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短命女配之后》 第一章 居然穿了 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儒雅持重。从外表看像一个睿智多金的成功人士,而不是出身偏远农村的央企小主管。 这是许兰因开始谈恋爱以后,第四个坚持到第三次约会的男人。 郝群点完餐把手里的菜单递给许兰因,笑道,“许大夫还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说完他双手放在了桌上。 许兰因有点遗憾,餐桌是钢化玻璃的,不传导。 她接过菜单看了看,还是点了一份鹅肝,六百五十八元钱。 郝群笑笑,对服务生说道,“可以了,就上这些。”表情坦荡,没有一点舍不得的样子。 许兰因暗道,这个表现不错,若是可以,就再谈谈。嘴上却笑道,“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不太会过日子。” 郝群笑的温和,“你是幸福娇娇女,手上散漫也正常。不像我出身穷苦,比较节省。”又赶紧解释道,“虽然我平时比较省,但该花的钱不会吝啬,也会偶尔奢侈一下。” 说着,一只手放在了桌上的叉子上。 诚实,节俭,这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又懂变通,不是一味死抠。 许兰因心下更满意了,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拿着桌上的杯子把玩,手碰在了那把叉子的另一端。 听见了郝群心里的狂吼,“这个老娘们,都三十几岁了,比小姑娘还不会过日子,要了这么多还要,咋不撑死你。”他强压下心里的不满,冲许兰因挑挑眉,卖弄了一下性感,心里又盘算起来,“还好你挣得多,是独女,家里有三套房,两辆车,存款怎么着也得五百万以上吧,哦,还应该有若干股票……” 许兰因收回手,她只比这个死男人大一岁,水嫩嫩的正当韶华,怎么就成了老娘们!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看到郝群依然笑得儒雅,真诚。 这个男人,真他祖母的会装! 许兰因没有办法继续跟他吃饭,从包里拿出七百块钱放在餐卓上,收敛笑容说道,“郝先生,我觉得我们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世界观和价值观相差太大。这餐饭我们aa制,你是男人,多出五十二。” 说完,便起身走了。 郝群起身吼道,“许大夫,你什么意思,玩人呢?” 但看到桌上的钱,再想到已经点了的餐,到底舍不得追出去。 许兰因没有打车,盲目地顺着街道走着。 她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加上这个男人,谈了二十二个男朋友,不仅没有把自己嫁出去,相处次数最多三次。不是她太挑剔,而是她运气不好,遇到的男人心思总是那么奇葩。偏偏她有听心术的异能,只要有合适的导体,那些男人的心理活动都瞒不过她…… 正想着,便觉一脚踏空,跌入一个黑暗的洞中。 …… 不知过了多久,许兰因觉得后脑勺痛得厉害,后背被石头硌得生疼。她一下坐了起来,发觉自己居然坐在一处山洼里,满目苍翠,到处是乔木、灌木、石头和青草。此时不是晚上而是白天,跟闭眼前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眨了眨眼睛,稳稳神,记起她跟一个凤凰男约会后,掉进了路边的一个坑中……她觉得她应该是掉进了无盖阴井,怎么会来了这里? 她抬头望望,蓝天白云,斜阳西坠,天空干净得就像刚刚被大雨洗涤过,而不像总被蒙上了一层雾的城市天空。 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不是她今天早上穿的那套蓝色连衣纱裙和白色皮凉鞋,而是褪了色的蓝布衣裙和旧布鞋,衣裳上还缝了几块补丁。 再看看手,黑了,指甲缝里有脏东西,手心的茧子又黄又厚,这绝对不是她白嫩嫩的手。 她一定是在做梦! 她的右手使劲掐了左手几下,场景没有变换。她的两只手又一起使劲掐了大腿几下,场景依然没有变换。 哦,喵的,不会是她穿越了吧?爱看网文打发时间的她想到了这种可能。 她晃晃脑袋,脑袋嗡嗡嗡地叫着,真的有了另一段记忆。虽然不算很清晰,但她也想起来她爹死了,她和母亲、两个弟弟相依为命生活至今。 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这一世也叫许兰因,今年十五岁。母亲秦氏,三十二岁,比她前世死的时候还小一岁。大弟许兰舟,十二岁。小弟许兰亭,刚刚五岁。好像她还有一个未婚夫……后脑勺又传来一阵锥心的痛,痛得许兰因直吸气。 她摸了摸后脑勺,一个比拇指大一点的包,还渗了点血,原主应该是摔死的。 老天,她真的穿越了,一场约会把她送到了古代乡下。 许兰因看见身边有一个竹筐,里面装了大半筐野菜和一些草药,一把砍柴刀,还有几朵蘑菇。 她在草药里巴拉几下,找出一种这个世界叫“止血草”的草药,拿了一根放进嘴里嚼细,吐在手指上抹在头上那个小包块上。 再看看,旁边有一根断了的树杈,杈上有几颗青红色的野山枣。枣树上好摘的枣子都没有了,只有树尖上有几颗,原主就是为了摘这几颗枣子爬树摔下来的。 为了几颗枣子把命丢了,可想这一世的生活有多么艰辛。 前世,她除了爱情不顺,生活、事业样样好,如今一摔却摔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再想到爸爸和妈妈,她心里更是难过,他们已经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经受得住失去爱女这个打击…… 许兰因思维混沌,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再一头撞死吧?她也没有这个勇气。 她呆呆地坐了好久,问候了那个凤凰男几百遍,祈祷前世的爸爸妈妈好好渡过余生……看到太阳更加偏西,也只得把枣子摘下来放进筐里,背上筐,向记忆中的家走去。 记忆中今天是七月二十三,按现代的阳历算应该是八月下旬或是九月初,属于夏末秋初,翠绿中开始有了点点泛黄。 翻过一个桠口,就能看到离山脚不远的一大片村落,村子再过去是一条蜿蜒的小河。这个村子叫小枣村,大半村民都姓许。极目处,河的另一边有一个特别醒目的大院子,粉墙黛瓦,她不加思索就知道那是苏家庄。 而她家院子在小枣村口最北边,靠近山脚。 第二章 新家 看到那个小院,许兰因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暖意,这是她这一世栖身的地方。虽然没有父亲,但有一个娘,还多了两个弟弟……哦,还有一个未婚夫,混沌的脑海里多了“古望辰”三个字。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两个变换着的身影。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笑容干净灿烂。一个是十八九岁的青年,虽然面部有些模糊,却极是清俊秀雅。许兰因知道,这两个是古望辰的少年和青年。 许兰因的心更暖了,暖得她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这应该是原主留下来的情绪。而且,不是冷才令人发颤吗?只能说那种暖到了极致。 到死这种感觉还留存下来,可看原主有多么爱恋自己的未婚夫了。不过,记忆中古望辰的模样,别说在古代乡下基本找不到,就是在前世也少找。至少许兰因前世相看的那二十二个男人,或者说身边接触过的男人,少有这种人才气度。一个日子不好过的村姑能有这样一个优秀的未婚夫,怪不得到死都放不下,许兰因觉得原主像中了头彩。 许兰因穿到这具身体里,原主的生活和家人肯定要全盘接受,那个未婚夫嘛……还得再看看,太不真实了。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西边天际翻卷着大片火烧云,穿着古装的农人们扛着锄头或背着筐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还有几个骑牛的牧童,许多人家的房顶都飘出了袅袅青烟。 真是一幅美丽的乡间图画,可惜许兰因此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许兰因走到山下,穿过一片荒草,便来到村口的自家门前。 大门是虚掩着的,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串狗吠声,她的脑海里冒出“花子”二字。花子是家里的看家狗,名字还是她起的。 一条棕黄色带黑色斑点的大狗冲出院门,兴奋地围着许兰因狂吠。 许兰因笑着拍拍它的后背,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少年正在院子里劈柴。少年五官长得不错,个子也高,就是太瘦了,又细又长像根豆芽,穿着带补丁的灰色短打。他厌恶地看了许兰因一眼,鼻子里还“哼”了一声,又低头继续劈柴。 他就是原主的大弟许兰舟,真是没有礼貌的熊孩子。 许兰因撇撇嘴,把筐放在房檐下,熟练地进厨房舀了半盆水出来,用皂角洗了手,把指甲缝里都洗得干干净净。 这时,一个小男孩走出正房门,他就是许兰亭小正太。小正太长得很白很漂亮,只是白的不健康,也非常瘦,衣裳的补丁更多。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是缺乏营养那种,小弟尤甚。 他冷漠地看了许兰因一眼,也没搭理她,而是走到大哥跟前问,“大哥,咱晚上吃啥?” 许兰舟的脸上有了笑意,轻声说道,“等哥劈完柴了就煮饭。今天晚上煮一锅稠稠的红薯玉米粥,小弟又瘦了。再单给娘蒸个蛋羹补身子,”又小声嘱咐道,“娘给小弟吃小弟也别要,还要跟奶说鸡蛋都是你吃了。” 他也没是法子了,娘的身体特别不好,大夫说要吃些好的。可奶拿来的鸡蛋明说是给小弟的,小弟虽然身体也不好,但比娘总要好一些,至少能走能跳。 小正太红了脸,扭着手指头嗫嚅道,“好,娘使劲给我我都不要,还跟奶说鸡蛋是我一个人吃的。”又担心地问,“饭煮得太稠,粮食吃完了咋办?” 许兰舟瞪了许兰因一眼,又说,“粮吃没了就拿钱买,省得那点子钱总被人惦记。以后若谁再吃里扒外把钱偷出去养汉子,我就使劲揍,还不许娘拦着。” 许兰因缩了缩脖子,身上有些隐隐作痛。暗诽着,难道原主偷家里的钱出去给别的男人用?这也太毁三观了,怪不得两个弟弟都不理她……哦,自己。 初来乍到,她还是想跟他们搞好关系。把竹筐里的几颗枣子拿出来对许兰亭笑道,“小弟,这几颗枣是我在山上摘的,洗干净了,你和娘分着吃。” 兄弟两个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兰因,像看怪物一样。 许兰亭诧异道,“你不留着姐夫回来给他吃吗?” 许兰因干笑道,“就几颗枣子,干嘛留给他。” 许兰舟一脸鄙夷,“那古望辰别说这几颗枣子,就是我们家的抹布,他都巴不得卷回家,哪还会嫌弃。” 许兰因眨巴眨巴眼睛,像喝仙风一样的如玉公子会这么接地气? 许兰亭又补了一刀,“嗯,别说抹布,就是咱家院子里的土疙瘩,古姐夫都要捡回家。” 听他们的对话,古望辰跟原主印象中的人一点都不一样,为人不地道,贪婪,特招两个弟弟的烦……等等,这名字怎么这么熟?许兰因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不是指原主的记忆,而是前世就听过。 她走过去把手里的枣子塞进小正太的手里,抬脚进了正房。 正房三间屋,中间是堂屋,东屋秦氏住,西屋许兰因住,许兰舟和许兰亭住东厢。秦氏自从两年前生病,一直没好,一天有大半时间躺在床上休养。 许兰因看了看东屋门,到底没有先去问候一下秦氏,而是直接进西屋脱了鞋躺上炕。她稳了一会儿神,冥思苦想着,慢慢地,原主记忆都清晰地涌了出来。 这个朝代叫大名朝,与前世的明朝不一样,属于架空,皇帝不姓朱,姓刘,今年是熙平十七年。 乡下长大的原主之所以还知道这些,还得益于她经常出门做事的爹和会识文断字的娘。 小枣村是河北南平县界内,属于三石镇,离京城不算远,两百多里的距离,村外的那条河叫白沙河。 原主的爹许庆岩十二岁就外出闯荡,具体做什么连他亲爹娘都不知道。四年后回来拿了四十两银子让穷得叮当响的家里修新瓦房,买一亩地。他一个月后就走了,一走又是杳无音讯。 两年后,十八岁的许庆岩再次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小媳妇,说是他的新媳妇。他跟家里分了家,给新媳妇修了一个院子,买了两田地后又走了。之后隔个两年回来一次,一次住一个月。 第三章 古男配 许庆岩每次回来都能拿不少银子,秦氏的手很巧会绣绣品卖,家里日子过得好,供着读书人,还买了十六亩地,小有积蓄。许家老两口和大房也没少得他的钱,也买了六亩地。 许庆岩行踪神秘,挣的银子又多,村人大多怀疑他从事的行业不正当,甚至有人说他是江洋大盗。 许庆岩最后一次回家是六年前,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人们都说他肯定是被官府抓住砍头了,或是被人杀死了。 秦氏苦等四年,也觉得丈夫是真的死了。由于悲伤过度,她一直缠绵病榻至今,许兰亭一岁时又得了一次重病。家里供着许兰舟和古望辰读书的同时,又给他们治病,除了地里的产出没有任何进项,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卖了八亩地。 原主的未婚夫古望辰,从小聪明异常,极会读书。他的爹早死,同寡母苗氏相依为命。苗氏自知养不起儿子走科举,就厚着脸皮去跟秦氏攀关系,想把许兰因说给儿子当媳妇,许家能帮着供儿子读书。 许庆岩和秦氏都不喜欢苗氏,却异常喜欢聪明俊秀的古望辰,又觉得自家闺女长在乡下,肯定找不到比古望辰更有前程的女婿。自家供出古望辰,他们俩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宜,闺女今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他们便同意了,在许兰因七岁、古望辰十一岁时给他们定了亲。此后,古望辰读书和买笔黑纸砚及参加各种活动的钱都是许家出,许家还经常给他做新衣。 古望辰极有天份,又用功,终于不负众望,在前年,也就是他十七岁时中了秀才。这件喜事让原主喜出望外,为了给古望辰攒去省城考举人的钱,今年四月在苗氏的撺掇下偷偷卖了家里的六亩地,气得许兰舟跟她打了一架,秦氏稍微好些的身子又被气得加重了。 原主的爷奶大伯大堂兄都跑来把原主大骂一顿,许老太还打了原主,又跑去古家要钱,古望辰躲了,苗氏不还…… 但原主并不后悔,因为古望辰说了他考完秋试后,不管中不中,都会娶她。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当举人娘子,原主心里溢满了甜蜜。 古望辰八天前就启程去了省城石州府参加乡试。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兰因想起来,前世她正在追的一篇网文《重生之庶女锦绣》里第一深情男配的名字也叫古望辰…… 《重生之庶女锦绣》讲的是庶女苏晴重生后步步锦绣,最后如愿当上郡王妃,成为人生赢家的故事。只不过书还没有写完许兰因就穿了过来,结尾到底怎样她也不知道。 那部书里,男配古望辰早死的乡下未婚妻就叫许兰因,作者对这个女配的描写非常少,加完了只有几百字。说她骄纵,蠢笨,嫉妒心极强,还因嘴馋偷梨子被抓现行。因为家里出钱供了古男配读书,对古男配母子相当不尊重。她那样无德无才的乡下村姑,配才貌双全又温润如玉的古男配,是暴敛天物。许女配共出场四次,每一次都是去苏家庄哭求女主苏晴放过她的男人,气得苏晴背过气去,被古男配毫不留情地呵斥。 古男配中了举人回乡后,第一时间跑去向苏女主报喜。得知消息的许女配又吃醋了,跑去苏家庄跟古男配起了争执,在回来的途中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许女配的亲人连名字都没写,只写了许女配死后,母亲气死,大弟失踪,小弟病死。作者是用批判的语气写的,意思是许女配作,把自己的命作没了,一家人也被她作死了。在次年古望辰中了进士后,为表现自己对未妻妻一家的知恩图报及情深,出钱为许女配及家人重修了坟墓,得到乡人的赞誉。之后,古男配又以要为未婚妻守制为由,推掉几个不错的亲事,在两年后被书中女主力劝才娶亲。 为早死的未婚妻守制是借口,他不愿意成亲的真正原因是心里装着苏女主,别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心。 因为炮灰女配跟自己同名同姓,许兰因读书时更多的是站在许女配角的立场看问题。哪怕把许女配写得再蠢,把古男配写得再好,她也觉得许女配可怜可悲,古男配就是忘恩负义的大猪蹄子。 而且边看书边吐嘈,只要爱慕衷情女主的男人就都是好人,不管怎么做都正确。 古男配吃软饭是迫不得已,变心是因为女配本身德行不好,对自己的母亲不敬,苏女主又太美丽聪慧。人前,他是正人君子,温润如玉,努力进取,属于寒门励志典范。人后,对女主情深款款,情深得走火入魔。女主即使嫁了人,他也娶了别的女人,他心里依然只装了女主一个。但发乎情,守乎礼,属于身体守礼,精神出轨那种…… 女主在水边,他会轻声吟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依人,在水一方……” 女主在花下,他会轻声吟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女主笑了,他会轻声吟诵,“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哪怕自己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也会望着月亮吟诵,“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心理活动更是肉麻的让人无语。比如: 苏姑娘,我心悦你…… 你不心悦我吗,噢,我理解…… 真想拉拉你的小手,可我不能亵渎你…… 你明天就要嫁人了,以后你还会想着我吗…… 我明天就要娶妻了,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 …… 古望辰被写成一个花痴神经病,酸得许兰因牙槽子痛。她是心理医生,觉得世上或许会有这种不太正常的痴心男人,这种男人或许也有可能中进士,但绝对不可能处事八面死玲珑,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八成是作者文笔太稚嫩,又太想表达古男配对女主的痴情,用力过猛写过火了。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还有许多女读者喜欢古男配,为他付之东流的深情哭过…… 只纯粹是名字上的巧合,还是自己赶了一次时髦穿进了书里? 第四章 变心了 许兰因又仔细回忆着书里的细节,书里对苏女主在乡下庄子里的事情写得并不多,只有前二十几章,后面七百多章主要写的是她回京后的宅斗以及与平郡王爷的爱情生活。 许兰因记得很清楚,书里的开篇是熙平十七年,故事发生在大名朝。苏晴住的院子叫苏家庄,地处杏花村,古男配的家在小枣村。而杏花村和小枣村都属河北南平县管辖,苏女主在燕麦山里遇到了改变其一生的老神医。 而原主的记忆中,古望辰心心念念想着的苏姑娘,名字也叫苏晴。这个时代是大名朝,今年也是熙平十七年,这里是河北南平县三石镇的小枣村,村后那片绵延几十里的群山正是燕麦山。白沙河对岸是杏花村,苏家庄就建在杏花村的东南边,原主去过好几次。或许有人授意,没有下人出面为苏晴解困,原主站在大门口想哭多久哭多久。 年代、人名和地名完全对得上,许兰因觉得自己肯定是穿书,而不是单纯的穿越。只不过,古望辰九月初回来后原主就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按剧情自己只能活一个多月。 许兰因叹了口气,知道了所处环境和后续发展也好,可以提前避祸。为了这一世活得更长久,她得想办法跟古望辰退亲,远离女主男配…… 今天是七月二十三,八月初八就要举行秋试,古男配这次肯定能考中。苏女主在九月中旬就会回京城,之后再也没有回过苏家庄。而许男配明年会参加春闱,也会考中,成为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不过,她还是很期待跟古男配见见面呢,不知他是真的那么肉麻和神经,还是作者能力有限没有表达清楚。 想到古望辰,许兰因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温润俊雅的少年,望着一个女孩笑着,叫她“因妹妹”。 印象中,原主跟古望辰少年时的互动很多,也就是他们定亲后的前两年,古望辰经常来许家,向秦氏请教学问,还会教原主背诗。那些场景让许兰因现在想起来,也能感受到些许温暖。 而两人年纪大了以后,相反没有多少交集。特别是两年前秦氏也确认丈夫死了,古望辰又中了秀才,他就借口学业太忙,再没有来过许家。 秦氏虽然病在床上,也看出古望辰可能想变卦,不止一次提醒原主作好心理准备,不要再给古家拿钱。原主听不进去,坚定地认为自己会当秀才娘子甚至举人娘子,跟秦氏生分了不说,依然偷偷给古家送东西,居然还偷着卖了六亩地,让家里雪上加霜。原主之所以那么容易就把地卖了,是许家为了避税,把几亩地都挂在了身为秀才的古望辰名下。 在许兰因想来,古望辰早已变心,他娘也坏,原主更傻,那么孤注一掷地把家里的地卖了,让这个家几乎陷入绝境。 还有书里写原主嘴馋偷梨的事,许兰因找遍了原主的记忆也记不起来,不知怎么会有那个传言。 许兰因正想着心事,外面传来说话声。 饭煮好了,许兰舟把秦氏扶到堂屋里吃晚饭。 想到书里秦氏和那两个孩子的结局,许兰因的心痛了痛。哪怕他们再不喜欢自己,她也不希望他们遭遇书里那样的恶运。 她起身穿上鞋子来到堂屋。 天已经微黑,没有点灯,大门开着,秦氏三人坐在桌前借着屋外的微光吃着饭,花子蹲在门口吃着碗里的糊糊。 这个家越来越穷,晚上几乎不点油灯。 自从原主偷偷卖了六亩地后,秦氏再没有跟原主说过话。虽然许兰舟和许老太打原主她会拦着,但心里还是没有原谅闺女给家里造成的损失。 秦氏的面前摆了一碗鸡蛋羹,小半碗玉米粥。另两兄弟面前各摆了一大碗玉糊红薯粥,中间一碗水煮白菜,半碗腌黄瓜。 几人抬头看了许兰因一眼,都没搭理她。秦氏又坚持给两个儿子舀鸡蛋羹,许兰舟把碗拿到一边坚决不要,许兰亭用小手挡着碗,哥俩都劝秦氏为了身体把蛋吃了。 这个场面非常有爱温馨,只是许兰因不在其中。也没有她的饭,她便没有戳在这里碍眼,低下头默默去厨房盛饭。 看到她的背影进了厨房,许兰亭小声嘀咕道,“大姐今天跟往常不一样了,是不是长心眼了?” 平时,她会昂着脑袋,不屑一顾走出去,绝对不会掉“秀才娘子”的价。 许兰舟的脸更严肃了,冷哼道,“就她那个榆木脑袋,只会长大坑,不会长心眼,不知又打了什么傻主意。”又极郑重跟弟弟说,“我下地的时候,你要把家看好,不能再让那傻大姐继续败家了。” 秦氏摇摇头,轻声叹道,“是娘没有把她教好。”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努力教女儿了,比教两个儿子还费心,可儿子样样聪明,闺女就是单纯不知事。 许兰舟说道,“不怪娘,娘平时教她那么多,连我们都听懂了,可她就是听不进去。她人傻,又被古望辰古惑了进去,都魔怔了。等年底把她嫁出去,家里就能安宁了。” 秦氏又叹了口气,古家说年底会娶许兰因,可她觉得古家母子非常勉强。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她两年前就看出古望辰或许已经变心了。即使古望辰不得以把闺女娶进门,闺女傻兮兮的,被害死都不一定。想到当初他和丈夫就是为了闺女日后好过,才那么早给她定亲,一直供古望辰读书。给古望辰的花费,比三个儿女加起来还多…… 厨房里一大一小两口锅,大锅是空的,小锅里还有点粥,许兰因盛完了也就大半碗。她心里暗诽,那熊孩子压根不想给她吃饱饭。 她没有进堂屋,直接从坛子里掏出一根腌黄瓜,站在厨房里把饭吃了。没饱,也只能忍着。 吃饭完,看看灶台和案板上虽然没有油污,灰却不少,摆放也零乱,她便开始收拾厨房。收拾完了,往大锅里倒了半锅水烧上,又来到院子里借着星光收拾院子,只有花子甩着尾巴跟着她转。 前世她是娇娇女,除了收拾自己的房间和兴致来了做几个菜,几乎不干家务活。而此时她就是想干,不仅因为原主勤快,还因为她急于想给家里人留下好印象,早些改善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五章 傻大姐 这个院子在农家算好的,土墙瓦顶,上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三间,倒座三间。东厢房北屋住着许兰舟和许兰亭,西厢房是锁着的,厨房、柴房、仓库在倒座,小院里还有棵榕树。后院有茅房和菜地,还有个鸡圈,之前有几只鸡,都被原主偷偷送给古望辰补身子了。 想到傻傻的原主,许兰因也怒其不争。这个家被她送得还剩这个院子和二亩地,家里几人吃不饱穿不暖,秦氏卧病不起,许兰舟还辍了学。原主也被打得狠,但她依然没有一点后悔。而古家那两母子倒是有吃有穿,古望辰有钱读书,有好几套绸子长衫,还有钱去县城参加诗会。温饱思**,他敢肖想苏晴,肯定吃饱喝足穿得暖,为以后更好的生活打主意了。 八天前古望辰就去了省城金州府。金州府离这里只有二百多里路,坐牛车不到两天就到了,而乡试在下个月初八才举行。他提前这么多天去,是为了拜会石州书院里的一位大儒,以及同一些学子聚会。拜大儒要买礼物,住宿、聚会要花钱,这些钱都是原主陆续给的。 细想想,古望辰在十四岁后跟原主就减少了交集,或许那时就有某些想法了吧。 只原主还傻傻地以为两人长大了要守礼,并不在意,手里一存了点钱就拿去古家。古望辰大多时候托辞在房里读书不见她,都让他娘苗氏接待。而原主还为古望辰刻苦用功高兴不已…… 许兰因觉得,既然穿到这个身体上,就对秦氏和那两兄弟好些吧,既是替原主赎罪,也为了以后自己更好地在这个世界立足。 其实,原主并不恶毒,也不是不顾家,就是单纯,没有多少成算,又太爱古望辰,把他想得太好。总觉得他会娶她,自己和家人是暂时贫困,等她当了举人娘子家人就能跟着一起过好日子了。 屋里的三人都吃完了饭,不知道安静干活的傻大姐儿在打什么傻主意。 三人对望了几眼,许兰舟把秦氏扶进东屋躺下,出来把碗收进厨房,许兰亭站在檐下呆呆地看着忙碌的傻大姐。 许兰因收拾完院子,就笑着招呼许兰亭,“小弟过来,大姐给你洗脸洗脚。” 许兰亭非常配合地迈着小短腿来到院子里。 许兰因挺高兴,小正太还是被自己争取过来了。她牵着他向厨房门口走去,又“听”到了他的心声,“你个傻大姐,以为冲我笑笑,我就能忘了你偷卖田地的事了?做梦,美得你大鼻涕泡闪金光……” 听心术的异能也被她带来了这里。 许兰因抽了抽嘴角,这么小的孩子就表里不一,心思深沉。一母同胞,原主怎么就那么单纯好骗?她把意念移开,实施听心术也很累人的。 许兰因借着星光用木盆兑了些热水给小正太洗脸洗脚。这孩子太瘦了,身上没有一点脂肪,小细爪子就像火柴棍外包了层皮儿,还严重贫血。这个小身体,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丢命。印象中,他经常看病吃药。 许兰因心痛地看着他,也没计较他心里对她的暗骂,手上的动作更温柔了,不时跟她说着话。 一旁的许兰舟先是觉得许兰因反常,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把弟弟抱进怀里,吼道,“你不会打主意要把小弟卖了供古望辰读书吧?若是你敢,我会杀了你。”又柔声对弟弟说,“记着,千万不要单独跟傻大姐儿出门。” 说完,抱着许兰亭就走。 许兰亭听说傻大姐打了那个坏主意,也气得小心肝怦怦跳,瞪着眼睛吼道,“傻大姐,你敢卖我我就让奶用针戳你,像戳鞋底子那么戳,戳得你鬼哭狼豪……”还作着鬼脸,被许兰舟抱进了东厢。 许兰因翻了个白眼。别说她没有这个心思,就是有,那小正太的身体谁会买啊,治病比买他花的钱还多。 因为卖地事件,家人和亲戚觉得原主为了古望辰没有干不出来的事。现在是不管原主做什么,他们第一时间都会往坏处想。 许兰因没分辩,多说多错,就默默干活吧,先把好形象树立起来再争取权益。 她又倒了一盆温水,想端去让秦氏洗脸。 许兰舟出来抢过盆子说道,“不要去娘面前晃,让她心烦加重病情。”说着,端着盆子去了上房。 许兰因洗漱的时候,许兰舟也出来洗漱。 许兰因的记忆里,家里的人都非常爱干净,不像村里人那么不讲究。这主要得益于秦氏教得好,说家里穷没关系,衣裳补丁多也没关系,但家里要一尘不染,人和衣裳必须要干净清爽。姐弟几个做完事都会马上洗手,连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他们刚洗漱完,就听到院门响了,是大堂兄许大石。 许大石是原主大伯父许庆明的大儿子。 许老头和许老太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闺女嫁得远,一年也不一定回来一次。在二儿子许庆岩出去闯荡前家里非常穷,只有二亩薄地几间茅草屋。后来二儿子挣了钱,他们才盖了瓦房买了地,日子也逐渐好起来。 许庆明也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叫许大石,今年二十岁,已经娶妻生子。二儿子叫许二石,今年十四岁。大闺女许大丫十六岁,今年年初才嫁人。 而二房也是两个儿子一个闺女。 许庆岩出事后,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还是帮了不少忙。特别是原主偷卖了地,气得许老头吐了一口血,现在身体还没有大好。剩下的两亩地也不敢佃给别人种了,许兰舟辍学自己学着种,许庆明和许大石经常去帮忙或是指点。 许老太也偶尔会拿私房钱给两个孙子买点肉蛋打牙祭。若她在,许兰舟和许兰亭会吃一些,等她一走那些东西都会留着给病重的秦氏补身子。不过不管老太太在不在,都没有原主的份儿。 许大石没有进屋,只在门外跟许兰舟说了几句话。意思是,田木匠明天要带人进山伐木,找了他,他又推荐了许兰舟。田木匠同意了,让许兰舟明天带些干粮和厚衣裳去…… 第六章 听心术 许兰舟异奋异常,忙答应了。 田木匠在县城有家木工铺,带着一个儿子两个徒弟干活。他是许大石妻子李氏的表姨丈,许大石冬闲的时候经常去木工铺帮忙挣点小钱。许兰舟也想在冬闲时去帮忙,既能学手艺,又能贴补家用。许大石一直在帮着说情,田木匠便同意了,这次去伐木就叫上了他。 送走许大石,许兰舟反身关上门,乐得嘴都咧到了耳后根。 看着豆芽菜一样细长的大男孩,许兰因的心颤了颤。这么小,在前世刚刚上初中,不仅辍学种地,如今为了生计又要去伐木,伐木可是个力气活,又累又危险。 许兰因对他爱骂人的缺点也就没有那么讨厌了。 许兰舟见许兰因戳在院子里,眼里似乎有心疼之色。他直觉假腥腥,心里更加厌烦。冷下脸说道,“明天一早我要进山,后天下晌才回来。我回来前你不要进山采药,把娘和小弟照看好。小弟不能一个人睡,娘的身子又不好,明天你带他睡。哼,若再敢拿家里的东西吃里扒外,看我回来怎么捶你。” 熊孩子!许兰因气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许兰舟回自己屋把许兰亭抱上去了秦氏屋里,小声跟他们说着伐木的事,他不在家的时候让许兰亭跟许兰因睡…… 秦氏有些舍不得,“伐木是那些身强体健的男人们做的,你还这么小……” 许兰舟笑道,“娘,我已经是男人了,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许兰亭倒是兴奋极了,替大哥高兴。这件事意义重要,不光是大哥要去挣钱,还说明大哥能干,连田木匠都愿意用他。 “大哥放心,我会把娘和咱们这个家看好。”许兰亭挺了挺小胸脯,与有荣焉,又拍着马屁,“大哥好能干,能得田木匠的赏识……” 许兰舟一直处于灵魂不归位状态,听着弟弟的恭维,心里更加澎湃。 他们的声音飘出小窗,许兰因撇了撇嘴,小屁孩子还知道“赏识”。她一个人去了西屋,躺去炕上焦心着这个家的日子该怎样过下去。 四张嘴,两个半劳力,一个不能干活又身体孱弱的稚儿,一个大半时间躺着的病人。 原主记忆里,家里还剩下的那二亩地种的都是玉米,下个月就能收了。这二亩地平时由许兰舟侍弄,人小又不得法,收成不可能太好。玉米本就不值多少钱,再交了税,买些生活必须品,剩下的再省也吃不到明春收小麦的时候。 那六亩地卖了四十八两银子,原主给了古望辰四十五两,还自认为有心眼地留下三两银子自家花。后来都被暴怒的许兰舟抢走交给秦氏,这几个月也花用了不少,主要是为秦氏和许兰亭治病买药。 后院有半亩菜地,种的菜一小半自家吃,一大半拿去卖也卖不了多少钱。以后也不能再去卖菜了,要留些菜过冬,还要晒菜干,腌酸菜和咸菜,所以原主也开始挖野菜了。 因为秦氏一直在吃草药,原主学了认草药的本事,经常上山挖些草药卖钱贴补家用。好像原主对识别草药有天赋,鼻子也好使,不管什么药,只要看过或是听人说过,再闻了气味,她便能记住,找药也又准又快。燕麦山植被丰富,只要不是冬天,她每个月挖药都能挣三百多文大药,只不过之前大半收入给了古家。 冬天地里没有产出,又不能采草药,哪怕许兰舟得了田木匠的青眼去木匠铺帮忙,日子也不会好过。 改天得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其他挣钱的法子,多挣钱为秦氏和小正太治病,把原主败了的地重新买回来,最好让许兰舟再去上学…… 许兰因想完了眼前事,又想起了前世。她前世上初中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自己有听心术这种异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 经过多年的实践,她知道了听心术不是一看人就能“听心”,而是要有导体。或者直接拉着被听人的身体或是身体上的衣裳,或是通过木头、钢铁、水这些导体。通过眼神交流也能“听心”,但对身体损伤极大。在上高二的时候用过一次,她事后就昏了过去,在医院子躺了两个多月,差点没死掉,后来再没敢用。而且,听心很费神,每天最多两次,再多就听不到了。 前世的爸爸妈妈知道她有这个本事后,先是高兴后是难过。在他们看来,与常人有异就不好,不知是福是祸。让她千万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也让她轻意不要去“窃听”别人的内心,特别是朋友和以后的恋人。 高考报专业,她喜欢美术,而且一直在学,爸爸经过深思熟虑,让她报医科大学的心理专业。说人都有两面性,心中都有不愿与人说的想法和秘密,甚至不伤大雅的阴暗面,怕她知道太多钻牛角尖,对以后的成长和生活不利。学心理学,让她时常调节自己的心理,用正常的眼光看人,用正常的思维想人,正常与人交往,正常生活…… 可她没有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奇心驱使,她总是喜欢窃听别人的心声。就是因为知道了别人的心里所想,她的好朋友极少,也没把自己嫁出去,最终搭进了性命。 好奇心害死人,早该听他们的话。 重活一世就汲取教训吧,人与人的正常交往中能不听尽量不听……这个家里的人虽然都对她怀有恨意,但也不能怪他们,是原主做了太多的错事。为了自己能够在这一世更好地生活,远离女主男配,努力与家人改善关系,低调挣钱…… 许兰因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她睁开眼,天还没亮,身下的炕硬梆梆的,透着星光的小窗是那么陌生,还有朦胧中的炕、炕尾的一排小柜、窗下的桌子……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穿书了,穿成了第一痴情男配的短命未婚妻,依然带着听心术的异能。 第七章 嫁妆 许兰因穿好衣裳来到外面,许兰舟已经用柳树枝刷了牙,进厨房烧上火。 许兰因忽略许兰舟眼里的厌恶,笑道,“我来帮你准备出去吃的饼子。”又后知后觉道,“该昨天晚上发些面蒸窝头的。” 许兰舟沉脸说道,“真是个败家子,那些玉米面要留着慢慢吃,我带十几根煮红薯就行了。”他算过了,要在外面吃四顿饭,每顿三根,带十二根就够了。 许兰因摇头道,“伐木是个力气活,你不吃饱喝足,哪里有力气干活。”又吓唬道,“若你干不好,田师傅下次就不可能再叫你了。” 许兰舟一听也是,若干不好,以后就没机会了。点头道,“那就烙几个玉米饼带上,再带些红薯。” 许兰惠又道,“不吃盐人没有力气,饼里加些盐,好吃又长力气。” 许兰舟也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吃盐能长力气的话,点头同意了。 许兰因昨天就侦察了一番厨房,精穷,只有小半缸玉米面,一堆红薯,一坛子咸菜,小半碗食盐,缸底一点白面。那点白面,是偶尔给胃口不好的秦氏和许兰亭做疙瘩汤或面条的。 许兰因麻利地舀了两大碗玉米面,和着温水把玉米面调成糊状。因为没有油,糊要稍微稀一点,火也压得很小。 饼还没烙好,一阵香气就飘散开来,饼也没烙糊。 烙了十个饼,又煮了十二根红薯。 许兰舟留了两个饼和两根红薯,还恶狠狠地说,“饼是给娘和小弟吃的,别想着偷吃,或是又给老古家拿去。” 许兰因还是有些为原主心酸。被古望辰蒙骗,偷拿家里的东西“吃里扒外”,是她不对。但她心里还是记挂母亲和弟弟,勤快,这一点也是真实的。她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母亲弟弟先吃饱。当然,古望辰要最先吃饱,母亲弟弟们其次,她自己排在最后…… 真是个傻大姐儿。没买到古望辰的好,还让家人恨上了。这个家,除了还躺在檐下睡觉的花子,所有人都恨原主。 许兰因不能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把饼又塞给了他,“娘和小弟胃弱,这饼太干不好克化,还是你带走。” 许兰舟便接下了。他吃了一大碗野菜玉米糊和两根红薯,为了长力气,吃的咸菜有些多。饭后,就带着一个小包裹,还有斗笠和蓑衣走了。 天边刚露鱼肚白,山间雾气缭绕,地下也飘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许兰因看着那个细细长长的身影消失在晨曦中,才关上院门。 她睡不着,去后院看了一圈菜地。地里主要种了白菜、胡瓜(黄瓜)、萝卜,还有少量的韭菜,小葱,黄姜,蒜。 她脑海里不自觉地冒出一些念头,要贮藏些白菜和萝卜冬天吃,白菜还要做酸菜,萝卜切条晒干腌起来,胡瓜做咸菜。挣到钱了,买几只小鸡崽…… 原主还是蛮会持家嘛,只是一遇到古望辰脑袋就短路。 天大亮,许兰因回屋。先环视了堂屋一圈,一个暗棕色大八仙桌,八把椅子。最里面一个黑色高几,上面供奉了一尊观音像。西屋里,一个炕,三个小炕柜,一个小方桌,两个凳子。 家具虽然旧了,床单被子纱帐打了补西,但比较齐全,在乡下也算好的。这都是原主爹生前置办或是他亲手做的。 她的目光盯在了上了锁的最里边的炕柜上。她赶紧脱鞋爬上炕,从荷包里拿出钥匙把锁打开,里面放着几件打补丁的衣裳,一个布包裹,边上还散乱地放着四文大钱。 这钱是原主卖草药偷偷攒下的,等攒到能买半斤肉了,就去买肉或是直接把钱交给古望辰母子。 她把包裹拿出来打开,里面有折着的几尺大红色绸子,一尺见方的红罗,还有一个小木匣子。匣子里装着一根莲花银钗,一对银手镯,一对银耳丁,还有一根雕花木梳。 梳子是定亲时古家给的表礼,其它几样首饰是许庆岩给原主置办的嫁妆。红绸是做嫁衣的,红罗是做盖头的。许庆岩还说,以后再慢慢添置,可惜他再也没回来。 家里都这么贫困了,原主还是没舍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别说给家里,连古望辰都没舍得给,可看它们在原主心里有多重要了。 这是她当新娘子的行头。 做嫁衣的红绸之所以一直没做成衣裳,是因为买来的时候原主还小,想等她长足了身量再做。可现在她身量长足了,原主的手不巧不会自己裁,秦氏病重无法裁。 记忆中原主也是急得不行,想再等等,等秦氏身体稍微好些就让她裁,自己做。实在不行,只得花钱请外面的人帮忙。这具身子的祖母许老太和大伯娘顾氏都会裁,但原主不敢劳烦她们,怕她们把料子抢走卖钱给弟弟。 盖头已经绣好了。中间是两朵大牡丹花,花上面有两只蝴蝶,四周是一圈云纹。 连许兰因这个现代人也看得出来绣技一般,颜色搭配一般。这是原主自己绣的,原主于针线活上,就如同她的心智一样无论怎样调教也提高不了。 许兰因的眼前闪过一位少女挤时间躲在房里偷偷绣嫁妆的场面。少女绣一绣,又抬头望望窗外,似乎看到那位俊俏的少年郎从阳光中微笑着向她走来。她抿嘴笑起来,又低下头继续绣。 许兰因的眼睛有些发热。那个傻姑娘,她痴痴念念的未婚夫就是个薄情郎,只想利用她而不愿意娶她。书里的许女配,应该是知道真相而失魂落魄才落进水里的吧? 既然打定主意跟古男配不再有瓜葛,就把嫁妆和嫁衣卖了吧,也能暂时解决家里的困境。 许兰因打定了主意,就把东西重新包起来放进炕柜。 她下了地,对着桌上的铜镜梳头,看清了这一世的长相。五官跟前世还是有两三分的挂象,甚至更加精致。但偏黑,皮肤也较粗糙,减了不少分,不过在乡下属于少有的美人儿。 女人都爱美,这个长相让许兰因很满意。 第八章 坏典型 许兰因三姐弟长相像秦氏多一些,个子都随了修长的许庆岩。她这具身子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六几。原主前年已经来了月信,应该不会再长了。 母亲秦氏长得特别美,皮肤白皙,眉目如画,举止优雅,身材娇小,说话还带有糯糯的南方口声,一看就不是乡下人。村里人都背后说是她是狐狸精,或许出身不太好,不然咋跟了“挣黑钱”的许庆岩。 秦氏也很有学问,几个孩子从小就跟着她学写字认字画画,前些年还指导过古望辰。村人又传说,她可能是瘦马或楼里的红牌,这种人是经过特殊培训的…… 这些鬼话许家人都不信,秦氏温婉贤淑,端庄稳重,哪里有一点像楼里的女人,再说许庆岩哪里有那么多的钱赎头牌。不过,这些传言还是让许老太非常不高兴,心里对秦氏总有些膈应。 许兰因有原主记忆,做事梳头发都十分麻利。她梳了个双丫髻,家里没有任何护肤品,也就忍了。好在山里有皂角树,捡了许多皂角回家,有洗手洗澡的。现在,她若敢买那些属于奢侈品范畴的生活用品,许兰舟弄不好又会打人。 那个小暴力男,等自己以后有威望了,一定要好好调教他。 梳好头,再照了照镜子。说原主没有一点心眼也不完全对,原主或许知道自己长得俊,要见古望辰时收拾得体体面面。可要是出村或是进山就会扮丑,穿得破烂不说,包头的布巾几乎包了大半张脸。 许兰亭起床了。许兰因给他洗漱完,就去厨房盛饭,姐弟两人一人一碗野菜玉米糊,一人一根红薯,又给花子舀了大半碗糊糊。小正太人小胃弱,吃了一半,他吃剩下的又给花子吃了。 吃完饭,许兰亭从东屋里拿出一个鸡蛋,“大哥让你给娘蒸着吃。” 这哥俩,处处都防着她,鸡蛋这种金贵物是藏起来的。 许兰因进厨房蒸蛋羹,小正太还怕她拿去古家,站在厨房门口当门神,一直警惕地看着她,令许兰因哭笑不得。 蒸好后,许兰因先端着一盆水去了东屋。 这时的光线好,她才把秦氏看清楚了。秦氏的脸苍白,瘦成一把骨头,眼角皱纹多了好多,完全不是记忆中美丽温婉的模样。丈夫的死和女儿的败家,把她几乎打垮了。 原主近两年一定没有认真看过秦氏,否则许兰因怎么会突然发现秦氏变化大。 许兰因的心里涌上一股伤感,说道,“娘,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做。”连眼圈都红了,应该是原主的感受还残留在身体里,原主对家人的爱也是真心的,只是被古望辰蒙蔽了心智。 秦氏看看她,轻声叹道,“我生气,不止是因为你卖了地,还因为你这么大了看不懂人心,尽做傻事,怕你将来吃亏受苦。” 许兰因很是感动,原主做了那么不好的事,她想的还是闺女能够幸福。说道,“娘,以后无论做什么,我都会跟娘商量。还有古望辰,我知道他靠不住了。