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勿语》 第一章 昏黄的舞池里,俪影双双,三人乐队正熟练地演奏着老式情歌。 章瑷霓慵懒地偎在男友方庭伟的怀里。 "瑷霓!我们……"方庭伟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抚上她的乌丝。 "嗯?"她双眼微闭地靠在他胸前。 "我们交往也有一段日子了,我总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电视广告上那个男的就是用这句话当开头,他见贤思齐,想为他们之间的发展讨个好彩头。 章瑷霓闻言,缓缓的抬起头,用她一贯迷死人的笑颜注视着方庭伟,"那……你想怎么样?"她笑着问。 "我希望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方庭伟盯着她的黑眸温柔的说。 "我现在不是在你眼前了吗?" "那不够。"他执起她的手,在手背印上一吻。"我要你搬来跟我同住。" 章瑷霓收住优雅的步履,嘴角的笑容迅速隐褪。"庭伟,我以为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她的心底昇起一丝不安的感觉。 "我知道──"他用手指缠绕她的发丝。"你说过你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没有负担的感情嘛!"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她不是个爱情玩家,不过她必须承认她的感情观确实不同於一般人,而她以为方庭伟跟她是同一类的人。 "瑷霓。"他打断她,继续带着她起舞。"那是一开始,你难道不觉得经过这段日子,我们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吗?" "可是我……"糟糕!章瑷霓觉得自己似乎没多大改变。 方庭伟看出她的犹豫,"我懂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他伸出右手做起誓状。"我方庭伟对天发誓,我对章瑷霓的心永远都……" "别说了!"她急忙把手贴上他的嘴。"庭伟,我并不要你的任何承诺,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很好啊!就让一切维持现状好不好?"她好不容易找到一段可以让她自在呼吸的感情,她不希望结束得这么快。 方庭伟以为她的反应是在怪他从不曾甜言蜜语,他鼓舞自己加把劲。 "我爱你。"他满含情意的说。 "啊?"不要吧!她担心的事终於还是发生了,章瑷霓只觉脑中嗡嗡作响。 "你呢?你爱我吗?" "呃……" e e e "你跟方庭伟吹了?"程雁在西餐厅里诧异地惊呼。 章瑷霓急忙拉住她的手,望向四座的客人。"拜託你小声一点好不好,人家都在看我们了。" "瑷霓──"程雁放下手中的刀叉。"不是我要说你,你这是什么毛病啊!从大学时代认识你开始,只要有男孩子开口向你示爱,你就立刻逃之夭夭,避之如瘟疫。原本还以为你出了校园会正常些,没想到反而愈来愈严重。喂!你是不是该考虑去看看心理医生啦?"身为她的好友兼大嫂,程雁着实为她的未来担心。 "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就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吗?"章瑷霓不服气的反驳。 "岂止是不一样。"程雁直率的表示。"你想想看,有哪个正常的女孩子不喜欢听甜言蜜语,更何况你们已经是男女朋友。只听过人家因为等不到我爱你三个字而分手,就没听过因为对方说我爱你而完结篇的,那个方庭伟也真是倒楣。" "他倒楣?我才倒楣!"章瑷霓撇撇朱唇。"为了躲他,连工作都保不住了。" "你辞掉漫画室的工作啦?" "不辞行吗?"她无奈地说。"他从那个晚上开始,整天紧迫盯人,搞得我都不好意思待在公司了。" "不是说你们老闆和方庭伟是好朋友吗?"程雁不解地问。 章瑷霓点点头,"就是好朋友才糟糕啊!"她叹了口气。"唉──这年头,想要谈一段轻松愉快的恋爱是愈来愈难喽!" "怎么,我们家大小姐累啦?"程雁轻啜了口果汁。 这一次章瑷霓没有反驳,她一脸认真地道:"不是累,而是有些迷惘。"迷惘自己为什么不向往天长地久、形影不离的爱情。 "迷惘什么?迷惘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为什么还有大把男人偏偏对你死心塌地?"程雁笑道。 章瑷霓横了她一眼,"别调侃我,我已经够烦的了。"她顿了一顿。"就像你说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只要交往中的男人一旦开口说爱我,或者是企图向我索求承诺,我就会浑身不对劲,再也无法认真面对他。莫非我是个怕对感情负责任的人?" 看她眉头微颦,程雁有些不忍了起来。"说也奇怪,爸妈一直那么恩爱,我和致谦的感情也算是一帆风顺,为什么唯独你会这么恐惧定下来呢?" "所以我说爸妈偏心吧,哼!什么好的德行全遗传给哥,倒把我生得这般怪里怪气的。"章瑷霓故作委屈状。 "你少来了,谁不知道你是章家的心肝宝贝呀!前几天爸妈从瑞士打电话回来,还直叮咛致谦要多看着你呢,要说偏心,那也是偏向你。"程雁理直气壮地道。 "对了,说到爸妈,到底他们记不记得你快要生产啦?"虽然爸妈是上一代的人,可是在思想上却一点也不落后。老是高唱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天两头的往国外跑,如果说他们忘了媳妇要生孙子,那她可一点也不讶异。 一提及肚里的胎儿,程雁立刻露出一脸慈蔼的表情,她下意识的抚摸着已有九个多月大的肚子。"当然记得,妈妈在电话里还直说要赶回来,是我叫他们多待些时候,反正我已经跟娘家说好回去待产,顺便利用做月子的机会跟我父母多聚聚。" 章瑷霓直摇头,"爸妈也真是的,都在一起一辈子了,难道不腻吗?干嘛一定要挑你生产的时候出国。" "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时间对他们来说永远不够。"程雁颇有感触的说。 "永远?"章瑷霓重複她的话。"雁子,你别告诉我,章致谦哥哥也曾经对你说过这种蠢话。" 程雁媚笑了起来,"否则我哪肯嫁给他。" "你相信?"章瑷霓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相信什么?"程雁甜甜地问。 "相信世上会有永远的存在?相信永远不变的爱情?" "不是相信。"程雁看进她眼里。"而是希望,希望他能爱我直到永远。" "我不懂。"虽是多年知交,可是两人的感情观竟相距如此遥远。 "瑷霓,你不是不懂,是还没遇到一个你真心喜欢的男人。等哪一天你碰上一个……啊──"程雁突然脸色大变。 "你怎么啦?" "我……我的肚子……好痛。"程雁捧着肚子,呼吸开始急促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章瑷霓顿时手足无措。"宝宝不是还有一个星期才会出来吗?" "我想……我想宝宝……宝宝等不及了。"她困难的说。 "那怎么办?那现在应该怎么办?"这个小傢伙可真是会挑日子,还没出生就知道怎么整姑姑。 "快叫车,送我到医院。" "喔!" e e e "啊──" 待产房内一声声淒厉的叫声,伴随医护人员匆忙的脚步声,传入章瑷霓的耳朵。 "医生,我大嫂现在怎么样了?"章瑷霓拦住审视后即将离去的医生。 "她是第一胎,还早呢!" "可是她叫得那么惨。"她看着程雁额上的汗水,以及她揪紧被单而泛白的手。 医生轻笑了起来,"别紧张,这很正常。放心吧,她的身体状况很好,不会有事的。"说罢,医生转往下一处。 虽然已经有医生的保证,可是章瑷霓依然紧张的绞紧双手。 "啊──"惨不忍闻的叫声继续传来。 章瑷霓忍不住用手摀住耳朵,心里暗骂:真不公平,明明是两个人的孩子,为什么要由我们女人来承担全部的痛苦。 "啊──"叫声再度响起。 章瑷霓终於受不了而冲向病床旁。"雁子!"她一把握住程雁汗湿的手。"雁子!你不要紧吧?"该死的章致谦,都是他干的好事。 "瑷霓……致谦呢?"程雁娇美的脸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色。 "我已经通知哥哥,他马上就到了。" "哦,瑷霓──"她必须趁下一波阵痛开始,赶快把话说清楚。 "我在这里。" "你可以答应……答应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事你说吧!"此时此刻,只要可以停止那令她胆战心惊的哀号声,什么忙她也肯帮。 "在我做月子这段期间,搬回家去住。" 嗄!?都已经痛成这样子了,还记得关心她住哪里。雁子不会是痛昏头,开始语无伦次了吧? "雁子,你也帮帮忙,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我住哪里。"她这个嫂子未免也太体贴入微了。 "还有……请你去社区的安亲学园帮我代课。"这才是她的重点。 "……"章瑷霓当场哑然。要她和一群小学生混在一起!? 回想起距今最近一次和孩子相处的记忆,俨然就像是一场恶梦。 "拜託你。"程雁也知道瑷霓对儿童教育没兴趣,但事发突然,她实在找不到别人帮忙。 "不行啦!你知道我对小孩子一向没有什么耐性。"不是她不肯帮忙,而是这个要求实在太强她所难。 "瑷霓,就一个月,我们社区的小孩个个都很可爱,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可是……可是……"谁来救救她呀?她也有种想尖叫的冲动了。 "啊──"阵痛又开始了。 "你又怎么啦?" "我……肚子……好痛。" "护士小姐!"章瑷霓紧张地大喊。 "啊──瑷霓,答应我……"程雁的指甲嵌入她手中,声音愈来愈沙哑。 "我……"不!章瑷霓,你要坚持到底,你绝不能答应啊! "啊──" "好好好,你别叫,我答应你就是了。" e e e "非凡社区"的安亲课辅学园内── "章小姐,你课上得不错嘛!不过两三天,学生们就已经很喜欢你。看来你和程老师一样,对小孩子都很有一套。"高主任对着刚上完课的章瑷霓说。 "哪里,是我们社区里的小孩给面子,加上之前的老师带得好。"章瑷霓谦虚的表示。"事实上,在我来代课之前,我根本不认为自己可以胜任这个工作。要不是程老师一时找不到别的人选,我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要来教小学生的。" "你太客气了。"高主任讚许的看着她。"现在的小孩子愈来愈聪明,个个都是宝贝,虽说才小学生,但想要带得好,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呢!" "那倒是。"这几天她算是有了深一层的体验。 "对了,明天起我要去参加一个教育局举办的儿童心理讲座,我不在的这几天麻烦你代理一下我的职位,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打我的行动电话联络,电话号码柜台郑小姐知道。" "没问题。"章瑷霓颔首。 e e e 翌日下午,章瑷霓正准备上课,才推门而入,就听到教室里传来老师叫骂的声音。 章瑷霓不解的望着在走廊上引颈而望的柜台小姐的背影,她竟一点也没有察觉有人进来,想必是看出神了。 "郑小姐!"她拍拍郑小姐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是你啊,章老师!"郑小姐回过头。"吓了我一跳。"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走回柜台里。 "里面怎么啦?"章瑷霓在她对面坐下。 郑小姐忽地压低声音,指着教室。 "还不是新来的张老师又在跟学生发飙了。" "哦?"听起来火气不小,她一定是气炸了吧?"是什么事让她发这么大脾气?" 郑小姐耸耸肩,"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学生给她取了个绰号被她听到了,现在正在处罚始作俑者。" "就因为这样?"学生给老师取绰号,这不是自师道存在以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取什么绰号这么严重?" "什么绰号都不行!"郑小姐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你才来几天不晓得,这个张老师脾气大得不得了,别说是取绰号了,连学生上课要上厕所,她都要先训诫老半天呢!" 果真是什么样的老师都有。 "也许是那个绰号正好说中她的死穴了吧!" 郑小姐翻开桌上的文件夹,嘴里还不停的喃喃自语:"依我看,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是活穴。" 啪!啪!教室里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 "什么声音啊?"章瑷霓紧张的问。 郑小姐见怪不怪,连头也没抬。"八成是又在打学生了。" "我们这里可以体罚吗?"现在的教育不是规定不准体罚学生了吗? "高主任本来是不准的,可是这位张老师来了以后,坚持一定要体罚。她说时下的小孩子太皮了,不体罚根本没有人要听话,高主任说不过她,只好答应让她有适度的体罚啰!" "可是,需要打这么多下吗?"那声音勾起了她些许惨痛的记忆,她依稀记得面对一个手持教鞭的老师,一颗幼小的心灵是如何的恐惧。 "那就要看她的心情而定啰!如果运气好,打两下以示警惕;如果运气不好啊,那就很难"算"啦。"郑小姐莫可奈何的表示。 身为人师,怎么能将自己的喜怒发泄在学生身上呢?昨天高主任才把代理班主任的职位交代给她,她不能坐视不管。 "不行!我进去看看。"章瑷霓舍我其谁的说。 郑小姐瞪大眼,讶异地看着她匆匆起身。 "对不起,张老师,打断你上课。"章瑷霓火速走进教室。 张老师停下手中的籐条,不耐的斜睨着她。 "有什么急事吗?章老师,你难道没有看到我正在教训学生。" 章瑷霓扫视班上的同学,只见所有学生都正襟危坐地坐在座位上,个个如临大难,面有惧色,除了站在张老师身旁的那位小男生。 光是她在外头断断续续听到的,少说他也挨了有十多下吧!只见他眉头紧皱,双唇紧闭,不但没有一滴泪,反倒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 好勇敢、好倔强的孩子。章瑷霓在心里低语。 "呃,是这样的,我听到你在教训学生,我是想……再打下去,他的手恐怕就不能做功课了。" "你放心好了,我打学生的经验丰富,绝不会让他拿挨打当藉口不做功课的。"张老师得意的看着小男孩的手。"我只打左手。" 居然有人会以打人打得有技巧而沾沾自喜,章瑷霓不禁有些光火。郑小姐说得对,这张老师简直是心理变态。 "张老师果然是经验丰富,不过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是代理班主任,下一堂课是陶艺课,我希望每个学生都能用两只手来创作。"她软硬兼施的说。 "你是想用班主任的职务来压我?"张老师严厉的瞪着她,冷冷的说:"莫非你这个外行人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章瑷霓真想狠狠的教训她一顿,但是思及自己只是暂时来代课,她不希望雁子回来后的日子不好过,於是她强迫自己硬生生压下胸中的怒火,转向一旁的小男孩。"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弯下腰来搭着他的肩。 "我叫余亚伦。"小男孩抿着嘴,黑黝黝的大眼无辜的望着章瑷霓。 "亚伦,你知道因为你一个人害得大家都无法上课吗?" "嗯。"亚伦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注视着地板。 "你知道就好。"章瑷霓抚着他黑细的头发。"那么,现在我要把你带到办公室,替张老师好好的惩罚你,你愿意吗?" 亚伦闻言抬起头瞄瞄张老师,再看看章瑷霓,好像了解她是他的救星似的,他频频点头。"我愿意。" "好,我们走吧!"她面向满脸涨红的张老师。"张老师,我们不打扰你上课了,至於余亚伦,我一定会替你好好"教训"他的。"说罢,章瑷霓拉着余亚伦,不顾身后那双冒火的眼,走出了教室。 e e e "章老师,你昨天的表现好勇敢,简直就是我的偶像。"章瑷霓一下课,柜台的郑小姐便一脸钦佩的对她说。 章瑷霓微微一笑,"我只是改不了爱管闲事的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的。"昨天她回去后也曾反覆省思,或许当时她太冲动了,再怎么说,当着学生的面让张老师下不了台总是不应该。 "这才不是闲事呢,早就该有人给她好看了。"郑小姐眉飞色舞的继续道:"你没有看到她昨天气成什么样子,整张脸像蒸坏了的发糕,看了真过瘾。不过啊,你最好小心一点,她那个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会记仇的人。"她好心的忠告。 章瑷霓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果然还是给雁子添了麻烦。 "对了,余亚伦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呢?" "不知道,到现在也还没有打电话来请假。" 不会是吓坏了吧?"有他家里的电话吗?我打电话到他家里问一问。"不论亚伦昨天是否挨打,於情於理,学生缺席,她这个代理班主任都该表示关心。 "号码在这里。"郑小姐递过学生资料卡。"哎哟!章老师,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柜台,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 "要紧吗?需不需要回家休息啊?" "不用,我去一下洗手间就好了,大概是刚才笑得太厉害了。"她捧着肚子却不忘打趣的说。 章瑷霓被她逗笑了,"快去吧!" 她拿起电话,照着上面的号码想拨到余家,才拨到一半,一名男子突然推门而入,后面跟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小男孩。 "亚伦!?"她立刻放下手中的话筒。"老师正要打电话到你家呢!你生病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亚伦摇了摇头,低低的叫了声:"章老师。"然后仰着脸瞥向一旁高大的身躯。 章瑷霓随着他的目光望向另一旁的男子,这才发现那男人正双目如炬的瞪视她。 好个英俊挺拔的男子,如果不说,实在难以想像他已经有一个七岁大的儿子。 "呃,你是亚伦的父亲吧!你好,我是……"她露出一个职业化的笑容。 她的笑容犹如闪电,让余子疆冷不防的被她电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做出这么不人道事情的女人,会有如此花容月貌之姿。 "你就是"张"老师?"余子疆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并且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她。 这么美丽、可爱的脸孔居然有那么狠毒的心肠,果真是应了他多年对女人的领悟──可爱之女人必有可恨之处。 哇!好冷的语气,好酷啊! "是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看他眼里闪着精光,一定是没想到会有这么漂亮的老师,而为她的魅力所震慑吧!一想到此,章瑷霓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余子疆怒视了她的笑容一眼,真是好样的!家长都已经找上门,居然还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不用等以后了,我今天就是特地来向你讨教的。" "哦。"看他客套的,真是令她怪不好意思。 八成是亚伦把昨天她解救他的事告诉他父亲了,他一定是来向她道谢的。看不出他表面那么冷漠,骨子里倒挺热情的。 "余先生不用客气了,这是我份内应该做的事。"她转向亚伦,"亚伦,你的手有没有好一点?" 余子疆从鼻子里闷哼一声,"全拜你之赐。"他命令地说:"亚伦,把手伸出来,"张"老师要验收她的成果。" 亚伦慢吞吞的摊开左手,只见他原本白皙细嫩的小手红肿了一大块。 章瑷霓心疼的拍拍他的小脸,"一定很疼吧,擦过药了吗?" "爸爸帮我擦过了。" "好乖!以后要记住,不要再那么调皮啰!" "嗯!"亚伦轻声应道。 余子疆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你真是令人吃惊!假使不是亚伦的手肿成这样,连我都会被你伪善的模样所欺骗。我终於知道小孩子为什么要叫你老巫婆了,真是不敢相信这张美丽的脸孔下,包藏的竟是蛇蠍一般的心肠。"她的美丽加深了他的愤怒,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说的话,是多么的不可靠。 老巫婆加蛇蠍心肠!?他是在跟谁说话?章瑷霓回头望了望,她的身后空无一人,换言之,那两个形容词是在指她喽! 她的笑容倏然凝住,"余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别再装清纯了!"余子疆托起余亚伦的手。"他这么小的孩子,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你忍心把他打成这个样子。" "我……"弄了半天,原来他搞错了。"余先生,你误会了,我……"章瑷霓没好气的望向亚伦,"亚伦,爸爸弄错了,你快告诉他。" "爸爸!她不是张老师啊!"亚伦紧张的扯着余子疆的大手。 "啧啧啧!"余子疆拉开亚伦的手。"你真是有本事,连在我面前都有办法叫小孩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咄咄逼人的看着她。"刚才进门,我明明听到亚伦叫你"张"老师,你现在还敢要小孩子为你撒谎!" "我没有,我真的不是!"她未免也太倒楣了吧! "好了!不要再企图为你自己脱罪。看你长这个样子就知道你绝不是个老实人。"憋了一夜的火,余子疆忍不住一倾而出。 章瑷霓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原本是想好好解释,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做起人身攻击,太过分了!爱孩子也不能爱到是非不明啊! 说我不是老实人,那他又是什么人?虚有其表的伪君子! "余先生,请你教训别人之前先把事情弄清楚。"她语气严厉的说。 唷──恼羞成怒了。 "我本来是不清楚的,可是现在我再明白不过了。"余子疆振振有辞了起来:"你一定是平常仗着自己漂亮,以为人人都该奉你为白雪公主,没想到孩子天真无邪,一眼就识穿了你巫婆的真面目,所以你觉得脸上无光,自尊心大受打击,於是就打我的孩子出气。" 章瑷霓闻言可气坏了,她自小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加上聪颖可爱,向来人见人爱,何曾受过这样的冤屈。 "真所谓上樑不正下樑歪。"她忍住胸中熊熊大火,冷冷的说:"有你这种父亲,难怪亚伦会挨打。" "你……"美女他见多了,但是这般乖张不讲理、死鸭子嘴硬的,他可是第一回开了眼界。 "爸爸……"余亚伦见两人愈来愈火爆,亟欲向父亲解释清楚。 "不用怕。"余子疆不待儿子说完,便道:"有爸爸在,爸爸会帮你讨回公道。"旋即又对着章瑷霓问:"高主任呢?我要她给我一个交代。"跟她这种花瓶是说不清楚的。 "她不在。"章瑷霓不情愿的应道。 "她不在?你该不会是怕我向她告状,所以不敢叫她出来吧?" 神经病!章瑷霓白了他一眼,"我就是代理主任,你有什么状向我告好了。" "原来你是代理主任,难怪你敢目中无人这么嚣张。"余子疆丝毫不改轻蔑的口吻。"我带亚伦来报名的时候,高主任曾对我保证会用爱的教育,现在发生这种事,你们打算怎么跟我交代?" 事情至此,章瑷霓已经完完全全失去解释的耐性,她现在只想让对方知道她也不是省油的灯。 "余先生听话可能习惯只听一半吧!"她讽刺的说。"没错,高主任是说要用爱的教育,但是还有下一句,恐怕你没听进去。" "哪一句?" "因材施教啊!"她故意呕他。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孩子会挨打是自找的,是他活该应得的啰?"余子疆气焰高张的说。 当然不是!章瑷霓在心里回答。然而此时她已不想说任何话平息他的怒火,她恨不能见他当场气爆,最好当场气绝身亡。 "我懒得跟你说了。"好歹这里是安亲学园,她总不好让小朋友见到太悲惨的场面,姑且放他一马吧! 怕了吧!心虚了吧!不敢再争下去了吧!余子疆睨她一眼。 ""张"老师哪里是懒得跟我说,你是懒得教学生吧!因为你懒得开导学生,所以就拿棍子来威吓他们。古人说:教不严,师之惰。这句话用在你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你似乎遗漏了上一句──养不教,父之过吧!"章瑷霓不疾不徐,姿态优雅的提醒他。 看来她不仅外表美丽、内在邪恶、刁钻蛮横,口齿还挺伶俐的。算了,好男不跟女斗。 "你只管耍嘴皮子好了,总之这件事我绝不会这样就算了,我会向社区管理委员会提出申诉,一定要你为这件事情道歉。" "求之不得。"届时就知道谁该向谁道歉! "亚伦!跟巫婆老师再见,省得让人家说我们没家教。"说完,余子疆牵起儿子的手,用力拉开大门离去。 "你……"可恶!竟敢说我是巫婆,简直可恶透顶!如果我有法术的话,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变哑。 章瑷霓气急败坏的坐回椅子上。"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呀!?"程雁!对,都是程雁害的啦!"我非得找她算帐不可。" 第二章 "谁教你不说清楚。"程雁听完整件事的始末,笑得半天合不拢嘴。 "我哪里是不想说清楚,我是说不清楚啊!"章瑷霓一脸无辜。"你没看到他进门来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就差没有把我生吞活剥了。" "咦?你平常也不是省油的灯啊,怎么肯乖乖任由他冤枉你?从实招来,你是不是看人家长得帅啊!" "帅?蟋蟀的蟀吧!"提起他她就一肚子火。"他要不是亚伦的父亲,我根本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是这样吗?"