语似地道:「奇怪了,这间破庙的老鼠怎么会吃得这么肥呢?」 闻言,侍从们皆惊愕的瞅着她,沈慕秋的神情倒是镇定许多,但也对她小露一手感到惊讶。 至于安泰,双眼根本就瞪得跟铜铃一样大,话都有些说得不利索了。「李姑娘,你、你……」 「怎么了?」 「你……竹签……老鼠……」 「你是对我用竹签杀死老鼠的事表示震惊,对不对?」 安泰只能点头。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李小风一脸他太大惊小怪的表情。「我如果连只老鼠都弄不死,还怎么保护你家公子啊。」 安泰这才稍微回过神来,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说法,随即又摇摇头。「可是姑娘家一般来说,不是都很怕老鼠的吗?」 李小风手一摆,大剌剌地道:「一般姑娘会走镖吗?」在安泰心里还有些纠结之际,她已经转移目标,双眼发亮地盯着他手上开始滴油的卤鸡腿,兴奋又期待的问道:「快能吃了吧?!」 安泰有些呆愣的轻应了一声。「嗯。」 李小风笑得双眸都眯了起来。「安小包子,不如等我结束你家公子这趟买卖后,你跟我走吧?」 沈慕秋瞥向她,不晓得她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安泰马上坚定地拒绝。「不要。」 「为什么?」 「我是我家少爷的书僮,又不是你的。」 「你跟了我就不是书僮了。」 「是什么?」心思单纯的安泰,免不了又被她给牵着鼻子走。 「镖局夥计啊。」 沈慕秋用扇面掩住半张脸,好挡住掩饰不了的笑意。 安泰被不满地哼了一声,但是食物烤好的时候,他还是先递给了她,待见她兴冲冲的吃得大口,他才察觉到不太对劲,下意识朝自家少爷看去,就见他神情闲适的坐在一旁看书……看书?少爷什么时候拿书出来看的? 「少爷,这种光线对眼睛不好,您还是不要看了。」 李小风一边吃鸡,一边看着安泰跟个小管家公一样没收了沈慕秋的书,心中不由得大乐。 沈慕秋连转头看都不必,就知道她不但心里开怀,肯定也是笑容满面,老实说,对于安泰这般爱管东管西的性子,他很多时候也是挺无奈的。 安泰小心翼翼的把少爷的书拽进自个儿衣襟里后,又开始烤起鸡腿,没多久又烤好了一只,他恭敬的递给少爷,这才和车夫、侍从各自张罗着吃食。 沈慕秋慢条斯理的吃着,可当他瞥见李小风的那只鸡腿就快要啃完时,他不禁微微皱起眉头,就算这一路下来,两人已经相处了好几天,但是对于她吃饭的速度,他还是有些受不了,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便道:「李姑娘,你就不能吃得慢一点吗?」 「为什么?我习惯了啊。」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吃饭要细嚼慢咽,你吃这么快,对身子不好。」 李小风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下头,抿抿唇。「我尽量吧。」说完,她吃东西的速度是真的变慢许多,也比较像个姑娘家了,可惜维持不了多久就又原形毕露。 沈慕秋只能在心里直摇头,看来要纠正她这个坏习惯并不容易。 就在众人吃饭之际,雨一直下个不停,而且越下越大。 吃饱喝足的李小风起身走到窗边,从没有完全堵上的缝隙向外看,一时半刻是不可能雨过天晴了。 「沈公子,如果不想冒雨赶路的话,我们今晚大概要在这里过夜了。」 「那也没办法了。」 「我还以为你会坚持继续赶路呢。」 「我看起来像个不体恤下人的主子吗?」 李小风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像啊。」 安泰听到两人的对话,免不了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李姑娘怎么完全没有受雇于人的模样。 沈慕秋眉梢微挑。「你这样说,就不怕我生气吗?」 「我只负责你的人身安全,可不负责你的喜怒哀乐。」 这话还真让人无法反驳。「那我可能会不再雇用你保护我啊。」 「好啊。」 她答得太过爽快,爽快到沈慕秋毫无防备,一时竟愣住了,随即,他无声地笑了。 「你好像很希望这笔买卖不成啊。」 李小风笑得心无城府。「当然,这样我就可以继续在镖局里游手好闲了。」 「你不喜欢出镖?」 「说得更准确一点,我只是不喜欢在这种越来越冷的季节出门,会很辛苦的,尤其……」她不友善地瞄了他一眼。「我要辛苦一整年啊。」 沈慕秋这下再也忍不住开怀大笑。 这可是安泰第一次看到少爷笑得这么开心,错愕得连嘴巴都忘了闭上。 「懒得理你。」李小风一边说,一边循着刚才那只老鼠窜出来的方向找过去。 「你在找什么?」沈慕秋很自然的起身跟了上去。「你跟过来干什么,这边没那边干净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有的是衣服换。」 好吧,是她说错话了,有钱就是这样任性,不过她还是没忘替他解惑。 「我在找老鼠洞。」 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那种恶心的动物,他并不是怕,只是不想接近。 「你不觉得这样的破庙却能有那样肥硕的老鼠,是件很奇怪的事吗?」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这里应该有吃的东西,或许是以前庙里的和尚存放粮食的地方。」 「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不怎么样。」 「那你还找?」沈慕秋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光线这么不好,我不想继续削竹片玩啊,所以找点其他的事做。」 「你可以和我说话啊。」 李小风扭头看了他一眼,又淡定地转回头。 第五章 「你不愿意吗?」他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我觉得我跟安小包子还比较有话聊,和你沈大公子,呵,还是算了吧。」 「是因为安泰会做吃的,而你只会吃吗?」沈慕秋感到有些不是滋味,说出来的话不由得带了几分刻薄。 李小风却毫无芥蒂地点头。「对呀。」 她回答得这般诚实直接,让他就算想气也不知道要气什么才好,干脆闭上嘴,不再自讨没趣。 他不再说话,她倒也乐得清闲,东看看西找找,终于在后殿找到地室的入口。 「找到了。」 沈慕秋见她跃跃欲试地想要进去,没有多想,连忙抓住了她的胳膊。 李小风不解的回过头。「做什么?」 他对于自己有这样的举动不免也愣住了,但很快便回过神来。「你打算这样直接下去?!」 「不然呢?」 「你就不怕下面有什么未知的危险?!」他可不想到时候变成他要照顾她。 她展颜一笑,带出几许少女的俏皮。「我的直觉告诉我没问题。」 沈慕秋听了不禁紧紧皱起眉头。 「骗你的!这种地室已经许久没有人进去了,就算要进去,也得放一放里面的陈旧气味,我去找安小包子找支火把来。」 他并未松开抓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拿支火把来。」 听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离开,李小风在心里叹气,有这样的侍卫还专门跑去镖局托肉镖,唉,他是嫌银子太多没地方花吗? 很快的,侍卫拿了支简陋的火把过来,并第一个进入地室。 这让李小风颇有些不适应,她可不是需要人保护的柔弱姑娘啊! 「走吧,不是想进去看?」沈慕秋这才放开手,「喔。」她微微蹙着眉,不知怎地,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但也没有多加迟疑,跟着进入地室。 沈慕秋则是紧跟在她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如李小风先前所料,地室是当初庙宇里的人收藏粮食的所在,现在还保存了一些未完全腐败灰化的粮食,这也是老鼠能够把自己吃得很肥的原因,甚至还有几只正在吃东西的老鼠,因为他们的突然进入而逃窜骚动。 「看来你猜得没错呢。」 「嗯。」 「看也看完了,上去吧。」这种地方,沈慕秋连一刻都不想多待。 李小风倒也没有异议,待三人回到大殿后,她忍不住问沈慕秋,「你陪我做这些事,不觉得很无聊吗?」 沈慕秋诚实地回道:「是挺无聊的。」 「那你还做?」 「你不是也做得很起劲儿吗?!」 「我是因为无聊啊。」 「嗯,我也是。」说完,他直接越过她,往火堆旁走去。 看着他的身影,她伸手挠了挠头,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明白他这个人了,而后她甩了甩头,决定不要想太多,快步走回火堆旁,在离他不远处坐了下来,向后靠着柱子,闭上双眼。 「又要睡觉?!」 「是闭目养神。」李小风重申。 沈慕秋忍不住调侃道:「每次还不都睡着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多年走镖的关系,她总是睡得很浅,只要周遭有一点小动静她就会醒来。 「哪有?」她只是懒得搭理他才会装睡,别说得好像次数很多一样,他们相处也不过才二十多天,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好像真的常常在闭目养神,思及此,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睁开双眼,坐直身子,望着篝火发呆。 见状,他几不可察地微扬起嘴角。这样盯着火苗看,有意思吗? 在盯着火苗片刻之后,李小风果断拿出平时拿来削竹片的匕首,从地上捡了片竹片削起来。 沈慕秋的视线,不断在从她指间坠下的竹屑和神色认真的她之间来回,却不再出声打扰。 殿外狂风骤雨,殿内火旁,却是一片温暖。 雨下了一整个晚上都没停。 沈慕秋耐着性子想等雨停,但直到第二天晚上,雨势都没有要停止的迹象,一直忽大忽小缠缠绵绵地在下。 晚上他们吃完了所携带的全部干粮,沈慕秋决定不管明天一早是什么样的天气,都要继续赶路。 李小风没有意见,反正付银子的人是大爷,但却忍不住低声对坐在一旁的安泰道:「小包子,你家少爷的脸色好阴沉喔。」 安泰一边往火里扔竹片,一边轻轻点头,偷偷的跟她咬耳朵,「已经两天没能沐浴了,少爷当然会不高兴。」 「一个大男人每天洗澡?」她感到很不可思议。 「这是我们少爷的习惯。」安泰马上替自家少爷申辩。 「跟个大姑娘似的,不对,大姑娘也没他这样的。」李小风受不了的偷翻了个白眼。 沈慕秋没好气的故意咳了一声。「咳。」 看来她也没比安泰好到哪儿去,他人就坐在他们旁边,讲他坏话也不晓得小声一点。「小包子快,你家少爷咳嗽了,快去伺候。」 安泰赶紧从架上的水壶里倒了杯温茶递过去。 沈慕秋没有接过杯子,而是瞪了李小风一眼。 可惜,李小风不疼不痒,完全没感觉,依旧很欢乐地往火堆里扔着竹片,看着那不停跳跃的火焰,表情很是平静安详。 「我不想喝。」对着安泰说完,沈慕秋起身,改坐到李小风身边。 她微侧过脸看着他。 沈慕秋一脸平静地回视着她。「想说什么?」 李小风善意地提醒道:「你坐得离我太近了。」 「是吗?」他回得漫不经心。 她指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衣摆,道:「很明显,不是吗?」 「你在乎吗?」 「当然,」李小风一脸正色地说,「你压住我的裙角了,如果我突然站起来,不是扯破衣服就是被袢倒。」 「你突然站起来要做什么?」 「我是说如果。」 「姑娘家毛毛躁躁的不太好。」 李小风用右手轻轻拍抚着胸口顺气,同时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才不生气呢。 沈慕秋自然没有忽略她的小动作,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愉悦起来。 李小风伸手将裙角拽出来,身子同时往旁边挪开一些,微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沈慕秋不以为然地道:「我们需要这样避讳吗?晚上的时候,你不是一直睡在我旁边的吗?」 「请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暧昧,我是为了保护你。」 他勾起唇角。「那是不争的事实。」 她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但又实在不甘心,索性冲着他冷哼了一声,表示不屑就这个问题跟他继续争辩。 她的反应让沈慕秋眼里的笑意更浓,越和她相处,他越觉得她可爱,也越喜欢逗弄她。 「李姑娘。」 「嗯?」 「能冒昧地问你一个问题吗?」 李小风直接道:「如果真的很冒昧的话,你就不要问了。」 沈慕秋怔了下,这才微笑道:「那只玉环是订亲信物吗?」他指了指她挂在腰上的那对玲珑玉环。 她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了眼玉环,解释道:「这是我们家的传家信物,一般是会作为定情信物,但当年之所以将凤环留给沈家,是因为这是我爹最珍贵的东西,为了表示尊重和诚意。」 「所以,你很希望早一点儿收回来。」沈慕秋明白了。 「是呀,凤环和凰环本来就是一对,早该收回来了。我爹以为还完沈家的钱之后会被还回来,只是他太一厢情愿了,又不肯开口主动跟沈家要,一直跟我说沈家留着当信物也没什么不好。」 沈慕秋忍不住摇头。 李小风也跟着摇头,叹道:「照我的意思啊,直接跟沈家人说明白就好了嘛,东西收回来,他们有事,我们李家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不过现在事情圆满解决了,我也不用担心将来凤环不是佩戴在我丈夫身上了。」 闻言,他马上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紧瞅着她。 「你看什么?」她感到莫名其妙。 「这种话,你这么直接说出口,都不会害臊吗?」 「为什么要害臊?我说错什么了吗?」李小风不明所以。 沈慕秋受不了的揉了下额角,照理来说,就连男子说这种话都无法这么大剌剌了,就算她不是一般的姑娘,也该懂得矜持一下……不对!如今他该在意的不是她害不害羞,而是…… 他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起身。「我有话对你说。」又对侍从吩咐道:「你们不许跟来。」随即拉着她往后殿而去。 李小风并没有挣脱,只是有些不明白。 直到来到一个偏僻又避雨的角落,他才停下了脚步。 第六章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沈慕秋并没有放开她的手,在昏暗中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我不是沈公子?」她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未将他视为沈家的一分子。 李小风不答反问,「你是吗?」 他莫名松了口气,释然一笑。「我不是。」 「那你是谁?」 「沈慕秋。」 「沈?」 「沈。」 「原来如此啊,还是沈大公子嘛。」 「是啊。」 只是此沈非彼沈。 沈慕秋松开了她的手,右手中的摺扇无意识地轻敲着左手心。「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沈公子的?」 「其实,」李小风笑了一下。「从知道你开出的酬银是一年五万两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了。」 他微微扬眉,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威远镖局虽然在江湖上薄有名声,但是有名声的也是我爹,你在明知道我爹不在的情况下,仍然执意希望我能接下这趟镖,实在不合常理。」 「所以呢?」 「所以我心存怀疑,但也想不明白。」 「可是后来你想明白了?」 「嗯,因为不巧,我认识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 沈慕秋这才懂了。「所以我的说辞一开始就被你识破了。」 「不过我没想到他喜欢的竟然是柳如丝。」 沈慕秋看她笑得乐不可支,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隐情?但是这个问题他却无法多问,他想,她大概也不会告诉他。 「我不管你和沈家人是什么关系,既然有人让你来找我保这趟镖,而我又收了你的银子,我就会尽到责任。」 他满意的笑了,她的言下之意就是,她不会多问什么,只做应该做的事,啧啧,果真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姑娘。 【第三章】 隔天,雨依旧在下,而且下得很大,风也很狂,道路泥泞不堪,一行人中途甚至还碰上泥石流阻断道路,不得不转道而行。 因此直到未时末、申时初,沈慕秋等人才赶到一个距离先前他们所在破庙大约百里外的小镇,找到了家客栈投宿,为了不受干扰,他们直接包下客栈二楼所有的房间。 安置下来后,沈慕秋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回房间洗澡,安泰自然是跟着去伺候了。 本来想先吃东西的李小风,也只好跟着上楼,不过,她有让夥计先给她拿两个馒头。 「沈大公子,你这样真的不觉得过分吗?」李小风靠在桌边,背对着屏风,一边啃着馒头,一边问。 屏风后,安泰正在帮浴桶里的少爷搓澡。 其实安泰对自家少爷连沐浴时都要让李姑娘在侧也不太理解,明明这种时候让侍卫来守着会更好。 被氤氲水气缭绕包围的沈慕秋,舒服地靠着桶壁,漫不经心地道:「你可是收了我银子的,保护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那也不至于你沐浴我也跟进来吧。」早知道就不跟他把话挑明了,以前可不用贴身到这种程度,这人摆明是故意的嘛。 「贴身保护,不就应该这样吗?」 李小风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但是她很快又想到了一件事,转身朝屏风后的人问道:「可是,一会儿我洗澡的时候要怎么办?」 「姑娘放心,我是君子,不会偷看的。」 这真是……她狠狠的啃了一口馒头,仿佛把气都出在馒头上,使劲的嚼啊嚼的。 沈慕秋洗得很慢,等他洗好澡,他吩咐客栈夥计帮他预备的饭菜也全都送来了。 他在桌边坐下,对还没有离开的夥计道:「再去烧些洗澡水来。」 「好的,客官。」夥计应了一声后,拿着托盘离开了。 沈慕秋对坐在另一边的李小风道:「你刚才不是喊饿,快吃吧。」 李小风拿起筷子,开吃,待她吃饱,夥计也将洗澡水重新换过。 沈慕秋将嘴里的一口菜咽下,往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不去洗吗?」 李小风吐了口气,然后很确定地对他说:「洗,为什么不洗!」 他又吩咐安泰道:「你先出去。」 安泰愣了一下,这才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带上。 李小风拿了套换洗衣服,走到屏风后,开始宽衣解带。 沈慕秋则是继续吃饭,可当他听到她踏入浴桶的水花声时,拿筷的手不免一顿。 她真的进去洗了?真是个特立独行到让他不得不另眼相看的姑娘。 沈慕秋用完餐,轻啜着温热清茶的时候,李小风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从屏风后一边擦一边走了出来。 两人的目光不期然撞在一起,又各自迅速看向他处,他们似乎都感觉到气氛突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但李小风仍故作无事,坐到离他最远的椅子上,继续用布巾擦着头发。 沈慕秋则是缓缓打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掮着,淡淡地道:「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了。」 「沈公子的意思是,明天不继续赶路吗?」 「可以休息一天。」 「哦,所以后天不管天晴或下雨,都要继续赶路?!」 「对。」 「随便吧,反正我跟你一起坐马车,下雨也淋不到我。」李小风已经放下布巾,拿了一把木梳开始梳理长发。 沈慕秋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上,他发现沐浴后的她,有一种难得的女儿娇态,尤其她这么安静梳头的样子,竟意外的让他觉得很赏心悦目。 李小风将一头长发梳通理顺,抓起发尾甩到身后,一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微微蹙了下眉头。 「你看什么?」 「第一次见姑娘家梳头,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颇感讶异。「真的假的?」 「我有必要骗你吗?!」 李小风失笑。「也对。」说完,她起身走到门边拉—门。 他不解的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她没有回答,而是对着门外的安泰道:「叫小二上来收拾。」 「好的,李姑娘。」 李小风又踅回房里,坐到桌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 看着她的举止,沈慕秋忍不住笑了。「你倒是不拘谨。」 「江湖人不拘小节。」 「你跟其他男子也是这样相处的?」 李小风因他的问话而愣了下,本能地看向他。 他没有避开她的目光,等她的回答。 她蹙了蹙眉头,说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我第一次接你这样的肉镖。」 沈慕秋手上的扇子又继续摇了起来,笑道:「我深感荣幸。」 李小风没好气的撇嘴。「我可不这样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他很有兴趣地问。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每个字说得很轻,却相当肯定。「大不幸。」 突地,两人之间因为客栈夥计进房来提浴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待人离开后,沈慕秋才对着门外道:「安泰,给我铺床。」 「是,公子。」安泰快步走了进来,直觉猫了李小风一眼,他着实没看过像她这么大胆的姑娘,不过他可没有立场多说什么,只好安安静静的来到床边,开始铺床。 「你这么早就要睡吗?」