这些天我一直在寻思,他知道咱们家里的情况,若真心对我好,怎么能由着我傻傻的卖地,还心安理得接了那么多银子。” 秦氏愣了愣,没想到闺女居然对古望辰产生了怀疑。若几亩地真的让闺女看清人心,也不全然是坏事。她又轻叹一声,由着闺女扶她坐去了桌边。 许兰因帮她洗了脸,漱了口,又给她把头发梳顺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个卷儿,用木簪束上。 扶着秦氏来到堂屋坐下,才去把一碗鸡蛋羹和半碗玉米弱、半根红薯端上桌。 秦氏还想让许兰亭吃一半的鸡蛋羹,小正太没好意思要,跑去了院子里。 等秦氏吃完,又把她扶去屋里歇着,许兰因就端着大木盆去村北头洗衣裳。那里有一大片连着白沙河的浅滩,村里妇人都在那里洗衣。 乡间的清晨是美丽的,朝阳似火,蔚蓝色的天际清亮得让人心醉。青山远黛,大片青黄交错的田地,还有身后的小院……这里陌生又贫穷,亲人们跟她也不亲近,但好好经营总会有希望。 来到河边,已经有几个人在洗衣裳。许兰因自己走去一边蹲下洗着衣裳,原主在村里朋友很少,许多人都不太喜欢她。特别是长辈一骂晚辈败家,或是女生外向,都拿她当例子。在乡人看来,败家是不可原谅的,还没成亲就只想汉子搬娘家东西的姑娘,岂止是讨嫌,更是不要脸。 那几个妇人叽叽咕咕说笑着,就是在骂原主,说秦氏和那两个小的可怜,等到了冬天,不知最小的孩子活不活得下来…… 也不顾忌她是否能听到,原主卖地引起了公愤。原来,自己的名声已经非常非常臭的了。 还是有人说,若古秀才中了举人娶了她,那个家就有好日子过。 另几人都不认同这个说法,说古婆子那么抠门刻薄,只进不出,可不会管儿媳妇的娘家。 …… 看来,大多乡人把古婆子的性子都看透了,很同情许家人。只原主还傻傻地看不清,觉得只要古望辰中了举,娶了自己,哪怕没有田地娘家人也能好过。而古望辰的心思掩藏得够深,村人都觉得他是有学问有德行的好后生,跟他娘完全不一样。 许兰因装作没听见,洗完衣裳就起身独自离开。 回到家,小正太坐在小板凳上用小棍在地上写着字。他现在会认二十几个字,还会写自己的名字,无事就拿着棍在地上练习。 他还不知道,在别人看来,他兴许已经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把衣裳晾上,许兰因又给小正太重新梳了两个揪揪。他的头发又细又黄又软,梳在头顶两边弯弯的垂下,像两朵翻卷的小菊花。小脸白的像宣纸,在太阳光下,薄得能看到里面的血管。由于太瘦,显得眼睛更大更圆。 许兰因捧着他的小脸亲了两下,疼惜地笑道,“真漂亮,像个小姑娘。” 第九章 四文钱 许兰亭先还挺高兴大姐的亲热,但听到像小姑娘的话,又不高兴起来,躲开她的手说道,“我是男子汉,不是小姑娘。” 许兰因笑道,“好,是姐说错了,你是男子汉。” 她去了东屋,对秦氏道,“娘,外面的日头好,你出去晒晒太阳,对身体有益。” 秦氏早就想出去晒太阳,犹豫着说道,“可大夫说不能敞风。” 许兰因道,“现在没风,再穿上坎肩把背心捂上,等起风了就回屋。” 秦氏点头,许兰因去柜子里找出小薄坎肩给秦氏穿上,又把她扶到院子里坐在院子的背风处。 许兰亭看见好久没出屋的娘亲出了屋,极是开怀,围着她说着各种好听的话。 看到这样的小正太,许兰因更心疼了,起身说道,“大姐攒了四文钱,给小弟保管,等到货郎来了村里,小弟去买糖吃。” 她把四文钱交给许兰亭。许兰亭高兴得眼睛直冒光,马上跑去交给秦氏,“我不吃独食,娘亲把钱锁起来,等大哥回来买吃食全家吃。” 许兰因很羞愧,觉得自己还没有小孩子有全局观念。当然更替原主羞愧,小正太把她都比到尘埃里去了。 而且,小正太转身就把她出卖了,自己这个马屁是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果不其然,秦氏接过钱就淡淡地看了许兰因一眼,问道,“又是想攒着偷给古秀才吧?” 许兰因忙解释道,“我没有想给古秀才,以后也不会再给他家钱了。这不是给了小弟了吗?” 许兰亭也不想放过她,问道,“你不想给古秀才,为何偷偷攒钱,为何不把卖药的钱都交给娘?” 得,收买小正太的心还任重而道远。 她看太阳好,就去地里把长好的白萝都拔下来,又摘了些胡瓜。萝卜切成条晒上,胡瓜腌上。原主摘的野菜多,她又把大半野菜晒上,冬天这些干菜也能当菜吃。 下晌,许兰因去山脚下捡了一些柴火回来,居然在灌木群里发现了一窝野鸡蛋,有四个。这就是原主的鼻子好使,闻到了蛋壳味。 她兴冲冲地拿回家,邀功道,“给娘和小弟蒸蛋羹吃。呵呵,姐心里有你们吧?” 小正太笑得甜,赶紧把几个蛋接过去,又试探着问,“不给姐夫留着补身子吗?”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千万别给,千万别给…… 许兰因的嘴角抽了抽,这个家最傻的人就是原主了,小豆子都比她精得多。只得直白地说道,“放心,姐长心眼了,再不会吃里扒外。” 许兰亭既意外,又满意,赞许地看了许兰因一眼,老道地说,“我不吃,都留给娘吃。” 晚上煮的野菜玉米粥,蒸了两个野鸡蛋,秦氏和小正太分着吃。许兰因跟许兰舟的看法不同,她觉得许兰亭比秦氏更需要营养。 许兰亭看今天的鸡蛋多,谦虚几句,还是吃了。他又舀了一勺给许兰因,这次是真心给的。 许兰因用嘴挨了挨,没有真吃。 这样的许兰因让秦氏很诧异,不知她是真的变好了还是打了什么其它的主意。不是她不愿意相信闺女变好了,而是这个傻闺女做的事总是出人意料。 秦氏还是坚持分了一半蛋羹给许兰因,“我早上吃了一个蛋,晚上再吃多了,不好克化。” 今天晚上带着小正太睡,许兰因很有些小激动。她前世是独生女,从来没带过孩子睡觉。 不过,小正太跟她并不亲热,小身子跟她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许兰因皮厚地向小正太靠拢,小正太就会往里滚,滚到墙边没有地方可滚了,就把小身子贴在墙上,用后脑勺对着她。 许兰因气得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小脑袋,只得往炕边挪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夜里下了小雨。雨很小,落下来没有声音,但下了一夜,现在还在下,不知进山的人怎么样了。 家里三人都担心不已。 下晌起,姐弟两个就坐在房檐下焦急地等待着。许兰亭的眼圈都是红的,小手一直拉着许兰因的裙子,还有些微微发抖。自他记事以来,娘亲大多躺在床上,姐姐大多想着古家,只有哥哥是他的全部依靠。 许兰因不时安慰着他。 未时末,许兰因去厨房煮了一大碗姜汤,又把开水烧好。等到申时末,院门终于响了起来。 许兰因跑去开门,真的是许兰舟回来了。雨雾中,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穿着草鞋,脚裤挽着,一脸疲惫。 看到这孩子平安回来,许兰因极是开心。笑道,“快进来,先把姜汤喝了,再洗个热水澡。” 许兰舟喝了姜汤洗了热水澡,就跟秦氏和许兰亭在东屋里偷偷说着话。 许兰因知道他们要背着自己,也没进去碍眼。 许兰舟把这两天挣的六十文大钱交给秦氏,看她锁进箱子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平时外出打工,就是成年人,大多一天只能挣十几二十文,自己每天挣了三十文哩。虽然累得贼死,却也值了。 他豪爽地笑道,“改天买半斤猪肝,半斤板油,解解馋。” 许兰亭吸了一口口水,又汇报了这两天许兰因的表现,那四文钱和四个野鸡蛋让许兰舟也挺意外。 许兰舟又说着进山伐木的事,还说田师傅给他喝了两口烧酒,得意的鼻孔朝天。 许兰亭极其捧场,不停地惊叹着,崇拜的小眼神让许兰舟觉得再辛苦都值。 秦氏看出来,这孩子劳累过度,脸色都是菜青的,心疼得眼圈都红了。说道,“你明天什么都不要做,好好歇歇。你还小,亏了身子补不回来。” 许兰舟点头,他也实在累狠了。 许兰因正准备做晚饭,大门又响了起来,是许大石的儿子许愿来了。他今年刚刚三岁,长得胖墩墩的,扎着冲天炮,穿着草鞋。 雨已经停了,大房和二房离得不远,小正太还是弄脏了裤脚。 他一进来就大声喊着,“我爹挣了大钱儿,奶让我来叫舟叔叔和亭叔叔去我家吃肉肉。”又站下瞪了一眼许兰因,“爷还说了,不叫你这个败家子。” 口齿不算清晰,但该表达的都表达清楚了。 第十章 古婆子 对原主的怨不只是这个家,还有许家大房和老两口。自从原主卖了地以后,许兰因就再也没进过大房的门。 许兰因不会跟孩子一般计较,似笑非笑道,“我也没想去吃你家的肉。” “哼,你想也想不到。”许愿一昂头,傲娇的像打鸣的公鸡。 两兄弟出来,许兰舟抱起许愿,同许兰亭一起出了门,花子也屁颠颠跟着他们走了。 许兰因本来想烙红薯饼,再单给许兰舟蒸个野鸡蛋。他们走了,也就没动。之前,只要两兄弟被大房请去吃饭,都会先端一碗好吃的回来给秦氏。当然,肯定没有原主的份儿。 果不其然,两刻多钟后,许兰舟端了大半碗丸子汤和一个杂面馒头回来。他看着秦氏吃完后,又拿着碗出了门。 许兰舟走后,秦氏在屋里叫许兰因,她剩了半个杂面馒头,说道,“娘吃不完,这半个馒头你吃了吧。”又道,“你也不要生气,实在是你之前做的事太气人了。” 许兰因点头,就原主做的事,若搁别人家会被打得半死甚至直接打死。她热了晌午剩的一碗玉米粥,就着半个馒头吃了。 饭后她又去跟秦氏商量,“娘,明天我去野峰岭多采些草药,后天拿去卖。我知道我闯了天大的祸,让家里日子不好过,还让弟弟辍了学。我会想法子多挣钱,把我败了的再买回来。” 野峰岭是燕麦群山中最高最大的一座山峰,去那里要往西走近三刻钟,那里草药要多些。小枣村背后的山不高,树多柴多人多,草药却没有多少。许兰因想赶紧去一趟县城,看有什么机遇改善家里的生活状况,也改善一下自己的窘境,还有就是把那点子嫁妆卖了或当了。 秦氏看看稚气未全消的闺女,眼神似乎比以往沉静了许多。之前母女两人的感情极深厚,就是在四年前,她觉得古望辰已经十五岁了,可以自己抄书或是替人写信挣些钱,除了必须给的,有些钱自家不应该再出,又说了些她对古望辰的怀疑。闺女不高兴了,又哭又闹,任她如何讲道理都不听,自此后两人的关系也就没有之前亲热了…… 现在,傻闺女怎么突然想通了? 秦氏道,“野峰岭人少,你去要带着花子,不要上山,也不要进得太深。只要你想通了,不再去花冤枉钱,一家人力往一处使,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 许兰因点点头。这么多年来,母女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 本来她还想说跟古望辰退亲的事,但想着不能太冒然,变化不能太快,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才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就起床了。 她打开一扇炕柜门,拿出一个盖了盖子的小瓦罐。打开盖子,看到里的药粉已经不多了,省着用不能只能用个十几次。 药粉是之前许庆岩拿回家的。他嘱咐过家里人,这种药粉能趋避野物虫蛇,极是珍贵稀少,一定要省着用,还不许他们说出去,包括大房。原主也宝贝得紧,只有到人烟稀少的山里才会用。 许兰因抓了一小把放入碗里,再用水调开,撒在要穿进山的衣裤上、鞋子上。 秦氏和小正太还在睡觉,她和许兰舟吃完早饭,就揣了三根烤红薯带着花子去野峰岭。 花子似乎知道主人要去哪里,撒着欢地在前面跑着。 他们向北走了一段路来到村后的小路上,就看到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站在一棵树下看她。 那妇人穿着灰色衣裙,戴着根银簪,高颧骨吊眼稍,正是古望辰的母亲苗氏,原主叫她古大娘。自从儿子中了秀才,这婆子比之前干净利索多了,穿戴也好了许多。 许兰因印象中的古望辰长得清俊秀雅,长身玉立,一点不像他老母,大概是像他爹,或是隔代遗传,据说古家的太祖父曾经中过秀才。原主只要一看见俊俏的未婚夫,小心肝就“扑棱扑棱”乱跳,觉得他一言一行都美好的无可挑剔。 许兰因对古婆子没有一点好感。她这个时候站在这里等自己,一定没有好事。 她本想绕开古婆子,古婆子却先招呼她了,“因儿,又去野峰岭采草药啊?” 古婆子知道许兰因走这条路就是去野峰岭,她巴不得那丫头天天去那里,才能多卖钱。她这几天天天都在这里等,不知为何这丫头今天才去。 一旦古婆子叫原主“因儿”,笑得像个包子,就是想要东西。若不想要东西,则会叫她“因丫头”,态度也特别傲慢。 许兰因立即警惕起来,站下硬梆梆问道,“叫我有什么事?” 古婆子愣了愣。这丫头今天反常,若平时看到自己,脚翻后脑勺跑来不说,笑得连腰都挺不直。 古婆子还是有些埋怨儿子心太软,当初只让这个傻丫头卖了六亩地,该八亩地都卖了才好。可儿子说,不能不给他们留活路,但凡人没有活路了,就容易生事。 儿子把钱都带走了,她这几天嘴淡,想吃肉没钱买。可儿子走之前又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让她再管傻丫头要肉,把有些话传出去即可,最好再让那丫头给她找几个鸭梨吃。 儿子没细说,在古婆子想来,应该是儿子想要一个吉兆,就是他们两人能顺利分梨(离)。自己儿子出息了,那傻丫头怎么配得上,古婆子巴不得他们早些分开。 许里正家的梨子刚刚熟了,价钱比肉还贵。她就赶紧来找傻丫头,不管傻丫头用什么法子,都要给自己找几个梨来吃。 古婆子走到许兰因面前笑道,“因儿啊,望辰去省城有近十天了,家里的钱都给他带了去,这些天我嗓子干,还流了一次鼻血。哎哟,难受,想吃梨。”说完,还难受地捶了捶胸口,皱了皱老脸。 这是管她要钱买梨吃?许兰因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和家人连饭都吃不起,弟弟那么小就进山伐木,钱都给他们了,居然还好意思来要钱买梨。 第十一章 坏名声 许兰因说道,“我家的钱都给你们了,没钱买梨。” 古婆子砸吧砸吧嘴,不高兴地说道,“真是傻丫头,”声音放得更低了,“听说许里正家的鸭梨熟了。你们是亲戚,买不起,要几个来吃也行啊。” 古兰因才想起来,书里说许女配手脚不干净,曾经嘴馋偷梨。老天,原来是为这个婆子去偷的。许里正跟她家是族亲,但已经出了三服,老爹又是族长,平时根本瞧不上他们这一家,更讨厌吃里扒外的傻丫头。原主去要没要到,八成去偷被抓了个现行……而且,做了后还没把这个坏婆子说出来。 许兰因气得肝痛,正想骂人,就看到两个端木盆的妇人从这里路过。 刘二婶笑道,“你们婆媳聊得开心啊。古大嫂有福气,养了个会读书的好儿子。” 何大嫂也笑道,“是啊是啊,咱们这个镇还没出过举人呢。若古秀才中了举,就是老爷了,整个村都跟着增光。” 村里人都讨厌嘴碎又爱占便宜的古婆子,古望辰中秀才之前没什么人理她。自从古望辰中了秀才后,人们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如今古望辰又去考举人,虽然绝大多数村人不太相信年纪轻轻的他能中,但若万一中了就成了文曲星,村人对古婆子也更加尊敬了。 听了她们的话,古婆子乐开了花。她抬手抹了抹鬓,笑道,“我儿的先生说了,我儿有九成把握能中举。” 那两个妇人又恭维了她几句,才向溪边走去。 她们刚走几步,古婆子就大着嗓门对许兰因说,“因丫头啊,我早就跟你说过,姑娘家要贞静贤淑,你无事就跑去苏家庄哭闹,坏了苏小姐的名声,对你也不好。” 这婆子好生奇怪,突然说起这些话来,这是什么神逻辑?而且,居然还会说“贞静贤淑”这几个字,太违和了。 那两个妇人的脚步都停下,伸长耳朵听着。 古婆子望了望那两个站下的背影,又对许兰因说道,“还有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见到别的后生小子少往前凑,那是要坏我儿名声的……” 许兰因看看睁眼说瞎话的古婆子,再想到“要”梨的馊主意,终于搞懂了,古婆子的话字字诛心,她才是要坏了自己的名声。名声坏了,即使原主不死,他们也会借这个理由退亲。甚至无需古望辰亲口提出退亲,那些巴望着古望辰走得更高的古家族人便会出面帮着提,大有前程的举人老爷怎么能娶小偷当妻子。甚至,古望辰骂她几句小偷,爱古望辰如命的原主都会羞愤欲死。还把苏晴拉进来,或许也想把苏晴的名声搞臭,最后不得不下嫁给古望辰。 打的一手好算盘! 书里,古望辰的确是苏女主的备胎,若苏女主不能如愿嫁给平郡王,肯定会选择嫁给中了进士的古望辰。 况且这些文邹邹的话古婆子说不出来,一定是古望辰教她的。 这一对母子比她之前想的还要坏,不仅想靠许家供他读书,读完书就想退亲。为了不影响古望辰“清白”的好名声,还要把过错推到原主身上。原主没有过错,他们就制造过错。 再想想,傻傻的原主几次跑去苏家庄哭闹,都是被这对母子激的,否则原主怎么知道古望辰和苏晴怎样怎样。后来原主经常被古婆子骂得莫名其妙,却不明白为什么,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讨了未来婆婆的嫌,变着法地讨好她。却原来,古婆子骂原主是专门骂给别人听的,有了外人才会说那些无中生有的话,为的是败坏她的名声为退亲做准备。 温润如玉的第一深情男配,居然包藏着这么龌蹉的心,他怎么忍心如此去算计那个爱他爱得迷失了自己的小姑娘。 许兰因气得要命,恨不得上去抓花那死老婆子的脸,忍了几忍才管住了捏成拳头的手。 她大声说道,“古大娘,话可不能乱说。除了你儿子,我什么时候往其他后生小子跟前凑了?就是往你儿子跟前凑,也是为了给他银子花。还有,我几次去苏家庄哭求苏小姐,也是因为你说苏小姐对你儿子有意,让我去警告她……哦,我知道了,如今我爹死了,家里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钱财银子又被你们榨干了。你们觉得我没用了不想要我,就开始败坏我的名声,为以后退亲作准备了。” 古婆子吓坏了,自己和儿子的心思这个傻丫头咋知道,还变得牙尖嘴利?她眼睛鼓得老大,看许兰因就像见了鬼一样,大声嚷嚷道,“你这死丫头,是不是魔怔了,胡咧咧啥咧。我只是好心教你,哪里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要你啥钱了?我们要你啥钱了?可不许赤口白牙说瞎话,害了我儿的好名声……” 死老婆子,要了那么多钱还不承认。 许兰因也不等她说完,抬脚向前走去,嘴里还说着,“你们是不是想退亲,咱们走着瞧。哼,你们用着我家的吃着我家的,河一过完就要拆桥。刚刚还说想吃梨让我去许里正家讨,一来人就开始说瞎话中伤我。我家的钱没了,地没了,都供了你们母子,哪里还有钱给你买梨吃。” 路过那两个妇人身边时,如愿看到她们一脸的精彩,眼睛瞪着,嘴巴张着,似听到惊天秘闻一样。 后面传来古婆子粗鄙的骂人声,“你个坏良心的死丫头,黑心肝的小娼妇,尽往我们母子身上扣屎盆子,我儿读书是我日夜辛苦供出来的,哪里用了你家钱。我儿马上要当举人老爷了,你怎么能这样坏他的名声。你不守妇德、不知廉耻、不懂孝道,看我儿回来还要不要你……” 那古婆子特别粗鄙,哪里懂“不守妇德、不知廉耻”的大帽子,肯定也是古望辰教她的。 许兰因站下,跟古婆子相距十几米的距离。古婆子大声骂几句,她就大声辩解几句,专戳古婆子的痛处和漏洞。 古婆子气得跳脚,随着不堪的骂人话,再反复讲着古望辰读书的钱都是她挣的,又说着许兰因如何忤逆她…… 第十二章 采药人 许兰因冷笑,这死婆子当村人都是聋子瞎子傻子吗?因为原主吃里扒外倒贴古家,已经引起了公愤,她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古望辰回来之前,就是要让所有村人都看透这一对母子不要脸的心思。不能像书里一样,原主被欺负死了,许家的钱白花了,古望辰在村人眼里还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而原主的名声却是一团糟。 许兰因挑着古婆子骂人,挑着她不认之前的帐。见人越来越多,才住嘴向西走去。古婆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有。 她边走边想着,跟古望辰的亲事要尽快退,更不能让那母子俩把自己的名声算计臭。自己没有过错退亲,还能要些银子回来。远的要不到,今年春给的那四十五两银子许多村人都能当见证。不仅许兰舟大闹过,连许老太和大房一家都跑去古家要银子,得想办法把这些钱讨回来。 有了古望辰这个参照物,许兰因突然觉得前世那些相亲对象都是单纯可爱的小白兔。哪怕那个心口不一、一心想着她家财产的凤凰男,也比古望辰纯洁多了,至少人家没有弄死她的想法。 走到野蜂岭,许兰因出了一身汗。原主为了多给古望辰攒钱干惯了粗活,这个身体并不觉得累。 许兰因来的是野蜂岭的侧面野蜂谷。此时已经夏末秋初,有些树叶开始泛黄,山上和山谷黄绿相间,还有飞流直下的瀑布,谷底淙淙泉水流出,美不胜数。 许兰因虽然有原主记忆,还是不敢轻意上山,也不敢进得太深。来这里的人不多,也不是没有,有来挖野菜的,采药的,捡柴的,进深山打猎路过的,甚至有来观光的。一有人来,花子就“汪汪”叫着,给她壮了不少胆。 原主的鼻子非常好使,不仅会看,还能寻着气味找药。原主知道的药有限,除了认识人参灵芝天麻等名贵中药,只会认一些寻常草药。而许兰因认识的又要多一些,诸如三七、冬虫夏草、石斛等。 看到这片熟悉的景,许兰因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位灰胡子老头,是个采药人,住在前面的山里面,好像是去年夏天来的,今年春天又走了。 原主喜欢来这里采草药,远远看到过那老头几次,老头不修边幅,衣服脏头发乱。 今年四月末,在一块巨石底下的缝隙里,原主无意中发现两棵长在一起的茉草草香有些特别,就都挖了出来。挖出来才发现,椭圆形的根比普通茉草根部肥大许多,长短粗细跟她的小手差不多,还变成了紫黑色。 她正拿着草看的时候,一阵风跑过来一个人,正是那个偶尔碰到的采药人。 采药人一把夺过那两棵草,眼里冒着精光,激动得身子都有些发抖。喃喃说道,“真的是黑根草……一个甲……变一棵……我居然一下得了两棵……终于可以……” 原主不耐听他的神念叨,看出那个老头极喜欢这两棵草,便夺回来说道,“你抢人哪,这是我挖的草,怎么成了你的。想要,拿一百文来。” 原主以为自己喊了个天价。别说两棵,就是二十斤茉草也卖不到一百文。而且,这明明是茉草,老头非要说是黑根草。 原主喊天价蒙老头也是无法了,今年秋天古望辰要参加乡试,需要很多钱,她想尽一切办法在为他筹钱。 老头的眼睛眉毛皱成了一堆,肉痛地说道,“傻丫头,一百文卖这两株黑根草,你可是吃了天大的亏,连老头子我都替你亏得慌。一棵都值老钱了……” 原主心道,还说我傻,你才傻呢,哪里有帮着卖家抬价的买家。又坐地起价道,“那就拿两百文来,少了两百文不卖。” 见真的能凭这两棵茉草多卖点钱,原主喜不自禁。 那个老头捶了捶胸口,张了张嘴,还在替她亏。他揪着胡子想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说道,“这盒药膏抵一棵黑根草的钱。”又补充道,“你们小娘子都喜欢漂亮,小丫头长得不错,就是皮肤糙了些黑了些。这盒膏子既能增白让皮肤细腻,又能治疤痕。省着用,二三十年也不会坏。” 在老头看来,小娘子都爱美,这种药膏她肯定会喜欢。 原主根本不相信药膏有他说的那么好。摇头道,“老丈不要哄我,若这膏子真的这么好,你的脸也不会这么糙了。这药膏我不要,你还是给大钱吧。” 老头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堆,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傻丫头。”便从怀里取出一个银角子给她。 原主见这么大的银角子比两百文值钱得多,说道,“我没有零钱找你。” 老头道,“真是实诚的傻丫头,不用找,都给你。” 原主高兴坏了,还怕老头反悔,赶紧把茉草塞进老头手里,把银角子拿了过来塞进怀里,就要回家。 老头忙拉住她袖子说道,“傻丫头,这药贵得紧,比那个银角子值钱太多了。可怎么办呢,我随身没有带那么多的钱。”他愁得要死,“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占过这么大的便宜,还是傻丫头的便宜,说出去都让人笑话。这么办吧,我教你几招手艺,让你以后也能凭着这几招挣口饭吃。”又吸了吸鼻子,说道,“没想到,傻丫头身上还有螺散的味道” 原主看看老头的脏衣裳和露了脚指头的破布鞋,摇头说道,“我才不学呢,你若有真本事,就不会当采药人了。我也会采药,鼻子还好使,一个月挣三百文就不得了了。” 老头气得要吐血,鼓着眼睛说道,“我不光会采药,我还会治病。” 原主还是摇头道,“治病哪里是那么好学的。我娘和弟弟都说我是傻丫头,我肯定学不会。再说了,你真会治病挣钱,怎么会这么穷,还住在山里的破房子里,天天采药,累得贼死。” 她拍拍胸口的小银角子,心里高兴不已,回村就给古大哥送去。她挣开老头的手,向谷外跑去。 第十三章 不占便宜 原主都走了一段距离了,后面的老头又追上来说道,“傻姑娘,老夫要走了,老夫的家住得远,你我或许无缘再相见。唉,我真的不能占你这个大便宜,否则会寝食难安。这么办吧,我姓张,”他从腰间取下一块小木牌塞进许兰因手里,又道,“拿着这块牌子去京城找百草药堂的万掌柜,他的东家欠我一个人情没还,一棵黑根草的钱就由他东家代我付了。你不要钱也行,我的人情不是钱能买到的,你家若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让他把这个情还了。” 原主看看木牌,上面用篆体字写了一个“周”,仔细闻,木牌还有一股特殊的药香味。她心里想着,一棵茉草能值多少钱,即使京城的药堂也不可能当冤大头给高价,还离得那么远。哪怕变了种的茉草能卖二两银子,走那么远的路再加上住宿吃饭,豆腐盘成肉价钱了。但见老头这么实诚,还是勉为其难地把木牌揣进了怀里,觉得这东西远没有那颗银锞子可爱。 张老丈又把那个小木盒塞进原主手里,说道,“这是换另一棵黑根草的药膏,拿着擦脸或是治伤,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又嘱咐道,“能挖到黑根草,还一下挖了两棵,说明你有福有大机缘。若再有幸挖到这东西,不要卖给别的药店,你不识货,他们也不识货,只会当它是茉草。卖去京城的百草药堂,万掌柜会给你一个好价钱。” 原主始终觉得这个老头没有本事又啰嗦,但为人大方,还憨厚得有些冒傻气,耐着性点点头,很给面子地把小木盒塞进怀里。 原主跟老头告别,快乐地跑去了古家。古望辰不在,她就把银角子交给了古婆子。古婆子嫌弃地收了银角子,又念了一堆穷,说省城住宿要用多少钱,吃饭要用多少钱,给大儒准备礼物要多少钱,给保人送礼要用多少钱,并一再承诺这次不管古望辰考不考得上举人都会把原主娶回家。 原主想到老丈说她有福有大机缘的话更是高兴,觉得自己肯定能当上举人娘子,古望辰就肯定能中举了。她回家就偷偷把地契找出来,去牙行卖了六亩地…… 许兰因倒是觉得那个老人那么固执地不想占原主便宜,不仅黑根草能够值些钱,也说明老人的人品非常好,他给的木牌和药膏或许有些用处。她也知道,茉草是这个世界很普通的野菜或是草药,能吃,特别是肥嫩的根部得很多人喜欢,也有去炎利尿的药性。老人的意思是那两棵茉草因为变异成了黑根草,从而有了更好的药效。 她记得书里有提到过百草药堂,女主曾经派人去那里买过药,但没说药堂的东家是谁。侯府千金能去那里买药,规模应该不小。 还有,自家的那种药粉原来叫“螺散”啊,老丈连这么稀少的药都知道,应该有些真本事。 而原主当初傻傻地只一门心思想着帮古望辰筹钱,卖了地又挨了几顿好打,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许兰因搅尽脑汁,也想不起原主把那两样东西随手放在了哪里。回家后得好好找一找,可千万别弄丢了。 想到傻傻的原主,许兰因更恨古望辰了。这样一个痴情单纯的女孩子,他怎么忍心那样伤害和辜负。 晌午,许兰因洗了手,吃了两根红薯,给花子吃了一根。看着吃得少干得多的狗子,十分过意不去,她豪气地说,“等姐挣了大钱,给你买好吃的。” 一直干到夕阳西下,许兰因才匆匆往家走去。 她采了一大筐苘麻、薄荷、车前草等寻常草药,摘了一小荷包野枸杞和几串野葡萄,捡了三个野鸡蛋和一小堆蘑菇、一些地耳。在一片灌木群里挖出了一株天麻,还是窝麻,结了四个。 虽然她累得不行,但有了这么多收获,喜出望外。心里想着,人的适应力是无穷的,她前世哪里干过这么重的活,如今为了活下去不止干了,还浑身的劲。 许兰因刚走上村后的那条小路,一个青年妇人就冲她说道,“哎哟,因丫头,你怎么才回来,你家出大事了。” 这个朱氏的婆家是许家族人,过去经常跟秦氏学绣花。 许兰因唬了一跳,问道,“三河嫂子,我家出什么事了?” 三河媳妇说道,“今天上午你家亭小子突然得了急病,说是快要死了,舟小子抱着去找你爷奶,你爷奶让大石借了我家的驴车送他们去县城医馆。还好送的及时,大夫扎针把亭小子扎醒了。可大夫又说了,他的底子不好,若不坚持吃药,不多吃好东西,怕是活不久。舟小子着急上火,听说流了好多鼻血,一路流回来……” 许兰因没听完她的话,就撒腿向家里跑去。 她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面传来妇人的大骂声,“……都是那个不要脸的死丫头,吃里扒外,还没出嫁就只想着养汉子,傻了吧叽地把家败光,也不管弟弟的死活。她到现在也没回来,定是又去古家送孝敬了。哎哟,我可怜的两个孙子,有了那样不要脸又败家的姐姐,怎么活啊……” 许兰因走进院子,那个骂人的老太太是原主的祖母许老太。 老太太一见许兰因就气不打一出来,也不骂人了,拎起扫帚冲过去打人。许兰因吓得抱着脑袋跑,小院不大,跑得再快也施展不开,被老太太打了好几下,打在身上极疼。 许大石和许兰舟冷冷地看着,也没有拉架,还把狂叫着的花子拦住。 许兰因边跑边说着,“奶,快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今天早上我还跟古婆子吵了一架,也不想当古家媳妇了。我回来晚是因为采了好些药,明天多卖钱,捡的野鸡蛋和蘑菇都拿回来给娘和弟弟补身子……” 老太太停了手,恶狠狠地问,“啥,你跟那古老娘们吵了架,还不想当她家的儿媳妇了?” 第十四章 不能嫁 许兰因揉着被打狠了的胳膊说道,“嗯,我想明白了,古望辰母子的心是黑的,只想要我家钱,不想要我这个人,我不想嫁给他……” 话还没说完,身上又冷不丁地挨了一扫帚,痛得许兰因一跳。见许老太气得的眼睛通红,许兰因又开始转圈跑,“奶,你怎么又打我!” 许老太边追边骂道,“你个憨货,你家给古秀才花了那么些钱,供他上学读书,供他吃香吃辣。你不嫁给他,那些钱岂不是打水飘了?哎哟,气死我了,我二儿那么聪明能干的人,怎么养了你这样的傻棒槌。” 她也不打人了,丢了扫帚坐在地上开始大哭,边哭边拍着腿骂二儿子早早死了,骂秦氏软弱不顶用,骂许兰因败家,心疼许兰舟两兄弟……难过得不得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许大石过去把老太太扶起来坐去凳子上,劝道,“奶快别难过了,这事由不得因妹妹。秀才娘子是她家用那么多钱买来的,她爹娘定下的,她不嫁也得嫁。” 许兰舟倒了一碗水递给老太太,也是一副这事由不得她,她不嫁也得嫁的表情。他也恨古望辰贪婪不要脸皮,但家里给他花了那么多钱,总不能鸡飞蛋打。 要跟古望辰顺利退婚,又不被他算计进去,就必须把这几个人争取过来。许兰因人看得出来,这几个虽然都不喜欢原主,但心肠委实不坏,跟他们讲清利害关系,不会忍心把亲人往火坑里推。 许兰因把背上的筐放下,四下望望没有凳子,就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她太累了。 她喘了几口粗气,才说道,“奶,大哥,大弟,之前我糊涂做了太多错事,让娘和弟弟们吃苦了,也让爷奶和大哥操碎了心,以后断不会了。” 那几个人都吃惊地看着许兰因,这么中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兰因忽略掉他们的表情,又道,“现在,不是我想不想嫁给古望辰,而是古望辰根本不想娶我,他们想悔婚。” 许大石摇头不信,“那母子两个吃你家吃得那么顺,怎么可能不想娶你。” 许兰因说道,“是真的,我没有撒谎。我那天从山里回家路过古望辰爹的坟头,正好看见古婆子在烧纸,我本想过去打招呼,却听见古婆子对着坟头在说我的坏话,说我配不上她儿子,说老许家穷,还说若古望辰娶了苏家庄的苏小姐,以后就有望当大官了……” 巴拉巴拉,把那两人的险恶用心都说了出来,为了提高可信度,还说了几句谎。其实也不算说谎,只不过把他们背着她说的话,说成当着她面说的。 那几人听了先是不可思议,接着又是一通咒骂。 许老太啐道,“想退亲,成,那就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银子都还回来。” 许大石摇头道,“那古秀才多精,古婆子又死抠,怎么可能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况且,他是二叔家供出来的,若退亲,吐沫腥子都能把他们淹死。考举人进士也要名声清白,我觉得他们不太可能提出退亲。” 许老太说道,“那咱们就不退,因丫头必须嫁进古家。古望辰若敢退亲,我就去县衙告他忘恩负义。”她虽然气古望辰母子贪婪,但内心深处还是想让孙女当秀才娘子或是举人娘子,这样自家能借些光,填进古家的钱也没有白花。 许兰因说道,“奶,那天以后我就开始仔细回想这些年古家如何理直气壮用我家的钱,想古婆子近一两年许多我看不懂的做法。她背着人向我哭穷要钱,可一当着外人就说我的各种不好,他们母子一面用着我家的钱,还一面在坏我的名声为退婚做准备。特别是今年,他们经常教唆我去做不妥当的事,比如去苏家庄大闹,去骂王三妮勾引男人。还有今天早上,古婆子居然让我去偷许里正家的鸭梨给她吃。她就是在给我设套呢,想让我成小偷。我的名声坏了,他们既能退亲,又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自从我爹去世后,古望辰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古望辰精明,他不会提退亲,但会暗示他的族亲代提。奶去县衙告状,人家把我做的错事一件件说出来,任何人都会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嫁给一个举人。” 那几人气得又是一阵咒骂。许兰因成了小偷,不仅她的名声尽毁,连这个家的名声都完了,古家即使退亲也没有任何错。 许大石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许兰惠,说道,“若像因妹妹说的这样,那个古秀才真是太坏了。这样的人,即使不得以把因妹妹娶回家,也不会好好待她,弄不好还会把她揉搓死,再另娶他用得上的姑娘。” 许兰因点点头。暗道,许望辰可不愿意把她娶回家中揉搓死,那样以后的老婆就是继室了,有奴势的人家不会让自家闺女给一个穷进士当继室。他的目的是,在成亲前彻底坏了她的名声再退亲,或者直接让她死。 许兰舟气得吐了一口吐沫,说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那古家得了我家的银子,还不给我大姐一条活路吧?” 一着急,吐吐沫用了力,把鼻血又挣了出来。 众人吓坏了,许兰因拿出湿布条给他塞上。见他仰着头,她很想说向前低头才是正确方法,但此时也不能说,说也没人听。 好在鼻血流得不厉害,一会儿就好了。 这时,秦氏扶着墙走了出来。她不敢出门,就站在堂屋门口,见许兰舟好了,才放下心。又说道,“那古望辰不妥,比我之前想像的还坏,因儿不能嫁,嫁进去了活不出来。” 声音颤巍巍的,人也站不稳。她在床上听了他们的对话,气得浑身发抖。 许兰因赶紧起身把秦氏扶去椅子上坐下,院子里的几个人都进了堂屋,又把门关上。 许老太气得指着秦氏骂道,“败家娘们,知道古望辰不妥,还把因丫头许给他,花了那么多钱供他读书。这死丫头更绝,连地都卖了。这下可好,鸡飞蛋打,啥都没捞到。” 第十五章 不能便宜他 许兰因忙替秦氏开解道,“开始我娘也不知道那古望辰的德性不好,也是后来慢慢发现的。” 她有些感动。原主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他们还是在为她着想。又道,“你们别担心,早知道了他们的险恶用心,咱们也能想法子应对。” 许老太道,“能有什么法子?古秀才还只是一个秀才,村里人就把他捧上了天。特别是那个许里正,都不知道该怎么巴结好了。若是他当了举人老爷,别说地主、里正、村人要巴着他,就是县太爷都要给面子。”又打了许兰因两巴掌,骂道,“死妮子,那六亩地是你家的命根子,却给了那一对狼心狗肺的母子,这下人财两空了。” 亲事没了就没了,可那六亩地却添进了狗肚子,老太太越想越亏,气得使劲捶着胸口。 许兰因不得不承认老太太说的是实情。在乡下,别说举人老爷,就是一个秀才,都被几乎所有乡人尊敬和爱戴。自家是没有任何倚仗的小农民,肯定弄不过一只腿迈进仕途的举人了。 原主的记忆中,为了给古望辰留颜面,之前许家具体给了古望辰多少钱从来没明确对外人说起过,连许老太夫妇和大房都没提过,只有卖地的钱闹了出来。所以,尽管小枣村的人都知道许家供古望辰读书,许兰因吃里扒外,却不知道许家到底给古望辰花了多少钱。 许兰因就说了从他们定亲起,家里对古望辰有哪些支助,秦氏和许兰舟作补充。 一笔笔帐粗略算出来,许家这么多年共为古望辰花了九十几两银子,这在乡下可是天大的数目。别说许老太心疼得老脸皱成了包子,连许兰因和秦氏、许兰舟都心口痛得厉害。 许兰因很替原主不好意思。说道,“最好能想办法让古家跟我们私下解决,我主动提出退亲,他们还我们银子,各取所需。若他又不想还银子,又想把我名声搞臭退亲,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奶和大哥回去跟大伯他们说说,先把古家母子用了我家多少钱透出去,再把他们想败坏我名声退亲的事也透出去。虽然我们明面弄不过古望辰,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拚着名声不好也要跟他死磕到底……” 许老太皱眉道,“傻了吧叽的,事情闹得这样大,你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许兰因固执地说,“嫁不出去还能活下去,总好过被古家弄死,还让那起子恶人既得了实惠又得了名声强。” 秦氏也觉得宁可女儿嫁不出去,也不能让她嫁给古望辰。说道,“钱是身外之物,不要想着要钱,只要退了亲就好。” 老太太一瞪眼,骂道,“败家娘们,那老些银子,凭什么便宜古家。若有法子,一定要回来。” 许兰因也不愿意便宜古望辰,想要银子,哪怕之前的要不回来,但今年春天卖地的四十几两银子必须得想法子要回来,这是他赖不掉的。 几人商量完,许兰因留许老太和许大石在家吃饭,“我今天捡了些蘑菇和几个野鸡蛋,”本想说做个韭菜炒蛋,又想着家里没油,改口道,“给奶和大哥、娘、大弟、小弟一人煮个荷包蛋,再煮一锅蘑菇汤面。” 许老太心疼地看看许兰舟,说道,“精穷的一个家,也不学着过日子,那几个蛋留着给给我两个孙子补身子。大石回家拿五个蛋、一瓢精白面来,我好些日子没在这个家吃顿饭了。哦,再捉一只下蛋鸡,给两个小子留着下蛋吃。可怜见儿的,瘦得跟纸片一样薄,还流了那么多血。” 说完,又瞪了许兰因一眼。 许大石“诶”了一声,快步向外跑去。 许兰因把秦氏扶回卧房躺下,又去东厢看望许兰亭。他还躺在炕上,烧得小脸通红,连呼出的气都烫手。 小正太望着她说道,“大姐不嫁古望辰,不吃里扒外就好。莫伤心,我死了就能看见爹爹了,我想他。”声音小小的,有气无力。 许兰因的鼻子酸涩起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道,“大姐不会再吃里扒外了,会节省着过日子。你好好养病,等姐挣多多的钱,给你买好药好吃的,买新衣裳穿,大些了还要读书。”把桌上半温的水端来,哄着她喝了半碗。 许兰亭被感动了,瘪着嘴说,“大姐,之前我在心里骂过你好多话,你还对我这么好。等我见了爹爹,会跟他说,大姐长心眼了,再不败家了。” 声音在喉咙里打转,许兰因还是听清楚了。 她又说道,“小弟信我,你不会死的。等着,姐给你煮面条荷包蛋。” 许老太进东厢看许兰亭,许兰舟进厨房烧火,许兰因去地里拔了一块姜和几根小葱,蘑菇洗净切片,许大石就回来了。他不仅带来了许老太让拿的东西,还有小半碗猪油,“你们大嫂给的,说肠子里没油难受。” 他没好意思说,他媳妇李氏正舀油的时候,被他娘顾氏看见了。顾氏见拿了这么多东西很不高兴,“你奶去二房吃饭,不仅要自带口粮,还要带够他们吃几顿的。” 院子里的李明庆听见了,过来小声训斥道,“你就少说两句吧,被爹听见了又得挨骂。” 许兰因道了谢。有猪油了,面条会更香。 她舀了一小勺猪油下锅,“刺啦”一声,猪油的香味立即溢满厨房。放下姜片葱段炒香,再放入蘑菇炒几下,倒入小半锅开水。 做了几个人吃的面条,卧了五个荷包蛋。除了许兰因,所有的人都能分一个,这就是老太太让拿五个蛋的意思。许兰因猜出她的想法,也不会嘴馋为自己煮一个。 把几大碗面条端上桌。 老太太嘀咕了一声,“没想到傻丫头还有这个手艺,没有肉的面闻起来愣是比有肉的面还香。” 老太太把自己的鸡蛋让给许兰舟吃,许大石也把蛋让给许兰舟,推让了半天。老太太骂人了,说流了那么多鼻血要多吃蛋,许兰舟才接了。平时吃得孬做得多,一个人一顿吃三个蛋也受得了。 第十六章 没找到 他们这样,秦氏也不敢吃蛋了,要把蛋夹给老太太吃。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骂道,“老娘不缺一个蛋。” 秦氏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办。 许大石笑道,“二婶,奶是心疼你,让你补身子。” 秦氏只得硬着头皮吃了那个鸡蛋。 许兰因去东厢喂许兰亭吃面。荷包蛋和蘑菇面条的香味让她包了一嘴的口水,肚子也更饿了,却不能说想吃。这个家搞成这样,所有人都怪原主。穿到这个身体里,她就得替原主受过。 许兰亭也听到了上房堂屋里的话,说道,“大姐也吃,我吃不了这么多。”怕被人听到,声音特别小。 许兰因摇摇头,违心说道,“姐不饿。” 许兰亭胃口小,又生了病,只吃了半个鸡蛋,几口面条,许兰因把剩下的蛋和面拿去堂屋。 许老太把碗抢过去放在许大石的面前,说道,“大石把这些东西吃了。” 许大石红了脸,笑道,“舟小子今儿流了那么多血,多吃些。” 许兰舟忙道,“大哥辛苦,你多吃些。” 许老太一锤定音,“大石吃,亭小子生病了,你壮实扛得过。舟小子小不能过了病气,他若倒下了,一家人靠谁,总不能靠那个傻丫头吧?”又道,“这两天舟小子不要下地,好好在家歇着,地里那点活计让大石帮你做。” 饭后送走许老太祖孙,许兰因和许兰舟收碗进厨房。许兰舟有些扭捏,掀开锅盖,从里面拿出一个煮好的野鸡蛋递给许兰因,红着脸吼道,“我不想给你这个傻棒槌,是娘让我偷偷煮的。”说完,就暴走出了厨房。 许兰因看看鸡蛋,真的没有胃口吃。 她把碗洗了,进东厢对许兰舟说道,“小弟还是抱去跟我睡吧。夜里要给他喂水擦汗,我怕你醒不来。” 许兰舟想想也是,初秋的夜已经有了凉意,自己睡得沉,万一小弟出汗没有及时擦干会加重病情。便没有再争,由着许兰因把小弟抱去了西屋。 许兰亭特别瘦,抱在怀里飘轻。 许兰因用热水给他擦了身子,又喂了一碗汤药。今天的小正太不像昨天跟她那么生分,贴在她身旁,像贴了个烤炉。 星光透进小窗,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的,许兰因瞪着眼睛看黑黢黢的房顶。她来到这个家才几天,家里的人看似对她冷淡,但实际上心肠并不坏。特别是挨着这个烫烫的小身体,让她的心异常柔软。 她前世活到三十三岁,早该结婚当母亲了。可她听不进去爸妈对她的忠告,每次相亲都忍不住“偷听”对方的心声,偏运气不好,接触那么多男人个个奇葩。第一、二次相约,就有想摸她胸的,有把她想像成范明星的,还有把她跟上几个女朋友比高低的,嫌她不够瘦的,嫌她鼻头肉多的,臆想跟她用什么姿势接吻的,甚至有一个奇葩臆想她裸奔的……总之,想法一个比一个稀奇古怪,令她无法忍受。 正如爸妈担心的,“听心术”害了她,她没有结婚,极少朋友,最后英年早逝。 以后,除非必要,还是少“听”。 如今来了这个家,原主做了那么多错事,家人还是不愿意把她推进火坑。 