程雁瞅着她气鼓鼓的脸。"这回张老师是过分了点,也难怪余先生会生气。不过,我看他平时人满好的,虽然不是很热络却也不失礼貌,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一身的才气。" "你别笑死我了,他那种人会有什么才气,我看是秽气吧!"章瑷霓不屑的嗤之以鼻。 "哦,你没认出来啊?"程雁讶异的看着她。"看样子,你当时铁定是气炸了。" "认什么?认出他是谁吗?"难不成那么鸭霸不讲理的人还是什么政商要人吗? "余先生呀!他就是当今流行歌坛最炙手可热的制作人余子疆啊!" 原来是他!难怪那天老觉得他十分眼熟。 她早知他们非凡社区里住的全是些有头有脸、举足轻重的人,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余子疆也会在其中。 真是黑瓶子装酱油!看不出那么蛮横无礼的男人,竟能做出那么多赚人热泪、扣人心弦的浪漫音乐。 "那又怎么样?"她不以为然的反问。 就算她曾经有一点点、一丝丝的欣赏他,不表示他就能指着她鼻子诬赖她,更别提他还叫了她好几次巫婆。 "耶?"程雁凑近她。"你以前不是总说他是台湾最具国际水准的制作人,还说什么他写的曲子支支动听、深入人心,是一大旷世奇才。有事没事还鱼子酱、鱼子酱的叫人家。" 可不是,她很少崇拜人的,余子疆就是她少数崇拜的人之一。 "那……那是以前。我以前太幼稚,才会被他的音乐唬了。"经过昨天,她已经认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程雁盯着她,"我的大小姐,你还在生气啊?我听说余先生离婚好几年了,今年因为亚伦要上小学才来跟他同住,他们父子好不容易团聚,也难怪他会反应过度了点。" 离婚!?余子疆离婚了!? "活该他会离婚,像他那种男人,哪个女人嫁给他不逃之夭夭才怪。" "算了吧,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又何必耿耿於怀?" "你还敢说是误会,要不是你,我哪里需要受这种冤枉气。你居然还吃里扒外的帮起外人,你有没有良心啊?"章瑷霓委屈万分的说。 "是是是,全怪我和宝宝。"程雁安抚她。"这样好了,待会儿等宝宝醒了,你打他屁股消消气吧!" "你少来了!"章瑷霓作势掐了她手臂一下,笑着说:"你舍得才怪。" 程雁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连那么简单的事情也可以搞得那么複杂。不过算你运气好,能让那么有才华的男人误会,不知道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呢!" "哼!像他那种男人,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绝迹了,我也不希罕。"章瑷霓十分不屑的表示。 "话可不要说得太早哦,搞不好这个余子疆真的是你的剋星呢!" 一想到自己和余子疆有再次碰面的可能,章瑷霓不由得心头燥热了起来。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程雁热络的招呼。 "那还用说。"程雁的母亲煮得一手好菜,既入宝山,岂有空肚子而回的道理。 这时,在一旁婴儿床上的小人儿轻舞小手小脚,细碎的哭了起来。 "宝宝醒了!"程雁忙着起身。 "你别下来,我来。"章瑷霓挡住她,兴致勃勃的走向婴儿床,小心翼翼的抱起柔软的婴儿。"他好小,好软哦!"她忍不住叫了起来。 而襁褓中的小人儿听见她的声音,立刻停止了哭泣,用那双依然矇矓的眼睛好奇的望着她。 "雁子,你看,宝宝在看我耶!"她腾出一手逗弄着宝宝的粉颊。"宝宝,我是姑姑啊,叫姑姑,快叫姑姑!" e       e       e 叮咚!门铃声响起。 "来了。"章瑷霓放下手上的笔,不情不愿的离开书桌。 她瞥了眼墙上的钟,十一点了。 准是哥哥又奉雁子之命给她送什么吃的来了。 "大少爷,你自己不是有钥匙?"她一边开门一边抱怨。 "庭伟,是你!?"看清来人后,章瑷霓有些讶异。 "瑷霓,瑷霓!"方庭伟猛然将她拥入怀中,嘴里不住的轻唤。 随着方庭伟的靠近,一股浓重的酒气窜入章瑷霓的鼻孔里,她推开他。 "你喝酒了。"她不悦的皱起眉,她最讨厌藉酒浇愁的男人了。 方庭伟无视她的挣扎,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瑷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像个溺水的人,死命的攀住她的身子。 章瑷霓一时被他有力的双臂搂得喘不过气。 "庭伟,你喝醉了啦。"她继续试图挣脱他的怀抱。 "不,我没有醉,我清醒得很,瑷霓,我不能没有你,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啊!"方庭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庭伟,你弄痛我了,有什么话你先放开我再说。" "不!我不放,我绝不放你走。" "庭伟!"章瑷霓再也顾不得他是个酒醉之人,使劲一推。 方庭伟踉跄的向后跌退了好几步,脸上和眼底盛满疲惫与情欲,他站稳脚步,诧异的看着章瑷霓。 章瑷霓这才发现他狼狈、颓废的模样,凹陷的眼眶……原本微愠的情绪霎时被一股罪恶感取代,她木然的别开头。 "对不起,我太鹵莽了。"冷风吹散酒意,方庭伟这才察觉自己的失态。 章瑷霓没有回答,双眼直盯着不远处迎风轻颤的夜来香。 "到底为什么?我们不是相处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一切突然说变就变了?"方庭伟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章瑷霓在心里无声的回答。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改,为了你我愿意改。"方庭伟走近她。 "不是的。"章瑷霓摇头看进他眼里。"庭伟,你很好,不是你的错,是我……"她忽然打住,不知一切该从何说起。 她犹豫的眼神令方庭伟心头一震,"难道你心里有了别人?"他焦急的问。 "没有,没有,你别乱猜。我只是……只是不想那么早定下来罢了。"她轻声地说。 她的否认使方庭伟松了一口气。 没有别的男人,那么,他仍是有希望的。 "我懂了,是不是因为我过去的那些风流史。你不相信我,所以你在考验我,在测试我?"从国中初恋开始,对於爱情,他的确不曾认真过。 "我是那么做作的女孩子吗?"章瑷霓反问。 "是,你不是,你一直那么直率、那么自然,那……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些日子来,他怎么想也想不透。 "你……"章瑷霓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你不要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了。"她认识的方庭伟不该是眼前这个手足无措的男人,她喜欢的方庭伟更不会像个十六、七岁的小男生,为了求爱,什么低声下气的话都会说。 "我早就不是我自己了。"方庭伟苦笑。"瑷霓,你知道吗?自从我遇到你以后,我就知道我不再是原来的我了,你改变了我,你彻彻底底的改变了我啊!" 她甚至让一向排斥婚姻的他也起了成家的念头。 章瑷霓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她轻跺着脚,越过他走向小庭院。 "庭伟,我以为一开始我们就说得很清楚,我以为我们可以好聚好散的。"为什么说实话伤害别人这么难呢? "好聚好散?"方庭伟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不,你不是真心的,你绝不是真心要跟我散的!"一直以来,只有他方庭伟甩女人,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甩他? "我是真心的。"章瑷霓横下心说道。 与其让他一直怀抱希望,还不如趁早把话说清楚。 方庭伟快步走到她面前,两手握住她的肩膀,不住的摇晃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残忍?就算你要判我出局,总得给我个理由,到底为什么?你说呀!" "我说!"章瑷霓甩开他的手,大声的说:"因为你要我跟你过一生一世,因为你要我跟你朝朝暮暮,因为你要我们用道德与责任那条无形的线将彼此牵制,因为你说你爱我……" 方庭伟因为她的答案而有片刻的错愕,他木然的注视她,像面对一件高深莫测的艺术品。 "就因为这些理由?"半晌后,他终於找到声音。"就因为我说……我爱你?"他匪夷所思地问道。 章瑷霓双臂抱胸,无奈的点了点头。 "不!"方庭伟苦笑了起来。"这太不合逻辑、太没有道理、太可笑了!"这对第一次发自肺腑跟女孩子说"我爱你"的他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讽刺! 章瑷霓闭上眼深呼吸,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庭伟,对不起!我无意伤害你,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是个对承诺、对爱有恐惧感的人,两个人的生活不适合我。"她的眼神明亮坚定。 "是吗?那么我收回我的提议,我不再要求你搬来跟我同住,我不会再说我爱你。"方庭伟像找到问题根源似的。"既然你不喜欢我说爱你,那么……我不爱你!瑷霓,我一点也不爱你!我们回复原来的样子,忘了我的话,我不爱你!真的,我一点也不爱你。"他祈求地说。 章瑷霓不知该同情他还是可怜他,她嚥下喉间的酸楚,尽可能平静的开口: "太迟,一切都太迟了,所有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就算我们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心里那份感觉也已经变质了。" "什么叫作变质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变质?"方庭伟顿时有如一头受了伤的野兽。"这根本就是你的藉口,哪有人会因为一句我爱你而分手的,根本就是你变了心不敢说,才会编出这么荒谬的理由;依我看,一定是你有了别人。那个男人是谁?是你们工作室的总编?还是经常送你花的那个小开?是他,一定是他!因为他对你穷追不舍,你终於拒绝不了他的诱惑,你们在一起了是不是?是不是?"他的声调一句高过一句。 "庭伟!你小声一点,你这样会吵到邻居的。" "哈!那正好。"方庭伟冷笑了起来。她的绝情使他沉痛而难堪,酒精在他的血液里加速他的挫败,他踩着颠簸的脚步,在院子里对着空气高喊:"就让你的邻居们来评评理,世界上有这么可笑的事情吗?我的女朋友因为我爱她而不要我了,你们听过吗?你们相信吗?你们相信吗?"他用手撑着庭院里的海滩桌,头垂在两手之间,嘴里不停的低语。 "庭伟。"章瑷霓上前去扶住他。"你喝醉了,我们改天再谈好不好?" "不必了!"方庭伟愤然的甩开她。"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女人一旦变了心,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不是吗?"在情场上打滚这么多年,这一点认知他倒是有的。 "庭伟……" "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不乾不脆的人,我不会再来打扰你的。"说罢,他带着满身的酒意与内心的创伤冲出庭院,直奔他的车。 章瑷霓痛心地看着他的背影,急转的车轮声在寂静的社区里显得分外刺耳。 "庭伟,对不起。"她对着远去的车影呢喃。 她仰头对着星空叹了口气,才暗自庆幸没有引来围观,一转身,却在昏暗中瞧见一双深邃锐利的眸子。 是他||余子疆!章瑷霓倒抽了一口气。 非凡社区里的建筑物大多是两户相并,其余的距离尚远。没想到唯一一户最可能耳闻刚才那一幕的邻居,竟是她的新敌||余子疆。 真的是冤家路窄吗?她记得妈妈提过隔壁邻居卖房子的事,却怎么也没想到搬进来的竟会是他。 只见他斜倚在门墙上,姿态闲散却器宇非凡! 黑夜里,他的双眼散发一股慑人的力量;他文风不动、定定的看着她,那表情彷彿他已将她全部看穿。 章瑷霓一时千头万绪,一颗心突然抽紧。 不过她只愣了一秒钟,下一秒,她便收拾脸上的愁云,反射的抬起坚毅的下巴,在余子疆灼热的注视下快步进了家门。 关上门后章瑷霓如释重负的靠在门上,这才发现她的心跳居然狂乱不已。 e       e       e 自从发现余子疆就住在隔壁,每当进出门时,章瑷霓总会不经意望向隔壁那扇门,她尽可能缩短在庭院逗留的时间,无非是不希望再遇到那个讨厌的人。 然而她心底除了一大堆的问号,却又隐约有些期待。 那一晚她和方庭伟的谈话他都听见了吗?他听见了多少?他会怎么想她呢? 日子在她的揣测下平静地过了二天,直到这晚章家的门铃再度响起|| "章老师!"一个小男孩抬着头礼貌的喊她。 "亚伦?"章瑷霓向两侧瞄了一下,确定门外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跑出来?有事吗?" "我……我……"余亚伦结结巴巴的低下头。 "要不要进来坐着说?"她亲切的问。 "不行!我怕爸爸回来找不到我,他会很着急的。" "哦。"提到他,章瑷霓有些不自在。 "章老师,我知道……爸爸前几天对你很凶,对不起!"他嗫嚅地说。"因为爸爸弄错了,他不是故意的,章老师,你不要生他的气好吗?" 他到现在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吗?她还以为他是知道真相以后,羞於见她呢。 "是你爸爸叫你来道歉的吗?"要一个孩子替他来请罪,算什么英雄好汉?一点诚意也没有。 亚伦摇了摇头。 不是!他的答案令章瑷霓颇为意外。"那么,你向爸爸解释清楚了吗?" "嗯!爸爸都知道了,他以后不会再骂你了。"亚伦认真的说。 知道自己错怪了人却装作没事发生,真是罪加一等、罪无可逭! 章瑷霓的沉默令亚伦不安。"章老师,你在生我的气吗?" 章瑷霓回过神来。"怎么会呢,不关你的事。" 亚伦安心的笑了,他眨着眼睛兴奋的说: "那我就放心了。章老师,你现在有空吗?" 不晓得这个小傢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最近对小孩子的心思可算是开了眼界。 所谓的无限可能,指的大概就是小孩子的思考力与创造力吧! "你有事吗?"她温和地问。 "你可不可以来我家陪我,等我睡着了你再离开?"亚伦不好意思的说。 这……到余子疆的家!?踏入敌人的管辖范围!? 虽然说他们两家不仅共用一个庭院,除了一墙之隔几乎等於没有距离。敦亲睦邻的道理她懂,只是他们有"过节"在先,而且至今那该死的余子疆显然一点悔意也没有。 "可以吗?"亚伦期盼地看着她。 "你爸爸呢?"她有些困难地问。 "爸爸今天晚上有事,他出去的时候交代我要自己上床睡觉,可是我……" "那你妈妈呢?"一个小孩之所以会存在,除了有爸爸,当然还有妈妈吧!在一般情况下。 "妈妈她没有住在这里。" "你是说,只有你跟爸爸住在一起,你妈妈没有跟你们住吗?" "嗯!" 她就知道!像他那种男人,有女人肯嫁他、肯为他生小孩已经是奇蹟,凭他那张尊口,不把老婆气走才怪。 "亚伦。"章瑷霓蹲下身,一手温柔地搭着他的肩膀。"不是老师不肯帮你,而是因为老师跟你爸爸不是很熟。"是根本有仇。"所以,老师不方便去你家,你知道你爸爸工作地点的电话吗?" "知道,爸爸就写在电话旁边。"亚伦有些失望的说。 "那么,我陪你去打电话给他好吗?"她耐心的提议。 亚伦闻言,垂下那颗小小的头颅,他搓着手,抿着唇不语。 "怎么啦?" "我不能打电话给爸爸。"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 "为什么?" "因为爸爸会问我为什么害怕。" "哦?"章瑷霓再度牵起嘴角,抚着他的短发。"那亚伦为什么害怕呢?" "因为……因为……"亚伦抬眼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 章瑷霓举起右手,"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保证一定不会告诉你爸爸。" 就算她想说也没有机会。 "爸爸再三说不准我看"台湾灵异事件",可是刚刚……刚刚我忍不住看了一小段。"亚伦心虚的说。 原来如此!孩子的好奇心往往大过他的理解力和胆量,余子疆禁止他看是有道理的,关於这点他倒是做对了。 她缓缓起身,故作冷漠的应道:"你没有听爸爸的话,老师也帮不了你。" "老师!"亚伦着急的扯着她的衣摆。 "那怎么办呢?"她佯装莫可奈何。"总不能每一次你看完以后,都要老师去陪你啊!" "不会了,我保证以后一定听爸爸的话,我不会再偷看了。" "真的?" "真的。" "好吧!"也许是歹竹出好笋吧,那个讨厌鬼余子疆所生的小孩居然和她特别的投缘,她也不忍让忧虑佔满那张英俊的小脸。"呃,你爸爸有没有说他几点会回来呢?"她很想帮亚伦,却不想被余子疆逮个正着。 亚伦偏着头想了一下,"大约十二点的时候。" 章瑷霓看了眼墙上的钟||十点五十分,哄个小孩子睡觉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要赶在余子疆回来前消失应该不会太困难才是! "那我们还不赶快走。"她点了点亚伦的鼻子俏皮的说。 e       e       e 就一个男人而言,能把居家环境整理得如此洁净雅致已属不易,更难得的是,他还独自带着一个七岁大的孩子。 章瑷霓环顾四周,看来这个余子疆除了音乐上的才华,还是有其他可取之处。不过,那都不干她的事,她此刻一心只想赶快让他的宝贝儿子乖乖入梦。 "喏!"章瑷霓放下手中的笔,拿起画纸对着半躺在床上的亚伦。"你的圣战士。" "哇!好像哦。"亚伦接过手,兴奋的从被子里钻出来。"老师,你好厉害哦。" "快躺回去!说好了这是最后一张,我现在画完,你应该乖乖睡了吧!" "再问一个问题。"亚伦顺从的躺回床上,脸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你赖皮。"章瑷霓板起脸。 "拜託啦!一个问题就好。"他可怜兮兮的央求着。 章瑷霓这才知道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那套书会如此畅销,最近她愈来愈怀疑小孩子就是为了要问"为什么"而生的。 不过,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最后一个问题?"她再次强调。 "嗯!"自知得逞,亚伦开心的点头。 "说吧!"章瑷霓离开书桌椅坐到床边。 "老师为什么那么会画画?" "在学校学的。" "你的学校有教卡通人物要怎么画吗?"他盯着手上那几张画纸,双眼圆睁的问。 "嗯……"她思索着该怎么解释。"有一些是我自己有兴趣,私底下练习的。" "你上次在教室里说,你的工作就是专门在画漫画书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好好哦!"亚伦羨慕地望着她。"那你可以天天看漫画,还可以看很多卡通影片,你爸爸也不会骂你啰?" 章瑷霓被他的单纯逗笑了。"嗯。" "我爸爸就不行。"亚伦嘟起小嘴。 这倒提醒了她。"好了!说好只问一个问题的,闭上眼睛。"已经比她预估的时间长了许多,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她得赶快离开,免得待会儿"鱼子酱"回来。 亚伦顺从的闭上眼,嘴巴却还是没停: "爸爸说电视上有些鬼是人装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快睡了!" 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五秒钟,亚伦又微微睁开眼。 "章老师?" "嗯?"她只手撑着下巴。 "我睡不着,你会念最新的剪刀石头布吗?" "不会。"不愧是国家未来的主人翁,真是精力充沛;他不想睡,她可有些倦了。 "我边睡边念给你听好吗?" "好啊!不过眼睛不可以张开。" "好!"他连忙点头。"开始啰!剪刀石头布,你没穿内裤,内裤夹在联络簿,送到校长室,校长……" 章瑷霓掩嘴而笑,爱怜的看着亚伦逐渐入睡的脸庞。 还说不睏呢!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她抽出亚伦手里的画纸,为他拉上薄被,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才关上门,眼角却闪过一个人影。 她惊魂未定的转过身,"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虽然余悸犹存,她却不忘压低声音。 余子疆的嘴角挂着一抹轻笑,兴味盎然的望着她。 "怎么?巫婆也会有怕的东西吗?真是恶人无胆。"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态度从容。 "你才是恶人无胆!"章瑷霓立刻反击。"三番两次鬼鬼祟祟的,一派小人行径。" "我鬼鬼祟祟?"余子疆哭笑不得。"章小姐!你有没有搞错,我在我自己的家里还需要敲锣打鼓吗?至於前几天在花园嘛……"他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是你们制造的噪音太大,妨碍了社区的安宁吧!" 章瑷霓不甘示弱。"奇怪了,农历七月不是已经过了吗?怎么你这个"讨厌鬼"还能在这里张狂。" 好个伶牙俐齿!余子疆扯起嘴角。 他的笑容充满说不出的自信与魅力,让章瑷霓没来由的不安起来。 "借过!"她扬着眉,故作镇定的越过他走向楼梯。 好歹这是他家,在敌人的疆土上打仗,怎么说气势也略逊一筹。 "喂,以后没事别尽教我儿子说那些有的没的。"他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有的没的?他是指亚伦刚才念的那些!换句话说,他回来有好一会儿了,不知道他还听到些什么? 早劝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了,当什么滥好人,现在被他恶人先告状了吧! 她陡地回头,"你是不是耳朵有毛病啊,说那些"有的没的"是你儿子,可不是我。" "你不是在告诉我,这么晚了,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儿子房间里,就为了来听他念那些吧!" "你以为我喜欢来你家啊!要不是你儿子苦苦哀求我,你用八人轿子来抬我,我都懒得来。"她咬牙切齿的说。 "亚伦去找你?"余子疆不解的皱起眉头,"这个孩子不听话,又偷偷看电视了!"知子莫若父!他很快就找到合理的解释。 章瑷霓一副"知道就好"的表情,转过头继续走下阶梯。 "章老师!"余子疆再度叫住她。"关於上回亚伦挨打的事……" 哈!终於要道歉了吧!她心中有些得意。 "虽然事情完全是巧合,不过身为一个老师,你的表达能力未免有待商榷。" 余子疆愈说愈顺口,章瑷霓却愈听愈冒火;她猛一转身。 "鱼子酱!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自大狂,你没有知识也应该有常识,没有常识也应该看电视;就连亚伦一个小孩子都知道错的人是你,你居然敢做贼的喊捉贼,睁着眼睛说瞎话,昧着良心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污衊忠良、诬陷无辜,你简直是||欺人太甚!"她一口气将胸中的不平吐尽。 余子疆望着她涨红的脸,听着她连珠炮似的怒吼|| 叫我鱼子酱?要我看电视?说我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污衊忠良、诬陷无辜、欺人太甚? 他听完她读出一长串罪名,然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看来,章小姐已经对我做过调查了。"他稍稍平息笑意。"不过,你的资料恐怕有误,我叫余子疆,不叫鱼子酱。" 章瑷霓暗自责怪自己太冲动,怎么一生气就把私底下给他取的绰号喊了出来,这下子他一定会以为她有多注意他而更加得意了! "我管你是鱼子酱还是沙拉酱,你别以为我们女人都是弱者,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她用怒火来掩饰羞赧。 "我看得出来。"余子疆再度笑了起来。 "还有||"故意漠视他的笑,章瑷霓接着说:"不管什么原因,如果你以后再放亚伦一个人在家,我就去"儿童保护协会"告你虐待儿童,你听见了吗?" "是的,章老师!"余子疆必恭必敬的回答,就差没有九十度敬礼。 "我要回去了!"趁着自己的心尚未跳出胸口,章瑷霓用残余的力气走出余家。 "慢走,章老师!"他在她身后调侃的说。 直到大门被关上,屋子恢复一向的沉寂,余子疆才歛起笑容,走进亚伦的房间。 他踱近床边注视着熟睡中的亚伦。然后,他的视线忽然被书桌上的卡通人物所吸引。 是章瑷霓的傑作吧!没想到她还真有两下子,难怪连平日不喜欢女性的亚伦,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她收服了。 他和安亲班的高主任谈过她,也听社区的干事提起她,光是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她是个目眩的女人。 想起她的火爆,想起他们戏剧性的数次对峙,余子疆不禁摇摇头再度笑了。 那晚微醉出现在庭院里的那个男人,想必是她的男朋友吧!看不出这么美丽有活力的女人,竟然会对"爱"有恐惧症。不喜欢受牵绊,喜欢自由自在没有负担的感情,这或许也正是她迷人的地方吧! 男女之间的"爱",的确是人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只不过,他是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才认清的。 而章瑷霓宛若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冷静、大胆而热情,绽放着无与伦比的诱惑却不自知。 然而玫瑰天生是多刺的,谁想要一亲芳泽,下场往往是遍体鳞伤。 是的,她就像是红玫瑰的化身,她的红,是用男人的鲜血染红的。 愈美丽的女人愈危险!她们像包裹着糖衣的毒药,让人上瘾,随时随地可能一无所有。 玫瑰……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用花来形容一个女人了。