李小风有些讶异的问。 「嗯。」 沈慕秋并没有多加解释,不过她能明白的,毕竟像他这样的富家公子,餐风露宿对他而言总是辛苦了些,破庙那样的地方他到底还是不适应的。 安泰为少爷铺好了床,顺手又在地上替李小风铺好了一个地铺,这是他这些日子已然做顺手的事。 此举惹得李小风挑眉。「安泰?」 「李姑娘想必也是需要多休息的。」 这还真是想当然啊!可对于他的好意,她也确实不好拒绝,便没有再说什么。 沈慕秋道:「收拾好了就下去吧。」 「是。」安泰嘴上应了,离开之前忍不住又朝李小风看了一眼。 李小风见状不由得一笑,双手往胸前一抱。「怎么?想跟我换地方睡?我没意见,你问你家公子好了。」 安泰干笑一声,连忙走出房间,并拉上了房门。 沈慕秋起身往床边走去,宽衣解带准备休息。 见状,她一边紮着头发,一边道:「沈公子,我离开一下。」 「嗯。」沈慕秋倒也是个心思缜密的,没有多问什么便应允了。 李小风拉开门出去,脚一跨出去,就看到一名侍卫候在门边,对他轻点了下头,便往楼下去了。 那名侍卫一言不发地站到了房门口,活像个门神似的。 人吃五谷杂粮,总是需要六道轮回之地的,所以李小风下楼不为别的,就是去了趟后院的茅厕。 从茅厕出来后,她却不想立时回房间去,老实说,她现在肚子里的火气还没消下去呢,被他逼得在他不离开的情况下在屋子里沐浴,简直是…… 第七章 果然就像师父说的,她有时还是不够沉稳,有些苗头根本就不需要跟别人去别,莫名给自己找罪受。 只不过不想回房,外头又暴雨如织,李小风没办法,只好就在客栈大堂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夥计很有眼色地提了一壶茶送上,然后就走开了。 李小风百无聊赖地倒了杯茶,将温暖的茶盏捧在手心,透过敞开的窗户往外看,这种鬼天气,路上几乎行人断绝,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影。 天儿越来越冷,他们又是往西北去,今年恐怕要过一个苦冬了。 想到这里,李小风忍不住又怒从心起,到底是谁没事找事让这个姓沈的家伙将她箍在身边的? 现在事情很明显是有人不想她留在中原,其实只要原因不是太过分,她本人一定会十分乐意配合的,但是那人偏偏用了托镖这个计策,让她不得不离家远行,这就显得非常不地道了。 尤其是找了像沈慕秋这样一个如谪仙般的男人来跟她朝夕相处,居心太过险恶了。 那家伙看着就是一副对女人拒于千里之外的高傲冷淡模样,身分只怕也不简单,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镖客,坑挖得不要太深啊。 少女情怀总是诗,非要将少女如诗的情怀给撕剥得七零八落的,这跟挖坟掘墓有什么不同?简直丧心病狂啊。 她这颗心啊……李小风下意识将手放在左胸口,真得要看管好才行,美人计固然厉害,美男计也不遑多让,还是小心为上。 盏中的茶水渐渐变凉,她随手泼洒到地上,又重新倒了一杯,再次捧在手中,继续看着窗外的风雨。 突地,她的目光一定。嗅?是一队走镖的人。 没多久,一行人在李小风的目光中走进了客栈。 看着他们推行的镖车,她的眉头微微蹙起,看样子是红货呢。 「咦,李姑娘,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这个时候李小风也看清了领头的那个人,很自然的堆起笑容,放下茶盏,起身拱手。「刘少镖头,久违了。」 「久违了,李姑娘一向可好?」 「还不错。」 刘武魁跟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两句话,便迳自朝着李小风坐的桌子走去。 「刘少镖头请坐。」李小风出于礼貌,替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谢了。」 「这种天气怎么还赶路啊?」 他苦笑道:「这雨一时半刻的也停不了,可时间不等人啊。」 李小风有同感的点点头。「说的也是,咱们吃的就是这碗饭,辛苦也说不得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而振风镖局的其他人则有条不紊地安置镖车、订客房及饭食。 「姑娘,爷让您回房。」 对于这个从楼上传来的突兀声音,所有人都不免分了一眼过去。 李小风跟刘武魁本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便藉着这个由头起身离开了。 刘武魁的目光跟着她一直到了楼上,在看到她推门而入后,眉峰微攒。 侍卫见李小风进入房内,又沉默的退到一旁,继续坚守护卫的任务。 李小风一踏进房里,便听到沈慕秋清越的嗓音传来,「遇到朋友了?」 「同行。」他问得随意,她答得更随意。 他不免又再问道:「同行不是冤家?」 「哪来那么多冤家,有时候还得互相帮衬一把呢。唉,不对啊,你不是睡了吗?」她这才发觉不对劲。「你睡你的,没事叫我回来干什么?」 「被吵得睡不着。」 「娇气。」 她小声的嘟嚷沈慕秋听到了,不过,他当没听到。 「不过,咱们最好还是跟他们分开走。」 「哦?」沈慕秋好奇的微微拉高音调。 李小风轻声解释道:「振风镖局这趟押的恐是红货,这种镖招摇,为了你沈大公子的安全着想,咱们不宜冒险。」 他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不甚满意的微挑了挑眉峰,只不过因为他躺在床幔内,她看不到,但他也明白她的顾虑,从善如流地道:「你既然如此说,便这样吧。」 李小风和衣躺到地铺上,决定还是睡一会儿吧。 「不是说不困?」沈慕秋的声音从幔帐内传出来。「难不成你让我自说自话?」她反唇相稽。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吗?」 「可我已经没话跟你说了。」李小风不得不明确表示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故意奚落道:「怎么,你跟楼下那个人就能没话找话说,跟我便成了无话可说?」 李小风一股气卡在胸口,考虑着要不要替自己申辩,最后她决定闭眼休息,随他去想。 半晌听不到她的声音,沈慕秋轻唤一声,「李姑娘?」 「嗯?」 「这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对楼下那个什么少镖头的不一样。」 「还好吧。」不过就是江湖朋友碰到了,礼貌的寒暄一番罢了。 听她这般含糊其辞,沈慕秋眉头锁起,心头莫名生出些不喜以及怒意,但他向来习惯掩饰情绪,声音中还是什么都没透出来。 「你们倒是挺门当户对的。」 李小风怎可能听不出他话中的暗讽,不满的握紧拳头,但随即又松开,懒洋洋地道:「门当户对又怎么了?」既然他这么爱胡说,她索性陪他一场。 「不是正好做亲吗?」此话一出,沈慕秋就后悔了,他也明白自己这是逾矩了,不过照理来说她应该会再气冲冲的回他个几句,怎么等了这么久,她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她想来个充耳不闻? 简直岂有此理,敢情他沈大公子是被吵得无法安睡,穷其无聊到拿她来寻开心了吧?不过方才的自我反省她可没这么快就抛到脑后,她决定了,要尽己所能的无视他,好好睡一场比较实际,哼! 暗夜,只有呼啸的风雨声清晰可闻。 睡梦中的李小风察觉到异状,在那人泰山压顶之际睁眼就地滚开,却又在刹那间恍然伸手去扶住,结果她被人狠狼砸到了胸部。 没错,是砸! 沈慕秋的脸在接触到那一片绵软之际就知道坏事了,果然! 「沈——慕——秋——」这绝对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声音。 「抱歉,我一时忘了……」你是睡在我床下的。 那个混蛋安泰,今天这地铺他打得是不是离床的位置近了?他肯定是故意的,她能说她这是被报复了吗? 「快起来。」 沈慕秋双手撑地起身,在黑暗之中脸已然烧得滚烫,从未与女子如此贴近过,她的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馨香,让他的心突然之间失序狂跳。 「你下床做什么?」 「更衣。」 李小风先是一愣,继而恍然,他这是起来小解啊。 原本也没什么,但因为刚刚那个意外,她也有些不自在,在地铺上盘腿坐好,一时无语。 沈慕秋到屏风后小解,因为刚刚那一幕,他差点儿解不出来。 在屋外的风雨声掩映下,他小解的声音并不十分明显,但屋中的气氛却隐约变得有些微妙。 两个人第一次深刻地体认到,他们是孤男寡女深夜同处一室,刚刚又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各自的心情实在是……不可名状。 沈慕秋的脸依旧发烫,他佯装镇定地走回床边,脱鞋上床,躺倒,幸好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心如擂鼓。 坐在地铺上的李小风则悄悄伸手揉着胸口,疼啊!她真的生气,也很想发怒,可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毕竟他也不是故意的,但是平白被占了个大便宜,这么哑巴亏她吃得实在太窝囊了。 她盘腿坐在地铺上,一动也不动,听着床上的他,呼吸声逐渐变得沉稳规律,不晓得是不是又睡着了,她真的很想冲上前一把将他拽下床,这种时候还睡得着,只有他这个家伙了。 这样的念头才一闪过,李小风马上从地铺一跃而起,不过人不是欺近床边,而是悄无声息地贴到了门后,她一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振风镖局的红货招来的人吗?去帮忙?还是留下来保护这屋里的那个爷? 片刻之间,李小风的心绪转了好几转,最终她决定留在房里静观其变。 停放镖车的后院很快便响起刀剑相接的清脆声响,随着动静越来越大,床上的沈慕秋也没办法继续装睡,起身随手抓来外裳披着,趿鞋下地。 「沈公子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不是还有你在嘛。」 李小风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她不知道该感谢他这般相信她,还是直接把他打昏,省得他再惹怒自己。 第八章 沈慕秋学她贴上门板听了一会儿,低声道:「听来打斗得很是激烈,你真的不出去帮一把?」 李小风扭头看他。「想说什么?」 她忽而一笑,道:「我去与不去,但在公子一言罢了。」 「哦?」 「叫人进来?!」把守在外头的侍卫叫进来护着他,她自然就能无后顾之忧地出去帮振风镖局的人。 屋内的光线纵然黯淡昏黑,但因两人此时离得极近,倒是能够看清彼此的表情。 沈慕秋微微勾起了唇线。「你与这振风镖局果然是泛泛之交。」 李小风不满的瞪着他。 「如若真是交情深厚,你此时必定早就不顾及我的安危,直接冲出去了。」 她极为认真地道:「我接了你的镖,就会以你的安危为第一要紧。」不论你究竟有没有生命危险,况且走镖之人,容不得半点疏忽。 「你去吧,我这里无碍。」沈慕秋终是松了口。 「多谢。」话音未落,李小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他循着打斗之声的方向望过去,什么话都没有说。 这时,听到不寻常动静的安泰,也从隔壁房间过来了,就见少爷站在门外风口,忍不住劝道:「爷,夜里凉,您先回房歇着吧。」 沈慕秋表情凝肃地道:「不急。」 安泰又再劝,「李姑娘只怕一时半刻也回不来,少爷还是进房里等吧。」 听他这样说,沈慕秋睨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担心她吗?!」 安泰不明所以地道:「担心什么?」 「你觉得她不会有事?」 「李姑娘会有事吗?」李姑娘身手这么好,根本就无须担心。 后院的打斗声渐歇,不久之后,沈慕秋再次看到了李小风。 因为外面还在下雨,且风雨不小,故而她现在的模样有些狼狈,衣服完全湿透了,好在现在是大半夜,离得远些,大家也看不真切。 根本不需要沈慕秋说什么,他的侍从们便很有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目光一点儿都不会乱飞。 李小风心里略有些苦恼,她已经尽量加快速度了,可还是让雨浇透了,这雨实在是大了些,因为只想着赶紧回房换下身上的湿衣,她也没有理会一旁的人,迳自从沈慕秋的身边进了屋子。 沈慕秋跟在她身后也回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李小风已经拿了包袱里的干衣服转往屏风后方,同时说道:「我换个衣服。」 沈慕秋像是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她的话,愣看着一件又一件湿答答的衣物搭到了屏风之上。 房里很暗,没有多余的光亮,屏风后的人影隐约模糊,根本无法让人看真切,但越是朦胧,越是让人心旌摇曳,他生平头一次嚐到了这种无法言说的心情。 很快,李小风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看着屏风上的湿衣,她有些烦恼,她出行所带换洗衣服有限,今天一下便换了两身,天气又这样不好,晾晒都是问题,说不得她到时要去成衣铺子再买两身来替换了。 沈慕秋在她从屏风后方走出来之际,又恢复了冷静,又见她表情为难,马上就想到是什么困扰着她。「可是替换的衣物有问题?」 「明天我到镇上看看有没有成衣铺子。」她的话算是回答了他的疑问。 他的目光落在屏风上的湿衣上,淡淡地道:「衣服扔了吧。」 李小风不解的看向她,正要启口问,他却似乎没有替她解惑的打算,转身往床边走去。 她站在原地,想了下,便也明白了,这位贵公子大概是怕她这衣服上沾染了血污什么的。 算了,看在那五万两银子的分上,她给他面子,这身儿衣服不要了。 心无挂碍的李小风躺回地铺,打算继续睡觉,怎料她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就听到床上那位贵公子又开口了—— 「都处理完了?」 从认识他到现在,她头一次觉得这家伙最初给自己的那种如雪山般冷不可攀的形象一定是她的错觉。 怎么说呢,感觉他今天似乎有点失常,对,就是失常。「我能帮的帮了,剩下的就是振风镖局自己要处理的事了。」 「来的是什么人?」 「打劫的。」 沈慕秋有点被噎的感觉,她似乎不太想搭理他了,回话这么简短,可是他仍无法放心,又问:「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睡吧。」 李小风不禁蹙起眉头,她本来就想睡的,是他非要拉着她说话,怎么最后他的口气倒有些嫌弃她罗唆了?真是不可理喻又莫名其妙! 她心里不痛快,从仰躺变成了背朝床榻的右侧卧。 她果然还是跟安小包子相处更为融洽,跟床上的沈大公子,很难长时间和平共处。 一想到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跟在沈慕秋身边,她就忍不住为可怜的自己叹了口气。 「不舒服吗?」 「没。」 「那怎么叹气呢?」 「突然想到一些事罢了,没事。」李小风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不过这样的回答倒也不算说谎,她是真想到以后的自己有多凄凉。「那些人明天会走吗?」 她想了一下才道:「照规矩可能要留下来处理一下相关事宜。」毕竟有人员伤亡,得去官府说一声。 「那咱们明天上路。」 「咦?不是说要在这里休息一天吗?」 「明天上路。」沈慕秋相当坚持。 「那么,离开之前,我想先去买两件衣裳。」她也说了自己的打算。 「这种镇子能有什么好衣裳。」 「沈大公子,」李小风真的好无奈。「我这样的人还要穿什么绫罗绸缎锦绣华服吗?普通的衣服就可以了。」 「等到了大一点儿的城镇再买吧。」 她不免来气了。「喂,沈大公子,万一你口中的大一点的城镇距离很远的话,难道我不换衣服了吗?」 「我的先借你穿,你如今毕竟是跟在我身边,还是穿好一点为是。」 「沈慕秋。」 「嗯?」 「我的衣着让你很丢脸吗?」 沈慕秋终于意识到他的话惹到她了,但却不觉有什么不妥,仍实事求是地道:「跟我比是差多了。」 「睡觉。」李小风恶声恶气地吐出这两个字,就再也不理会他了。 【第四章】 翌日,天空仿佛破了一个大洞,雨仍旧不停的下着。 沈慕秋几个人从楼上下来打算离开的时候,刘武魁也匆匆出现了。「李姑娘,昨晚相助之情尚未相谢,姑娘便要走了?」 「都是朋友,相助乃是理所当然,刘少镖头不必放在心上。」 刘武魁往外看了一眼,忍不住道:「天气这般不好,路上恐也泥泞难行,姑娘这样上路真的不打紧吗?」 沈慕秋用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掌心,周身散发着他特有的雪山冷玉气息,虽一言不发,却能冻得人全身僵硬。 刘武魁眼睛不瞎,他看得出这位男子来历不凡,所以对李小风为什么会跟着这样一个人身边更感好奇,但他知道那不是自己应该问的。 李小风笑道:「昨天客栈里出了事,我们不便继续留住,道路虽不易行,但总归能走的。」 「那……姑娘一路保重。」 「刘少镖头也保重。」 「请。」 「请。」 等他们两个行完了江湖礼节,沈慕秋才又抬脚迈步,缓缓朝外走去。 马车已经被赶到了客栈门口,随行的侍从们也各自披上了蓑衣,静静等候。 安泰撑了竹伞扶少爷上了马车,自己则穿着蓑衣坐到车辕之上。 李小风朝车厢里的沈慕秋问道:「不能让安小包子也上马车吗?」 安泰赶紧道:「姑娘不必担心我,我没事的,姑娘还是快些上车吧。」 她只能快步从客栈门口跳上了马车,就这几步路,她可懒得再特地撑伞,她没沈慕秋那么讲究。 沈慕秋看她身上沾到的雨水,不禁微微蹙眉。「怎么不打伞?!」 李小风直接甩给他两个字,「婆妈。」 他眉梢微挑,最终却没有发作。 「安泰,先去镇子上的成衣铺子。」 「好的,李姑娘。」 沈慕秋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安泰这家伙倒是和她越来越亲近了,居然还直接听她的命令,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离开客栈前,李小风便向掌柜打听过镇上成衣铺子的位置,并告诉了车夫,于是车夫直接将马车赶到了目的地。 沈慕秋没打算下车,李小风也没打算让他下车,她恍若一阵风似的刮进成衣铺子,又一阵风似的刮回了车上。 他难掩讶异地问:「买好了?!」 李小风点头。「嗯。」 第九章 「这么快?」他就算不关注府里那些女人的事,但大概也知道女人们在衣服首饰上天生就最消磨时间的,他都已经打算用看半本书甚至是一本书的时间来等她了,没想到他还看不到两页,她就抱着买好的衣服回来了。 「你都试过了?」 「哪用都试啊,没得瞎耽误功夫。」 看她随手将那包衣物扔到一边,又坐回自己对面,然后便要像往常一样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去,沈慕秋心里突然有些不痛快。 他是洪水猛兽吗?怎么她从一开始就对他敬而远之的,这些日子他们虽然同车同房同吃同睡,但是严格说起来,她一直跟他挺生疏的,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反观她跟安泰相处起来却一点隔阂也没有。 在她那里,他竟然还不如安泰的待遇好? 「李姑娘。」 「嗯?」 「你昨晚没睡好吗?」 「有点儿。」 沈慕秋被噎了一下,好吧,她昨天半夜义务帮振风镖局的人,确实不能算睡得好。 「坐着睡不舒服,你躺下睡好了。」 李小风缓缓睁开了双眼,正好跌进沈慕秋的目光之中,她的心忍不住狠狠一跳。 那双深如潭、晦如海,却又亮如星的眸子中,流淌而过的是柔情怜惜吗? 天呐,他要不要这样不择手段啊,本来人长得就够让姑娘家看一眼就心头小鹿乱撞了,再用这样的眼神看人,简直是令人发指的丧心病狂啊。 李小风几乎是本能地马上又闭上眼,太危险了! 那个混蛋的沈家公子,找这么一个西贝货来迷惑她,不就是想让她赶紧有个心上人,免得沈李两家因为那对凤凰环结成了亲。 都不知道到哪儿说理去,她什么时候说过想嫁那混蛋了?她根本都没见过他,况且又不是她家想把凤环留在沈家不收回的,是他们沈家不肯还回来。 李小风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将事儿挑明说破,他就一直跟她装傻充愣,天天防着这美男计,短时间还行,时间长了她怕自己抗不住,毕竟美好的事物怎么说也是挺让人赏心悦目的,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是长得好看至少眼睛舒服。 「沈慕秋。」 听她的口气这般郑重其事,沈慕秋也正经了几分。「嗯?」 她缓缓张开双眸望着他。「凤环我已经收回了。」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 「所以那个沈家公子不必担心会因为什么子虚乌有的定情信物就娶我。」沈慕秋微微眯起眼。 李小风一脸认真地续道:「不论他请你找我托镖是为了什么,他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因此,」她刻意顿了顿。「还是拜托沈大公子你恢复成初到威远镖局时那个冷玉公子模样吧,你老是对着我送秋波,就不觉得别扭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冷沉,迟迟没有回应。 她叹了口气,也不晓得要再说什么才好,两人沉默了很久,久到她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终于,沈慕秋开口了,「这就是你一直跟我保持距离的原因?」 「啊?」 见她神情有些恍惚,明显没在听,他有种很深的无力感,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中,力道被卸得一干二净。「算了,困了就睡吧。」 「哦。」李小风打个呵欠,便又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沈慕秋摩挲着手里的摺扇,目光紧紧瞅着她。 他们之间的开始确实不怎么美好,甚至可以用各怀鬼胎来形容,他别有用心,她何尝不是顺手推舟,将计就计,根本就是半斤八两,谁也不用说谁。 再加上她的特立独行,让他另眼相待,虽说他抱的目的不纯,但毕竟也是给了她接近自己的机会,结果事情发展有些脱出他的掌控,她还是那个她,他却渐渐变得不像自己了,这事……想到这儿,他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所幸时间还长,不急。 沈慕秋放下扇子,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一边转着茶杯一边细细端详着靠在车厢壁睡着的李小风。 