为了自己和这个家的日子更好过,得赶紧跟古望辰掰扯开,最好不要用那种鱼死网破的法子。虽然她恨极那对母子,又不愿意轻易放过他们,但掂量自己现在的实力,硬来吃的亏更大…… 许兰因突然想到那个小木牌和小木盒,见小正太睡着了,就爬起来借着星光满屋子找,妆匣里,炕柜里,褥子下,找遍了小屋也没找到,只得回炕上睡下。 她一夜没睡踏实,起来给许兰亭擦了一次汗,喂了三次水,用尿壶接了两泡尿。 第二天,小正太的热比昨天降了一些,让秦氏和许兰舟长松了一口气。 早饭后,许兰因把草药压实成,用绳子捆好,装了满满一筐一篮子,才把自己和原主攒的草药都装下。又趁两兄弟不注意,偷偷把装嫁妆的小包裹塞进筐的底下。 许兰舟提醒道,“这次有天麻和蛇皮,钱能多卖些,我心里有数,不许再被古婆子把钱骗走。卖了钱,买点猪肝和板油,再买些红枣,大夫说娘和小弟都要多吃枣子。” 过去,他若无事总会找借口跟去,但今天他人不舒服,傻大姐似乎真的看透了古望辰母子的嘴脸,就姑且相信她一次吧。 许兰舟把两根煮红薯和昨晚她没吃的鸡蛋交给许兰因,这是她的晌饭。许兰因接过,又趁人不注意拿出来了。 她想在县城吃顿饭。不是她嘴馋,是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口味怎么样,自己能不能卖菜谱赚钱。穿越种田文里,女主第一桶金大多都是卖菜谱。虽然老套,见效快就成。 她前世不是厨师,但因为喜欢跟母亲学做菜做点心,还是有几个拿手菜。 南平县城在东南边,距小枣村八、九里路,杏花村过去往东走不远就到了县城的西城门。而三石镇在小枣村东边五里处,平时家里买东西都喜欢去镇上买,近,又便宜一些。但卖东西都喜欢去县城,能卖个好价钱。 许兰因刚走到村边,就看到古婆子站在自家门口向她这边张望着,脸上有抑不住的喜色。许兰因装作没看到,往村前走去。 许兰因知道,不出意外,自己回来的时候古婆子肯定会厚着脸皮来要钱要物。哪怕自己昨天跟她吵了架,她也会认为自己会后悔。或许还认为,自己今天急吼吼去县城卖草药,就是为了赶紧挣钱把她的心哄过来。 真是个老奇葩,太欺负老实人了。 许兰因暗哼一声,你就美美地等着吧。 出村往南走半里多路就到了白沙河,河上有座桥。过了桥左边是杏花村,女主苏晴家的庄子就在那边。杏花村及相邻的几个村大半田地都是苏家的,足有两千亩。 杏花村,顾名思义,就是杏花多,一到春天杏花齐齐开放,这一片美丽得如同云霞坠入人间。 许兰因前世看书的时候就在想,为了应景,连女主住过的庄子都要写得比别处美。此时虽是夏末,看不到花和果实,但看到那么多杏树,也能想像出春天这里有多美。看来,作者也不是完全瞎写嘛。 第十七章 苏女主 书里,苏女主是长户侯的庶女,被嫡母嫡姐整到远离京城的苏家庄“养病”,她是来庄子前三个月重生的。 前生她被嫡母从庄子接回京城后就许配给一个什么公爷的长孙,几个月后就急吼吼嫁了过去。作者对那一家描写的不多,只记得那家已经没落了,没一个有出息的人,那个长孙叫温卓丰。 温卓丰是个残废,性情乖张怪异,本不愿意娶由祖母和婶子定下的女主,又有他弟弟因爱慕女主在香山跳崖殉情的传言,更是恨毒了她。五年后苏晴郁闷至死都是个处子,她一直不明白,丈夫的弟弟自己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殉情。 苏晴重生后,知道会去一趟苏家庄,也知道去了那里或许会有改变命运的契机,为此做足了准备。 苏晴一到苏家庄,她生母梅姨娘的娘家人便偷偷送来三千两银子,以及苏晴让他们想尽办法买到的一种叫紫香兰的名贵药材。 梅姨娘出生商甲,是苏侯爷的贵妾,死前极得苏侯爷的宠爱,给苏晴留足了钱财铺子。管钱财铺子的人都是梅家派的奴才,苏大夫人想疯了也得不到。 苏家庄的庄头是贺管事,乡人称他为贺老爷,面子比附近的地主还大,听说连衙门里的人都对他礼遇有加。 贺管事刻薄爱财,又有苏大夫人的授意,前生把苏晴整得够呛,名声也彻底搞臭了,回去不得不嫁给那个变态的残废。 这次苏晴一进庄子就送了贺管事八百两银子,一下就把他的狗眼打瞎了,苏晴无论做什么他都看不到。贺管事也是前生害她的罪人之一,两年后苏晴派人整死了这个人。 苏晴还知道老神医为了找一种极稀有药材,熙平十六年和十七年的一段时间会住在燕麦山。她来庄子的这个时间段老神医正好在那里,便经常溜出去碰运气。别说,还真的跟老神医来了个偶遇,奉上那株老神医急需的紫香兰,以此换取了珍贵的如玉生肌膏。 她在回京后使用各种办法讨好苏老太君和苏侯爷,但一个月后苏大夫人还是找借口同温家二夫人把她和温卓丰的亲事定下了。半个月后,也就是冬月初,老平王妃不慎摔了一跤,左脸正好摔在炭盆上,留下一块烫伤。苏晴献上如玉生肌膏,快速治好了老平王妃左脸上的烫伤,不仅让老王妃少遭罪,还不留疤痕。老平王妃听说了她的遭遇,帮助她退了同温家的亲事。之后她设计揭开了嫡母陷害梅姨娘和她的事,挤掉嫡姐,最后成了平郡王妃。她知道三皇子会扳倒太子上位,帮助平郡王站在了三皇子一方,得到平郡王爷的疼爱和敬重…… 同时,苏晴还知道许家村会出一名年轻俊俏的进士古望辰。前世除亲姨娘外,唯一给过她一次温暖的就是这个人,温暖得她记了两辈子。今生她又找机会跟古望辰来了次偶遇,并吸引了他的注意。古望辰立马惊为天人,从此一颗痴心都放在了苏晴身上。苏晴听说他的未婚妻粗鄙蠢笨还是小偷,更是十分同情他。 后来许兰因几次去苏家庄门口哭求苏晴放过古望辰,弄得乡人看足了笑话。之所以贺管事由着许兰因闹,是因为这件事是苏大夫人和苏晴都愿意看到的。苏大夫人希望把苏晴的名声搞臭好拿捏她的婚事,苏晴希望这件事传去京城,能让老夫人和苏侯爷注意到古望辰。若她没有机会给老平王妃献药膏,嫁给古望辰总比嫁给那个变态的残废强…… 许兰因远远地望了那个大院子一眼,里面住着一位美丽高贵又聪慧过人的重生女主,被霸道男主平郡王爷爱,被痴情男配古望辰想,还有无名小男配为她殉情,她九月中旬就会回京,开挂她做为重生女主的人生。自己这个又蠢又笨的乡下炮灰女配不要跟她再有任何交集,这一辈子不能再被炮灰。 按理说,原主应该在古望辰回来后才掉进河里淹死,不知为何先从树上掉下摔死了。或许是因为自己前世意外死了,来抢占了这具身体吧。带有听心术的人,可比炮灰女配命硬多了。 许兰因想着心事走得很快,三刻多钟就到了县城,寻着记忆去了一家叫千金堂的医馆。 负责收药的钱掌柜笑道,“许小娘子来了,这次采的药多。” 许兰因笑道,“是呢,不仅药采得多,还采了窝天麻,一截蛇皮。” 钱掌柜让人过了秤,天麻和蛇皮值些钱,给了她三百七十六文大钱。还笑道,“天麻我是按上品算的,回家多给亭小子买些肉和猪肝吃,他太瘦弱了,要用心养。” 许兰因的娘秦氏和许兰亭都是在这个医馆看病,比较熟,钱掌柜又有一颗善心。 许兰因笑着道了谢。 南平县是大县,又是南边和西南进京的必经之路,离京城也不远,很是富庶繁华。许兰因先走马观花逛了大半个县城,这里几乎什么都有卖,地摊上的手工艺品有些比前世工艺还要精湛。她不得不再次感叹,古代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她先去了当铺,把红绸和红盖头当了,死当。红绸当了二百八十文,红盖头只当了二十文。朝奉说,若是红罗没绣花还能当四十文,绣的花难看得要死,只值这个价。 许兰因不太清楚这种布料的价格,又听不到朝奉的心声,给多少都得认。 之后又去了南平银楼,小二看出她不可能买饰品,也没有搭理她。许兰因无所谓,直接去了掌柜面前,把那一对银镯、一根银钗、一对银丁香拿出来放在褐色的木柜台上,笑道,“掌柜,我家里遇到些急事,想把这几样首饰卖了。”又补充道,“这些首饰我从来没戴过,之前是留着当嫁妆的。” 那个掌柜五十多岁,他逐样饰品拿起来对着光线仔细瞧了瞧,又用秤称了称,才说道,“小娘子,你虽然没戴过,但镯子轻,簪子细,也有些年份了,还发黑。我看你家日子也不好过,就给你个公道价,四两八钱银子。” 第十八章 古代玩具 掌柜嘴里那么说着,心里却想着,“这银饰是江南吴城麒麟银楼打制,原价应该在十五两以上。虽说图案有些过时,但做工精巧,样式精美,重新清洗一遍后,至少能卖十三两银子。也不知这个村姑从哪里弄来……” 许兰因知道商家要赚钱压价,可这个掌柜压那么多就属于奸商了。她摇头道,“掌柜给的价太低了。这套首饰是我爹几年前在吴城麒麟银楼买的,做工精巧,样式精美,花了十六两银子。若是掌柜给十二两银子,我就卖。不成,我去别的银楼。” 掌柜没想到这个村姑跟他懂得一样多,呵呵笑道,“小娘子,你也得让我们赚些钱啊,十两不成……” 一番讲价,九两五钱银子成交,许兰因知道被宰也没有办法,说久了怕把小偷无赖招过来。 许兰因把银子揣进怀里,又去县城最大的酒楼和点心铺、绣坊看了看。里面的小二都没搭理她,一看她的穿戴和行头就不像能在那里吃得起饭或是买得起东西的,她还是厚着脸皮认真看了一圈。 特别是绣坊里的小二,最不待见她。也有穷人家的小娘子来这里卖绣品,人家穿得再破旧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看着就舒坦。哪像这个小娘子,一张破布包了大半个头,八成是头发太脏不敢示人,真是倒胃口。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还真是。 许兰因是没听到那个小二的心声,否则一定会给他比个大拇指。现代那个提醒女人善待自己的观点居然被一个古代小二参透了,真是不简单呢。 绣坊里看得她眼花缭乱,那些绣品比画的还精美。许兰因前世只会缝扣子,这一世的原主手也不巧,只得等秦氏病好了,她画些这个时代没有的花样让秦氏绣。她前世虽然没能如愿学美术专业,但从四岁起就开始学画画,工作后又喜欢摄影,脑海里有许多精美画面。当画家不可能,但画些不一样的花样还成。 酒楼里,许兰因看了桌上的菜品,又看了墙上挂的菜谱。菜名很雅致,许多菜都不知道是什么。 点心琳琅满目,品种繁多,都是前世的传统点心,多为这个酥那个饼,糕是用各种花卉或植物做的,如桂花糕、玫瑰糕、茯苓糕、红豆糕等,居然还有槽子糕。槽子糕有些像前世的蛋糕,做法不同,蛋糕要更加轻软细腻。 许兰因卖菜谱没有多少信心,西式点心方子或许有几个可以卖。回家想想,看做个什么点心。不过,做点心就要买食材,又涉及到钱的问题,秦氏和许兰舟肯定不愿意让她再“败家”。 一圈转下来已经未时初,许兰因饥肠辘辘,在摊子上花十文钱买了碗苕子面。不知是原主太久没有吃肉,还是摆摊的大娘手艺真的好,香得她像登了仙。更让她觉得,就自己的手艺,连摆摊子的都比不上,更不敢跟大酒楼的人比了。 许兰因正吃着面,一个三十岁左右挎着竹篮的大婶来到另一张桌前坐下,笑道,“何大娘,给我下一大碗苕子面,再加一个荷包蛋。哎哟,饿死人了。” 何大娘麻利地打蛋,下面,还侧过头跟那个妇人说笑着,“大妹子,你可是县太爷府上的红人儿,什么事把你累成这样,你该让那些小子丫头们去跑腿啊。” 那妇人看看周围,除了何大娘,只有她和一个乡下丫头在这里,便笑道,“不瞒何大娘,我是出来给我家姑娘买东西。我家姑娘不是前阵子摔着了吗,大夫说要静养三个月。我家姑娘才刚十一岁,哪里静养得下来。针线做一阵就嫌烦,夫人便让我出来买些小娘子喜欢玩的物什。我把整个县城都转完了,还是那几样。” 那个管事娘子又在篮子里翻腾着,说一样拿出一样,“小荷包,玩偶,九连环,鲁班锁,七巧板,陆搏棋。围棋家里有好几付,今儿没买,下那种棋小娘子也没耐心……” 许兰因对古代玩具比较感兴趣,也转过头看了起来。做得都很精致漂亮,陆搏棋有些像前世的军棋,但要简单得多。 她吃完面,交了面钱就起身走了。 杏花村也有卖肉的,比县城还要便宜些。但她不愿意去杏花村,就在县城肉摊买了半斤猪肝,两斤板油。 又去粮铺买了三斤白面,另外买了两斤红枣,一小包冬瓜糖,两块豆腐干,一小罐灯油,才匆匆往回走。本来想多买点调料,但想到原主败家惹了众怒,还是没敢下手,现在她是多做多错。那些卖嫁妆的钱,她想都交给秦氏。至少得把原主败的四十五两银子还回去,让秦氏和许兰舟松口气,她在那个家也才能有话语权。 回到小枣村已经日近黄昏,许多孩子在村里玩闹着,有几个妇人在说着闲话,还有从地里往家走的农人。 许兰因可以走村前的小路回家,但她就是穿到了村里走那条要经过古家的路,又把放在筐里的猪肝和板油拎在手里。乡下人家买这么多东西,很是显眼。 古婆子站在门口望眼欲穿。那天许兰因虽然骂了她,但她觉得一定是许老太婆挑拨的。就那个傻丫头,天天都想当举人娘子,想通了还是会变着法地巴结自己。今天去卖草药,八成就是为了赶紧卖钱哄自己开心。 终于盼到了许兰因,又看她手里拎着系猪肝和板油的草绳向这里走来,古婆子脸上笑开了花。她走这条路,肯定是来自家送肉的。 古婆子迎上前伸过手要接猪肝和板油,笑道,“因丫头,大娘把酸莓汤都给你凉好了,快去家里喝。哎哟,大娘已经好些天没吃肉了,你真是个孝顺孩子,一卖了药就会给大娘买点肉解馋。”又小声说道,“明天再去许里正家给大娘弄几个梨吃,就更好了。” 她说弄而没说买。暗道,偷偷买了这些肉,手里肯定没有余钱了。最好去偷,那样我儿和你不离也得离。 第十九章 交心 远处几个闲聊的妇人向这边看过来。一个妇人还小声嘀咕道,“真是败家的死丫头,好不容易卖点子药钱,又去买肉孝敬婆婆。唉,那两个小的可怜了。” 另一个妇人说道,“没进古家门,是不是婆媳还两说……” 看到古婆子伸得老长的手,许兰因恨不得拿刀剁下来。 许兰因后退两步躲开古婆子的手,大声说道,“古大娘,这猪肝和板油是给我娘和小弟补身子的。他们都病了,瘦成了一把骨头,大夫说要多吃猪肝,多补一补。还有啊,你想吃许里正家的梨,干嘛不自己去买,非得让我去弄。” “弄”字说得特别重。 古婆子气得想破口大骂,这死丫头咋这么讨嫌。但想到儿子走之前的嘱咐,再看看四周许多人都在看热闹,忍下了骂人的冲动,小声问道,“你拿肉来我家门口,不是给我送肉是什么?” 许兰因道,“我不是专程来你家门口,是回家从这里路过。”又道,“古大娘,自从我听了你的话把家里的六亩地卖了,银子给了你们,我们全家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小弟天天喊饿,大弟还辍了学。原来我每次采药卖了钱,都给你和古秀才买肉,我们全家却吃不到一点油腥子。这些天,我每天夜里做梦都会梦到我爹看着我流泪,他是在怨我呢。古大娘,等古秀才考上举人就有钱了,你能不能把那些银子还给我们?没有地,我们活不下去的。古大娘,求你了。” 古婆子不爱听了,边往家走边说道,“胡说什么呢,谁拿你家卖地的银子了。我儿是堂堂的秀才,才不稀罕那点钱。你个坏良心的死丫头,不知把那些银子给了哪个后生小子,却讹上了我们家。想跟我儿退亲,也不能编这样的瞎话。” “砰”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许兰对因着大门喊道,“古大娘,说话得讲良心。古秀才都要当举人老爷了,我哪里敢编排他。牙人和买地的王二叔都能作证,我一拿到银子就给了他四十五两。我家供了古秀才八年,我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让那些钱打水漂,跟古秀才退亲去找别人,不划算的。” 古婆子在院子里喊着,“那是我儿怕你弄丢,帮你保管着的,回家就都还给你了。走,走,我们没拿你家银子,不许败坏我儿名声。” 许兰因抬手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睛,哽咽道,“我知道,古秀才已经看不上我了,不想娶我,还不想退银子,就这样埋汰我,太欺负人了。” 说完,就凄凄艾艾往家走去。 那些看热闹的人都不愿意得罪古家,原主的性子也不讨喜,没有人出来帮着说句公道话。但把那些话说出来,也算暂时达到目的了。 精明的古望辰不在,古婆子贪婪不想认帐,许兰因就是要把古家母子的目的传得尽人皆知,把舆论造开。 远处传来几个妇人和孩子的轻笑声,有个人说,“真是傻丫头,还特实诚。她爹娘是多聪明的人哪,怎么生了这么个傻子。” 一个人又道,“晌午时,我听我婆婆说,古家不想娶那傻丫头了,还不想认帐。我公爹还说我婆婆乱说,说那古秀才是许家二房供出来的,又要了人家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不娶许家丫头。现在听古大嫂的话,真的不想认帐呢。” 又一个人道,“古婆子的眼睛长在额顶上,儿子供出来了,便瞧不上那个傻丫头了。但古秀才是个记情的,断不会听他娘的话。” …… 那几个玩闹的孩子里有小豆丁许愿,他赶紧跑回去告诉许老太说许兰因跟古婆子吵起来了。等许老太找来,许兰因已经走了,她又跟那些人念叨起了二儿子家花了多少钱供古望辰读书,如今古家却不想认帐,又咬牙切齿骂着许兰因傻。 许兰因回到家,许兰舟看到她拿回这么多东西,先还有些心疼。但想到没被古婆子骗走,傻大姐总算有了进步,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去了秦氏屋里,许兰因把剩下的二百多文钱拿出来,说了药卖了多少钱,用了多少钱。 当她说花十文钱吃了一碗苕子面时,许兰舟心疼地抽了一下嘴角,小声嘀咕道,“败家子。” 秦氏温婉地笑道,“你姐累了那么多天,吃碗面该当的。” 许兰因笑道,“还是娘疼我。” 她又从怀里取出九两银锭子,两个银角子,几百文大钱摆在桌上。 秦氏吃惊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许兰因说道,“我把我爹当初给我置的嫁妆都拿去县城卖了和当了。娘,我会把我败了的钱都还上。” 秦氏气得脸色潮红,身子晃了晃,喝道,“那是你爹给你置的嫁妆,你怎么又败家……” 许兰因道,“我不是败家。亲事都不成了,还要嫁妆作甚。” 秦氏又道,“可你以后总要嫁人。” 许兰因道,“以后的事以后说,家里现在最需要的是渡过难关的银子。娘和小弟的药钱不能少,还必须吃好些。大弟不能再去干伐木那种重活,他还是个孩子,身体受不住。”又拉着秦氏的胳膊说,“娘,你们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能让你们有事,过去都是我眼瞎心盲……” 秦氏很是欣慰,拍着许兰因的手说,“好孩子,你真的懂事了……” 许兰因又劝道,“娘,你的病主要是心病。爹不在了还有我和弟弟,小弟还那么小。我保证不再败家了,你万事要想开些。你若再不在了,我们这个家就倒了,两个弟弟咋办?” 这话让秦氏落了泪,连许兰舟的眼圈都红了。 娘三个说了一阵体己话后,许兰因又把刚才跟古婆子吵架的事说了。 真的听到古婆子这么明明白白不认帐,秦氏和许兰舟还是气愤不已。 许兰因笑道,“她不认帐是好事,村里人都知根知底,他们的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第二十章 油烟 许兰舟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还是讥讽了一句,“还知道‘昭然若揭’,真的不傻了。” 许兰因反唇相讥,“娘从小就教我读书背诗,我当然知道了。你以为只你有学问啊?” 他们姐弟两个好久没有相互打趣了。秦氏呵呵笑出了声,说道,“舟儿也别看不起你姐姐,小时候她可聪明的紧……”自从大了以后,就变了。 当然,最后一句话秦氏没好说出来。 许兰因出去洗了手,又拿着冬瓜糖去了西屋。 许兰亭还躺在她的炕上,眼巴巴地望着许兰因,精神状态比早上又好些了。许兰因摸了摸他的前额,还是有些发热。笑着给他嘴里塞了一条长长的冬瓜糖,“甜吗?” 许兰亭腮帮子鼓得老高,含糊不清说道,“甜,好吃。” 许兰因把那小包冬瓜糖放在他的枕边,笑道,“喝了苦药汤就吃块糖,便不会觉得苦了。”又道,“大姐还买了好吃的,晚上给你做。” 许兰因歇息了一会儿,天也渐渐暗下来。就去地里扯了几根葱,一把韭菜。 许兰舟烧火,偶尔再打打下手,许兰因先把猪肝切成片,用清水泡上。再把板油切块,在锅里熬。 墙上支出来的木板上放着小油灯,灯光一跳一跳照亮了厨房及两个忙碌的身影。猪油的香气出来了,油烟四处飘着,感觉昏黄的灯光都是油腻腻的。 许兰因第一次觉得,原来屋里弥漫着油烟也是一种富裕的体现。前世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厨房安了强力抽油烟机,还是厌烦死了无孔不入的油烟。 猪油盛进大碗里,又烙了几个白面和玉米面加在一起的杂面软饼,炒了个油渣韭菜豆腐干。 见许兰因把油渣放进豆腐干里,许兰舟心疼得眉毛都皱紧了,“真是败家,有这么多好吃的,何苦还把油渣浪费了。” 许兰因说道,“我想让你给爷奶他们送半碗豆腐干过去。他们帮了家里许多忙,咱们也得敬敬孝,礼轻人意重嘛。” 他怎么没想到。许兰舟翻着眼皮看了眼许兰因,这傻丫头真的变聪明了。 最后烧猪肝汤,除了盐和葱姜,家里没有其它调料,但许兰因的手艺好,又是绿色食品,照样香气扑鼻。 烧好后她又夹了些猪肝在那碗豆腐干里,让许兰舟给许家大房送去。 把饭菜端去桌上,又把秦氏扶出来,把许兰亭抱出来,许兰舟就回来了。他笑眯眯的,许老头夸奖他们有孝心,说吃点子猪肝还想着老人。 四人围着桌吃饭,猪肝汤、油渣豆干、软饼,汤面上还飘着一层亮汪汪的油腥子,这是这个家卖了六亩地后最好的一顿饭。 几片猪肝几人又谦让了半天。 几片猪肝在前世算不了什么,但在赤穷的家就是金贵东西,要添进在最该添的肚里。 许兰因跟秦氏商量道,“娘,我会做一样稀罕点心,要用白面,白糖,鸡蛋,牛奶或羊奶……” 她的话音刚落,许兰舟就鼓着眼睛说道,“你做梦呢,做那么金贵的点心是不是又想给古望辰吃?我说你这几天咋这么反常,原来是想要钱给古望辰做好吃食啊。” 许兰因也不高兴了,说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我是想出了一道点心,想做好了去县城卖方子,说不定也能挣点银子,让家里渡过难关。” 许兰舟不服气地道,“你会做什么点心?顶多会做个窝头和杂面馒头,烙几个饼……” 秦氏也皱眉说道,“舟儿,你是男孩子,又是咱们家的长子,说话做事要稳重。不管什么事,你都应该听人家把话讲完。”又对许兰因说道,“娘也不认同你做点心去卖。你只是想过,而没有亲手做过,不知道会不会好吃。现在家里困难,哪里有闲钱让你去试做。” 许兰因只得低头不说话了,她总不能说我做过吧? 家里买了灯油也舍不得多用,洗漱完后,一家人又早早上了床。 翌日,许兰舟继续在家歇息,许兰因去了村后的山里采药,药没采到多少,捡了不少柴和野菜。 吃了晌饭,等那几人晌歇,许兰因开始找张爷爷送原主的小木牌和小木盒。翻遍了堂屋、厨房、柴房、仓库,包括后院的茅房和鸡圈,也没找到,让她极是失望。想着原主真是个败家子,八成那两样东西被她随手丢了。还好那只是小木牌和小木盒,若是玉牌,早屁颠颠地送给古望辰了。若那样,岂不是又白白便宜了那个渣男。 而秦氏和许兰舟的屋里她不敢去找,怕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找契书什么的。 这些日子,他们家的伙食很不错,每天许兰舟都会去杏花村割二两肉或一条猪肝回来给秦氏和许兰亭剁丸子吃或是煮汤喝。许老太送的那只母鸡也很争气,几乎每天一个蛋,早上蒸了他们母子一人一半。 许兰舟每次买肉回来都会说,那古婆子也是吃嘴吃惯了,只要看到他拎着肉回来,就会向他甩白眼,好像是用古家银子买的肉似的。 许老太听说他们家天天买肉还不信,跑来打听。秦氏便说了许兰因卖嫁妆的事。 许老太也觉得卖得对,说道,“死丫头那么做就对了。她这也是生在咱们家,若搁别人家里,哪个闺女敢偷偷卖地,就是不被打死,也会卖了换银子。” 八月初,许兰亭的风寒已经大好,重新搬去了东厢跟着许兰舟住。秦氏的病也有了些色,可以在屋里慢慢走动,还能做点力所能力的事。 期间,许兰因又去县城卖了一次药。因为没去野蜂岭,采的草药不多,只卖了六十六文钱,连给秦氏和许兰亭买药都不够。 八月初六,收家里的那两亩玉米地。只有两亩,古代产量又低,许兰舟和许兰因谢绝了大房一家要帮忙,大房的地多,更忙。姐弟两人一天半就收完了,以后许兰舟把玉米秆运回家当柴烧,再把地侍弄好,就能种冬小麦了。 第二十一章 有故事的女人 许兰因估了估,两亩地收的玉米也就五百多斤,除了留种,都留着吃也吃不了多长时间,交税、买药及买各种生活必须品还得另外拿钱。 想想那六亩地,她又在心里把古望辰和他娘问候了几百遍。既然安了退亲的心思,何苦还让人家把地卖掉,绝了这个家的生计。若她不卖嫁妆,真不知道这个家靠什么撑下去。 下晌阳光正好,姐弟两个把玉米棒子晒在院子里,秦氏和许兰亭坐在旁边晒太阳。 看着金灿灿的一大片,一家人笑得一脸满足。 小正太喜道,“这么多,咱们再不会饿肚子了。” 许兰舟摇头道,“这些东西看着多,吃不到明年春收的。若是那六亩地没卖,咱们卖些玉米换大米和白面,还有钱买肉吃。”看向许兰因,“都怪你。” 这孩子都成祥林嫂了。 许兰因没还嘴,人家说的是事实,她沉默着去了后院菜地干活。 秦氏悄声说着许兰舟,“你大姐知错了,心里更难过,偏你还紧着念。” 初八开始秋试,小枣村的人第一次关心这件国家大事。茶余饭后议论着,都希望古望辰能考中,为小枣村增光。 古望辰是小枣村几百年来第一个出去参加秋试的后生,他若中了,不说小枣村,就是整个三石镇的人都会与有荣焉。 只有许老头下的两房人默默祈求老天长眼,别让那个人考中。特别是许兰因一家,不仅不希望他考中,还希望他在回家途中遇到个什么天灾人祸回不来。他们宁可花出去的银子打水漂,也不想他回来找许兰因的麻烦。 许兰因虽然知道古望辰能考中,但还是希望她的到来能引起蝴蝶效应,希望那对小翅膀把古望辰扇下来。 快到中秋了,许兰因家院子后面的几棵金桂挂满了小花,香得许兰因无事就会出去转几圈。 这个家如今的生活比前几个月好多了,但也是天天窝头,偶尔好些是杂面馒头,吃得许兰因口淡。闻到浓郁的桂花香,她又想起了原主小时候经常吃的桂花酱。 过去秦氏身体好的时候,每年秋天都会花钱二十文钱请村里的孩子帮着摘桂花,做一坛桂花酒和两罐冰糖桂花酱。自从她生病后,就再也没有做过。 许兰因跟秦氏说了自己想做冰糖桂花酱的打算,让秦氏极是开怀。 秦氏生病前是个非常精致的女人,哪怕是荆钗布裙,粗茶淡饭,生活也非常讲究,让平淡的日子多了几分乐趣。屋里永远收拾得一尘不染,子女干净整洁,豆腐也能做成肉味,还自己做香脂擦脸。特别是许庆岩回来的那一个月,家里布置得花团锦簇,变着法的改善伙食,不算多的钱被她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原主心心念念都是怎么出去多挣点钱给古望辰,不愿意静下心来跟秦氏学理家。这让秦氏很生气,经常教原主,可原主就是听不进去,还觉得母亲把女婿当外人。 秦氏长得很美,气质又跟村妇大相径庭。她虽然长时间独自带孩子在家,可因为许庆岩的种种传说,打她坏主意的人并不敢上门招惹。后来许庆岩出事,秦氏病重,许家大房护二房又护得紧,再加上许老头、许庆明、许大石都长得高大壮实,许家又是小枣村的大族,没钱的闲汉依然不敢招惹她,偶尔有不怕死的人,被许家三代往胖揍后便不敢招惹。有钱有势又贪恋她美色的人,对有重病又上了岁数的人自然失去了兴趣。 许兰因一直觉得秦氏有故事。她这样的女人在前世也是讨男人喜欢的人,不知为什么嫁给了从事“特殊职业”又长年不在家的乡下汉子许庆岩…… 八月十二开始,许兰因就领着两个弟弟摘桂花。许兰舟上树把桂花摇下来,许兰因扫起来,许兰亭捡花中间的渣子。姐弟三人忙了两天摘了一大簸箕,摊开晒在院子里 十五这天上午,许愿小正太专门来请二房的人晚上去大房吃团圆饭。 他还说,“爷和奶这次也请了因姑姑。” 他心里很不服气,怎么要请这个败家子,他可没少因为自己有个败家姑姑招小伙伴的笑话。 许兰因想跟老两口和大房搞好关系,也愿意去。而秦氏明确表态不去,她的病还没完全好,不想出门。 许愿走后,秦氏拿了四十文钱让许兰因去杏花村买两斤肉送礼。 小枣村没有肉摊,杏花村有一个,在村东口。 许兰因特别不愿意去那里,因为苏家庄就在杏花村东口不远处。但许兰舟下地去了,也只得她去。便说道,“再买两根大骨吧,炖汤补,娘和小弟多喝骨头好。” 秦氏又拿了十文给她。 许兰亭凄凄艾艾拉着许兰因的裙子,他也想去。 许兰因哄道,“杏花村不好玩,改天姐带你去县城玩。” 许兰亭才笑眯眯地松开手。 许兰因领着花子出村过了白沙河,有些犹豫起来。往东走村后的小路要路过苏家庄,她当然不愿意路过那里。但她又不愿意走村里,因为原主到苏家庄哭闹的时候,许多村民都去看热闹,没少笑话她。连村里的小童一看到她,都会围过去笑唱,“小娘子,哭古郎……” 许兰因猜测,那个场面不仅是原主不顾脸面大哭大闹,或许也有人为的手笔在里面。最有可能的是贺管事,他私下收着苏晴的钱,明面上还要为苏大夫人办事。这事在杏花村传得尽人皆知,苏晴不好的名声也就坐实了。苏大夫人绝对猜不到,对于这个结果古望辰和苏晴都乐见其成。 她暗骂了几句,还是向东走去。虽然要路过苏家庄,但路过的是后院墙,走那里的人很少。 这几天正是收获的季节,农人们都在地里忙碌着。路过一片田地,在地里忙碌的一个农人看到了她,哪怕离得远许兰因也能听到他的话,“快看,古秀才的未婚小媳妇又去苏家庄闹了。哈哈,又有热闹看了。” 听了那人的话,更远的几个农人都直起了腰,看着许兰因大笑起来。 第二十二章 巧遇 又有人说,“这个小娘子忒不聪明了。古秀才是男人,好面子,她这样大闹,古秀才岂不是更不愿意要她。若再中了举,哎哟,可就成老爷了,想要几个女人没有。” 一个人又道,“哈哈,若是我,那一大一小两个都要。” 随着大笑声,传来一个老妇人的笑骂,“呸,只有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泥腿子才天天想着大小老婆。人家古秀才温和懂理,才不会有那个心思。只是他未婚妻泼皮不要脸面,也是可怜了……” 许兰因暗呸,那古望辰装模作样,当真骗了不少人。 她低头快步走过田埂,到了苏家庄的后院墙外。 长长的粉墙,里面层层叠叠错落着飞檐翘角,在阳光的照耀下似镀上了一层金色。在到处都是低矮茅舍的乡下,这座大宅子显得尤为壮观和特立不群。墙里还伸出几枝杏树枝,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了。 许兰因走得飞快。在快走过院墙的时候,突然院墙上的一道小门开了,走出来两个姑娘,正好跟她碰个正着。 一个姑娘把另一位姑娘拉在自己的身后,竖着眉毛叉着腰,对着许兰因喝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又跑来找我家姑娘的?气。告诉你,古公子没来。” 许兰因一眼便认出来,这两人正是苏晴和她的丫头晓荷,原主跟她们见过三次。她真是踩了狗便便运,几秒钟就能错过的事,就是这么巧的遇到了。 苏晴穿着布衣束着木簪,应该是乔装改扮出去办事。 许兰因才想起来,苏晴在南平县城买了个茶楼,回京之前赠送给了古婆子。哦,好像就是在八月中买的茶楼,因为她九月中就要回京城。 书里还写了,古望辰去考举人之前,苏晴也暗中派丫头给他送了五十两银子。古望辰婉拒了,非常有骨气地说,他结识苏小姐是真心仰慕她是女中丈夫,不小瞧他是一个穷秀才,而不是为了钱财……后来苏晴派人送古婆子茶楼,还费了大周折,说服古望辰很久,古望辰才让他娘接下。 许兰因想到这些,更是气愤。古望辰为了给苏女主留个好印象,拒了富人不在意的五十两银子。却骗着原主卖地,不惜断了人家一家人的生计,这家人还养了他八年。 看来,不止是书里,这里的古望辰依然是苏晴的白月光,苏晴一直在为他谋划。那个茶楼不是简单的茶楼,茶楼的旁边有一个怡居大酒楼,而怡居大酒楼是西元国奸细的产业,也是西元国在大名朝中部的一个据点。书里,古望辰凭着“敏锐”的洞查力发现了猫腻,带着人查抄了酒楼。因为这个功绩,又有平郡王爷的帮忙,一个寒门进士二十几岁就升到了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又得到了皇上和三皇子的赏识…… 虽然苏兰因还没有真正见过古望辰,也发现这个男人的本性跟书里写的完全不一样,除了长得俊,没有女频书里第一男配的一点特质,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加混蛋。他对苏晴的痴心和真情,八成也是演出来的,为了攀高枝儿。之前许兰因是想远离女主男配,而现在,她想的是但凡以后有了能力,绝对不能轻易放过那个渣男。 许兰因又打量了苏晴几眼,书里说苏晴花颜月貌,杏眼流盼,肌肤胜雪,气质脱俗。 许兰因觉得书里对苏晴的外貌描述和本人也不完全相符。 苏晴长得的确很漂亮,肤色也白,但不是杏眼而是有些长挑的桃花眼。更不是气质脱俗,前世今生都是被嫡母嫡姐踩进尘埃的庶女,前生又被变态男折磨了五年,她可能温婉,可能柔媚,甚至可能沉静,但绝对不可能一旦重生就马上变得脱俗或是自信、豁达。容貌是天生,可什么样的气质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苏晴看似温婉,但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眼神有些躲闪,嘴角一直往下抿着。这是她在极力隐藏内心活动,许兰因觉得应该是她强迫自己必须改变不幸命运的倔强。前世的不幸造成她很大的心理障碍,哪怕见到被她踩在脚下的小农女,也表现不出那种强大的自信,有的只是一种身份悬殊的优越感罢了。 苏晴瞪了晓荷一眼,真诚地对许兰因笑道,“许家姐姐,古公子不在这里,在省城。” 倒是一朵温柔的小白花,声音柔柔的,很是好听,给足了古举人未婚妻的面子。 许兰因似笑非笑,说道,“苏小姐误会了,我只是从这里路过去村口买肉,不是来你家找古望辰。”又好奇道,“他在不在省城连我都不知道,苏小姐怎么知道?” 苏晴红了脸,觉得这个小农女跟往常不一样了。沉脸说道,“许家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古公子要明日才考完第三场,考完后要等放榜。若中了,还要在省城拜会官员、大儒,要和同年聚会,这想也想得到。” 许兰因“哦”了一声,了然道,“还是苏小姐有见识,想的周到,怪不得古望辰天天夸你聪慧,心心念念都是你。” 晓荷气道,“土包子,你怎么说话呢!” 许兰因看到有陆续来看热闹的村民,说道,“我已经看明白了,古望辰可不像表面那样温润知理。也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要了,谁稀罕他谁拿去。” 说完,便向东走去。 若许兰因又哭又闹,苏晴倒是可以在这里扮扮无辜和无奈,但人家说了几句不好接的话就走了,若自己还对着人家的背影自话自说,倒是显得自己不大气。苏晴拉着还要说话的晓荷反回庄子,把后门关上。她并没有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一直站在门后。 苏晴还是很同情这个乡下村姑,虽然粗鄙无理了一些,但年纪轻轻就要死了,也是可怜人。她前世跟古望辰只有过一次交集,还是在自己嫁给那个残废后。听说古望辰考上举人后不久未婚妻就失足落水淹死了,具体时间不知道,应该活不了多久…… 第二十三章 今生愿望 苏晴想着,自己虽然重生,却也不是救世主,那个姑村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救。再说,救过来继续死缠古公子,古公子多可怜啊。 前世,听说这个村姑与古望辰青梅竹马,她死后古望辰极是悲伤,考上进士后推拒了好几家说亲的人家,两年后才娶了苏晴的一个族妹苏华。 古望辰娶苏华也是在他外出公干的时候由他母亲苗氏定下的,苗氏以为攀上长户侯府的族亲就是攀上了侯府,对他儿子仕途有利。岂不知娶了那个女人,相反阻碍了他的前程。 苏华长相平平,举止粗俗,她家人都不得苏侯爷和苏大夫人的喜欢。有一次苏晴回娘家,当她远远看到温润如玉、俊雅多才的的古望辰时,羡慕极了苏华。一个依附主家过日子的旁系女儿,又无才无貌,却比她这个才貌俱佳的侯府千金好命多了。 逛花园的时候,苏晴被嫡姐无故训斥,少数几人附和着嫡姐,大多数人装作没看见,只有远处的古望辰投来疼惜的一瞥。 那温暖的眼神正好被苏晴看到了,让她差点落下泪来。因为她的姨娘活着时倍受父亲宠爱,嫡母恨极了她们母女。自从她八岁时姨娘死后,嫡母和嫡姐嫡兄三番几次栽赃陷害她,让之前疼爱她的父亲和祖母都冷了心肠,世上也没有了再护着和疼爱她的人。 冬夜里,哪怕一点烛光也能给人温暖。她觉得,古望辰就是她前世的那点烛光,温暖到她死去。 她记得,她死之前,古望辰只是礼部里的一个从七品小官,她那个族妹苏华也在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比她早死两个月,听说古望辰难过得哭了好多次…… 想想前世,苏晴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又胆小怕事,嫡母不许她跟外祖家梅家来往,她就不敢来往,由着他们欺负。若是偷偷跟梅家来往,先打听到那个残废的底细,她拚着出家当姑子也不会嫁过去。 天可怜见,她苏晴重生了,这一世她做好了各种准备。 既然老天让她重生,自然会厚待她,要不怎么紫香兰那样贵重的药能被舅舅在那么短的时间买到。她还真的遇到老神医,用紫香兰换到了如玉生肌膏,同时又“巧遇”到前世想了多年的古望辰。她看得出来,今生古望辰对她也是有意的。但因为有了未婚妻,他对她一直以礼相待。若是他的未婚妻死了,他肯定愿意娶自己。 其实,苏晴内心最想嫁的人是古望辰。但她知道,若自己嫁给他,在复仇的路上他帮不上任何忙。她只有嫁给身居高位的人,才能把那个恶婆子和她的一双儿女踩在脚下。但凡事总会有万一,万一实在答不成那个愿望,退而求其次,再选择他。 不过,不管自己嫁不嫁他,都不会让他再娶苏华那个蠢货,她要让他这一世生活幸福,官运顺畅…… 听到那些看热闹的人陆续离开了,苏晴才带着晓荷出门。她知道,古望辰就快回来了,他肯定会中举。自己下个月也要回京,得赶紧把那件事办完。 她的人已经说通了那个茶楼的东家,准备花高价买下茶楼。她不放心,还是想去亲眼看看,是不是如前世听说的那样…… 许兰因匆匆来到肉摊前,指着肉说,“买二斤五花肉,两根筒子骨。” 卖肉的是陈屠夫和他媳妇,屠夫娘子的娘家就在小枣村,夫妇俩都了解许兰因家里的情况。之前原主经常来半斤几两的买肉,他们知道是她偷偷给古家母子买的,很是看不上。自己娘和弟弟身体不好不知道心疼,天天只想着未来的相公和婆婆,而未来的相公和苏家小姐还说不清楚。 听她今天买这么多肉,还是有些吃惊,想着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陈大婶笑问道,“因丫头,这肉买回去是孝敬古秀才娘的?” 许兰因老实答道,“不是,肉是孝敬我爷奶的,骨头是给我娘和弟弟补身子的。” 两口子望望天,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屠夫麻利地割了肉,还笑道,“许小妹知道心疼弟弟了,很好。看看,秤给你称得旺旺的。”又用刀背把筒子骨砍断,说道,“今儿的猪大,骨头里油多。” 许兰因道了谢,付了钱,接过捆着肉和骨头的草绳急急向小枣村走去。 花子大概也知道今天有好吃的,撒着欢地围着许兰因的脚边跑,让许兰因也欢愉了几分。 今天虽然跟书中女主对上了,但无需为一个外人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以后想办法多挣些钱,把家人的病治好,最好在离怡居酒楼不远的地方买个铺子。 苏晴想让古望辰凭借那个功劳升官发财,哪有那么容易。虽然自己只是个小农女,跟他们身份相差悬殊。但若钱挣多了,又预知发展轨迹,暗中做些手脚搞搞破坏总是可以的。 许兰因进了村,远远看到许兰亭站在自家门口,远处几个男孩子边做鬼脸边跳着脚大声喊着,“小病秧子,小病秧子……” 许兰亭一脸落寞,还舍不得离开。 许兰因的心疼了疼。小正太身体不好,村里的孩子大多不喜欢跟这个小病秧子玩,他出门了还会欺负他。 突然,一个孩子捡起一粒石子向许兰亭打去,另几个孩子也开始拿石子或是沙子扔向他。 许兰因气坏了,吼道,“你们干什么!” 她冲过去,几个孩子吓得一哄而散。她追上第一个打人的,踢了他几脚骂道,“再敢欺负我弟弟,看我不踢死你。” 这孩子是王三妮的侄子王进财。王进财的爹常年在外跑商,家里买了二十几亩地,修了个大院子,王家在小枣村算是有钱人,仅次于许里正家。王三妮的模样也好,总想勾搭古望辰,原主没少跟她吵架。几年前,王三妮那不要脸的爹王老汉偷偷跑去调戏秦氏,秦氏拿着菜刀把他吓跑了,后来许老头领着儿子孙子把王老汉打得头破血流。 可以这么说,许家与王家有宿怨。 第二十四章 是真的 几个孩子跑得没影了,许兰因才回过身说道,“离那几个孩子远着些。走,姐回去给你做骨头汤面吃。” 小正太拉着姐姐的裙子回家,还嘴硬道,“我不想跟他们玩,就是多看了几眼。” “嗯,姐知道。以后只要有王进财的地方,你远着些。” 许兰因把肉拿进厨房,又舀了水自己洗手,再把小正太身上的泥沙拍下来,给他洗了脸。 见小正太郁闷的样子,许兰因又笑道,“以后你的病好了,能跑能跳,就会有很多小伙伴愿意你玩。” “会有那么一天吗?”许兰亭表示怀疑。 许兰因笑道,“当然有。以后姐多多地挣钱,给小弟看病。” 姐弟两人的对话传进卧房,秦氏欣慰不已,闺女是真的变了。 下晌未时末,许兰舟拎着肉,许兰因牵着许兰亭,后面跟着花子,一起去了大房。 本来许兰舟还想背许兰亭,许兰因阻止了,“小弟适当多走动对身子更好。” 去许家大房要经过古家。古家的大门未关紧,里面传来一阵阵说笑声。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之前古家孤儿寡母穷得叮当响,古婆子嘴碎又抠又爱占便宜,没有哪个亲戚愿意跟她家来往,也没有人帮他们,古婆子只有把儿子卖给许家。自从古望辰中了秀才,古家就开始热闹起来。 古望辰明天就考完乡试,尽管结果没出来,还是来了许多古家族人到他家过中秋节,听说连几十里外的亲戚都赶来了。他们当然不会空手来,都是带了礼物的。古婆子脾气再不好,亲戚们也愿意受着。 这些天,小枣村里除了许老头家的两房人,其他人对古婆子都是尊敬有加,热情奉承。怕万一古秀才中了举,巴结晚了会得罪举人老爷和他娘。 许兰舟和许兰亭听到从古家传出的阵阵说笑声,还有古婆子夸儿子的声音,都沉了脸,许兰因倒显得云淡风轻。 古家的一个族亲从门缝里看见许兰因三姐弟走过,对古婆子悄声道,“二婶,今儿是中秋,是不是请许姑娘来家吃个饭?这样,大家的面上也好看。” 古婆子啐了一口,冷哼道,“那死丫头嘴坏得紧,又不贤惠,请她作甚?你们不知道,她对我极不孝顺,又爱往别的后生眼前凑。我说说她,她还顶嘴……唉,到底是农家小户出生,比大户人家的苏小姐差多了……” 其实,古望辰在走之前再三嘱咐他娘,不要再伸手向许兰因要钱,她偶尔送点肉,最好留她在家吃顿饭,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出他们有想退婚的意思。只要许兰因的名声坏了,那些巴望他走得更高更好的古家族人自然会出来反对亲事…… 但古婆子气许兰因几次给她没脸,还敢骂她,怎么可能愿意让来吃饭。 古婆子说了一大通许兰因的不好,又忍不住说了几句苏小姐的好。 其他人都跟着附合。 那个提议的人也赶紧陪笑,说自己的眼睛被糊了屎,不像二婶心明眼亮。心里却冷哼,即使古望辰再聪明,这次又中了举,有个这样的娘也会拉他的后腿。想退亲去攀高枝儿,也不能表现得这样明显啊…… 姐弟几人刚来到大房门口,就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在招呼许兰因,“兰因姐,你过来一下。” 小姑娘五官小巧,穿着蓝布印花衣裙,正是王三妮。她满脸喜色,似遇到了什么好事。还叫许兰因“姐”,令许家姐弟都十分纳闷。 在小枣村的未婚小娘子中,最漂亮的小娘子是许兰因、王三妮、许玉兰。 这三个人中,长得最漂亮身材最好的当属许兰因。但她的皮肤黑,穿得破,又败家,别人对她的印象最不好。 王三妮平时不干活,白净清秀,小巧玲珑,穿得好,家境好。但她爹王老汉是村里有名的老不正经,她娘王婆子经常虐待儿媳,王三妮又不太自爱,所以她的名声也不好。 而模样赶不上其他两位的许玉兰相反是最受欢迎的。她是许里正的小闺女,长相不错,嘴甜讨喜,得所有人喜欢,求亲的人家排着长队。 原主最恨这个妄图撬走古望辰的死妮子,肯定不会搭理她。但许兰因比较感兴趣,不知道她叫自己干什么。 许兰因松开许兰亭的小手,对两兄弟说道,“你们等等,我说两句话就来。” 她来到王三妮面前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王三妮笑弯了眼,说道,“兰因姐,听说你不要古大哥了,是真的吗?” 看来,自己上午跟苏晴说的话已经传进了村里。 许兰因说道,“是真的。以后你对古望辰起什么心思,都与我无干了。” 