自从……自从他的生命失去了雨水的滋润,他心灵的花园早已成一片荒芜。 第三章 "刘德华的心事我了解,看到美女流鼻血……" 章瑷霓闻声从纸堆里抬起头,"亚伦,别玩了,专心写功课。" "喔!"亚伦应了一声,乖乖的低下头动手不动口。 章瑷霓满意的笑了笑,转动发僵的颈子、发痠的手腕,扫视四周日渐熟悉的摆设,发现自己也有点累了。 她望着客厅里擦得发亮的钢琴,兀自出神。 自从亚伦上回看了电视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央求她来作伴之后,她出现在余家的次数便日益频繁。 她是不想来的,一点也不想。奈何拗不过亚伦仰着那张既无辜又可爱的脸庞,对她再三恳求,她只好勉强答应在他父亲回家之前来陪他做功课。 而这件事从头到尾,余子疆一句话也没有表示过。 她知道,就算他和她一样不愿意,但基於原本陪亚伦的菲佣因为时间到期必须离台,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他则忙於录音室的工作,无法天天待在家里等种种理由,他也只得任由儿子高兴。 大多时候她总能在他回家前及时离开,避免正面相遇的冲突与尴尬。偶尔有几次不小心碰上了,两个人也很有默契,淡淡交换一个眼神后,她就收拾画纸回家了。 他没有再找她的麻烦,也算是对目前这种情形的一种默许吧! "章老师!" "嗯?"章瑷霓回过神来。 "我已经写完了。"亚伦指指桌上的作业簿。 "哦!我看看。"她接过手,对照了亚伦学校的联络簿。"不错,都完成了。"她满意的拍拍他的头。"好了,你可以去玩电脑游戏了。" 还以为他会像平日一样的跳下椅子欢呼,没想到他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摇摇头。 "我今天不想玩电脑游戏了!" "为什么?"章瑷霓意外的问。 "那些游戏我都已经玩腻了。章老师,你要不要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好啊!" 她一应声,亚伦便兴奋的跑进房里,没一会儿,又见他拿着一本相簿跑出来。 "你看。"他一面说一面将相簿翻开,开始介绍着上头的照片。"这些是我一岁的时候照的,这张是我读幼稚园的时候照的。还有这张,这张是我妈妈带我去儿童乐园的时候照的。" 章瑷霓注视着照片里站在亚伦身旁的女子。 原来她就亚伦的妈妈,余子疆的前妻。 从照片上看来,她不得不承认余子疆的品味不凡,照片里的女子笑靥如花、身材曼妙、清新脱俗,完全看不出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 但她为什么会丢下亚伦,离开余子疆呢? "亚伦,为什么只有你和爸爸住在一起?你妈妈呢?"她接过相本,假装漫不经心的翻着,其实是竖耳等待亚伦的回答。 "我本来都是跟妈妈一起住的,可是因为要上小学,妈妈说我不适合跑来跑去,所以才要我跟爸爸住在一起。"亚伦有条不紊的说。 她看得出来余子疆很疼亚伦,如果他真的很爱小孩,为什么离婚的时候不争取孩子的监护权呢?既然他的前妻带走了亚伦,为什么又在亚伦要上小学时把他交给余子疆?她现在人在哪里呢? 歌坛上盛传他很癡情,像他这么癡情的男人,为什么一个女人在为他生了孩子后还会离开他?是因为他太花心、太过风流?还是他有了外遇? 这其间想必有一段缠绵悱恻、曲折动人的故事吧? 算了,余子疆的风流帐关她什么事! "亚伦比较像爸爸还是像妈妈?"她随意问着。 她可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亚伦像谁。 "妈妈说我和爸爸长得一模一样。"亚伦骄傲地说。 "真的啊!"有吗?她倒觉得他长得和余子疆一点也不像。 "章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可是你不能告诉别人哦!"亚伦突然神秘地道。 章瑷霓当他只是淘气,对小孩子而言,很多人尽皆知的事他们都能当成秘密般的宝贝。 "好啊!"她合上相簿,表情配合他的迫不及待。 "其实啊,我不是余子疆爸爸亲生的。"他贴近她的耳朵,小声的说。 章瑷霓呆了一呆,"胡说,是谁告诉你的?" "真的,我没有骗你,是我妈妈告诉我的。"他煞有其事的保证。 无风不起浪,照理说亚伦不会无端端的编出这种谎言。 章瑷霓半信半疑,"你爸爸……就是余子疆爸爸,他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不知道吧!我没有告诉他,我只有告诉过你一个人。" 兹事体大,不论真假,这种话对余子疆夫妇的伤害非同小可。亚伦尚小,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可不能跟着胡闹。 "亚伦。"她牵起亚伦的手。"答应老师,这个秘密你绝不能再告诉别人,尤其……尤其是你爸爸。"她无法想像,如果余子疆知道亚伦不是他的亲骨肉,他会有什么反应。 一阵钥匙的碰撞声后,大门被打开。 "爸爸回来了!"亚伦顾不得允诺她,连忙冲向前去。 "爸爸!"他亲热的拥住余子疆。 "亚伦!"余子疆一只大手不住的抚摸亚伦的头。 章瑷霓看着眼前这副父子情深的模样,刚才与亚伦的对话再度在心中响起。 她仔细地审视余子疆,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 "章老师!"发现到她投射而来的目光,余子疆淡淡的问候了一声。 章瑷霓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的别开视线。 "爸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亚伦拉着余子疆的手。 "我回来看你乖不乖,你有没有惹章老师生气啊?" "我很乖、很听章老师的话,她叫我做的功课我都做完了,不信你问章老师。"亚伦天真无邪地说。 "真的?"余子疆看了章瑷霓一眼。"好,既然这样,那爸爸就送你一样礼物。"他随即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纸盒。 "哇!是四驱车!还是最新的款式耶!"亚伦捧着盒子,乐不可支的跑到章瑷霓跟前。"章老师你看,这是爸爸送给我的。"他一边炫耀一边打开盒子。 "亚伦,别拆了,改天爸爸再陪你组合。时间不早,你该上床睡觉了吧!" 余子疆一派父亲的威严。 "好!"亚伦立刻盖上纸盒。"爸爸晚安,章老师晚安!"说着,他拿着盒子愉悦地跑上楼,嘴里还喃喃地念着:"刘德华的心情我了解,看到美女流鼻血……" 余子疆和章瑷霓望着他的背影,听到他念念有词,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 章瑷霓旋即发现自己的忘情,她迅速收起笑容,起身整理桌上的画具。 就在她越过余子疆欲走向大门时,余子疆叫住了她: "章老师,请留步。" 盯着大门,她头也没回。 "如果余先生是要质问我,刚才亚伦念的那些是不是我教的,我现在就可以斩钉截铁的告诉你,不是!"她已经厌倦了一再被他误解。 余子疆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清了清喉咙:"这些日子,亚伦他……没有给你添麻烦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章瑷霓有些惊讶。 "没有。"或许是单亲家庭的影响,亚伦其实还挺独立的,说穿了,她这段日子只不过是坐在他旁边工作罢了!甚至有时候她反倒觉得是亚伦在陪她呢! 余子疆盯着她修长的身影,踌躇了一会儿道: "我是想,也许……我是说这么晚了,你也许饿了。" 饿了?他又想指控她什么?又在玩什么把戏了?她才没那么容易中计呢! "怎么样?"她的确是有点饿了,难不成这也有罪。 余子疆摊了摊手。 "或许我该表示点谢意,请你吃个消夜什么的。" 章瑷霓终於忍不住转身,明眸圆睁,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彷彿是在警告他别玩任何把戏。 "不用了,我没有吃消夜的习惯。"她警戒地说。 "你不会真的这么小气,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气吧?"余子疆不习惯被人拒绝,尤其是女人。 "很不幸,我就是这么小气。" "随便你。"余子疆顺势在沙发上坐下。"我是看在亚伦的份上,既然章老师怕胖,那我也不便勉强。" "你……"臭鱼子酱、死鱼子酱,你给我记住! "怎么啦章小姐?你的脸色铁青,不太好看哦!会不会是用错了保养品,要不要我送几瓶给你啊?"他奚落的说。 不能生气!不能让他得意!章瑷霓平息胸中怒火,故意展露着媚笑: "鱼子酱先生,你放心好了,只要远离你这个讨厌鬼,我自然就有办法"白" 回来。"一扭身,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余家。 不过,即使重重的关上家里的门,章瑷霓还是依稀听得见余子疆的笑声。 e       e       e 初秋的空气格外清爽。 章瑷霓泡了一杯咖啡、执一枝画笔,逍遥惬意的在庭院里拥抱星期天的上午。 一会儿画累了,她屈膝优闲的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让轻风恣意的拂过每一寸肌肤,任思绪空白轻盈,一如云烟! 难怪这个社区的房价始终居高不下,在这里,随意俯拾皆是无价的享受。 "章老师!" 是亚伦的声音!章瑷霓睁开微重的眼皮,下意识的往余家的大门看去。 不会吧?她早上明明在落地窗前亲眼目睹余子疆开车载着亚伦出去,怎么这会儿她还听见亚伦在叫她呢?该不会是平常相处的时间太长,产生幻觉了吧! "章老师!" 这一次不仅是叫声变得响亮,章瑷霓的肩膀还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亚伦!"她侧过头看着他。 他实在是个小可爱,不论何时何地看见他都让人如此愉快。 "看不出你还满懂得享受的嘛!" 章瑷霓的笑还来不及舒展开来,余子疆的声音便随后传入耳际。她陡然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她扶着椅背,起身给了他一个特大号的白眼。 "这位是?" 一个女性的声音自余子疆身旁响起,章瑷霓才发现还有另一个女性的存在。 "她是亚伦的老师。"余子疆轻描淡写的介绍。"她是朱蔷薇。" "原来是亚伦的老师,你好!"朱蔷薇笑容可掬。"我是朱蔷薇,叫我蔷薇就行了。" 朱蔷薇?好耳熟的名字……对了!她不就是最近歌坛新宠,当红玉女歌手||蔷薇吗!? "你好。"虽然没有崇拜偶像的狂热,但面对千万身价、所到之处万人空巷的明星,章瑷霓也不免有些兴奋。"没想到能见到你本人,你的歌每一首都很动听。" "谢谢你。"朱蔷薇深情的看了余子疆一眼。"其实都是制作人的功劳,多亏他帮我写了那么多好听的歌,又教了我那么多唱歌的技巧。" 一提到余子疆,章瑷霓的笑容自动消失。 敏感是女人的招牌特质之一,尤其是多心又小心眼的朱蔷薇,她立刻感觉出他们两个人之间怪异的气氛。 "原来你就是子疆常提起的邻居,听说你常常义务的帮他照顾亚伦,你实在是太热心了。"朱蔷薇一刻也没放过余子疆脸上的变化。"子疆,你也真是的,怎么没告诉我章老师长得这么有气质,这么漂亮。" 余子疆似笑非笑的看了章瑷霓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得太多了,章瑷霓觉得蔷薇的话中有些酸气逼人,那对大眼飘着阵阵敌意。 "哎呀!这些都是你画的,你是学美术的吗?"蔷薇低头拿起桌上零散的画纸。 "呃……"章瑷霓连忙整理一桌子的纸笔。 "章老师是个漫画家呢!"亚伦与有荣焉大声的说。 "你还是个漫画家呀!真了不起。不知道你有哪些大作?"蔷薇尖声尖气的问道,一点夸奖的说服力也没有。 向来最受不了言不由衷的场面话,章瑷霓霎时觉得她红艳艳的嘴唇有些刺眼。 "我才刚入行没多久,发表的都是些无名之作。"她不客气的伸手拿回她的作品,准备进屋子里去。 蔷薇看了她一眼,试探着说: "子疆,我们不是正在找一个漫画家吗?我看啊||就请章老师帮忙好了。" 余子疆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毛。 蔷薇紧接着转向她,"瑷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有够虚伪!你不是已经叫了吗? "无所谓。"她淡淡的回应。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现在的歌坛竞争很大,如果没有几分实力是很难有一席之地……" 幸好还没吃午饭,章瑷霓突然觉得有点噁心||想吐。 "除了有实力之外,包装和创意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呢,这个专辑啊,除了每一首歌都是子疆特别为我量身打造的之外,我们还决定请人以我为主角设计一个漫画人物,把我在录制这张专辑的过程画出来,出一本袖珍漫画,到时候和专辑一起推出,一定会造成轰动的。" 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那很好啊!"章瑷霓敷衍的回应。 蔷薇夸张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们也觉得很好,可惜这年头要找一个画得好、又不能太有名气的漫画家,实在是不容易。" 还有呢?章瑷霓很识趣的等她继续。 "你想想看,如果找太有名气的人,不但制作成本高得不得了,还难免有几分匠气;而且据说那些大牌的漫画家,脾气都怪得不得了,到时候只怕我们不满意还不能挑剔呢!刚才我看了你的作品,我觉得你还满适合的,再加上你又是子疆的"好邻居"。子疆,你说是不是?" 听得耳朵都痠了,章瑷霓终於了解她话中真正的涵义。 原来蔷薇拐弯抹角了半天,就是在说她不够大牌、不太有名气。 还真是什么制作人配什么样的歌手,他们两个根本就是物以类聚、一丘之貉、狗眼看人低。 她当然也听得出来蔷薇的主要用意是在试探她。女人嘛,针锋相对还会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那个讨厌鬼余子疆嘛! 王八看绿豆!像余子疆那种男人,只有蔷薇这种女人会当成宝。 刚好,她正苦无机会了结自己和余子疆的那笔帐。天堂有路你们不走,今天她非得好好把握机会,一并把仇连本带利给报了! 章瑷霓瞟了余子疆一眼,眼里大有挑衅的意味。 "那我岂不是太荣幸了,能和一个和我程度相当的歌手合作。"她笑容灿烂的骂回去。 还以为她会一口回拒,没想到她不但反击的嘲讽回来,连一点推辞的意思也没有,蔷薇顿时紧张了起来。 "当然啦,如果你很忙,我和子疆也可以谅解。"她靠近余子疆,一双手佔有的勾住他的手臂。 "哦,不!"章瑷霓暗自窃笑。"我刚好失业,正愁找不到工作。承蒙你看得起,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舍得轻易放弃呢?更何况……"她很有技巧的停顿了一下,"你是鱼子酱力捧的歌手,以我和他的"交情"……"她故意加重语气。"他全权制作的专辑,我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鱼子酱?你是指……"蔷薇张着朱唇。 "是啊,就是子疆啊!怎么,他没告诉你这是我对他的暱称吗?"她说得可顺了。 "呃,是吗?"章瑷霓意想不到的回答,令蔷薇更加不安了起来,"怎么从来也没听子疆提起呢?"她不自觉的松开手。 章瑷霓乘胜追击:"大概是觉得这是我和他两个人的事,不方便对外人提起吧!"她煞有其事的说。 一直在旁沉默观赏这齣好戏的余子疆,自然是识穿了她的诡计,他兴味盎然的望进她狡黠的眼底,两手帅气的插入口袋里。 蔷薇的脸色忽红忽白|| 她起初只是对章瑷霓和余子疆的关系感到怀疑,谁会相信一个如此明艳动人的女人,每天会闲着没事做,这么好心、毫无目的的帮邻居照顾小孩子。没想到果真给她料中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果然不单纯。 近水楼台先得月!都怪她太大意、太疏忽了,以为佔据余子疆所有的工作时间,别的女人就没有机会接近他了。不晓得他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章瑷霓眼见自己大获全胜,於是准备凯旋高歌、打道回府。 她笑嘻嘻的弯下腰,伸手拍了拍亚伦的小脸。 "亚伦,要好好听爸爸的话,不要让蔷薇阿姨笑话哦。" 她起身嫣然一笑。"你们一定还有很多公事要谈吧,我不打扰了,再见!"转身后,她还不罢休的又转回头来,暧昧倍至的叮咛:"鱼子酱,今晚不要太晚回来,我等你!" e       e       e 当天晚上,当章瑷霓满怀好心情的从程雁家回来,在院子里却碰上了沉思中的余子疆。 看到她拾阶而上,余子疆回过神来。 "不是说好要我早点回来,你要等我的吗?怎么反而变成是我在等你?"他促狭的说。 章瑷霓佯装胡涂的顾左右而言它:"亚伦睡啦!" "大概吧!"余子疆低头看了看腕錶,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院子的海滩桌上。"喏!" 章瑷霓就着昏黄的路灯,放下手中的钥匙,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是好几张的cd. "给我这些做什么?"她不明所以的问。 "这些cd可以帮你多方面的认识蔷薇。" "我干嘛要多方面的认识她?"自己对她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方便设计蔷薇的漫画啊!怎么?你贵人多忘事,中午才说过的话,一场约会回来就忘得一乾二净啦?"一想到她可能刚从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离开,余子疆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章瑷霓会意了过来,"你别闹了!我中午哪有答应,我那是……我是……" "是什么?"余子疆目光炯炯的盯住她。"你该不会是想吓走蔷薇,好顺利的当我的女朋友吧!" "你臭美,谁要当你的女朋友!"她一口否认。 "那我就安心了。"嘴里虽然不在乎,其实余子疆的心里大感失望。莫非在她的心目中,当他的女朋友真的很委屈?"好了,明天开始,你就跟我一起进录音室看蔷薇录音吧!"说完,便朝着他家大门走去。 "明天?"她大声叫住他:"等等,我明天还要去学园代课呢!" 余子疆不疾不徐的转过身,"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下午已经和高主任联络过,告诉她,你因为要帮我工作,无法再继续代程老师的课,高主任十分谅解的答应了,你明天起就安心的为我工作吧!"他强忍住笑的继续走回家。 什……什么?他居然敢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擅作主张替她辞掉工作! 章瑷霓惊讶得两眼瞪大、有如铜铃,"鱼子酱,你给我站住!" 向来只要她喊他鱼子酱就绝没好事,余子疆转身前已经猜到她的脸色不会好看。 他慢条斯理的移动身体的角度。果然,只见她的一张俏脸已经气得火红。 "你好大的胆子!是谁给你的权利?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替我决定什么,你这个现代秦始皇,臭沙猪主义者,你简直霸道得无法无天了。"她根本顾不得音量的大骂。 余子疆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还有没有?"他摊着手问。 "你……"她气得脑筋都快打结了,他竟然敢问她还有没有。 这个人不只是无法无天,还是无药可救。 "如果你说完,换我了吧!"看到她鼓着脸、双手抱胸没有反应,余子疆兀自往下说:"第一、我承认这件事我是主动了点,但是因为这张专辑的进度已经比计画中落后,所以我不得不以最快速度解决你的问题。" 主动,他居然称那种行为叫主动?章瑷霓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第二、我相信你绝对够资格做一个好老师,但不可否认的,你似乎更锺情於画漫画这份工作。以蔷薇现在的人气,接下这张专辑的漫画,无疑是你的大好机会,除非……"他目光停在她脸上。 "除非什么?" "除非你认为你没有这份能耐,那我自然也不好勉强你。"他挑着眉说。 "谁说的,以我的能力接下这份工作绝对绰绰有余。"章瑷霓不服气的反驳。 "你确定?"余子疆挑眉再问。 "当然确定。" "好,那就这样决定吧!"余子疆大功告成的说。"合约我明天会拿给你,有关於合作的细节,内容上面写得很清楚,至於报酬方面,绝不会亏待你的。" 章瑷霓依稀、彷彿、好像有种掉入陷阱的感觉,但是到底哪里不妥,她一下子又说不上来。 "可是……可是亚伦怎么办?"她犹疑的问。 "你放心,我已经把亚伦送到我大哥那儿,请他们夫妻暂时帮我照顾他。" "哦。"看来他早就把一切安排好,整件事根本是在他的掌握中。 "好了,没事早点休息吧,明天起有你忙的。"他帅气的挥挥手。"晚安了,章老师。"随即他又改口:"不,以我们的"交情",我似乎应该叫你||瑷霓,是不是?"不待她回答,他粲然一笑。"晚安了,瑷霓!"然后留下仍一脸苦思的她,优雅的进了门。 直到他消失在眼中,章瑷霓还是想不透自己是如何被他说服的。 第四章 就这样,章瑷霓胡里胡涂成了余子疆音乐制作小组的一员;胡里胡涂的开始对蔷薇的一切瞭若指掌;也胡里胡涂的让余子疆顺理成章的成为她生活里的一环||很重要的一环。 每次面对他的时候,章瑷霓总忍不住暗暗自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接下这份工作?她不是很讨厌余子疆吗?她不是恨不得他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吗?究竟是什么样的鬼使神差,会让她和这个冤家变成同进同出、荣辱与共? 那个匆促又草率在合约上签字的人,和一直自诩冷静、理智的她简直是判若两人。 最后,她终於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因为她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 她不断的说服自己,因为她的公私分明,长久以来,她确有怀才不遇之慨。所以当余子疆提供了一份能让她大展身手的工作,她实在没有理由因为他的缺点而让自己错失良机。 她是公私分明的,所以即使於私,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恶男;但是於公,他无疑是乐坛上的一块瑰宝,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 何况,诚如他的保证,在报酬方面,他也确实对她十分礼遇。 除了一笔为数不小的签约金,她还能享有专辑发行后利润分红的权利。以蔷薇上几张专辑大卖的情形看来,这张专辑推出后,她想要不发一笔小财也难。 对了,一定就是这些原因。 还有什么比画漫画更能教她心动的,所以,这件事彻头彻尾根本跟余子疆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不过是整张专辑的统筹、总策划者,是付钱雇用她的人,是她目前的老闆,其余的跟她一概无关。 当然,也包括现在蔷薇正罹患软骨症似的瘫在他身上,撒娇的噘着嘴,在他耳畔又嗔又笑的低语了老半天。 什么样子嘛!当我们是空气啊!她一边整理稿件一边在心中埋怨。 要不是合约上註明要她全程参与这张专辑的制作过程,对蔷薇的一举一动必须有入微的观察,她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己的眼睛冒长针眼的险。 该死的男性本"色",该死的余子疆! 奇怪了,他们一个愿投怀送抱,一个愿接个正着,郎有情妹有意,关你什么事啊? 怎……怎么不关我的事,他们目中无人、假公济私,浪费我们大家宝贵的时间。骗人家没谈过恋爱啊,这么迫不及待! 章瑷霓在心中自问自答,骂得甚是过瘾。 "瑷霓!" 录音师小陈连人带声忽然横在她面前。 "啊?"吓得她连忙停止心中的咒骂。 见她终於有反应,小陈把脸拉回正常的距离。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听见。"他温柔的问。 "在骂人。"章瑷霓冲口而出。 "什么?"小陈偏着头不确定的问。 "呃,不是!我是说……在画人。"幸好她脑筋转得快。"我是在想,到底应该怎么画,才能将蔷薇最真的一面呈现出来。"她拢起秋眉正经八百的说。 "哦。"小陈点点头,忙不迭的把握机会奉上讚美。"你不用太紧张,以你的功力一定没问题的,我对你有信心。"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谢谢!"她暗自咋舌。 打从她跟着余子疆进录音室的第一天起,小陈和其他人就对她照顾有加,若不是真相不方便直说,她其实也不想骗他。 "待会儿下班,我们去吃麻辣火锅好不好?"小陈小心翼翼的提议。 自看到章瑷霓的第一眼,小陈就被她率真、自然的气质吸引住了。刚刚在大夥儿一片加油打气声中,他终於鼓起勇气行动。 不过,章瑷霓这几年独来独往的在外求学工作,对凡事专注投入的个性常使得她有一餐没一餐的,也因此还曾一度弄得胃出血而住院,在医生三叮四嘱之下,她不得不养成小心饮食的习惯。 对於麻辣锅,她自然是敬谢不敏。 "小陈,谢谢你,我……"她正准备回拒,没想到被人打断。 "小陈,你和瑷霓要去吃消夜啊?"蔷薇的声音透着兴奋。"太好了,你终於行动了。那今晚护花使者的任务就交给你喽,你可要负责送她平安的回到家,有没有问题?"她拍着他的肩膀问。 之前在余子疆家院子里的那一幕,蔷薇一直耿耿於怀,虽然据她这几天的观察,他们两个人之间不但没有什么,反而还看彼此有点不顺眼,总算让她安心了不少。 但是每天早接晚送,孤男寡女共乘一车,日子一久,谁也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她早就想找机会把章瑷霓和别人送作堆了。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小陈求之不得的保证。 章瑷霓顿时不知所措的朝余子疆看去。 接送她,是余子疆做顺水人情。虽然他们在车上总是针锋相对的时候多,和颜悦色的时候少,然而这段温馨接送情在章瑷霓心里,不知不觉已成了一种习惯。 但就在她望向他时,余子疆也正好表情森冷的注视着她。 "这下子你总可以安心的陪我去吃消夜了吧!"蔷薇勾着他的手臂嗲声嗲气的说。 原来他们早就约好了!章瑷霓心中五味杂陈的瞪视他。 "你和子疆也要一起去啊?"小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才没有那么不识趣呢!"