以往他是不曾也不会这样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她的,她醒着的时候,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总是会让人第一时间忽略她的柔软而注意到她的英气,然而睡着的她,却多了几分柔软,明明就是个安全无害的俊秀少女。 对了,还是俊! 她这样貌可说是宜男宜女,不过他倒是尚未见过她的男装扮相,只觉得如果她肯下功夫用心妆扮,怎么说也会是个美丽的女子。 「三分长相,七分打扮」,这句话,沈慕秋在太多女人身上看到过,所以他绝对有理由相信李小风也能变得美丽,毕竟她的底子挺不错的。 眉毛不浓不淡,睫毛挺密,阖下来就像两片小扇一样盖在眼皮上,鼻子挺直,唇形也很诱人,唇色红润,会让人有想上前品嚐一口的冲动…… 意识到思绪不受控制,沈慕秋连忙抡起拳头,捶了胸口一下,逼自己冷静下来,然目光却仍不受控制地往下走,落到了她胸前的高耸之处,平日看着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昨晚他砸上去的感觉仍旧清晰,此时那处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有着说不出的诱惑,他又赶忙抓起杯子狠狠灌了一口茶。 未料一时喝得太猛,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呛到了,他这一咳,就把睡着的李小风给惊醒了。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咳得面红耳赤的他,淡淡的问:「喝茶呛到了?」 虽然不太想搭理他,但看他咳得这么难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出于道义,还是微站起身,伸手过去帮他拍了几下背。 沈慕秋就觉得背上传来几下生疼,她确定是帮他顺气而不是藉机报复? 「你什么表情,本姑娘会是那种睚訾必报的人吗?」 沈慕秋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见他终于顺过了气,李小风也顺势收了手,坐回原位,可是她的眉头却慢慢攒了起来,对面那家伙的眼睛是不是太不收敛了,这样大剌剌地看一个姑娘家,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样看吧? 「沈大公子。」她微微一笑,声音轻柔地唤道。 「嗯?」沈慕秋应得有些漫不经心。 「你在看什么?」 「你。」 「我好看吗?」她的声音柔得都能滴出水来了。 她从未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过话,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煞有介事地点点 头,很肯定的回答她,「好看。」 下一瞬,李小风的脸色陡地变得冷漠凛冽。「我可有答应让你这样盯着看吗?」 沈慕秋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你没被我看羞,反倒是被看得怒从心起,倒也稀奇。」 「想看我害羞?」 他点了下头。「有此意愿。」 「天还没黑,现在就作梦早了点儿。」 沈慕秋顺着她的话说道:「正好我也有些犯困,不如睡一会儿好了。」 这下子李小风的气真不打一处来,一个雪山冷玉似的谪仙,偏偏说的话却是如此痞赖,而最让她瞠目结舌的是,他说完之后竟真的以手支额,垂目入定了。 这这这……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恼怒的瞪了他一眼后,她的目光落到桌上的点心盒子,拿了几块点心,泄愤似地吃了起来。 「你现在吃了点心,到了中午可还吃得下饭?」 李小风一抬眸,便看到他正神色不明地看着她,她转而往车窗的方向扫了一眼,眉梢微挑。「你听听外面的雨声,到了午时能否寻到打尖之处尚未可知呢,饭?」 听她如此说,沈慕秋也不由得一笑。「说的也是。」他伸手也拿了块点心送入口中。「说不得我也只好先吃些东西垫垫了。」 李小风又拿了几块点心,打开一侧的小窗,对外面道:「安小包子,来,给你两块点心填肚子。」 「谢谢李姑娘。」安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并伸手接过。 沈慕秋将手里那块点心细嚼慢咽吃完后,拿了块丝巾擦手,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对安泰倒真是不错。」 「小包子挺可爱的啊。」 他玩味地咀嚼了一遍可爱二字。「是可爱啊,尤其欺负起来很顺手。」 沈慕秋不禁莞尔,说到底还是小女儿心性。 坐在车辕上的安泰自然听到车里那个毫不掩饰音量的声音,略显忿忿的撇嘴,咕哝道:「就知道欺负我。」 车夫目视前方认真赶车,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雨仍在下,比起昨夜小了许多,却非是淅沥小雨。 几骑马护佑在马车周围,在泥泞的官道上缓缓而行。 雨中的官道,除却他们再无其他行人,显得有些清冷苍凉。 第十章 雨天路滑行走不易,下一个城镇市集尚不知在何方,举目远眺,连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都看不到,这就难怪李姑娘会说饭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话了。 安泰吃完了点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又朝水气迷蒙的前路看去,心里忍不住有些犯嘀咕,爷也真是的,这种天气还非得赶路。 「沈大公子,这种鬼天气,若是咱们天黑前都找不到落脚处,可如何是好?」听到身后的车厢内传出的声音,安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李姑娘又将小窗打开了,想必是觉得在车厢内太闷了吧。 沈慕秋扫了小窗一眼,牛头不对马嘴地道:「车厢里闷吗?」 「还好。」 「那就把小窗先关上吧。」 李小风撇撇嘴,虽然感到不甘心,但仍照做了,不过实在无聊得发慌,又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她只好垂阵看着自己的手,不时把玩着腰上荷包的一根穗子。 他看着她这副百无聊赖的模样,问道:「怎么不继续闭目养神了?」 李小风抬头看他,表情有些复杂。「沈慕秋。」 「嗯?」 「看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想必知道一句话。」 「什么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俩不对盘,他是雪山冷玉,她是路边蒲草,明摆着就是夏虫不可语冰的情形,保持距离各自安好才是上上之策,他非要处得融洽和谐,这太强人所难了。 「还有下一句呢。」 李小风没理他,他便自顾自往下说,「酒逢知己千杯少。」 她受不了的伸手扶额。「沈大公子,你在说笑吗?我们两个会是知己?」 「不行吗?」 「喝酒?和你?」 「怎么,和我不能喝吗?」 李小风轻抚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十分怀疑地问道:「你会喝酒吗?」 「我看上去不像会喝酒?」沈慕秋带了几分好笑的问。「根本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清心寡慾的神仙态。」 「这么高的评价?」这次他脸上的笑就真的很明显了。 「装什么糊涂,调侃奚落听不出来啊?」 沈慕秋笑着微微颔首,认真的道:「我觉得还是很中肯的。」不少人跟她的认知是一样的。 「咕。」李小风不想再搭理他了,完全是只骄傲的开屏孔雀嘛,她索性又靠回车厢壁闭目养神。 见状,他也不再说话,而是寻了本书来看。 车厢内就此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安泰的声音从外头的声音传了进来—— 「少爷,前面有处村落,咱们到那里暂时避避雨再走吧。」 「好。」 然后马车便又动了起来。 再次停下的时候,安泰打开了车门,撑了伞候在车边。 沈慕秋先从车上下来,还不忘叮咛道:「打了伞再下来。」 原本想就这么从车上跳下去的李小风,因为他这句话身形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接过安泰递过去的另一把伞。 因着连日大雨,地上泥泞不堪,她一下车就踩到泥里去,若非她穿的乃是双小皮靴,只怕鞋子很快便被泥水浸湿了。 沈慕秋站在侍从举着的伞下,表情淡淡地看着正在叩一户庄户人家门的安泰。安泰虽然年纪小,但却是个能言善道的,很快便徵得了主人家的同意,然后回来弓众人过去。 他们一行人租借了这户农家的两间厢房,各自回房打理休憩。 李小风自然是与沈慕秋一间,且他们这间已经算是陈设较好的,但也不过有张陈旧的桌子,两张靠墙安放的椅子和一席土炕,简陋之极。 李小风一进门便随便拣了张椅子坐。 安泰一如既往,忙着伺候自家少爷更衣换鞋。 有时候她真忍不住怀疑,如果没有安泰,沈慕秋是不是连衣服都没办法自己穿?嗯,有这个可能。 沈慕秋抬头就迎上她直挺挺的目光,微微扬了扬眉,故意问道:「好看吗?」正帮少爷正衣领的安泰的手滑了下。 「好看。」李小风很老实地回道。 安泰决定当自己暂时失聪了。 「想看得仔细,不如你来帮我穿。」沈慕秋给她建议。 她摇摇头,只手托腮,笑咪咪地看着他道:「这样就已经看得很仔细了。」看人者人恒看之,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沈慕秋也不生气,待安泰帮自己收拾妥当了,便走到桌边坐下,刷的一下打开手里扇子,冲着李小风道:「我瞧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呢。」 「是啊。」说到这个,她也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这雨这样下下去,只怕倒楣的就是老百姓了,山洪爆发,河坝决堤,这都是能预见的。 「咱们暂时也不赶路了,我怕前面的路更不好走。」 李小风点头,他是雇主,他说了算。「安泰,去跟这家人买些吃食来,让大家都填填肚子。」 「好的,少爷。」安泰领命离开。 沈慕秋扭头去看房内的土炕,然后又转过来看李小风。「晚上你别打地铺了,这地上潮。」 她瞧瞧地板,微微蹙眉。 「我没别的意思,这地实在是潮呢。」 李小风也知道他没说假话,不但这地潮,这屋子因着这几日的连绵大雨也泛着潮,只不过跟他同睡一炕,毕竟跟同睡一屋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是有分别的,她难免有所迟疑,不过最终,她还是同意这个建议。 「知道了,晚上你我各睡一边好了。」 沈慕秋满意的点点头。 不久之后,安泰端来两碗面条,碗内各有一个荷包蛋,切了细碎的绿叶菜在上面,浇了清油,这已是这户农家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 李小风对这样的吃食没什么意见,吃得很是香甜,而沈慕秋到底也将一碗面吃完了。 安泰收拾了碗筷便离开,换他吃饭休息去了。 「那面不合你心意吧。」 「嗯,是不太合。」面对她的质疑,沈慕秋坦率承认。「出门在外的,你也别总是那么讲究,要不我真觉得你跟个大姑娘一样了。」见他蹙起眉头,她马上又道:「当我没说。」她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沈慕秋没好气的斜睨她一眼,而她倒也不怕他生气,对着他皮皮一笑,她这孩子气的模样,倒是逼出了他的笑意。 因着天色还不是很晚,沈慕秋便让人从车里拿了蠘烛点上,端坐在桌边看书。 即便身处在这间土坯农家厢房之中,可他硬是搞出了华贵明堂的气势,这让李小风看得实在是感慨不已。 沈慕秋看他的书,百无聊赖的李小风自然又去削她的竹片。 他们这样坐在桌子两边,倒也相安无事。 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安泰便照自家少爷的吩咐替两人铺了被褥。 被褥也都是从车下拿下来的,并不用这户农家的。 一直到安泰退出去,房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一种淡淡的、名为尴尬的气氛,逐渐扩散开来。 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昨晚那个小意外,继而又一次深刻认识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微妙。 有些事,无知无觉时不觉如何,不经意间经过了意外催化,便会让人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思来。 此时的沈慕秋和李小风便是如此,心情莫可名状。 李小风眉头轻锁,这席土炕并不宽大,虽然安小包子已经努力让两个人的被褥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但是事实上两副被褥之间所能拉开的距离委实算不上太远,她突然有些后悔同意同炕而眠了。 沈慕秋定了定心神,便开始宽衣解带,上炕安歇。 李小风实在看不惯他这副安然自得的模样,狠狠瞪着他。 他似是无所觉,只是淡淡地道:「时间不早,睡吧。」 这姓沈的混蛋也太不把她当个女人了,这些日子在她跟前宽衣解带简直都成家常便饭了,以前还会叫她回避一下,最近连这话也懒得说了。 李小风忍不住自我反省,她之前为什么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呢?好像她也不应该生气,毕竟贴身保护就是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雇主的身边,所以看到些原本不应该看到的,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仔细想想,似乎这事她也不算吃亏,毕竟沈慕秋真的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她决定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她没吃亏,相反的,她还占了便宜呢。 自我调适完毕之后,李小风终于觉得平心静气了许多,于是她脱了皮靴,上床合衣而卧。 「你这样睡难道就不觉得不舒服吗?」 李小风哼了一声,「难道为了舒服,我就能跟自己在家时一样了吗?」 「也没什么不可以啊,我不介意。」 第十一章 瞧沈慕秋一脸泰然自若的表情,她的心火蹭的一下又窜了起来。「沈大公子。」 「怎么了?」 「请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 「哦?」 「咱们两个毕竟男女有别,懂吗?」 「明白了。」沈慕秋轻笑,而后翻身将背影留给了她。 李小风忍不住又朝他的背影瞪了一眼。 他的脸上却是一片笑意,那是种逗弄了心爱宠物,或是占到某种便宜,略嫌不厚道的笑。 其实,某些时候她跟安泰一样,逗弄起来很有趣。 【第五章】 雨整整下了七天,绝对是一场坏雨,然而好不容易雨停了,沈慕秋一行人却没办法第一时间上路。 这场雨下的时间太长,道路异常难行,他们即使要上路也需等天气放晴几日,路上的泥泞减轻才行。 最要紧的是,沈慕秋这位贵公子受不住土坯屋子的潮湿受了湿冷,病了,偏偏村子离城镇又远,侍卫去请大夫未回,把安泰急得完全没了主意。 「安泰,别急。」实在看不惯安泰那副六神无主的德性,李小风忍不住说道。 「我怎么能不急,我家少爷绝对不能有事。」 「你不是已经让人去镇上请大夫了吗?」 「可都这么长时间了,人怎么还不回来。」 「外面的路肯定不好走啊,恐怕他们就是想快也快不了。」 安泰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阴沉了。 「甭在这院子里难受了,赶紧回屋伺候你家少爷去吧。」 「哦。」安泰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李小风倒是颇有雅兴,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举目远眺,远处的青山笼在一片山岚雾障中,犹如人间仙境,雨后的空气实在新鲜,她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气。 「李姑娘。」 她还没享受够这股清新,安泰的声音又传来了,她一回头看到站在房间门口的安泰,纳闷的问:「怎么了?」 安泰往房内瞄了一眼,底气不足地道:「您能陪我家少爷待一会儿吗?」 「他不是昏睡着?」李小风有些不解。「醒了。」 「醒了就让他自己躺着,房里太闷了,我可待不住。」 安泰张嘴瞪眼,躺在炕上的沈慕秋听到她这么说,也紧紧蹙起眉头。 「安小包子,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只是保镖,又不是丫鬟,伺候他是你们的事。」娇里娇气的,不过睡了几天潮屋竟然就病了,真无语。 「李姑娘,您毕竟是个姑娘家,心细会照顾人。」 「我是姑娘没错,勉强也还构得上心细的边儿,但我真不会照顾人。」李小风实话实说。 安泰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见过有人像她这样直言不讳的。 见他一脸为难,她善心大发地道:「算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分上,我进去陪他坐会儿吧。」说完,她进了房里,走到炕边坐下,看着躺在炕上的某人道:「病着就好好休息,没事折腾什么呢?」 沈慕秋非常应景的咳嗽了两声。 李小风又转头去问跟进来的安泰,「你家少爷退烧了吗?!」 安泰摇头,眼底是抹不去的担忧。「那你还不继续给他换帕子?」 「您真就这样看着?!」他瓮声瓮气地说。 她点点头。「对呀,我看着就行了。」 安泰实在说不过她,只好重新拧了块湿帕,给自家少爷换到额上。 沈慕秋的双颊因为发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目光也有些迷蒙,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李小风的心突然有些发慌。 真真是妖孽啊! 「李姑娘,您陪我家少爷一会儿,我去看看粥熬好了没。」 「去吧去吧。」安泰离开后,她很自然的转头看着炕上的病人,却发现他仍执着的盯着她瞧,她有些别扭的别开脸,清了清嗓子道:「你就算把眼睛看穿了,我也不会心虚,我可没义务伺候你。」 沈慕秋轻笑道:「我没说你心虚。」 他的声音因为生病,失了清越而变得沙哑,犹如被沙砾磨过一般,可她却觉得这样的嗓音倒也有另一番风味。 「你坐过来一点。」 「做什么?」嘴上这样问,但是李小风还是往他身边移了移。 沈慕秋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 照理说李小风应当把他的手甩开,再狠狠刮他一顿,然而手上传来的热度,却让她不自觉蹙眉,连声音都放软了几分。 「很难受吗?」 「嗯……」 看着他发白干涩的唇瓣,她拿过安泰放在二芳的茶壶倒了一小杯水,先放在一边,接着脱鞋上炕,将他扶坐起来,拿起茶杯喂他喝水。 沈慕秋便顺势靠在她身上,喝了小半杯水便摇头不再喝了。 他靠在她的身上,就像一具小火炉贴了上来,让李小风有些不适,不过念在他是病人的分上,她硬是将这抹不舒服的感觉压了下去。 「病人没有任性的资格,把水喝完。」 他强忍头晕目眩的恶心感,将剩下的水喝完。 当李小风要扶着他让他躺下之际,正端着熬好的白粥进门的安泰,急忙出声,「别让少爷躺下,李姑娘。」 她的动作倏地一顿。「正好,安泰,你来扶你家公子吧。」 「别了,您扶着我家少爷,我喂粥。」 李小风一想也是,总不能安泰扶着让她喂沈慕秋吃粥吧,那她不真成了丫鬟了,于是她稍微调整一下坐姿,让他可以更舒服的靠着她,便没有再动。 白粥入口味道全无,沈慕秋只吃了一口便不想再吃。 安泰一脸为难的劝道:「少爷,您还是再吃些吧,这病着不吃东西可不成。」沈慕秋皱眉。「不想吃。」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觉悟,你不让村里的赤脚大夫给你看病,又不肯吃东西,连水都不愿意喝,你是真要成仙儿吗?」李小风看不下去,帮着说教。 「你喂,我就吃。」 面对他这样无理的要求,她受不了的瞪大眼。 安泰则是可怜兮兮又满怀希冀的望着她,如果他有尾巴,她绝对相信现在那条尾巴正讨好的冲着她死命的摇。 「安小包子,你把碗端好了,调羹给我。」算了,病人为大,她迁就他。她舀了一勺白粥吹了吹,然后喂进沈慕秋的口中,同时忍不住咕哝道:「除了我爹,我还没这么伺候过人呢。」 沈慕秋的眼中泛起笑意,满意的一勺接着一勺吃着,很快的,一碗白粥便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安泰松了口气,李小风亦是。 总算喂完了,她觉得整个人都要被沈慕秋身上传来的高温给传染了。 让他重新躺回炕上,李小风顺便活动了一下左胳膊。 「有劳了。」沈慕秋感谢地道。 李小风哼了一声,「不必,你只要快点好起来就成了。」 他笑了笑。 安泰又绞了块帕子给少爷换上,这才拿了餐具出去。 「令尊很幸福。」 李小风侧首瞄他。 沈慕秋不吝解释,「你很会照顾人。」 她皱起眉。「我可不想我爹因为这样而感到幸福,我情愿他这辈子都不用我这样照顾。」那表示爹的身体康健得很。 沈慕秋的眼皮有些沉,声音也有些模糊,「李小风。」 「干么?」李小风没好气地回道,他该不会又有什么无理的要求了吧? 他突地伸手抓住她的左手。「别走……陪我……」他迷迷糊糊的说完,又昏睡了过去。 她紧拧着眉头,看着自己被他抓住的手,总觉得自己被强迫了,她盯着他潮红的脸看了一会儿,轻轻吐了口气,算了,他怎么说也是个病人,还是个病美男,她就吃点亏好了。 只不过,当李小风坐得有些不适,想挪挪身子的时候,才发现手被沈慕秋抓得紧紧的,他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抓着她,令她难以挣脱,且她越是挣扎,他就越是抓紧,结果疼的是她的手。 最后李小风只好放弃,她实在不太好意思对烧得糊里糊涂的病美男出重手。 李小风在沈慕秋身边盘腿坐好,看着自己被他抓得紧紧的左手,右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颔,有些无可奈何地叹气。 