王三妮笑容更盛,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兰因姐。”然后雀跃着跑开了。 许兰因抽了抽嘴角,居然还谢谢她。又一个恋爱脑,古代小姑娘狂热起来,一点不比现代小姑娘差。 许家大房的院子跟二房相似,老两口住上房,许庆明夫妇住东厢北屋,许二石住南屋,许大石一家住西厢,厨房、仓房、柴房在倒座。 许兰因姐弟几人直接进了上房。 许老头被原主气得大病一场,现在走路还不利索。他看到许兰因,狠狠瞪了她一眼,对许兰舟和许兰亭倒是态度温和。 老太太把许兰亭抱进怀里,还说着许兰因,“虽然卖嫁妆得了点子钱,还是要节省些,留着给亭小子看病买药。一下买这么多肉,得花不少钱啊。让你大嫂留一半多抹些盐,拿回去明天吃,给两个小子补身子。” 许大石的媳妇李氏笑着答应一声,拿着肉去了厨房。李氏长得粗壮,性格也爽朗。 大伯娘顾氏不太高兴。她知道二房会买肉来,自己买的肉就要少一些。但老太太说了,她也不敢不给。 顾氏长得五官圆润,身材匀称,穿着也干净,虽然比不上秦氏,但在乡下也属于漂亮妇人。她之所以嫁给了当时还是穷鬼的许庆明,是因为家在山里,比山脚下的许家还穷。 第二十五章 特殊职业 顾氏把怀里的小孙女许满塞给许大石,去了厨房。 许兰因也勤快地去厨房帮忙。来到门口,却看见顾氏把李氏切好的肉拿了一条过来,再切下一小块,把小条的肉抹了盐放在一边。 李氏看见许兰因进来红了脸。 顾氏倒不以为意,笑道,“今天人多,要多炒些肉。” 做好饭菜,许老太让许兰舟先拿了一块月饼和一碗肉菜回去给秦氏吃。许老头夫妇对秦氏不错,虽然没有对孙子好,但还是记挂着她。 今天的菜品很丰盛,三荤四素,一份两盘,李氏的手艺也非常不错。 老两口带着许庆明、许大石、许二石、许兰舟一桌吃,其他人一桌。做为二房的“顶梁柱”,许兰舟得到了小半盅酒,让他极是开怀。 即使隔了桌,许老太还是几次三番嘱咐许兰因要照顾好亭小子,让他多吃些,吃好克化的食物。 许愿有些吃味,“亭叔叔一来,太奶就瞧不上我了。” 许愿长得不像爹娘像顾氏,小红嘴一翘一翘说着酸话,小模样极是讨喜,把众人都逗笑了。许兰亭笑得最欢,小瘦脸绯红,很是开心。 许老太笑嗔道,“小猴儿惯会捏酸吃醋。你有爷奶爹娘照顾,小身子胖得像小猪,可你二爷爷……唉。” 她的话让许兰因三姐弟和许老头沉重起来。 许庆明赶紧笑道,“吃菜,吃菜,今天是中秋,娘要说高兴的事。” 许大石又笑道,“说说什么时候给二石娶媳妇。” 许二石闹了个大红脸。许二石也长得像顾氏,清秀小后生,家里有地,本人又在铺子里当学徒,很得几个小娘子的喜欢。 众人都笑起来,又高高兴兴吃饭。 饭后,许老头把许兰因叫到身边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即使古家小子中了举人,他愿意娶你,你也不嫁去古家?” 许兰因坚定地说,“想好了,我就是出家当姑子,也不愿意嫁给他。” 还好这个时代比较开明,没有那条女子二十不嫁就官配的律法。女子不愿意嫁人,又不愿意出家,可以自梳或是立女户。 许兰因前世谈了那么多个男人没成功,今生又有那样一个渣男未婚夫,真的觉得好男人跟她无缘。大不了不嫁,总比嫁给渣男过糟心日子强。 许兰舟也赶紧说道,“我娘也不愿意我姐嫁去古家。说古望辰母子心思太坏,我姐与其嫁进去被揉搓死,还不如当个老姑娘。爷放心,我和弟弟愿意养她。” 许老头气得骂道,“她死也是蠢死的。把娘家败光,又不想嫁了。” 一旁的许兰亭红了眼圈,求道,“我姐姐已经知错了,说再不败家了。爷消消气,别骂她了。” 许老太咬牙说道,“古望辰那个小崽子,坏透了,偏长得人模狗样,骗了多少人,因丫头咋算得过他。那古婆子更不是个好东西,让因丫头干了那么多蠢事,居然还指使她去许里正家偷梨。” 许老头气得又瞪了许兰因一眼。他非常遗憾孙女没能当上举人娘子,若家里有个举人女婿,自家的门庭也会高许多。但想到小小年纪就出去闯荡的二儿子,为这个家做了大贡献,却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面,连尸首都不知道在哪里。二儿子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闺女,既然都说古望辰母子不妥,自己也不能强让孙女嫁给过去。 他骂道,“没福气的蠢丫头,把你娘家都倒贴进去了,也没把小子的心拢住。早知道就不供他读书,别说中秀才,考举人,就是童生都没钱去考。” 等老两口骂够了,三姐弟才拎着半条肉回家,秦氏还没歇息。 她的眼圈有些发红,姐弟几个知道她又在想去世的爹爹了。他们陪着秦氏说笑一阵,才各自去歇息。 许兰因躺在炕上睡不着。她一直对许庆岩的职业感兴趣,虽然她不认为是村人猜测的大盗土匪杀手什么的,但肯定是危险职业,又不能对外明言。那么,他最有可能从事的是暗桩、暗卫、死士这三种见不得光又身不由己的职业,或许还有其它更隐秘的职业,许兰因就猜不出来了。 那种许多人都不知道的“骡散”,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许庆岩卖命的主子,一定不简单。 其他人不知道,但秦氏应该知道,她的身世或许也跟丈夫特殊的职业有关。想想自己的名字,许庆岩和秦氏的结合肯定有美丽的前因。许兰因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打探这些,等以后一切走上正轨了,想办法套套秦氏的话。秦氏嘴上不会说,但心里会想。 她又开始琢磨怎样多挣钱。刚来时,她想过平静的小日子,远离男女主配。可是自从知道古望辰利用了许家,骗着原主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直至死去,她就意难平。让那样恶劣的男人升官发财,真是没天理了。书中其他好人恶人她都可以无视,但古望辰必须要付出代价。不能让他像书里那样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当着苏晴的白月光,还顶着深情好男人的光环。 许兰因前世是心理医生,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是老师,一家人都没做过生意,属于老老实实拿工资那种。 之前想的卖点心方子花样子什么的,挣不了大钱,也就是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渡渡难关。 到目前为止,她想破头也没有想出来做什么来钱快。难道没有女主的光环罩着,女配就是这样无用? 许兰因郁闷不已。 第二天早饭后,秦氏拿了几十文大钱让她去镇上多买点冰糖,回来做桂花酱。 还说,“蜂蜜做桂花酱更好吃,可要的钱多,娘都是用冰糖做。” 许兰因笑道,“等咱们以后钱多了,就做蜂蜜桂花酱。”又道,“我想去县城买冰糖。我攒了些药拿去卖,再请大夫给小弟看看病,给娘买几副药回来。” 一旁的许兰亭听说姐姐要带他去县城,双眼亮晶晶的。 秦氏的病是丈夫去世和女儿败家气的,自从女儿“懂事”后,心宽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就好多了。说道,“娘觉得身子轻松多了,不用再花钱买药,再养养就好了。有那个钱,多给你小弟买些好药调养。” 第二十六章 当街纵马 许兰因摇头道,“要继续巩固才能断根,娘的病彻底好了后再说停药的事,一定要给你和小弟把身体调养好。有人才有一切,才能越过越好。娘放心,我懂事了,会想办法挣钱,买多多的地。” 听到一直不省心的闺女讲出这些肺腹之言,秦氏的鼻子都发酸。再想想死去的丈夫,若他能活着,哪怕家里一亩地都没有她也愿意。 秦氏又给了许兰因一个小银角子。笑道,“拿去用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买点你和弟弟喜欢吃的零嘴儿。再买一盒香膏护脸,我闺女长得这么俊,若你爹还活着,一定不会让闺女受这样的委屈。”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接过银角子。心里却在阵阵发紧,那位采药人给的能增白护肤的药膏,或许已经被原主扔了。 想着能买好吃的零嘴儿,许兰亭抿着嘴直笑。 秦氏不在的时候,许兰舟还是悄声嘱咐道,“钱要花在刀刃上,看病捡药必须花,香脂和零嘴儿就忍忍吧。等家里有了钱,我专门去省城给姐和弟弟买上好的胭脂水粉和零嘴儿。” 许兰因看看抠门的小男子汉,说道,“我听娘的,娘让我买什么就买什么。” 许兰因背着装药的筐,牵着许兰亭去村口坐驴车。大人两文,许兰亭这种可以由大人抱着的孩子就是一文。 村里离县城不远,一般人都走路,只有老弱病残或是东西太多的人坐车。有些人家舍不得花钱,自己用独轮车推着人或是东西去。 驴车坐了五个人就走了。 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笑道,“都说古秀才这次准能考上举人,因丫头就要当举人娘子了,真是好福气。” 这话听着是好话,但看她及车上另几人的表情,都是你若当上举人娘子,那老天真是没长眼。 村里的人对许兰因的印象都不好,之前讨厌她败娘家贴未来夫婿,而现在却想的是,俊俏多才的未来举人老爷若娶了这么个败家娘们,真是亏大了。 许兰因很无语。人有许多劣根性,比如墙倒众人推,比如捧高踩低……那古望辰考试的结果还没出来,这些人就先替他亏上了。 她不愿意跟这些村妇一般见识,木着脸转去一边没搭理她。 那妇人自觉被怠慢,气得嘀咕了一声,“真的以为自己要当凤凰了。哼……” 许兰亭不高兴了,翘着嘴说道,“我大姐从来没想过当凤凰。” 那妇人冷笑道,“不想当凤凰,当初干嘛倒贴啊?哎哟,啧啧啧,家里的地,后院的鸡,卖药的钱儿,恨不得把整个家都送过去。” 许兰因不想跟她吵架,吵起来更让别人看笑话。而且,这些话她说得都没错,最好再多说说。 许兰因见许兰亭气得小脸通红,说道,“小弟记住了,无关紧要的人和话,直接无视。搭理他们,你就掉价儿了。” “哦。”许兰亭把头埋进许兰因的怀里。 那妇人气着了,指嗓骂槐念叨开了,赶车的许老汉就把话岔去了别处。许老汉是许家族亲,许兰因姐弟要叫她五爷爷,儿媳妇跟秦氏的关系也不错。他虽然不喜欢许兰因,但总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让别人把许家小辈欺负狠了。 到了县城门外下车,许老汉又说了下晌未时来接,过时不候。 许兰因两姐弟步行去千金馆。两刻多钟的路,还有一半路程是她抱的小正太,这孩子的身体太弱了。 先去卖药,这次的药更少,只卖了四十二文钱。常给许兰亭看病的是韦老大夫,他们又去了他的桌前。 韦老大夫正在给一位姑娘看病,更确切地说,是在给这个丫头的小姐看病。 丫头说,“韦老大夫,我家小姐吃了一个多月的药,还是不见好。现在不光心慌,还心跳过速,脾气也比平时烦躁了不少,晚上睡不着觉,脸上起了许多红疙瘩……” 韦老大夫白发苍苍,一脸的沧桑和慈悲,看着就像医术高明又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所以许多人都愿意找他看病。 他为难地说,“我给胡小姐把了四次脉,她的确不像得了心疾,或许是老巧才疏学浅了。实在不行,带她去省城,或是京城找好大夫瞧瞧。” 许兰因听了个大概,觉得那位胡小姐更像是得了某种心理疾病,还比较严重,造成了内分泌失调。 她当然不可能多嘴了。 等到那个丫头走后,韦老大夫给许兰亭看病。他眼里有了疼惜,说道,“这小儿先天不足,后天又养得不好,以后要精心些。不仅要长期吃药,还要加强养营,多吃肉、蛋、红枣、枸杞、山药……若是条件好,适量吃点人参和燕窝就更好了。” 他的目光让许兰因很暖心。许兰因道了谢,看病加捡药,花了六百多文钱。 这么多钱让许兰亭心疼不已。一出了医馆,他就扯着许兰因的裙子说,“大姐,韦老大夫说了,可以用便宜些的药代替。你花了这么多钱买药,就没有余钱买香脂了。” 许兰因捏捏他的小瘦脸说道,“那药里加了一片人参,所以贵一些。用了好药,弟弟的病就能好得快。” 许兰亭被感动了,眼里都溢出了泪水,嗫嚅着说道,“大姐,刚刚我还在心里说你败家了,真是不应该。”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不怪小弟这样想,大姐原来是挺败家的。” 许兰亭更感动了,捏许兰因的手也捏得更紧了。 两姐弟正说着,没注意一匹马突然奔跑过来,惊得路上的行人赶紧让开,许兰因抱着许兰亭想避让已经来不及。 眼看马就要踩着他们时,骑马的人猛地拉住了缰绳。马的前蹄高高跃起来,惊叫一声。 骑马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五官俊朗,又高又瘦。他瞪大眼睛喝斥道,“不要命了,信不信小爷一鞭子抽死你们。”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恶狠狠的大嗓门听来甚是恐怖。 第二十七章 背主 上一章上传了,后台能看到,不知为何显示不出来。。。再加一章。 ———— 许兰因气得要死。明明是他当街纵马险些伤人,却还厉害得紧。但这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她也不敢多话,把许兰亭紧紧抱在怀里躲去路边,怒视着那个少年。 锦衣少年见这个丫头还敢瞪自己,又骂道,“鼓着金鱼眼睛看什么看?告诉你,再看也没用,再看小爷也瞧不上你。瞧瞧你这副鬼样子,长得那么黑,还学着老婆子用破布把头包上,都丑死了。”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股,嫌弃的嘴都撇到了耳后根。 旁边传来几声讥笑,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许兰因气得肝痛,她招谁惹谁了,她哪里看上他了,被他这么大骂和嫌弃。这人心理肯定有问题,至少有妄想症,或许还是偏执狂。 她忍不住胡扯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是否听说过麻痹性痴呆情感性精神障碍,或是智能领域内的障碍?就是思维变态的一种主要表现,感知觉上的紊乱,是在病理基础上产生的歪曲的信念,病态的推理以及判断……呃,属于精分的一种。” 她说得飞快,听得一旁看热闹的人莫名其妙。 锦衣少年也是一脸蒙相,什么乱七八糟的,除了“这位公子”几个字听懂了,其它的话他一句没听懂。不过,他感觉这死丫头说的不是好话,大概在骂他。 他眨了眨眼睛,又想破口大骂,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骑马跑上前来,低声说道,“四爷,这里离京城不远,若你闯了祸被二老爷抓住错处……” 小厮的话让锦衣少年更加气急败坏,蹬着马镫屁股一上一下颠了几下,吼道,“抓住错处又怎么样?我知道,他们恨不得我们两兄弟都去死。呸,偏不如他们的愿,小爷就是要好好活着,气死他们。” 由于生气,瘦瘦的俊脸扭曲得变了形。吼完,又一昂头,一甩鞭子,快马向前跑去,惊得行人快速闪开一条道。 那个小厮没有立马追上去,而是嘴角扯了一下,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许兰因和许兰亭,说道,“哎哟,把这小娃吓坏了,”又甩了一锭银子在他们跟前,“快带小娃去看看病,莫掉了魂。”然后,才驱马追上前去。 这主仆二人唱的是哪一出? 许兰因一愣,许兰亭赶紧弯腰把银子捡起来,闭着眼睛无力地说,“大姐,我头痛,肚子痛,我吓病了。” 许兰因忍住笑把许兰亭抱起来,没有反身回医馆,而是向前走去。 旁边的几个人议论道,“那小哥儿真好,小娃只是被惊着了,就白得了一锭银子……” 又有人小声说,“那个乡下丫头八成有病,说了半天说些啥呀……” 许兰亭把银子塞进许兰因的怀里,悄声在她耳边笑道,“大姐,二两呢,那个大哥哥真好。” 许兰因冷笑道,“咱们白得了二两银子是真,那个小厮却不见得是真的好。他是那个疯子的下人,可明显是在给主子挖坑。他回去一定会跟他嘴里的什么二老爷说,他主子当街纵马伤了人,他给了银子善后,他主子会更倒霉。” 许兰因前世当了多年的心理医生,看了那小厮一眼,再加上小厮给了银子及他说的话,就判断出他巴不得他主子的祸再闯大一些。 那就是个背主的奴才! 从他主子行事说话来看就是草包一个,身边放着个奸细却毫无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许兰因讨厌那个自恋的疯子,也对给了他们银子的小厮没有一点好感。 许兰亭自问自答,“大姐怎么知道?嗯,大姐就是聪明。”小正太如今对大姐的好感和崇拜是一日千里。 许兰因笑笑,亲了他的小脸一下。 许兰亭又问,“大姐,刚刚你跟那位公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许兰因笑道,“我话的意思是,那人就是个疯子。” 小正太又自问自答道,“为什么我一句没听懂呢?哦,是了,若都听懂了,那个公子会打人的。” 许兰因又笑着亲了亲他的小脸,许兰亭笑弯了眉眼。 有了意外之财,就要大肆采购啰。姐弟二人先去买了一斤冰糖和一包玫瑰酥,两斤红枣、两斤糯米粉。小正太边走边吃,又去买了两盒桃花香脂,一些新鲜棉花,几尺粗布。 许兰因想做件贴心的小棉坎肩,不好单给自己一个人做,就每人都做一件。当然,棉花有多,主要用于那几天特殊日子,她可不习惯用草木灰做那东东。 这些东西又花去了八百多文,压实沉了大筐才勉强装下。 路过怡居大酒楼时,许兰因停下往里看了看。这座酒楼两层,外表看着很普通,生意也一般,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不起眼吧。任谁也想不到,这里面风起云涌,谋划着一件又一件破坏大名朝安定团结的大事。 再看看酒楼旁边的茶楼,想必这个楼茶已经易主了吧。正想着,就看到穿着布衣的苏晴和晓荷从茶楼里走出来,上了门前的一辆带棚的牛车。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把她们送上车,还点头哈腰说着什么。 看来,苏晴真的成了这座茶楼的主人,这座茶楼不久后又会易主。 苏晴走后,许兰因又仔细观察了一圈怡居大酒楼周围。 这里不是南平县城最繁华的街道,整条街有二十几家铺子,大铺子是两层楼,小铺子是平房,但铺子后都带小院。 怡居酒楼斜对面一家小铺子,卖果脯的,生意不好,许久看不到一个顾客。许兰因在心里把这个铺子划归到了自己名下,那里离怡居酒楼有一定距离,又能清楚看到大门。 她顿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定得赚多多的钱。 许兰因很想进怡居酒楼吃顿饭,仔细侦察侦察,但口袋里不多的钱让她止了步。还有那么多要花钱的地方…… 姐弟二人去了之前许兰因吃面的那个摊子。 花十六文要了一小碗苕子面和一大碗素面。 苕子面给了许兰亭,小正太坚持给了姐姐一半的苕子才肯低头吃面。 这让卖面的大婶都十分感动,笑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真是个好娃子。” 第二十八章 还是中了 吃完面赶到西城门外,五爷爷的驴车还等在那里。 车上坐了六个人,其中四个是早上坐车来的,多出的两个人是杏花村的。 他们看着许兰因背的装得冒了尖的大筐,眼里又写满了“败家”二字。 早上那个多嘴妇人又道,“我闻到点心味儿了。哎哟,还是你家有钱儿,不年不节的还要买点心吃。”又了然道,“哦,是送给古家的吧?” 许兰亭忙解释道,“点心是大姐买给我吃的,药是我和我娘亲吃的,棉花是我们全家做棉坎肩的。我大姐现在一点都不败家。” “鬼才相信这些屁话。”那妇人嘀咕道。 许兰因扯了扯嘴角,懒得搭理这些人。 他们回到家,秦氏和许兰舟看到这么多东西,都是吃惊不已。 许兰亭得意地笑起来,说了那二两银子的事。 秦氏看看儿女没伤着,又嘱咐了他们几句,那些贵公子视人命如草芥,千万离远着些。被他们伤着了,陪了银子也没用。 许兰因答应,又给了秦氏一盒桃花脂。秦氏已经许久没用过这些东西了,笑得眉目舒展,打开盖子深吸了几口气。说道,“等娘的病好了自己做,娘做的桃花膏比这个要好些。” 许兰因交了一两银子给秦氏,自己留了一百三十文钱,说她有用。 许兰舟不愿意许兰因留钱,不高兴地问,“是不是还想给古望辰?” 许兰因还没回答,秦氏就说道,“她是你姐,既然改正了错误就要相信她。” 许兰亭也赶紧说道,“我相信大姐。”又拉着许兰舟说道,“大哥,大姐都不想嫁给古望辰了,怎么可能再给他家钱。” 许兰舟方没有言语。 许兰因还要求许兰舟办事,也没跟他一般见识,白了他一眼,就拿出一百文大钱给他说,“明天去大伯家把独轮车借来,去大和村买一百块泥砖回来。我要搭个烤炉,做点心。” 青砖要三文钱一块,她买不起,就买泥砖。说烤炉而没有说窑或者灶,是想给他们留个新鲜感。 秦氏惊道,“你会搭什么烤炉?” 许兰因胡说道,“我小的时候在古家看过一本杂书,里面就有搭烤炉方法。”又搂着秦氏的胳膊撒娇道,“娘,那一百三十文钱给了我,就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一次吧,我也是想为家里挣些钱啊。若是不成功,以后我再也不折腾了。”说完,还晃了晃秦氏的胳膊。 连秦氏都记不起闺女有多久没有跟她撒娇了,抿嘴笑起来。 许兰亭长这么大就没有看过姐姐撒娇,之前的姐姐就像家里人都欠了她一样。他笑得眉眼弯弯,糯糯说道,“姐姐也会撒娇啊,我还以为只有小满儿会呢。” 许兰舟也喜欢这样娇娇糯糯的姐姐,没有反对不说,还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去当小苦力。 晚饭后,许兰因按照秦氏的说法把冰糖桂花酱做好。 第二天一早,许兰舟给老两口送了一小碗桂花酱及小半包玫瑰酥去,又把独轮车借了回来。 许兰舟推着车去买泥砖,许兰因上午又去村后的山里采了半天药。她一点不想做这个费力又挣不了多少钱的工作,可原主勤快得像只小蜜蜂,她也只得向原主靠拢,不让自己同原主差别太大。 回家后她就开始在上房西侧面搭建土烤炉。 如今家里有了渡难关的银子,许兰因不想卖方子,想开个点心铺。这个职业一点都不高大上,却是她目前想到的唯一能多挣一些钱的法子,同时也能监视怡居酒楼。前世的妈妈退休后喜欢自己做点心,说绿色,她无事就会帮帮忙。 许兰因觉得自己挺没用,来了一个多月,却不像某些书中的穿越女那样马上打开局面。她还给自己找着借口,这就是女主和女配的待遇差别,老天要也看人下菜碟。 她前世喜欢看一个女网红的视屏,那位网红又被人称为知名美食博主,现实中的造梦者,据说年收入过亿。身在城市的许兰因非常喜欢视屏里那些美得如仙境般的山里风景,也极是向往那种自给自足的悠闲及诗意的生活。 如今这里的风景比视屏里还美,青山远黛,蓠下菊花,绿水长流,早晚雾气缭绕,不出门就有菜园子。生活也是自给自足,可一点都不悠闲和诗意,天天都在为钱发愁,累得贼死。 她搭的自制土烤窑就是跟视屏学的,没有水泥,用的是这个时代建房子的有粘性的黄泥。没有玻璃瓶用破瓷器,瓷比玻璃还导热。这些破瓷器是平时许兰因捡回来积攒的,一直堆在后院。 烤窑搭出来后,秦氏和许兰亭笑坏了,没想到一个土灶台能搭得这么可爱。还有耳朵,灶口居然是嘴。 只不过,炉子搭好还没用,古望辰中举的消息就在村里传遍了。 八月二十这天下晌,许兰舟同许庆明、许大石一起去县城买了小麦种刚回来,还帮许兰因带了一小罐白砂糖回来。许兰因的私房钱就都用完了。 许兰因说道,“我记得种子播种前应该用温水泡一泡,容易出苗。”她虽然不懂种地,但前世看种田文里都会这么写。 许兰舟撇了她一眼,得意地说,“你懂什么!我种了这么久的地,就从来没听说过泡种子。你当是做饭呢?警告你,不许把我的种子败掉……”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爆竹声和喧闹声。 许兰舟一下站了起来,“古望辰中秀才的时候就放了爆竹,不会是他真的中了举人吧?” 许兰亭嘟嘴道,“咋办,若他当了举人老爷,大姐更要吃亏了。” 秦氏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这么多天,他们全家都在祈祷古望辰千万别中。若只是个秀才,他的能力不会很大,退婚也就能轻松很多。可老天不长眼,他还是中了举。举人就能当官了,不说村里的所有人都会巴结他,连县太爷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许兰舟迈腿向院门走去,“我去古家看看。” 他刚走出院子,许庆明就急匆匆跑来了,说道,“古秀才中了举,公门里的人来报喜了。”又怒其不争地看了许兰因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九章 荣光 许兰因看看大的小的都极沉痛的模样,心里也直叹气。看来,预定好的轨迹不是那么容易逆转的,那对小翅膀到底没有把古望辰扇下来。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他走的越高,顾忌就会越多,相反不敢把咱们逼急了。” 许明庆摇头叹道,“现在这么聪明,当初咋就犯傻呢?”安慰了秦氏几句,就回家了。 许兰舟想了想,还是去了古家看热闹。 他看完热闹回来,更沉重了。古家热闹得紧,不止村里的绝大多数人家都去送了礼,连镇上和县城的一些员外和地主都来送礼了。还有个古家族亲帮着记礼单,村里的两人帮着接待。古婆子肯定想不到这一步,一定是古望辰走之前安排好的。而且,古婆子看到他还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 他看了一眼许兰因,就这傻样,怎么算得过思虑缜密的古望辰。别说家里的银子要不回来,古望辰为了退亲又不影响自己的名声,不知会怎样对付她…… 许兰舟把古家的情况和自己的担心说了,“你可要小心些,咱们弄不过他,乡里人也都都会帮着他,你别被算计进去。” 许兰因冷笑,原主可不就是被古望辰算计死了,连着这个家都完了。自己预知了他的险恶用心,当然不可能如他的愿。 见许兰因沉默着,许兰舟又道,“实在不行,咱也不要银子了,你主动提出退亲。惹不起,躲得起。” 这孩子不错。虽然抠门,但亲人和银子起冲突的时候,他首先想的是亲人。 许兰因摇头,她不愿意就这么便宜古望辰。说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古望辰中了举,就更不愿意因为银子的事让自己身败名裂。” 姐弟两正说着话,许里正和许大石来了。许里正四十几岁,跟许兰因这一家是族亲,只不过已经出三服了,许兰因弟姐要喊他三堂伯。 许姓在小枣村是大姓,一大半的村人都是许家族人,许里正的爹二爷爷还是许氏族长。他们父子两人是小枣村的最高领导和许家族人最高领导,在村里两手遮天。除了现在还未回村的举人老爷,他们就是老大。 他们一家在小枣村也最富,有一百多亩地,一片种满了梨树的小山坡。 许兰因对这位许里正没有好印象,觉得他家不地道。原主偷摘梨子是她的错,但都是亲戚,梨子也不值多少钱,他们应该私下教育或是索赔,何苦把事情闹大开。小姑娘背着小偷的名声,让她将来怎么办? 许大石沉着脸,许里正笑得一脸褶子。 他是贵客,许兰舟赶紧上前笑道,“三堂伯来了,请屋里喝茶。” 许里正摆摆手,笑道,“古举人中了举,是咱们村的荣光,是咱们所有小枣村人的荣光。就是整个三石镇,百年间也只出了这么一个举人。刚刚县太爷的师爷也来了古家,还代表县太爷送了贺礼。”说这话的时候笑容更深,真的觉得自己也满身荣光。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停下,脸一下严肃下来,又道,“最近村里有些对古举人和苗氏不好的传言,我知道是你们家传出来的。” 许兰舟气道,“三堂伯,那些不是传言,是真的。古望辰骗着我姐姐卖了地,还不想娶她……” 许里正更不好高兴了,皱眉说道,“因丫头这么大的人,谁骗得了?她自愿送古举人程仪,是她大气,有眼光,古举人年纪轻轻可不是中了举?他们如此,传出去是一段佳话,哪里有你们说的那样不堪。我从来没听古举人说过不娶兰丫头的话,他敢这样欺负我们许家姑娘我也不会答应。你们万不能因为心疼那几亩地,就坏古举人的名声。要知道,我们村出了个举人,连后生找媳妇都比之前容易得多。他的名声坏了,我们整个小枣村和整个许家都会跟着丢脸。”又指着许大石冷声说道,“这几个孩子不懂事,可你这么大的人了不会不懂事,回去告诉你奶把嘴闭紧些。若再敢到处去传那些瞎话,我第一个不答应,到时别说我不念亲戚情份。” 许大石的拳头握紧了,却敢怒不敢言。 许里正又换了一张笑脸,对许兰因说道,“因丫头,你有福气,就要当举人娘子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当诰命。你当了诰命,咱们许家姑娘都荣光。”又语重心肠地教育道,“嫁进了古家,也不要忘了你爹娘和弟弟们对你和古举人的好,要多帮扶弟弟们……” 这话说的连他都觉得违心,低咳了几声。所有人都知道,那古婆子刻薄抠门,又看不上这个儿媳妇,怎么可能让她贴补娘家。但是,明面不能贴,可以暗中贴啊,以后古举人中了进士当了官,银子多的能打狗,手指缝里漏点出来都够他们一家人过活了。 许兰因没想到古人的“集体观念”比现代人还强,携手把踩高捧低诠释得淋漓尽致。古望辰还没回来,这些人就恨不得把他捧上天。 许兰舟气道,“就那两个人,谁有本事从他们手指缝里捡银子……” 见许里正沉了脸,只也得把后面的话咽下。 许里正斥责了许兰舟几句,又说了些古望辰为村里增光,以后还会为村里带来更多实惠之类的话,让他们识大体,聪明些。如今的古望辰成了整个小枣村的骄傲,不要说他这个里正,就是村民们都不愿意听到有人说古望辰的坏话。 之后就笑眯眯去古家吃晚饭,还对许大石和许兰舟说,“你们是古举人未来的大舅子和小舅子,现在也该去古家帮帮忙,莫让外人说三道四。” 许里正见许大石和许兰舟都沉着脸没动,就自己走了。他实在搞不懂这家人的短视,能嫁给古举人是多大的福气,那是他祖家坟烧了高香,当然也是自家祖坟烧了高香。哪怕古家母子真想反悔,他们也该想办法让古家反悔不了,死命嫁进去才是…… 许大石叹息了几声,回家跟许老头夫妇和父亲商量去了。 第三十章 飞鸟棋 许兰因见两个弟弟都沉着脸,秦氏在卧房里的叹气声也异常清晰。便宽慰他们道,“无事,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想到法子的。” 说完,便挽着袖子进了厨房。再难过,饭还是要吃。这个家里,此时只有她撑着。 饭摆上桌,再把秦氏扶出来,几人沉默地吃完饭。许兰因收拾完厨房进屋,许兰舟两兄弟在秦氏的炕上,几人都没有说话。许兰亭倚在秦氏怀里,手里还摆弄着一个木头玩偶。 玩偶是许庆岩死前最后一次回家做的。许庆岩生前喜欢做木工活计,夫妇两个也很会过日子,家里的许多小家具都是许庆岩回家自己打的。 看到那个玩偶,许兰因想起了那天碰到的县太爷府里的管事婆子,还有她买的各种玩具。 突然,她想到了适合半大孩子玩的“飞行棋”、“跳棋”、“军棋”,轻松又不费神。也想到了前世女孩子们喜欢的各种动物玩偶。 玩偶需要鲜艳的料子,目前家里没有,她的手也没有那么巧,不会裁。跳棋不好做,军棋的下法相对要复杂一些。而飞行棋简单得多,又花哨,应该能得小姑娘的喜欢,最关键的是原材料家里都有。 那就做飞行棋。棋上当然不可能画飞机,画鸟儿,取个新名叫“飞鸟棋”。 许兰因前几天才记起,李大石媳妇李氏娘家的一个表姨丈在县衙当车夫,那个车夫好像还是田木匠的连襟。他属于县衙的杂役,而不是县太爷家的下人。但总会认识县太爷府上的下人,请他帮着引见一下。 许兰因不巴望人家收了一副棋就能帮自家,却也算跟县太爷的闺女扯上了关系。 到时候透点风声出去,古望辰总会有所顾忌。若是那棋得了闽小姐喜欢,闽家或许还会打赏点银子,也能解解家里的困境。 南平县县令姓闽,闽灿。 许兰因前世学过画画,却还没有本事用毛笔在小棋子上画鸟儿,秦氏可以画但身体不好,做不了这个精细活,就直接写鸟的名字好了。 她一阵欣喜,赶紧点上油灯去柴房里翻腾,便宜爹做木工的东西都放在这里。 许兰因在库房里翻腾一阵,还真找到了两块一尺半见方的木板,及几根刨好的木条。许庆岩在家的时候准备给许兰舟做装文房四宝用的小箱子,只是小箱子还没做好就有人来找他提前走了,说下次回来再做,可惜再也没回来。 她把小木条都拎起来之际,居然看到乱七八糟的木块木条里面塞着一小个不起眼的小木牌和小木盒。这里太杂乱了,两样东西又小,当时找的时候没注意到。她兴奋得心都快跳了出来,这两样东西会不会是那采药老人给的? 她忙捡了起来,正是那位老人所赠。 小木牌一寸见方,上面刻着“张”字,还有一股香味。香味奇特,带着一丝丝的甜,极淡,一般人闻不出来,她也只有放在鼻下才能闻到,她觉得比前世用过的所有香水都令她喜欢。这个味道也让许兰因的精神为之一爽,甚至觉得之前的满腹怨念都飘散了不少。 这个味道不止好闻,还能安神,她欣喜地揣进怀里。 她又仔细端详着小木盒。木纹匀称,浅褐色,圆圆扁扁,大小如前世化妆的粉饼盒。打开小盒盖,里面满满地装着乳白色药膏,油亮亮的,飘散着一股极淡的药香味。 这两样小东西都有味道,但都极淡,混在木头味里,让鼻子好使的她也没能闻出来。 她又把药膏也塞进了怀里。 两块木板上扑满了灰,她把灰擦净,木板已经刨光,画上格子就能当棋盘。一块做飞鸟棋盘,另一块以后做军棋棋盘。那几根木条可以用一根锯下十六个小木块当棋子,剩下的以后做军棋用。至于跳棋,棋子她根本做不了。 她把一块木板和一根木条拿出去,趁着月光用小棍在地上画着。许兰舟两兄弟都跑出来看她,小正太好奇地问,“大姐,你画的是什么?” 许兰因道,“棋盘。” 许兰舟嘴抿成一条缝,认真地看着,没有多问。 几经修改,许兰因才把飞鸟棋的棋盘完全画出来。 她又拿着木板去了东厢,让许兰舟把笔墨颜料围棋子拿出来。 自从许兰舟辍学,这些东西都被他放在箱子里没再用。听了姐姐的话,老老实实把那些东西翻腾出来,也没有纠结费灯油的事。这种棋盘他第一次看见,凭直觉,应该不简单。 在木板上画线当然不好用毛笔了,直接用墨条画。许兰因用木尺比着画线条,用围棋子比着画小圈。画好后,又把颜色上好。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让许兰舟锯棋子和色子,这些简单的木工活他还是会做。 等颜色干了,许兰舟的小木块也锯好了,还把几面打磨光滑了。 此时已经戌时末,许兰亭困得睡眼惺忪,还是使劲瞪大眼睛看着哥哥姐姐做事。 许兰因又给小木块分别上了色,为红色、蓝色、绿色、黄色,又让许兰舟在每块上写了“鸟”字。 这就是棋子了。 色子好做,在六面用锥子挖出不同的小点,再用毛笔填上颜色。 这副奇特的“飞鸟棋”就横空出世了。 许兰舟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好看的棋盘和棋子,吃惊不已。 许兰因便说这叫“飞鸟棋”,讲了下这种棋的规则,及在县城偶遇县太爷家管事婆子的事。 “我想通过大嫂的亲戚把棋送给闽小姐玩。这东西不可能让他们帮咱们对付古望辰,但因为有了这条线,古望辰行事总要有所顾忌。” 许兰舟觉得这棋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和好玩。问道,“这种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许兰舟跟母亲学过围棋,也跟父亲学过陆搏棋,还跟同窗们玩过石子棋,听起来这种飞鸟棋很好玩,既有趣味又不费脑筋,非常适合小娘子玩。 许兰因不要脸皮地说,“是我想出来的。” “怎么可能!”许兰舟连连摇头,他真的不相信。 第三十一章 家里出了奇迹 许兰因解释道,“其实,自从卖了地后,我心里就特别不踏实,觉得对不起娘和弟弟,一直在想家里该怎么走出困境。我想了如何做吃食去卖方子,想了好看的图做花样,还想了这种棋卖去铺子里赚些钱。这种棋是我在石子棋的基础上想出来的,石子不好看,又太简单。鸟儿好看,会飞……” 许兰舟还是表示严重怀疑。 许兰亭一下来了精神,高兴得直跳脚,“我也要下鸟儿。” 几人拿着棋盘和棋子去了秦氏的屋里。 秦氏着急,也没睡。听说闺女居然自创了一种棋,极是不可思议,眼睛瞪得溜圆。 许兰舟到现在还在梦游,皱眉说道,“咱们家的傻大姐,怎么可能一下变得这么聪明了。”又啧啧两声道,“这种棋,就是聪明人也不发明不出来。” 许兰因说道,“聪明人发明不出来,那更复杂的围棋和象棋又是谁发明的?我之前傻,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古望辰的心,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并不是真的傻。爹和娘还有你们都这么聪明,我怎么可能傻呢。娘之前教过我许多,我都没往心里去。后来我不去想古望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便都冒了出来,这或许就叫猢狲灌顶、厚积薄发吧。飞鸟棋是我在石子棋的基础上改变的,石子棋还是弟弟教我的呢。””又嘟嘴道,“我就是再傻,也不敢拿这个开玩笑。“ 尽管秦氏和许兰舟纳闷不已,也只能选择暂时相信她的解释,相信他们家出了一个奇迹。因为他们之前从来没见过和听过有这种棋,她也的确没有必要撒这个谎……那么这棋真有可能是她发明的了? 秦氏又吃惊又兴奋,脸色绯红,出了许多汗。许兰因赶紧用热水给她擦了后背和脸。 许兰舟也不敢确定这副棋一定能入那位闽小姐的眼,但家里已经走投无路,总要试一试。若真能跟县太爷的府上拉上关系,哪怕是拉上下人的关系,古望辰都不敢欺人太甚。毕竟他做贼心虚,还是怕他的恶行传进县太爷的耳里。即使他坚持不认帐,但总归落了下成。 两年多来许兰舟第一次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大哥,请他陪我们一起去县城。” 许兰因笑道,“原来大弟还有酒窝啊。” 说得许兰舟有些脸红,嘴硬道,“你还是大姐,这么多年才发现啊。” 许兰因干笑了两声。原主真的眼里只看古望辰,心里只想古望辰。 秦氏笑道,“你们三姐弟,舟儿最像你们的爹,你爹就有酒窝。” 母子四个人就在炕上玩起了飞鸟棋。简单,有趣,玩了几把,许兰舟都不想停下来。 许兰因看秦氏和许兰亭的精神明显不济,说道,“已经很晚了,该歇息了。” 她把棋收了,许兰舟把许兰亭牵了出去。 第二天一吃完早饭,许兰舟就去把许大石和许老太带来家里。 老太太昨天一宿没睡好觉,神态憔悴。既心疼银子,又怕孙女再被人算计把名声搞臭。 她狠狠瞪了许兰因一眼,又骂了几句“傻丫头。” 许兰因自是不会同她计较,拉着许大石下棋。 许老太搞不懂,但许大石搞得懂。他心里狐疑许兰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聪慧,嘴上还是笑道,“这种棋简单,又有趣味,看着还花哨,肯定得小娘子喜欢。我马上就带着你们去找李氏的姨丈,请他引见县太爷家的管事,或者直接呈给主子。”又对老太太说,“奶回去跟我娘说,我有急事去县城了。” 许大石少年时也读过两年书,还是许庆岩出钱供的,特别崇拜能干的二叔,也不相信村里有关许庆岩是“大盗”的传言,所以对二房的几个孩子极好。他长得也非常像许庆岩,高大英武,比他亲爹许庆明耐看多了。 许老太听说这东西很可能能入县太爷家小姐的青眼,也是笑得一脸皱子。 许兰因又嘱咐道,“棋送不送得出去还不一定,奶和大哥知道就可,先别说出去,家里人也不要说。” 许老太撇嘴道,“这丫头还真是变聪明了。你爷爱显摆,你大伯娘爱说嘴,还没成的事儿我不会跟他们说。”还叮嘱两姐弟不要冲撞贵人。 秦氏也不放心,撑着身子把他们送出院门。 几人到了县城后,径直向县衙方向走去。 许大石跟丰姨夫并不熟,只在田木匠家看到过两次,知道他们住在县衙后的一条胡同里。 路上买了两包点心,许大石讲了一下青天老爷闽大人,是个好官,为民办事,还听说是京城一家世家的族亲,属于朝中有人好做官那种…… 一路打听到了丰家,丰姨丈和妻子徐氏正好都在。 丰姨丈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觉得自己是公门里的人,态度十分倨傲。听说他们想给县太爷的闺女送棋,心里暗哼,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只会在地上用小棍划几条线,下个石子棋,也敢去县太爷的府上现眼。闽夫人让人去京城买了那么多好什物,五花八门能把人的眼睛闪花,都还入不了大姑娘的眼…… 但徐氏态度很好,偷偷拉了自家男人的衣裳一下,笑道,“拿出来看看,若好,就让我当家的领着你们给汤管家送去。”又解释道,“大姑娘是女眷,我当家的见不到。交给汤管家,若是他觉得不错,就会交给闽大爷,再由闽大爷转给大姑娘。” 徐氏知道许大石虽然在乡下种地,但读过书,人稳当,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糊弄县太爷的闺女。也猜到小兄妹不会特地来送棋,应该是有什么事相求,或者想跟县太爷攀关系。若是想攀关系,见主子的机会没有,认识汤管家已经不得了了。若是想办什么事,就要提醒提醒他们,一副孩子玩的棋能好到哪里去,为难的事还是不要开口。 丰姨丈见自家媳妇这样说,只得扯着嘴角笑道,“拿出来看看,我帮着掌掌眼。若是不行,也不要为难我。” 第三十二章 入眼 许大石把棋拿了出来。 丰姨丈夫妇看了飞鸟棋,又听了怎么玩,都笑起来,觉得漂亮又好玩,不说自家姑娘,只要是小娘子都会喜欢。 徐氏又提点了兄妹几句。 许兰舟笑道,“谢表姨母的提醒,一副棋,我们还不敢让姨丈为难。只是听说闽家在四处收罗小娘子把玩的东西,便想到这种棋或许能入她的眼。只要闽小姐喜欢了我们奉上的棋,我们哪怕是孤儿寡母,也没有人敢恣意欺凌。” 原来是孤儿寡母怕被人欺负,想跟县太爷家套套关系,这也能理解。 丰姨丈笑道,“年纪不大,还是知道个眉眼高低。走吧,我领你们去见汤管家。若这棋真的入了闽大姑娘的青眼,以后有人敢欺负你们,汤管家也会帮着说说话。”又懂行地说,“别看汤管家是个下人,比县太爷跟前的师爷还有面子,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 许大石笑着恭维丰姨丈见多识广。 许兰因几人跟着他出了门。 过了后街,直接到了县衙后院的西角门。前面是县衙办公的地后,后院是家眷住的地方,西角门是下人们进出的地方。丰姨丈跟守门的低语几句,几人进了门,是一个小院子,府里的几个大管事都在这里做事。 汤管家正好不在,小厮说他去见大爷了。 丰姨丈心下一喜。他无事也不敢去见闽大爷,这正是他露脸的机会。笑道,“你们在这里等等,我直接把棋拿去给闽大爷看看。这些日子大爷也一直在为大姑娘寻物什,若他感兴趣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许大石几人又赶紧谢过,看着丰姨丈拿着装棋的包裹走了。 一刻多钟后,丰姨丈红光满面跑了回来,笑道,“快走,闽大爷十分喜欢那副棋,他要见你们。” 几人跟着丰姨丈向东走,过了一个月亮门便开阔起来。佳木掩映,庭院深深。又过了三个月亮门,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 进了一间厢房,屋里坐着一位二十左右的青年公子,长得白净斯文。他正在桌上摆弄着飞鸟棋,笑的一脸灿烂。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厮,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几岁的精瘦男人。 许兰因几人进去给闽大爷闽杉见了礼。 闽杉前年中了秀才,闽县令觉得他考举人还不到火候,一直在家里读书兼管点庶务。 闽杉抬起头问道,“这棋你们在哪里买的?我竟是第一次看见。”又对汤管家道,“知道地方了,去多买两副。” 许兰舟笑道,“小子禀闽大爷,这棋是我和家姐自己想出来做出来的,别的地方没有卖。”他没敢说是姐姐一个人想出来的。 闽杉的眉毛一挑,极是吃惊的样子,“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他不相信。怎么可能! 许兰因笑道,“是真的,不敢蒙骗闽大爷,这是我们在石子棋的基础上想出来的。我和弟弟画画不算好,所以只在棋子上写的字。若是直接在棋子上画出各种鸟来,更加直观好看。还有,若是棋子做成圆形的,颜色再涂亮一些,也会更漂亮。” 闽杉低头看看棋,笑道,“这倒真是。” 他让许兰舟过去同他下了一盘,大笑道,“极好玩,我家小妹定会喜欢。” 一旁的汤管家顺着山羊胡子问,“许家小哥,这棋你们还拿出去给过别人吗?” 