蔷薇小鸟依人的偎在余子疆的肩膀上。"更何况我的嗓子哪里经得起这样蹂躏。我们老早就想去喝豆浆了,可是瑷霓没有人送,偏偏子疆又是个责任感重的人,所以才会拖到今天。"她打气的轻撞小陈的手肘。 "这下子可好了,有你负责送瑷霓是再安全不过了,子疆也不用不好意思的开不了口,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皆大欢喜吗?" "是啊!是啊!"小陈叠声的附和。 随着蔷薇的话,章瑷霓的脸色益发冰冷。 死鱼子酱,臭鱼子酱!不载就不载嘛,干嘛要把她说得像个累赘似的。有车了不起啊!谁希罕搭他的车? 她忿忿的别开头去。 "那么刺激的东西,你吃得了吗?"一直没有发言的余子疆突然打破沉默的对着章瑷霓开口。 "为什么吃不了?"他未免也太小看她了,章瑷霓不服气的回答。 "是啊!子疆,瑷霓为什么吃不了?她又不像我,得靠嗓子过日子。"蔷薇唯恐天下不乱。 可不是嘛,她要吃什么是她家的事,跟他有什么干系?他干嘛那么紧张? "呃,我是想,她平常脾气已经有够暴躁了,小陈,为了你自己着想,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带她去吃那么上火的食物吧!"他奚落的说。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倒教章瑷霓誓在必行! "瑷霓,如果你不想去吃麻辣锅,我们可以……"受了余子疆话的影响,小陈不禁质疑自己的提议是否妥当。 "有的人没事就爱闲嗑牙,自以为是的胡说八道。"她意有所指的说。"我最爱吃麻辣锅了,我们走吧,我快饿扁了!"她一口答应,开始低头俐落的收拾东西。 就不相信没有你余子疆,我会回不了家! "看她嘴馋的那副样子,小陈,你最好赶快带她去吧,免得她待会儿口水流了一地,弄髒录音室。"他冷言冷语的说。 看到他不仅不在乎她和小陈出去,反而还当众让她难堪,章瑷霓更加气恼。 "我们快走吧,我等不及想见识你的驾驶技术了。你不知道,每天忍受某人的烂开车技术,弄得我都快不敢坐车了。"她亲热的勾住了小陈的手往外走。 小陈只当是他们两个人例行的拌嘴,平时他们两个一碰在一块儿,再火爆刺激的场面大夥儿也已司空见惯。更何况现在美梦成真,瑷霓主动的挽着他的手,他只差没有手舞足蹈的叩谢神恩,哪里还会注意到她和余子疆之间异常的气氛。 余子疆的心随着章瑷霓的动作陡然抽紧。 进录音室有些日子了,是人都看得出小陈对她有意思,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和小陈出去,连问也没有问他一声。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司机吗?一旦出现了专属的护花使者,马上视他如敝屣的一脚踹开。 她自己喜新厌旧不说,竟然还敢嫌他的驾驶技术不好。 看着她迫不及待的收拾纸笔,好像恨不得立刻飞出录音室和小陈来个浪漫约会,一时间,他的胸口充塞着说不出的气闷。 e       e       e 眼见东方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在院子里的余子疆愈来愈不耐。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不过是吃个消夜也需要吃三、四个钟头吗?"他一面踱步一面低咒。 头一回跟人家出去就已经乐不思蜀的忘了归期,喜欢人家也不必表现得这么明显,连一点女性基本的矜持也不懂,真是太不自爱了。 余子疆愈想心愈寒,人家小俩口在那里吃香喝辣的,他却莫名其妙的杵在这里喝西北风,活像在替她等门似的,一点道理也没有。 "余先生早啊!"社区里晨跑的邻居热络的对着他打招呼。 "早!"余子疆赶忙甩动双手,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晨运,直到来人走远,他才停止动作。 的确是一点道理也没有,怎么可能吃个麻辣锅会吃到天亮呢?就算胃口再大的人也该撑饱了,难道他们不只去吃火锅,还去了别的地方吗? 不会吧!才头一次出去,瑷霓不像是那么随便的女孩子。 怎么不像!你忘了她上回熟练无情的拒绝前一任男友的事了吗?一个对感情不认真、害怕束缚、不肯付出承诺的女人,她不是玩弄感情的高手是什么? 这时,院子前响起车子煞车的声音。 是小陈的车! 余子疆连忙摆动拳头、原地跃动,双脚做跑步状。 "子疆!"小陈和章瑷霓并肩而来,看到在跑步的余子疆有些诧异。"早啊!"虽然一夜没睡,小陈却精神奕奕更胜在录音室。 余子疆轻瞄了章瑷霓一眼||黑白分明的瞳孔,白里透红的粉颊,女主角显然也是一点倦意也没有。 他看了看腕錶,"不早啰!" 小陈靦腆的望着章瑷霓,"是不早了,都怪我话太多,一时忘了时间。" 章瑷霓只是笑了笑。 眼见他们眉目传情,一股莫名的妒火油然而生。 "是因为你话太多吗?这可真是今早的头条新闻。我还以为任何人跟她在一起,都只有听训的份呢!"余子疆讥诮的说。 "听训?"小陈的爱慕写在脸上。"不!瑷霓她明理开朗又善解人意,个性率真又不做作,她的声音令人百听不厌,我真希望能把她的每一句话录下来,反覆聆听。" 章瑷霓洋洋得意的冲着余子疆昂起下巴。 "哦,那还真是恭喜你们了。"他做出一副鸡皮疙瘩掉满地的样子。 小陈顾着自我沉醉,丝毫没有嗅出他们之间的火药味。 "时间不早了,瑷霓,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下午见!"他恋恋不舍的向他们两个道别。 "再见!"章瑷霓甜笑着目送他走出院子。 "怎么?才出去一次就已经这么难舍难分啦!"余子疆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关你什么事?"她悠然转过身却不看他。 "你的事或许跟我无关,不过小陈跟我合作很多次了,我不希望他的一颗真心最后换来的是一片绝情。"余子疆话中有话的说。 "你……"不能气不能气!她的胃已经够疼的了,千万不能再为了这个讨厌鬼加剧病情。"不劳你费心,我相信小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故作轻松。"倒是你,豆浆好喝吗?"她夸张的绕圈打量他。"嗯,还有力气跑步,看来,我们美艳动人的蔷薇魅力也不怎么样嘛!"她暧昧的说。 收到她话里强烈的性暗示,余子疆也输人不输阵的加以反击: "怪不得她,是我自己精力太旺盛。不过听你这么羨慕的口吻,难不成小陈很快就不行了吗?"他停下脚,调稳呼吸。 章瑷霓被他问得羞红了脸,她嘟着嘴,气沖沖的抬起脚,重重的朝着余子疆的脚踩下去。 "啊||你……"余子疆痛得大叫,双手抱着脚,单脚直跳。 "咦?是哪家的狗一大早的就在鬼叫,真是太没有公德心了。"她夸张的打了一个呵欠。"我累了,不好意思,失陪了。" e       e       e 躺在床上一上午,章瑷霓顶着沉重的眼皮翻来覆去,就是无法成眠。 如今,她正坐在沙发上苦着一张脸。 她不该逞强,不该答应跟小陈去吃麻辣锅的。那红通通的汁液下肚没多久,她就感到不对劲了。可是她一向好强,加上在录音室曾信誓旦旦的说大话,因此明知是自讨苦吃,也只好硬着头皮嚥下。 一路上强颜欢笑,千辛万苦才盼到可爱的家门,没想到又在门口遇上那个讨厌鬼。更教人气绝的是,家里的胃药居然全部吃完了。 谁说天无绝人之路?没有办法,她只得採用最原始的治疗||遗忘法。 就是睡着了自然就会忘记,睡醒了自动就会痊癒的治疗方法。 以前有几次好像还颇有效果,可是今天,眼看都已经到工作时间了,胃痛的强度反而有增无减。 该死的余子疆,都是他这个扫把星。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赌气的自掘坟墓,吃什么麻辣锅来残害自己。 真是超级讨厌鬼加扫把星,只要一遇到他准没好事! 铃||门铃声响起。 一定是鱼子酱来接她去录音室了,幸好她早就准备好。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看出她不舒服,否则他又不知道要怎么糗她了! 她费力的起身,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开门尾随着他上车。 趁着红灯在路口停下时,余子疆忍不住瞄了瞄身旁的章瑷霓|| 她今天似乎有些古怪,不仅出奇的安静,而且一上车坐定位就开始闭目养神。 看她眉宇罩云,嘴唇的线条僵硬,额汗微渗,好像在忍受什么。 不只是她,就连今天的路程也好像变得特别遥远。明明上路很久了,却老觉得在原地打转。 没想到没有她吵架斗嘴的时光是如此难挨。 "没睡好啊?"他轻描淡写的问。 "嗯。"章瑷霓困难的张开眼,有气无力的应着。 "只是去吃个消夜,不需要兴奋成这样子吧!"他就是克制不住要惹她。 用手轻抵着胃,章瑷霓咬紧牙根道: "跟消夜无关,是被今天早上院子里那只疯狗吵的。" 还会骂人,应该没事吧! "不是两只在对叫吗?"他装蒜的问。 章瑷霓还想说些什么,胃痛却让她脑子一片空白。 半晌等不到回音,余子疆感到更加不对劲,这么快就投降,一点也不符合她的风格。 他转头企图取笑她,却见她一直冒汗,脸色益发惨白。 咦?今天可是标准秋高气爽的天气,她身上又只穿着一件薄衫,怎么可能会冒这么多汗呢? "你不舒服啊?"他关切的询问,并伸出手向她的额头探去。 "我没事。"她拨开他的手倔强的说。 一触及她的手温,余子疆吃了一惊。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还直冒冷汗?" "我……"真不甘心就这样认输,奈何她已经痛得没有力气争辩。 余子疆迅速将车子停靠在路边,"瑷霓,你到底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泄露浓浓的关心与焦急。 "我……我的胃……好痛。"她再也无法伪装。 "该死,你怎么不早说!?"余子疆莫名的心疼了起来,他温柔的替她拭去脸上的汗水。"我载你去看医生。" e       e       e 出了医院,余子疆一个劲儿的闷声开车。 章瑷霓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丝毫不明白不久前呵护着她进医院的那张脸,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严肃。 车子里的空气诡异,气氛有如绷紧的弦,一开口就要断裂似的。 "谢谢你!"她试着打破僵局。 余子疆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既然你有胃病,为什么还要跟小陈去吃麻辣锅?"要不是面对医生不得不说实话,他还不知道她是如此的任性。 "我……"她支支吾吾的无法解释。 总不能告诉他,她是因为跟他赌气才会答应的吧! 见她不语,余子疆的脸色更难看。 "就算你再怎么喜欢小陈,也不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还一度认为她也许是不好意思推拒,看来她是很喜欢小陈了。 "我哪有……"她哪有喜欢小陈啊!是不讨厌,可是也不到喜欢的程度啊!"哪有那么严重?"她话到嘴边又改口。 "还不严重?难道要等到胃出血住院,或者是死了人才叫严重吗?"他气愤的说。 章瑷霓一语不发的垂着头,心想:明知人家生病,还那么凶。 "我还以为你很有个性,没想到你也是那种不计后果讨好男人的蠢女人。"还是为了一个比他差了几千几万倍的男人。"你自己不要命也就算了,还害得我担心……"是啊,当医生说她很可能要照胃镜的时候,他着实提心弔胆了好一会儿。 不!不是担心她,怎么会是担心她呢?是担心工作。"害得我担心工作进度又拖慢了。" 搞了半天,他那么生气就是为了工作进度。 看他在医院紧张的模样,她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她,差一点就被他感动了呢! "是你自己要送我去医院的,我可没求你。"不过是耽误了他半天的工作时间,大不了赔钱可以吧! 是,她是没求他,如果可能,她宁愿送她去医院的就是害她进医院的小陈吧! "你没求我,可是你坐在我车上,我可不希望你痛晕在我的车上。"他尖酸的说。 "如果……如果你不希望我搭你的车,以后我可以自己去录音室。"她又在赌气了。 果然,才一天,她已经物色到新的接她上下班的适当人选。 女人真是最现实的动物! "好让你三两天的请假、迟到吗?你别想找藉口偷懒了。"眼睁睁看你坐在别的男人的车子里,和别的男人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吗?你休想! "鱼子酱,你不要太过分,我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你到底想怎么样?"她不平的抗议。 她的话把余子疆问倒了。 他到底想怎么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要她跟小陈出去,不要她坐小陈的车,最好她能跟小陈从此划清界线保持距离。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章瑷霓才发觉到车子已经进了社区。 "不是去录音室吗?怎么开回家来了?"她不解的问。 "你还能去录音室吗?"他霸气的说。 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敬业了,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 "我没事了。"她毅然回答。 "你需要休息,过几天再去吧!"姑且念在她有病在身,他压下心头之火。 "我没事,我要去录音室。"她大声重申,省得他又赖她个延误进度的罪名。 "你干嘛非去不可?只是一天没看到小陈你都无法忍受吗?"他猛力踩下煞车,车子刚好停在两家门前。 "你无聊。"有事没事老把小陈卷进来做什么! "我是无聊!我就是太无聊才会跟你签约;如果不是我太无聊,怎么会不厌其烦的每天接送你。如果不是我太无聊,你和小陈去吃消夜留下的残局,我根本就不该帮他收拾。"他击打着方向盘咆哮。 章瑷霓被他吼得杏眼圆睁,除了直愣愣的瞅着他,什么话也没有听进去。 她惊愕的表情凸显她的无辜与孱弱,余子疆不忍的舒了口气,平缓情绪。 "听我说,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反正你的作业是独立的,如果你有精神,可以在家里画,不必一定要进录音室。"他的失控与妒意都是他久违的情绪,因此惊愕的人不只是她,还有他自己。 他全然不明白这个女人何以能让他的心绪如此轻易波动? 章瑷霓木然的注视前方。 他说得对,她不过是个画漫画的,存不存在其实没多大关系,对这张专辑、对他的小组而言,蔷薇才是主角,她只是个小小的配角。没有她,他们照样可以进行得很顺利。 她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夥伴,搞不好还是个很麻烦、很碍眼的夥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认知让她的心也随着胃抽痛起来。 "我懂了。"没有再争辩,她黯然神伤的打开车门。 第五章 余子疆按下机器的按钮。"再来一次。"他对着玻璃房里的蔷薇指示,然后再度望向平时章瑷霓最常坐的位置,再度陷入恍惚中。 不久前下车的时候,她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忧伤呢?他只不过是要她放假几天,好好在家静养,换了别人,铁定对他感激涕零得不得了,为什么她却表现得好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不让她来录音室她真有那么委屈、那么痛苦吗? 她临进门前说"我懂了!"。她懂什么了?她真的懂吗?为什么他却觉得自己愈来愈迷糊,愈来愈不懂? 不懂自己为什么执意不让她来录音室?不懂自己为什么无法专注的工作?更不懂自己为什么满脑子全是她的影子? 若不是他莫名的坚持她得在家休息,他现在就可以看见她的人了。如果此刻她在这里,她一定正支着头,聚精会神的盯着蔷薇,纤手忙碌的在纸上挥舞;偶尔伸展她那双修长匀称的腿,偶尔跟着蔷薇哼起歌打着拍子,偶尔像个好奇宝宝左顾右盼的发掘身边的事物,偶尔……闪躲他向她投射的眼神。 认真的女人最美丽!莫怪乎她一进录音室就引起一阵骚动。她对着画纸的神情,实在令人着迷。 着迷?他是哪条筋短路了?怎么会对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子用这个形容词? 余子疆呀余子疆!你难道忘了女人百变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千变甚至万变的心吗? "可以吗?"蔷薇突然来到他身边。 余子疆拉回思绪,"唱完啦?" 蔷薇横了他一眼,"早唱完了!你是怎么了嘛?和小陈两个人一整个下午心不在焉的,人家小陈他是因为心爱的人请病假所以害相思,你怎么也跟着魂不守舍?莫非……你也被他传染啦?"她试探的问。 "我哪有魂不守舍?"余子疆对她否认也对自己否认。 "没有?那好,那你说我刚刚唱得怎么样?"蔷薇仍然不死心。 "很好啊!"他敷衍的回答。 "真的吗?"蔷薇眉开眼笑的偎着他,要得到这个歌坛名制作人的夸奖,可不是天天有的事。"子疆,该吃晚餐了,我们今天晚上……" "晚饭?这么晚了?"不知道瑷霓一个人在家记不记得吃晚饭? "是啊!"蔷薇对他的反应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却不减其热情。"人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我们今天……" 他真是胡涂,她胃痛了一天,那么虚弱,怎么有办法照料自己呢?像她那么任性,别说正餐了,搞不好连药都忘了吃呢! 管他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看她下次还敢不敢随便跟别的男人去吃消夜? 可是……万一她的胃痛又发作了怎么办?万一她痛得连水也没有办法倒,连求救的力气也没有该怎么办? 不行! 无视於蔷薇的建议,他霍然站起来。 "大夥儿就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他对着整组录音室的人宣布。 "你要去哪里?人家……"人家话都还没说完呢! 余子疆一秒也待不住的打断她:"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喂!子疆,子疆!"蔷薇气急败坏地直跺脚。"又不是去救火,有什么事值得他这么着急,一点都不解风情!"难得今天那个碍手碍脚的章瑷霓没来,她才暗暗高兴有此大好机会,没想到又泡汤了。 e       e       e 一路上,余子疆归心似箭。 揣测着瑷霓的口味,让他生出一股陌生的愉悦。他等不及想看到她吃东西时脸上满足的神情,等不及想听她用柔美却倔强的声音跟他斗嘴。 在印象里,除了工作,除了写歌和进录音室,已经很久不曾有一件事情能让他如此期待。这几年,除了最近来同住的亚伦,更不曾有过任何一个人能让他如此心系。 这种既遥远又熟悉的感觉让他不敢细想,也不愿细想。 他一再的告诉自己,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瑷霓是他小组的人员之一,他不希望她因为没有人照顾而病情加重,更不希望因为她而延误了专辑推出的时间。 他有些期待、有些兴奋的按下门铃|| 章瑷霓撑着惺忪睡眼打开门,满头雾水的看着手上大包小包的余子疆。 "快来吃点稀饭吧!﹂ "你不在录音室跑回来干什么?"她不是在作梦吧! "我……我怕蔷薇太累了,所以提早结束。"他随口编了个理由。 "哦。"原来如此,他可真懂得怜香惜玉。 "快吃吧!"他把一碗鹹粥推到她面前。 好香啊!他不提她倒忘了,从今天凌晨的麻辣锅到现在,除了药,她根本滴食未进,难怪她开始觉得飢肠辘辘。 她毫不迟疑的伸出手|| 等等!他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好心,舍得放下蔷薇,专程给她送晚饭,这其中一定有诈。 "我胃痛,不适合吃稀饭。"章瑷霓强忍着嘴馋拒绝。 "那吃饭吧!我担心你不喜欢吃粥,所以还顺便买了便当。"他接着从另一个塑胶袋里拿出便当盒。 章瑷霓望着摊开的鸡腿便当,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看到她没有反应,余子疆赶忙道: "你不喜欢鸡腿饭,那牛奶麵包如何?蛋糕呢?还是你想吃麵?"他跟着又拿出一大堆的食物。 顷刻间,原本空无一物的茶几变得拥挤了起来,余子疆像变戏法似的愈拿愈多,看得章瑷霓目瞪口呆。 "你……" 余子疆好不容易把东西全摆在桌上,却迟迟等不到她动口,他不禁担心的问: "这些东西不会正巧没有一样是你爱吃的吧?" 章瑷霓缓缓的摇头。 还好!他揣测了许久,实在不知道像她这样的女子会喜欢吃什么样的食物,最后为了保险起见,他索性各买了一点。 既然有她喜欢吃的,她为什么还面有难色,莫非她已经吃过了? "还是你已经吃过了?"他问。 章瑷霓还是摇头。 "那就好,快吃吧,免得冷掉了。" "这些全都是你买的?" "是啊!"他可是跑了不少地方。 "都是……都是买给我的?"她再问。 "是啊!" "我不相信。"虽然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她还是难以接受。 余子疆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相信?"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怎么可能对我这么好?"就连她的父母也不可能会做的事,更何况是和她水火不容、互不相让的死对头又怎么会做? 礼多必有诈!黄鼠狼给鸡拜年,可能会安好心眼吗? 余子疆大笑了起来,"搞半天,原来你是在担心食物里有毒。"他二话不说,随手拿起稀饭吃了一口。 但不消三秒钟,"噁……"只见他又全吐了出来。 "怎么啦?"章瑷霓神色紧张的问。 该不会是想害她,结果害到他自己了吧? "幸好你没吃,好鹹哦!"余子疆皱着脸说。 章瑷霓松了一口气,"你很讨厌耶,吓了我一跳。"她心有余悸的白了他一眼,却在接触到他的眼神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放心吧!你既不是白雪公主,我买的也不是苹果,不会有毒的。"他调侃的说。 被他这么一说,章瑷霓不好意思的挑了一个麵包,配着唇角的笑,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e       e       e "还是决定这个造型吧,我觉得这样子最能够呈现蔷薇的美。" 吃完饭,吃了药,他们很自然的讨论起工作上的事。 余子疆闻言,看了她一眼。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章瑷霓不安的问。 余子疆放下画纸注视她,"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蔷薇呢!" 章瑷霓愣了一下,她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我喜不喜欢她跟承认她长得漂亮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最起码,可以看出你不是一个心胸狭小的女人。"他坦白的说。 "听起来,你好像对我们女人很了解嘛!"她酸溜溜的说。 "会吗?眼前就有一个女人是我不了解的。"他发自内心的冒出这句话来。 他的话令章瑷霓没来由的心慌意乱。"我……我有什么是你想了解的吗?"她发现自己竟然不敢正视他的眼。 "可多着呢!譬如说,你……"是不是真的对爱有恐惧症?是不是真的对小陈有意思? 你疯了,余子疆!你要这样问她吗? "譬如什么?"她满怀期待的追问。 "譬如说……现在你的胃是不是好一点了?"他避重就轻的问。 章瑷霓看得出他没有说实话,心里陡然蒙上一层失落感。"好一点了,只是……" "只是什么?"他紧张的问。 "只是……你……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那么好?" 余子疆当场语塞,他完全忘了伪装今晚的自己。 "因为……因为我是你的老闆啊!"他轻描淡写的说。"而且专辑的广告都已经打出去了,如果你有什么闪失,我们不是要开天窗了吗?" "哦。"章瑷霓几乎听到了自己心里失望的叹息。 她真傻!当然是为了工作,难道她还期望些什么吗? 看她不语,余子疆再度不放心地问:"你真的没事了吧?" "没事啦,吃了你带来的东西,以毒攻毒,我想是好了。"她勉强让自己恢复"正常"。 "以毒攻毒?"余子疆没好气的说。"亏你想得出来,那||你想好要怎么报答我了吗?" "报答?喂!你有没有搞错,是你自己鸡婆不请自来,本姑娘肯吃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你还敢要什么报答?" 余子疆夸张的打量着她,"这位姑娘,看来你不只是胃不好,你的心肠也不太好哦!" 章瑷霓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你很烦耶!好嘛,那你说,要我怎么报答?" "嗯||"余子疆假装偏着头认真的思考。"至少,也得"赔"我一晚!" "陪你一晚!?"她花容失色,吃惊的重複. "对啊!"他若无其事、理直气壮的说:"你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工作,我只不过是要求你加班一晚,不过分吧!" 原来他是指加班一个晚上,吓她一跳,她还以为……害她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余子疆凑近她身边,语气暧昧的问。 "我……"章瑷霓顿时语塞,耳根子开始发热。直到发现他眼角的笑,她才会意过来。"好呀!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他藏起笑,装作一脸茫然。 "你故意让我想歪,你是存心的。"她红着脸嗔骂。 "你怎么不说是你心术不正,存心不良才会想歪的。"难得有机会捉弄她,他可不会轻易错过。 "是你……是你长得一副存心不良的样子,我才会被你误导。"她企图撇清。 "哦,你的意思是说,你一看到我就会忍不住有那种欲望吗?" 这下子章瑷霓整个脸都涨红了。 余子疆见状,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来。 "鱼子酱!"