安泰领着大夫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颇为和谐的这一幕,也不自觉露出浅笑。请来的是个老大夫,颔下一丛花白的胡须,看上去很有高人的气质。 「我家少爷要不要紧?」安泰盯着老大夫把脉的手,有些着急地问。 老大夫认真仔细地诊了会儿,然后捋着胡子,边斟酌边道:「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受了潮寒,待老朽为公子开几帖药喝下去,仔细调养也就没事了。」 安泰终于放下心来。「麻烦大夫了。」 第十二章 他们到桌子那边去写药方,而李小风只能继续坐在某人身边。 俗话说,人有三急,老大夫离开没多久,李小风便有些坐不住了。 尝试了几次都没办法将手抽回来,她不由得有些恼了,磨着牙俯身在沈慕秋的耳边道:「沈慕秋你赶紧松手,姑娘我要上茅厕,否则我就真对你不客气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她话中浓浓的警告和杀气,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李小风终于恢复了自由,跋鞋下炕,快速离开。 解决了内急,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她终于有心情回去看看沈慕秋,其实有他的那些侍卫在,大多时候她倒不是很担心他的安危,但是身为受雇的保镖,她还是会很尽责的听从他的吩咐,贴身保护他。 她一进房,就听到安泰带着哭音的声音传来—— 「李姑娘,少爷不喝药,怎么办?」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不肯吃药?」李小风忍不住有些鄙视。 安泰急忙解释,「少爷烧昏头了,人都不清醒,药怎么都灌不进去啊。」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无奈地道:「安泰,我又不是大夫,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啊。」 「李姑娘,您帮帮我吧,救救我家少爷吧,看怎么把药灌进去。」 「你家少爷现在昏迷着,药那么苦,当然不会喝,我没办法,我总不能以口度药给他吧。」 「以口度药?!」安泰的眼睛一亮。 李小风锐利的眯起眼,断然拒绝,「不可能。」 「李姑娘……」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要度药你自己度去。」 他苦着一张脸。「小的要真这么做了,等少爷醒了,小的这条命也没了。」 「你怕没命,我就不怕?」她马上反驳。 「您是姑娘啊。」 「姑娘才更怕,我还要脸呢!」 「我保证绝对不告诉少爷。」 李小风双手环胸,很不友善地睨着他。「你不告诉他,不代表我没被人占便宜,少来。」 「李姑娘,求求您了。」安泰继续哀兵政策。 「去去去,别缠我,自己想辙儿去。」说完,她扭身就要出去。 他冲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李姑娘……」 李小风不得不端正表情,严肃地对他道:「安泰,这事不行,要不你找段秸杆喂他吧。」 「秸杆?」 「嗯,中空的,这样你家少爷知道了也不会要你的命。」 「秸杆找不找得到都是问题,少爷喝药可不能拖,李姑娘,安泰拜托您。」 「安泰,你别这样无赖啊,这事我不可能帮你做的。」 「可是您负责保护我家少爷的性命安全,如果我家少爷不喝药出了事,也算您保护不力。」安泰没法儿了,只好如此相逼。 李小风感觉到嘴角正在微微抽搐,却实在找不到话可以说。 「李姑娘——」 「安泰,有你的!」 「姑娘帮忙救命,小的对姑娘感恩不尽。」 沈慕秋脑子昏昏沉沉的,隐约听到安泰和李小风在争执,他想听清楚些,可是无能为力,想睁开眼,眼皮却重逾千斤,想出声,却张不开嘴。无边无际的黑暗好似正在吞噬他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清明,让他不断想挣扎,他不想陷入那样的黑暗,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无尽的悲凉从他的心底漫上来。 「娘……」从心底深处冒出一道久违的声音,仿佛还是幼时的自己扑向美丽温柔而慈祥的母亲,可是那美丽的影像却缓缓变得虚幻,最终破碎…… 李小风端着一碗药坐在炕边,脸色十分难看,她扭头看了一眼,安泰已经把门拉上了,房里只剩下她和烧得神智不清的沈慕秋。 她低头看了看硬被塞进手里的药碗,再瞧瞧炕上脸色燥红额上冒汗的沈慕秋,眉头拧得死死的。 没有秸杆,她得以口对口,把药灌进他嘴里,可是光是看着那碗乌漆抹黑的药汁,她的嘴里就已经像吃了黄连似的泛着苦。 最后,李小风心一横,闭眼喝了一口药,五官瞬间扭曲,苦啊!为了让自己少受点折腾,她随即倾下身,唇瓣贴上他的,缓缓将药汁送入他口中。 感觉到两片冰凉的柔软贴上自己的唇,然后是苦涩的汤汁度入口中,沈慕秋有些抗拒,却又贪恋那样的触感,他追逐着那两片柔软,情不自禁用力吸吮,充斥在口舌间的是有些熟悉的气息,他不讨厌,还有些喜欢,他不想放开。 李小风狼狈不堪地挣脱了他的纠缠,一张樱唇已经有些红肿,她又羞又恼地瞪着高烧昏迷的他,如果不是确定他真的烧糊涂了,她一定给他一顿老拳。 伸手掩唇,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眼眶不自觉也跟着泛红。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连这种荒唐事都答应,难不成连她也烧坏脑子了吗?! 她气愤地将药碗扔到一边,抡起拳头用力捶了土炕两下,同时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就算要她赔双倍银子,她也绝对不会再答应这种鸟事! 沈慕秋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当他一睁开眼睛,就听到安泰喜不自胜的声音。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光亮,看到了红着眼眶的安泰,也看到了不远处冷着一张脸的李小风。 认识以来,他还没看过她这样的脸色,而且……她的嘴怎么了,好像有些肿……他闭了下眼,莫名觉得那是因为自己。 「少爷,你终于醒了,你要再不醒来,小的都要急死了。」 沈慕秋对安泰的话没有过心,迳自整理着思绪。 这两天的事他记不太清,但隐隐约约间,他似乎每天都能亲近自己喜欢的那两片柔软……两片柔软?!他的心一突,直觉看向李小风,马上被她极不友善的给瞪了回来。 沈慕秋再次闭上眼,浅浅淡淡的欢喜从心底泛上来,这样的话,应该就解释得通了。 「安泰。」 「少爷。」 「我睡多久了?」 「都昏迷两天了,您要是再不醒,我们就打算要了那庸医的命。」 李小风瞥了安泰一眼,没想到这个小包子看着年纪不大,平常又呆愣呆愣的,狠厉起来倒也挺有模有样的。 「我口干得很。」 「小的这就倒水来。」安泰倒了水,然后扶起自家少爷,将茶杯递给他。 沈慕秋接过,急切地一口气喝完,这时他感觉到身子黏黏的,不舒服的皱起眉。 「我想要洗个澡。」 安泰马上又成了苦瓜脸。「少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这才刚醒,万一要是再着凉可怎么好?」 沈慕秋下意识看向李小风。 她哼了一声,道:「你就少折腾吧,脏不死你的。」 他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听她的口气,看来她是真窝火了。「安泰,去弄点吃的。」 「是,小的这就去。」 沈慕秋身子发虚,但还是想撑着下地。 原本不打算理他的李小风瞧他这样,不得不走了过来搭了把手,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在炕上等着就是了,折腾什么?」 他的脸微微泛红。「内急。」 李小风本能的就想松开他,他却反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带了点恳求地道:「我真的很急。」 她翻了个大白眼,在心里将他骂了个紮紮实实,方才安泰在的时候,他只顾着说话,现在人走了才内急,这是在搞什么?不过她又能如何,只好硬着头皮将他扶到了墙角的马桶处,别过了脸。 沈慕秋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又让她搀扶着走回了炕边。「澡不能洗,衣服可以换吧?」 李小风皱眉。「问我干什么?」 「怕你生气。」 「你找安小包子好了。」 「李小风。」 「嗯?」 「谢谢。」谢谢你陪在我身边,谢谢你照顾我。 她略有不自然地别开了眼。 沈慕秋半倚在炕头,没有再说话,直到安泰再次进房来。「外面路可干了?」 「回少爷,已经是干了的。」 「收拾收拾,咱们上路吧。」 「啊?」安泰脸色丕变。「可是少爷,您才刚刚清醒……」 「待在这里缺医少药的,早点上路去寻个好大夫。」 「嗳,小的这就去让人收拾。」安泰马上就往外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回头叮咛道:「少爷,您先把那碗粥喝了。」 「知道了。」 听到少爷的回覆,安泰这才放心地离开。 李小风见沈慕秋又看着自己,有些烦躁的道:「又有什么事?」 「衣服。」 她忍着气,从一边的包袱里翻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扔过去。 第十三章 沈慕秋没有得寸进尺的要求她帮他换,否则他不确定她会不会直接赏他一拳,为了不让虚弱的身子又倒下,他还是收敛点好。 等安泰安排好外面的事情进来,沈慕秋两人已经收拾妥当。 当然,负责收拾的是李小风,她也不认为沈慕秋那家伙能收拾得了东西,从头到脚透着富贵清高,饭食稍微差一点儿就吃不了几口,绝对是娇惯的公子哥儿,唯一的长处估计就是有一张老天厚爱的脸了,很适合招蜂引蝶。 这两天的遭遇让她对他的怨念急剧上升,基本上已经将他列入不受欢迎的行列。 而且当她听到他吩咐安泰这几天他用的那床被褥不要了,她更忍不住又在心里暗骂了他好几声,果真是富贵人家的做派,不过她没有把这些情绪表现出来,反正东西是他的,他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可安泰一听,却不免有些犹豫。「少爷,要不一会儿到了马车上,您先盖着李姑娘盖的这床被子,好不好?等到了下……」 「好。」 沈慕秋直接干脆的回答,让安泰难掩惊愕的瞠目,他想了一箩筐的话劝自家少爷先用李姑娘用过的被子,没想到少爷竟然毫不迟疑,实在太让人惊奇了,当然,他没敢让少爷知道他在想什么,安安静静的伺候少爷上了马车,便沉默地退了出去。 待沈慕秋和李小风在马车内安置好,车夫一扬马鞭,两匹拉车的骏马撒开四蹄开始往前奔跑。 而马车内,沈慕秋盖着这几日李小风所用的锦被,没多久,便在熟悉的气息包围中睡着了。 这几日因为他生病,李小风其实也没怎么休息好,索性便靠在车厢壁闭目养神去了。 为了赶紧到大的城镇帮自家少爷寻一个好一点儿的大夫,马车在路上根本不做停留,一路向前。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终于赶到一处名叫落叶镇的地方,寻了间客栈入住,一行人在客栈安置的同时,两名侍卫先行去寻大夫过来。 用饭时候,安泰将李小风安排到了客栈大堂,她只是微微扬了扬眉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清楚大约是那对主仆有什么话要私下说,她毕竟是个外人,而且武功最好的侍卫也守在客栈的小院,她没什么好不放心的,便安安心心去客栈大堂享用晚瞎。 「少爷。」 沈慕秋倚在床头,扫了一眼端着托盘进来的安泰,没说话。 安泰将托盘里的清粥小菜在床头小杌上放好,退到了一边。 沈慕秋并没有第一时间拿筷子,而是先问:「李姑娘呢?!」 「她在客栈大堂用饭。」 「安泰。」 「小的在。」 「这几日……」 在自家少爷带着威压的目光下,安泰毫无保留地将这几天他病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他答应帮李小风保密的事情。 亲耳听到那两日都是李小风以口喂药,沈慕秋沉默了许久。 「少爷,还是先吃饭吧。」安泰担心的劝着。 「这事就烂到你肚子里。」 「是。」 沈慕秋这才拿起了筷子进食。 待少爷吃完饭,安泰连忙请大夫进来,让他帮自家少爷诊脉。 大夫诊过脉后开了药方,便告退了。 李小风一直在外面待到不得不回房,才带着几分不情愿回到他们租下的客栈独立小院。 她觉得安泰的保证十分不可靠,以她的观察来看,只消沈慕秋稍稍加压,安泰那小包子就能把自己给卖得一干二净。 原本是抱持着救人为大的念头,可那事真要晒到台面上,她到底还是有些扭捏。 安小包子你最好信守承诺,否则我一定扁你一顿,好给你长长记性。 这样恨恨想着,李小风一脚迈进了客房。 房里静悄悄的,桌上的蜡烛安静地燃烧着,床上的人平稳地呼吸着,看样子已经睡下了。 也是,他本来就生着病,早点歇了也是应该的。 这样一想,李小风原本有些紧绷的心一下便放松下来。 刚刚她真的有些紧张,就怕被沈慕秋问到什么尴尬的问题。 这处小院是这家客栈专供有钱人住的,因此,沈慕秋住的这间屋子里临窗还有副矮榻,这表示她今晚不用再打地铺了。 看看矮榻前放的屏风,原本打算和衣而卧的她,不禁犹豫了下,还有挺长一段日子得待在这位不知究竟是何来历的沈大公子身边,总这么贴身保护下去,她也不能一直和衣而卧啊。 这么一想,李小风便脱了外裳挂到了屏风上,继而在矮榻上睡了。 【第六章】 沈慕秋在落叶镇暂时住了下来,且随着时间过去,沈慕秋的身体状况也日渐好转。 这一天,沈慕秋走出房间,就看到李小风负手站在檐下,正仰头不知在看些什么,他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可是除了碧澄无云的天空,没有什么特别的。「在看什么?」 「天气不错。」李小风回道。 已经透出凉意的秋风轻轻吹拂着她的长发,她系发的玉色发带在风中轻扬,发簪的细长流苏在风中飞舞。 沈慕秋的目光垂下,不经意地扫过她系在腰间的那对玲珑玉环,玉环压住了她的裙裾,使其无法扬舞。 他来到她身边站定,同样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也觉得心情舒畅。「嗯,我的病也终于好了,明天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看样子你不是很着急赶路。」 沈慕秋不由得一笑。「生病也没法子。」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咱们必须要在十一月之前赶到西北。」 李小风听了不禁皱了皲鼻子。「这样的话,接下去咱们只怕是真的要赶路了。」 「有问题吗?」 「我没问题,我怕你有问题。」 「是吗?」 「你身子太弱了。」她轻蔑的扫他一眼。 睡个潮屋子就受凉发烧,甚至烧到神智不清,接下来就是调理养病,她冷眼旁观这么久,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如果不是人在旅途,他在家中会受到何种的优待。这也让她再次肯定他的身分一定不同寻常,沈家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小风心里有许多疑问,却没办法相问,毕竟有时候不要知道太多反而才是最好的。 沈慕秋并未因她的话为忤,只是淡淡笑了笑。「养尊处优太久,难免。」 她轻哼一声,「你倒是老实。」 他自我调侃道:「实话好说嘛。」 「少爷。」安泰从院外走入,到了近前朝沈慕秋施了一礼。 「事情办得如何了?」 「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上路。」 「这就好。」 李小风这才知道安泰一大清早不见是出去准备上路的事。「安小包子。」 「李姑娘。」面对她的时候,安泰的心情一下子变得轻松许多,脸上也多了笑意。 「有准备好零嘴点心吗?」 「那当然,早就替姑娘准备好了。」他微扬起下巴,他的办事能力可是一等一的。 「那我就多谢你了。」 「不用客气。」 「呐,接着。」李小风随手抛出一物。 安泰伸手接下,定睛一看竟是一方雕刻精美的竹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四周配以繁花锦叶,他又惊又喜。 「李姑娘,这是……」 她笑咪咪地看着他道:「你可要收妥当了,这是我亲手雕的。」 「多谢李姑娘。」他喜不自胜地看着竹牌,不免好奇的又问:「李姑娘,你什么时候刻的啊?」 沈慕秋几不可察地扬了下眉,扫了那方竹牌一眼,什么都没说。 李小风笑道:「有得拿便拿,问那么多干什么?」 安泰回道:「我就是觉得奇怪啊,平时姑娘一直是削竹签的嘛。」 「什么都要让人看到了,我还混什么?」她得意的勾起嘴角。 「李姑娘说的是。」他开心的把玩着手中的竹牌,爱不释手。 沈慕秋这时才开口道:「你对这小子倒是不错。」 「他可爱嘛。」李小风依旧是这个理由。 沈慕秋扫了安泰一眼。 安泰接收到少爷的眼神,很识趣地捧着竹牌退下了。 「怎么,有什么话对我说吗?」李小风转身面对他。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跟你说?」 「很明显啊,否则你让安小包子退下做什么?」 他面色微微冷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李小风,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哦,说来听听。」 沈慕秋望向西北的天空,幽幽地道:「接下来的路恐怕不太好走了。」 「是吗?」李小风不以为然。「我一直以为你付我们镖局那五万两酬银是买命的钱。」 「你真的这样认为吗?」 第十四章 她转过头,也看向天空。「不管沈家那个人为什么拜托你,我都不认为像你这样的人,会平白无故把五万两银子送出去。」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谈不上了解,揣摩人心罢了。」李小风侧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沈慕秋也不禁面露笑意。「西北那边风沙大,你需不需要买顶帷帽以防万一?」 「行吧,我出去买。」 「一起去吧。」 「一起?」 「不行?」 「随你的便。」她无可无不可。「那走吧。」 「现在?」 「明天就要上路,你觉得呢?」 与客栈相邻的另一条街上,他们找到了一间衣帽铺,便信步走了进去。「公子、小姐,需要什么请尽管挑,小店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李小风道:「我想挑顶帷帽。」 「有的有的,姑娘请这边来。」 她跟着一名夥计到一边挑帷帽,而掌柜却留下来亲自接待沈慕秋。 浸淫商场多年,掌柜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出沈慕秋才是大主顾,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他。 沈慕秋没有说话,只是踱步到了一排女装面前。 掌柜马上堆笑道:「这些衣服的料子都算不得最好,公子若是要为那位姑娘挑衣服袭,可以到后店挑。」 他点点头,冷淡地道:「带路。」 「是是。」掌柜忙不迭地领着人往店内走。 李小风看到带来的两名侍卫跟着他,便没有跟过去,继续挑着帽子的款式。 拿过一顶白色帷帽试戴了一下,她突然有些感慨,西北啊,让她不禁想起戈壁荒漠,以及一些不太愉快的过往。 没办法,接了这趟镖,不去也不成。 在她感慨之际,沈慕秋已经让店家将十几身做工精良的女子衣裙打包,并配以相应的衣饰配物。 侍卫给银子给得爽快,掌柜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果然是大主顾啊。 沈慕秋来到前方铺子的时候,李小风也挑好了帷帽,她扫了一眼侍卫抱在怀里的一个大包袱,偷偷摇了摇头,这财大气粗的,不过算了,他花的是他自己的银子,她也管不着。 买好东西后,李小风左右看了看,道:「既然出来了,到处走走吧。」 「好。」 在他们经过一处银楼的时候,沈慕秋开口道:「咱们进去看看。」 她扫了一下银楼的招牌,点了下头。 沈慕秋一进去,掌柜又是热情招待,很快的便在他的默许下,拿来许多金银玉器供他挑拣。 李小风坐在一旁,那些首饰看得她眼花撩乱,可是她没什么兴趣,随手抓了一绺发丝,无聊地把玩着。 掌柜几乎将铺子里的好货都现了出来,只可惜在沈慕秋眼中,这些东西都很寻常,但他朝李小风看了一眼后,还是硬从那些首饰中挑了一些出来。 跟她那几样单调到乏味的头饰相比,这里随便一样都算得上精致了,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 让侍卫付了钱,沈慕秋起身便走,李小风见状,连忙将头发往后一甩,拍拍手,起身跟上。 走出银楼十几步后,她难掩好奇的问:「这种小地方的东西你看得上?」 「看不上。」 「那你还买?」李小风觉得难以理解,不过既然他不回答,她也不好意思追问。 走着走着,她眼睛一亮,走到一边小滩上买了两块酥饼。 沈慕秋受不了的抚了抚额际,这丫头,果然对吃的兴趣最大,可见她左一口、 右一口吃得香甜,他忍不住道:「就你自己一个人吃?」 李小风咽下嘴里的酥饼,一脸奇怪地道:「你会想吃这些东西?」你那嘴刁得跟什么似的,开什么玩笑啊! 他朝她伸出手,直接用行动代替回答。 她犹豫了一下,掰了半块饼放在他掌心,见他神色有异,她马上解释道:「万一你吃了不喜欢,扔了多可惜。」这可是她花钱买的啊。 沈慕秋拿起饼咬了一口,口感倒也不错,但还是不能跟他府上的相提并论。李小风一看他的表情就忍不住摇头。 「你看,我就知道。」这种富贵人家的公子,是无法体会百姓生活艰苦的,他们有时候甚至不懂得一粥一饭来之不易的道理。 原本吃过一口就打算扔了的沈慕秋,因为她这句话,直接将那半块饼吃完了。她赞同的点点头。「浪费粮食不好,这样就对了。」 之后三人又在街上逛了逛,等他们回到客栈,跟去的两名侍卫手上除了衣服首饰,又多了各式吃食。 经过这一趟,他们最大的体悟就是——李姑娘不但是个吃货,还是个傻大姐,他们都知道那些衣物首饰是少爷买给她的,就只有她无知无觉。 同时,他们也有同样想法,说不定少爷把衣服首饰全部换成她爱吃的东西,更能讨她欢心。 他们身为侍卫,虽然不好对主子的事多嘴,但他们可都长了眼睛,自家少爷这么容忍李姑娘,还强迫她要守在他身边,事情明摆着呢,不过结局如何却不好说。这样想想,其实李姑娘这样无知无觉的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以后不会伤心。 