许兰舟忙道,“没有,这棋我们昨天刚做出来,今天就拿过来了。” 汤管家笑得一脸褶子,对闽大爷耳语几句,意思是,自家铺子可以做这个生意,让许家姐弟不要再做这种棋给别人或是卖。 闽杉摇摇头。这棋赚不了多少钱,别人一看就会做,何苦跟平头百姓抢这点财路。轻声说道,“咱们可以做,也不要拦他们。” 汤管家点头允诺。 闽杉又道,“汤管家取五两银子赏他们,这都快晌午了,再留他们吃顿晌饭。” 许家几人忙躬身感谢。许兰舟和许大石想到闽家人可能会赏点钱,却没想到给这么多。许兰因则暗自遗憾,这可是发明啊发明。 闽杉拿着棋起身去了后院。汤管家领着许家几人和丰姨丈回了他做事的小院,取了五个一两的小银锭子交给许兰舟。 许家几人谢过,许兰舟拿出一两银子奉上。 汤管家摆摆手,这点钱他还看不上眼,让丰姨丈把他们带去一间客房吃饭。 许兰舟又拿了一锭银子塞进丰姨丈手里,丰姨丈谦让一番,还是收了。 丰姨丈的眼睛都笑弯了,今天不仅得了一两银子,飞鸟棋还是他帮着带进府的,他在闽大爷和汤管家面前挣足了面子。 不大的功夫便上来了四菜一汤,一小盆白米饭,其中一个是厚嘟嘟红亮亮的红烧肉。 而闽杉急急去了妹妹闽楠的院子。 闽夫人也在这里,晌饭已经摆在榻边的桌子上,闽夫人劝着闺女多吃一些。 闽楠今年十岁,月初因淘气不慎把左腿摔骨折了。她平时好动,这些天不是呆在床上,就是呆在榻上,难受极了。 闽夫人生了两个嫡子,小妾还生了一个庶子,家里只有这一个闺女。闽楠又长得极像美丽的闵夫人,明眸皓齿,俏丽可人,得家里父母兄嫂所有人的疼爱。特别是闽大人,简直把她宠上了天。只可惜下巴中间有一小块黑疤影响了整体美感。 闽夫人让丫头舀了一小碗骨头汤喂她,“好闺女,吃什么补什么,多喝肘子汤,腿才好的快。” 闽楠小嘴翘老高,扭着身子说,“顿顿吃这些,一闻到就想吐。” 闽夫人吓得赶紧按住了她,“快别动,当心伤着腿。” 闽杉快步走进来笑道,“我有一样好玩的物什,妹妹肯定喜欢。” 闽楠的嘴翘得更高了,“大哥每次拿东西来都说好,可没有一样是真的好。” 闽杉笑道,“这次是真的好,小妹定会喜欢。”又让人把桌上的饭菜暂时撤下,把飞鸟棋摆上。 他如愿看到小妹好奇的眼神,又说了如何玩,就叫上另两个丫头,四人下了一局。 第三十三章 封口 闽楠极是感兴趣,又嚷着下,闽杉就让三个丫头陪她下。 闽夫人看着花花绿绿的棋盘笑道,“还有这种棋,倒是第一次见。是京城新出的花样?” 闽杉便讲了飞鸟棋是乡下一对姐弟自己想出来的,这是第一副。 闽夫人吃惊不已,“乡下孩子还有这个本事?” 闽彬又说了许兰因改进棋子的法子,“高手在民间。那姐弟二人虽然穿得破旧,但干净整洁,口齿伶俐,一看就聪慧。” 闽夫人点点头,沉思片刻笑道,“尚书府的老太君今年冬月初二满六十,要大办。冬月天儿冷,小娘子和孩子们不能赏花划船,在屋里闷着甚是无趣。这棋多做几副给京城闽府送去,客人们新奇喜欢,又能让闽府当成新棋种推出去,这可是出风头的事。不过,这之前绝对不能让别人先知道。” 闽灿是京城刑部尚书闽楼的族亲,已经离得一帽子远了。闽灿中了举,虽然考了两次也没中进士,但为人活络,又会钻营,把主枝当家人闽尚书和他娘巴结得好,外放到南平县当了县令。若干好了,还有望再升。 听了闽夫人的话,闽杉的眼里也冒出了精光。 闽杉笑道,“还是娘想的周全。这个风头让京城闽府去出,老太君和闽大夫人都会高兴。既然由他们推出,咱们暂时就不做这个生意了。咱们送去的棋,还要做得更加精致漂亮。我亲自守着人做棋,再亲自送去京城。”又道,“还好我留了许家几人在府里吃晌饭,这就让人去传话,这种棋他们就不要做了,也不能说。之前给的五两银子少了些,就再加十两吧。” 闽楠也听了一耳朵,忙抬起头说道,“这棋我很喜欢,也赏五两银子。告诉他们,以后再有了好玩的,直接来找我。” 客房里,丰姨丈和许家三人已经吃完饭,都走到了门口,汤管家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急匆匆过来。小丫头由于跑得急,鼻尖上冒了几颗汗珠,还有些微喘。 她也认识丰姨丈,笑道,“还好我们赶上了。” 丰姨丈笑得献媚,“红罗姑娘,什么事这么急?” 红罗笑道,“大爷和大姑娘让我来传个话。” 汤管家也笑道,“那棋不仅入了我家大姑娘的眼,夫人也喜欢。” 红罗点点头,对许兰因和许兰舟笑道,“我家大姑娘同大爷玩了几盘棋,喜欢得紧,说难为你们有这么好玩的东西想着她,让我拿了五两银子赏你们,说以后若再有好玩的,直接来找我家大姑娘即可。我们夫人见姑娘高兴,她也高兴,赏了你们一匹细布。还有,我家大爷又赏你们十两银子,说那种棋不要再做了,也不许透露给别人知道。” 汤管家也一再嘱咐几人,这事要保密,万不能透露出去,否则他可不答应。 几人听明白了,这些银子是封口费,忙答应并道了谢。 又多得了这么多银子,让许兰舟和许大石欣喜不已,他们觉得即使做棋拿去铺子里卖也挣不了这么多。 许兰因暗道,飞鸟棋简单易做挣不了多少钱,他们给这么多银子封口,要“买”的一定是自己的这个“发明”了。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强权和蝼蚁,谋夺了自己的东西,还让自己闭紧嘴巴。 不过,以后可以直接面见闽大小姐,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可这事自家不说出去,谁知道他们同县太爷有关系? 想到此,许兰因便为难地笑道,“不瞒汤大管家,我爹去世了,家里孤儿寡母,总会被人欺凌……” 汤管家听明白了,原来是孤儿寡母想找个靠山。他就说嘛,怎么无缘无故跑来献棋,原来是想借着献棋给自家小姐,跟县太爷套关系。 又想着他们是乡下人,能欺负他们的也是乡下人,自己就能搞定。便说道,“这好办。你们就说卖了一盆稀罕的兰花给我家小姐。若有人敢欺负你们,我也不反对你们拿我的名头吓唬吓唬人。”又沉下脸说道,“但是,不许你们仗着我的名头欺负人,更不能擅用我家大人的名儿。” 许兰舟赶紧躬身道,“谢汤管家。我们是良民,不敢坏您的名声,更不敢坏青天大老爷的名声。” 丰姨丈也赶紧证明道,“他们是我媳妇的乡下亲戚,老实本分,这点小的可以作证。” 汤管家满意地点点头。 红罗把银子和细布递给许兰因,许兰因伸手接过,银子揣进怀里。 许兰舟见小丫头把东西递给许兰因,又见许兰因没给自己而是揣进了怀里,又着急又没辙。想着一定要把她看住,别让她突然犯傻把银子拿去古家。 丰姨丈把他们送到了街口,态度更是热情许多。 许兰因终于当了一次购物狂,买了两斤肉,一块豆腐,五斤糙米,五斤白面,一把粉条,一包饴糖,一小罐牙粉,又买了一罐豆油、酱油、辣酱、红糖等调料,还有一小坛酒。另外还去绣坊买了几小块卖剩下的小块绸子,既然闽小姐说了有好玩的东西直接找她,就给小姑娘做几个前世玩偶。 家里挣了这么多钱肯定瞒不过大房,今天不仅要请客,还要大张旗鼓地请。当然不能说送了棋,而是说卖了花。还要说不仅闽大小姐喜欢,闽夫人和闽公子也喜欢,赏了他们银子和布料。 这样既把跟县太爷的闺女套上关系的话说出去,又没有说飞鸟棋的事。 许兰因把这些话跟许大石说了,又道,“送棋的事仅限我们几个知道,再不能外传。” 许大石点头,县太爷家公子的吩咐,他可不敢不听。家里几人,嘴最不牢靠的就是他娘,万一说出去了惹祸。 许兰因还说回去就送许大石一两银子,感谢他的帮忙。 许大石忙道,“我家里的好日子都是二叔给的,你们有难我们该帮,咋好意思再要你们的钱。那些银子不要乱花,买地,给二婶和亭弟治病。” 第三十四章 请客 许兰因几人回到村里,好巧不巧又遇到了古婆子。她穿了一身墨绿色绸子衣裙,头上还戴了两根银簪子。这套行头应该早准备好了,专门等到儿子中举后穿。 许兰因的心颤了颤,买行头的钱肯定也是原主孝敬的。 古婆子看了许兰因几人一眼,头一昂,错身走了过去。嘴里还说着,“死抠的丫头片子,一点子猪肝都舍不得给长辈吃。现如今我家的肉吃都吃不完,等我儿回来,也别二两、三两的拿肉来讨我儿欢心,我们不稀罕。” 许兰因冷哼道,“古大娘,我知道你家有钱,不稀罕那点子肉。唉,家里的地是我爹留给弟弟的,可惜败在了我手里,我对不起他。” 古婆子忙道,“我说了多少遍,我儿从来没拿过你家卖地的银子。再胡说,就让我儿去县衙告你们,打你们的板子。” 她现在的腰杆硬多了,觉着说儿去县衙也不是大话。昨天县太爷的师爷专门来她家替县太爷送了礼,还说等儿子回来请他去县衙做客呢。 她又跟路上的行人说道,“我可怜啊,好不容易把儿子拉巴出来,这个儿媳妇还没过门就不敬我。哎哟,定了这么个不懂孝道的儿媳妇,将来的日子咋过啊。” 又开始演戏了,话也说得更直白。 许兰舟气得要命,想要反唇相讥,被许兰因拉了一下。她说道,“何必跟这种人生气,就是让她说,都当别人是傻子。” 几人向家走去,后面传来附合古婆子的声音。古望辰中了举,许多人都开始说违心话巴结古家。特别是几家田地多的,他们都希望能把田地挂在古望辰的名下避税。 都说乡人大多纯朴良善,但关系到钱财和眼前利益,好恶体现得尤其明显。 几人回到家,许老太也在。觉得他们应该晌午就回来的,几人正急得不行。 许老太着急地问,“怎么样,那棋县太爷家的小姐稀罕吗?” 许兰舟笑道,“稀罕得紧。”又把给了多少钱,让他们保密的话都说了。 老太太笑得一脸深皱子,一叠声地说,“哎哟哟,给了那么些银子啊,你们这个家总算有盼了。”又道,“别说给了这么些银子,就是人家一文不给,不让咱说,咱敢说吗?” 秦氏更是激动的不行,没想到一副棋又让家里活了起来。她顿觉身子都轻松了许多,双手合什道,“岩哥,家里有救了。你说的对,咱们的因儿是聪明孩子……” 许老太见了,又说道,“我儿死了那么多年,也该给他立个衣冠冢,把牌位请进祠堂,你们也能时时烧香祭奠。” 秦氏含泪说道,“再等几年吧。没有准信儿,我心里还有点子念想。” 许兰因和许兰舟又赶紧去厨房做饭。 许老太拉住许兰舟说道,“你是男人,不要进厨房,过会子让你大嫂帮忙。” 她把许兰舟堆出去,自己帮着烧火。秦氏哪里敢让婆婆烧火,要进厨房,许老太又挥手说道,“你快些把身子将养好,我那两个孙子也能少遭些罪。” 没多久许老头和大房一家就来了,只有在县城当伙计的许二石没来。李氏把手里的许满交给顾氏,挽着袖子进厨房把许老太解放出来。 老爷子被原主气得现在走路还不太利索,由许大石扶着。 许兰舟迎出门,亲手扶着老爷子进了正房。 晚上做了四荤两素,蒸了一锅玉米面和白面混合的杂面馒头。 老两口领着许明庆、许大石、许兰舟坐八仙桌,其他几人坐小桌子,许满由李氏抱着吃。许老头又让许大石给许兰舟倒了小半盅的酒,让小小男子汉又是激动又是得意。 秦氏身体已经好多了,加再上今天高兴,身体也就更轻松。她上了桌,还笑着给小许愿夹菜。 顾氏夸着秦氏好福气,夸着二房的几个孩子聪明懂事,把秦氏说得喜上眉梢。 “有福之人不用忙,看看,这就有钱了。弟妹要想开些,有福气的人穷不了。哎哟哟,一盆花挣了那么多钱,还跟县太爷的管家拉上了关系,这种好事我们咋遇不到呢。” 秦氏笑道,“承大嫂吉言,还要谢谢大石和大石媳妇帮着引见。” 顾氏的话很中听。但许兰因知道,顾氏说这话是有用意的。 当时原主偷偷卖了六亩地,秦氏病重,许兰舟辍学,二房一下陷入困境。之前许庆岩每次回家都会孝敬老两口不少银子,但老两口舍不得用,攒着帮大房买了地,他们手头也没有多余的钱。 许老头和许老太的意思是,大房的六亩地是许庆岩给的钱置的,如今二房遇到困难了,大房就必须帮忙。让大房拿十两银子出来帮二房渡过暂时的难关,别让许兰舟辍学,秦氏母子也有治病的钱,等到古望辰考中举人二房的日子好过了,再把钱还他们。 顾氏精明,早就看出古望辰不会娶许兰因,曾几次劝原主长点心,别再把钱丢进凉水缸,到时人财两空。只是原主不听,还不高兴她。后来公婆让大房给二房十两银子她就不干了,古望辰中举了肯定会想办法跟因丫头掰扯开,那钱拿出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她大哭大闹了一场,许明庆惧内,便没敢给。 还是许大石过意不去,偷偷送来一两银子的私房钱。 秦氏虽然有些寒心,却也没太怪顾氏。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绝大多数人都是顾氏这种,不是大奸大恶,但有私心,希望自家在亲戚中日子最好过。给了人家就是人家的,人家不给也不能强按着给,像自己丈夫那样顾念兄弟的人又有几个呢。 顾氏真的很会说话,也会来事,因为银子的事把两位老人气得够呛,但没过多久又把老两口哄了过来。 在许兰因看来,这个大家庭还是比较和乐有爱,不像前世看到的某些种田文,极品亲戚一大堆,为了点钱出卖亲人和良心。 第三十五章 恶疾 许兰因觉得,目前来看,这些人除了说不清的顾氏和两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哪怕他们骂自己,也不会真的对自家和自己不利。许兰因知道顾氏有些小自私,但不知道她心里到底会不会触碰自己的底线。 顾氏就坐在许兰因的旁边,她的左胳膊挨去了顾氏的右胳膊。 又听顾氏笑说,“如今因丫头懂事了,舟小子又这么能干顾家,哪怕二叔不在了,弟妹将来也有靠……” 心里却想着,“儿女哪里靠得住?没有了男人,你就只能睡冷炕。长得再好屁用,炕头那点事,你是想也想不到了。哪像我,男人儿孙热炕头,好事样样不缺。回去得再给小庆郎炖点子补品,他昨天夜里好……” 许兰因左胳膊猛地动了一下,她没想到古代的奶奶辈还会想这些。 顾氏的胳膊被许兰因的胳膊一碰,还以为许兰因有什么事,又冲她笑道,“好孩子,你娘带你们几个不容易,以后不要再犯糊涂了。男人靠不住,最大的倚仗还是娘家……” 心里却想着,“从小蠢到大,我才不信你不会犯糊涂。等那古白脸一回来,你保证跑得比兔子还快。被骗了钱财再让我家贴,哼,门都没有。我男人儿子能干,日子若比那秦氏还不如,真是没天理了……” 这是个极其好强的女人。到目前为止,没有想自家的钱,也没有打什么坏主意,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这些小心思虽然挺讨厌,但不会坏事。 许兰因再看顾氏一本正经地教育着自己,强忍住笑低下头。身子也往一边挪了挪,跟顾氏离开了一些距离。 想到“小庆郎”三个字,她抬头看看另一桌的许庆明,虽然不到四十却十分出老,看着就像五十岁,典型的庄稼汉形象。不过,不管人家出不出老,只要媳妇喜欢就成。 许兰因又笑了起来。 顾氏不知许兰因在笑什么,还夸奖道,“如今因丫头也懂事了,见人三分笑,这就对了。若像原来一直木着脸,任谁都不喜欢。” 许兰因忙笑道,“大伯娘说的是。” 饭后,几个大人围在一起商量许兰因的事。都觉得如今的古望辰自家是惹不起,做为亲戚的许里正不仅不会帮自家,还会帮古望辰压制他们。想让古望辰痛快答应退亲,许兰因得找个不伤双方和气的理由主动退婚,最好能让他退还一些银子。 什么是不伤和气的理由?当然是许兰因身患恶疾,这是许兰因自己提出来的。古望辰卑鄙无下限,又要沽名钓誉,不送上最好的理由,他绝对不会答应退亲。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退亲,退了亲再谋划一切。 许大石道,“这样也成,等退了亲,再说之前是大夫误诊了,因妹妹又重新去找更好的大夫检查,身体没毛病。” 许老太不愿意,“不好,那话传出去了你再反悔,有几个人会信。” 顾氏虽然一直不看好古望辰和许兰因,但有了县太爷家的路子,她还是愿意跟举人老爷沾亲带故。说道,“是了,再加上因丫头败家的名声,哎哟,将来还怎么嫁人?媒婆都不敢说合。之前咱们家势低,现在跟县太爷家有了联系,若因丫头想嫁,古举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敢不娶。咱们家出了个举人娘子,那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许兰因沉脸摇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摆脱他就是胜利,之后再说其它。” 秦氏也道,“我宁可因儿不嫁人,也不愿意她嫁给古望辰。” 许兰舟说道,“我姐嫁不出去,我和弟弟就养她一辈子。” 许老头得了二房几人的肯定回答,说道,“那就这样吧。等古举人回来了,我和庆明、大石请许里正当见证,去跟他谈谈。就说因丫头前些日子生了病,一直喊头痛,连大夫都查不出病根儿,还说一个不好就会丢命。古举人是文曲星,我家不能把身患恶疾的闺女嫁给他。再说说因丫头去县太爷家给闽小姐献花,及得了汤管家看顾的事。暗示一下,因丫头家里困难,饭都快吃不起了。若他还有点良心,就退些银子。若良心被狗吃了,银子要不回来就认倒霉吧。” 许庆明和许大石忙答应了。 许兰因暗哼,古望辰比你们想的还无耻还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可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书里,他还没回小枣村,就先把原主骗了出去,让原主送了命。 即使奉上这个理由,他为了自己有个好名声也不可能麻溜答应退亲。书里的古望辰逼死了原主,还打着怀念未婚妻的名义,两年后才娶亲。在自己名声没有更坏的情况下,想让他痛快答应,还得自己出面才行…… 商议完正事,许兰因去把闽夫人送的布料拿出来,是藏蓝色的细布。她给家里所有人都扯了一块做衣裳,也就没剩多少了。 众人都高兴地收了。 小正太许愿非常容易被收买,先是吃了这么多大肉,又得了一小包饴糖,还能做衣裳。看许兰因再也没有了嫌弃之色,还讨好地说,“因姑姑,我就知道你聪明。他们说你是傻棒槌,我不信。” 说得众人都乐起来。 许老太笑骂道,“臭小子,就你的嘴儿甜。” 许大石拍了他的胖脑袋一下,嗔道,“怎么跟姑姑说话呢。再胡说,看我不大耳巴子抽你。” 许老太又对顾氏和李氏道,“这料子好,回去马上把衣裳做了,咱们早些穿出去,让人家看看这是青天大老爷的夫人赏的。” 送走许老头等人,许兰因留下两百文做点心用,把剩下的钱都交给了秦氏。买东西花了几百文,还剩二十四两银子几串钱。 许兰因又说道,“现在有钱了,娘和弟弟的药不能停,还要吃好药。” 秦氏点头,她和小儿子的病都要慢慢调理。 许兰因又建议许兰舟去读书,秦氏也是这个意思。 第三十六章 棋 许兰舟摇头道,“我读也读不出来,还不如在家里做事,等小弟病好了让他读。他比我聪明,供他考举人进士。” 村里人对古望辰的态度刺激了许兰舟,他迫切地希望自家也出个举人。但他知道,自己读书天赋有限,再用功也考不上。 许兰因便没有再劝。今天挣的这点银子再加上卖嫁妆的钱只够买四亩地,家里还要养两个病人,等钱多些再说吧。 几人挤在秦氏的炕上说笑。 许兰因又侧面问了这个时代都有没什么棋牌。她肯定前世的飞行棋和跳棋、军棋是从国外传进中国的,时间也比较晚,都是近代以后。围棋这个时代肯定有,他们家就有一副,却不知道象棋、麻将这个时代有没有。 秦氏特别见多识广,大概讲了一下。这时已经有马吊了,跟前世的麻将比较像。居然还有相棋,规则跟前世的象棋基本一致。 失望之余许兰因又想到了国际象棋,这个时代总不会有吧。国际象棋许兰因下得不好,只知道一些基本规则。 跳棋下法简单,适合孩子玩,就是那么多的棋子不好做。前世棋子是玻璃弹珠,这世没有玻璃,至少原主没见过玻璃。把木头打磨成小珠子或是“小人儿”有些费时,还需要专用工具,等许大石或者许兰舟去木匠铺帮忙的时候再让他们帮着做。 军棋下法比跳棋和飞行棋复杂一些,但相较于围棋和象棋来说算是简单的。许兰因可以自己悄悄做出来。做棋盘的木板已经有了,再让许兰舟锯一些棋子即可。 而国际象棋的下法就复杂和多变了,在前世跟围棋和相棋一样属于“体育竞技”项目,要举办国际大赛的。棋盘好做,棋子还是要让木工做出来。 做任何一种棋都简单,再一知道了下棋的规则,“发明”棋的人真的赚不了多少钱,那么最好赚名和利。以后怎么让那三样棋现世,要找合适的机会。 不过,从秦氏对这些的描述来看,许兰因对她又有了一种新的认知——秦氏的出身绝对不低,不知她为何嫁给了从事特殊职业的许庆岩。 直到秦氏困倦了,三姐弟才各自去歇息。 败的六亩地挣回来一大半,又成功跟县太爷家“搭”上了线,许兰因穿越过来后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许兰舟没下地,拿了几块木头在房檐下摆弄。 许兰亭又求哥哥姐姐给他做副飞鸟棋,他在家里偷偷玩。 许兰舟没做,还教训了他一顿,说人无信不立,答应了人家就要做到。何况那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小姐,自家惹不起。 小正太翘着嘴坐去一边。除了小得多的许愿,他没有一个玩得好的小伙伴。 许兰因悄声安慰道,“小弟不气,姐今天给你做样好吃的点心,你从来没吃过哦。” 她先画了前世的卡通小猪,大头小身子,看着可爱,做起来简单,跟这个时代的玩偶大不一样。她让秦氏帮她裁出来,自己做,以后送闽大小姐玩。 秦氏看了图,呵呵笑出了声,没想到猪还能这样可爱。她说道,“娘的身体好多了,这两样东西简单,娘倚在床头慢慢缝。” 这样当然更好,秦氏的手艺甩了自己几条街。许兰因又给她讲了几点注意事项,让她不要累着,就去做点心了。 想要铺子生意好,就得有新品。 这个时代的传统点心花样繁多,她即使做出来几样不同的,也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的一种改变,人家看一看尝一尝就会了。 工艺不一样的西点,别人不容易做出来。但面包需要的是高筋面粉,这个时代的面粉都是普通面粉,做出来的面包不蓬松,口感不会好。目前只能做蛋糕系列,其它的等找到原料再说。 村西头有人家的牛下了崽,许兰因打着伞去买了一大碗牛奶。又去大房买了十个蛋,顾氏假意不要钱,她还是以亲兄弟明算帐硬给了。又用薄竹条做了个自制简易打蛋器。 柠檬汁用几滴醋代替,香精没有办法解决,但绿色食物自带香浓。 下晌就烤出来一个戚风大蛋糕。她说的不是蛋糕,而是大糟子糕。若别人问起,只说像做槽子糕那么做,只不过装点心的模具大了些。 许兰因把蛋糕一拿出来,许兰亭就使劲吸着鼻子,嚷着,“太香了。” 自从蛋糕放进烤炉,小正太就一直在炉边等着了。 许兰因拿刀每人切了一块,连秦氏和许兰舟都吃得直点头,说比县城卖的槽子糕好吃软糯,颜色也要好看些。 秦氏又切了几块,让许兰舟拿去大房。 之后的几天,除了做点心和做饭洗衣裳,就是在秦氏的指导下缝衣裳。 秦氏身体不济,就把顾氏请来帮着二房几人各裁了一身衣裳,一件棉坎肩,让许兰因学着缝。虽然原主针线也不太好,针脚粗浅不一,但总能缝。 衣裳和坎肩一做,那匹布也用完了。 二房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做新衣了,特别是小正太许兰亭,除了一两岁时穿过新衣,自记事起就没穿过。 秦氏不想给自己做,许兰因还是坚持做了。 她最先给许兰亭做,做好就给他穿上。穷人家孩子的衣裳都做得肥大,里面加了棉袄还能穿。 许兰亭穿着美了一会儿又脱下来,“等过年的时候再穿。” 许兰因笑道,“做好了就穿着呗,等过年的时候姐再给你做绸子衣裳。” 许兰亭明显不信,还是坚持把新衣裳脱下来。 秦氏、许兰舟也没舍得穿,要等着年节或是串门子的时候再穿。只有许兰因穿在了身上,想着只要不干粗活,就穿这套新衣。这几年她在长身体,穿的都是秦氏衣裳改的旧衣,秦氏比较娇小,比现在的许兰因矮了小半个头,衣裳捆在身上很不舒服。 许兰舟的衣裳是许庆岩的衣裳改的,而许兰亭的衣裳又是许兰舟的衣裳改的。他们两个的衣裳都偏大,只有许兰因的衣裳又瘦又短,还接了边儿。 第三十七章 又遇少年 老太太穿着新衣到处去显摆,说是孙女采了好花卖给县太爷家的闺女,闽小姐极是喜欢,闽夫人也高兴,赏了这些布料。汤管家还说了,若谁不长眼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就去找他。 听进去的人,自是羡慕嫉妒恨。也有没听进去的,说她吹牛。一盆山里捡的破花,咋可能入县太爷闺女的眼。 期间,许兰因又试做了蝴蝶酥、梨桂双冻、荷花酥、黄金饼几样点心,口感凑合,还要继续摸索。去镇上买了不少食材,许兰因的钱用完了,秦氏又拿钱出来。 许愿和许满天天跑来她家,等着吃糕糕。顾氏很为自己收鸡蛋钱不好意思,又让许愿拿了十个蛋来。 听说是为以后开点心铺子试做点心,许兰舟和许老太都没有骂许兰因败家。 八月三十这天,天气晴好,秋高云淡。许兰因又穿上最破的衣裳,用蓝布巾包着头,给自己带了两块蛋糕一个玉米烤饼,给花子带了两个玉米烤饼。 她要再去黑蜂岭。 她还是想碰碰运气,往深走走,看能不能再发现黑根草,张爷爷说那是不可能多得的罕见好药。 许兰因偶尔会把张爷爷跟书里的老神医联系起来,把老神医要找的罕见奇药跟黑根草联系起来,把张爷爷送原主的药膏跟书里的如玉生肌膏联系起来。但又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那样巧! 书里,老神医的名头响彻云霄,属于半仙那一类,医术和制药技术登峰造极。又性格怪异,几乎不与人交往,小半时间住在东海一个偏远的小岛上,大半时间四海采药,行踪不定。也没写过老神医姓什么,找的奇药叫什么。 由于制如玉生肌膏的几味药极其难寻,老神医只给了苏女主大拇手指那么一坨,而张爷爷给原主的可是满满的一小木盒。若是如玉生肌膏,他怎么可能给那么多。 许兰因一次一次把他们联系起来,又一次一次把自己的猜测否了。 不过,她还是试用了一次那个药膏,一擦上就顿觉皮肤白皙细腻了不少,绝对上上乘的美容养颜护肤品。她便不舍得用了,想着等以后自己挣够了钱,不需要经常风吹日晒了再用。 一人一狗沿着燕麦山的山脚往西走着。秋意已浓,树叶发黄发红,野草大多也枯了,青黄红三色相间,让群山浓墨重彩,更加艳丽。虽然阳光强烈,但走在树下晒不着,还有一股青香和湿气,十分惬意。 这个天气,也去不了几次了。 她来到野峰岭,没有上山,而是沿着溪流往侧面的野峰谷深处走去。这具身子的嗅觉非常灵敏,所以比别人更容易发现药材。 她这些天观察下来,许兰舟也有这个本事,而许兰亭没有,她又有了一种猜测。 许兰因和许兰舟两个是继承了父亲许庆岩的这种特质。有这种特质的人,更适合做某些特殊职业。再加上不可多得的骡散,许庆岩最可能从事的就是她之前猜测的职业。做那几种职业的人,一般都不会善终,而且绝大多数人不会成家…… 现在掉了许多落叶,那些茎高的草药容易发现,茎矮的她更多的是靠鼻子闻,还是采了不少板蓝根、白芷、桔梗、柴胡等药。还意外地采了一把金狐藤,这是这个世界比较珍贵的草药之一,磨成粉止血有奇效,价钱也非常高。 她寻寻觅觅,转眼日头已上中天。抬头一看,她已经进入谷里深处了,溪流另一面有一片小树林,透过枝叶缝隙能看到里面有一间小木房子。那是有些猎人进深山打猎时偶尔歇脚的地方,采药人张爷爷也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 原主为了多采药,经常要走这么远的路,知道采药老人住在这里。采那两棵黑根草的地方,比这里还要远一些。 许兰因又累又饿,去溪边洗了手,喝了几口水。就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从筐里拿出两个饼丢给花子,又拿出自己的午餐开始吃。 她四处环视着,两边悬崖峭壁,山尖云遮雾绕。特别是对面的黑蜂岭,奇松异石,是附近最著名的风景名胜。北边的山腰还有一座大相寺,听说终日香火不断,连省城和京城都有人专程来烧香祈福。 想着,怪不得原主喜欢来这里采药,走进来些,半天采的药就比去村后山里两天采的还多,偶尔还会碰到能卖高价的好药材,比如说金狐藤。 正想着,就看见树林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人身穿棕红色提花锦缎长袍,头戴束发金冠,腰系玉带,身材又细又长,一脸的欠抽样,居然是那天在南平县城当街纵马口出恶言的锦衣少年。另一个是他的小厮,还甩了他们二两银子。 那两人也看到许兰因了。 锦衣少年认出了她,指着她皱眉说道,“怎么又碰到了你?”又皱了皱眉,撇撇嘴,嫌弃道,“这次包头的破布更难看,一个姑娘家也忒不爱好了些,看着就招人烦。我们府只有倒夜香的婆子才这么包帕子。” 许兰因不想跟小屁孩一般见识都不行。这熊孩子就属于父母没教好那种,嘴贱欠打,不仅有妄想症,还有强迫症。 她沉脸骂道,“这位公子,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头上包不包布关你屁事。有病,还病得不轻。” 那少年一下跳了起来,甩着手里的马鞭就要冲过来打人,只是被一条近两丈宽的溪流拦住了。这里的溪流比较深,溪中也没有供人踩踏的大石,他过不来。 许兰因知道,想过这条溪,还要往前走不少的路或是往后退不少的路,那少年想过来打人都不成。 她又骂道,“有种跳下河冲过来,没种少废话。那么大个人,说话口无遮拦,思维混沌,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和情绪,明显有病。回家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多吃几副药。不要像疯狗一样到处乱串,逮人就咬。” 第三十八章 老神医 许兰因的话既是骂了少年,也是真话,那人真的有心理疾病。仗势欺人的纨绔多的是,但那人明显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言行,思维与常人有异。 这个世界没有心理医生做疏导,就应该吃些抑制精神兴奋的汤药,再自我努力控制情绪。 那少年气炸了肺,真的要跳下溪冲过来打人,被小厮死死拦住。 “哎哟,我的小爷,这天儿已经到了秋季,水凉得紧,若是你病倒了,奴才不得被老太爷打死啊。” 那少年用马鞭抽着那个小厮,嘴里还骂道,“滚,滚,别防碍小爷抽人。那死丫头又丑又不利索,还敢骂小爷……小爷要抽死她,还要把她头上的破布塞进茅坑……” 许兰因实在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跟自己包头的布巾扛上了。 那小厮灵机一动,说道,“四爷,你若病了,还怎么找寻张老神医?” 这话不仅让那少年冷静下来,也让吃着蛋糕看热闹的许兰因的心提了起来。 那个小厮直接在老神医前面加了“张”姓,那么那位张爷爷真的有可能就是老神医了……许兰因一阵激动。 锦衣少年也停止了闹腾,看着许兰因问道,“丫头,看似你经常在这一带采药,你见过一位在这间房子里居住的老人吗?”又补充道,“听说老人六十多岁,比较……嗯,不讲究。” 许兰因想想印象中的老人,不修边幅,衣服脏头发乱,露了脚指头的破鞋子…… 许兰因激动的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她说道,“我倒是见过一位曾经住在这间屋子的老人,但不知是不是你想找的人。他岁数很大了,衣裳脏头发乱,穿的鞋子还破了一个洞,说话有些带南方口音,也姓张。” 少年喜得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就是他,张老神医出身蜀中。” 许兰因只说南方口音,而没有说蜀中口音,也是在试探。一听少年说张老神医出身蜀中,那位采药人真的是书中提到的老神医无疑了。 老神医要找的稀世神药就是原主找到的黑根草,所以他才那么激动,拿到黑根草后就离开了。他给的能美白护肤去疤痕的药膏,真的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如玉生肌膏。哪怕不是,也会有大用。还有那块小木牌也会值大钱…… 又想到原主拒了老神医要教她的几手医术,许兰因难受得胸口痛。 锦衣少年见那个丫头傻愣愣地望天,又生气了,吼道,“死丫头,我问你话呢。傻望着天干什么,难不成能把白云望成红花?别做白日梦了。” 许兰因看看那个别扭少年,又看看横在他们中间的溪流,慢悠悠说道,“你不知道女人很记仇吗?你骂了我,还要用鞭子抽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少年一噎,想说“不告诉小爷就抽死你”,但看看面前横着的溪流,直得缓下口气说道,“你说了,我就给你银子。” 少年看到姑娘的眼睛一亮,觉得这个村姑也没有那么丑嘛——若是把那破布扯下来就更好了。 “四爷,你想什么呢?”小厮看见自家主子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姑娘,问道。 那个少年一下清醒过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晃了晃,说道,“若你说了,我就把这银子给你。” 许兰因虽然喜欢银子,但更讨厌这个疯子。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吃着手里的蛋糕。 少年无法,只得把手里的银子扔到许兰因的脚边。许兰因一看,五两的银元宝,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花子可不愿意了,它以为那个人在拿石头打主人,冲着少年一阵狂吠,厉害得不行。 许兰因又看了看急得满脸通红的少年,几口吃完手里的蛋糕,起身说道,“花子,咱们走。” 那少年急得直跳脚,吼道,“死丫头,不许走。”见那丫头没理自己,又道,“那银子若不够,我再给你一锭。”说着,又掏出一锭银子丢在许兰因的前面。 银子在石头上跳了一下,落在许兰因的脚边。个头更大,是一锭十两的。 许兰因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而且她也不敢再熬价,毕竟老人已经走了。 她回过身说道,“我上年春天开始看见他在这一带采药,今年春末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想来已经走了吧。” 少年失望极了,喃喃说道,“难不成我们来晚了,张老神医已经离开这里了?”他摇着头,似不相信。 那个小厮却是连连点头,说道,“四爷,那个丫头应该没有说谎,小屋里的确有很长时日没人住过了。” 许兰因低身捡起银子,又倒回去捡起另一锭银子,带着花子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她面上不显,实则心里雀跃不已。卖嫁妆九两多银子,送棋得了二十五两银子,那个小厮丢了二两,再加上这十五两,把卖地的钱赚回来了还有多。她的心轻松下来,终于把原主捅的大窟窿补上了。 她无心再采药,急急往家走去,想看看那盒药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如玉生肌膏。 路上,一个从深山出来的猎人匆匆跃过她。还招呼了她一句,“小丫头又来这里采药。要注意安全,这时候的野物忒能吃,有大野物跑下山也不一定。” 两年中,原主遇到过这个猎人不下十次,后来见着面都会笑一笑,打声招呼。 许兰因笑道,“我会注意的,谢谢大叔。” 那个人长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麦色肌肤,一看就是力拔山兮的壮汉。 见他身上挂了两只野鸡两只野兔,背上还扛了一只野山羊,许兰因又道,“大叔,我今天运气好采了一把金狐藤,跟你换只野鸡和野兔怎么样?” 但凡猎人都喜欢金狐藤,那个猎人站下笑道,“那感情好。” 许兰因放下竹筐,从里面拿出金狐藤给了他两根。 猎人拿着金狐藤笑得一脸灿烂,说道,“这东西金贵,给你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少了。”他又舍不得把药还回去,就把山羊放下,用刀割了一斤多羊肉给许兰因。 真是位老实的厚道人。 第三十九章 天大的际遇 许兰因把野鸡野兔和羊肉放进竹筐,又拿出剩下的一块蛋糕笑道,“大叔进山这么久,一定饿了,这点心是我自己做的,别嫌弃。” 猎人高兴地把点心接过去,他的确饿了。刚吃了一口,香得他眼睛瞪老大,说道,“老天,这东西咋比肉还香。”也舍不得吃了,随手扯了两片大树叶下来,把蛋糕包起来揣进怀里。又笑道,“不怕姑娘笑话,我小闺女可爱得紧,我把这稀罕点心留回家给他吃。” 许兰因对这猎人的印象更好了,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到了岔路口才分手。 许兰因也知道了他姓洪,家住南平县城,有一个小闺女叫芳姐儿,刚刚三岁。她暗道,家住县城的猎人可是少之又少。 回到家,许兰舟拿着农具正准备下地。 她把两兄弟拉进秦氏房里,秦氏坐在炕上补衣裳,那两个大玩偶已经做好了。 许兰因拿出十五两银子说了经过,许兰舟和许兰亭具是高兴不已。怎么近段时间好事接二连三往她家涌,更确切地说往许兰因的身上涌。 许兰因没说小木牌的事。百草药堂的东家能跟老神医搭上,应该是大富贵,这块牌子暂时保密,传出去了惹祸。那盒药膏也不敢说可能是如玉生肌膏,更容易惹祸,只说能增白,还能修复小疤痕。 她只说自己遇到一个老采药人,看上她手中一种她也不认识的草药,用一个银角子和药膏换了去。而少年找的老神医是不是那个采药人,她也不知道。 秦氏也听过张老神医的名号,神情严肃下来,她不确定闺女遇到的是不是传说中的老神医,还是嘱咐几个孩子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又再三嘱咐许兰因那盒药膏要节省着用。若那人真是老神医,给的就是好东西。 秦氏把十两银子接了过去,说道,“这些银子加上前些天你给的,够买六亩地还有多,那五两你自己留着置嫁妆。以后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还要给你多多的攒……”名声坏了,嫁妆再不多些,哪个后生愿意娶。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许兰因也猜到了。手里有钱心头不慌,许兰因很爽快地把五两银子接了过去,至于嫁不嫁不以后再说。 许兰舟还是怕许兰因败家,有些不赞同秦氏给她那么多银子,但给都给了,他也不好多说。嘱咐道,“姐要把荷包捂紧些,别再被人骗了。” 许兰因去厨房洗了手,赶紧回自己小屋,从炕柜里拿出那个小木盒。 她打开盖子,用左食指挑了一点抹在右手背的一条刮痕上,这是上午扯金狐藤时被树枝刮伤的。刮痕不严重,细细长长像一根红线,当时只流了几颗小血珠。 药膏一擦上,手背立马感觉冰冰凉凉,抹了药膏的皮肤也莹润白皙了不少。 许兰因笑弯了眼,这药膏即使不是如玉生肌膏,也是极好的美白护肤品。 因为手上抹了药膏,她便不愿意做饭了。借故手痛,指挥许兰舟做,她可没有男子远庖厨的观念。 许兰舟因为姐姐挣了那么多钱,干得浑身是劲。把野鸡收拾干净炖下锅,又把鸡肠子处理好,还能炒碗鸡杂。便不舍得吃野兔和羊肉了,把羊肉抹了盐挂在房檐下,野兔他明天拿去镇上卖。 鸡炖好了,许兰因舀了一大碗端去大房。回来指导许兰舟炒了一个腌菜鸡杂,一个烧豆角。 一家人吃得满足,许兰因和许兰舟没怎么吃鸡,留着给秦氏和许兰亭补身子。 睡觉前,许兰因就发现那道刮痕已经不泛红了。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伸到小窗下,微弱的晨光中,手背上那条刮痕已经消失不见。而且,四周擦过药膏的肌肤也比其它的皮肤微微细腻白皙了一些。 许兰因呵呵笑出了声,这盒神奇的药膏肯定是如玉生肌膏。连烧伤和烫伤受损的肌肤都能修复,何况是这一条细细的刮痕,几个时辰就搞定。 许兰因再把那个小木盒拿出来,这个量,足足有给苏晴的五六倍之多。也不知原主采的黑根草是什么奇药,居然能换这么多玉如生肌膏。书里说这种药膏千金难求,那么跟它等价值的小木牌不知要换多少钱。老神医还说了,他的人情钱买不到,也可以换成求那个东家办事,那么这个牌子暂时还是不要去换钱。又想着,若那东家特别高大上,自己一个农家的事求他办,岂不是杀鸡用了牛刀…… 换钱还是另做什么,再看看吧。 想到傻傻的原主,许兰因很是为她心痛。明明有天大的际遇,却一点不知情,活得那么卑微,为几颗枣子丧了命。 她把小木盒放进炕柜,锁起来。小木牌和小木盒都装在一个普通的荷包里,即使有小偷光顾,也不会注意到它们,而是会去偷装了银角子和银锭子的荷包。 她靠在炕头,想着那两棵黑根草到底有什么奇妙药效,能让老神医给原主这么多如玉生肌膏和那块小木牌还觉得她亏,她仔细回想着老神医的每一句话。 渐渐地,老神医一句话模糊的话清晰起来,“……这真的是黑根草……一个甲子才变种一次,万千茉草中只变种一棵……终于可以……” “终于可以”什么,许兰因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但是她已经可以肯定,黑根草是茉草的变异,六十年才能变异一次,万千棵茉草才能变异一棵。而且,应该只有燕麦山的环境才适合茉草变异,也才能把万里之外的老神医引过来……怪不得那么珍贵。 一个甲子一次,就是说过了今年,只有等六十年才会再次有黑根草了。 许兰因的身子一下坐直了,她得再去那里找找还有没有。老神医说原主一下找到两棵是有大机缘,自己这个穿越人岂不是更有大机缘。从黑根草的名字来看,这种药主要是用根。哪怕上面的秧子枯萎了,土里的根也应该还在。 第四十章 被救 许兰因回忆着黑根草的特性,味道虽然极淡,但真的很奇特,叶子也比茉草稍微肥大一些,根部肥大黑紫…… 早饭后,许兰因又带着花子去了野峰岭。沿着之前的路线找到下晌,也没找到变异茉草,没闻到那股特殊的味道。这是意料中的事,许兰因也不气馁。正好走到可以过溪流的地方,她和花子踏着冒出水面的大石跳了过去。 小木屋周围有一些陷阱,都做了记号。屋里有木床、木桌、木凳,还有一个灶台和一口破锅,几个破瓦罐。她仔细翻着,还真在一个破瓦罐里看到半罐子的药粉。 她拿起来闻闻,是骡粉的味道。她笑起来,住在这里的猎人不怕野兽虫蛇,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神医肯定怕。他既然知道骡粉,来深山住肯定会带这东东。由于走得太急,也或许出于一片善意,把这些骡粉留下了。 来这里找人或是歇脚的不会只有那个锦衣少年,但他们都不认识骡粉,就便宜自己啰。螺粉密封起不了作用,敞开只有两个月的药效。 她把瓦罐放进竹筐,又抓了两把骡粉放进另一个破瓦罐,还是要为以后的人行方便。有了这个收获,顿觉今天不枉此行。 第二天只采了半筐平常草药,第三天她不仅走得更深,还往野峰岭的山上走了一段距离。也遇到过几次危险,其中两次蛇,一次野猪,两次被植物挡着连她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她靠近三米外就都逃了。 她看看日头,已经斜阳西下,只得起身。自己还是没有原主的机缘,跟黑根草是无缘了。她鼻子有些发酸,矫情地想着,若是前世的妈妈知道自己这样要钱不要命,会气哭的。 她哀伤地想着心事,一脚踏空,脚下一滑摔下了山坡,花子大叫着跟着狂跑下来。在她以为自己要摔死的时候,被一块巨石挡住了。好在是竹筐碰在巨石上,缓冲了身体和巨石的碰撞,头上的布又被树枝刮歪了正好盖住脸,脸也没伤着。她痛得她呲牙咧嘴,睁开眼睛,看到石缝底下的枯草中,一株半绿半枯的苗有些眼熟,她前世专门在网上查过。 许兰因兴奋地站起身,把撒了一路的草药和小铁铲捡起来,回过身小心翼翼挖那棵苗。两刻多钟后,挖出来一根主根肥大根须又密又长的野山参来。 她畅快地大笑几声,这跟人工种植的参可是两回事啊两回事。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北方已经有人种参了。 看来,自己身上还是有光环的嘛。虽然没挖到黑根草,但这根野山参还是值些钱,她感觉那家铺子正在向她招手。 她用头上的布把山参包好放进草药里,带着花子往山下走。走了一段路,居然又看见了那个锦衣少年,他一个人坐在树下的一块岩石上。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许兰因不愿意招惹这个疯子,脚步匆匆越过他。 那个少年却说话了,“刚才我在山谷听到一声尖叫,以为有人出了事,赶紧跑上山救人。可没过多久,又听到那人的大笑。是不是捡了宝贝,才发出那个怪异的笑声?” 许兰因脚下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去,说道,“我你素不相识,我为什么笑无需跟你多……” 话还没说完,她觉得脚下一空,身子一下陷了下去,是前世掉下阴井的那种感觉。 花子一下咬住她的头发,她才没有掉下去,叶子和泥土撒了她一身。她陷得比较深,只一个脑袋露出地面,赶紧抓住坑边想爬上来,但没有使得上力的树,她抓的野草和泥土松散下来,花子也被她拖得快掉进了坑里。 这时,一只手抓住她肩上的衣裳,把她拖出了大坑,是那个锦衣少年。 