她顺手拿起整叠图稿准备追打他,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反而被桌脚绊到,整个人重心全失,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 余子疆见情势不对,抢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往回一拉,没想到拉势太猛,章瑷霓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 霎时,桌子的移动声、他们两个的惊呼声,以及纸张散落一地的声音同声响起。 章瑷霓惊魂甫定的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正紧贴着他的身体,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熨红了她的脸,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和强而有力的脉动,也捕捉到他心跳的节奏。 被他温柔拥着的滋味宛如置身天堂,依偎在他温暖胸膛的感觉是如此令人…… "你没事吧?"余子疆关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没事。"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想,她迅速挣扎着想坐起来,一抬眼却正好对上他的眸子。 那自相遇以来被极力压抑的骚动,瞬间有如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像囚禁在地底千万年的灵魂获得了释放,自由且勇敢的奔向渴望的彼方,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顿时,四周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几乎听得见。 好半天,章瑷霓找到力气,羞怯的别过头去。 她白净的脸上因为添了几分娇羞而益发动人;她的眸子熠熠生辉,欲言又止的薄唇就如同玫瑰娇嫩的花瓣;而她身上传来的柔软,宛如一道不可违抗的咒语,让余子疆完全迷失其中。 "瑷霓。"余子疆松开她的手,托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章瑷霓被动的转过头,他的眼睛有如两潭无底漩涡,快速且彻底的淹没了她。 他握住她的肩膀,缓慢且磨人的低下他的头。 彷彿越过了千山万水,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他的唇终於落在她的。他的动作是那么温柔,像在品尝,更像在询问。直到她情不自禁的回应他,他才开始激烈的索求。 再没有争执,再没有异议,只剩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逐渐窜升的体温。 然后,他毫不费力的抱起她。 "你的卧房在哪里?"他的声音低沉中潜藏无限的魔力。 "二楼第一间。"她颤抖的吐出话语。 e       e       e 一会儿,当他们的身体再次重叠时,章瑷霓不由自主的闭上眼,任由余子疆引爆她不曾点燃的热情,让他带领她步向崭新美好的领域。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撩拨下,粉碎成无数流星,点亮了今晚的夜空。 在两人精疲力竭后,见章瑷霓的呼吸均匀、像已睡去,余子疆悄悄起身整衣,带着满心的纷乱离去。 其实,章瑷霓并没有睡着,只是在情欲逐渐消退,体温和理智慢慢恢复正常之后,她丝毫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余子疆。 她感觉到他轻轻的抽开他的手,翻身下床,听到他穿衣时的细碎声响和他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似乎站在床边看了她良久,是在犹豫要不要唤醒她吗? 感谢上天,他没有。因为他是她第一个床伴,她一点也不懂在一夜缱绻以后,两个人睁开眼的第一件事该做什么?第一句话又该说什么? 她需要时间喘息,平息她的身心,需要时间好好的整理自己杂沓的思绪。 她羞窘的将脸深深的埋进枕头里,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春梦。然而她旁边的位置,余子疆所留下的气息和体温是如此强烈得难以抹灭。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懊恼,但却没有后悔。 从青春期起,她和同窗好友就时常为了何时让自己成为女人的话题而激辩。对於想利用身体来换取男人灵魂自由的女人,她一向无法苟同。她认为真正的结合,是两个人的心与身的自由。在两个人付出一切的同时,没有人应该成为枷锁,否则就不是真正的自由。 这么多年来,她虽然对承诺充满了恐惧,可是对於两性之间亲密的界线,她却没有刻意保守过。 说不上等待,只是从不曾有过一个男人像昨晚的余子疆,轻易的激起她的欲望,让她暂时停止思想,教一切进行得那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为什么这么特别的人选会是他呢?为什么会是那个和她十句话有十一句话不合,根本就像是前世有仇未了的冤家呢? 难道,她嘴里口口声声的讨厌鬼,在她的心目中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不仅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吗? 昨夜的他一反平常的霸道,变得温柔狂野而又体贴。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余子疆? 他的细心,在录音室里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的深情,在在表露无遗的展现在他的歌里。 只不过,他的细心、深情,从未发挥在她的身上。 是这样吗?这是她不喜欢蔷薇的真正原因吗?因为余子疆总是把轻蔑不恭的一面留给她,把细心、深情的一面留给蔷薇。 她是在吃蔷薇的醋?为了那个讨厌鬼鱼子酱吗? 要不然为什么每当蔷薇像八爪章鱼黏着他时,她的心情就会不知所以的恶劣起来。只要看见余子疆温柔似水的对着蔷薇说话时,她就会觉得缺氧,整个人连呼吸都困难。 天啊,她对余子疆所谓的讨厌,真的就好比男人经常嘲弄女人的口是心非,其实,背后真正的涵义是喜欢。 章瑷霓呀章瑷霓!你素来不屑女人的矫情,原来你才是真正矫情的女人,像你这样的女人,余子疆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 是啊,他是一个那么有才气、有智慧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口是心非、欲擒故纵的女人,怎么可能!?拜託!有没有搞错?谁要他喜欢,谁又希罕他的喜欢,她一定是昨天胃痛痛昏头了。 昨夜的事根本是一场意外,纯粹是人类原始欲望在作祟罢了,跟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就算她有着短暂的炫惑,甚至觉得昨夜的一切都无可挑剔,那至多也只能证明灵与肉是可以分开成立的。 存在於男人体内的欲火,也同样存在女人的体内,只是女人习惯漠视,较不容易被点燃罢了。 不是说正常人都会有欲求的吗?她的年龄老大不小,而余子疆的小孩也都七岁了,很明显的,他们都不是什么纯情的少女少男了。 所以,昨天晚上的事纯属巧合。恰巧余子疆在场,恰巧是他扮演了那个点燃她欲火的人,如此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谁规定一夜情之后,女人就该毫无异议的爱上那个男人? 无论是亘古以来就存在的需要也好,是一时脑筋搭错线的激情也罢,有什么难以面对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既然可以坦然面对,相信鱼子酱应该更能释怀才对。 反正她的工作就快要大功告成了,他们工作夥伴的关系也将随之告一段落。至於邻居关系,学园代课一职已辞掉了,到时候她又可以搬出去,恢复之前无牵无挂、单身女子的自在生活。换言之,鱼子酱很快的就会完全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彻底得就好似他不曾出现过一样。 真的吗?如果那么简单,为什么她的心会一阵阵的泛着痛呢? 心痛?一定是弄错了啦!是胃痛,是昨天的胃痛还没有痊癒,加上刚睡醒意识模模糊糊的,心脏和胃的距离不是很远,所以才会弄错了。 记得哦,见到余子疆的时候,千万放轻松、放自然,大大方方的,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都忘了,像个成熟懂事的女人一样,这样就不会尴尬了! 记得哦|| e       e       e 愈接近余子疆该来接她去录音室的时间,章瑷霓就愈是坐立难安。 当门铃声响起时,她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去开门。 "瑷霓。" 是小陈! 一松懈下来,章瑷霓才发现自己一身汗,连握着门把的手心都是冰凉的。 "怎么是你?"她有种逃过一劫的庆幸,却难掩心中的失落。 "没想到吧!"小陈兴高采烈的说:"是子疆打电话要我来的。" "他打电话给你?"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她心头。 "是啊,他说今天早上有事,下午会直接到录音室,问我是不是可以过来接你。" 小陈的话令章瑷霓倏然刷白了脸。 "他还说……瑷霓,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小陈紧张的问。 "没事。"她扶着大门强作镇定。"你刚刚说他还说什么?" "哦,子疆说,他今天开始要跟宣传部的人员配合,所以可能会很忙,他希望如果可能,以后接送你的工作就由我来负责。"他的脸上漾着兴奋的笑。 一时间,章瑷霓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头脑炸成了千万碎片。 先前所有的"自我建设"刹那间都变得多余,不仅多余,而且可笑。 她万万没想到,在昨夜之后,余子疆会一句话也没有,把她像个烫手山芋似的丢给小陈,然后唯恐她会百般纠缠他似的逃之夭夭了。 他选择避免单独相处来回应昨夜之事,这对她而言,无疑是个天大的侮辱。 他是在担心她会赖上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要他负起责任,无尽无期的向他索取承诺,从此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吗? 他是这等可恶、可憎,她竟然还在怀疑对他是喜欢、是讨厌? 这下子,她全明白了,她对他不只是讨厌,甚至是恨,她恨他像个懦夫的表现深深的伤了她,她恨他像只缩头乌龟的行为重重的羞辱了她,她更恨自己没有抢在他之前表明心迹,才会陷自己於这般不堪的情势…… "可以走了吗?"小陈轻声的打断她的思绪。 "走吧!"章瑷霓深吸了一口秋的气息。 空气是有点冷了,看样子,秋天是真的到来了。 第六章 余子疆和章瑷霓不再同进同出。 这个转变,最高兴的人莫过於小陈和蔷薇了。然而,余子疆和章瑷霓视对方如无物的情况,也为录音室平添了几许诡谲的气氛。 尤其是余子疆,脾气变得暴躁易怒,工作人员稍微有一点小小的差池他都不放过,搞得整个工作小组是人人自危,个个难做。 幸好蔷薇因为放下了心头大石而录音效率大增,余子疆也因为投入宣传活动而忙得不可开交。眼看整张专辑即将完成,章瑷霓的漫画也已经定案了。 专辑即将完成前,小陈热心的邀请章瑷霓到他位於梨山的故乡度假,试着与她有更进一步的进展。 "子疆,等录完最后一首歌,我们也去度度假好不好?"收工前,蔷薇如昔地腻着余子疆。 "我最近很忙,以后再说吧!"自从那一夜后,他拼命的工作,不愿让自己的脑中有片刻得闲。 "为什么要等以后,再等下去人家小陈和瑷霓都回来了。"蔷薇嘟起嘴抗议。 余子疆的胸口猛烈的撞击了一下,"他们要去哪里?"他的口气如往常般冷漠,体内的血液却逐渐沸腾。 "小陈邀请瑷霓到梨山度假的大新闻,录音室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不知道吗?" 余子疆的拳头陡地握紧,"她答应了吗?" "我看是答应了,以他们两个最近那么亲密的样子,瑷霓怎么可能会拒绝嘛!"她撒娇的拉着余子疆的手臂。"好不好嘛!我们也去国外走走。" "再说吧!"余子疆扯下她的手,叫住小陈。 "还有事吗?"小陈正准备要送章瑷霓回家。 "我有合约上的事要跟瑷霓谈,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我送她就可以了。"他假公济私的说。 "有什么事现在说吧,我怎么敢麻烦你这个大忙人。"章瑷霓讥讽的回应。 "是啊,我可以等。"小陈殷勤的表示。 余子疆眼里立即闪动着火花,"不用了,我们要出去谈,你先走吧!"他的态度强硬霸气。 小陈无可奈何的看了章瑷霓一眼,"好吧,那我先走了。" 直到看不见小陈的背影,余子疆再度开口:"饿吗?" 章瑷霓抬起下巴摇摇头,连看也没看他。 "那好,我们回家谈吧!" e       e       e 这是继那一夜之后,章瑷霓首次坐他的车。 坐在他身旁,尽管心里波涛汹涌,她却极力装作镇定万分。 绝不能让他看出他对她的影响力有多大,一路上,她在心中大声的告诉自己。 车子平稳的进入社区,余子疆把车子停在门口,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他打开车顶上的敞篷,浓浓的秋色从四周包围而上;随着星月的微光,章瑷霓的轮廓看来更加鲜明。 余子疆忖度了很久后终於开口:"关於那一晚……" "余先生。"章瑷霓像触电般打断他的话,愤然的别过头去。"很晚了,请你不要浪费时间说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没有意义?"他注视着她的侧脸。"这就是那一夜给你的感觉,它对你一点意义也没有,是吗?"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苦笑着说:"这不也是你对那件事的诠释吗?"她忍着不让自己的痛楚表露。 "我从来没有说过它对我没有意义。"他严正否认。 章瑷霓嚥下喉间的酸楚,企图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落落潇洒。 "可是你却做了。"她真恨自己这么说,听起来就像是个怨妇似的。 "瑷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他的手焦急的搭上她的肩膀。 "你不要碰我。"她奋力甩掉他的手,过去几天以来她努力想忘掉的那股羞愧感翻搅在心头。"我懂你的意思,一夜风流之后,你视对方为瘟疫,然后头也不回的夹着尾巴逃走,你的意思我当然懂。只是我不懂,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能一面忙着和对方撇清关系,另一面却装得这么无辜?"她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跟他废话。 余子疆望着那张美丽却佈满伤痛的脸,不禁感到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他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软弱与挣扎,竟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我很遗憾给你这种感觉,可是事情绝不像你说的那样,请你听我解释。"他好想拂去她眼底的那抹忧郁,立刻。 "不必了,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无论你是何种心态我都不在乎。"她语气僵硬的说。 "是吗?如果你真的不在乎,为什么不敢看我?"他扳过她的身子与他面对面。 一触及他的目光,他眼里的哀求几乎让章瑷霓失去武装的力量。"笑话!我为什么不敢看,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坦白告诉你,我是不想看、不屑看,因为我怕多看一眼你的丑陋,都会伤害我的眼睛。" 余子疆拧着浓眉注视她,"你真的这么恨我?" "恨你?"她哭笑不得。"你连让我恨你的资格都没有。"她的情绪已濒临崩溃。 "瑷霓……"他温柔的呼喊她。 "够了。"他难道不明白此刻最教她难以忍受的,正是他令人心碎的温柔吗?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接受你的质询?"她愤怒的想冲下车去,发颤的手却让她无法顺利打开车门。 "该死的!"她挫败的伏在车门上。"我恨你!余子疆,我恨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我们本来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你为什么要把事情变得这么丑陋?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隐忍多日的怨怼一倾而出。 听着她的控诉,看到她如此难过,余子疆自责得恨不能杀了自己。 "对不起,瑷霓。我不该这么自私的只想到自己,完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可是,我真的有我的苦衷。"虽然他选择逃开,但这段时间以来,他的痛苦绝不亚於她。 "什么苦衷,是害怕吧!"她徐徐的抬起头。"你是怕我会像个青涩的小女生,可怜兮兮的向你要求名分;是怕我会以贞操为由向你狮子大开口,然后对你纠缠不清。余子疆,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种不上道的人,虽然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但并不表示我会对那一夜的事情认真。事实上,我和你一样怕纠缠不清,我和你一样只求一夜痛快而已,你不过是一个开始,我……" "住口,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余子疆咆哮着阻止她往下说。 她根本不能想像他有多么的珍惜她,正因为他太过珍惜,所以在他发现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的时候,他震惊、他内疚、他惶然…… 他震惊的不只是她的美好,更让他手足无措的是他对她的感觉。 那是他不曾对一个女人有过的,有一度,他甚至冲动得想买个戒指,永远的把她套在他的身边,但是,他没有。让他最最沮丧的真正理由,就是她的"上道",就是她的怕纠缠。 他没有忘记她是个对爱有恐惧症的女人,而且忘了提醒自己不能爱上这样的女人。他的确是怕纠缠,但不是她会对他纠缠,是怕自己会无法克制的去纠缠她。 就在那一夜,他发现自己爱上她了!疯狂强烈的爱上了她! 他逃开,是想逃开自己,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开口向她示爱,怕他的深情会把她推得更远。 然而,一切的努力,都在他听到她即将投入小陈的怀抱时宣告无效。他是那么的嫉妒小陈,嫉妒得连脚指头都痛了起来。於是,他知道自己再也逃不掉了。 "你说得对,我是害怕。"他枕着手靠在方向盘上,神情疲惫。 他的坦承狠狠的刺进章瑷霓心坎里,她努力忍在眼眶的泪水,瞬间不争气的滑落脸庞,化成两道冰凉。 他转过头,定定的凝视着她。"那是因为,你是个让人害怕的女人。" 章瑷霓的身子颤了一下,她睁大眼睛,"为什么?" 余子疆抬起头,无意识的捕捉天际的星子。 "我从没遇过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表面上犀利得像把刀子,内心却柔软得像一池水。偏偏我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看彼此不顺眼,我说东你偏要往西,我说走你偏要停,从没有一个女人敢一再惹我生气,你是第一个。有的时候,我真是气得想把你抓起来打一顿屁股。" "你敢?"章瑷霓浑然不觉自己的泪已乾、怒火已消。 余子疆看了她认真的表情一眼,轻笑了起来;他不是不敢,而是不舍。 "我火爆,你倔强,我们就像两头狮子,总是用啃咬对方来传达心意。我们对事情的看法南辕北辙,却同样有不服输的臭脾气。也许正是因为我们都很强硬,所以才能撞击出火花吧。我相信,那件事就算没有在那晚发生,也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章瑷霓听傻了,他说的是她一直不敢深思的真相。 "这跟你逃走有什么关系?"她委屈的问。 "你不觉得那一夜证明了一件事吗?"他伸出手轻触她的脸颊。 "什么事?"她不解的望着他。 "证明我们之间存在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而我们的针锋相对,不过是想掩饰这股吸引力。"他的目光停驻在她脸上。 "所以你害怕,所以你逃走。"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他一对鹰眼直勾勾的看进她的眼里。 他的话如同一张密而牢固的网,他的眼眸如同最温柔的牢笼,刹那间,章瑷霓察觉自己竟沉沦其中,她慌乱的想要挣脱出来。 "不。"她拼命的摇头,试图甩开他的话和她内心同样的感受。"那一夜只是一场意外,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不是他好心送来晚餐,如果不是她一时分不清感动和心动,如果不是……她费力地想说服自己。 "瑷霓。"他的手来回摩挲着她精緻的轮廓。 "不。"她缓缓地摇头,感觉自己的意志正迅速的瓦解。"那不过是你的幻觉,我们两个……这怎么可能?"她的语气愈来愈微弱,整个思维中环绕的尽是余子疆的话。 蓦地,他倾身吻住了她。 他坚定、不容置疑的吸吮着她迷人的芳香,吻去了她仅剩的抗议和疑虑。 只愕愣了一秒钟,章瑷霓就投降了。 他用行动勾勒出他们之间排山倒海般的爱恋,她怎么还能自欺欺人的说这全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他一只手托住她小巧的头颅,另一只手游走在她的耳际,性感的唇辗转在她的唇瓣吻着,舌头也不甘寂寞的侵入她的齿间,掠夺她的柔软和温暖。 章瑷霓的热情毫无招架的被他点燃,她攀住他的脖子,手指插入他浓密的发中,寻求支撑的力量。 然后,余子疆忍着强烈的欲望,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樱唇,爱怜的拥住她,并在她的肩上耳语:"不要去。"他半乞求半命令的说。 她满心欢愉的靠着他,眼底眉梢尽是撩人的娇羞。 "你在说什么,我要去哪里?" 余子疆抬起头重複:"答应我,不要跟小陈去度假。" 章瑷霓一脸潮红的别过头去。 "哦,原来你是因为受了小陈的刺激。什么害怕、什么吸引力,全是你的障眼法,你只不过是想证明你比小陈有魅力。"她噘着嘴抗议。 "我……"他怎么能告诉她,当他一听到她要和小陈出去,整个人嫉妒得都快发狂了。"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就是不许你去。" "好霸道的口气呀!"他的样子好像刚喝下一大桶的陈年老醋,酸气直逼章瑷霓的心底。"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更何况,我从来也没答应过要和谁去度假。" 她顽皮的补上一句。 余子疆舒了一口气,悬在心上的巨石终於得以落下。 "你一刻也不忘要耍嘴皮子是不是?" "要不然嘴巴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她得意的回应。 "你真的想知道嘴巴是拿来做什么用的吗?"他邪邪地笑着,倾身用手将她围在车门和椅子间,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他带笑的眼睛让她的呼吸再度混浊了起来,她屈起双手在胸前抵住他。 "做什么用的?"她润了润唇,嚥了嚥口水,声音微微的颤抖。 "譬如说……"他的视线胶着在她的唇上。"这个。"他俯身用行动向她说明。 遥远的天边,有一颗流星悄悄的划过天际,笔直落入爱情海的领域! e       e       e "看场电影也会哭,你的感情未免太丰富了。"走出戏院,余子疆轻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他嘴里虽是不耐,其实心里心疼得不得了,为她拭泪的手更是出奇的温柔。要不是她一直握住他的手,依偎在他的肩上,他肯定会嫉妒剧中的男主角,能让好强的她流下那么多泪水。 章瑷霓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孩子气的抢过他手上的面纸。 "我怎么知道会这么可怜嘛!"她抽噎的说。 "早知道你这么爱哭就不带你来看了,你看,脸都哭花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他拨了拨掉落在她额前的发。 "你要是觉得丢脸可以先走啊!我又没有拉着你。"甩开他的手,章瑷霓赌气的说。 "我是很想走啊,可是你哭成这样,万一待会儿找不到路回家,还要我到警察局领你回来,那岂不是更麻烦。"他佯装一脸无奈。 "你……"章瑷霓瞪了他一眼。这个臭男人,让我一下会死啊!她抬起脚,狠狠的朝他的鞋子踩去。 岂料余子疆跟她在一起这些天,早已练就一身眼明脚快的功夫,他快她一步的挪开脚。 "就知道你会来这招。" 章瑷霓见他处处不相让,仅有的伎俩又被人识穿,报复落了空,登时面子挂不住,索性含着泪、抿着嘴,双手抱胸使起小姐脾气。 "生气啦?"他嘻皮笑脸的问。 她置若罔闻,忿忿地转过身去。 "真的生气啦?" 她面无表情的翻了翻眼珠子,再度转身。 "唉!好吧!"余子疆摊了摊手,谁教他爱上了她这个大麻烦。"你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消气?" "这可是你求我说的哦。"她在心里暗暗偷笑。 "说吧!"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他好不容易暂时摆脱了"小人"亚伦,没想到又给自己找了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霸气得不得了的女人。