看到侍卫们抱回来的一堆吃食,安泰有些不满的道:「李姑娘,我都已经帮你买好了。」 「多买一点儿也不要紧,反正我能吃。」 李姑娘,你不要说得你好像真的是饭桶一样,好不好?不过这样的话儿,安泰只能在心里偷偷说。「那我帮你放到马车上吧。」 李小风挑了两种小点心,便道:「这两样留着我当零嘴吃,其他拿走吧。」 「好。」 沈慕秋看着两人在那边就食物的去留做交代,便道:「安泰,顺便将这两个包袱也拿到车上去。」 「好的,少爷。」安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李小风心情愉快地坐在房里吃点心,而沈慕秋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吃。 侍卫们识趣地退到了房外去。 看了一会儿,沈慕秋终于忍不住道:「你这么吃,晚饭还吃得下吗?」 李小风一边吃一边道:「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呢,万一要真吃不下就不吃了呗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他好笑的摇摇头,不再多说。 李小风知道那两包袱衣服是给自己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夜晚投宿时,李小风打算清理一下换下来的脏衣服,却发现她的衣服被安泰那个小包子给直接扔掉了。 她一激动,就拎起小包子的领子到一边去沟通沟通了。「安泰,你得知道一件事,那衣服是我的。」李小风郑重申明。 安泰则道:「可是都已经脏了啊。」 「所以我今天才要洗它们啊。」 「一晚上能干?」 「我会花钱找人帮我烘干,不行吗?」 「可是我都已经扔了。」他两手一滩,一副他也莫可奈何的耍赖样。 「所以我才把你拎出来说话。」李小风磨了磨牙。 「你让我明天怎么换衣服?现在咱们走几天才能找到一家客栈,走十天半个月才可能找到一处大的城镇,我去哪里买新衣服?」 「不用买啊。」安泰回得相当老实。 「什么?!」她瞪大眼,敢情是要她不换衣服吗? 安泰老老实实地将自家少爷给卖了。「少爷前几天就帮你买了一堆新衣服啊,还有首饰,不就放在马车里吗?!」 「你是说,前几天你家少爷在落叶镇买的那些东西,是给我买的?」李小风不自觉松开了手,问得很艰难,这太让她难以理解了。 他有些不安地打量她的神色变化,点点头。 她抬头看天,又低头看着安泰,再问一次,「真的?」 「真的。」 「他没事给我买什么衣服?!」 这个问题安泰就不好替自家少爷回答了,索性怂恿道:「姑娘自己去问少爷啊。」 「我当然要去问。」她马上转身要去找沈慕秋,不过才走了两步,她又转回了身子,瞪着安小包子。 「你是因为你家少爷给我买了那些东西,所以就有恃无恐地扔了我的衣服?」 安泰觉得喉咙有些发干,想陪个笑脸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本能地感觉到她无形的威压。 「行了,我知道答案了。」李小风抿紧了唇,扭身往沈慕秋和她的房间而去,可是进到房内,看到沈慕秋,她一时间又不晓得该怎么开口。 沈慕秋在房里看书,却看得不是很专心,他其实很关心将安泰拎出去私下沟通的李小风,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进房的李小风。 只是,她不开口,他也没有主动打破沉默。 第十五章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她。 李小风张了张嘴,却实在别扭得很,在心里犹豫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道:「安泰说……」 「是,他说得没错。」 她瞬间眼睛睁大。「我都还没说完。」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什么?」 「你不是想问我是不是给你买了衣服?」 李小风呆愣的点点头。「是,可是……」 「所以我回答你了,确有其事。」 「可是……」她还是无法理解。「你给我买什么衣服啊?我又不缺衣服……」 「现在不是缺了?」 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真让李小风内伤了,她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他们这对主仆合起来坑她。 她深吸了口气,尽可能平静的道:「这是两回事。」 「我看是一回事。」 「不是,我说,你没事给我买什么衣服啊?」这是他能为她做的事吗? 「看到了,觉得适合,就买了。」沈慕秋表情淡然,完全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可让人指摘的事。 李小风觉得自己完全没办法正常地跟眼前这家伙交流,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甩袖转身,不打算跟他辩这个理了。 身后,沈慕秋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买了就穿吧,否则放着也是浪费。」 她猛地回身瞪着他,他仍旧泰然的迎上她的视线。 「我不会还你钱的。」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极重。 沈慕秋好笑道:「不必。」 「真是难以理解。」李小风嘟囔道。 「你如果要衣服替换,便让安泰去车上将包袱取来。」 「知道了,我找安泰去。」 要是让她选择要面对沈慕秋还是安泰,她当然毫不犹豫地会选安泰。 从一开始李小风便知道沈慕秋的那辆马车是特制的,里面遍布机关,所以她不会自己去翻找东西,只会让安泰帮她去拿,安泰也不会拒绝。 只是,等李小风拎着包袱回到房里打开后,她狠狠翻了个大白眼。 沈慕秋走到她身边,自然也看到了她的表情,不解的问:「不喜欢?」 「我长这么大,没穿过这样花俏的衣服。」「现在穿也不晚。」 李小风随手拎起一件粉色的衣裙在他面前晃啊晃的。「这样的款式和颜色,你不觉得不适合我吗?」 「不觉得。」 她沉下声音对他道:「我是你的保镖,我得确保你的安全,这样的衣服,我穿了行动会有所不便。」 「先穿着,找到铺子再重买。」 李小风彻底无语,她怎么老是忘了,她跟这位大少爷根本没办法沟通。 沈慕秋见她改拿起另一件杏黄色的衣裙,接着又从腰间的一只荷包内取出针线,不禁面露讶异。「你要做什么?」 「这样的衣服我不改一下,要怎么穿呢。」她无奈的撇撇嘴。「你行吗?」他完全是本能的质疑,压根没想过她懂得针黹女红。 「绣活儿我是不成,但缝补修改还是可以的。」 沈慕秋一直知道她竹片削得很快,可今天他才发现她的针用得也很快,针脚又快又密,足见平素常这么做。 李小风手脚麻利地将几件裙子做了简单的修改,再另外打包,作为日后的替换衣物。 「怎么没有拿首饰?」 她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沈慕秋又道:「那也是给你买的。」 李小风实在懒得搭理他了,把其他的衣服重新封包,然后拎出去找安泰。 安泰自然是妥妥当当地将包袱又放回了马车。 而李小风则去找掌柜的帮忙烧水,她准备沐浴。 沈慕秋已经先行沐浴过了,但他并没打算离开房间暂时回避。 她倒也没有硬赶他走,不管怎么样,他的人格还是值得相信的。 只不过,等李小风洗浴完,换了干净衣物从屏风后转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先前放在桌上的发饰不见了,她毫不迟疑的直接询问坐在桌边看书的某人,「东西呢?」 「扔了。」沈慕秋若无其事地翻了新的一页,头也没抬的回道。 「扔了?!」 「嗯。」 「你没出去过?」她又问。 「没有。」 李小风的目光移向虚掩的窗户。 沈慕秋终于抬起头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错,就是从窗户扔出去的。」 她急着要冲出房间把发饰捡回来。 未料沈慕秋又淡淡地开口了,「安泰应该已经拿去扔掉了。」 安小包子!李小风恨恨地握紧了拳头。 「安泰,给李姑娘拿首饰进来。」 外头立刻响起安泰的回应声,然后是他离开的脚步声,显见得是真的出去拿东西了。 她生气的坐到椅子上,拿布巾用力擦拭着长发,同时不满的想着,这样被人拿捏着有话说不出、有气撒不出的情形,她长这么大还真没碰到过。不得不说,沈慕秋真的是让她体会到了许多以前不曾体会过的心情。 她该谢谢他吗?她谢他八辈祖宗! 沈慕秋瞥了她一眼,偷偷暗笑,却故作面无表情地道:「你跟你的头发有仇吗,擦得这么用力。」 闻言,她马上朝他射去凛冽的一眼,就在她发现自己快要忍不住用布巾丢他的冲动之际,安泰捧着几个首饰盒进来了,她这才恨恨的转回头,改瞪着安泰。 安泰向来是个精明的,哪会看不出她此时怒气高涨,将首饰盒放到桌上后,便赶紧退下了。 沈慕秋看着一声不吭、面色冷凝的李小风,用手里的书点了点那些盒子,道:「挑几样戴吧。」 李小风冷冷地瞅着他,声音也沉了几分。「沈慕秋。」 「何事?」他一派从容的回道。 「过了。」 「什么过了?」 「你做得过了。」 「是吗?」 「我说过了,你和我只是保镖与雇主的关系。」 「我没否认过这一点。」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接下来的路不好走,我提前慰劳一下罢了。」 「只是如此?」她不无怀疑。 「就是如此。」他十分肯定。 李小风垂眸,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而后才将半干的头发甩到身后,放下手里布巾,手伸向桌上的首饰盒,她将盒子全部打开,随意挑了两样发钗,便又将盒子全部盖上。 「为何不要发簪?」 她眉梢向上一挑。「我便再是不知礼数,也晓得发簪手镯这样的有许多讲究。」 沈慕秋定定的看着她,若有所思。 李小风拿着那两根发钗,走到先前打包好的那包衣物前,挑了杏黄色的衣裙截了两截衣带,缝缀成一条完整的发带。 她的手确实很灵巧,无论是拿武器还是拿针,沈慕秋不得不承认。 这一晚,直到就寝,李小风都没再跟沈慕秋说过一句话。 有些人之间的关系,永远不适合走得太近,而她跟沈慕秋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这不好! 她从未忘记,师父曾经说过,随缘,莫贪。 【第七章】 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髻,两根竹制的发簪插在发髻之中将头发牢牢固定定,一根杏黄的发带顺着长发编进了发辫内,倒也显得很是别致,除此之外,李小风的头上再无其他多余的饰品。 今天她穿的是杏黄色的衣裙,这颜色让她显得十分娇俏,衣服的款式也让她多了几分姑娘家的娇气,让人不会又错认她的性别。 沈慕秋轻轻摇着手里的摺扇,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 在他对面闭目打坐的李小风,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别来烦我的冷气,从上了马车后,便没有说过一句话,对他做到了真正的视而不见。 她在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能够感觉得到,却也束手无策。 她看似大大咧咧,毫无少女情怀,可是却又有着鲜明的行事底线,一旦让她感觉到有人跨过了那道界线,她就会全面戒备,不让人再越雷池一步。 是他太过着急了吗? 沈慕秋觉得不能让事情继续这样发展,于是他率先打破沉默。「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李小风没有吭声。 他自顾自地续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在我看来,那些衣服也好,首饰也罢,不过就是寻常普通的礼物罢了,没有其他特别的含义。」 她依旧没有反应。 「其实,你本不该多心的,你明知道我们两个是不一样的。」沈慕秋刻意顿了顿。「或者我该认为是因为你对我有了不应该有的想法,所以才会这样失态?」 终于,李小风有了反应,眉头不自觉磨起,但仍旧没有搭腔。 第十六章 他的嘴角慢慢扬起,声音却依然平缓。「其实我也明白,像我这样的人,总是轻易便能让女孩子动心的。」 「沈慕秋!」她再也听不下去了,从牙缝中挤出话来。 沈慕秋无声地笑了。 「如果你不是我的雇主,」她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里怒焰跳动。「你信不信我早就将你扔到马车外?」 「信。」他回得确定干脆。 李小风为之语塞。 沈慕秋轻摇扇子,慢条斯理地道:「首饰的事是我有欠思量,但你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怀,咱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不如就此揭过?你总不至于接下来的几个月一直跟我这样冷漠的相处吧?这样对我们两个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可不是,他们还有九个多月的时间要绑在一起,今天这样的相处模式确实是不可取,但是她真的很生气啊,好似被人调戏了一般。 他说那是错觉,是她自作多情,但她心里却有种很微妙的感觉,形容不出来,但确实存在。 「好吧。」李小风做出了决定。「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这样就对了。」 「那些首饰……」 「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那我没什么问题了。」 沈慕秋放下扇子,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喝吧。」 李小风多少还有些别扭,但到底还是接过了茶杯。 他垂眸微笑。「我很好奇。」 「什么?」 沈慕秋朝她发髻上的竹簪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常削了竹子当发簪?」 李小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就是感觉你挺熟练的。」 「顺手嘛。」又不是多费劲儿。 「果然。」 「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吗?就地取材,勤俭生活,这是很正常的啊。」 「看得出来。」 「我觉得你这话毫无诚意。」 沈慕秋但笑不语。 李小风放下茶杯,拿了桌上的点心吃。 他纵容的看着她,她大半天不搭理他,也不喝水不吃东西,现在总算是恢复正常了。她也不是那么难哄嘛,这个认知让他心情格外愉悦。 在她吃完一盘点心后,沈慕秋在车厢的某个地方按了一下,又拿出另一个食盒,里面是几样酥饼,并不像街边傩卖的那样大个,反倒小巧精致。 她瞅着他。「其实,不需要特意让人做成这样的,平时的酥饼就很好。」 「我比较喜欢这样的。」 李小风差点儿又被一口闷气给堵了呼息,她忘了这位沈大公子有多自我。 沈慕秋伸手在车厢壁上轻轻叩了两下。 安泰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找个地方暂时休息。」 「是。」 马车又行驶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李小风下车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枝叶凋零的树林,而她所坐的马车正停在这片树林的边上。 「这里的风景不错。」沈慕秋由衷地说。 她四下看了看,认同的点点头,就往树林里走去,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往林中望去,还能看到几个鸟窝安落在树梢上。 想来,在别的季节,这片树林的景致一定更加迷人。 就在她遐思之际,沙沙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边景色不错。」 李小风忍住气,淡淡地道:「你别跟着了。」 沈慕秋瞬间会意过来,返身往林外走。 她吐了口气,继续往树林深处而去,人有三急,她肯定得避开沈慕秋那些人的。 但是,她的脚步却慢慢缓了下来。 这林子有些不大对劲儿。 当那群穿着与枯叶一样颜色衣服的蒙面人,突然从厚重而透着腐败的树叶下窜出来时,李小风也射出了暗藏的竹签。 大部分蒙面人毫不迟疑地朝林外飞扑而去,他们的目标显然是留在林外的沈慕秋,留下的几个蒙面人则负责缠住李小风。 李小风心头一紧,不得不加快速度解决面前的敌人。 很快,林外便传来打斗声。 李小风担忧沈慕秋的安然,不再有所保留,十指之间寒光闪烁,十几招便干净俐落地解决了围攻自己的几个蒙面人,随即她一刻也不敢耽搁,朝林外直飞而去。 林外的蒙面人比方才从林中飞出的人数要多,显见外面也有他们的伏兵,而林外放眼望去一片空旷,他们除非是提早埋伏,否则断然无法隐藏形迹,这群人果然志在必得。 这些明显是死士,他们不计代价,就是要沈慕秋的命。 李小风的加入,一下减轻了沈慕秋身边侍卫的压力。 他们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位年轻少镖头的武功修为,指掌翻飞间便夺人性命,且身法奇妙,招式灵活多变,大多时候只看到她指间寒芒闪动,刺客便已魂归离恨天。 她指间所握想必是她素日拿来削竹片的小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样不甚起眼的小刀,却在此时成了阎王的勾魂令。 难怪从不见李姑娘的随身兵刃,原来有这把小刀便已足矣,当然,还有她不时射出的夺命竹签。 被侍卫们护在中心的沈慕秋,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李小风,他不免开始怀疑,找她来保护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 一场激斗之后,侍卫们有数人负伤,而刺客则全数伏诛。 确认危险解除,李小风又飞身进了林子。 沈慕秋先是愕然,而后恍然,接着失笑。 李小风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需求,这才舒缓的吐了口气。 不是她非要让自己表现得狠辣,实在是那些人出现的时机太不合适了,有些事是没办法憋得太久的,真的怪不得她。 当她再次从树林里走出来时,就接收到沈慕秋有些异样的目光,她坦然的迎着他的目光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沈慕秋摇头轻笑。「现在我终于能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说找你托镖是一举两得之事了。」 李小风歪头看了他一眼,笑了。 「我猜你大概知道是什么人说的了。」 她仍旧是笑,她当然知道是谁说的,那小子,等这事结束之后,她会让他懂得长幼尊卑有别。 「不过,我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会有这样的本事。」这是沈慕秋的心里话。 李小风很是平常地说道:「我师父说过,我是练武的奇才,你信不信?!」 「信。」 「我十二岁的时候,他就一脚把我踹出了门,说他再没有本事可以教我了,你说他是不是很不负责?」 「所以自此之后你就开始走镖了。」 「回了家总不能吃闲饭啊。」她的笑带了几分自我调侃。 沈慕秋突然又想到了一个可能,而他也问了出来,「是不是因为你师父过早将你踢出门,所以他在你心里才没有排到前三位?」 李小风认真的伸出四根手指。「师父在我心里排第四。」 沈慕秋大笑,她莫名认真的模样倒挺俏皮的。 她扫了一眼地上横陈的屍体,问道:「你不好奇这些人是什么人派来的吗?」 他的笑意慢慢敛起。「没什么好好奇的。」 李小风马上就会意过来。「因为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沈慕秋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这下子她真的对他的身分越来越感兴趣了,还有,这些人之前不动手,非要等他们来到这荒凉之地才现身,是为了避开什么吗? 刻意不看向她带着探视的眸光,他沉声吩咐道:「将地上收拾干净了。」 「是。」 侍卫们很快将地上的屍体处理妥当,除了草叶间的血迹,几乎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一场生死劫杀。 李小风问:「我们不立即上路吗?」 沈慕秋回道:「总是要歇息一下的。」前路也许更不好走。 她似是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没再多问。 一行人留在原地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歇息,受了伤的侍卫也先行简单包紮伤口。安泰拿了只卤鸡腿递给李小风。 李小风很高兴地接下,毫不犹豫地张口啃了上去。 「你之前在车里吃了那么多糕点,现在竟然还吃得下?」对于她的好胃口,沈慕秋表示了一点儿惊讶以及调侃。 她一边啃鸡腿,一边白了他一眼。 他纵容地笑了下,继续看着远方。 李小风将嘴里的鸡肉咽下,张着带着油光的小嘴问:「你不吃点东西吗?」 「我在车里吃过点心了。」 她有些不以为然,就他吃的那一点东西,只能证明不对他的胃口,这男人太挑食,不好养。 「你会做饭吗?」沈慕秋突然没来由的问。 第十七章 李小风瞥了他一眼,没回答。 「不会?」他只好自行猜测。 她哼了一声,埋头啃鸡腿,她会不会关他屁事,反正也不会做给他吃。 「还是会?」沈慕秋没有放弃追问。 李小风皱紧了眉头,用力咽下最后一口鸡肉。「这跟你有关系吗?」 「好像是没多大关系。」 「那我为什么要回答?」 「确实是我失礼了。」沈慕秋顿了一顿,脸上浮现一抹坏笑。「你应该是不会做饭的。」 她终于忍不住怒瞪着他,他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会做饭啊……不过,也不要紧,反正也不需要她下厨,只是,不免有点遗憾。 接下来的日子,伏击越来越频繁,甚至有三名侍卫不幸身亡。 有一天,李小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啊?」 这时,沈慕秋正端着一只玉杯品酒,虽然马车正疾驰前进,但这并不妨碍他优雅的姿态和惬意的神情。 