少年还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土,说道,“这是猎人布的陷阱,走路也不看着些。”他往陷阱里看了看,又道,“你运气好,这坑特别深,里面有好几根长竹刺,若真掉下去,身上得插几个洞。” 猎人会在人烟罕至的地方布陷阱,但都会做记号,许兰因之前也看到过,会绕开走。可刚才跟这熊孩子说话,就没注意。 不管怎么说,这人救了自己是真。 许兰因拍落身上的叶子和泥土,又拢了拢乱蓬蓬的头发,起身说道,“谢谢你。”她看看周围,确定那个小厮不在,又小声提醒道,“你要注意了,你的那个小厮对你不利。” 他救了自己,自己也应该报答他。 少年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 许兰因愣愣地看着少年,他双眉微皱,眼波里有不解,有倔强和疏离,似乎还有一丝忧郁。却没有一点之前的张狂和暴躁,这哪里是那个控制不了情绪、有心理疾病的人,明明是个有城府的少年嘛。 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他知道那个小厮是细奸,故意装纨绔和不正常,以此麻痹那些对他不利的人…… 少年的眉毛皱得更紧了,说道,“这么看着我做甚?我在问你话,你怎么知道他对小爷不利?” 许兰因自嘲道,“因为我自认为聪明,结果你比我更聪明……”还是讲了一下小厮扔银子及说的话。 就拍拍花子道,“谢谢你救了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刚走了两步,少年又问,“你确定张老神医已经走了?若你真的知道,就请如实告之,我大哥的病很严重,只有他才能救。” 许兰因想到之前他们说的什么二老爷,还有他人前人后的作派,这孩子和他哥哥的生活环境一定非常艰难。 她回头说道,“我不认识张老神医,若你指的人是我见过的张爷爷,他真的已经走了,我不骗你。好像他找到了他要找的药,就离开了。他还说过跟我无缘再见的话,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锦衣少年难过极了,喃喃说道,“我找了老神医那么久,这次却是擦身而过,难道大哥要永远那样吗?” 第四十一章 诱骗 许兰因暗道,差了四个月,怎么会是擦身而过,这事她也爱莫能助。说道,“天晚了,你也快回吧。若天黑前走不出山谷,就危险了。” 说完,她就匆匆走了。 许兰因回到村口,已经暮色四合,许兰舟正站在村口焦急地眺望着。若再看不到许兰因,他就要进山找人了。 他吼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出了事咋办……”立着眼睛一通碎碎念。 许兰因拉着他回家,“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这么晚了。” 许兰舟又吼道,“没有下次了,再不许你进山了。” 秦氏和许兰亭在院门口翘首以盼,见许兰因回来了,才放下心来,又埋怨了她几句。 进了屋,当那几人看到许兰因拿出的老山参时,都是嘴张老大,有做梦的感觉。 秦氏喜道,“这根参这么大,一看年份就长,至少能卖上百两银子。”又对许兰因道,“这参只有在深山才能采到。一个姑娘家敢进深山,出了事咋办?以后不许再进山采药,有了这参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许兰因没接她的话,说道,“卖了钱,不管古望辰还不还咱家银子,都去买几亩地,兰舟也要再去上学。” 卖地和许兰舟辍学都是原主闯的祸,许兰因特别坚持。 她也没敢说自己摔下山坡,掉进陷阱的事,怕秦氏更不许她进山。她还是不死心,想再去看看有没有黑根草。 秦氏点头道,“舟儿是得再去上学,多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吃完晚饭,许兰因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和头。 第二天,许兰因老老实实呆在家,把采的草药晾在院子里,把老山参晾在窗台上随时看着,又烤了一盘龙眼酥。 她刚给大房送了几块回来不久,院门响了起来。还传来古婆子的声音,“因儿,开门。” 听古婆子她叫“因儿”,许兰因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她过去把门打开,古婆子站在院门外,无比兴奋,春风满面,偏还使劲忍着。 古婆子低声说道,“因儿,刚刚有人来告诉我,说我儿已经回来了。他路过杏花村的时候,去了苏家庄给苏姑娘报喜。你快去把他劝回来,别让苏小姐把他的魂勾走。” 似急得不行。 古婆子虽然讨嫌,但并不会演戏。她看似着急,却压制不住眼里的光芒。 许兰因心中冷笑,这就来了。倒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古望辰让古婆子透话他去给苏晴报喜,原主气不过跑去苏家庄门口大闹。古望辰一定是故意说了什么刺激原主,最大的可能是小偷配不上举人之类的话,以致于原主精神恍惚掉下河淹死,也有可能原主生无可恋跳河自杀。 不管什么情况,原主的死都与古望辰母子分不开。原主不仅死了,还留下了“好妒、泼皮、小偷”的坏名声。古望辰甩掉了麻烦,名声没有受损,还不用还银子…… 原主真是傻,或者说爱的太深。这母子两个的把戏并不高明,特别是这古婆子,心里的事都写在了脸上。还是被他们一步一步牵着鼻子走,最后送了命。 许兰因想着心事,表情变幻莫测。 古婆子以为她听进去了,又循循善诱道,“好孩子,这事不要吵出来,你快些去苏家庄把望辰劝回家。家里已经准备好聘礼了,过些日子就送去你家,年底把你们的亲事办了。哎哟,你就是举人娘子了,等到我儿明年考上进士,你就能当诰命了……” 此时古婆子把着门柱,许兰因把着木门。木头是电的绝缘体,却是“心声”的最佳导体。 许兰因又听见了古婆子的心声,“就你这鬼样子还想嫁给我儿,做梦吧……也不知望辰把你引去苏家庄做什么,难不成是望辰和苏小姐上了床,故意引着这死丫头去看,让她气得拿脑袋撞墙?撞死了最好。这死丫跟她那不要脸的娘一样讨嫌,仗着长得狐媚,成天价儿地想男人,还命硬,千万不能要……” 古婆子心里那样想着,偏还要装出一副慈善样,巴巴地看着许兰因,一副为她好为她着急的样子。 许兰因恨不得抽这死婆子一个大嘴巴。当初可是她不要脸不要皮来巴结秦氏,说着她儿子的各种好,还各种献殷勤。得了许家和秦氏多年的帮助,现在却是这样想秦氏,还想让自己一头撞死。 许兰因前世是知识分子,一般不骂脏话,现在被这一对黑心母子彻底恶心到了。她啐了古婆子一口,咬牙小声骂道,“呸,你儿子跟你一样不要脸,让你把我骗去苏家庄,是不是他和苏小姐上了床,让我去看热闹?不妨告诉你,就是他们两个赤条条躺在大街上打滚儿,或是苏小姐立马给他生个儿子,我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拿脑袋撞墙或是去投河。你他祖母的也别装出这副蠢样子,我看了恶心。还有,你那臭不要脸的儿子我看着都烦,他爱跟谁咋样随他,我才不管。”又嫌弃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副恶心的老脸。” 古婆子没想到许兰因说了这些话,都气疯了,粗着嗓门骂道,“你这心黑嘴臭的死丫头,挨千刀的死娼妇,竟然敢这么骂我和我儿,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举起巴掌就抡向许兰因。 许兰因向后一躲,看到有几个人跑过来看热闹,忙难过地质问道,“什么,古望辰又跑去苏家庄私会苏小姐了?即使我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男女有别啊。他是饱读诗书的举人老爷,那苏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他们怎么能做这些不知廉耻的事?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去劝,非得让我去闹,居心何在?古望辰和我已经定亲八年了,我家一直供他读书,连他游学会友的钱都是我家出的。如今中了举,却第一时间跑去私会大家小姐,太不像话了……你是他娘,你都管不了,我怎么管得了。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哪里我怎么拦得住……” 第四十二章 英雄救美 “放屁,不要说了,住嘴……”古婆子不停地出言阻止,也打断不了许兰因的话。 等许兰因像放爆竹一样说了一大堆,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古婆子只得跟人解释道,“因丫头高兴疯了,乱说话呢。” 许兰舟也下地回来了,他冷声说道,“古望辰考上举人就变了心,居然敢明目张胆去私会别的女子。”又拉着古婆子说道,“不行,他当了举人老爷也不待这么欺负人的。咱们现在去找许里正评评理,当初古望辰和我姐定亲,他也是见证。” 说着,许兰舟就要拖古婆子要去许里正家。 古婆子有些抓瞎,再看看人越聚越多,忙挣脱了许兰舟的手说道,“哎哟,我晌午多喝了两盅酒,想是喝迷糊做了个梦,梦见我儿回来先去了苏家庄,就急吼吼来找因儿了,我也是好意。看我糊涂的,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先回家了。” 说着一路小跑回了家。 还有人附合着她说,“古大嫂子是高兴疯了吧。这话也能乱说,是会坏古举人名声的。” 许兰因冷哼道,“她是高兴,却没有疯癫,怎么可能乱说话。” 大多数人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敢说真话,不痛不痒劝了许兰因姐弟几句,就散开了。 许兰舟把院门关上,说道,“姐,你不要再跟古望辰单独见面,不要再被他蛊惑进去,我总觉得古婆子让你去苏家庄是打了什么坏主意。你们的事,先让爷、大伯、大哥、我,我们四个男人跟他谈。” 许兰因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屋。 秦氏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不放心,也来到许兰因屋里。 许兰因赶紧把秦氏扶着坐下,笑道,“娘,我无事。”又补充道,“哪怕再见到古望辰,我也不会再败家了,只想跟他早些撇清关系。” 秦氏叹着气把她拉着坐在自己身边,说道,“娘知道因儿不会再败家了。”又苦笑了一下说,“古望辰打了那个坏心思,现在你即使给他钱,他也不会再要了。” 许兰因点点头道,“我知道。” 秦氏抬手顺着许兰因的头发,满眼疼惜地看着她,柔声说道,“莫难过。跟古望辰掰扯开,你才有好日子过。之前怪娘识人不清,才误了因儿。”又笑道,“我闺女俊俏,勤快,能干,良善,还识文断字,会有好后生喜欢的。你爹在世的时候,你和舟儿,他最稀罕你。” 许兰因当然不会难过,她只是在想怎么跟古望辰谈判。听了这个话,扶着秦氏的胳膊说道,“娘才是真正的俊俏,勤快,能干,良善,还腹有诗书气自华。”又傻笑几声,问,“当初爹爹是怎么求到娘的,一定费了很多力气吧?” “呵呵,”秦氏畅快地笑了几声,嗔道,“还腹有诗书气自华,娘哪儿有你说的这样好。”她的眼神迷离起来,轻声说道,“你爹没有费多少力气求娘,因为娘也看上了他。” 心里想着,“还好有当年的那次相遇,看他傻傻的,心思却那么细致,只一眼就记住了我。在我最绝望和无助的时候,把我救下来……” “哎哟,”许兰因突觉头晕目眩,扶着头叫了一声。 “怎么了?娘这就让舟儿去请大夫。”秦氏急道。 许兰因拉住她说道,“没什么,头突然晕了一下,歇歇就好。” 秦氏觉得一定是闺女心情不好造成的,忙道,“那就快躺下歇歇。” 许兰因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对秦氏说道,“我无事了,娘回去歇着,别累着。” 秦氏点点头,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若再加重病情,家里更要乱。 秦氏走后,许兰因睁开眼睛。前世,她不能窃听爸妈、爷奶、外公外婆的心声,一听就头晕,听得越多头晕得越厉害。 她知道了,拥有这种异能的人不能听直系长辈的心声。老天给她开了一道别人没有的天窗,还是规范了她的行为。至于其他还有什么不能听的人,她目前还不知道。 她原以为,秦氏应该算不上她的亲妈,就可以听听。却原来,秦氏还是她嫡嫡亲的妈。 许兰因又想着秦氏的“心声”,其中的几个关键词,相遇、记住、救,这就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只不知道秦氏遇到了什么…… 她头昏,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起,把许兰因从梦中惊醒。她一下坐了起来,走出堂屋。爆竹声响完了,院外的嘈杂声还是此起彼伏,都是在谈论古举人的事。 许兰舟牵着许兰亭走进院子,再把院门关上。 许兰亭说道,“大姐,是古望辰回家了,村里的人都去看热闹了。” 许兰因说道,“他回来就回来。不相干的人,不要影响咱们的心情。”又把手伸向小正太,“咱们晌午吃鸡汤面。” 兄弟两个都怕大姐伤心,见她无所谓,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也都高兴起来。 许兰亭快走两步拉着大姐的手,被拉进厨房,许兰舟也跟了进去。 下晌未时末,许里正的小儿子许玉斗跑了过来,“兰因姐,古举人回来了,我爹让你和舟子去古家帮忙,晚上在那里吃席。”又说了一下古家现在的盛况,村里几乎每家人都去送了礼,有身份的人留在那里吃饭,连苏家庄的贺老爷都来了。 许玉斗十四岁,他大哥叫许金斗,二哥叫许银斗。他在县城的一家私塾读书,古望辰如今就是他的偶像。 许兰舟和许兰亭小脸紧绷,摇头不去。 许兰因说道,“我和我弟弟就不去凑热闹了。等古举人忙过了,我们再去恭贺他。” 许玉斗只得走了。他刚才去许家大房请人,许老头和大房的人也没去。 他撇撇嘴,觉得这两房人都不聪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有了这样一个未来女婿却不知道死死抓劳,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许兰舟去大房看情况,回来的时候脸更阴沉了,说许里正去大房硬把许老头、许庆明、许大石拉去古家吃饭捧场。 第四十三章 见面 许兰舟说,“大姐是没看到许里正那个样子,对爷厉害得紧,说咱们家不识抬举,居然敢得罪举人老爷。哼,你退亲的时候想让他说句公道话,难!” 这一点许兰因已经想到了。说道,“靠人不如靠己,也没巴望着他帮忙。” 几人坐在屋里商量,许兰因提出再去看望闽大小姐,把做的玩偶送给她,再送些点心。 又道,“那位张爷爷给的药膏,说是能够祛疤。我试过,真的非常好用。闽大小姐摔得那么重,又是夏天穿衣少,八成会在脸上或是身上留下疤痕。我给她挑一点送去,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最怕哪里有疤了。” 秦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那药膏真的管用,比送她什么都强。” 家里有装香脂的旧瓷盒,许兰因找了一个好看的,用木簪挑了半个指甲盖那么大一坨如玉生肌膏。就这一小坨,许兰因心里都在流血。但是没办法,闽小姐的关系必须打点好。 许兰因刚刚做好晚饭,门又响了起来。她去打开门,却看到古望辰站门口,他的身后还站着许金斗和古家的一个族亲。 此时日薄西山,余辉浓艳。 披着霞光的古望辰穿着石青色绸子长衫,带着方巾,五官俊秀,气质干净,笑得一脸温润和气,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封。 外貌真的如书里所描写的一样,难怪能迷惑痴情小原主,还能被重生一世的苏晴看成白月光。他看许兰因的眸光微微一怔,瞬息即逝,马上被温和的笑意所代替,但那一怔依然没有逃过许兰因的眼睛。 许兰因压制住内心的波澜,眼波平静。 古望辰对如此的许兰因很纳闷,自己只离开一个多月,这个丫头的变化委实太大了。还是笑道,“因妹妹,我不负岳父、岳母的期望,乡试中了第七名。”又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封,“这是我在省城特地为岳母买的,谢谢她之前对我的教导。再请岳母、两个小舅、还有因妹妹去我家吃席。” 态度谦逊,温和,观之可亲。 许兰因真想吐他一口口水,再把他递过来的油纸封砸到他脸上。这个男人的笑容有多温润,内心就有多冷酷。气质有多干净,内心就有多龌蹉。 但许兰因没有。 古望辰现在应该非常气愤才对。许兰因没有如他所愿傻傻地去偷梨,没有让自己的名声更不堪,也没有气得去苏家庄找他理论……一切都没有按照他的设计走下去,他还应该听他娘说了自己如何骂他们。 他都能如此装,那么自己也应该学学他,在人前装一装,不能让真正无辜纯洁的原主凭白被人诟病。等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的时候,再卸下自己的面具,扯下他的伪装。 许兰因接过油纸封,强行扯着嘴角笑道,“哦,恭喜古老爷,贺喜古老爷,我娘身体不好不能出门,我们要陪她,就不去吃席了。你先忙,有些事咱们后一步再谈。” 说着,就赶紧把大门关上,把那包烂点心丢在地上喂花子。 自认为是下一任里正及下两任族长的许金斗对自己族妹的表现极是不满,隔着门皱眉说道,“兰因妹子,对待古老爷不得如此无礼。岩婶子身体不好,你留下来照顾,舟子和亭子还是应该去吃席。” 许兰因翻着白眼没理他。 古望辰温润的声音,“金斗兄客气了。一定是岳母身体不好,因妹妹和舟弟他们着急吃不下,这是他们孝心可嘉。无妨,过会子让人送些席面过来即可。” 许金斗的声音,“哈哈哈,谢举人老爷的体恤……” 态度低到了尘埃里,声音渐渐远去。 那厮还体恤了,还要谢他! 许兰舟气得要命,“姐,怎么办?” 许兰因道,“无妨,姐有主意。” 秦氏虽然没有出来,但从小窗里看到了古望辰,也听到了他的话。她愁得要命,“因儿,娘之前还是低估古望辰了。一个农家子考上举人是多么荣耀的事,他居然没有一点沾沾自喜的神态,还装得那么谦逊温和,这样的人吃人不吐骨头……唉,都怪娘当初瞎了眼。” 许兰因忙道,“娘放心,我会清清白白跟他掰扯开。” 他们的饭刚摆上桌,李玉斗就送来一碗蒸扣肉和一碗蒜苗炒肉。 许兰舟把两碗菜放在桌上,自嘈道,“咱们家养了古望辰八年,这是第一次吃他家的肉,还是做给别人看的。” 说完,拿起筷子夹了两片大肉塞进嘴里,恶狠狠的样子就像吃的是古望辰母子的肉。 许兰亭小小年纪总能看到本质,说道,“也不算他家的肉,这是大家伙凑的。” 说完,也恶狠狠地夹了一片肉吃。 许兰因又给秦氏夹了一片扣肉,劝道,“娘吃。不管是古家的,还是乡亲们凑的,都没必要把对古家的恨代进肉里,肉没得罪咱们。 乡下人家吃扣肉,不是过年就是办席,平时根本吃不上。 酉时末,热闹的古家渐渐平静下来。吃完席的许大石来了,他说附近的地主、里正都去吃席了,连县太爷的幕僚何师爷和苏家庄的贺老爷都来了…… “何师爷说了,县太爷明天上午请古望辰去县衙作客呢。你没看到许里正和那几个地主,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古望辰邀请许里正一起去,许里正当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 说完,又同情地看了许兰因一眼。 许兰因暗笑,这就更好了。说道,“闽小姐不是说我再有好玩的物什直接去找她吗?我明天上午就去找她。弄不好,我们还会跟古望辰同路。” 几人商量好,许大石才回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就起来做了蝴蝶酥和梨桂双花,这两样点心样式好看,又甜又香,小姑娘肯定喜欢。 点心做好后,许兰舟拿了几块先给大房送去,又去五爷爷家租驴车。说要领着娘亲和弟弟去一趟县城千金医馆看病,还要去给县太爷的闺女送点心和漂亮玩偶。 第四十四章 大礼 大概辰时末,许兰因扶着秦氏、许兰舟抱着许兰亭去了五爷爷家。因为要见闽大姑娘,许兰因还是收拾了一下,头上没有包帕子,穿的是新做的细布衣裙。 五爷爷家的驴车已经停他家院子门口等着,他们几人上了车。 许兰因笑道,“五爷爷再等等我大哥大嫂,他们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今天五爷爷很高兴,许家姐弟包车四十文,比平时他跑车还要多赚几文,还会包他一顿晌饭。忙笑道,“不急,不急。” 许兰因把秦氏头上的布紧了紧,给许兰亭裹上一件大厚衣裳。秦氏怕风,把薄棉坎肩都穿上了。 五爷爷怂怂鼻子笑道,“真香,那就是给县太爷闺女带的点心?” 许兰亭脆声声地答道,“是呢,我大姐做的蝴蝶酥和梨桂双花,又好吃又好看。” 五爷爷笑道,“闻着就香。” 许兰因笑道,“改天再做了送给五爷爷尝尝。” 王爷爷笑道,“那感情好。” 这时,隔壁许里正家的牛车被许金斗赶着从院子里走出来。为了送古望辰去县城,还专门加了个车棚。 李金斗问道,“你们这是?” 许兰舟笑道,“我们领着我娘和弟弟去千金医馆看病,再顺道去给县太爷家的大小姐送些点心。” 李金斗的眉毛挑了挑,笑道,“倒是会钻营。” 车棚没有窗户,许里正从后面的帘子里伸出头来,满脸狐疑问道,“你们去给县太爷的千金送点心?开玩笑吧。” 许兰舟答道,“我们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许里正家的牛车向古家缓缓走去。 小半刻钟后,许大石和李氏才小跑过来。笑道,“让五爷爷久候了。” 他们上了车,五爷爷就赶着驴车向村西头走去。在村口遇到了许里正家的牛车,他们已经接到了古望辰。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前走着,许金斗好奇地打听着许家姐弟送点心的事。 许兰舟尽可能满足着他的好奇心,“上次我们听说县太爷家的大小姐特别喜欢花,正好我大姐在山里找了一株,就通过县太爷家的汤管家把花献了上去。没想到闽大小姐非常喜欢,给了我们一些银子,又赏了不少物什,还说以后再有好玩的东西直接去找她。我们没想到一株花给了那么些东西,很是过意不去。恰巧我大姐这两天弄了些稀罕点心出来,小巧好看,想着小娘子肯定喜欢,就给她送点过去,正好也领着我娘和弟弟去医馆……” 又同许大石一起说了一番感念青天大老爷大公无私,不占百姓一点便宜的话。 许金斗也捧了几句县太爷高风亮节的话后,笑道,“兰因妹子如今是越来越能干了。”又提点道,“既然那点心那么好,晚上回家再孝敬些给古大婶。” 许兰因本来不想多话,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开口了。说道,“古大娘不喜欢吃点心,她只喜欢吃肉和鸭梨。上次还跟我说二爷爷家的梨熟了,让我去弄一些,我没钱买,又不好意思去要,便没有答应。” “弄”字说得特别重。 她嘴里的二爷爷是许里正的爹许家族长。她说得一本正经,心里暗自好笑,让你们暗中使坏,今天正好把这话明明白白说出来。 许兰因的话让许金斗都替车里的古望辰不好意思。心道,这丫头哪里伶俐了,还是这么傻了吧叽的,啥话都敢往外倒。 忙笑道,“哦,古大婶喜欢吃梨,下晌回家后我就再送些过去。”昨天他家就送了古家一筐梨,听了这话,今天只得再送些了。 古望辰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金斗兄客气了,我娘一定是随口说的,偏因妹妹就放在了心里。”又道,“咱们不好让县太爷久等,金斗兄能否快些?” 许金斗听了,赶紧用小鞭子抽了几下老黄牛。牛车越过驴车的时候,他还给了这家人一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蠢透了,当初又给钱又给物,特别是这傻丫头,殷勤得连小娘子的脸面都不要。终于等到古举人出息了,却不停地找事,还想退亲,八成是以退为进。或许古婆子有不好的心思,但古举人没有啊,或者说明面上没有。他们不知道把古举人巴结好,赶紧成亲,还跟古举人扛上了。闹吧,闹吧,真把这门亲事闹没了了,看你们不哭死…… 到了县城,驴车先去了千金医馆,秦氏、许兰亭下车,李氏也下了车,由她照顾那生病的母子。驴车又继续走,去了县衙后院墙外。 许兰因和许兰舟、许大石三人下了驴车,让五爷爷去医馆等他们。 直接见闽大姑娘可以找之前见过的小丫头红罗,但许兰因还是决定找汤管家,还专门用油纸给他包了一些点心。这样既让汤管家高兴,也可以给他留下更深的印象。 汤管家听说他们又弄出了漂亮的玩偶,还给自家姑娘和自己带了点心。不管那点心入不入得了大姑娘的眼,但觉得他们会做人。汤管家让许大石和许兰舟在这里喝茶等着,他亲自带许兰因去了闽楠的小院。 小院不大,只有四间上房,廊前摆满了菊花,四周栽了几丛竹子和两棵芭蕉树。 此时闽杉和闽夫人、闽杉的媳妇沈氏都在闽楠的屋里。沈氏上年才嫁过来,如今大着肚子。几人正围着几副做工精细漂亮的飞鸟棋在看,过几天闽杉就会亲自送棋去京城闽尚书府。 听说送这种飞行棋的人又做了好玩的东西,闽楠十分高兴,说道,“快让她进来。” 许兰因跟着汤管家走了进去。 罗汉床上横倚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一只腿斜放在罗汉床上的小木架上。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只是下巴上一小块浅红色的疤痕影响了整体美感。 她就是闽大小姐闽楠了。 闽楠的身旁坐了一位年近四十的美貌妇人,闽杉坐在左侧椅子上,他旁边坐着一个怀了身孕的小媳妇。 许兰因暗道,自己这个礼真的能送到他们心坎上,绝对算得上大礼。 第四十五章 香脂 许兰因把右手的食盒放下,屈膝行了礼,“民女兰因,见过夫人、闽大爷、大奶奶、大小姐。” 闽楠笑道,“听说你又弄出了什么好玩的?” 许兰因笑着把挎在肩上的包裹取下,从里面拿出两个大布玩偶。一个灰色一个白色,大头,上面一个凸出出来的大圆鼻子,还有两个红鼻孔,一看就是猪。 造型夸张奇异,实在是可爱。 闽夫人几人都笑了起来。闽楠的笑声最大,大声说道,“快拿给我看看。” 闽杉笑道,“猪的样子那么丑,还能做得这样好看。” 闽夫人见小闺女极是喜欢,让丫头拿了锦凳让许兰因坐。 许兰因又把食盒奉上,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蝴蝶酥和梨桂双花,请你们莫嫌弃。” 一个丫头接过食盒打开。点心香甜好看,特别是梨桂双花,白花和黄花上下两层,还是透明的。许兰因讲了梨桂双花是用梨子捣汁和着红薯淀粉熬制的,又加了桂花酱,所以透明甜糯,吃了对身体也好。 看了这个点心,连刚才一直门缝里瞧人的闽大奶奶也有些佩服这个村姑了。她正在孕期,看到这么漂亮的小点,口水不停地往上涌。 闽大夫人笑着点点头,让人放去了一旁。 许兰因也理解,自己跟他们不熟,送吃食很冒然。他们肯定要在自己走后,让下人尝过了主子再吃。 闽楠没能吃上漂亮的点心,失望了一下下,又被小灰猪和小白猪吸引过去了。 闽夫人问了几句许兰因家里有些什么人,主要靠什么为生等等。 许兰因说了自己经常进山采药的事,又道,“机缘巧合下,我得了一点香脂,是一个采药老人送我的,他说能增白去疤。当时我也没听进去,后来我采药不小心把手背刮了一条大血痕,就用那个香脂擦了擦,结果两天就好了。”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听说闽大小姐摔了跤,就带着了。”说着,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盒。 她故意把药膏说成了香脂。她一直觉得闽夫人和闽杉虽然算不上坏人,但精明,会算计,绝对不是厚道人,她与他们之间又身份悬殊。她不知道这东西是千金难买的如玉生肌膏,才能让他们占便宜占得心安理得,才会真正开心。 那几人的眼睛都瞪了起来,闽夫人还有些不相信,问道,“效果有那么好?” 许兰因道点点头。 闽楠急道,“娘,快给我抹一点。” 闽楠的那块小疤就是闽夫人心中最大的痛。虽然闺女年纪还小,疤痕会越长越淡,但总怕留下痕迹,将来影响找婆家。 她接过瓷盒,见只有这么一点,所有人的眉头都轻皱了一下。 许兰因暗哼,就是送这么一点,她心里都在流血。那如玉生肌膏值万金啊值万金,苏晴凭着它当上了郡王妃。自己一个小农女想要攀上县太爷家,可是下足了血本。 她笑着解释道,“他给我的本就少,我又用了一些……不过,这香脂极是神奇,每次只需抹一点点就极管用。” 闽夫人用指食点了一点在闽楠的那块小疤上擦了擦。 闽楠笑道,“真舒服,那地方就像吹了冷风一样。” 闽大奶奶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笑道,“真的很神奇呢,擦了香脂的地方明显比其它地方有光泽。” 闽夫人也发现了,她极是高兴,直觉这种香脂哪怕不能完全消除疤痕,也能减轻疤痕的颜色,让人的皮肤更好。她对许兰因笑道,“谢谢你有这份心。若这香脂真的能治好楠丫头的这块小疤,我记你的大人情。” 闽杉笑道,“若好,我也记着这分情。” 许兰因笑道,“闽夫人、闽大爷客气了。” 目的达到了,她起身告辞。 闽夫人还要留饭,许兰因说了母亲和弟弟都在医馆等自己。 闽夫人没有再留。由于高兴,赏了许兰因五两银子,一匹细布,几包点心。话还说得好听,“难为你想着楠儿。我家老爷一直嘱咐我们不与民争利,我也不好让你破费。” 许兰因把心底的郁闷压下去,谢了赏,顺带夸了几句青天大老爷的高风亮节。 闽楠已经非常喜欢许兰因了,送了她一匹江南出的九丝罗,还让她经常来陪自己玩,再有了好玩的一定要记着第一个拿给她。 闽夫人看着许兰因进退得当,气质沉静,一点不像乡下丫头。也笑道,“楠儿喜欢你,你无事就来陪她说说话下下棋。” 婆婆和小姑都送了东西,闽大奶奶也不好不赏点什么,就赏了二两银子,两张罗帕。话说得更漂亮,“我家小姑的眼光颇高,许姑娘再有好物什了,就拿来让我家小姑鉴赏鉴赏。” 这屋里几人,只有闽楠小朋友最可爱。 许兰因抱着东西刚出门,迎面碰上一个婆子。 那个婆子进屋禀报,“老爷请大爷去前衙一趟,说新晋举人古公子有大才,请大爷去会会面……” 许兰因暗哼,德不配位,再有才也是个祸害。 许兰因来到外院,许兰舟和许大石正坐在屋里喝茶,见她拿着这么多东西,想着一定是礼物送出去了,还得了县太爷家眷的喜欢。 几人高兴地把东西装进筐里,谢过汤管家,急急去了医馆。 秦氏和许兰亭已经看完了病,又捡了几大包药,他们和李氏正坐在堂里歇息,五爷爷的驴车停在一旁等他们。 几人简单说了几句,就上了驴车。 五爷爷见县太爷夫人赏了他们这么多东西,羡慕不已。许兰因又送了他几块点心,乐得他胡子都抖了起来。 “哈哈,老头子竟是吃上了青天大老爷府上的点心,祖坟冒青烟了,回村里要好好显摆显摆。” 此时已到晌午,几人去上次去的面摊上吃了面,要的都是苕子面。老板娘还认识许兰因,笑着夸了许兰亭几句。 秦氏和许兰亭已经很疲倦了,也没逛街,只在路上买了两条肉,坐车回了许家村。 第四十六章 鬼话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 一直注意古家动向的许兰舟回来说,古望辰带着古婆子去了县城,坐的是五爷爷的驴车。 许兰因怀疑,他们应该是去县城接收苏晴赠送的茶楼,苏晴快要回京了。书中说苏晴说服了很久才让古望辰接下那个铺子,她哪里知道,古望辰可以拒绝她之前给的五十两银子,不仅因为银子少,还因为他有本事能在另一个傻丫头那里得到。而这么大一个铺子,又能通过这个铺子一直跟侯府千金保持某种关系,他怎么舍得拒绝。 书里,这时候原主已经死了,许家家破人亡。半个月后古望辰母子就搬去了那个茶楼的后院住,古望辰的理由是不愿意在村里“睹物思人”,他一看到许家的大门,就会想到那个给了他温暖的家……他一直在茶楼里住到第二年春去京城赶考,在他当官后才在京城租了宅子,把古婆子接走。后来得了苏晴的某些提示,不仅在茶楼安排了心腹,偶尔还会回茶楼一趟,发现了隔壁怡居酒楼的猫腻…… 次日上午,古望辰没有外出。 许兰因带着一包点心和那把定亲的木梳,同许兰舟一起去了许家大房。之后,许兰舟和许老头、许明庆、许大石又带着包点去了许里正家。当初定亲的时候许里正是证人,请他一起去古家退亲。他们不巴望许里正能帮着说话,当个见证就行。 许兰因哪怕猜到古望辰不会松口退亲,也想去看看他的表演,但许老头和许老太都不许她出面。 许兰因郁闷地同李氏进厨房做饭,小许愿又被派去二房请秦氏和许兰亭来吃晌饭。 秦氏在家坐立不安,见小许愿来请人,她的身体又比以往好了许多,就穿着冬天的长袄带着许兰亭一起去了大房。 大半个时辰后,只有许兰舟一个人回来,脸色阴沉。 许老太不解地问,“咋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爷他们呢?亲事退了吗?” 许兰舟说道,“没退成,我爷他们和三堂伯都留在古家喝酒了,让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许兰因跑出厨房问道,“怎么回事?” 许兰舟担心地看着许兰因,说道,“大姐,古望辰不同意退婚,还跪下求了爷。说他承了咱们爹娘天大的恩情,又跟姐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无论姐姐得了什么病,他都不离不弃,永远对姐姐好。话里话外说他娘做的许多事他并不知情,他替他娘赔不是。至于那个病,让姐姐放心,先看大夫,若实在看不好,他就纳房小妾生孩子,长子记在姐姐名下。我和大石哥跟他说,我姐姐是头痛,跟子嗣无关。可他说,跟子嗣无关的病就更不需要退亲……” 那臭不要脸的居然把她的病往子嗣上带。 许兰因恶心的想吐。她知道古望辰不会退亲,却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那些鬼话哪怕许兰因没有亲耳听到,也肉麻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冷脸问道,“爷就相信了?” 许兰舟道,“爷先有些犹豫,后来古望辰对着祖宗牌位发了誓,还请三堂伯和古家一个长辈当见证。三堂伯猛夸古望辰仁义,说他有才有德,是真正的君子,又让爷把眼睛睁大些,这么好的孙女婿满天下就这一个,不要由着姐姐胡闹,伤了孙女婿的心。古望辰还帮姐姐开脱,说姐姐这些天的反常一定是因为知道得了病,不愿意让他为难。姐姐的仁义让他感动,他除了加倍对姐姐好,无以为报。又说或许因为他娘有口无心,让姐姐产生了某些误会。让姐姐放心,他娘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是疼姐姐的,也一直记着许家的情……听了这些话,爷就完全相信了。” 许老太迟疑道,“难不成真的是古婆子搞鬼,古望辰是个好后生?” 秦氏摇头道,“怎么可能呢。古望辰跟因儿定亲八年,前几年看着还好,后四年真的变了,近两年就没蹬过我家的门。还有,他倒会推祸,坏事都是他娘做的,还把因丫头的病硬跟子嗣扯在一起,其心可诛。这种人因儿必须离得远远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惹不起他,只有躲。” 许兰舟也点点头。若不是这些年他亲眼看到古望辰母子如何理直气壮享用着许兰因从家里偷拿的东西,无视母亲病重自己辍学也要收那卖地的银子,自己也会相信他那些鬼话。 秦氏急得脸通红,身子都有些打颤。 许兰因扶住她说道,“娘莫急,我会跟古望辰掰扯开,离他远远的。” 许老太也劝道,“老二媳妇别太着急,老头子定是被古望辰的几句好话骗了进去。等他回来清醒清醒,回过味来,就不会信他的鬼话了。”又豪爽道,“信也由不得他。” 都知道许老头惧内。老太太说了这个话,秦氏几人才放下心来。 众人沉默地吃了晌饭,许兰舟在这里等许老头几人,许兰因三人回家。走之前,许兰因跟许愿轻声耳语了几句,让小正太眉开眼笑。 回家后,许兰因又开导了秦氏几句,服侍她睡下。许兰亭也歇在她身旁,小声劝解着她。 许兰因去了厨房做点心,今天做的是拇指饼干。 许兰舟未时回家,说许老头几人已经回去了。许老太和他说了一大堆,许老头还是觉得古望辰或许有他的缺点,但对许兰因应该是真心的,许多坏事是他帮他娘背的黑锅。这样的好男人天下只有一个古望辰,觉得许兰因错过了,不仅是许兰因的损失,也是许家的损失…… 说来说去老爷子还是舍不得失去能给许家贴金的金龟婿。许兰因倒是十分佩服老太太的清醒、明理,没被富贵迷了眼。这样的老太太,不要说古代乡下,就是前世都不多。 她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歇息吧。” 许兰舟没进屋,看看大缸里没有水了,就挑着桶出去了。 不久,许愿跑了来。他戴着小斗笠,样子可爱极了。 第四十七章 扯下假面具 “姑姑,糕糕做好了吗?” 许兰因笑着给了他一块小饼干,“今天姑姑做的是你没吃过的拇指饼干。”又把食指放在嘴唇边,“小声些,二奶和亭叔叔还在歇息。” 许愿点点头,两口把饼干吃完了,又伸出小胖手小声道,“好吃,还要。” 许兰因又给了他两根,小声说道,“你去古家跟古望辰说,我找他有事,在村后那条小路见面。告诉他了,你再回来吃个够,姑姑还会拿一大碗给你回家跟妹妹慢慢吃。”声音更小了,“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不要跟别人说哦。” 小许愿虽小,但聪明,这个任务还是能完成。他听了,赶紧用小胖手把嘴捂上。 许兰因笑着扯了扯他的小揪揪,重复了一遍让他说的话后,又让他重复了一遍,说道,“去吧。” 许愿迈着小短腿“嗒嗒嗒”地跑了。 半刻钟后,许愿又跑了回来,捂着嘴小声说道,“姑姑,古望辰答应了,说一刻钟后见。”他看了两眼许兰因,又嘱咐道,“姑姑,你不要当傻大姐,不要给他钱。” 许兰因笑道,“不会的,我就是跟他说两句话。” 她把许愿牵到房檐下坐在小板凳上,拿了一小碗饼干放在他手上,让他慢慢吃。她拿着一把伞,穿上木屐出院门向左走去。 她没有走右边,那里会跟挑水回家的许兰舟碰上。 蒙蒙烟雨中的村落和群山,美得像一幅水黑风景画,但脚下的路却是泥泞不堪。厚厚的木屐底陷进泥里再拔出来,走路很费劲,连裤脚边都沾上许多泥水。 来到村后,古望辰已经在那里了。他站在几竿竹子的前面,穿着湖蓝色长衫,头戴方巾,举着棕色油纸伞,干净挺拔得像他身后的翠竹…… 古望辰也看到许兰因了,笑得眉目舒展,似乎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待许兰因走进了,古望辰深情地看了他几眼,说道,“一晃眼,小妹妹变成了大姑娘。”清了清嗓子,又低声吟诵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这个样子,倒是像足了书里描写的古男配,只不过他用这种眼神看的是苏女主,诗也是为苏女主而诵。 许兰因一个激灵,看来作者没有瞎写,古望辰真的有这个毛病。 她赶紧阻止道,“这些东西拿去给苏小姐念,我听不懂。” 古望辰暗道,小丫头果真是吃苏姑娘的醋了,以退为进来提退亲。你们身份如云泥,凭你,也配! 他笑得更有魅力了,低咳一声,又道,“因妹妹误会了,我说过多少次,我和苏姑娘清清白白。我们相识很偶然,她在路边扭了脚腕,偏偏她的丫头又不在身边,我帮她去找了丫头而已。你我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的眼里只有你……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他心里已是极不耐烦,为了哄这个不识情趣的乡下丫头,自己还要对牛弹琴。 地下都是小水洼,两人穿的鞋子也是木屐,古望辰所思所想都被许兰因听到了。 哪怕他把自己比做牛,许兰因还是被逗乐了,这古男配撩妹的手段的确与众不同。 许兰因似笑非笑道,“你一定以为我来是跟你讲和,再奉上县太爷夫人送我家的礼物吧?” 之前古望辰真的是这么想的。他不愿意相信傻了八年的痴心傻丫头,会突然变了性情变了心。 被戳穿了心事,古望辰有些气恼,但他还是压下情绪说道,“因妹妹,之前你贤淑温柔,又识大体,怎么我去了省城不过一个多月,你就变得如此尖锐和不可理喻了?”顿了顿,又深情地凝视着她说道,“因妹妹,我还是心悦之前的你。” 听他提到原主,许兰因眼里的嘲讽变成了冷意,说道,“之前那个被你骗的团团转、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傻丫头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我活明白了。”又道,“你无需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恶心。去看富贵人家的姑娘吧,她们会喜欢。” 古望辰又想着,他就说嘛,傻丫头傻了八年,怎么会突然变了心,她就是在吃醋,在玩欲摛故纵的把戏想拿捏我。今天必须要把这个傻丫头收服笼住,让她老老实实,不能出去胡说八道,更不许在县太爷家眷面前…… 他笑得自认为更迷人了,说道,“因儿,不要闹了。我跟那位苏姑娘多说了几次话,也只是想通过她结识她的父兄,对我以后的仕途有利。我好了,你和你的家人才会跟着好。聘礼已经准备好了,我又在县城租了个小院,年底我们就在那里成亲。我知道,那一天你想了很多年,我会给你的……” 说完,更加深情地凝视着许兰因。 心里却道,娶你是不可能的,原谅我必须找理由退亲。我出身乡野,要想仕途走的顺畅,做人上人,就必须娶有家势强硬的姑娘…… 许兰因挑了一下眉毛,嗤笑道,“古望辰,你是不是以为我吃醋了,跟你在玩欲摛故纵的把戏?是不是觉得我和苏小姐,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下的泥,我连吃醋都不配?呵呵,告诉你,我不会为你吃醋,你也不配我玩什么把戏。我还知道你心思龌蹉,目标高远,等不到成亲那一天,就会使绊子让我名声狼藉,你家的族亲自会出面替你退亲。这样,你古举人依然是那个多情念旧的古举人,名声清白,得所有人同情……但你想没想过我,那样我会万劫不复。当然,为了成就你的好名声,你恨不得我去死,怎么会在乎我万劫不复呢。” 古望辰的眸子一缩,这傻丫头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思?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慧了?眼前的丫头,根本不像许兰因。 他轻皱眉毛,嘴硬道,“因妹妹,不要妄猜别人的心思,不要以你的心胸度别人的心事。” 第四十八章 发誓 许兰因嗤笑一声,说道,“古望辰,你可真会装。只不过,你后四年已经不耐烦应付一个农家小户,又认为我这个傻丫头太傻,才暴露了你的些许心思。还有你的老娘,她可不像你,她的所思所想全都放在脸上,还经常会说‘心里话’。所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思前想后,终于想明白了你。” 古望辰冷笑着摇摇头,反问道,“你想明白了我?” 许兰因灿然一笑,说道,“你回家后是不是很失望?我没能如你所愿把自己的名声弄得更臭,也没如你所愿去许里正家的梨园偷梨子,让你家抓住借口退亲。更没有如你所愿去苏家庄捉奸,再被你们刺激一番,气得去撞墙或是去投河……” 许兰因说出了古望辰恶毒的心思和计划,让他气白了脸,心里“咚咚咚”的打鼓声震得许兰因耳膜疼,她赶紧把意念离开,耳根才得以清静。 古望辰沉脸说道,“许兰因,你不要太过分,若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许兰因嗤笑道,“怎么,被扯下面具恼羞成怒了?你吓唬谁呢,不客气又能怎样,若真打起来,我天天干粗活,比你这个吃软饭的白面书生强多了。我找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退亲,你再把这些年吃了我家多少银子全部吐出来。” 古望辰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沉思片刻,扯开嘴角一笑,柔声说道,“因妹妹,快莫闹小脾气了。瞧瞧那边,有人看着我们呢。”又好脾气地说,“你说的那些事根本没有发生过,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定是你这些天太高兴太紧张出现了幻觉。