真所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让我踩一下。"她任性的说。 余子疆夸张的叫了起来: "喂,这位小姐,你不是姓章吗?什么时候改成姓赖叫赖皮了?" 章瑷霓撇着迷人的嘴角,"我管你的,反正我今天没踩到你,我就不回家。" 余子疆夸张的叹了口气。 "好吧,谁教我要自找麻烦。踩吧!"他一副认命的样子。 "什么意思?什么叫作你自找麻烦?我是麻烦吗?"她仰着脸抗议。 "你不是吗?"他轻轻的掐了掐她的粉颊。 "鱼子酱,你……"章瑷霓才准备报以粉拳,却发现不远处有一个女子双眼饶富兴味的盯着他们。 余子疆纳闷地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既然已经被察觉,王绮雯自动迎上前来。 "唷||真的是你啊,余大制作,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还真是凑巧!你不是应该很忙,怎么有空在这里欺负女孩子啊?"她劈头就说。 章瑷霓感觉到余子疆的身体僵了一下。 "是你,好久不见。"他语气生硬,一跨步将章瑷霓挡在自己身后。 "老朋友了,干嘛笑得那么难看。"她不留情的一语道破,存心向他的背后探去。"这么迷人的小姐,不替我们介绍介绍。"她指指章瑷霓。 余子疆莫可奈何的看了她二秒钟。 "章瑷霓。"他移开身子,然后不情愿的指着王绮雯。"这位是……" "算了算了,听声音就知道你一点诚意也没有,我自己来好了。"王绮雯打断余子疆的话,兀自向章瑷霓靠近了一大步。"章小姐吧,我是王绮雯,x报的影视记者,我和余制作认识很多年,可以算是老朋友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你好。"章瑷霓点头微笑,强烈感受到对方投射而来的怪异眼神。 "嗯,愈看愈不错,确实各有特色,难分高下。"她用手支着下巴,盯着章瑷霓自说自话。然后她转身面对余子疆,"看来,余制作的口味虽然变了,可是品味还是高人一等哦。"她轻慢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王绮雯一直强调他们是老朋友,但是章瑷霓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是敌非友。尤其是余子疆的反应,自她出现后,他显得浑身不自在,紧闭双唇、面色凝重,一双有神的眸子也愈来愈黯淡阴沉。 加上他刚才挡着她,不愿她与王绮雯交谈的举动更令她费解。 "章小姐,你知道吗?"王绮雯热络的好似她们也已认识多年。"我们余大制作在歌坛素有癡情种子的美名,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他会再爱上别的女人,你的魅力真是不小。他一定跟你提过他的前任老婆有多么漂亮……" "王小姐!"余子疆赫然出声。"对不起,我们很忙,要先走一步。"他表情凝重的说。"走吧,瑷霓。" "可是……"章瑷霓有些犹豫,王绮雯最后一句话好像提到他的前妻。 "走吧!"余子疆再次催促。 "喔!" "你们忙吧!"王绮雯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别忘了蔷薇开新歌发表会的时候要通知我哦。" e       e       e 说好出了影城去吃晚饭,两个人恣意享受一晚的,没想到会遇上王绮雯,更没想到余子疆因此变得沉默寡言、心事重重,俨然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她的存在。 原本飢肠辘辘准备大快朵颐的章瑷霓,如今就像被淋了一头雾水,不但莫名其妙,还积了一身闷气。 想问嘛,怕显得她小家子气;可是不问,她又实在好奇得紧。几次话到舌尖都被余子疆的脸色给逼了回去。 "你饿了吧,想吃什么?"余子疆好不容易开了口。 知道他终於记起身旁还有一个她,章瑷霓有种拨云见日的欣喜。 "刚才那位王小姐好像跟你很熟哦?"她忍不住的问。 "嗯。"余子疆闷哼了一声。 "你们……你们真的是朋友啊?"章瑷霓盯着他的脸。 因为余子疆的反应实在太奇怪,而王绮雯看她的眼光又好像是等着看好戏一样,这一切不得不让她把他们联想成昔日的旧情人。 "算是吧!"他冷淡的说。 他不痛不痒的回答让章瑷霓更加好奇。 "她是个记者,又长得不错,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吧!" "我不知道。" 不知道才有鬼!章瑷霓一点也不相信。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到底饿不饿?"余子疆不耐烦的提高嗓门。 不敢回答还发脾气,这岂不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跟王绮雯的关系根本是不言而喻。 他还真是个癡情种子,以前的女友随便露个脸说几句话,就能让他失魂落魄外带翻脸不认人,摆明了是对她旧情难了。既然对旧爱念念不忘,干嘛还要她这个新欢? 章瑷霓顿时醋劲大发,"我不饿。" "不饿我们就回去吧!"余子疆出乎她意料的说。 随即他负气的打闪方向灯,将车子转往回家的路。 章瑷霓不敢相信自己会受到这种待遇,一时间,她的委屈、嫉妒、愤怒开始摇旗呐喊。 她死命的咬住下唇,咬住自己随时可能一触即发的不平,任由车窗外呼啸而过的景物刺痛了她的眼睛。 就这样,当余子疆将车子停在门前,章瑷霓便不假思索、迫不及待的跳下车去。 她企图用甩上车门、头也不回的进了家门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然而,直到她关上门,气沖沖的坐在沙发上半天,不但不见余子疆来按铃求和,反而听到他车子扬长而去的引擎声,让她更加怒不可遏。 而在所有的怒涛激荡之余,有股绵长、深切的哀愁,密密的笼罩了她的心。 第七章 章瑷霓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为了不让自己变成和男朋友吵架就活不下去的女子,为了阻止自己继续在家里胡思乱想,和余子疆吵架的当晚她就跑到程雁的娘家。 表面上说是想姪子、想好友、想哥哥,其实是想让余子疆因为找不到她而担心焦急,藉以惩罚。 另外,她也怕自己忍不住思念,会主动的向他摇尾乞怜。 四十二个漫长的小时过去了,她却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在快速流失,灵魂也一点一滴的乾涸。 她开始猜测余子疆在做什么,开始着急他有没有想起她,或者他根本连她出门了都不知道? 无论黑夜白天睁眼闭眼,无论程雁的母亲煮了多少山珍海味,无论小姪子是何等天真可爱,无论程雁和哥哥怎么逗她开心,她就只是心系着余子疆。 她开始怀疑她的跷家,到底是在折磨余子疆还是折磨她自己? 气自己的不争气,气自己为了儿女情而短了英雄气。来时的一身傲骨,如今只剩皮包骨。 傍晚,她实在坐不下去了,她拨了个电话给小陈。 小陈一直找她出去吃饭,好几次了,但是她为了那个无情的余子疆而迟迟没有答应,现在,是她履行诺言的最佳时机。 至少他可以暂时帮她拉离思绪,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在西餐厅里,小陈风趣的谈话虽然让她的心情开朗了不少,可是余子疆的影子却有如幽灵般的缠着她,怎么挥也挥不去。 "请问小姐是要黑胡椒酱还是蘑菇酱?"侍者在上主菜不久后亲切的问。 "给我鱼子酱。"章瑷霓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 "啊?"不仅侍者一脸费解,连坐在她对面的小陈都睁大了眼睛。"小姐,对不起,本店只有这两种口味的调味酱。" "呃,麻烦给我黑胡椒酱。"她红着脸,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该死的臭余子疆!讨厌鬼加超级扫把星!害得她心神不宁不说,还害得她在别人面前出丑。 看服务生的表情,一定把她当成了怪物或者是疯子! 为了唯恐不经意再说错话,她低下头专心的吃起牛排。 "你今天的胃口好像满好的。"不多久,小陈看着她面前一扫而空的盘子道。 当然,章瑷霓得意的一笑。 她把牛排当成了余子疆,痛痛快快的大卸了八块不止,还津津有味的将他吞下肚子,胃口自然好了。 谁教他敢三心二意的用情不专;谁教他敢在她生气的时候弃她而去;谁教他敢害得她心神不宁、肝肠寸断…… 对付这种负心汉,最好的方式就是"吃"他个片甲不留。 "要不要再点些其他的东西?"小陈体贴的问。 "不用,够了。"她不过是下意识的用食物来弥补心灵上的空虚,事实上她的肚子早就高喊客满了。 醒悟到这一层,她暗自叹了口气;伪装了半天,她终究逃脱不了余子疆对她所施展的魔咒。 认输吧章瑷霓!没有用的,不管你怎么努力,你都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潇洒的女子,那个视男人为可有可无,视爱情为茶余饭后消遣的女子。 余子疆俘虏了原来独立自主的你,现在的你只能为他欢喜为他忧;他彻底征服了无羁无绊的你,如今你是他掌中的傀儡娃娃,只有他才能够牵动你的笑和你的愁。去向他低头吧!告诉他所有的事都是你的不对。反正爱上他这个天大的错误你都可以犯了,哪差承认一个小小的过错。 凡事总有第一次,谁教你以前完全不把男人放在眼里,男人愈是向你低头,你愈是瞧不起,也许爱上余子疆就是你的报应吧! 虽然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骂自己没原则,但是假如委屈一丁点可以换取很大的幸福,那么谁对谁错,谁先低头先认错,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突然好想念他的怀抱,好想念他指尖的温暖,还有他坚定温柔的眼神…… 想念到不惜用她所有的一切,去换取和他的和解。 "小陈,我想回家了。"她泄气的说。 e       e       e 在车上,小陈习惯性的扭开收音机,电台正播送着蔷薇的新歌。 "瑷霓,我有件事……想问你。"小陈鼓起勇气开口。 章瑷霓闻言转过头,注意力却被收音机里主持人说的话所吸引。 "各位听众,您现在收听的是"爱情物语"节目,今天我们请到的爱情专家是最近刚推出新专辑的歌手||蔷薇和她专辑的制作人,也就是素有癡情种子之称的余子疆。" 听到他的名字,章瑷霓不由得心跳加快。 "刚才他们解答了听众来信中所提到的感情困扰,相信听众对他们的爱情都非常的好奇,我们现在就来问几个大家最想知道的问题。余制作,我们都知道你有过一次不愉快的婚姻,虽然你现在已经离婚了,但是听说你许多脍炙人口的情歌,都是为你的前妻所写的,是这样吗?" "是的。"余子疆熟悉的声音由空中传来。 章瑷霓不安的调整坐姿,双手紧握。 "真不愧是歌坛上的癡情种子。那么蔷薇,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们,你和余制作究竟是爱人还是朋友呢?"主持人为了收听率,不惜挑战来宾的敏感问题。 蔷薇先是一阵暧昧的笑声,接着模稜两可的说: "这个问题实在是很複杂,我想还是留给时间来说明好了。" 不愧是偶像歌手,一听就知道是规避问题的高手。 "余制作,你怎么说呢?像蔷薇这样在幕前近乎完美的女孩子,你们私底下工作那么久,难道你都不曾心动吗?"主持人锲而不舍,更犀利的转向余子疆。 章瑷霓第一次对艺人的回答如此屏息以待。 "蔷薇的确是个好女孩。"余子疆不疾不徐的说。"无论是在台上或台下她都是一个很好的夥伴,但我们纯粹只是好搭挡。事实上,我已经有一个交往中的女友,她也是参与这张专辑的人之一,我们的感情现在十分的稳定。" "哇!各位听众,这个消息实在太劲爆了,我们先听一首蔷薇的歌平稳一下心情,稍后再继续为大家来访问他们。" 章瑷霓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她全身紧绷、手脚冰冷。 没想到他竟然藉由电台节目向世人宣告他们的恋情,当着蔷薇的面,当着千千万万人的耳朵,毫不隐讳的公开他们在一起的消息。 他的告白让章瑷霓心花怒放,也倏然酡红了俏脸。 小陈悄悄的望着她,只见她眼底眉梢全都是掩不住的笑意,所有的一切已清楚明白的写在她的脸里。 原来如此,他又是自作多情了一场。 "对了,小陈,你刚才不是说有问题要问我?"她突然想起来。 小陈苦笑了一下。"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他黯然的想。 "哦。"是的,对她而言,此刻再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回家重要,比回到余子疆身边重要。 她的心犹如长出了翅膀,飘过来、荡过去,在车阵中幸福的徜徉。 e       e       e "你上哪儿去了?"看到小陈送她回来,余子疆两天来的焦急全化作戾气,心里酸成了一团。 "你回来啦?"她甜甜的圈住他的腰。 余子疆揪着两道浓眉。 她怎么能这么自然的从一个男人的怀抱投入另一个?他知道她对承诺有恐惧,他也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妄想把她关在笼子里,可是,一旦知道自己不是她唯一的男人,他还是忍不住心如刀割。 "这两天你到底上哪去了?"他推开她严厉的问。 "去我大嫂家。"一想到自己的行为是那么幼稚,她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小陈也住你大嫂家吗?"他冷冷的说。 "小陈?不是啦,我们只是一起吃顿饭。"她急忙解释。 吃饭?他找她找得都快发疯了,整个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差没有去报警。而她居然大言不惭的说她和别的男人去吃饭,口气轻松得好像呼吸一样平常。 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感觉?他还以为她只是花心,没想到她根本没有心。 "你吃过晚饭没有?"她亲暱的勾住他的手。"我好累哦,我们进去坐好不好?" "玩了两天两夜,你当然累了。"他讥讽地自嘲:"看来我真是个傻瓜,人家玩得多尽兴,我却在这里瞎操了两天的心,着急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看到她平安归来,两天来紧张的情绪终於得以松弛。然而这并没有令他好过,反而将他的隐忧引发成狂风暴雨。 "真的?你真的为了我吃不下也睡不着?"章瑷霓真是爱煞了这个意外的讯息,那让她心窝甜蜜得快要可以搾糖了。 "你……"余子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敢相信他的痛苦竟然会让她如此快乐。顿时,他觉得彷彿被人掴了一耳光,自尊心大伤的握住她的手腕。"你觉得很得意,你觉得很有趣,你觉得大快人心了是不是!?"他用力甩开她的手。 "啊||"手腕上传来的刺痛让章瑷霓惊呼出声。"子疆,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脸色铁青的问。 "我只是太讶异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根本不会在乎我去哪里。"她嗫嚅的说。 "这么说来,你闹失踪是故意的,是存心要捉弄我的啰?"他冰冷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刀。 "是的,我是故意的!因为我生气,因为我吃醋、我嫉妒,所以我闹失踪,我想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有没有分量!?"他以为只有他着急,他哪里知道他的冷漠把她推入热腾腾的油锅中,让她煎熬得有多辛苦。 "你……你吃醋……你吃谁的醋?"他百思不解的看着她。 章瑷霓垂着两排浓密的睫毛,撇了撇嘴,瞅着地上。 "王绮雯,你念念不忘的老情人。"她承认得既酸且苦。 余子疆瞪大了眼,"她?谁告诉你她是我的老情人?" "那天遇见她,你的表现和反应还不够明显吗?"只有你这只呆头鹅,被人识穿了自己还不知道。 "不。"余子疆笑着摇头。"她不是我的老情人,以前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他斩钉截铁地说。 他的保证驱走了章瑷霓头上的那片乌云。 "既然不是,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回答?而且明明知道我在生气,还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她诉说得委屈万分。 余子疆注视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的怒气自动消逸。 他叹息,为自己的粗心大意,为她的敏感调皮。 他庆幸,为了她只是暂时的失踪来表示对他的在意;也为自己尚未成为她的旧爱而庆幸,看来她对他的爱还没有感到压迫、恐惧。 "瑷霓。"他深情款款的看着她。"是我太疏忽了,我不该光顾着自己的情绪而忽略你的感受。王绮雯不是我的老情人,她是当年揭发我前妻外遇的记者。" "外遇?你是说……"急转直下的剧情令章瑷霓瞠目结舌。 "是的。" 章瑷霓惊讶的咬住了下唇,"可是为什么她对你的态度那么奇怪呢?" "因为我前妻外遇的对象,就是她的男朋友。"他无奈的坦承。 即使事隔多年,再谈起的时候,仍不免令他有沉重且难以消受的感觉。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瑷霓彻底治好他的情伤,他又重新活过来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没想到事情和她的猜想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将她温柔的拥入怀中,"瑷霓,你知道这两天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吗?"他从来没有害怕失去一个人,像害怕失去她那样。 章瑷霓心满意足的靠在他肩上,感受到他指尖所传递的爱怜,想到他所承受过的痛苦,她好心疼好心疼。 她合上眼,双手紧紧地圈住他。 "答应我……"他拉开她、让她面对自己,定定的看进她眼里。"永远永远都不许再失踪。" 他脸上认真的表情令她动容,一种夫复何求的满足回荡在心窝。 她再次投入他的胸膛,牢牢地抱住他。 "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再失踪,永远、永远。" 她第一次觉得永远或许不再是那么遥远的事,她第一次懂得,即使永远是那么遥远,但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她愿意去相信,愿意去追寻。 因为||她已经找到了她的永远。 e       e       e 就这样,余子疆和章瑷霓交往的消息不胫而走,而章瑷霓也因为蔷薇的专辑大受欢迎而声名大噪,身价水涨船高。 因此,唱片公司为蔷薇举行庆祝酒会的时候,章瑷霓很自然的也在受邀请之列。 出现在酒会上的,除了众家的媒体记者之外,大多是余子疆隶属的唱片公司的人员,还有他的音乐小组。 当然,蔷薇和小陈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受了余子疆盛名的影响,加上她为专辑所画的漫画得到巿面上热烈的回响,章瑷霓从一走进会场就成为注目的焦点。这一点,看在今晚的第一女主角||蔷薇眼里,当然很不是滋味。 "瑷霓,恭喜你了。"看准了余子疆被记者朋友包围,暂时难以脱身,蔷薇端着鸡尾酒走到章瑷霓的面前。"听说你的漫画很受欢迎,现在各家唱片公司都在争相聘请你呢!"她挑着眉,过度修饰的眉毛和白色的眼影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 "哪里,应该是我恭喜你才对。"章瑷霓在心中想像着蔷薇在卸了妆之后,一张没有眉毛的脸孔会是如何。"恭喜你的专辑这么快就突破五十万张。"她举起酒杯轻啜了口酒。 一想到蔷薇半夜起来上厕所,不经意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时的表情,她唇边忍不住漾开一抹笑容。 "你一定很得意吧!"章瑷霓的笑靥令蔷薇不安,不明就里的她摇晃着手上金黄的液体。 章瑷霓早料到来者不善,她张着那对翦水明眸疑惑的看着蔷薇。 "不是吗?因为我这张专辑让你人财两得啊!"蔷薇讥讽的说。 蔷薇对余子疆的爱慕之意一向从不隐藏,在录音期间她更是主动得教人咋舌。如今余子疆选择了章瑷霓,以她今时今日受歌迷欢迎的程度,她心里的挫败与不服气是可想而知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章瑷霓左右张望淡然的说。 蔷薇从鼻子里冷笑出声,斜睨着她:"果然是会咬人的狗不会叫,你可真厉害,表面上一副冷漠不在乎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根本是在卖弄风骚。看准了男人愈得不到就愈想得到的心理,故作姿态引起他们的征服欲,你可真会装啊!" 章瑷霓虽不喜欢她却也不愿刺激她,尤其是在今晚的场合里,她一心想息事宁人,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章瑷霓。"蔷薇咬牙切齿的说:"你别得意得太早,子疆只不过一时被你迷惑,想要征服你、和你玩玩罢了。如果你以为他对你是认真的,那你未免也太天真了。你想他为什么离婚这么多年还是单身?"她幸灾乐祸的看着章瑷霓。"告诉你吧!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前妻,余子疆不可能再爱上别的女人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冒起,和刚入口的酒热在章瑷霓体内形成一道锋面。 "如果真是这样,你何必急着破坏我们?"她强压下晕眩的感觉。 "我是站在大家同为女人的立场上好心警告你,不忍心看你被耍得团团转还陶醉在其中。"蔷薇悻悻然的说。 "多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话虽如此,但章瑷霓握住酒杯的手指已经泛白。 "看来你是宁愿自欺欺人了。"蔷薇虚张声势。"你仔细想想看,子疆曾经跟你提过结婚的事吗?他曾经给过你什么样的保证或者承诺吗?还是,他可曾为你写过一歌半曲?"从章瑷霓愈来愈难看的脸色,她不难找到答案。"没有吧!瑷霓,你不要忘了,子疆是个出色的作词作曲家,如果他对你是真心的,怎么可能连首歌都没有为你写?很明显的,他只不过是用你来填补内心的空虚,过些日子他就会厌倦你这个代替品了。" 蔷薇的分析针针见血,章瑷霓顿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心痛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 "瑷霓。"余子疆突然从背后扶住她。"你没事吧?"他望着她白里透红的脸。 "没事。"章瑷霓虚弱的展开笑颜。"可能是酒精在作怪吧!"她勉强的说。 余子疆心疼的接过她手上的酒,"你们在聊什么?"他问,又打量着蔷薇。 "没什么。"蔷薇得意的瞥了章瑷霓一眼。"我们在聊当今社会上,像余制作这样癡情的男人可真是愈来愈少了,是不是,瑷霓?" 余子疆转而望向章瑷霓。 不敢迎视他,章瑷霓举起手摀着太阳穴。"子疆,我头有点痛,我想先回家。" e       e       e 蔷薇的话不可尽信,章瑷霓是知道的,但若要完全不受那番话的影响,除非不是女人。 夥同肚子里翻腾的酒气,蔷薇酸葡萄的心态里应外合的在章瑷霓心里发了酵。她情愿自己真的醉了,醉得没有知觉,醉得无法思考,醉得不在乎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然而,她是那么的清醒,清醒得记得蔷薇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清醒得无法反驳蔷薇所说的一切。 感情要她向余子疆索取答案,理智却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可以欺骗蔷薇,却骗不了自己。 坐在余子疆身边,她不得不承认一件再明白不过的事情||蔷薇是对的。 她就在这种煎熬下回到家。 直到她吃下药,余子疆体贴的为她拉上被子。 "早点睡吧!"他调暗床灯。 "子疆。"章瑷霓突然拉住他的手。"你别走,我今晚不想一个人。"不想一个人胡思乱想,不想一个人怔忡到天亮。 "你喝醉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余子疆有股想要吻她的冲动。他反握住她的手,躺在她身旁。 "我但愿自己真的醉了,那么就不会这么痛苦。"章瑷霓愁苦的低语。 "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蔷薇跟你说了什么?"要不然一向开朗的她怎么会一下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没有。"她主动的贴近他,柔顺的枕在他胸前。 "那八成是我也喝醉了,否则我怎么会觉得你在跟我撒娇呢?"他试着使气氛变得轻松。 他的话刺中章瑷霓的伤心处。 "你不喜欢我跟你撒娇吗?" "不是不喜欢,是不习惯。"她的发香搔动他的神经,他的欲望在体内蠢蠢欲动。 "子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的手缓缓在他的胸前游走。 她指尖传来的炽热引发他更强烈的骚动,余子疆倒吸了一口气。 "因为你是我的女朋友啊!"他漫不经心的回答,注意力全放在她性感的薄唇。 "可是,你不是常说我什么优点也没有吗?" "是啊!"他忍不住拧了拧她小巧挺立的鼻尖,大手顺着唇的轮廓,在她的脸上恣意游走。 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够让他如止水的心再度波动了起来。在她出现之前,他曾经以为自己今生今世都不会再爱人了,但是她轻易的就点燃他的爱火,让春天重新进驻他的心中。 她像六月太阳,为他注入活力;像黑夜里的明月,带来浪漫缤纷。 在爱情的天地,他是个死而复生的人。而瑷霓无疑就是那个给他心跳、让他脉动的主宰。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她幽幽的问。 余子疆强迫自己专心於她的话,而不是她温嫩细緻的肌肤。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好比这样搂着她却不能爱她,说是置身地狱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章瑷霓轻踹了他一脚。 "人家是说真的,你正经一点好不好?"她翻过身仰躺在床上。 "我也很正经啊!"余子疆很想克制情欲,奈何一只手还是不听使唤的爬上她的额头。 "子疆,如果……如果当初小陈没有追我,或者是我没有跟你发生那么多争执,你还会喜欢我吗?"或许,或许余子疆跟她在一起真的只是为了征服一个敢与他作对的女子,并非真心喜欢她。 "如果不是有那么多的巧合和误会,我怎么可能会上你这个小魔女的当。"他修长的手指不安分的抚过她的美人尖,越过鼻子、嘴唇,沿着她玲珑的小下巴,最后停在她诱人的耳垂。 "那么说,你只是和我吵上瘾,并不是真心喜欢我啰?"她觉得她的心刚被人用刀子划过。 她就那么不值得、不吸引他来爱吗? 余子疆吻上她令人垂涎欲滴的耳朵,丝毫没有发现她眼里的幽怨。 "你让我上瘾的何止是吵架。"他暧昧的说,开始轻咬她的耳垂。 "子疆,我……"倘若他只是把一切当成一场成人游戏,把她看成是一件奖励品,一旦他不再有新鲜感,届时她的人、她的心该何去何从? "嘘||"他对着她的耳朵吹气。"如果你是想斗嘴,今晚我无条件投降。"高床软枕、薰灯佳人,此刻此境,言语已是多余。 章瑷霓的思绪随即被原始的欲念击溃,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只感受到他挑逗的唇舌和温暖的厚掌。 不,她还没有弄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等一下,子疆,我……"她拉下他的手企图阻止他。 她吐气如兰,薄唇闪着艳红的光泽,弯月型的眉毛配上那对清澈无瑕的大眼睛,在在召唤着余子疆的佔有。 他的眼底闪动着渴望,身体燃起了熊熊大火。无视於她的抗议,他再次低下头亲吻她微翘的嘴角,想让她和他一同沉沦、一同燃烧。 "可是我……"章瑷霓情不自禁的闭上双眼,虚弱的声音宛如呻吟。她的体温直线上升,理智背道而驰,终於弃她而去。 这个女人可真是固执。 "闭嘴。"余子疆这次不偏不倚的堵住她的嘴,吞没她的话,带领着她一起在感官的天空里翱翔。 第八章 趁着余子疆去拿点心,章瑷霓轻搥了程雁一下。 "你今天怎么回事,干嘛一直冲着我和子疆笑?" 自从程雁坐完月子后就一直想和余子疆吃顿饭熟悉熟悉,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有空,一起约好在她最爱的饭店喝下午茶,没想到她却老是瞪着他们两个傻笑,好像他们两个脸上写着笑话似的。 "你真奇怪了。"程雁一脸笑意。"只准自己春风满面,不准别人笑的呀!" "你少胡说,谁春风满面了。"章瑷霓娇羞的白了她一眼。 程雁叹了一口气,"看到你现在这么快乐,我总算放心了。你不知道,前阵子你闷闷不乐的在我家待了两天,致谦和我有多担心。"虽然她们是知己,可是瑷霓从小一副臭脾气,就算脸上明摆着有心事,只要是她不想说,谁问也没有用。 "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章瑷霓望着不远处余子疆的背影。 "是为了他吧?"程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的鱼子酱啊!"程雁调侃她。 "什么你的我的,神经!"她红着脸轻斥。 "瑷霓,你是真的恋爱了。"程雁由衷的为她高兴。 "你干嘛说得好像我是第一次交男朋友,待会儿给余子疆听到了,他又不知道要神气成什么样子了。"热恋中的女人,连骂人的语气都带着浓烈的甜意。 程雁当然知道瑷霓不是第一次交男朋友,相反的,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子难以计数。但是全心全意投注在一份感情里,完完全全被一个男人掳获整颗心,她确信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程雁突然口气严肃了起来:"你很爱他吗?" 章瑷霓愣了好一会儿,低着头默认。 "我想也是。"程雁完全心领神会。"他的确是个令人难以抗拒的男人。" "是吗?我也不知道,我终於相信你以前说的,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唷!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竟然也会咬文嚼字的把爱挂在嘴边,这个鱼子酱果然是有一套。"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是余子疆端着西点、蛋糕回来了,笑着问道。 章瑷霓紧张的对着程雁猛眨眼睛。 "嗯,我们在聊你是瑷霓的第几任男朋友。"程雁无视於她的恳求。 "哦,第几任?"他看了章瑷霓一眼,只见她浑身不自在的瞪着程雁。 "第……五、六、七、八……"程雁比了比手指头,故意的说:"数不清了。" 余子疆苦笑了一下。 他在意瑷霓的过去,但他更在乎他和她的未来。不论他是她第几任男朋友,他只希望他能成为她永远的现任、她罗曼史上的最后一任。 "吃吧!"他把一客黑森林蛋糕放在章瑷霓面前。 程雁羨慕的望着他们,"子疆,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看他们那么恩爱的样子,想必离结婚的脚步不远了。 "什么打算?"余子疆食不知味的吃着蛋糕。 瑷霓为什么看到他回座就忽然变得沉默,她刚才拼命央求程雁不要说,有什么事是她不愿让他知道的?她对他厌倦了吗?她决定离开他了吗? "譬如说,你什么时候向瑷霓求婚啊?"程雁笑吟吟的啜了口咖啡。 锵!余子疆猛然松手,手上的叉子掉落盘面的清脆声乍然响起。 这算什么?是一种暗示吗?程雁是在替瑷霓向他暗示什么吗?她明知道瑷霓不相信承诺,更不想被婚姻所束缚,为什么还要他向瑷霓求婚呢? 章瑷霓看到他如此惊惶失措,既为他不忍,更为自己感到悲哀和痛心。他要的虽然不是一夜情,但很明显的也不是一份地老天荒的相依。 看着余子疆的慌乱、程雁疑惑的眼光,章瑷霓觉得自尊被蹂躏了,她不自觉的戴上面具:"拜託你雁子,什么年代了,除了你和大哥,谁会傻得需要婚姻来碍手碍脚的?"她忍住胸口的苦涩,违心的说:"合则来,不合则散,这是游戏规则,我和子疆才没有那么不上道。对不对,子疆?"她自以为这是在替她和余子疆解围。 余子疆的血液刹那间在体内凝结。 瑷霓果然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往定位在成人游戏的范畴||好来好去,不需要任何责任跟理由,她从来就无心永续经营这份感情。 "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婚姻的保障。"为了不让她害怕他想绑住她而退缩,他勉强牵起一丝笑容。 "就是啊!你别鸡婆了,多费心照顾家里的小宝贝吧!"她故作轻松的掩饰失落,一双手却在桌面下绞紧。 她明知道这是他唯一的答案,却在听到时还是忍不住的失望。 然后,就像电影里面的情节,两个皮笑肉不笑的人不约而同的端起咖啡,浅尝即止,放下咖啡杯,同时茫然的别开头。 那一口咖啡百分之百是苦的||这是程雁当时最最确定的事。 因为她被他们两个拙劣的演技弄胡涂了。 是她看错,还是她听错了?瑷霓在说谎,一向坦白直率的瑷霓居然为了一个男人撒谎。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撒谎? 她是想要欺骗自己?还是想要欺骗余子疆? 方才余子疆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证明他也诚实不到哪里去。他们两个人在隐瞒什么?或者,是在跟她恶作剧吗? 教人苦思不解的是,既然他们两人有着如此明白的共识,何以瑷霓眼眶里雾气迷濛;而余子疆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的神情泛着淒风苦雨般的阴晦。 程雁轮流读着他们的表情,下意识的也端起自己的咖啡,才接触到舌头,她立刻吐了出来。 "怎么啦?"余子疆和章瑷霓异口同声的问,关切的看着她。 程雁吐了吐舌头,俏皮的说:"好苦,我忘了放糖了。" 像找到台阶似的,三个人相视而笑,暂时化解了先前尴尬的气氛。 e       e       e 地球依然转动着黑夜与白天的旋律,章瑷霓的心情一如挂於墙上的钟,在走远和回到原点间不断地轮回。 一转眼,岁末最后一个大节日圣诞节即将到来。 在圣诞节的两个星期前|| "亚伦,剩下的全部拿给我。"章瑷霓站在椅子上,忙着悬挂圣诞树上的饰物。 不一会儿,她跳下椅子,拍拍手上的灰尘。 "好了。"她跨后一步搭着亚伦的肩膀,两个人一起欣赏圣诞树布置后的全貌。"怎么样,我们两个布置得还不错吧!"她偏着头问亚伦。 亚伦兴奋的频频点头,"好漂亮的圣诞树。"他眼里闪烁着光彩。"我从来没有自己的圣诞树,章老师,这颗圣诞树真的是给我的吗?"他仰着脸问。 "当然啰!"章瑷霓毫不迟疑的说。 "真的!?"他高声欢呼绕着圣诞树跑。"好棒哦,好棒哦,这是我的圣诞树,我的圣诞树!"最后,他抱住章瑷霓。"什么时候才到圣诞节啊?" 她擦了擦他额上的汗珠。 "看你急的,还有两个星期呢。" "好久哦!"他噘起小嘴抱怨,思索了一下,突然开口:"章老师,你去告诉爸爸,让我搬回来住好吗?" "怎么啦?你不是很喜欢伯父伯母吗?"说起余子疆的大哥、大嫂,她跟他们见过几次面,也吃了几次饭,虽然都只是短时间的接触,但是章瑷霓由衷的喜欢他们两夫妇,她深信他们是将亚伦视如己出般的在照顾。 "是啊,可是我很想爸爸,也很想章老师,我想回家来住。" "这……"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不可以嘛?章老师。"亚伦央求着。 章瑷霓为难的看着他。 不是不可以,而是恐怕余大哥和雪荷姐会很舍不得。何况她和余子疆现在正投身於新专辑的筹备,两个人平时连约会都已经很困难了,如果把亚伦接回来,谁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呢? "章老师||" "可是,你爸爸他很忙,没有空照顾你。"她温和的解释。 "我已经长大,可以照顾自己,不用爸爸照顾我了,你帮我跟爸爸说好不好?" 他天真的说。 "好吧,我跟你爸爸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找个人照顾你,如果可以,就把你接回来住,好不好?" 抵不过他恳求的眼神,她心软的答应。 "谢谢章老师。"亚伦开心的跳了起来。 "好了,可以继续布置了吧!"她拿起桌上的圣诞灯。"我们赶快把灯挂起来,等你爸爸一进门的时候我们再把灯打开吓他一跳,好不好?" "好。"一听到要吓人,亚伦更加乐不可支。 "把那盒图钉拿给我。"她接过亚伦递来的胶带,重新站上椅子。 "章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亚伦一手扶着椅子,黝黑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 "可以啊!"她按下大拇指让图钉固定住灯线。 "伯母说,你很快就会成为我的新妈妈,是真的吗?" 章瑷霓心悸了一下,整个人僵住了。 "她还说,如果你和爸爸结婚,你就会搬来跟我们住,她问我高不高兴?" 亚伦停顿了一下,完全没有发现椅子上的人连呼吸都困难。 半晌,清亮的童音继续回荡在屋子里:"我当然很高兴啊,可是如果妈妈回来了怎么办?我是说我真的妈妈。"他赶紧补充。 章瑷霓试图平复紊乱的心跳,惴惴不安的问: "亚伦,你妈妈告诉过你……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吗?" "她说,只要我好好读书,乖乖听爸爸的话,她很快就回来了。"亚伦的声音充满了对母亲的信任与期待。 章瑷霓又压下两个图钉后跨下椅子。 "你想念你妈妈吗?" "嗯,好想好想。" 看到亚伦对母亲的殷殷期盼,想必她一定是个好妈妈,不知道余子疆是不是也思念她? "章老师。" "嗯。" "一个家里面,可以有两个妈妈吗?"他困惑的问。 章瑷霓宠溺的摸着他的头:"亚伦,这不是老师一个人就可以决定的答案。不过你放心,不论你会有几个妈妈,我相信她们都会很疼爱你的。" "哦。"亚伦似懂非懂的应道。 钥匙的声音传来|| "你爸爸回来了,快去把电灯关掉。" 章瑷霓乘机松了一口气,扬起嘴角,和亚伦一起躲藏在圣诞树的后面。 只是,人可以藏得了一时,心……可以藏得了一世吗? e       e       e 入夜时分,章瑷霓终於完成最后一张画稿。 她用力舒展着全身的筋骨,转动着发痠的脖子,一面走向余子疆的工作室。 她敲了敲门后进入工作室。 余子疆见到她,拿下耳机。 "你忙完了?"他顺势伸了伸懒腰。 "嗯。"章瑷霓随手拾起满地的套谱、纸张。 "饿不饿?我们出去吃消夜。"他关上运转中的机器。 她摇了摇头,"我想聊天,我们好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这阵子他们两个都忙坏了。 "怎么?一天没有跟我抬槓就浑身不对劲啊?"余子疆不改平常两人说话的模式。 章瑷霓把整理好的套谱丢给他,拿起抱枕坐在榉木地板上。 "亚伦想回来住。"她调整姿势,上半身懒洋洋的靠在墙上。 "他告诉你的?"余子疆在她身边坐下。"这孩子,鬼主意真多。" "其实,他也在你大哥那里住了很久,你不觉得应该把他接回来了吗?"小孩子离开父母太久,总是对他的心理和人格发展无益。 余子疆叹了口气,"我知道。可是接回来以后,谁来照顾他呢?" "我来照顾!"她自告奋勇。"反正我对现在这位歌手的观察也差不多了,我在家里画就行了,况且亚伦只是需要人陪,他其实很独立的。" 余子疆注视着她想了想,"不行,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会的。"她只要想起亚伦祈求的眼神就於心不忍,她好希望能完成他的请託。 "还是不行。"他怎舍得让她太累。"你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饭也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还要我提醒,怎么能长期照顾亚伦呢?还是等我找到佣人再说吧!" 说了半天,原来是在嫌她不是贤妻良母的料,不放心把他的宝贝儿子交给她照顾。 "随便你,反正是你家的事。"她负气的说。 "你别生气嘛!"他搭着她的肩膀,好言相劝。"照顾小孩子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除非……除非……"他不怀好意的盯着她。 "除非什么?"章瑷霓好奇的问。 "除非……是自己的孩子。"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章瑷霓一时没有会意过来。 "亚伦本来就是自己的……"她及时打住。"去你的!"她红着脸轻斥。 她娇媚的神韵让余子疆生出一线希望。 亚伦一向和瑷霓很投缘,也许她会因为亚伦而愿意和他共筑家庭,愿意永远的留在他身边。 "瑷霓,我们……" "咦?"她突然发现柜子后面有一个相框。"这是什么?"她拿出相框,用手拂去上面的轻尘,背面有一排文字映入她的眼帘。"给我生命中的女神……"她轻念出声,下意识的将它翻到正面。 "不要碰它!"余子疆猛然抢过相框,大声的道。 惊鸿一瞥,章瑷霓只来得及看见照片上有一对男女。男的应该是余子疆,而女的,假设她没有猜错,应该就是亚伦的母亲吧! "你干嘛那么大声,吓了我一跳。"不过是张照片,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余子疆神情古怪的将相框放入柜子里。 "上面都是灰尘,我怕你弄髒手。"他信口胡诌。 他以前就想把那张照片丢掉,可是一直下不了决心;瑷霓出现以后,他压根儿忘了照片的事,更没料到会被她发现。 瑷霓的感情观不比一般人,他必须小心翼翼,不让她有任何离开他的理由。他不希望因为一张他已淡忘的陈年照片而导致失去她,那太不值得了。 章瑷霓细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冷不防的开口: "是你和你前妻的照片。" 余子疆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蔷薇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连一张照片他都那么珍惜,更何况是本人呢? "你那么紧张,怕我把它撕啦?"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在意吗?"他揪着眉心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如果它让你不舒服,我可以立刻撕了它。"他紧盯着她的脸。 "我……"撕了照片,撕不掉你心目中永远的女神又有什么用呢?"好了啦,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你尽管摆出来好了,我不会在乎的。"她口不对心的说。 起码,他肯为了她毁了照片、肯顾及她的感受,这就够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他们已经离了婚,就算他的前妻还是存在他的心底,终究只是个影子,她何苦跟一个影子过不去呢? 但她的宽容宛如一桶冷水,浇得余子疆每一根神经的细微处都在喊痛。他在心里呐喊着:瑷霓,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在乎呢? 见他久久不语,章瑷霓心慌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好饿,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她起身走出工作室。 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看他,因为她早知道爱上余子疆是条回不了头的路。 e       e       e 夕阳西下,天边的倦鸟纷纷归巢。 章瑷霓看着自校门口成群结队走出来的小学生,听着他们传来的喧闹声,不禁忆起自己小时候上学的景象。 好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好怀念那些纯真热情的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生命中所经历的酸甜苦辣,回首时全化成了蜜一般的甜美。 "瑷霓!"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小陈?你怎么会来这里?"她惊喜的问。 从上次和他吃过饭到现在,辗转已过了一个月。 "我到附近找朋友,你呢?来接亚伦?"虽然听说她和子疆的感情正稳定发展,面对她,他却还是忍不住心动。 她粲然一笑,"对啊!这几天刚好有空,所以答应亚伦今天带他去买圣诞节的礼物。"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东扯西扯,待章瑷霓发现校门口空无一人时,已经是半个钟头以后的事了。 "糟了!亚伦……" e       e       e 章瑷霓心急如焚的等待余子疆的归来,好不容易他终於回来了。 "怎么样?找到了吗?" 余子疆丧气的摇头。十二月天,他的额头上却佈满了汗水。 "从家里到学校的路我已经来回走了三次,所有他平常可能去的地方也都找遍了,就是没有看到他。" "怎么会呢?学校的老师也说他早就放学了。"章瑷霓颤抖着说。 "瑷霓!"余子疆的大哥、大嫂||余铁山和陶雪荷也闻风赶至。 "雪荷姐。"章瑷霓如见亲姐姐般的迎上前。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今天由你们去接亚伦的吗?怎么好端端的小孩子会走失了呢?"陶雪荷焦躁的问。 "都怪我不好,我在亚伦校门口碰到熟人,多聊了两句,没想到……没想到会错过亚伦。"她心虚的瞄了余子疆一眼。 "现在自责也於事无补,既然到处都找过,那报警了吗?"余铁山秉持一贯镇定的态度。 面如槁灰的余子疆拢着二道浓眉点了点头。 看到大家束手无策的只能乾着急,章瑷霓倍觉自己是罪魁祸首。 "我再出去找一找。"担心与良心的啃蚀让她实在是待不住。 "你别再闹了,还能去哪里找!?"余子疆挡着不让她出去。 "我再到学校去,也许亚伦正在路上也不一定啊!"总不能就这样放弃吧! "现在都几点,天色都暗了,亚伦要回来早就回来了。" "可是……都怪我。"章瑷霓懊恼的跺着脚。 "是该怪你,你既然要跟小陈约会,为什么还要答应去接亚伦?"一想到她和小陈愉快畅谈心事的画面,就好似点燃他心中那枚威力强大的炸弹。 他生气是因为他提心弔胆,当年童欣雨背叛他的情景历历在目,瑷霓会不会成为第二个童欣雨呢? "我没有跟他约会,我们是碰巧遇上的。"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呢?"而且我们在的地方是亚伦的必经之处,我怎么会想到……" "你当然想不到,因为亚伦不是你的孩子。"小孩无缘无故走丢、女朋友随时随地可能不忠,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章瑷霓能够理解他因为着急而生她的气,却不能容忍他给她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这段日子来,她怎么对待亚伦,他应该是最清楚的了。 "鱼子酱,你少血口喷人!虽然亚伦不是我的孩子,可是我也不至於故意把他弄丢。"此时她心里的着急绝不会少於他。 "子疆,你太过分了。"陶雪荷看不过去的为章瑷霓打抱不平。"你别理他,他急昏头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柔声的安慰章瑷霓。 一辆黄色的计程车此时在门前停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爸爸!"亚伦从车后座走下来,一看到他们,手舞足蹈的跑向余子疆。 "亚伦!"余子疆跃身而起,冲向前去将他拥在怀里。"你没事,还好你没事。"他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的由上而下端详着亚伦,然后在他的粉颊上重重的亲了一下。"你这个小子跑哪里去了,你知道爸爸有多担心你吗?" 章瑷霓如释重负的握住陶雪荷的手。感谢上苍,亚伦平安回来了! 砰!计程车门被重重的关上。 "欣雨!?"余铁山首先发出声音。 她是谁?章瑷霓急忙向余子疆看去,只见他两眼发直的瞪着亚伦身后的女子。 "好久不见!"那女子甜甜的说。 亚伦摇晃着余子疆的手。 "爸爸,刚才妈妈带我去麦当劳,还有去吃冰淇淋耶!" 妈妈!?章瑷霓惊讶地将目光挪回她身上。 难怪她如此眼熟,章瑷霓想起亚伦曾拿照片给自己看;但她本人显然比照片上更美丽。 好标致的女子!明眸皓齿,甜笑中带着羞怯,尤其是两颊的酒涡更加深了她的柔美。过肩的直发增添她的妩媚,合身的洋装衬托出姣好的身材。 欣雨!她叫欣雨;难怪余子疆的成名作就叫心雨。她依稀记得歌里面的二句歌词:就像雨是天地最浪漫的旋律,你是我心底的雨…… 她就是余子疆心底不辍的雨,是他音乐里永远的旋律,是他生命中的女神!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余子疆呐呐地问。 "今天下午。"童欣雨的眼神有些疲倦。"对不起,来不及通知你就把亚伦接走,害你们担心了。"她沉静的凝视着余子疆。 陶雪荷看了章瑷霓一眼。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她拉着章瑷霓的手。 "雪荷姐,我还有事,我想先回家了。"章瑷霓戚戚然的说,目光却不自主的移到余子疆身上。 而余子疆却完全没有听到,仍然定定的看着童欣雨,彷彿这世界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章瑷霓心一凛,转身进了门。 第九章 陶雪荷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在床边来回走动。 好一会儿,她注视着坐在床上埋首於文件中的余铁山。 "铁山!"她终於停下脚步。 "嗯?"余铁山头也没抬,以一贯的温柔回应。 "铁山||"陶雪荷的声音更嗲了。 "嗯?"他两眼依然盯着手上的文件。 见他一直反应冷淡,性急的陶雪荷再也忍不住。 "铁山,不要看了啦!"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把抢过他手上的文件。 余铁山无可奈何被迫抬起头,"亲爱的老婆大人,你又怎么啦?" "老公。"陶雪荷撒娇的在床沿坐下。"你打电话去给子疆好不好?"她媚笑着问。 "晚上才刚从他那儿回来,现在又打电话给他做什么?"他疼爱的抚摸着她的肚子。 "你去问问子疆,童欣雨到底什么时候走。" "又不是住我们家,她什么时候走关我们什么事,你问这个干什么?"他装蒜的问。 知妻莫若夫,加上雪荷的个性一向直率、心无城府,她心里在想什么,聪明的余铁山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陶雪荷拿开他的厚掌,"你是真不懂还是装胡涂啊,如果童欣雨不走,那瑷霓怎么办?"她担心的说。 "你未免也管得太宽了吧,余太太。"余铁山笑了笑。 "我不管,我要你去打电话嘛!"她催促着。 "我不去。"他用手枕着头靠在床头。"这种三姑六婆的事我没兴趣,要问你自己打电话去问好了。" "你真的不去?"陶雪荷声音里有明显的威胁之意。 "真的。" "确定不去?" "确定。"他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 "好。"陶雪荷无谓的用手支着床沿站起来。"你不去就算了。"她走向衣橱拿起外套,好整以暇的穿上。 "这么晚了你上哪去?"余铁山急了起来。 陶雪荷没看他,自顾自的梳起头发,"回我姐姐家。"她说得好像她本来就住在那儿。 "那明天的产检怎么办?" "哦,明天的产检你不必陪我去了,不只是明天,以后都不必了。" "为什么,他也是我的孩子啊!" "谁说的,孩子在我肚子里当然是我的,我才不希望他生下来就有一个冷酷无情的父亲。"她振振有辞地道。 "我什么时候冷酷无情了?"余铁山直呼冤枉。 "没有吗?一个连自己亲弟弟都不关心的人,不是冷酷无情是什么?" "你……"他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我走啰,你早点休息吧!"见他不语,陶雪荷朝着门走去。 "雪荷!"余铁山跳下床,快步冲上前阻止她。"你别开玩笑了。"都已经什么时间了,成群的流氓宵小早在大街小巷伺机而行、蠢蠢欲动,更遑论她现在是个大肚婆。"