他微眯着眼,品味着口内醇厚的甘甜,直到全数咽下喉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也许可以换个问法,我身上到底有怎样可观的利益好处,才会让人欲除之而后快。」 「这么说也对。」 「想知道答案吗?」 她想了想,最终却摇了摇头。 「所以你方才的疑惑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吗?」 「嗯,但我也知道太好奇不好,江湖人好奇太过,容易早死。」 沈慕秋愕然,接着也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明明是个性格跳脱的姑娘,却经常要故作老成,真是让人忍不住打心里发笑。 「别笑了。」李小风有些恼羞成怒。 他勉强收起笑容,朝她举了举杯。「要一起喝一杯吗?」 「不喝。」 「不肯当我的知己?」 「我酒量浅。」 「一杯而已,醉不了。」 李小风仍旧摇头。「我要保护你的安全,还是保持清醒比较好。」 沈慕秋也不强求,继续独饮,过了一会儿幽幽地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快到了。」 「是吗?」 「你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她叹了口气。「如果到了那里,这趟镖就结束的话,我就会很有兴趣。」 「有我这样赏心悦目的美男子相伴,你怎么老是露出这么无奈的表情?」 「那你知不知道要避免爱上像你这样的美男子,又是怎样辛苦的一件事?」 「你爱上我了吗?」 「幸好我没有。」李小风吁了口气。 沈慕秋一口飮尽杯中酒,眸色变得有些黯沉,看着纱窗外飞驰而过的旷野,略有感慨地道:「这样宽广的天地,才能让人心情舒畅。」 她挑了下眉,没说话。 他似乎有感而发,而这感触因何而来,却有些耐人寻味。 这时,风中似乎有异响传来,李小风神色蓦地一变,快速坐直身子。 沈慕秋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她蹙眉凝神细听,果然,响动越来越大了,随着时间过去,马蹄声清晰可闻,地面甚至都因巨响微微震颤,远处一片沙雾渐趋接近。 「停车,是马匪。」李小风果断喝停马车,转瞬间便从车厢内闪了出去,袖腕翻飞间,几支小旗子疾飞而出,牢牢地插在地上,迎风摇曳。 那是威远镖局的镖旗,是他们走镖时的招脾,相熟的道上朋友会给几分面子。不用李小风说更多,侍卫们已经默契又快速的护住马车,护住他们的主子,看着迎着沙雾迎风而立的李小风,他们不由得心生敬意。 「把帷帽给李姑娘。」 一名侍卫接过自家少爷递过来的长纱帷帽,拿去交给李小风。 她扭头蹙眉看了马车一眼,这才接过帷帽戴在头上,长长帷纱垂落,将她半身遮住,容貌不复外人可见。 急驰的马阵在那一字排开的旗子前停了下来,为首一人黑巾蒙面,扫过地上迎风招摇的镖旗,神色轻蔑的道:「威远镖局?」 嗖嗖嗖,又是连续数声响动,十几片竹片钉入土中,紧接着又是十几根竹签。 沈慕秋透过纱窗看着车外的情况,不悦的抿着嘴。她身上到底藏了多少危险的东西?怎么感觉什么东西到了她的手中,都能成为致人于死的武器? 为首的马匪眼睛微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些镖旗、竹片和竹签,组成的是一个风字。 「什么鬼东西!」有马匪嗤笑,话落,便举起手中的大刀横扫过去。 「住手。」为首的马匪却喝住了他。 那人顿时动作一顿,连忙收势,无法理解的问:「大哥?」 「风,来去如风的风,两年前灭了漠北苍狼寨的风?」马匪之首说到最后,眼神已经充满戒备。 李小风双手往回一收,地上的几支镖旗便如受到牵引一般,飞回她的手中,眨眼间便消失在她的袖腕之间。 这一手让不少人惊异赞叹。 「当年遗留在苍狼寨的便是无数的竹签,是姑娘所为吗?」马匪之首需要印证自己的怀疑。 「有问题吗?」李小风不答反问。 马匪之首又道:「就算姑娘灭了苍狼寨,难道姑娘今日妄想以一人之力,挡住我们这一群人吗?」 「我只是一个人,又不是神仙,所以我的目标只有你一个人而已。」李小风说得无比确定。 「那姑娘便试试。」他手一挥,马队立时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李小风也动了,众人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身形,她便已经晃身近前。 如此近乎鬼魅的身法,让许多人面露惊骇之色。 马匪之首挥刀欲挡,李小风双手一扯,一条绫带堪堪挡住了那柄长刀。 平凡无奇、原本系在她腰间的一条绫带,确实挡住了锋利无比的长刀。 如李小风所言,她的目标只是马匪之首一人,可马匪们反而因此受到牵制,无法不管他们的头头,又想要趁机攻击,最后其中几个武功高强的,留下来负责解决她这个碍事的,而其他人则是去围攻马车。 以一敌众,李小风身形穿梭往来,犹如一只在花间嬉戏的粉蝶,游刃有余,至于侍卫们对付其余的马匪,倒也不显得吃力。 沈慕秋的手不自觉攥得死紧,她这样身陷险境是因为他,如果没有对她生出情愫,看到这样的情形,他不会有一丝动容,可是现在他却没办法无动于衷,他担心,而且是非常担心。 当为首的马匪从马上轰然摔下的时候,沈慕秋着实松了好大一口气。 李小风一脚踩在马匪之首的屍体上,双手持绫环视四周。「你们的首领都死了,还不肯退吗?」 错愕寂静之后,有一人大吼出声,「为大哥报仇!」 「成全你。」李小风手中长绫飞出,将出声之人直接卷下马背,顺手飞了一竹签过去,正中咽喉,那人当场毙命。 风吹拂起轻薄的帷纱,让眼前这脚踏死屍、手持绫带的少女,带出几许如水的柔情,让众马匪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不过他们很快回过神来,呸呸,鬼的柔情,她踩的可是屍体啊!她应该是满身煞气才对,对,煞气! 匪首伏诛,所谓树倒猢狲散,开始有马匪勒转马头,然后有更多的人跟从。 当然,趁着他们掉头逃命的时刻,李小风不忘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撒出一蓬又一蓬的竹签为他们送行。 这下子马匪们更加确定方才那勾人的一幕只不过是海市蜃楼,她哪里有半点温柔如水的影子。 尘沙烟雾中,马匪消失在茫茫旷野。 李小风将绫带往腰间一系,拍拍手,掸掸衣,然后转头朝马车走去。 安泰双眼发直,眨也不眨地看着像普通丝绦一样垂在她腰畔的绫带。「安小包子,你见鬼了吗?」 安泰下意识点了下头。 「哦。」下一刻,他的头上便被人敲了一记拳头。 「上车。」车厢内传出沈慕秋那清越的嗓音,等李小风上车后,他马上又吩咐道:「继续赶路。」 「是。」 侍卫们受伤的简单收拾一下,没有受伤的便去清理车前的障碍,继续赶路。李小风在车内坐定,顺手摘下了头上的帷帽。 「那是什么做的?!」 面对沈慕秋没头没脑的问话,她耸了下肩,勾起腰间的一截绫带,嘴角一勾,道:「我也不太清楚啊,我只知道它遇水不湿,逢火不燃,无比柔韧,亦能变得坚硬锋利,变成可夺人性命的利器。」 「谁给你的?」 「我师父啊。」 「想来这也是一件神兵利器了。」 第十八章 「嗯,师父说这东西女孩子用比较好,不知是哪一代祖师传下来的,已经空置数代,若非这一代有了我这样一个女弟子,这东西只怕仍然要沉寂江湖。」 「将身上的衣服换一下吧。」 李小风闻言瞪眼。「你说什么?」 「一身风沙又染了血腥之气,不该换吗?!」 「你让我在这里换?」 「不行吗?」 「当然不行。」 「我不看你。」 「不换不行吗?」 「我不喜欢你衣服上的气味。」沈慕秋说得异常严肃认真。 「你真的很罗唆。」 他挑起眉,异常坚持的瞅着她,很有她不答应就和她对峙到底的态势。 李小风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好好,我换就是了,你快点背过身去。」 沈慕秋二话不说转过身子。 李小风取出一套干净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换上。「好了。」 他重新坐正身子,扫了一眼那件被她换下的衣裙,道:「扔了吧。」 她无语望着车厢顶好一会儿,这才默默的将衣裙从窗外扔了出去,她望着消失在黄沙古道上的衣物,满怀哀悼,当她回过身来,表情仍是纠结。「沈慕秋,我实在不能认同你的某些习惯。」 「那又如何?反正你也不会跟我一同生活。」 李小风脸色一变。「我说错了吗?」 「当然错了,」她气愤的磨着牙。「至少还有九个月我是要跟你绑在一块的,你能保证这九个月之内,你那些习惯能收敛一下吗?」 「不能。」沈慕秋回答得非常快速,毫不犹豫。 李小风决定使出对付他的撒手鐧,闭目养神去。「你的手不要紧吧?」 闻言,她睁开一眼瞄了下左手背上被刀风扫出的伤痕,又再次闭上眼睛。这种小伤她完全不放在心上,当初刚开始削竹片练耐性时,手伤得比这严重多了。 沈慕秋一把抓过她的手,从一只玉盒内挖出一些碧绿色的药膏,轻轻涂抹在她的伤口上,小心翼翼的把药揉开。 「沈、慕、秋!」 「嗯?」他应得漫不经心。 「你不觉得你摸的时间太长了一点儿吗?」 沈慕秋看着突然变得空空如也的手,笑道:「我以为你喜欢呢,毕竟你并没有反对,不是吗?」 看她气鼓了双颊,他再也克制不住失声朗笑。 【第八章】 当马车缓缓驶进边城的时候,已是十月三十,马上就要十一月了。 天气相当寒冷,这边城的风更是吹得呼呼作响。 李小风并没有去看街上的景致,最近动武频繁,精神一直绷得太紧,只要一有机会,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睡。 「小的恭迎世子爷,世子爷一路辛苦了。」 听到喊声,她猛地睁开眼,目光直直地盯着坐在对面的人。 沈慕秋却看向车门,安泰已经拉开了车门,正恭敬地站在车下。「请世子下车。」 沈慕秋伸手扶着安泰的手臂下了马车。 李小风定了定心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过挂在车壁上的帷帽戴到了头上,然后跟着下了车。 看到沈慕秋的车上居然下来了一位姑娘,负责迎接他的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这位世子爷什么时候肯亲近女子了? 李小风见状,不由得心中起疑。 沈慕秋连一眼都没有分给那些迎接他的人,直接拾级而上,走进匾额上写着「镇西元帅府」字样的府第。 「世子爷,将军陪元帅巡视军营未归,让小的好生伺候您,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小的必定为您办得妥妥当当。」管事恭敬又讨好的道。 「我要沐浴。」 「是,小的这就吩咐下人去准备。」 「在房中为她也准备一只浴桶。」沈慕秋朝身后的李小风指了一下。 管事瞬间愣住了,更忘了要搭腔。 沈慕秋轻哼一声,「她与本世子同屋,有问题吗?」 「没、没有。」 世子爷肯亲近女子,老爷他们只有欢喜的分,管事心里也有些期待,自从他们家姑奶奶过世之后,世子爷便对女人生「厌恶,身边从来不许有丫鬟侍女存在,清一色全是小厮侍卫,因此外间甚至有传言说世子好男风。 天可怜见,如今总算在世子爷身边看到女人了。 李小风一声不吭地跟着沈慕秋进了专门为他安排的院落。 即便在这西北蛮荒之地,这处院子也修建得颇有江南风致,一草一木都极为讲究。 而对于这一切,沈慕秋却是连看也没看一眼,迳自进了中间的屋子。 她并没有急着跟进去,她需要沉淀一下心情。 原来,他是一位世子爷,果然很是富贵啊。 李小风下意识地摸着腰间的玲珑双环,目光也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只觉得脑子有些乱,莫名有些心慌。 可是究竟在慌什么呢?她也说不上来,只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丝遗憾与失落。随缘,莫贪。 「师父……」她在心里轻轻唤了一声。 「李姑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也去梳洗一下吧。」 被安泰的声音叫回神的李小风点了下头,转身进了屋子。 屋子很大,分成中堂与左右两室,右手边明显是书房,而左手边则看得出是起居之地。 李小风往书房那边看了一眼,果然,有只木桶放在屏风之后,她笑了一下,迈步走了过去,顺手挥落了与中堂相隔的那层纱幔。 这些日子过得不轻松,也没机会好好泡个热水澡,这次她泡得很是舒服惬意,所以她泡得久了一点儿,等她出去的时候,沈慕秋已经梳洗完毕。 锦衣玉服,头束金冠,玉簪束发,腰间金银玉饰有序垂挂,已然是一副权贵公子的打扮,举手投足间不再有所掩饰,展现真正的优雅贵气。 听到声响,坐在中堂首位喝茶的他抬眸看去,就见到拖着一头湿发的李小风站在纱幔之侧,神色莫名地看着自己。 「洗好了?」 她将情绪全部收拢,故作轻松地道:「嗯,好久没这样痛快地泡澡了,所以泡得久了些。」 「不妨事,到这里就没什么危险了。」 「那是不是表示我就不必贴身保护你了?」李小风面露喜色。 沈慕秋眉头一皱。「不是。」 「不是没有危险了?」她不明白。 「你也说过了,我花了五万两银子雇你来的,不是吗?」 「之前我贴身保护你,是为了安全起见。现在如果我仍然贴身保护,恐怕有些事你就不太方便了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 「随你吧,雇主最大。」李小风揽过湿发擦拭,没兴趣就这个问题跟他周旋。沈慕秋放下手中的茶盏。「我此次来,是为了府中老太爷的七十大寿,他是我的外祖父。」 李小风扫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跟自己说这些的原因。 「因为近来边关不静,老太爷无法回京,故而我亲来给他老人家祝寿,顺便,」他顿了顿。「散散心。」 她勾了下嘴角。「难道不是顺便也惊动一些有心人吗?」 沈慕秋一笑。「你倒是聪明。」 「难不成我看着就是个傻的?」 「倒也是。」 「你要在这边城久留吗?」 「会待一段日子吧。」沈慕秋的目光有些复杂。 李小风聪明地没有再问下去。 「李小风。」 「嗯?」 「你对西北熟吗?」 「我?」她有些错愕的用食指指着自己。「上次我们遇到马匪的时候,他们不是说你曾经去过漠北吗?」 李小风实在没想到他现在才来跟她说这事,一时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才道:「谈不上熟吧,只是行镖走过一趟罢了。」 沈慕秋轻浅一笑。「还顺手解决了一个苍龙寨,是吧?」 「喂,姓沈的,你不需要这样调侃我吧,那是姑娘我的实力。」 「确实。」 「既然你来过这里,不如明天开始你就陪我到处走走吧。」 她难以置信的瞪大眼。「我还能比元帅府的人熟吗?他们可是地主,你找错人了吧?」 「不喜欢他们跟着。」他说得直接。 「我也不想带着你。」他这么婆妈,她才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沈慕秋不以为忤,反倒话锋一转,突兀的问道:「天音教的势力是不是在这里也有?!」 「你怎么知道?」李小风有些讶然。「想知道自然就能打听得到。」 她这下来了兴趣,眼睛发亮地看着他道:「沈慕秋,难不成你跟天音教的大小姐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故事吗?」 沈慕秋皱眉,她这副探听好事的神情,实在让他看了就不舒服。「来嘛来嘛,咱们都这么熟了,跟我讲一讲啊。」 第十九章 「李小风。」沈慕秋的声音带了一点不悦和警告。 「好嘛,不讲就不讲。」如果真的有故事,她也一定可以从另一个当事人嘴里问出来的,哈哈,不急。 「世子爷,老侯爷他们回来了。」有侍卫来报。 沈慕秋扫了李小风一眼,起身道:「你头发还没干,就先留在这里吧,我过去看看。」 「好。」李小风愉快地答应了,那些朝廷大官她本来也没什么兴趣,更懒得假惺惺的应付。 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头发,拿了发带将头发简单束住,她便背着手到院子里溜达去了。 沈慕秋为什么突然会提到柳如丝呢?认识这么久了,她大概也能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不会无缘无故提到一个人或者一件事,难不成柳大小姐现在在西北这边的分坛? 最近一直跟在他身边,她的江湖消息都有些闭塞了,是应该出去打听些最新消息了。 想到就做,李小风足尖轻点,眨眼间便跃上了屋脊,而后渐行渐远。 沈慕秋回到院子的时候,没有看到李小风,听完留守的侍卫回报,他脸色一沉,一句话不说,坐在中堂的椅中。 直到夜幕降临,李小风才抱着几只食袋跳进了院子。 「回来了?」 她一脚踏入屋里,就听到了这个略显清冷的声音,还带着不可忽视的不悦。李小风看着坐在堂中的沈慕秋扬了扬眉,道:「嗯,回来了。」 「去买吃的了?」他瞄了眼她怀里的食袋。「顺路看到便买了,还挺不错的,你吃吗?烤羊腿,刚出炉的。」 沈慕秋给她的回应则是紧蹙起眉头。 「就知道你不会吃的,我自己吃。」她完全不把他的不悦放在眼里,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打开其中一个食袋,抓起一只羊腿便大口啃了起来。 安泰在一旁看得极是无语,李姑娘这得是多没心没肺啊。 沈慕秋起身走到她身边,拧着眉头看着被搁在小桌上的食袋。「难道元帅府里的东西,还没有外面这些东西好吗?」 「都说了是顺路买的。」 「你去做什么了?」 「去问些消息。」 「江湖人的路子?」 「嗯,最近总是跟在你身边,消息都不灵通了,听你提起天音教,便去打听了一下。」李小风咽下嘴里的羊肉,神情终于正经了些。 「柳大小姐确实在这边。」 「你跟她很熟?」沈慕秋有些迟疑,事情似乎远远超出他的预期。 她犹豫了一下才道:「不太好说呢……哎呀,反正我跟她之间的关系,亦敌亦友吧。可能的话,我还是不太想对上她的,武林第一美人的爱慕者太多了,一不小心就会成为被群殴的对象,太可怕了。」 「你也有怕的时候吗?」 「我怕麻烦啊。」李小风笑嘻嘻地说,又恢复成那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沈慕秋哼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下,打开一个纸袋,里面是热腾腾的糖炒栗子,他捏了一颗吃。 「喂,你不是不爱吃这些的?」李小风一脸惊讶。 「嗜一嗜。」 「好吃吗?」 「嗯。」沈慕秋拿了帕子擦了手,随手将帕子扔到桌上。「你这样无所顾忌,就不怕哪天吃成个大胖子。」 「那也不关你的事。」她的反驳冲口而出。 他淡淡的笑了。「女孩子还是注意些好,瞧你吃得一嘴油腻。」 「我又没请你看我吃东西。」李小风很不满,做啥每次她吃东西他都要管东管西的,可是还来不及顶回去,她整个人蓦地僵住了。 因为沈慕秋那个家伙,竟然用他的指腹揩去了她唇边的油渍,这个动作实在太过亲昵了。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不合时宜的行为,仍旧堆着微笑,看着她怔愣的脸,道:「这样看起来,你倒真像个小孩子。」 「我哪里像小孩子了?」李小风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 沈慕秋煞有介事地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确实不是个孩子了。」已经适合从枝头采撷收藏起来了。 闻言,她的双颊倏地烧红,她突然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而那层意思则让她的少女本能觉醒。 看着她突然羞恼交加的神情,他笑得更欢快了。 会害羞,这是好事。 「胡说八道什么?」她霍地起身怒斥。 沈慕秋意味深长地瞅着她。「我胡说什么了?还是你又想得太多了?」 看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李小风的火就不打一处起,手在小桌上用力一拍,拍得几个装着食物的纸袋都跳了跳,她咬着牙道:「我有没有想太多,你比我清楚。」 「那你一定是想太多了。」他说得无比肯定。 「我……」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心情,把羊腿一扔,又一掌拍上桌面,哼了一声便起身要往外走。 沈慕秋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晚了,该休息了,还打算去干什么?」 「要你管!」 「你现在确实是归我管啊,我可是你的雇主。」 「放手!」 他却岔开了话题,问道:「你已经吃饱了?」 「没有。」李小风本能的回答。 「那就继续吃啊,买这么多不吃,岂不是浪费了?」 「你不放开,我怎么吃东西?」 「倒是我的不是了,坐下继续吃吧。」 李小风悻悻然地甩开他的手,重新坐回椅中。 沈慕秋优雅地剥了一颗栗子笑着递给她。 安泰在门边看得张大了一张嘴,不是他眼睛出了问题,就是少爷的脑子出了事。 李小风脸一红,无视那颗剥好的栗子,拿了张甜饼往嘴里一送,恨恨地咬了一□。 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那就是沈慕秋这个混蛋在调戏她,简直太可恨了。 沈慕秋也不生气,将栗子改送进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咀嚼。 对着她这张宜嗔宜喜的脸,他确实比刚才和外祖父他们一道有胃口多了。 看他接二连三地剥了栗子吃下去,李小风忍不住皱眉。「喂,沈大公子,你好意思这样吃我的东西吗?」 沈慕秋反问:「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也吃了许多我的东西吗?这个味道不错,呐,嚐一颗。」他的声音带了一丝诱惑。 她毫不客气拍开他的手,原本拿在他手中的栗子也滚到了地上。 见状,他紧振着唇,眉头皱起,不发一语。 安泰用力闭上自己的嘴,决定目视远方,对屋里的一切视而不见。 李小风马上就后悔了,眼前这位沈大公子可不是寻常人,人家可是世子啊,想到这里,她有些困窘的伸手挠了下头,脑中一直想着该如何打破这样的僵局。 未料下一刻,沈慕秋却舒展了眉头道:「再剥一颗也不难。」 李小风看着他又剥了颗栗子,递到自己眼前,不免目瞪口呆。她能说这人太执着了吗? 「吃啊,你吃了我就不生气了。」 「你生不生气,关我什么事啊,爱气不气。」 「那算了,我自己吃。」他将栗子送进嘴里的同时,伸手抓过她的右手,咬了一口她手中的甜饼,而且是对准她咬过的缺口。 李小风起初错愕得不知该如何反应,下一瞬,双颊蓦地绯红,连忙把甜饼往桌上一丢,好似那是什么烫人的东西。 沈慕秋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情大好的笑开了。 