明天我陪你去镇上看看病,抓几副安神药吃。哦,还有你的那个病,一起治。” 许兰因已经没有耐心再墨迹下去,说道,“古望辰,别装了,我已经看透了你的心思,知道你不会娶我,还为你送上了最好的理由。现在的许兰因可不是之前的许兰因,若你敢不给我和我家人留一条活路,我不怕跟你死磕到底。你以为吊着我就一定能坏我的名声?告诉你,休想!这么多年来,我满心满眼全是你,早把你摸透了。你撅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是拉屎还是放屁,我不会如你的愿。” 古望辰大怒,喝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一个姑娘竟能说出这样粗鄙不要脸的话。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许兰因冷哼道,“我的话不好听,可话丑理端。不像你,端着一张比谁都干净的脸,行的却是苟且不要脸的事,心思比那茅坑里的屎还脏。”又不耐烦地说道,“别妄费心机了。若是你想吊着我耍坏心思,别怪我不客气。我会把你如何吃软饭,你娘如何撺掇我卖地偷梨,还有你们想方设法诱骗我做坏事,甚至利用苏小姐坏我名声的所作所为说得南平县尽人皆知。若不幸我被人害死了,还有我的家人,若我的家人有难,还有我的亲戚、族人,我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 古望辰不愿意这样退亲,就是怕被人诟病他中了举就嫌贫爱富抛弃前未婚妻。看到许兰因的变化,更害怕了。这个丫头若出去胡说八道,将后患无穷。 他嘴硬道,“嘴长在你身上,想如何说我也没办法。我古某人顶天立地,没做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不怕你说。但是,你敢造谣当科举子,我的族人告去县衙,你可要吃板子。” 许兰因冷笑道,“跟家破人亡相比,一顿板子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我跟县太爷闺女的关系好得紧,这衣裳料子是闽夫人送的,这头花是闽大姑娘送的,这帕子是闽大奶奶送的,县太爷信你的还是信我的还说不准呢。退一万步说,即使县太爷和他夫人都相你不信我,”她又笑得阴森起来,“但女人都喜欢传话,闽夫人和闽大姑娘回京的时候,肯定会把那些话跟刑部尚书闽大人的家眷说一说。然后再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京城,你哪怕考上状元,名声也堪忧啊。若是再传到苏小姐长辈的耳里,丑闻缠身还敢肖想他家闺女的人,别说当苏家女婿,被他们整得生不如死都有可能。” 古望辰的脸色更阴沉了,眼里已经没有了强装出来的暖意,咬牙说道,“这么说来,我好像没有了退路。不管退不退亲,只要你出去胡说八道,就能坏我的名声,那我就更要把你抓在手里了。” 许兰因说道,“若你答应退亲,那些话我便不会说出去,毕竟我也想好好生活,不会自找麻烦。若你妄想把我抓在手里,那我会变成一块燃烧的炭,烧死我也烧死你。你是愿意和平分手,还是想两败俱伤,掂量着办。哼,我是村姑,已经低得不能再低,我不怕陪着文曲星一起死。而你是举子,后面还有进士、大官、娇妻美妾、享不尽的荣华等着你……” “好了!”古望辰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缓了口气,他又说道,“如你所愿,我们退亲。不过,你要对着你爹的在天之灵起誓,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家人的嘴,不许说任何对我不利的话。” 许兰因看看古望辰的冷脸,说道,“好,我发誓,我和我的家人不会说任何对你古举人不利的话。” 古望辰由于太生气,没注意到许兰因偷换了概念,不说古举人的坏话并不代表不说古进士的坏话,除非他一辈子只当举人。 他恨恨说道,“明天让你爷拿着婚书和表礼来我家,退亲。” 许兰因道,“不,今天晚上就退,你还要还我们家这些年来花在你身上的银子。我已经算过了,一共九十八两四百四十文,零头抹了,你就还九十八贯或是九十八两银子吧。听说你中举后发了一笔横财,那些地主财主奉上了不少纹银,够还我们家的了。” 第四十九章 凭啥 古望辰气得深呼了几口气,待恢复了平静后说道,“你是在讹人吗?我没用到你家那么多钱,今春拿了你家四十五两银子,另外花了五两。就还五十两,顶天了。”又补充道,“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还要给我几天期限筹银子。” 许兰因鄙夷道,“不算四十五两的卖地银子,八年时间你只花了我家五两?古望辰,这话说出去谁信,你就不怕小枣村的乡民小瞧你?你们占了我家多少便宜,所有村人都看着呢。退九十两,一文不少。” 古望辰想了想,五两银子的确会让人戳自己的脊梁骨,但九十两他可不愿意给。说道,“七十两,我家只有这么多。要就退亲,不要咱们就耗着。” 许兰因严重鄙视,出身限制了眼界,这点银子也要讲价还价。加上没有开阔的胸怀,容人的气度,再有才再会装前程也有限。哪怕踩着狗屎运爬上去了,跌落的也会更狠。 许兰因不想因为银子再跟他耗时间,说道,“好,那些多的银子就算我家打狗了,还七十两即可。不过,该给的银子今天晚上必须给。不要说筹钱的话,远的不说,苏家庄的贺庄头不会少给你吧?还有苏小姐,那可是有钱人哦,富小姐和穷书生的那点事你们该有的都有了,也不会差‘赠银’这一样……” 古望辰赶紧打断了许兰因的话,“我再说一遍,我跟苏姑娘清清白白,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既然你这么着急,晚上就退。”又看了几眼许兰因,冷声说道,“许兰因,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才发现你不止心狠,嘴也毒。这样不好,会嫁不出去的。”说完,抬脚向村里走去。 许兰因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执着又充满了祈盼的眼睛。她高声叫道,“古望辰。” 古望辰已经走出了十几脚远,回过头来。 许兰因走上前两步,轻声说道,“古望辰,你的心是肉长得吗?小原……之前的我是那么爱你,爱得情愿自己跌进尘埃,爱得宁愿自己一无所有,爱得把你奉成天神,你怎么忍心那样设计和伤害一个全心全意为你付出的姑娘?” 古望辰似乎有了一丝动容,嘴唇抖动了几下,喃喃说道,“我没有办法,我要做人上人……”觉得自己失态了,又冷下脸恨恨说道,“许兰因,你我已经成了陌路……不,你已恨我入骨,那些肉麻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吧。” 许兰因冷笑道,“我也就多此一问。你说得对,你让我恨之入骨,同时你也恨我入骨。从此后,就你走你的大官道,我过我的小木桥。” 古望辰没说话,冷哼一声匆匆走了。 看到那个修长的背影在雨雾迷离中渐渐远去,消失在一片小树林后。 许兰因提了这么天多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快摆脱这个男人了。 她抬脚向村里走去。走出不远,看到穿着蓑衣的许兰舟从小树林的另一边转出来,怒视着她。 等许兰因走到近前,许兰舟气道,“大姐,你又和古望辰私自见面了,万一他害你咋办。” 许兰因说道,“青天白日的,这里又四通八达,他害不到我。若真的打起来,他不是我的对手。”又笑道,“我跟古望辰已经谈好了,他答应退婚,还会退咱们家七十两银子。” 许兰舟喜的嘴一下咧开,笑问,“真的?姐怎么做到的?” 许兰因笑道,“当然是真的,今天晚上你和爷他们再去一趟古家。”又道,“你姐厉害吧,把古望辰一顿臭骂,又用县太爷威胁了他,他就没辙了。”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王三妮举着伞站在不远处。 王三妮看到他们了,一路小跑过来,一脸的献媚和兴奋。 许兰因问道,“你找我有事?” 王三妮笑道,“兰因姐,你和古大哥的事都传出来了。” “我和他什么事?”许兰因有些纳闷,自己才跟古望辰说好退亲,就一下传出去了? 王三妮说道,“村里都在传,你有那个病,古大哥还是愿意娶你……”又羞红了脸说,“兰因姐,我愿意,我愿意给他当小,你去帮我说说,以后我生了儿子给姐姐,还会敬着你。” 这王三妮也太让人无语了。 许兰因气乐了,说道,“我刚刚跟古望辰说好,我们会退亲。你有机会做大妇。” 说完,就拉着许兰舟回家。 王三妮先没反应过来,许兰因怎么可能傻到跟古举人退亲。但想想许兰因的确是这样说的,才咧嘴笑起来,雀跃着往家跑去。 古望辰回到家,古婆子还在摆弄着那一锭锭的雪花银,她每天至少要把银子拿出来摆弄好几遍。 古望辰极力压下心里的烦躁,说道,“把银子收起来,无事不要拿出来。”若私下给他的东西,他都会自己保管。但当着母亲送的,他便不好自己收着了。 古婆子知道儿子不喜欢她摆弄银子,赶紧把一锭锭小银元宝收进小木箱子。 古望辰又道,“我已经同意跟许兰因退亲,再退许家七十两银子。你把要退的银子准备好。” 古望辰知道自己娘蠢,嘴巴也不牢靠,许多话不会跟她说。之前古婆子以为儿子真的念旧不愿意退亲,非常不高兴。现在听说儿子改变了主意愿意跟那个臭丫头退亲,喜极,刚咧开嘴大乐,却又听说要退七十两银子,便不高兴了。 她的眼睛一下瞪了起来,扯开嗓门说道,“啥,给许家七十两银子,凭啥?咱们是举人老爷,还怕她一个乡下泥腿子不成,不给!” 古望辰看了他娘一眼,暗道,若你聪明一些,把他吩咐的事情至少办成一件,自己也不会这么被动。但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说了老娘也听不懂。 他沉了脸,冷声说道,“凭啥?凭许家养了我八年,凭许兰因识破你诱骗她偷梨做不好的事,凭她跟县太爷的闺女相熟,凭我要小心做人……还凭,凭她突然活明白了……” 第五十章 退亲 古婆子一直有些怕儿子,见儿子变了脸,赶紧笑道,“成,退,真是便宜老许家了。你们退了亲,你就能娶苏姑娘了,更好。若先娶了许兰因,她即使死了,苏姑娘嫁进门也是继室,人家侯府千金……” “够了!”古望辰大声喝道。 古婆子吓得一哆嗦。 古望辰忍了几忍,又缓下口气说道,“娘,算我求你,不要再混说了。我再说一次,以后不要乱收别人的钱,不要跟别人乱说家里的事,不要说我跟苏姑娘有什么事,不要给我惹祸……” 古婆子忙道,“好,好,都听我儿的,我儿说啥就是啥。” 许兰因姐弟回了家,许愿还在吃着饼干,秦氏和许兰亭担心不已。 见许兰因回来了,许愿赶紧起身,扭着指头嗫嚅道,“因姑姑,我没把嘴上的门守好,告诉舟叔叔和二奶了。” 许兰因捏捏他的小胖脸,跟秦氏说了自己已经和古望辰谈妥的事。 二房一家高高兴兴拿了一大碗饼干去了大房。听说古望辰愿意退亲,还愿意退七十两银子,许老太和许大石也非常高兴。 许老头还是舍不得举人老爷这个孙女婿,说道,“因丫头,你可要想好了,举人娘子不当,你这辈子就别再想过上富贵日子了。还被说成有病,以后嫁人也难啰。你还小,爷活了一辈子,看人比你准。那古望辰有出息,脾气又好,跟苗氏不一样……” 许老太冷哼道,“老头子,就你的眼水,看人还准?当初老二和老二媳妇在犹豫的时候,就是你说古望辰如何如何聪明俊俏,苗氏只是粗鄙,人不坏,老二两口子才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现在看来,那苗氏坏,古望辰更坏,没一个好东西。咱们因丫头傻了吧叽的,惹不起他们,躲远些。”见许老头一脸难受样,又道,“谁不想过富贵日子,二房一家宁可不要富贵日子也要退亲,说明古望辰的确不妥。不信再问问大儿,大孙,是不是都觉得那古望辰不好。” 许大石笑道,“奶说的对,古望辰的确不地道。”见老爷子的脸色不好,又说,“爷也是太想因妹妹有好日子过,才看走了眼。” 许愿也马上说道,“古望辰让因姐姐当败家子,不是好人。”他经常听父母和太奶骂古望辰,本能地讨厌他。 许庆明没有多少心思,父母说怎样就怎样。他在一旁呵呵笑着,二房有了银子又能多买些地,自己也无需为当初没给他们银子而愧疚了。 许老头无法,只得耷拉着眉毛不言语了。 在大房吃了饭,许兰舟同许家祖孙几人又去许里正家,请他做见证。 他们两刻多钟就回来了。许老头愁容满面,走路都有些趔趄。他狠狠瞪了许兰因一眼,独自回自己屋里躺下。失去了举人孙女婿,他的心比想像的更难受。关键是,他真的觉得古望辰是个好后生,都是被他娘连累。 许兰舟喜笑颜开,把一包银子递给秦氏,把一块小玉佩递给许兰因。 小玉佩算不上佳品,大概能值个十几两银子,但对于许家这种人家来说还算好物什了。特别是同古家的小木梳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许兰因不愿意再把它留在身边,想着什么时候拿去当铺当了。 许庆明到现在还有些蒙,之前许里正听说许兰因要退亲,气得大骂老爷子和他太纵着因丫头,而今天晚上的表现却极其反常。说道,“那许里正的眼睛从来都是长在额顶上,平时都不爱搭理咱们,刚刚出了古家咋扶着爹走了一段路,还请咱们无事去他家喝酒?” 许大石道,“八成是许里正有了其它的心思,他的小闺女玉兰今年也十三了不是。因妹妹退了亲,她闺女就有希望了。” 许庆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许老太撇嘴道,“再聪明的人,只要被富贵迷了眼,就识人不清。” 多明白的老太太呀。 许兰因搂着她的胳膊笑道,“奶活得最明白了,以后我要跟太奶学着些。” 老太太一直不喜欢许兰因,从来没有跟她这么亲热过,不自在地把胳膊收了回去。说道,“富贵和钱儿都是好东西,任谁都稀罕。但那两样东西你要不要得来,你得想明白了。是你的就去想,不是你的别惦记。唉,若是我早想明白了,早些让庆岩收手,或许他也不会死……” 一说到这事儿,老太太又有些难过。 秦氏的眼圈也红了,说道,“这事怪不得婆婆,有些事身不由己……唉!” 回家后,一家人地整理了一下家底,除了各种花销、交税,还剩一百九十六两银子,再加上能卖上百两银子的野山参,家里能过好日子了。 一家人都欣喜不已,秦氏又夸了一阵许兰因终于懂事了,还让许兰舟和许兰亭以后要对姐姐好。 许兰舟道,“娘放心,我们会对姐姐好。若是有好人家,我们就给姐姐准备一副丰厚的嫁妆。若姐姐真的嫁不出去,我们养着她。” 许兰亭也保证道,“若以后我媳妇敢对姐姐不好,我就休了她。” 说得众人大乐。 许兰因倒是不需要他们养活,但亲事必须她自己说了算。说道,“以后嫁不嫁人,嫁什么样的人,娘和弟弟要尊重我的意思。” 几人都点头允诺。 而老王家,王老汉跟王婆子商量着过两天请人去古家提亲的事,这两人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王婆子也才知道王三妮居然有给古望辰当小妇的心思。偷偷骂了她好久,还掐了她几把。说道,“进财娘是童养媳,比小妇的身份高多了。看看她的下场,我想怎么揍就怎么揍,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若是小妇,挨大妇的打比这个还甚,大妇心肠再黑一些,直接毒死或是卖去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有可能。” 王三妮吓得缩了缩脖子,每次大嫂被打的惨叫声都让她害怕。她说道,“娘,大嫂也是可怜人,那些事怪不到她,娘就不要再打她了吧。” 第五十一章 上门讨要 王婆子气得又掐了王三妮几下,骂道,“没用的死妮子,平日帮不了老娘一点忙,还帮那个臭娘们说话。她但凡能抓住一点男人的心,让我大儿把她带出去,老东西也不会天天打那些不要脸的主意……” 王三妮被掐得流了泪,却不敢再多话。家里闹心事多,她天天都想早点嫁出去。可又看不上村里那些庄稼汉,就是喜欢俊俏多才的古举人。想着爹娘快去提亲了,自己比许兰因白净温婉,还有不错的嫁妆,古举人应该会同意…… 第二天,雨停终于了,一个劲爆的消息也在小枣村传扬开来。举人老爷的未婚妻因为有隐疾不能生育,主动退婚了。 古望辰是这一带的风云人物,这个消息越传越远,传遍了方圆百里,人们都乐此不疲地谈论着。 许家人再三解释那个病与生育无关,可别人根本不信。 绝大多数人说许家小娘子贤惠,是烈女,为了不影响举人老爷的子嗣宁愿退婚。举人老爷也仁义,退回了许家之前资助他读书的银子。 也有少部分聪明人说,不管许家小娘子有什么隐疾,毕竟定婚八年,读书是女家供出来的,举人老爷不应该同意退婚,完全可以把许家小娘子娶回家当大妇,再纳小妇生孩子就是了。 还有极少部分更聪明的人认为,这或许是举人老爷想攀高枝儿,逼迫前未婚妻主动退亲…… 小枣村的舆论也有了反转。之前不喜许兰因败家的人觉得她退了亲又要回了那么多银子,还是想着娘家的。又想到之前许家人说古家早就有了退亲之意以及古婆子的一些作派,便都自认为了然了,原来真是古家过河拆桥,不地道。但他们不愿意得罪古举人,不会公开说古举人的不是,而看许家人的目光多了一些同情和怜悯,也愿意跟许兰因说话了。 这个消息传出后,许多自认为配得上古望辰的人家都托人上门说合,其中包括许里正家和王三妮家。 古望辰都以要专心备考春闱为由全部拒绝了。 居然还有一户人家去许家给许兰因提亲,大和村人,是个鳏夫,本人三十二岁,有三个儿子,媳妇生老四的时候一尸两命都死了。 现如今在所有人眼里许兰因就是一个困难户,只有鳏夫、有缺陷的、穷得吃不起饭的男人才愿意娶她。 许家当然没有同意。 秦氏和许兰舟气得要命,这不是明摆了让许兰因去给他家养儿子的嘛。许兰因倒无所谓,没有合适的男人,不嫁就是了。等秦氏不在了,就弄个女户,买两个下人,日子照样好过。 所有人都知道许家二房有了七十两的现银,怕孤儿寡妇不安全,对外的说辞是银子放在许家大房,许大石到处打听有没有卖田的。 几天后,许家院门又响了起来,来的居然是闽楠的丫头红罗和一个婆子,她们身后停了一辆马车。这个婆子许兰因认识,是闽家的管事婆子,当初吃面时碰到的就是她,姓邓。 这两人看许兰因的眼睛都笑弯了,邓嬷嬷道,“许姑娘,我们夫人有事让老婆子过来问问。” 许兰因赶紧把大门大打开,笑道,“贵客临门,请进。”暗道,应该是玉如生肌膏消除了闽楠的疤痕,闽家人来看自己还有没有,或者说问问在哪里得到的。 车夫把马车牵了进来,邓嬷嬷和红罗从车里拿下两匹绸缎,几包糖果。几人进了屋,许兰因拿出炒花生和自己做的黄金酥招待他们。 这几个哪怕是奴才,也是这个家的贵客,秦氏几人都笑脸相迎。 落座后,邓嬷嬷又拿出五两银子,笑道,“这银子和这些东西都是我家夫人赏你的。夫人让老婆子来问问,那种香脂许姑娘还有没有。”又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才几天的功夫,我家姑娘下巴上的那点子小疤全没了。莫说夫人高兴,连老爷都欢喜得紧。” 许兰因觉得,节省着用,那点药膏肯定没用完。一定是他们看着好,还想多要,或是全要。 她肉痛地起身进卧房拿出一个小木盒子,为难道,“我也只剩这么一点了。” 盒里只装了指甲盖那么多。 邓嬷嬷显然有些失望,问道,“只这么一点点?” 许兰因为难道,“张爷爷本就只给了这么一点,”她比了个拇指指腹,“我又用了一些。,给了闽姑娘一些。” 邓嬷嬷有些失望,又问道,“许姑娘是怎么得来的?” 许兰因说道,“今年春天我去野峰岭采药,无意中采了一棵怪异的草,正拿起来看,就被一个采药的老丈过来抢走了。他说那是好药,他没有多余的钱,只给了我一个银角子,还有这一点香脂。还说这香脂能增白去疤痕,让我省着用,能用二十年……”又皱了皱眉说道,“那些话我当时没听进去,还用了些擦脸,后来发现真的能去疤,便没舍得再用了。” 这些话真真假假,闽夫人和县太爷应该会相信。既然苏晴知道那个时间老神医会去那里,后来那个纨绔少年也跑去找老神医,老神医去那里采药的事之后应该传了出去,做为父母官的县太爷肯定更会有所耳闻。 邓嬷嬷又问道,“你采的那种草长什么样?” 许兰说道,“叶子有些像茉草和荠菜,可根要肥大得多。哎呀,时间长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打听完这些,邓嬷嬷喝了口茶又说道,“最近一直有人在传古举人和他未婚妻退婚的事……” 看来,闽家也知道古望辰的未婚妻是自己了。 许兰因的脸上愁苦起来,低下头扭帕子。 秦氏叹了口气说道,“不瞒邓大嫂,我家因儿就是古举人的前未婚妻,他们定亲八年,这期间一直是我家供着他的。先也没想到他能取得这个成绩,居然中了举。只不过我家因儿福薄,前段时间突然觉得头痛,去医馆一检查,大夫说这个病他无法根治,是顽疾……唉,我们想了很久,我家是农家小户,因儿又有这种病,不好耽误前程大好的古举人,就主动提出退婚了。” 这是许兰因跟家人商量好的托词,不管谁问都这么说。 第五十二章 再次封口 邓嬷嬷暗道,再怎么扯也不可能把头痛跟子嗣扯在一起,也不知许家和古举人谁在说谎。 她惋惜地说道,“哎哟,一桩好姻缘倒是可惜了。许姑娘还小,找个好大夫好好诊治,定会治好的……” 几人又说笑几句,邓嬷嬷和红罗便起身告辞。 许兰因把自家做的一些点心包了两包,又包了一包新鲜地耳,及一些自家摘的菜蔬做回礼,笑道,“乡下东西,别嫌弃。” 还给来的三人一人包了几块点心。 把那几人送走,许兰因看看桌上的五两银子和两匹绸段,郁闷不已。还好她早做了准备,把如玉生肌膏挑到了另一个木盒内,只剩了那么一点连着小木盒都给了他们。 这就叫弱肉强食,这就叫怀揣其璧。但为了避开古望辰,为了以后自己的某些事更好办,她也只得用最好的诱饵去攀附身份更高的人。 邓嬷嬷急急回了县衙后院,直接去了闽夫人的院子。 此时闽灿闽县令也在。 邓嬷嬷把小木盒拿出来,大概说了许兰因的话。 闽夫人已经顾不得关心古望辰和许兰因的事,看到只有那么一点药膏,极是失望。 闽大人把把小木盒拿过去,仔细看了看小木盒,又闻了闻,说道,“你把许姑娘的话再说一遍。” 邓嬷嬷想了想,说得更加详细。 闽大人挥手让下人退下,对闽夫人说道,“这个小木盒看似普通,但纹路漂亮,手感滑腻,色泽暗红,是不可多得的红花楠木,一个乡下丫头可不会有这种盒子。若我猜得不错,那个采药的老丈肯定是张老神医。据说,他上年去了京城一趟,之后就来了燕麦山,今年夏天又有人在金州府发现他的行踪,应该是春末夏初离开这里的。” 想到老神医在南平县的地界呆了这么久自己却毫不知情,他的心都在流血。 闽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说话都磕巴起来,“若那人是老神医,这,这个药膏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如玉生肌膏?” 人们都传说张老神医有三样宝,其中一样就是能去疤生肌的如玉生肌膏。 闽大人点点头,微笑道,“若不是那种神药,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奇效?怎么可能用二十年不坏?楠儿的运气好,居然得到了这种药,否则可要耽误她找好婆家了。”又感慨道,“那许姑娘更是撞了大运,采了一棵连她都不认识的好药,偏偏被老神医看到,得了这宝贝。” 说完老脸一红,药膏都进了自家门,应该是自家撞了大运才对。 闽夫人笑得念了几声佛,又道,“可惜了,只有这么一点点。” 闽大人说道,“你就知足吧。如玉生肌膏不是平常东西,听说有人想尽办法从老神医那里得到,也只有一丁点,还得花上几千两银子。实在是制这种药的原料太难寻,这么一点也是千金难求。还有,这事要保密,若是那些强权知道了讨要,我们给是不给?即使是孩子们,也不要说这是什么。这种药,一定要留到最紧要的关头用……” 闽夫人连连点头,又问,“老爷,你说那丫头手里会不会还有这药?若是有,咱们就再出些银子买下来。” 闽大人道,“许姑娘连这个小盒子都一起拿出来,手里应该没有了。听邓二家的说辞,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膏,只认为是香脂,能美白肌肤,治疗小疤……”捋了捋胡子,又说道,“我是一方父母官,我的家人如此要了那个丫头的宝贝,虽说她不知情,总归不太好。” 脸上充满了歉意,又实在说不出把这宝贝药膏还回去的话。 闽夫人笑道,“我知道老爷廉洁奉公,从来不占百姓便宜。做为您的妻子,我自不会做影响老爷官声的事。放心,我不会让那个丫头吃亏,下晌再让邓二家的拿五十两银子送去。就说楠丫头疤好了,老爷高兴,赏她的。再让她把嘴闭紧些,小姑娘都爱美,不要把楠丫头曾经有疤和送这种药膏……哦,香脂,别把送香脂的事说出去。” 闽大人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就再加五十两吧,孤儿寡母,日子不会好过。再跟汤管家说说,以后多帮帮他家,也务必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下晌,邓嬷嬷再次登门,同她一起来的还有汤管家。 秦氏几人都纳闷不已,上午才来了怎么下晌又来,但还是满面笑容把他们迎进屋里。 坐定上茶后,汤管家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笑道,“这是我家老爷让拿来的,说感谢许姑娘送了那种香脂,让我家大姑娘没留下一点疤痕。还说那香脂好,他是一方父母官,不能占百姓家的便宜,不能与民争利……” 他讴歌了一番闽县令的两袖清风后,又说了一下小姑娘名声要紧,她曾经有过疤痕的事万不能说出去,那么他们献这种香脂的事也不要外传。 许兰因搞懂了,闽大人一定猜到了那香脂是如玉生肌膏,还打量自己这个乡下丫头不知情,用这些银子封口。而且,打着不让说闽大姑娘疤痕的事,实际上是不许他们把这种药膏说出去。也是,闽大人只是一个县令,若更有权势的人知道他有这种宝贝药膏索要,他也保不住。 这样最好,他们知道自己把药膏都给他们了,也不会再来讨要。他们知道那药膏千金难求,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两也没处买,自家这个大礼可是送到他们心坎上了。 秦氏和许兰舟则是吃惊那点药怎会值这么多钱。压下吃惊,几人又吹嘘了一通青天大老爷如何官声好,他们在闽大人的治下如何安居乐业,并作了保证。 汤管家很满意,说道,“我家夫人知道你们孤儿寡母,生活不易。若你们有困难,或是被人欺负,就去县衙找我,我能帮的定会相帮。” 许家人最想要的就是这个承诺,自是一番感谢。 第五十三章 备菜 汤管家走的时候,许兰因又包了些自家做的点心相送。姐弟二人把他们送到大门外,还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汤管家也配合他们,边说笑着边用手拍着许兰舟的肩膀,一副他们之间关系极好的样子。 马车一走,就有人问许兰舟,“那两人是谁,穿着绸子衣裳,还坐的是马车。” “哦,他们是县太爷家的汤管家和管事娘子,她家姑娘喜欢吃我大姐做的点心……” 许兰舟跟村人解释着,许兰因回了家。 秦氏看着那些银子说道,“那是什么药能值这么多钱?县太爷可不傻,他让人拿这么多银子来,一定是那种药奇好,拿银子堵咱们的嘴。娘觉得,那个采药人或许真的是老神医,他给的药必不是凡品。早知道你该留一点的,若以后不注意脸上弄了点什么,也有药治不是。” 秦氏也想到了这一层,遗憾得不行。 许兰因说道,“县太爷都差人上门索要了,我不连药带盒一起送出去,以后还会有麻烦。娘也无需心痛,东西太好惦记的人就多,咱们也保不住。穷人脸上有点疤不算什么,只要有吃有喝,日子过得顺心就成。” 她没有跟他们说自己还藏下了那么多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氏点头。她把银票收起来,对许兰因说道,“娘心里有数,这些银子都是你挣的,娘还要为这个家和你两个弟弟打算。放心,以后娘会给你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不让你吃亏,这话也会给你两个弟弟说清楚。” 晚饭前,家里来了几拨人,还包括许里正的媳妇马氏,都是问汤管家来他家的事,连汤管家说了什么都问得清清楚楚。 这些人说着恭喜的话,眼睛都羡慕红了,秦氏还悄悄送了马氏几块县太爷家送的糖果,说是京城出的稀罕糖果。 马氏撇了撇嘴,说道,“听说他们还给你家送了两匹绸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许兰因,意思是该送她几尺。 许兰因点头承认,但并没有说送她几尺的话。无缘无故,干嘛送她重礼。 许兰因始终介怀原主偷梨被闹出来的事。原主是做错了,但因为几个梨就给她扣那么大的帽子,这家人也不值得深交。而且他们一直捧着古望辰,没拿自家当亲戚,自家干嘛还热脸贴冷屁股。 秦氏看出闺女不愿意送,也不好多说。 马氏见许兰因不醒眼,只得不情愿地走了。 几天后小枣村又爆出一个劲爆消息,古举人要搬去县城了,古婆子到处显摆自己要当县城人了。 许里正知道自己这个村庙小,古举人迟早要搬走。但他特别希望古举人能在中了进士之后走,那样小枣村会再一次出名,他也会再一次当上县太爷的座上宾。而且,古望辰非常不给面子地拒了自家的提亲,还只让自家挂了二十亩地在他名下。古望辰的一百亩份额中,六十亩的份额给了贺庄头,古家众多族人也捞到二十亩的份额。 许族长也难得地骂了许里正,说他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那古望辰连供了他八年的人家都不认,怎么会给一个里正面子…… 许里正窝在家里生闷气,也不像之前那样不遗余力地在外面帮古望辰说话了。 这天晌饭后,许兰因去镇上买做点心的食材,好巧不巧在村边碰上了古望辰,他才从镇上的先生家回来。 古望辰装作没看到许兰因,双目直视前方。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许兰因站下了。 她说道,“古举人,苏小姐已经回京了吧?” 古望辰站下,冷冷看了几眼许兰因,说道,“你我没关系了,你怎么还关心苏姑娘的行踪?”又一挑眉,“难道说,许姑娘对我念念不忘,后悔了?” 许兰因似笑非笑道,“古举人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不要太得意了,你不过是苏小姐的一道备——菜。” 古代没有备胎这一说,她就只能说备菜了。 “备菜,什么意思?”古望辰搞不懂。 许兰因解释道,“备菜嘛,就是苏小姐放在角落里等待替补的冷菜。在她有好菜的时候,不会看备菜一眼。在她没有好菜,选无可选的时候,才会想到备菜。在她吃备菜的过程中,若有更好的菜出现,她会马上吐掉吃进口的备菜,转而选择好菜。也就是说,备菜连鸡肋都算不上,丢弃时毫无可惜之感。呵呵,我说的准不准,古举人自己走着瞧。” 说完,许兰因就匆匆走了。干嘛让这一对狗男女上演一出又一出的深情大戏,先在中间挑一挑,给古男配心里种下一根刺。 望着许兰因的背影,古望辰脸色变幻变测。 古望辰母子于九月十六搬去了县城住,家里的破院子委托族人帮着卖掉。许多人家都去送行了,许里正也端着笑脸把他们送到村口。 许兰因的心情爽极了,终于不用再跟那对讨厌的母子有交集了。她去杏花村买了两斤肉,晚上把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请来吃饭庆贺。 第二天上午,许兰因揣着野山参和一脸兴奋的许兰舟去了县城千金堂。千金堂是百年老号,有着很高的声誉,童叟无欺,自家也熟悉。在那里卖山参,他们放心。 钱掌柜仔细看了山参后,严肃地把他们请进后院的小屋,又叫来两个制药的师傅仔细看。几人出去商议一番,钱掌柜回来说道,“许姑娘运气好,采到了这种好货。这棵山参在三百年至五百年之间,我们的给价是二百八十两银子。” 这比他们的理想价格还多一些,姐弟两个欣然同意。 钱掌柜给了他们两张一百两、一张五十的银票,三十两的银锭子。 许兰因又笑道,“我家孤儿寡母,卖参这事还请钱掌柜代为保密。” 钱掌柜笑道,“许小娘子放心,这是行规,这种大买卖我们肯定要替卖家保密。” 他们卖了其它草药,得了八十六文钱,给秦氏和许兰亭买了药,又去买了一些吃的用的。在路过怡居酒楼时,看到旁边的茶楼已经更名为“一茗茶肆”,名字与书里古望辰家的茶楼一样。 第五十四章 铺子 许兰因冷笑,苏女主为古望辰铺就的开挂人生已经拉开序幕。 她拉着许兰舟去了那家她之前看好的蜜饯铺子前,铺子已经没开了,写着“转让”的字样。 这条街上有两家铺子“转让”,许兰因还是最看好这一家。这里不仅跟怡居酒楼的距离不远不近方便监视,铺子也不大,不是楼房,便宜,租和买都成。 即使自家在这里开点心铺子,许兰因和许兰舟也不可能天天在铺子里做点心或是卖点心。而且,也不能让古望辰觉得她是追随他而来,再自作多情搅些事出来。 她比较看好许大石夫妇。她前世就知道,家族企业发展到后面有许多弊端。但点心铺子不会是她家的主营业务,许大石又让她放心,以后分他们一些利就是了…… 许兰因和许兰舟刚走到县城门口,迎面遇见一个军爷,他笑着跟许兰因打着招呼,“许姑娘,巧啊。” 这个军爷高大健壮,黝黑的脸膛,许兰因愣了愣才看清楚,原来是偶尔碰到的“猎人”洪大叔。看衣裳还是个官,几品官许兰因看不懂。 许兰因笑道,“洪大叔,原来你是军爷啊。” 洪震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我无事喜欢进山打猎,练练手。”又有些忸怩起来,笑道,“上次许姑娘给的那个点心,我家芳儿极喜欢吃。后来我跑遍了整个县城,也没有买到一样的……” 他没好意思说,闺女香喷喷地吃完了点心,怀孕的媳妇想着那个香味一直到今天。当时他自报了自家住在县城,可人家姑娘并没说她家住在哪儿,想上门买都找不到地方。 许兰因客气道,“那点心是我自己做的,要不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做好了给你家送去?” 洪震赶紧笑道,“咋好意思让你送去我家,你家住哪里,我让下人去你家买。”又道,“我家住树花街南面的丁二胡同第三家,随时欢迎你们去家里串门子。” 家里有下人,还在县城有房子,树花街的宅子属于比较好的,说明这位洪大叔的家境不错。 许兰因知道,南平县城南郊驻扎着军队,最高长官是守备。大多军属都住在军营附近,能在县城有房子的军官少之又少。 许兰因笑道,“我明天早上多做几样。点心不值什么钱,小孩子喜欢吃,拿些去就是了。”又说了自家的地址。 洪震道了谢,许兰因姐弟才走出城门。 把钱拿回家,秦氏笑得一脸灿烂。这么算下来,家里的存项就有四百七十多两银子了,能治小儿子的病,能供两个儿子读书,还能给闺女一笔丰厚的嫁妆。 她笑道,“娘拿一百五十两另放,专门给因儿置嫁妆。等娘身子再好些,就出去寻摸些田地首饰。” 许兰因从来没想过嫁妆的事,说道,“娘,我的坏名声出去了,现在哪里有好人家愿意娶,我可不想给别人当后娘。嫁人什么的过两年再说,这些银子先给家里置产业……”就把她想开家点心铺,并且铺子都看好的事说了。 秦氏本不是爱操心的人,又觉得闺女如今懂事了,出息了,做的点心与众不同,肯定能赚钱。笑道,“因儿看着办吧。只是你的名声不太好,万莫再过多抛头露面。咱们住在后院,请两个小工做点心,请一个掌柜在前面卖。” 许兰因摇头道,“许望辰的茶楼就在那条街上,我们不能住在那里。” 秦氏听了赶紧道,“那我们不就要租那里的铺子了,换一家。” 许兰因忙道,“那家铺子我早就看好了,不贵,离富贵人家的宅子不远,适合卖精品点心……古望辰明年就会去参加春闱,他人品虽然不好,但才学天赋着实出类拔萃,不出意外能够考上,到时他们就会离开。再说我也不想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点心生意里,两个弟弟还要念书,我是想让大哥和大嫂……” 她又说了想请许大石当掌柜,李氏带着徒弟做点心,再给他们夫妇一成干股。不仅是让他们更努力地干活,还要保密点心的做法和配方。 秦氏和许兰舟听了,也都同意。不过,许兰舟更愿意租铺子而不是买铺子,说有多余的钱不如买地,何况房主卖不卖还两说。秦氏也这样想,她也想多买地和多留银子给闺女攒嫁妆。 晚上,许兰因和许兰舟去大房跟他们商量。老两口和大房一家极喜,都表示愿意。许兰因做的点心连县太爷的闺女都喜欢,肯定好卖。 特别是许大石,他不愿意在地里刨食,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敢像二叔那样把脑袋揣在裤腰带上出去闯荡。这个机会摆在面前,他当然愿意干了。而且,许兰因得闽大小姐和汤管家看重,有他们当倚仗,那些流氓无赖不敢来勒索捣乱。再加上点心好吃,没有不赚钱的理儿。 他搓着手笑道,“二婶家不仅出钱,还要出手艺,我们咋好意思再白要干股,这样吧,爹娘借我十贯钱,我投进去,也不算白拿。” 顾氏不高兴了,嗔道,“给你们干股是因丫头和舟小子仁义记情,你非得给银子,岂不是拂了他们一片好意。” 许老头也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石只要记着二叔一家的好,以后好好做事。非得出银子,倒是见外了。” 许老太气得瞪了许老头和顾氏一眼,暗哼,若大房当初记情,也该在二房最困难的时候出点子血呀。当初二儿给银子的时候你收得高兴,现在二儿的儿女给好处你又收得高兴。也好意思! 老太太说道,“大石做的对,自己出了银子,也硬气不是。”又对许庆明说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可别学妇人,占孤儿寡妇的便宜,说出去让人笑话。” 这话有些重,顾氏满脸通红,不敢再言语。许老头还要多说,见老太太的脸色不好,也住了嘴。 许庆明忙红着老脸表态,“娘说的对。我们凑一凑,再借点,拿十贯钱出来。” 第五十五章 胡氏 这次许兰因先小人之心,专门坐在许大石的身旁,两把大椅子挨着,听了听许大石的心声。 许大石想的是,终于不用在土里刨食了,终于能当掌柜了,终于能把儿女们带进县城了,虽然是没出息借了堂妹的光,以后好好做事,替二叔把二婶一家照顾好…… 许兰因都有些感动了。之前她就偷听过许大石的心声,没听到许大石有任何算计二房的私心杂念,绝对是个正直热情、有担当的好男人。他一点不像他那懦弱的爹和会算计的娘,有些像许老太,又不完全一样,难道是像有侠肝义胆的许庆岩? 这样的人,不仅可以继续合作,以后还能放心让他做更重要的事。 许兰因已经算过,租一年铺子连装修建焖炉应该用去七十几两银子,再加上近几个月买食材的钱及税钱、工钱,就有近百两银子。加上自家的技术,大房即使出十贯钱,给一成股都多了。但为了许大石夫妇更有积极性,以后两家更好地合作,就给两成股吧。 她笑道,“若是这样,就给大哥两成股。”又大概讲了一下他们会投多少钱,做什么,以及工钱问题。 顾氏一听自家还是占了大便宜,又高兴起来。说道,“那两成股我们出了钱,就不能写在大石名下了,应该写在我当家的名下,我们还有个二石。” 二房的家主许庆岩已经死了,铺子就写在了长子许兰舟的名下。 众人说好明天许大石和许兰舟去县城租铺子,李氏则去二房跟着学做点心。许老太太和顾氏也得了个特别任务,就是出去放风,说许兰因昨天专门去千金医馆看病,大夫说她身体好得紧,之前是庸医误诊了。 晚上,许兰因依然睡不踏实。想到一个甲子才会出现一次的黑根草,她还是想再去黑峰岭碰碰运气。 近几天忙,过几天再去吧,天冷之前多去找找。 她又想着之前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么,想了半天才想起,她还忽略了原主采到那两棵黑根草的地形环境。又慢慢在记忆里寻找着,好像不远处有个水潭,背阴,近旁有一两棵松树,上面覆盖着腐叶……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起床,许兰舟笑话她,“咱家要开铺子当东家了,大姐怎么还睡不着觉?” 许兰因笑笑没言语。 早饭后,许兰舟就同许大石去县城,李氏也来二房报到。 昨天下晌许兰舟就去大和村一家农户买了一小盆牛奶,放在窗口的通风处。 今天做四样点心,葡萄蛋糕、梨桂双花、葱油饼干、奶香动物饼干。动物饼干就是加了牛奶的饼干,造型是猴子、小鱼、小兔等动物,模具是许兰因前些天在木工铺里定做的。 许兰因和李氏忙碌着,秦氏也来帮着烧火,连许兰亭小盆友都会做些剥葱拿蛋等活计。 巳时末,洪家人就来了。 来的不是下人,而是洪震的媳妇胡氏和小闺女芳姐儿。母女俩坐的轿子,丫头跟在一旁走路。 胡氏怀孕五六个月,皮肤白皙,五官小巧秀气。芳姐儿取了父母的优点,长得雪玉可爱。 胡氏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芳姐儿听他爹说许姑娘家今天做糕糕,等不及地要来串门子。” 芳姐儿大方地承认,“糕糕,想七(吃)。” 看到大肚子的胡氏,许兰因才明白洪震为什么那么急着买点心,孕妇嘴馋是忍不住的。 胡氏二十左右的样子,许兰因不好喊她婶子,也不好喊嫂子。只得笑道,“洪太太请。” 胡氏笑道,“许家妹子客气了,叫我洪嫂子吧。”又道,“孩子爹看着老成,也才二十二岁,以后妹子叫她洪大哥即可。” 许兰因有些红了脸。洪大叔长得特别出老,看着像三十岁,原主一直招呼他“大叔”,自己也就跟着那么叫了。忙笑道,“洪嫂子请。”她牵着芳姐儿的小手,把几人请进院子。 抬轿的人问,“太太什么时候走?” 胡氏回头道,“等我们两刻钟。” 此时,许兰亭正带着许愿和许满坐在院子里吃饼干。他过来把芳姐儿牵到自己身边坐下,给她的手里塞了两块饼干。 胡氏进了屋,小丫头把送的礼物奉上,一篮苹果,一篮核桃,一罐蜂蜜,两条猪肉。 秦氏拉着胡氏坐下,许兰因倒上茶又把做好的蛋糕和动物饼干各端了一碟上来,笑道,“葱油饼干还要等一阵子,梨桂双花要下晌才能做好,洪嫂子就在我家吃晌饭吧。” 秦氏也笑着挽留。 桌上点心的味道让胡氏垂涎,再听到那两个没听过的点心名儿,她笑道,“婶子和妹子不要笑我嘴馋才好。” 秦氏喜欢她的爽利劲。笑道,“洪太太说笑了。我怀过三个孩子,知道怀孕时的滋味。” 胡氏见秦氏的模样气度,绝对不是乡下妇人能有的,也是颇有好感。笑道,“婶子客气了,叫我华娘就好。” 她的闺名叫胡华。 芳姐儿和许愿、许满喜欢极了动物饼干,边认边吃,小嘴停不下来。 许兰因去做点心,丫头喜鹊出去跟抬轿的人说了什么时候来接人,就进厨房同李氏一起做晌饭。 晌午做了四荤两素。 饭后,芳姐儿在许兰因的炕上睡觉,许兰因和胡氏坐在炕上闲聊。 从胡氏话中知道,洪震是正六品的营千总,京城人士。胡氏的娘家也在京城,不过二叔在南平县城经商。 武官和文官不同。虽然洪震是六品官,闽大人是七品官,但闽大人的权力大多了,管着近十万百姓,而营千总手下只有五百个士兵。 许兰因对洪震一家的印象非常好。特别是洪震,厚道良善,没有一点架子。若相处好了,可以长期来往。 胡氏还说,她二叔家不仅开了粮铺、酒铺,还开了茶楼,在省城也有铺子,等许家点心铺开业后,会让二叔家的茶楼买许家点心当茶点…… 没开张就有了一笔订单,许兰因笑着表示感谢。 第五十六章 敲打 胡氏笑道,“说谢的人是我。我们娘俩第一次登门,就胡吃海喝的,哎哟,妹子可别笑话。” 申时初,抬轿的人来了,胡氏几人才告辞。送了他们蛋糕、饼干、梨桂双花各一大包。 小芳姐儿还不想走,她听亭叔叔和愿哥哥说了许多她没吃过的糕糕。 许兰因捧着她的脸笑道,“欢迎芳姐儿再来玩,许姨做不一样的糕糕。” 下晌,许兰舟和许大石回来了。 许兰舟说,房东不租只卖,价钱是三百五十两银子。许兰舟本来就不想买,又要那么贵,只得放弃这里又去看另外的铺子。两人转了大半天,看上了两个,大小跟之前的铺子一样,在别的街上,说租金不算贵。 许兰因开铺子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监视怡居酒楼,看不到这个目标,再价廉物美的铺子她也不愿意。 说道,“我之前把县城的大街小巷转遍了,在那条街上卖精品小点最好……”她说了各种好处,又道,“只要赚得多,再大的投入都值得。再说,铺子也是产业。” 家里不是没钱,许兰舟和秦氏都被说服了,点头同意。 许大石道,“买下肯定再好不过,可那么多钱……” 许兰因说道,“之前我在山里采到一根野山参,卖了一些钱,够买铺子了。”又让他们明天买铺子的时候再压压价。 许兰亭激动的小脸通红,“咱们也当东家了。” 许愿更得意,“我爹不止是东家,还是掌柜。” 李氏红了脸,笑嗔道,“胡说什么?” 许愿嘟嘴道,“我才没有胡说,是奶这样说的。” 晚上在大房吃的饭。顾氏高兴,做的很是丰盛。 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听说二房要把铺子买下来,惊得嘴张老大。