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单独出去的。" "那你是答应打电话给子疆啰?"陶雪荷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是是是,我能不打吗?"他无奈地说。"你可以回床了吧!" "你早答应不就结了。"陶雪荷如愿以偿的脱下外套,坐回床上。 "真拿你没办法。"余铁山又气又怜。 以前雪荷一个人的时候,他尚且不是她的对手,何况她现在一大一小,里应外合,他哪里斗得过。 "电话呢,我会去打。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你那么紧张子疆是不是选择瑷霓?"他帅气的站在床边看着她。 "因为……因为……"她哑口无言的低下头。 "因为瑷霓和你一见如故,你和她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而欣雨和你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更要紧的,你觉得瑷霓很像当年的你,是吗?" "既然你都知道了干嘛还问?"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法眼。 "雪荷,你别忘了,这事攸关子疆一生的幸福,你怎么可以单凭你的好恶来替他抉择呢?" "我……难道你不觉得瑷霓和子疆才是天生一对吗?而且,当年是童欣雨自己放弃的,现在子疆好不容易和瑷霓在一起,她怎么可以说回来就回来呢?"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余铁山不疾不徐的说。 "可是,还有亚伦啊!"她忧心忡忡。"谁知道子疆会不会为了孩子而和童欣雨破镜重圆,再续旧情。"男人的脑袋看似清醒,一旦胡涂起来,可比女人还要莫名其妙千百倍。 "子疆和欣雨之间的事早已经是过去式了,如果子疆有意复合,又何必等到现在?" "我不相信!你也看到今天子疆对瑷霓的态度了,他那么疼爱孩子,难保他不是因为忘不了孩子的妈。"她愤慨的说。 "他是忘不了。"余铁山准备全盘托出。"不过,是因为歉疚,是想要弥补。" "歉疚?"陶雪荷满脸疑惑的看着他。"当年红杏出墙的是童欣雨,子疆肯原谅她已经是够宽容的了,还有什么好歉疚的?" 余铁山的脸色肃穆而慎重。"亚伦不是子疆的孩子。" "铁山,你说什么?"她杏眼圆睁,嚥了口口水。 "亚伦不是子疆亲生的。"他认真的缓缓重複道。 "你是说……亚伦是童欣雨和……别的男人生的?"陶雪荷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是的,正因为如此,子疆一直很自责。他认为如果不是当年他太专注於事业,忽略了欣雨,她也不至於有外遇,更不会在怀了亚伦之后还遭到那个男人的遗弃。"余铁山缓缓说道。 "那她现在突然回来,是来带走亚伦的吗?" "不知道。"余铁山看着她。"这些年,她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亚伦的亲生父亲,也许她找到他了;也许她累了,不想再到处奔波流浪。" "我的天啊,那瑷霓……" 余铁山看着她忧心忡忡的表情,轻叹了口气。 e       e       e 进门以后,章瑷霓信手将家里的音响和电视全部打开,好让音乐和人声麻痺她的思想,企图阻止自己有任何思考的机会。 然而,再优美的旋律也无法分散她对墙那头的注意力;再有深度的谈话节目、再精采的综艺秀,也无法进入她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心扉。 章瑷霓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她不晓得该怎么做才能停止灵魂深处的绝望和疼痛。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心一点一滴的慌了起来。 她所害怕的事情终於还是发生,童欣雨回来了,余子疆就要重回她的身边,她就要永远的失去他了。 这份恐惧像逃不开的梦魇,在脑海里不停的追逐她,直到门铃声响起。 "子疆。"看到是他,章瑷霓压下想投入他怀中的冲动,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一如平常。"亚伦……他们休息啦?" "嗯。"余子疆样子极其疲惫的在沙发上坐下,端详着她的眼。"你为什么不问我她是谁?" 再次见到欣雨,他才领悟到自己是多么的深爱瑷霓,他是多么的想念她的笑声、她的巧辩和她不易被察觉的温柔。 接下来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章瑷霓仓皇的回避他的目光,"呃,我听见亚伦叫她妈妈,不用问,她当然是你的前妻。" "是的,她就是我的前妻童欣雨。" 又陷入一阵令人难耐的寂静。 "你一点也不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吗?"余子疆打破沉默。 余子疆的眼神和口气让她觉得口乾舌燥,整个脑子乱轰轰的。 "呃,我……我应该知道吗?"她有些无措。 余子疆受伤的别开头去。 有了上次王绮雯事件的教训,他以为瑷霓或许也会对童欣雨的出现而心有疙瘩。 所以,即使在欣雨表示她将带走亚伦,他的心情低落无助到谷底时,他却一心只挂记着瑷霓的感受,只想赶快跟她解释清楚。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冷漠。 "就算是普通朋友,也应该有最起码的关心吧,更何况你是我的女朋友。"他苦涩的说。 我是你的女朋友,而童欣雨是你的女神,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生命元素,是你心底永远的最爱。她是你的月亮,而我只不过是千万星星当中的一颗,只要她一出现,你的眼中就只容得下她的光华。章瑷霓在心里无声的泣诉。 见她仍然不语,余子疆叹了口气。 "有件事,我早就应该跟你说清楚,就是关於我和欣雨……"这段时间,有好几次他想向瑷霓坦白亚伦并非他的亲生儿子,但或许是由於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几次话到嘴边,却又被他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子疆。"不要!她受不了亲口听他倾吐对童欣雨的爱。"你不必对我交代什么,更不必觉得对我有责任,我……我不在乎的。"她忍着万蚁蚀心般的疼痛故作潇洒的说。 何况,你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你傍晚在院子里用眼神说得还不够详细吗?你进门后难以开口的态度还不够明白吗?为什么非要在我伤口上撒盐你才甘心呢? 她不在乎!?人家根本一点也不在乎,搞了半天,全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她的无情像烧红的烙铁,残酷的烙印在他心上,余子疆暴跳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即使我要跟欣雨破镜重圆,你也不会在乎啰?"他声色俱厉的假设。 他还是说出来了! 章瑷霓全身的细胞就如同被针扎到一样的痛楚,就算她事前已经准备了一千次一万次,还是不可免疫的受到重创。 "我……"她想大声告诉他:她不在乎。可是,她的心却瑟缩了。 她颤抖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到她眼底的惊惶,余子疆松了一口气,他紧紧的拥住她,"你还是在乎的是不是,瑷霓,你还是在乎我的。" "子疆。" 面对他怀中的温暖,章瑷霓的深情无力再躲藏,她的泪犹如氾滥的长江奔流而出,浸湿了余子疆的衣服。 余子疆低附在她耳边温柔地说:"瑷霓,给我时间,给我几天的时间,等我把自己的思绪整理好,我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相信我。" e       e       e "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出去?"程雁对着正在逗弄姪子的章瑷霓问。"是不是你和余子疆吵架了?"当今世上能让我们章家大小姐脸上淒风苦雨的头号人物,除了他还会有谁。 "要是吵架就好了。"章瑷霓酸楚的吐露。 "瑷霓,到底怎么回事?" 章瑷霓润了润红唇,平静的说:"他前妻回来了。" "你是说……亚伦的母亲?"程雁有种大事不妙之感。 章瑷霓点了点头。 "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回去守着子疆啊!"程雁急忙拉着她。"不对,你说要搬出去,难道就是因为她的出现吗?" 章瑷霓低头不语。 "是余子疆要你搬的?"程雁气愤的问。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决定的,他并不知情。"她不要他有一丝的为难。 "既然不是余子疆的意思,那你干嘛要主动退让?走,我陪你回去!"她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雁子||"章瑷霓拖住她,拼命的摇头。 程雁莫可奈何的放开她:"你干嘛这么委屈自己,你以为这样做他们会感激你呀!" "不是委屈,而是识趣。"章瑷霓幽幽的叹了口气,她宁愿余子疆感激她而不是怕她。 "瑷霓,你老实告诉我,上次在饭店咖啡厅里,你说你和子疆不是认真的,是真的吗?" 章瑷霓低下头,"我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跟他之间,一直是我在迁就他,其实他一直深爱着他的前妻,我不想让他以为我是那种放不开的女孩子,更不想用道德伦理去绑住他。" 程雁翻了翻白眼,"瑷霓,你太傻了。你爱他就应该让他知道,你这样做会白白葬送你的幸福的!" "可是他并不爱我,我怕我一旦向他表白会吓跑他。"爱让人变得软弱,爱上余子疆以后,她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坚强。 "既然你这么爱他,为什么又要主动离开他呢?"她好怀念从前那个开朗洒脱,从不为情所困的瑷霓。 "因为我害怕。"章瑷霓泫然欲泣。"雁子,我怕我不先离开他,他就会离开我,真是那样,我会受不了的。" 解铃还需系铃人,程雁知道此时自己再说什么已是多余。 "都是我不好,当初我要是不拜託你去代课就好了。"她自责的说。 "不关你的事。"怪只怪她和子疆的缘分太浅。 "瑷霓,下礼拜就是圣诞节了,你过完圣诞再搬好不好?"她总觉得余子疆对瑷霓不可能没有情意,也许事情并不像瑷霓想得那么绝望,还会有转圜的余地也不一定。 "早走晚走还不是要走,你别劝我了。"她心意已决的说。 她不要藕断丝连的爱恋,既然决定离开,多留一刻只是徒增一分伤感罢了。 "我要回去了,家里还有东西要整理呢!"看得见的行李倒还简单,看不见的包袱……可就难了。 e       e       e 解下围裙,摆好桌子,再次调整花瓶里花的位置,点上蜡烛,章瑷霓审视这顿最后的晚餐。 在这样的气氛下,为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完美的休止符,也应该算是不失风雅了吧! 六点半,余子疆果然按她的要求盛装准时出现。 "为什么这么神秘?"今晚的她好安静,安静中还带着一股幽怨的性感。 她凝视着一身帅气的他笑而不答,她只想把今夜的他深深的嵌在心里,当作永远的回忆。 烛光晃动,映照出她眸子底的哀伤,余子疆不安了起来。 "瑷霓,关於欣雨……"反正现在亚伦的事已经尘埃落定,他本来就打算今晚将一切告知她。 "嘘||"她用手抵住他的唇。"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希望今晚这顿饭只属於我们两个。"没有第三者,连影子也没有。 "瑷霓,你是在怪我这几天没有陪你吗?其实我是为了……" "我没有怪你,真的。"她嫣然一笑,为两个人的酒杯注入鲜红的酒,然后举起酒杯。"子疆,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 余子疆笑了起来,"当然记得,我误以为你就是打亚伦的张老师,而你也毫不客气的和我对骂了起来。" 章瑷霓摇晃杯中褚红的液体。"你叫了我好几次巫婆,我当时气极了,还打定主意恨你一辈子呢!"她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一阵麻辣辛呛的味道从她的口鼻窜了出来,诱人的色泽霎时变成一道滚烫的火热滑进她的食道。 "然后,有一晚你突然出现在我家。"余子疆回忆着说。"你画给亚伦的画吸引了我,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帮蔷薇画漫画的人选非你莫属。" "可是你却没有说,而是让我自以为聪明的佈下一个天罗地网,然后自动乖乖的跳进去。"她又替自己倒了杯酒。 "说来也许是天意,如果当时我真的开口请你帮忙,只怕你死也不肯。谁知道你居然为了报复我而对蔷薇说出那些话,给我制造了大好的机会,我当然要好好的善加利用。" "你说得对。"章瑷霓再啜了口醇酒。"打从一认识,我们之间的唇枪舌战就没有停过。我们一点也不像是男女朋友,倒像是一对冤家。"她的脸庞被酒精染成桃红。 "瑷霓,你不要紧吧?"他这才发现她已不知不觉喝掉了大半瓶的酒。 "子疆,你和欣雨……一定不是这样吧?"她忍不住的想和她比较。 余子疆摇摇头。 "欣雨和你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个性,她外柔内刚,平日相处柔顺得几乎没有自己,她不像你那么能言善辩,废话一箩筐。"他玩笑的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 "是吗?言多必失,难怪她一出现就不战而胜。"她喃喃自语的再度拿起酒杯。 "瑷霓,你这样会醉的。"余子疆握住她的酒杯阻止她。 "醉了有什么不好。"她拿开他的手。 不是说一醉可以解千愁吗?也许,喝醉了还可以止她心里的痛。 她仰头将杯中物倾入口中,却因为喝得太急而没命的呛了起来。 "瑷霓。"余子疆怜爱的拍打着她的背部。"别喝了,你的胃会受不了的。" 他拿下她手中的酒杯。 酒精在血液里燃烧,分不清是呛到还是心伤,她的泪水齐聚在眼中。 章瑷霓用手抹去眼角的泪,堆起一个苦笑。"怕什么?胃痛又痛不死人。" 反正她就快因为心绞痛而死了,多一项胃痛又算得了什么!?她捉住他的手,抢过酒杯。"对了,我还没有敬你呢!来,乾杯。"她用酒杯轻触他的。 余子疆怔怔的看着她。 "咦,你怎么不喝?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怕一身酒气,待会儿回家会被赶出门啊?"她已经开始醉言醉语了起来。"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这里再借你住一晚,你的女神不会知道的。"她慷慨的拍着胸脯保证。 "瑷霓!"他愤然夺下她的酒杯,旋紧酒瓶放进柜子里。"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噁||"章瑷霓突然胃部一阵翻搅。 余子疆冲上前扶住她。 "你看你,你何苦逞强虐待自己。"他抱起她将她平放在沙发上,准备替她倒杯浓茶。 他的怜惜刺痛了章瑷霓的心,她头晕目眩的靠在他的肩膀,双手猛然搂住他的脖子。 "子疆,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她在他的肩上呢喃。 余子疆轻柔的扯下她的手臂。 "我没有要离开,我是要去厨房帮你倒杯茶。" "你别走!"章瑷霓再度圈住他的脖子。"你走了我就会消失,永远的消失,可是我不想消失,子疆,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你。" "瑷霓。"她像个孩子般无助的模样揪痛了余子疆的心,他不该粗心大意让她喝醉的,看她现在这么的语无伦次,他真是有说不出的心疼。 "子疆,我知道我不好,我爱逞强又爱斗嘴、又泼辣又不漂亮。我不像她那么温柔、那么浪漫、那么甜美……"她哽咽了起来。 "瑷霓,你醉了。"余子疆心疼的抚着她乌黑的发。 "可是子疆,我真的好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她抽抽噎噎地诉说着。 余子疆的手在她的头上停住了,他整个人像遭到雷击般的无法动弹。 "瑷霓。"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抬起她的脸,呼吸急促了起来。"你说什么? 你刚刚说了什么?你喝醉了吗?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吧?" 酒醉的人其实心头还有三分清醒,他没有听错吧?瑷霓说她爱他,是真的吗? 章瑷霓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她软绵绵的靠回他身上,不住的自言自语: "你为什么只爱她不爱我?为什么?余子疆,我恨你……" 余子疆的心在胸中狂跳,他的血液加速、情绪亢奋。 "谁说我不爱你?我爱你,瑷霓,我一直都爱你,我对欣雨的感情早就死了,是你让我又有了爱的能力。"他抱着她的头,亲吻她的发。"你听到了吗?瑷霓,瑷霓……"他吻着她的额头摇晃她,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余子疆爱怜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了幸福的笑容。 明天等瑷霓清醒了以后,他一定要亲口把他藏在心中多时的三个字大声告诉她。 e       e       e 街道的圣诞灯在雨中明灭,章瑷霓寂寥的倚在窗口。 气象局说得对,今年果然是个又湿又冷的冬天。 那天清晨顶着头痛欲裂的宿醉搬出家里,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漫长的七个昼夜。 这几天来,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能做,除了作画||画各种时候和各种神情的余子疆。 她用画笔来发泄她如瀑如江的思念,然后再用一张张的画纸砌上墙,把自己关在里面,任由心灵变成沙漠,乾涸而没有知觉。 远处的车流声像是呜咽,隔壁传来的圣诞铃声像心碎的声音,附近教堂报佳音的歌声让她听了更想掉眼泪。 此刻,余子疆一家三口应该正在开心的享受圣诞夜吧?童欣雨会送他什么圣诞礼物呢? 她真傻,对失而复得的余子疆而言,世界上还有什么礼物会比童欣雨回到他身边更珍贵? 敲门声响起。 八成又是敲错门的,每到假日,总有一大堆不知是因为快乐还是忧愁而喝醉酒的人。就像她会爱上余子疆,她怀疑就是爱神喝醉酒、射错箭所造成的苦果。 她拖着慵懒沉重的步伐打开门,准备给来人一个当头棒喝。 "瑷霓。"余子疆的脸跃进她眼中。 一股寒意自她的背脊涌上,章瑷霓倒抽了一口气,不可置信的呆住。 蓦地,她跌入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闻到他身上青草般熟悉的气息。 "你这个头脑不清醒的小傻瓜,你答应过我永远不失踪的,你怎么可以不守信用?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余子疆唯恐她会再消失似的,双手牢牢的锁住她。 "你知道这几天我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要不是程雁经不起我一再哀求,我很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你了。你……"他的鼻头发酸,声音哽咽。 他抬起眼,但见满室满墙的画纸。 章瑷霓乘隙挣脱他的怀抱,声音喑哑地问:"你找我有事吗?"她的心跳像失控的野马在胸腔里狂奔。 余子疆望着墙壁上数不清的画纸、数不清的自己,几天来的心焦全化为感动。 "你怎么能这样折磨你自己?又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瑷霓。"他心疼万分的再度揽她入怀。"就只因为我来不及告诉你我爱你,你居然要我用一生的时间来付出代价,连一点机会也不留给我,你太残忍了。" 章瑷霓推开他,背对他拭去眼角的泪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余子疆用力的扳过她的身子,"好,既然你听不懂,那我就说得更清楚一点,我爱你!" "不。"她拒绝听他的声音。失去他一次的滋味已经够惨了,她受不了再来一次。"子疆,你不必觉得对我有责任,真的,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你不需要为了我放弃你等待已久的幸福。" "你就是我的幸福。"他握住她的肩膀,坚定的呐喊。"瑷霓,不要再跟我做口舌之争了好不好?过去我总是爱跟你抬槓,在言语上跟你互不相让,我说了那么多的话,却独独漏了一句最重要也是最真心的话……"他热烈的、深切的看进她的眼底。"那就是我爱你!瑷霓,我爱你呀!" "你骗人,你骗人!"她激动的用双手摀着耳朵。"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你不在童欣雨回来之前告诉我?为什么你对待我和她的态度会差这么多?" "因为我心虚,因为我害怕。"余子疆吼道。"我是个曾经在爱情上非常失败的男人,我怕你看穿我的软弱,怕你看不起我,更怕我一旦表白,你会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她不解地问。 "你忘了吗?初认识你时,有一晚你和男友在院子里说的话…… 你说你不适合两个人的生活,你怕承诺,你就是因为他说了我爱你才离开他的。"他提醒她。 章瑷霓突然有种被自己捉弄了的感觉。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童欣雨回来以前的事,现在她回来了……" "她走了。"余子疆打断她的话。"欣雨走了,她带着亚伦回到那个男人身边,就算她不走,我和她之间也是不可能了。"他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一直犹豫、不知道该如何跟你开口的原因,我知道你很疼爱亚伦,却一直没有把真相告诉你。" "什么真相?" "亚伦不是我和欣雨的孩子。" 章瑷霓吃惊的瞪着他,原来亚伦说的是真的,不是他自己瞎编的。 "即使如此,你还是愿意接纳他,这足以证明你对童欣雨的爱远远超过一切。"她酸楚的说。 "不,我对她的感情早就结束了。我之所以答应帮她照顾亚伦,是出自我对她的亏欠,当年……"他娓娓述说着迟来的真相。 尾声 在余子疆家中,客厅的圣诞树前。 "这是亚伦和欣雨送给你的圣诞节礼物。"余子疆把一包礼物和一张卡片递给她。 章瑷霓小心的拆开包装纸,"哇!" 那是一本国外进口、限量发行的画册。 她翻开卡片,上头亚伦用刚学会的注音符号和国字写着|| 章老师: 谢谢你这段日子照顾我,还为我画了那么多的卡通人物,因为我要回到我亲生爸爸的身边,所以不能陪你过圣诞节。妈妈说,你很快就会成为爸爸的新娘子,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我有二个爸爸却只有一个妈妈,希望下次再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是我第二个妈妈。 祝你圣诞快乐!                      亚伦 章瑷霓合上卡片,和余子疆相视而笑。 "小鬼灵精。"她娇嗔的说。"想必一定是某个讨厌鬼教他写的吧?"她意有所指的横了他一眼。 余子疆一脸无辜。 "我可得先声明,这张卡片跟我是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么肉麻噁心的话,我才说不出来呢!" "你少来。"章瑷霓摊开手掌心。"喏,轮到你了,你的礼物呢?" "哪有什么礼物,我能陪你过圣诞节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你还要什么礼物。"他正经八百的说。 "鱼子酱!"她搥了他一下。"没有就算了,谁希罕!"她哼了一声坐在沙发上。 余子疆跟着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假装不经意的放进口袋里。 "咦,这是什么?奇怪了,我的口袋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掏出一个粉红色的戒指盒,故意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章瑷霓一把抢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只灿烂夺目的钻石戒指。 "子疆……"她感动的抱住他,在他脸上猛亲了几下。 余子疆忍住笑意,"这不是结婚戒指吗?什么时候跑到我口袋里的?"他看着笑逐颜开的章瑷霓。"该不是你想向我求婚不好意思说,故意买来放在我口袋里,栽赃给我的吧?" "你这个该死的余子疆,谁想要嫁给你,谁就是小猫小狗小……"她倏然打住。 糟糕!这岂不是骂到她自己了吗? "说呀,说呀,除了想当小猫小狗,你还想当什么?"余子疆故意揶揄她。 章瑷霓又羞又恼的别过头去。 余子疆歛起笑容,拿出戒指,慎重其事的开口: "章瑷霓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章瑷霓溜了溜眼珠子,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我是小猫小狗,谁娶了我就成了公猫公狗,我可不想害人。" 余子疆从后面深情的搂住她,"大不了这样好了,你当我的猫,我当你的狗,我们一辈子蜷在一起互相取暖。而且最近的天气愈来愈冷,一个人太容易着凉了。"他满嘴歪理。 "你不是有健保吗?着凉了可以看医生啊!至於取暖,那更简单了,买个电炉不就解决了。" "医生大多是男的,我又不是同性恋。电炉又危险又不会跟我拌嘴,怎么说也没有你好用。"他祈求的看着她。"你就念在今天是圣诞节,发挥发挥圣诞老人的精神吧!" 章瑷霓笑吟吟的偏着头考虑了良久。 "嗯,好吧,看你可怜。" 余子疆立刻执起她的手套上戒指。 "圣诞快乐,余太太。"他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深吻。 "圣诞快乐,余先生。"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