「有、有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她不仅脑袋打结,连舌头也打结了。 他伸手触上她细嫩的脸颊,轻声道:「你明明知道的。」 她才不要知道呢!明明应该打掉他不规矩的手,可是她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这么做。 沈慕秋的声音变得如呢喃一般,手指在她的樱唇上轻轻描画。「我嚐过它们的味道,是吧,小风。」 李小风瞪眼,目光下一刻转向门口的安泰。 安泰背对他们而站,接收不到她带着恼意的目光。 她还来不及出口反驳,眼前蓦地一暗,紧接着唇上传来炽热的温度,她惊得张口欲喊,却被他趁机探入,急切地攫取她口中的芳香。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二十章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九章】 如果能够选择,李小风宁愿醒不过来。 因为她睁开眼睛的同时,立刻跌落一双如海的深阵,当她意识到沈慕秋正满是柔情地望着自己,她的心莫名打了个突。 她一定还没睡醒,才会有这样的幻觉,于是她紧紧闭上眼,又重新睁开—— 一切都没有变。 沈慕秋单手撑着头,对着她笑得如春花绽放。「你不是在作梦,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昨天真的有了夫妻之实。」 李小风的脸倏地就红了,这、这种事,大剌剌的说出来是可以的吗? 「这件事有那么让你难以接受吗?」 她伸手扶额。「沈慕秋,这件事……」她说不下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宠溺的捏了捏她的下巴,坚定地道:「我不会当没发生过,你也最好记清楚你现在是我的女人。」 「沈慕秋,你什么意思?」 「以后不许再接什么人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你觉得我真是那种笨到无可救药不知道吸取教训的人吗?」他这件事足以让她一生引以为戒。 沈慕秋笑了,手顺着她的下巴下滑。 李小风猛地抓住他不老实的手,瞪眼道:「大清早的,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他笑得魅惑横生。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沈慕秋你这个混蛋!」她捶床磨牙。 他起身下床整衣束冠,收拾妥当后,微微俯身向前,凑到犹趴在床上的李小风耳边道:「你今天好好休息,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滚!」李小风气得大吼。 沈慕秋不以为忤,笑着直起身子,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又恨恨的捶了床几下,然后扶着使用过度的腰,试图坐起来,却不得不认命地倒在床上。 最后,她听从身体的需求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十一章 这一觉,李小风睡得极沉,当她醒来后,房内洒满了晚霞红光,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还没从梦中醒来。 稍微动了下四肢,她觉得体力似乎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扶着床慢慢跋鞋,可是脚才一踩地站起身,她就觉得两腿间火辣辣地疼。 李小风忍不住咬牙暗骂一声,那个混蛋! 她从包袱里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坐到一边临窗的榻上,拿了把桃木梳打理一头长发。 以后要怎么办呢? 突地,脚步声传来,李小风抬眼看了过去。 「醒了?」沈慕秋看到她的身影时未语先笑,快步走到她身边,一撩袍子便坐了下去。 李小风垂下眼,不理他,拿过发带就要缠绕到发髻上,却冷不防被他抽走了那条紫蓝色的发带,她不禁愠怒。 「你做什么?」 沈慕秋从自己束发金冠上抽出一根玉簪,轻轻帮她别到挽好的发髻上,轻笑道:「这样不是挺好看的吗?」 她紧捉着嘴不说话。又不拿面铜镜来给她照照,她哪晓得好不好看?况且她才管不了好不好看,她只想他短时间内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怎么了,睡了一觉起来,心情还是这样不好?」 李小风再也忍不住的吼道:「我好得起来才有鬼,我浑身都痛,尤其是……」她及时收口,瞬间红霞满面。 沈慕秋却是听明白,微微侧了下脸,掩唇咳了一声,道:「饿了吧,我已经让厨房烧了一桌好吃的,一会儿就送过来了。」 李小风对此没有意见,事实上,她的肚子真的快饿死了,所以当安泰将饭菜一摆上桌,她便用风卷残云之势吃了个大半。 沈慕秋敛起错愕的表情,担忧地问:「你这样吃不要紧吗?」 她不满的瞪着他。「你试试一天不吃饭看看。」 他一想也就释然了,她本就是个吃货,又饿了一天,这情形说起来还真没什么好惊讶的。 李小风的目光扫过沈慕秋的腰际,猛地又重看了一遍,没错,系在他腰上的那只玉环,是他们李家的凤环。 「这个啊,」沈慕秋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满足的笑了。「现在我拿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什么时候拿的?」 「早晨起床的时候。」 她竟然没有发现?!她懊恼的揉了揉额际。「你还真是不客气。」 「嗯,该我的我不会放弃,不是我的,我也不会强求。」 「不强求?!」李小风扬眉,面露怒意。 沈慕秋瞬间读懂了她的表情,解释道:「昨天我就说过了,那是两情相悦之下的情不自禁。」 李小风无法反驳,但又不甘心就此承认,只好双手环胸,扭过头去不看他。 「你好好休息两天,咱们再在边城到处走走。」 「边城能有什么好看的。」 沈慕秋微微愣了下,她常年在外走镖,去过不少的地方,见过许多的风上人 情,这西北边陲她也曾来过,她说这样的话倒真是无可指摘,恐怕很大程度上也是实情。 「你的意思是不出去?」 李小风听出不对劲,马上道:「不是,你想走走看看,我们便去吧。」 他低头笑了,她倒是警醒,怕留在元帅府两人独处天雷勾动地火,干脆做了另外的选择。 「明天,你陪我一道参加外祖父的七十寿辰。」 她不解的看着他,而他则是静静的与她对视,最后,她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在他那种带着威逼的目光下,她实在不敢拒绝,只是……她不免在心里替自己叹了口气,未来的路,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照这情形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镇西元帅是当今朝廷的平西侯蒋凯,也就是安和王世子的外祖父,蒋门军功赫赫,子弟多在军中任职,当年蒋凯唯一的女儿奉旨嫁入安和王府,却在生下沈慕秋五年后因病辞世。 次年,安和王又娶新妇,不久又有子嗣降生。 随着继王妃所生儿女渐大,王府内的明争暗斗也就越发激烈。 而出于某种不可言语的原因,安和王对次子欲夺取世子之位给予了某种默认,这让世子沈慕秋的心彻底冷透。 这次藉着给外祖父祝寿之由,沈慕秋离开了京城,顺便帮朋友一个小忙,到威远镖局去转了一圈。 结果,却给自己惹来了一个逃不开的情劫。 平西侯的七十大寿,虽然在边城举行,但仍不失隆重,边城所属官吏全部上门祝贺,更有许多家有女儿的官员,因为得到了安和王世子到场的消息,带了女儿前来。 一时之间,道贺的女眷中不乏各色娇花美眷。 这让跟在沈慕秋身边走进华堂的李小风很是感慨,美男的号召力加上权贵的加持,着实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 同样的,旁人对安和王世子身边那位姑娘也多有猜测,不知道她究竟是何身分。 平西侯是知道李小风身分的,但他对于她是镖师之女不甚满意,总认为门不当户不对,对此,沈慕秋心知肚明。 本就不喜那些官员奉承巴结的他,对他们的女儿就更加不会有什么好感了,不过,他外表一直是冷冷淡淡不可接近的模样,没有多余的表情供人多想。 最让他生气的不是外祖父和那些官员,而是跟在他身边的李小风,她非但没有一点儿拈酸吃醋的表现,甚至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心态。 整场寿宴下来,他都应对得大方得体,只是等到回到自己的院子,进了房门之后,他一把抓住李小风的手,直接拽进了内室。 「喂,沈慕秋,你疯了?!」 「你说对了。」 「我哪里惹到你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她觉得自己冤死了。 「哪里都惹到了!」说话之际,他已经扯开她的腰带,随手往旁边一扔。 「沈慕秋!」李小风气恼地抓住他的手,道:「你这么没头没脑的,谁听得懂,把话给我说清楚。」 沈慕秋直视着她,不满的道:「你看到那些女子了?」 「我又没瞎。」 「你知道她们是为什么来的吗?」 「为你啊。」 他的脸色更加冷冽。「你既然知道,就一点儿都不吃醋吗?」 李小风脸一红,不屑的啐道:「我为什么要吃醋?」 「因为她们在觊觎属于你的我。」 「你哪儿属于我了?」她不由得失笑反问。 沈慕秋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从头到脚,由内到外都属于你。」 李小风红着脸,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 他可不让她闪躲,捏着她的下巴,执意要问出答案。「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她又羞又急。「吃什么醋?怎么吃?她们是看上了你,可你对她们有兴趣吗?」 听着她一针见血的质问,沈慕秋先是一愣,继而慢慢勾起了嘴角,改握住她的手道:「你说得对,你确实是没有吃醋的理由。」她实在是将事情的本质看得太过清楚明白了,不愧是他的女人。 李小风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懒得理你。」 沈慕秋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从后方抱住了她。 「放手。」 「该休息了,你要到哪里去?!」 「我到外面睡。」 「外面?」 「嗯。」 「今晚还睡外面?」沈慕秋面露不满。「不只今晚,接下来的几个月,我都要睡外面。」 「为什么?」 李小风扯开他的手,转身面对他,严肃认真的道:「沈慕秋,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不必自欺欺人。」 沈慕秋知道她在说什么,心里的怒意再也克制不了,表情也变得深沉几分。她不信任他!她不相信他会为两个人的未来负责,不相信他能做得到,所以宁可退回原本雇主和保镖的关系。 李小风不理会他的怒容,转身到外间临窗靠墙的榻上坐了下来,坐了一会儿后,她脱衣上榻,准备睡觉。 她在榻上躺下不到一会儿,就听到沈慕秋从里面走出来,不由得皴起了眉头。 果然,他迳自来到榻前。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第二十二章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事后,沈慕秋搂着她柔软的胴体,心满意足地道:「可以睡了。」 她真的很想狠狠揍他一拳,可是却无法否认她也慢慢恋上被他充实的美好。 「你不是最讲究干净的吗?」 「我喜欢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他又往她身子蹭了蹭,更抱紧了她一些。「不用理会外祖父,我的事情他作不了主的。」 「我们来做个君子约定好了,如果你能名媒正娶让我入门,我就嫁。如果不能,你也不要多做纠缠,如何?」 「好。」沈慕秋答应得很干脆。 「我相信你。」 「相信我就对了。」 「还有……」 「我做不到不碰你。」沈慕秋直接拒绝她最可能的要求,让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守着心爱的女子却得守身如玉,根本毫无人性可言。 李小风吸了口气,改口道:「那就少碰。」 「为什么?」 「我不想还没成婚就先有孩子。」 「你担心太多了,孩子哪这么容易怀上。」 李小风只觉一口气噎得上不去,下不来,真恨不得直接勒死他,这么无耻的话,她以前真想不到会从他这样的人嘴里说出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用手捶了胸口两下,她才算是让自己顺过了这口气,她恶声恶气地道:「睡觉。」然后在他怀里转了身,不想跟他面对面。 她怕自己急怒伤身,不气、不气,不气才有鬼! 从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开始,这个男人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这就是男人的占有慾吗? 沈慕秋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摸着她的绵软,闭着眼睛呢喃,「睡觉。」他知道,今晚他必定能作个好梦。 「帖子?」沈慕秋阖上扇子,接过管事递来的帖子,顺手打开。「是什么人送来的?」 「是一个年轻男子,说是交给李姑娘。」 「给我的?」坐在一边的李小风吃了一惊。 沈慕秋将帖子递给她,并摆「摆手,示意管事退下。 她打开看着,眉头锁起。「天音教的帖子。」 「会是柳如丝找你吗?」 「你为什么会想到是她?」 「直觉。」 李小风沉吟了片刻,道:「或许你的直觉对了,天音教会找我的人,好像也没别人了。」 「不是说亦敌亦友,你怎么得罪她的?」 她摸了摸鼻子,眼神闪躲地道:「是她太爱计较了。」 沈慕秋忽然有了兴趣。「帖子上说约你未时到一家叫玉关情的酒楼相见,你要去吗?」 李小风摇了摇头。「我不想去。」 「真的不去?」 她仰头叹了口气。「可我怕不去,她会打上门来。」 「打?」 「武林第一美人可不是真的娇滴滴的姑娘家,她绝对可以脚踢南山猛虎,拳打北海蛟龙。」 「像你一样吗?!」沈慕秋忍不住揶揄道。 李小风白了他一眼。 不过看在沈慕秋眼中,她这个举动倒有几分娇媚,心里犹如被小爪子挠搔般刺刺痒痒的。 「我去见她。」她将帖子收入袖中,起身便要出门。 「等等。」 「怎么了?」 「我陪你一起去。」 李小风歪头看着他。「沈大公子,这是我的私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是江湖事。」 「我只是跟去看看。」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用手轻抚着下巴。「沈慕秋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根本没有见过柳如丝?」 「确实。」沈慕秋很老实的回道。「你不让跟,难不成是怕我见异思迁?」 李小风的双阵倏地睁大,没好气地道:「随便你。」语落,率先旋身走了出去。 沈慕秋满意的笑着,跟了上去。 这个小妮子,个性早就被他摸透透了,根本激不得,看来往后这一招他可要常常使用才行。 来到酒楼外,进门之前,李小风不禁先深呼吸了一口气。 沈慕秋见状不由得失笑。「你很紧张吗?」 她老实点头。「嗯。」接着壮起胆子迈了进去。 无论谁看到柳如丝都会觉得眼前一亮,就如大家看到沈慕秋一样。 俊男美女,两人就像是误入人间的仙人,站在一块儿,堪称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 不过柳如丝并未被沈慕秋的外貌所惊艳,她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到李小风的身上。 「没想到我们会再次在西北边陲相见。」柳如丝巧笑嫣然。 「是呀。」李小风的回应则显得有些干巴巴。 柳如丝白玉一般的纤手端起了一杯茶,红润的唇瓣像鲜花一样诱人,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如花初绽似的一笑。「你知道吗?我会来西北,是因为我在江南遇到了一个人。」 李小风冲口就问:「谁?」 沈慕秋沉默地摇着手里的扇子,他心里倒是有个答案。 柳如丝笑道:「沈家庄的大少爷,他告诉我他把凤环还你了,你追男人追到西北去了,让我不要误会他跟你的关系。」 沈慕秋的脸色冷得快结冰,那家伙真是胡说八道。 李小风更是表情难看到了极点,一字一顿说得用力,「我追男人追到西北来?」 柳如丝笑靥如花,频频点头。「是呀,他是这么说的,」接着她的目光往沈慕秋扫去。 「如果对象是这个男人,倒也说得通。其实我从来没有误会过你跟他的关系,我知道,你是不会看上他那样的男人的。」 沈慕秋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原来在武林第一美人心里,好友是这么个评价啊。 李小风深呼吸,尽可能平静地道:「我连见都没见过那位沈公子,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呢?」 柳如丝回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李小风哭笑不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沈慕秋却回味着柳如丝的话,她因为听好友说了才决定来西北,那就表示她是专门到西北来见李小风的,而李小风说过,她们亦敌亦友…… 眸色又深沉了几分,在他看来,这位天音教的大小姐对李小风有种异乎寻常的好感,看着李小风的目光偶尔会非常火热。 他的心蓦地一惊,握扇的手跟着一紧,会是他想的那样吗?武林第一美人喜欢他的小风? 再回想当初他上门托镖,李小风听到他说出缘由之后的反应,当时他以为是因为她对天下第一庄和天音教有所顾忌,现在看来只怕不是那样。她所说的麻烦很有可能指的正是这位天音教大小姐,她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柳如丝娇媚的眸光不经意地扫过一物,然后猛地定睛去看,霍然起身,直直地盯着系在沈慕秋腰上的那只凤环,俏脸瞬间犹如霜降。 「凤环怎么会在这个男人身上?」 李小风还没来得及说话,沈慕秋已经替她开了口,「我是她的男人,凤环在我身上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的男人?」 沈慕秋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听错,那是种咬牙切齿、爱人被人所夺的憎恨,看来他猜对了。 李小风攥了下拳头,沈慕秋那混蛋是嫌还不够乱吗? 「李小风!」 「柳大小姐。」 「你有男人了?」柳如丝问得非常直接。 李小风呛咳了一下,在感觉到沈慕秋不悦和质疑的目光后,她只能承认,「嗯。」 「你——」 沈慕秋又插嘴道:「小风有没有男人,跟柳大小姐有关系吗?!」 柳如丝冷冷的瞪着他,随即一言不发拂袖而去。 李小风望着她的背影,只觉烦躁。 「我想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沈慕秋云淡风轻地说,伸手扳过了她的脸,让她面对自己。 她从他的语气听出了警告,头更疼了。「这……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李小风咬咬唇,用一种怀念的口吻道:「其实以前我都习惯穿男装的,我换穿女装是在两年前。」「因为柳如丝?」 她扶着额头,略显苦恼地点点头。「当年我走镖到漠北,路上偶遇柳大小姐,然后……她喜欢上穿着男装的我。」 「然后呢?」沈慕秋的眼神很冷。 在这样的眼神下,李小风话说得更艰涩了。「我告诉她我是女的之后……」 「她还是喜欢你,对不对?」 李小风默认了,可是她也不想这样啊,她也是受害者,好吗? 「所以此后你就不再穿男装了?」 「嗯,我穿男装真的雌雄难辨,为了不再惹麻烦,不到万不得已,我都是以女装示人。」说到最后,她真想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第二十三章 沈慕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起身。「以后离柳如丝远一点儿。」 「我没主动找过她。」 「以后连见都不许见。」说完,他强势的带着她回府。 【第十章】 西北的冬日似乎特别干冷,雪花也格外硕大,白雪纷纷从天而落,将大地覆上 一片银白。 屋角的银霜炭静静地燃烧着,火炕烧得暖融融的,坐在上头,李小风压根不想下地了,然而此时却有件事儿困扰着她,让她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又是柳大小姐的帖子! 她真是有些为难,自从沈慕秋知道她和柳大小姐之间的纠葛实情,严禁她再与她见面,可是人家送了帖子上门,大家又都同属江湖一脉,直接无视似乎也不大好。 这时,沈慕秋顶着一身的风雪进了屋子,安泰接过他解下的毛裘大氅到一边安置,沈慕秋则直接走到火炕边,脱鞋上炕。 只是,在看到她手中那张似曾相识的帖子后,他的笑意倏地一敛,眼眸微眯,警觉地问道:「谁的帖子?」 她抬眼瞄了他一下,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他从她手里拿过那张帖子打开,一看到落款人姓名时,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柳如丝!」 「咳……」李小风不大自在的干咳了一声。「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再见她吗?你那时也没有反对。」 她回道:「我只说不会主动见她。」 沈慕秋不满地扬高眉。「难道她正经递了帖子,你便打算去见她了?」 李小风立时噤声。 他将帖子收进袖中。「我替你去见她。」 她错愕的瞠大眼阵。「沈慕秋,你难道不认为我们两个都不要去见她比较好吗?」 沈慕秋神情复杂,声音却是淡淡的,「你们之间总归要有个了结。」他的女人被另一个女人觊觎,这实在让他很不是滋味。 李小风好言再劝,「世间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他却不买帐,声线又冷了几分道:「有些事,该断就得断得一干二净。」 「毕竟都是江湖一脉……」 「镖局脚跨官府与江湖两地,算不得完全是江湖人。」 「喂,你要不要非得这样较真儿啊?」 「此事,要。」沈慕秋斩钉截铁地回道。 李小风这下可头疼了。「可我不认为你们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更别说要解决问题了。」严格说起来,他们算是情敌呢,正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那绝对是电闪雷鸣一样的景况。 柳如丝身为天音教的大小姐,一身武功修为绝对不容人小觑,反观沈慕秋,虽是世子爷,但因天生体质习不得武,练不得功,加之又在王府养得身娇肉贵的,战斗力根本是个渣。 这样两个人对峙,无论怎么想,李小风都没办法抱持乐观的心态。「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沈慕秋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她啊。」她完全实话实说。 他不满的哼了一声,「我有说要跟她比武吗?」 「敢情你是想以智取胜?」说白了就是玩计谋嘛,这样说来,他倒确实有几分 胜算。不过,李小风还是善意地规劝,「虽然这样有些伤人,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你一声。」 「说。」 「武力虽然不能解决所有的事,但是许多时候它真的能解决不少事,你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 沈慕秋深深地瞅着她。 安泰忍不住往门口挪了挪,连他都听明白李姑娘话里的意思,世子爷一定更明白了。 李姑娘真狠! 「我没有眨低你的意思,我只是提醒……」说到后面,李小风也有些干巴巴的。 「我去见她。」 「我……」 「你留在元帅府。」 李小风没趣地摸摸鼻子。 最后到底还是沈慕秋去赴了约,地点仍然是上次的那间酒楼。 想也知道,当柳如丝看到来赴约的竟然是沈慕秋时会是什么脸色。 可惜,沈慕秋完全无视对方的冰山脸,以及喷火的目光。 「我请的是李小风。」 沈慕秋的脸色并没比对方暖和多少,冷声道:「我不会让她来见你。」 「这事儿我要对她说。」 「她的事我作主。」 「你?」柳如丝轻蔑嗤笑。「我今天要和李小风说的便是关于你的事,你怎么可能将这事告诉她?」 「你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会告诉她也说不定。」 她直盯着他的眼睛,不屑地道:「你们这样的权贵子弟,家中多是妻妾成群,你觉得她会不介意吗?」尤其你们那个什么王府,更是乱七八糟的一堆烂事,她怎么能让李小风陷进那样的地方去。 沈慕秋垂眸,为自己倒了杯茶,看着热茶蒸腾而起的水气,他淡淡地开口,「如此说来,你已经让人去调查过了。」 「是。」 「那么你应该知道我身边没有其他女人。」 「现在没有,不表示以后不会有。」柳如丝勾起嘲讽的笑。「你如今不过是因为处境不好,等你完全掌握王府实权的时候……」她留了一个尾巴,没有再说下去。 他冷淡的掀了下嘴角,道:「你倒是替她考虑得周全。」 「我不容人慢待于她,即使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沈慕秋的脸色一沉,望着她的目光更是冷冽。「她是我的女人,我自然会护她周全。」 「连你自己都要别人来护,说要护她,岂非是异想天开?」 「那又如何?我想吃一桌上等的宴席,难不成还要亲自去学厨艺?」 柳如丝不满地瞪着他。「我说能护她便是能。」 「那又如何,真正会伤害到她的,正是你。」 面对她这样一针见血的指责,沈慕秋眉头一皱,反问道:「你想得到什么样的承诺?!」 柳如丝闻言,不由得一笑,刹那犹如百花齐放,让人目眩神迷,然而沈慕秋却似什么都没看到,依旧面无表情。 她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能保证此生只有她一人吗?」 「能。」他回得干脆俐落,毫不迟疑。 这倒让柳如丝微微吃了一惊,但她仍嘴硬地道:「誓言不过是男人的一时失言罢了。」 「你何不拭目以待?」 「我当然会看着你,如果你将来有负于她,我必不死不休。」 「好,」沈慕秋伸出右掌。「一言为定。」 柳如丝伸掌与他三击,算是誓约成立。「日后莫再来寻她。」最后他不忘再次警告。 她娇笑道:「那要看你是否能做到了。」 「告辞。」 「哼。」 两个人最终到底是不欢而散。 春暖花开时节,江南风光无限。 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裴如川,应好友江南沈家庄沈大少沈计天之邀,亲赴琼花宴。 结果,他在沈家庄的听雨亭不但见到了沈计天,也看到了安和王世子沈慕秋,更看到了一个他最不想见的人。 「小川子,听说你的心上是柳大小姐?」 甫一见面,裴如川就听到对方这样的调侃。 沈慕秋和沈计天都看着裴如川,等着看他的反应。 裴如川低头咳了一声,然后规规矩矩地朝李小风行了个礼。 「小师姑,好久不见了。」 沈慕秋愕然,沈计天瞠目,没想到两人竟是这样的关系! 沈慕秋心想,难怪他说自己如果托镖给李小风是一举两得之事,师出同门,对她的武功修为自然是知之甚详。 沈计天则暗道,难怪他知道玲珑凤凰双环的内幕。 「小川子,我都不晓得你竟然是个长舌的,当初你问了我玲珑玉环的事,竟然就拿来搬弄是非?」李小风的笑中透着危险。 裴如川讨好陪笑。「小师姑,我那不是觉得沈计天配不上你嘛,他又拿着属于 未来小师姑丈的凤环不肯还你,正巧我知道他喜欢柳如丝,便想法子让他主动将凤环还给你了。」 沈计天毫不客气的瞪向裴如川,竟然是为了这么个理由?他如果直接说明白,他肯定不做什么多余的事,直接奉还了,不对,沈计天手一指,恨声道:「姓裴的,你说,你是不是怕我成了你的小师姑丈,在辈分上矮我一截,所以才故意误导我?」 裴如川嘿嘿一笑,尽在不言中。 「还有你,」李小风的目光转向沈计天。「我听柳大小姐说,你告诉她我是追男人追去西北的?」 沈计天脸色一变,很是尴尬,忍不住朝沈慕秋投去求救的视线。 沈慕秋摇着扇子,幸灾乐祸地道:「我是为了帮朋友分忧才去威远镖局托镖的,我没说谎。」 第二十四章 裴如川眼尖的看到沈慕秋腰上的凤环,不由得奸笑。「小师姑,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你这趟西北之行收获颇丰啊。」 李小风冷哼一声,一脚朝他踹去。「小川子,你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吗?」 沈慕秋不以为然的挑眉。 沈计天脸上浮现看好戏的调笑神情。 裴如川俐落地闪到一边,理直气壮地道:「谁敢说跟我小师姑结亲不是门当户对,我天下第一庄就饶不了他。」 「滚,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裴如川马上又很没志气的讨饶道:「小师姑,我错了,我知道你不想别人知道你跟我们家的关系,咱们低调点就是了。」 李小风狠狠瞪了他一眼,事到如今,打死他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她也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过了。 她原本是想私下找自家那混蛋师侄讨个说法的,只不过某人觉得有些事他也得亲自来问问,这才硬拉了她一同到江南找人当面对质。 裴如川看向沈慕秋,脸色一正道:「世子爷,有句话我想问一问你。」 「说。」 「你会娶我小师姑吧?」裴如川的目光透出隐隐的威压。 沈慕秋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是我和小风的事。」 「如果你对不起我小师姑,不管你是什么身分,我天下第一庄都不会放过你。」 沈慕秋闻言,勾唇一笑,对李小风道:「你倒是有个好师侄。」 裴如突然觉得自己被人占便宜了,表情微微扭曲。 李小风实话实说,「他还不错,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都可以。有时候我在外走镖,他的名头还挺好用的。」 裴如川立时略显狗腿地道「小师姑你随便用,不用客气。」那是小师姑您懒得动手,否则的话哪需要借用我的名头啊,直接灭了不长眼上门找揍的。 沈计天这才开口道:「慕秋,你从西北直接到江南来,不着急回京吗?」 「不急。」 「我听说安和王病了,你不回去真的没事吗?」 李小风有些错愕的望着他,这事他怎么从未向她提过? 沈慕秋迟疑了一会儿才回道:「我过几天就回京。」也是时候回去了。 沈计天问道:「不会有事吧?」 「不会。」他不会让事情脱离掌控的。 「那李姑娘呢?」 沈慕秋直接替她回答,「她跟我一块回京。」 沈计天笑了。 裴如川也跟着笑了。 「小师姑,咱们难得一聚,今天不醉不归。」 李小风暗叫一声糟,马上视线飘移,不敢看向沈慕秋。 沈慕秋有些讶然。「她不是不喝酒的吗?」 裴如川脸颊微微抽搐,看着自家小师姑道:「小师姑你是在开玩笑吗?」 「怎么说?」沈慕秋追问道。「我家小师姑可是千杯不醉。」 沈慕秋神情复杂的看了李小风一眼。 李小风知道无法再装傻,只好解释道:「因为喝不醉,所以后来我索性不喝了,免得浪费。」 沈慕秋想了想,她这个理由倒也没有什么不对,便也不再追究。 裴如川偷偷朝小师姑竖了下大拇指,她则不着痕迹地白了他一眼。 那一天,三个男人喝得酩酊大醉,李小风从头陪坐到尾,亲眼见证了三个酒鬼的问世。 竹屑一点一点从纤指间纷坠而下,竹片很快便成了数根竹签。 李小风削竹片削得专注而认真,安泰在旁边烤野鸡烤得认真,至于沈慕秋,则是躺在铺着毡毯的草地上,倚着一只软枕翻看着书。 他们正在回京的路上,见这处溪边风景不错,便停了马车,下来野炊。 侍卫们猎来了野味,除了沈慕秋和李小风的归安泰料理之外,其他人则各自解决肚子的温饱问题。 沈慕秋看完了一页,将书翻至下一页后,却抬起头看了眼坐在树下削竹片的李小风。 她曾说过,削竹片是她师父为了锉磨她的性子让她做的,后来习惯成自然,她没事的时候就会拿块竹片削啊削的,不过老实说,他觉得她这个样子都成了病了。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刀功也练得越来越好,那把小刀完全可以跻身江湖名器谱,毫不逊色于那些名品刀剑。 沈慕秋拿书在下巴磨了两下,开口唤道:「小风,你过来。」 李小风抬头扫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削着竹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他极有耐心的又道:「我有话和你说。」 她随手将身边一把竹签扔进安泰面前的火堆里,掸了掸衣襟,起身朝沈慕秋走去。 「什么事?」 沈慕秋示意她坐下,待她坐定后,他犹豫了一下才道:「这里离威远镖局不是很远,不如你先回镖局。」 李小风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 他脸色微变,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她实在觉得他莫名其妙。「沈慕秋,明明是你让我先回镖局的。」 「但你也答应得太爽快了。」 「难伺候。」李小风没好气的啐了声。 「又怎样?」难伺候她也得伺候,她可是他的女人。 「随便。」她蹙了蹙眉头,又摸出一截竹片,转过身开始削,免得竹屑落到毡毯上。 沈慕秋拿书在毡子上捅了两下,压下心里的不爽快,决定等晚上再收拾她。很快,安泰烤好了野鸡,拿来给他们两个分了。 两人沉默地吃着,谁也没再多说话。 饭后,一行人在溪边稍作休息,又再次上路。 之后,直到傍晚投宿打尖,沈慕秋都没有再跟李小风说过一句话。 而李小风则躺在车里睡得很是安稳,完全不知道身边的男人内心是如何纠结。 在客栈用过晚饭,洗漱之后,他们便上床安歇。 沈慕秋如白天打算的一样,在床上狠狠折腾了李小风两回,她气得在他肩头狠咬了两口以示回报。 「越来越不把爷放眼里了。」 「沈慕秋,你讲讲道理好吗?」一个男人心眼儿小成这样,真是要不得。 「我跟你讲不了道理。」 李小风真是有苦说不出,不知道谁才听不进道理啊! 「让你先回镖局不是打算对你始乱终弃。」 「我没这么想。」但她在心里补上一句,就算想了也不会告诉你。 沈慕秋搂着她,轻叹了一声,「你在镖局好好待着,最近不要乱接镖,等我回去把事情处理完,就娶你过门。」 她难得的没有顶他个几句,只是乖顺的点点头,可却忍不住在心里重叹口气,她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解决。 沈慕秋虽然没有将安和王府的事全部告诉她,但也说了个七、八成,有些事她心里有底。 他继母不贤,继母所生两个弟弟跟他更谈不上什么兄友弟恭,西北路上的那些杀手,就是他二弟派去的。 如果能选择,她不想嫁进那样的人家,只是这样的想法,她又怎能老实告诉他,再给他添烦忧? 这一夜,两人虽然相拥而眠,却各怀着心思。 第二天,一行人继续赶路。 半路在官道旁的茶寮歇脚喝茶时,他们听到了一个消息。 「听说振风镖局的少镖头看上了威远镖局的少镖头,已经派人上门提亲了。因为李家那姑娘不在,而李总镖头坚持要取得女儿的同意,所以现在振风镖局的刘少镖头还住在宣城等消息呢。」 「这两家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可不是嘛,都是开镖局的……」 这话传进沈慕秋的耳中,他的心火倏地一下就窜起三丈高,好个刘武魁,竟然敢觊觎他的女人! 李小风听到这话,也忍不住露出惊异之色,她跟刘武魁不过是泛泛之交,怎么他竟然上门提亲了? 「你跟我回京。」沈慕秋一锤定音,改变主意了。 她错愕的瞪大眼。「沈大公子,朝令夕改不好吧?」 「昨天我还不知道你家里出这事了呢。」沈慕秋阴恻恻地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所以你跟我回京去。」让刘家那混蛋等去。 「不讲理。」 「就不讲理。」 李小风简直哭笑不得,怎么他竟像个孩子似的呕气。 从茶察启程继续上路,沈慕秋的心情一直都是阴郁的,反观李小风则完全不受那件消息的影响,依旧睡得浑然忘我。 这姑娘还真是没心没肺的! 见她睡得香甜,他不免心念一动,暂时忘却了心头的不满,大手忍不住伸进了薄被,摸进了她的衣襟,最后干脆扰了她的清梦,要她陪他作了一回春梦。 不过沈慕秋很快就得到报应了,晚上投宿时,他成了独守空房的弃夫,他这才发现自己之前认为李小风不难哄的想法,着实大错特错,她脾气真的上来的时候,还真饶不了人。 第二十五章 因着沈慕秋先做了理亏之事,倒也不敢太不讲理,该顺着她的时候也不会自讨没趣。 但因为在马车上和她有了第一次,他就情不自禁想有第二次、第三次……但想像很丰满,现实很残酷,他丰满的想像遭遇到她的残酷现实,让他嚐到了闭门羹的滋味。 两个月后,安和王王府派人到江南威远镖局下聘,为安和王世子聘娶镖局的少镖头李小风。 李小风不知道沈慕秋究竟是如何说服他那门第观念深重的外祖父,又是如何搞定安和王府里的众人,总之,他终是做到了他的承诺。 成亲当天,李小风从某位富商的京城别院出嫁,而那位富商姓沈,正巧与安和王同姓。 在经历了半天花轿的颠簸之后,李小风终于被自己熟悉的那个人背进了王府大门,在喜堂之上与他行了拜堂大礼,而后被一条赤绳牵进了洞房。 端坐在喜床上的李小风听到府中一些女眷话中有话,喜帕下的她,眉头皱了皱,忍了。 她在喜床上坐了很久,才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进了洞房,朝床边走来。 当喜帕被挑开的时候,她顿觉眼前一亮,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个自己决定托付终身的男人。 身着新郎喜服的人俊美得一塌糊涂,更加不像是人间之人了。 喝过了合耋酒,又简单吃了些饭食,沈慕秋便挥退所有伺候的下人,牵着新婚妻子的手去小净房洗浴妥当,而后回床上安歇。 为了能够和李小风成婚,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跟她见面了,今天见了面,早已是相思入骨,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喜床上铺的那条白色元帕上沾了血,被丫鬟小心收到了一只盒子里。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李小风的心里忍不住抽了下。 元帕上的血是真的,但血不是她的,是沈慕秋那个表里不一的混蛋的。她的初夜早在西北的时候就毁在他手里,如今只能拿他的血顶了。 在丫鬟的服侍下,她穿戴整齐,陪同丈夫去给王爷、继王妃请安见礼。 嫁入这种权贵豪门做媳妇,总归不是件让人轻松的事。 第一天给公婆见礼,李小风就真切感受到继王妃的不友善,也承受了小叔满含恶意的话语,这些,她当面都忍下来了。 不过随后,继王妃逛花园的时候不慎崴到了脚,而小叔则是酒后摔进了后花园的人工湖里,差点儿丢了半条命去。 对于这样的结果,沈慕秋知道后,在书房里闷声笑了半晌。 他曾经想过自己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样的,但李小风这样的肯定不在他的预期之中,但这样的妻子实在是妙不可言。 沈慕秋夫妻的院子没有丫鬟,他们只在新婚当天和第二天用过丫鬟,之后便再没用过。 李小风对此倒没什么太大的意见,反正她也不习惯被人伺候来伺候去的。 结果,那天她在回廊上碰到继王妃所生的女儿,也就是她的二小姑,对方对她说:「你长成这样还敢善妒,你哪来的信心?」 李小风很是温柔地笑了笑,从头上拔下一支玉簪往身边的柱子里插了一下,又完整无缺地拔出来插回发髻之中,然后二小姑的脸就刷得跟纸一样白了,回去就病了,听说养了大半月才好。 李小风为此专门去庙里上了三炷香,替二小姑祈福。 但此举一点儿没有为她赢得小姑的喜爱,甚至于人家后来连看到她都会小脸煞白,浑身打哆嗦。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温柔友爱的。」 听到妻子这样的抱怨时,沈慕秋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便喷了出来。 「沈慕秋,你有意见?」 沈慕秋摇头,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才一本正经地道:「没有,绝对没有。为夫就是觉得娘子所言真乃至理名言。」 待他们成亲一个多月的时候,李小风被诊出了喜脉。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沈慕秋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喜形于色。 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两个人的时候,他蹲在妻子身前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听。 李小风忍不住失笑。「沈慕秋你现在真像个傻子。」 「我傻也乐意。」 「这才一个多月哪里能感觉出胎动来,你快别弄了。」 沈慕秋与妻子并肩坐在床上,握着她的手道:「小风,谢谢你,谢谢你嫁给我,谢谢你为我怀孩子。」 李小风一本正经地道:「我是不是该说句不客气,这样是不是显得我比较有礼貌?」 闻言,他开心的笑出了声。 喜脉确诊的第三天,继王妃便赏了四个妖妖娆娆的侍女说要帮李小风照顾丈夫,而当沈慕秋晚上回院子看到那四个美人的时候,脸一下子就成了数九寒冬里的冰,直接让人将人拖了出去。 「你怎么能让她们留下来?」顾念着妻子有孕在身,他压抑了自己的火气。 「王妃将人送来,不让你看上一看,我总是不好处置的。」 「你是不信我吗?」沈慕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叹了口气。「娶你之时我便说过,此生只要你一人,你如今何苦还如此试探于我?」 「你误会了。」李小风很认真地对他说。 「是吗?」 她点点头,开始解释,「我本来是想亲自将人踹出去的,不过因为怀着身孕,为了不给肚里的宝宝一个坏榜样,所以我才决定让你来扮这个坏人。」 得知赏下去的美人被继子不留情面的拖出了院子,继王妃觉得颜面上过不去,便打算给儿媳妇立立规矩,训斥一下。 李小风被唤去听她说了一盏茶的废话,最后内急,一巴掌拍碎了亭子里的大石桌面,让继王妃当场傻了眼。 「呀,不好意思,力道一时没控制好,让王妃见笑了。」 继王妃嘴唇抖了又抖,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此后,继王妃再没有唤她来训斥了。 李小风怀孕两个月的时候,安和王终于因久病一命呜呼,皇上下旨由世子沈慕秋承袭爵位,王府就此分家。 沈慕秋将继母和她所生的儿女,都恭恭敬敬地请到了为他们专门置办的大宅子里,而他们夫妻俩则安安心心地在王府帮过世的前安和王守孝。 将府里的人清理干净了,沈慕秋也终于能够放心让妻子好好安胎了。 「哪里有那么夸张,我还是能护住自己和孩子的。」 沈慕秋的表情却相当严肃,甚至有些悲戚。「你知道为什么我院子没有丫鬟服侍吗?」 「听说你以前不近女色。」但李小风知道,其中肯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辛。 他有些悲凉地笑了。「府里除了我外祖父派来的人,我不相信任何人。在我娘去世之后,我有几次都差点死在那些丫鬟和嬷嬷的手中。」 她安慰地抱了他一下。「都过去了。」 「嗯,过去了。」沈慕秋的手摸在她微微凸出来的肚子上,表情变得柔软又深情。「我现在有你,还有他。」 「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嗯。」 「也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李小风的表情充满了母性的光辉。「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像你们这样的人家,不是都喜欢男孩儿的吗?」 沈慕秋捏捏她的下巴,由衷地道:「如果是像你一样的女孩子,我觉得多几个也挺好的。」 李小风倏地拍开他的手,冲着他哼了一声。 「再说了,这才是头一胎,为夫一直努力下去,怎么说也能生个儿子出来。如果真生不出来,女婿多了也不是坏事。」 她笑着轻捶他的臂膀,啐了一声,「你当我母猪啊。」 「母猪好啊,能生。」 「滚!」 「莫气莫气,为夫开玩笑的。」 李小风狠狠拧了他的脸一记。 沈慕秋却是温柔地看着她笑。 她心疼的又替他揉了揉。 夫妻两人柔情对视,看进了彼此的情网之中,今生不打算再抽离。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