顾氏道,“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许兰舟又把许兰因采到山参的事说了。 许老头的哈哈声的得老大,“好,好,这真是天降横财。” 许老太忙道,“小声些,二房捡到参的事传出去,招贼咋办。”又嘱咐众人道,“买铺子要悄悄的,对外只说是租的。”看许兰因的目光更加慈善了。 众人讨论了铺子的名字,取的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叫“许氏糕点铺”。 许老太又讲了她跟村里几个长嘴妇吵架的事,她说许兰因没病,是庸医误诊了。 那些妇人不相信,都说,“你当然要这么说了,因丫头生不出孩子,哪个好后生愿意娶……” 许老太气得跟她们大架一吵。这一架没白吵,之前是庸医误诊现在又说她没病的事传得更广了,只不过绝大多数人依然不相信。 正说着,听到外面传来哭闹声和惊叫声,除了秦氏和许满,所有人都跑了出去。 他们跟着村民往北跑去,来到王三妮家的门口。 看见一个妇人头破血流跪在地上哭,是三王妮的大嫂王进财的娘夏氏,王婆子还抓着她的头发打。边打边骂着,“不要脸的骚狐狸,死娼妇,男人一不在家就勾三搭四,看老娘不打死你……” 王进财在一旁哭得厉害,嘴里求着,“求奶不要打我娘,不怪我娘的,是我爷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红着脸的王三妮捂着嘴硬抱回了家。 村里人都知道,王家这个媳妇是童养媳,从小被王婆子打到大。而她嘴里的“勾三搭四”,指的肯定是王老汉调戏儿媳妇,王婆子不敢管男人,就打儿媳妇出气。 年纪大的人都在说着王婆子,“你就不要造孽了,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夏氏那么老实,敢出去勾搭谁呀……” “做坏事的男人不敢管,这么打儿媳,是要遭天遣的……” 许老太最恨王老汉,那个老不正经的当初还调戏过秦氏。老王家的事她不想管,但同情夏氏可怜,也说道,“进财娘多可怜呀,自从来了你们家就干得多吃得少。你就积点德,行行好,让夏氏好好活着,你们一家姓王的也不用干活不是。” 李氏几个粗壮的妇人过去拉架。 王婆子的胳膊被拉住,她就用脚踢,嘴里还不干不净骂着人。 许里正走了过来,骂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你们家时不时就搞这一出,真打死人了,你也得偿命。说说,怎么回事?” 夏氏哭道,“我没有勾搭男人,我没有勾搭男人……”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许里正心里门清。说道,“王大嫂,付氏六岁就到了你家,天天只知闷头干活,我们都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听风就是雨,这么闹出来多不好看,你也要给儿女留些脸面不是。把夏氏领回家好好安慰安慰,再把大夫请来包扎一下。还有那王老哥,若再胡闹,夏氏没有娘家人,我会让许家人收拾他。省得他的丑事传出去丢我们小枣村的脸,连累后生不好娶媳妇,小娘子不好找婆家。” 他话说得明白,王婆子不敢再闹,扭头回了院子,王三妮又出来把痛哭着的夏氏扶进去。 回家的路上,许兰因心情很沉重。记忆里,老王家隔一段时间就会闹一出。但因为夏氏六岁就被继母卖过来当童养媳,被打得再厉害,娘家人不管,许里正也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男人在外面经商,两三年不见得回家一次,回家对她也不好。 世上,受苦之人何其多。 回家到继续吃饭。秦氏听说后,又咬牙咒骂了几句王老汉和王婆子咋不被天收了。 秦氏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虽然不能大动,但走路和做一些轻省的活计不成问题。而且,两腮长了点肉出来,也有了血色,看着比大病时妍丽了不少。 许老头皱了皱眉,敲打许兰因三姐弟道,“那老王家没几个好东西,离他们都远着些。” 许兰舟忙说道,“知道了,我们都不喜欢那家人。” 等众人走了以后,许老头才对许老太悄声说道,“明天你去敲打敲打老二媳妇,寡妇失业的,还抹啥香脂,抹得香喷喷的,给谁闻?” ps:今天开始免费pk,每天三更6k,求书城亲们的推荐票,打卡,让文文的成绩好一点。第二更马上上传。 第五十七章 救人 许老头的嗅觉好,许庆岩和许兰因、许兰舟这个本领都随了他,只不过许庆岩父女的要更好一些。 许老太骂道,“你个老x灯子,往儿媳妇身边凑啥呀,难不成也要学那王不要脸的去调戏儿媳妇?” 许老头气红了老脸,辩解道,“我哪里往她身边凑了,是她路过我面前时,香味硬钻进我鼻子里。”又道,“我是怕她病好以后起什么心思,毕竟她的颜色太好,怕她招蜂引蝶。别忘了,二房的钱都捏在她手里,到时候拿着钱改嫁,那三个孩子就可怜了。” 许老太摇头说道,“秦氏不是那样的人。她嫁进许家十几年,所有心思都放在男人儿女身上,不会改嫁。若她真敢改嫁,我也不答应……” 次日,许兰舟和许大石讲了许久的价,最终以三百二十两的价格把那个铺子买了下来。他们在铺子里看着人装修,许兰因则领着李氏做点心。因为做的多,不止让自家的老人孩子解了馋,还让许兰舟给洪家和闽大小姐、汤管家送过一次。 此时是九月底,天更冷了。二十二这天,许兰因又不顾秦氏劝阻带着花子去了黑峰岭。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带了一小包金狐藤粉。 秦氏气得咬牙,这个闺女从小就倔强不听话,比两个儿子还不省心。 来到黑峰岭,许兰因找着记忆中的地形环境,向谷底深处走去。原主为了多挣钱真够拚的,这一带的山路她都走遍了。 山上谷底的野草大多已经枯黄,只有极少数还泛着些许绿色。枫叶已经全红,金灿灿的枯叶随风飘落,长青乔木的绿色成了点缀。溪流依旧哗哗地流着,水位底了许多,高一些的石头都露出水面。 第一天累得贼死只采了一点草药,一些蘑菇。第二天比第一天多挖了一株漂亮的菊花,第三天又是草药和蘑菇。 看到越来越不高兴的秦氏和许兰舟,许兰因只得保证,再去一天,不往深处走,不往山上走。 这天晌午,许兰因坐在一处山洼的碧潭吃点心。她望着与天相连的崇山峻岭,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时候一定还有黑根草,但跟她许兰因无缘。 许兰因对腿边的花子说道,“唉,吃完就回吧,以后只把采药当兴趣,偶尔为之……”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半空中传来人的一声惨叫,划破长空,惊得林中的鸟飞了起来。 她猛地起身抬头环视,哪怕是正午阳光正烈,黑峰岭的山尖也依然被云雾环绕着,一眼望不到顶。除了鸟鸣声和泉水叮咚声,四周寂静无声。 许兰因觉得刚才一定是幻觉。她刚坐下,花子吸了吸鼻子,就要往山上冲去。 许兰因喝道,“别乱跑,找不到回家咋办。” 花子只得又倒回来蹲在她脚边吃兔子,今天它凭自己的实力逮了一只野兔子。花子天天陪她辛苦,许兰因并没有把兔子据为己有,让它吃个够。 吃完手里最后一口饼,许兰因拍拍手起身说道,“花子,走吧,没吃完的拿回去吃。” 她刚想去拿兔子,又听见人的叫声,还是男人的声音,虽然只叫了一声,她还是听清了“救命”二字。 许兰因直起身四处望着,又没有声音了,也没看到人。只是右侧一处山崖上斜长出的一棵老松上面,盘旋着许多老鹰似的大鸟。老松枝叶繁茂,她哪怕看不到上面有什么东西吸引那些大鸟,还是她怀疑有人从山上掉下来,正好挂在那棵老松上。 花子扇了扇耳朵,向那个方向跑去,许兰因也跟了过去。 来到长老松的山崖下面,果真看到一个人挂在树上,看不清楚,只能从枝叶缝隙中看到一点衣襟和几绺飘散的头发。 花子一阵狂吠,盘旋的大鸟有些害怕,又飞高了一些。 通向老松的那条路很陡,花子走在前面,许兰因跟在后面,把着凸出的大石和长出的树干向上爬着。 大概一刻多钟后,花子和许兰因坐在了老松根部旁的一块大石上。花子向上狂吠,吓得那些大鸟飞上高空,却不肯定散去,绕着圈飞着。 许兰因也看清了,真的是一个男人倒在松树的树杈上,上面的树杈已经压断,身下的树杈也已经被压弯了。看不清男人的长相,脸上糊着血,被头发挡着看不完整,划烂的长衫缠在枝杈上。 许兰因抬头望望几乎直上直下的悬崖和被云雾遮住的山顶,觉得光是这棵老松根本承受不住从山上掉下来的人,他一定是好命地几次被大树拦挡减缓了力度。 许兰因放下背上的筐,又从里面拿出绳子系在腰间,把坎柴刀插在绳子里。 男人感觉到有人靠近,又轻微地说着,“救我……” 许兰因居然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她安慰道,“不要怕,我来了……” 她顺着最粗的一根枝杈向前慢慢爬过去。快爬到那个男人身边时,居然看到一截血呼呼的断腿横在一旁的树杈上,吓得她差点掉下树。 她又仔细看了树上的那个男人,他的两条腿都在。那么还应该有另一个人掉下来,不知为何他会完整地挂在树上,而另一个人掉在这里只剩半条腿。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前行,能拉到那个人了,她扯了扯那人缠在树枝上的长衫,没扯下来,取下坎柴刀把衣裳割断。又把腰上的绳子解开,一头系在结实的树杈上,说道,“我把绳子系在你身上,长度正好在下面那块大石的上面。” 许兰因又一次在心里为这个男个庆幸,若没有这棵老松挡着,他摔在石头上得摔成肉饼。 许兰因把绳子系在男子的腰上,再把他身下结实的粗枝坎断,男子掉下去悬在树杈上挂着,又痛得他一声惨叫。 许兰因吓得心肝一颤,赶紧顺着树爬下去。 她把男子放下来,男子已经晕了过去。拨开男子脸上的头发,看到他的脸血肉模糊,有被树枝刮破的长痕,还有往外冒血的小洞,不是树枝戳的就是那些鸟啄的。即使这样,也看出来他是之前救过自己的锦衣少年。 ps:第三更晚上8:30上传。求推荐票,打卡。 第五十八章 再现黑根草 旁边有一股流下来的山泉,许兰因把帕子打湿,给少年把脸擦净,血洞里的血又涌了出来,她把金狐藤粉拿出来撒了许多在伤口上,血才止住。 她把少年已经刮成条的衣袍撕下几截,把脸包住,只露出嘴和眼睛。腿和胳膊、后背也有伤,撒了金狐藤后再包上。 她又捏了捏他的胳膊腿,表面上没断,不知骨折没有。她直觉,这个少年活下来没问题,只是要毁容了……当然,若是用了如玉生肌膏,便不会毁容。 少年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也看出是她了。轻声道,“是你?”脸上受了伤,说话含混不清,在喉咙里打转。 许兰因说道,“是我,咱们倒是有缘。”又问道,“你能走路吗?我背不动你。若是能走,先去那间木屋子。若是不能走,只有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叫人。” “别,别……有人想我……死。”少年虚弱地说道。 许兰因惊道,“你不是意外,是被人推下来的?” 少年闭上眼睛,两滴泪从眼角滚下。 心里想着,“那个混蛋真敢杀我,那老女人还纵着,祖父也不管我……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如他们的愿……” 听了少年的心语,许兰因的手一顿,自己是不是惹祸上身了? 但看到少年滚下的泪珠,许兰因的心又柔软下来,这还是一个孩子,在前世刚刚上初三,却被至亲害成这样。而且他曾经救过自己,无论如何必须帮他。 许兰因说道,“别难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那么高的山上掉下来都没摔死,上下五千年只有你才这么好命。” 少年轻声说,“帮小爷找一处养伤的地方,小爷会报答你。” 许兰因皱眉道,“都这样了,还跟我充小爷,你先想想怎么保命。养伤的地方嘛,去那间小木屋怎样?”又道,“不行,你的那个坏小厮也知道那地方。” 少年道,“那王八蛋……跟我一起被人推下来了。” 许兰因抬头望望松树,上面那半截腿应该是那个小厮的了。 她又说道,“我背不动你,你坚持一下,我扶你去小屋。” 许兰因没有力气把少年弄回自己家,也不敢,去小木屋养伤是目前唯一的法子。那里隐蔽,一般人找不到。 她把少年扶着坐起来,又蹲下把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刚把他扶着要站起来时,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她激动地一松手,少年又倒在地上,痛得直哼哼。 许兰因没注意到他,直勾勾看着少年旁边的几片枯叶,枯叶中露出一株已经枯萎的茉草,香味就是那里传来的。她爬下仔细闻了闻,就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把叶子巴拉开,不敢硬扯,把竹筐放下,拿出小铁铲小心翼翼把那棵茉草挖出来。对着斜阳看看根部,长短胖瘦如小手指一般,黑紫色,正是记忆中的黑根草。 她用手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待心情平静下来,她才把黑根草放入怀中的荷包里。扭头看看挺尸的少年,说道,“放心,你死不了。”又感慨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真是。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会给你一个惊喜。” 许兰因把少年扶起来,这孩子腿脚真的无事,还能扶着她勉强走路。二人一狗磕磕绊绊下到谷底,慢慢走到小屋,把少年扶上炕,许兰因拿碗出去装了溪水给他喝了,把盛下的一块蛋糕喂他吃下。 她又去外面割了许多干草回来铺在炕上,还在他身上盖了许多草。 少年说道,“野物来了……怎么办?” 许兰因道,“这里有张爷爷留下的骡粉,专门驱避野兽虫蛇,那些东西来到这里都会绕道。而且树林里和屋外有许多陷阱,双重保险。你乖乖歇息,夜里发烧也不要慌,明天我会带药和吃食来。” 少年“嗯”了一声,有哭音。说道,“我姓……赵,叫赵无。” 心里却哀伤地想着,报完仇以后再姓温,现在跟娘姓赵。若此生没有本事报仇,扳不倒那个混蛋,就永远姓赵。对不起爹娘,还有什么资格跟祖宗姓。 他撇了眼许兰因,想着,这丫头应该有十八、九岁或二十了,比自己大得多。又问,“姐姐姓什么?” 许兰因翻了一下眼皮,自己哪里那么出老。不过,这孩子虽然长得高,看长相的确比自己小。 原来他本姓温,有混蛋要害他,老女人纵着,祖父袖手旁观……应该是宅斗的牺牲品。 许兰因说道,“我姓许,你就叫我许姐姐吧。” 少年道,“谢谢许姐姐,明天一定要来呀。” 许兰因答应着,把野草又堆了些在他身上,在瓦罐里抓了些骡粉撒在炕边。出门后又把门关好,带着花子踏上归途。 他们刚走出山谷天就黑透了,漫天寒星闪烁。还好有花子做伴,“汪汪”的叫声让她减轻了不少恐怖。 想到那个关在小黑屋里的温小弟,许兰因充满了同情。不知怎样的际遇,即使他装成没出息的坏孩子,亲人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也不知他今夜会不会有危险。 还没到村里,就看到一个细长的身影迎面走来,是许兰舟。 许兰舟也看到她了,几步跑上前骂道,“你找死啊,这么晚才回来!” 气不过,还推搡了她一掌。 许兰因拉住小暴力男道,“不要闹,今天遇到大事了,回家再说。” 她必须把她救了人的事情告诉他们,因为以后要经常进山给少年换药和送生活用品。 许兰因的表情和话吓住了许兰舟,住了嘴,姐弟两人急急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秦氏和许兰亭着急地等在门口,李氏也在。 李氏笑道,“因妹妹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当家的也会去找你。” 许兰因道了谢,李氏才离开。 见秦氏又要骂人,许兰因道,“进屋再说。” 进了屋,许兰因才说自己救了一个少年,因为救了少年自己又采到一棵采药老人嘴里的“奇药”。 第五十九章 小气 许兰因没说“黑根草”这个名字,怕传出去了,万一有人知道这种药的好打坏主意。 听说许兰因救了人,秦氏几人都没有再怪她。 秦氏还双手合什念着佛,“阿弥陀佛,那孩子真是命大,这都能活下来,将来定有大富贵。” 许兰因也没敢说那个少年是跟自己有几次奇遇的人,只说了他好像是被家人暗算,家人还有一定的势力,所以她救人的事万不能传出去。 许兰舟皱眉道,“那姐姐岂不是救了个麻烦?若是他的家人找来,他活不了,咱们也得受连累。” 许兰因道,“害他的人肯定想不到他会活下来,他们害了人躲还躲不及,怎么会再找回来,何况那个地方非常隐蔽。因为救他我找到了奇药,这就是上天的眷顾,咱们应该帮他。”又不可思议道,“那个少年不知有怎样的际遇,从山顶摔下来还能手腿具全挂在松树上。跟他一起被害的小厮摔下来只剩半截腿,其他肢体都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吓死人了。” 秦氏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在他出意外的时候,若有人伸把手救救他,该多好。说道,“因儿做得对,遇到了,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又道,“以后让舟儿去照顾他吧,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 许兰因说道,“若弟弟天天往山里跑,会引起别人怀疑的。不像我,我天天进山采药别人早习惯了。赵无运气好,就是后背和胳膊被刮伤了,他又比我小……只要我们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 为了那个少年和自家的安全,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秦氏也不敢让许兰舟去了。又特别嘱咐几个孩子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让许兰因照顾他时注意分寸,否则更不好说亲。 他们几人又传着看了一眼“奇药”。 原主因为经常采草药,也懂简单的炮制。这种黑根草像某些中药,比如说老山参,不需要专门炮制,在阴凉处晒干即可,保存时防光防潮。许兰因不可能马上去京城卖掉,先把它保管好再说。而且,她特别好奇这种药到底可以治什么病,会引得老神医万里迢迢来到这里,还换了如玉生肌膏和那块小木牌。 许兰舟问,“这药有那支山参值钱吗?” 许兰因笑道,“我觉得应该更值钱。” 许兰亭眼睛瞪得老大,“那不是能卖更多的银子,咱家会比周里正家还有钱了!” 许兰因不好说老神医说过京城百草药堂,只得说道,“既然是‘奇药’,肯定特别少,我在千金医馆从来没见过。八成这里的人不认识,卖不起价,以后有机会去京城大医馆或是大药堂卖。” 许兰舟说道,“你不认识,不代表别人没认识。钱掌柜和韦老大夫见多识广,他们肯定认识,早些卖了也能解决改善家里的困境。”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又道,“山参都卖了二百八十两银子,若这药比那山参值钱,肯定能卖三百两、四百两。用一半的银子买地,再给姐置一大笔嫁妆。送小弟去读书,将来考科举。我读书天赋有限,就好好打磨身体,多读兵书。若家里条件许可,花钱找个教我骑射的师傅,将来考武举。若是没有条件,我就老老实实做个生意人,挣钱孝敬娘,供弟弟,给姐姐当倚仗。” 小少年因为家里的变故和古望辰的刺激,对未来人生有了更多的思考和规划。 秦氏笑着点点头。她很欣慰,孩子这么小,就能考虑这么长远。她也赞成马上卖,征求许兰因的意见道,“要不,就去千金医馆卖了?” 若是光听许兰舟的这些话,许兰因也替他感到高兴,毕竟才十二岁的孩子,考虑这么周到也是难得了。 但她听到了他的心声,他怕许兰因不同意现在卖黑根草是怕她藏私,想将来带去婆家。怕她又犯老毛病,拿着奇药去倒贴别的男人,那样自家就亏大了…… 许兰因看看许兰舟,若自己藏私还能把这药拿出来吗?这孩子本性不坏,孝敬母亲爱护姐姐弟弟是真,也勤快,但终究小气了些。 小气不单指对金钱和物质的态度,也指气度、格局的大小。若不改了某些毛病,即使考上武举,或是做成大商人,发展也有限。 秦氏是个好母亲,她一心为三个儿女着想,并没有因为许兰因是闺女而轻意她,也没想女儿会藏私。许兰亭还小,只要娘亲和姐姐哥哥高兴他就高兴。 虽然许兰舟有一点小心思,许兰因也能理解,毕竟小小年纪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她依然会跟这个家同舟共济,几雨与共,但她今后说话做事要更讲究方式方法,自己的空间也要留大一些,这样或许对这个家对她自己会更好…… 她为难地说,“也不是我不想卖。这药值大钱是那位张爷爷说的,比野山参值钱也是我猜的。张爷爷还说,让我找认识这种药的人卖,若不认识的人只会把它当茉草,是他建议我若再采到这种药就拿去京城卖的……” 她这么一说,秦氏就为难了,京城离得远,她也不想让孩子们进京。 秦氏道,“那因儿就把药保管好,慢慢打听买家。” 许兰舟顾不上吃饭,跑去杏花村何大夫家买治外伤的药膏和退烧药,只说姐姐进山摔着了。不说钱的事,许兰舟绝对是好弟弟和好苦力。 许兰因洗净脸和手,几人刚吃完晚饭,许老太就来了。 她气势汹汹把许兰因一顿臭骂,“那么大的姑娘,天天往山里跑,天黑还不着家,出了事咋办,你还想不想再嫁人了?哎哟,我二儿那么聪明,咋生了你这么个傻丫头。” 许兰亭把小脸埋在老太太的腿上撒着娇,“奶别骂我姐姐了,我姐不进山,就采不到山参,也开不成铺子了。” 老太太乐了,说道,“可不,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要记得早些回家,莫出事。”态度好多了。 ps:二更马上上传。 第六十章 救治 晚上,许兰因躺上炕,才觉得浑身疼,爬岩爬树不仅刮破了手心,身上也有不少淤青。她拿出如玉生肌膏,挑了一点在手心抹匀,才觉得好过些。又挑了食指指腹那么大的一小坨药膏刮进空胭脂瓷盒里,明天给赵小弟擦脸,感谢他让自己找到黑根草。 再看看放在炕柜上的那棵黑根草,许兰因笑出了声。得了这个宝贝还救了人,一切辛苦都值了。 第二天,许兰因起来看看手心,昨天的血痕已经结痂。她把黑根草拿去秦氏的卧房,这东西不能离开人的眼线,晾晒的时候让秦氏和许兰亭轮流守,万不能给别人看着,也嘱咐他们不要把这种药的长相说出去。 吃了早饭,许兰因把一包软糯蛋糕、二十个鸡蛋、一小包盐、两斤精米、一些菜疏、两包药、一小罐腌菜、一卷干净的旧布、一块火折子装进竹筐,带着花子去黑峰岭。 她刚走到院子里,便被许兰舟叫住了,他满脸不高兴。说道,“姐,你咋拿这么多东西去倒贴外人。那个人有麻烦,又不知根知底,你嫁给他不合适。” 许兰因真的生气了,自己这个长姐在这孩子的眼里太不堪了。 许兰因沉声说道,“我去帮助一个快死了的少年,就是想倒贴他、嫁给他?许兰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你能不能大度些,把人往好处想?而且,我拿的这点东西,远远比不上我为家里挣的东西,你无权这么指责我。若以后再敢骂我败家、棒槌、倒贴男人,或是对我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让开!” 许兰因气哼哼地走了。 许兰舟气红了脸,在后面说道,“我还不是怕你犯傻,被人骗了。” 秦氏走出来,轻声斥道,“舟儿,她是你姐,你不能那样想她和说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些日子,她为家里做了多少,为你和亭儿做了多少,她有多辛苦,别说你没看到。” 许兰舟小声嘀咕道,“我都看到了,就是怕她上当受骗,好心提醒一句。” 秦氏道,“你那么想你姐就是不对,她只是想帮助人。你伤了她的心,让她难过了,知道吗?” 许兰舟低下头嗫嚅道,“等姐回来,我给她道歉。” 走在路上,许兰因很难受。 穿越过来这些日子,她替原主承受着各种埋怨和骂名,为了替原主“还债”,也为了自己和家里的日子更好过,她不停地努力干活,可还被那臭小子那样说。 走到黑峰岭要两刻多钟,再走到小木屋要三刻钟,这就用了大半个时辰。看到那间小屋,许兰因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 她打开门,看到那堆草堆在炕上,如昨天离开一样。 她快步走过去把草掀开,赵无双眼紧闭,眼皮通红,嘴唇干得起了壳,这是发烧了。 许兰因赶紧把灶台收拾了一下,点上火,把锅洗了再烧上水,又把几个瓦罐洗了。等水开了舀进一个大瓦罐晾着,放了点盐进去,又把药放进一个罐里熬上。 因为灶连着炕,一烧灶炕也热。许兰因把干草铺在小屋的墙边,扶着他躺去那里。 她把赵无脸上的布取下来,用温盐水擦净,先在脸颊、下巴、前额的伤口上抹了一点如玉生肌膏,再抹上治外伤的药膏。 右腿和后背、前胸有几块比较厉害的刮伤,特别是右腿上的那条口子,很深,肉都翻起来了。许兰因给他脱得只剩条中裤,中裤也刮破了,隐约能看到屁屁上的两条白肉。许兰因前世活到三十几岁,面对的又是个孩子,阿姨辈的她很坦然。 赵无看着精瘦,身子倒是结实,肌肉紧绷绷的。 他脖子上挂了一个荷包,不知装的什么宝贝要如此保管。许兰因都替他万幸,若是荷包被树枝挂住了,能把他勒死。 许兰因把他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又抹上药膏,再用布包扎好。赵无似乎烧迷糊了,没有一点反应,任由许兰因折腾着。 许兰因前世虽然学的是心理学,但临床的简单包扎还是会。 把伤处理好后,许兰因才端了半碗水来给赵无喂下。赵无渴坏了,迷迷糊糊中把水都喝了。 此时药也熬好了,又给他喝了一碗药。把粥煮上后,又用布巾在冰凉的溪水里浸过,给他盖在前额物理降温。 一通忙碌,很快太阳偏西,许兰因又给她喂了粥和药。离开的时候,赵无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烧也退了一些。 见她要走了,赵无吸了吸鼻子,眼里有了湿意。 许兰因嘱咐道,“灶里的火压得小,一直能烧到晚上。粥和药温在锅里,一个时辰后再喝。等炕不算很热了,就去炕上睡,地下凉……” 赵无答应道,“嗯,谢谢许姐姐,你明天要早些来。” 眼里有浓浓的不舍。 “好,明天再给你带些好吃的来。”许兰因笑道。 回去的路上她又采了一些草药,竹筐下面是草,上面铺了一层药,以遮人耳目。 她赶在天黑前回了家,李氏回家正好走到院门口,手里还端了一小碗四喜丸子。 李氏笑道,“舟弟从县城带回来一条肉,二婶让我帮着做了四喜丸子,说因妹妹最喜欢吃。” 秦氏从厨房里出来,笑道,“因儿回来了,今儿请你大嫂帮着做的菜,都是你喜欢吃的,还有一个煎豆腐,一个蘑菇肉片汤。四喜丸子做得有些多,留两个明天给那孩子带去。”一脸的小心翼翼。 许兰舟也从厨房里走出来,神情有些忸怩。说道,“姐,别生气了。” 许兰因也就没提不愉快的事,几人吃了饭,秦氏抢着去厨房洗碗。 她说,“因儿进山一天辛苦,舟儿装修铺子也辛苦。” 许兰亭马上说道,“我不辛苦,我帮娘收碗。” 秦氏洗完碗,三个孩子都坐去她屋里说话。许兰因才讲了她因为采野山参摔了两跤,一跤踩空滑下山坡,被大石挡住。一跤踩进陷阱,被花子和赵无所救…… ps:三更在晚上。 第六十一章 姐弟 许兰因之前怕秦氏不让她再进山,一直没敢讲。今天讲出来,既告诉他们为了这个家她的全心付出,甚至身陷危险。也告诉他们,赵无救过自己的命,她必须帮他,这个家也必须帮他。 秦氏都留泪了,说道,“傻孩子,钱是身外之物,为了钱把命搭进去不值当。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娘怎么对得起你爹。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不许再进山采药。” 许兰亭瘪着嘴说,“姐姐以后不要采药了。大夫说我的病好多了,不需要再吃好药。”又把头埋进许兰因的怀里说道,“都怪我是小病秧子,才让姐姐这么辛苦。” 许兰因笑着安慰他道,“你是姐的弟弟,姐姐再辛苦都值当。” 许兰舟的眼圈也红了,小声嗫嚅道,“姐,我今天早上不该那么说你,娘骂了我好久。赵大哥是姐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记着他的情,愿意帮助他。” 许兰舟的表态让许兰因很满意。她说道,“弟弟居安思危也正常。无论对谁,你都要多看他的优点和长处,你帮了别人,别人才会帮你。就像我和赵无,因为他救了我,我才能再次上山采药,又恰巧救了他。因为我救了他,才挖到那颗奇药。做了好事,会有回报的,也心安……” 以后有机会,还得再好好教教这孩子,做事不能太小气。他是这个家的长子,必须立起来,必须大气…… 许兰因又把赵无的高矮胖瘦跟秦氏说了一下,让她用粗布给赵无做一套短打,用白细布做一套中衣中裤,再给他做双鞋子。 秦氏说道,“天儿冷了,我再给那孩子做套棉衣。他若能穿你爹的鞋子最好,这一块咱们就能省了。” 许庆岩留下的衣裳都改给许兰舟穿了,只有鞋子还留着。 许兰舟也没再提反对意见,还说明天他去县城扯布和买棉花。 之后的五天,许兰因天天去小木屋,给赵无换药做饭,兼做思想工作,还拿去了被褥及一些生活用品。熊孩子受的不仅是外伤,还有“内伤”。他很少说话,还哭过一次。 少年稳忍压抑的哭泣声,还有他说着“你若是我的亲姐该多好”的话,让许兰因的心异常柔软。 她说道,“我若不把你看成亲弟弟,咋会对你这么好?还有我娘和我弟弟,都把你看成了家人,说你救过我,也就是救了他们。” 赵无的眼睛流得更汹涌了,哭出了声。喃喃说道,“姐姐有福,亲人那么好……” 痛快地哭过后,他羞得脸涨得通红,极是不好意思,转过身装睡。 许兰因放了心,知道宣泄情绪了,心扉才能敞开,才能与人交流 许兰因没问赵无之前家里的事,以及那些人为什么要把他推下山崖,只说现在和将来,让他坚强地活着,有人才有一切,未知的世界有他不知道的美丽和精彩…… 当然,通过听他的心声,他对哥哥的担忧和对混蛋的咒骂,以及对祖父的失望,知道他姓温,有个生病的同胞兄长,父母已丧,家里有爵位。那个混蛋之所以派人推他落崖,是为了争夺爵位…… 许兰因前世是心理医生,又知道他的心病,给他做心理辅导事半功倍。 在给他前胸和大腿换药时,他开始还不好意思,要自己来。 许兰因说道,“我现在就是大夫,有啥不好意思的。”又玩笑道,“你不是说把我当亲姐吗,原来说的是假话啊。” 赵无忙道,“不是假话,你就是我姐。”想了想,又红着脸说道,“姐,若你因为给我换药嫁不出去,或是被退了亲,我娶你。” 许兰因笑道,“傻瓜,咱们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我是你姐,少想别的。” 赵无马上狗腿地说,“好,我谁也不说。” 五天后,赵无的伤势稳定下来,情绪也慢慢好转,许兰因便隔一天去一次了。 许兰因在家教李氏做点心的同时,继续试做新品,为开铺子做准备。 自家的铺子小,必须推出不一样的新品才能快速把局面打开。新品就是前世的蛋糕系列和一些西点,许兰因前世亲手做过的不多,只是看着妈妈做过,偶尔打打下手。她的技术有限,再加上许多做西式点心的原材料没有,有些新品做成功了,有些做失败了。 前世的蛋糕和这个时代的槽子糕很像,但工艺不完全一样,口味和外表也就有了变化。最不同的是蛋糕要先把蛋清分离出来打成奶油状,而槽子糕是把整个鸡蛋直接放进去。这关键的一步李氏必须保密,打蛋清这件事必须她自己单独做。 李氏做饭好,做点心也不含糊,还能举一反三。她学的快,有时还能提些建设性意见,让许兰因非常满意。 其实,有了那个小木牌和黑根草,许兰因去一趟京城百草药堂,随便卖一样,不出意外至少能换个几千两甚至上万两银子。有了这么多钱,家里不做任何事也能好好生活。 但是,做为职业女性的许兰因不喜欢坐吃山空,而到目前为止,除了买地和开点心铺,她还没想到更好的谋生手段。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要监视怡居酒楼,为生活的这个国家做贡献的同时,坏古望辰和苏晴的好事。 还有一件事,她还是想把黑根草到底能治什么病打探清楚。 一晃到了冬月初,天更冷了,山里一片萧索。 初三这天,许兰因一走进小树林,就看到穿着蓝色长棉袍的赵无正坐在小屋前忙碌着,旁边放着竹子和一些树枝,似乎在做长叉。几棵树上系着跑跳的野兔、野鸽、松鼠、野鸡,除了那只鸽子是受伤被他捡到的,其他都是他用弹弓打下的。 动物怕骡散,但强制它们闻了几天后,便会习惯,就像花子一样。 许兰因把许庆岩留下的一个弹弓、一把砍刀、几样木工工具陆续拿了来,赵无既能防身打些小野物,也能砍树筏竹,做些日常用的东西及补破屋子。后来,又央求洪震给了把他不用了的弓拿来,赵无修一修,又自制了几支竹箭,也勉强能用。 ps:明天依然三更。 第六十二章 三脚功 赵无看似吊儿郎当不学无术,但真的很聪明,很多事一学就会。环境造就人,一个月多下来,他居然在山里过得很好。而且他有武功在身,偶尔也能打一些野物。 赵无也看到许兰因了,起身迎上前说道,“姐终于来了。你两天没来,我可想得紧。” 之前叫她许姐姐,现在去了姓,直接叫她姐姐或是姐。由于脸上的伤还没痊愈,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他比以前更瘦了,脸也更小了,整张脸上只有一边一个的黑痂最突出,像长了两个巨大的黑痦子,还对称。小脸长脖子长腿,站起来就像挂着衣服的衣架。 许兰因笑道,“铺子快开张了,忙得要死,昨天又去县城银楼帮你卖玉佩,没抽出空来这里。”把竹筐取下,又道,“带了你爱吃的蛋卷,还有肉,我娘又给你做了双新棉鞋。” 赵无穿的都是许庆岩的鞋子,但多年前的鞋子不保暖,秦氏心软,又重新给他做了双新的。 赵无塞了一块蛋卷进嘴里,拿着新棉鞋摆弄起来,笑道,“姐帮我谢谢娘。我什么时候能回家?真想快些见到她老人家,给她多磕几个头。” 许兰因皱眉道,“别乱叫,我娘什么时候成你娘了,要叫她婶子。”又道,“你再多等等,至少脸上的伤要全好了才能出去。” 赵无不可能一直住在山里,家里有人害他,也不敢住去他的亲戚家。大隐隐于市,许兰因和赵无反复商量,还是决定让他先暂时住去偏僻的小枣村。 从那么高的山顶摔下,害他的人不会认为他有活下来的机会。他此时正好处于少年到青年的发育期,先老老实实在乡下猫两年,以后的模样身材包括声音都会发生变化。哪怕不注意被之前认识他的人看到,也只会觉得两人相像,而不会认为是同一人。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 不过,赵无不愿意自己一个人住,死皮赖脸要租许兰因家的房子。许兰因跟秦氏商量,许兰因是姑娘家,家里不好租房子给一个未婚的后生。就决定到时把西厢收拾出来,锁上朝院里的门,在外墙上开个门,他住那里,也算独门独院了。 许兰抬头仔细看了看赵无的脸,其它的伤痕好多了,掉了痂,露出粉红色的肉,只有脸颊两侧的大痂异常明显,黑褐色,有拇指指腹那么大,还厚的鼓了出来。 若是不用玉如生肌膏治疗,大黑痂那里很可能会长出两坨粉色的肉瘤。听赵无说,这两个洞是被老鹰啄的。 之前许兰因拿的那点如玉生肌膏早就用完了,后来又拿了一点。 这个花脸现在一点都不好看,但他眼里泛着暖意,脸上挂着笑意,嘴巴又甜,比之前那个别扭少年可爱多了。一个月就能把心态完全调整好,也难为他了。 赵无摸摸脸上的疤说道,“男子汉,丑就丑点吧,姐无需为我难过。” 自己什么时候难过了? 许兰因笑了笑,又说道,“你的运气千载难逢,从那么高的山顶摔下来,只受了皮外伤,连我娘都说你以后会有大富贵。看看那个小厮,摔到山下只剩半截腿,多可怕。” 因为那半截腿,许兰因还做过几次恶梦。 赵无说道,“我七岁那年,大哥私下给了我一本我爹留下的书,让我偷偷背下来,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练习防身。我的记性很好,把那本书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夜里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练习。但总不得法,后来大哥又让我在出府淘气的时候去找俞伯。俞伯之前一直是我爹的亲兵,在战场上腿被砍断了就在府里后街荣养,他偷偷指点我,还说我是练武奇才……”挑了挑眉毛,又道,“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兰因见他神秘兮兮的,问道,“什么秘密?” 赵无又低声道,“在大相寺,我遇到了一个高僧,武功厉害得紧。有一天夜里他练功被我偷看到,他也看到我了,说我是罕见的练武好苗子,还说我印堂发黑,怕是有一个劫。他让我拜他为师,学好了功夫或许能够化险为夷……” 许兰因好奇道,“连你有劫都看出来了,这世上真有老半仙?” 赵无郑重地点道,“当然有了。我当时根本不信他的话,觉得他只是一个饭头僧,又不是方丈和住持。武功厉害,看相却不一定准。但我喜欢练武,就想拜他当师。可他说要有条件,我办到了,再拜不迟。”又卖了个关子,问,“姐猜是什么条件?” 许兰因知道饭头僧就是寺庙里负责做饭的小头头。虽然职业不够高大上,但武功好看相准,就是高僧。摇头说道,“高僧的想法我们凡夫俗子猜不透。” 赵无笑道,“他让我送两样拜师的礼物。我问他喜欢什么,他就问我,什么不怕巷子深。我说是酒,他念了声佛,说那东西不是他说的。又问我,什么打狗有去无回,我说是肉包子,他又念了声佛,说那东西也不是他说的。他没有明说买还是不买,我也不知该不该买。他就打了我两巴掌,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是他敬畏的美食。我就偷偷去镇上买了那两样东西孝敬他,拜他为师,之后每天夜里去寺后的树林里跟他习武。他只教了我一招绝技三脚功,让我勤加练习。为了练武,那个混蛋几次催我回府我都没回。” 三脚功,三脚猫功夫,许兰因失笑。 而且,那个和尚还是掩耳盗铃的酒肉和尚。她想起了前世一部电影里的台词,随口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赵无惊诧道,“你怎么知道这句话?我师父就是这么说的。” 许兰因暗诽,他连这句台词都知道,不会是前世的武打明星穿过来了吧。想想又否定了那个猜测,若真的是前世武打明星穿过来,怎么可能不当将军不当种马,而是自讨苦吃当和尚。 说道,“我回去就研究几个素食点心,以后你能去看望他了,带去送他。” 第六十三章 揪耳朵 赵无说道,“我猜测我师父更喜欢吃肉包子。” 许兰因说道,“他要吃肉必须他自己说出来,咱们不好主动引诱和尚犯戒。罪过。” 赵无又笑道,“姐知道为什么我师父那么高的武功只当了个饭头僧吗?” 许兰因道,“难不成是嘴馋惹的祸?” 赵无说道,“聪明。后来我在寺里呆久了才听说,他从年少到现在,经常因为犯吃戒被打被罚。小时候是挨打,现在老了,主持是他的师侄,不好打他就罚他面壁思过,每天只吃三个馒头。哦,他老人家的法号叫戒痴。” “戒吃,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法号?”许兰因不可思议。 赵无解释道,“那个痴不是吃饭的吃,而是书痴的痴。”他不好意思说痴傻的痴。 许兰因咯咯笑起来。真是一个不一样的和尚,或者说高僧。 赵无又道,“我出事前的两天,我师父因为打死一只野兔偷偷烤着吃被发现,被罚面壁三个月。我想给他送些吃食都不行,有专人看守。唉,若他老人家不被罚,或许我还不会出事。” 说着,他走到一棵树下,树干粗大,盘树错节,叶子已经掉光。 突然他的右脚一使力,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一、二、三,在树干、树杈上连蹬了三下,人也越来越高,树干被蹬得抖动起来,两根树杈被他蹬断。在四、五米高的时候开始往下落,人在空中居然保持平衡翻了几翻,倒在地上再一滚,站了起来。 许兰因看得热血沸腾,跳了一下双手击掌,赞道,“太帅了,太漂亮了。” 赵无得意道,“漂亮吧?我掉下悬崖的时候,身体先翻转过来蹬了一下崖壁,避过了一块大石,砸在一棵树上,树断了又继续往下落。砸断了几棵树的树枝,又蹬了一下崖壁避过另一块大石,又砸断了两棵树,最后才落到那棵老松上。那时我的身体像抽空了一样,没有了一丝力气。我以为会挂在树上饿死,再喂了那些老鹰。何其有幸,被你看到救下来。” 许兰因唏嘘道,“先有你大哥和俞伯,以及你平时努力练习,再遇到了你师父,后又碰到了我,这几样缺一不可。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不差,这才能平安活下来。” 这孩子或许真有大福。 赵无说道,“我师父说我现在只练到了三成功力。若我能练到九成,即使是顶尖高手,也顶不住我的三脚。”又嘱咐道,“这是我保命的绝活,姐不要说出去。” 许兰因保证道,“好,我谁都不说。” 两人进了小屋,许兰因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给他,说道,“那块玉卖了六百五十两银子。” 前几天赵无交给许兰因一块玉佩,让她去当铺当了。许兰因没去当铺,而是去了上次她卖嫁妆的南平银楼。由于她能听到铺柜心里实际价位和想法,讨价还价卖了个好价钱。 之前赵无一直没有安全感,做了各种准备,脖子上随时挂着一个荷包塞在内衣里。荷包里装了一根赤金钗上燕,这是她母氏赵氏留下的念想,一直贴身带着。还有一块是羊脂玉佩,玉佩是他自己私下买的,样式普通,没有任何特殊标记。 赵无吃惊道,“你真会卖,这玉佩我买成八百多两,原以为能死当四百两就不错了。”他留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把另几张塞进许兰因的手里,又道,“这银子姐姐拿着,你救了我的命,以后我还要去住你家的吃你家的。” 许兰因把银票又还给他,说道,“你这个大少爷我家可养不起。住我家是暂时的,以后你得找营生养活自己,要独立,也不要惦记吃老本,这钱留着你将来买房娶媳妇养儿女。” 赵无固执地把银票又塞进许兰因手里,说道,“姐把我说得忒没出息,我将来当然要找营生挣钱,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给姐买花戴。这是救命钱和以后的饭钱加租金,姐拿着。”又道,“我的命远没有这么贱,以后我挣多钱了,一定多多的孝敬娘和姐姐。至于娶媳妇,这几年我不会考虑。” 许兰因哭笑不得,自己这么年轻就有人孝敬了。 她看看一脸倔强的赵无,说道,“好,我先帮你保管着,等你要用的时候再给你。”又提醒道,“别乱叫,要叫我娘婶子,叫习惯了以后出去了不好改。” 提醒了熊孩子多次,他每次都答应,可还是经常乱叫。 许兰因把银票收起来,就拿出一个小瓷盒给赵无擦如玉生肌膏。这药珍贵,在两块大痂的边上抹了一圈。手上还残留了一点,又在其它好了的疤痕上抹了一下。嘱咐道,“三天不要洗脸。” 赵无笑道,“我听说老神医有三样宝,其中一样就是如玉生肌膏。若这膏子是那种神药就好了,我不会毁容,还是能继续当小白脸。” 许兰因说了这药膏是疑似老神医的张爷爷给的,但没说她也认定这药就是如玉生肌膏。说道,“但愿吧,若这药真治好了你的脸,你又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赵无讨好道,“弟弟连命都是姐的,这张脸和所有的大人情当然也是姐的了。” 许兰呵呵笑道,“我只要你的大人情,你的命和脸我都不要。” 两人离得近,赵无看着许兰因略黑的皮肤和比较粗的毛孔,说道,“姐,男人丑点就丑点,这药还是留给姐用吧,听说如玉生肌膏能让皮肤变得白皙细腻。” 许兰因一下想到了他之前骂自己的话,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扭着他的耳朵嗔怪道,“你当初骂我是丑丫头,招人烦,嫁不出去,再看你你都不要,还说我戴着帕子像你家倒夜香的,要把帕子塞进茅坑……熊孩子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什么时候看上你了?” 还有她不好说的,他暗中觉得她个子高胸大皮肤粗,岁数或许有二十了,纳闷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没嫁人,还梳着双丫髻。想着她肯定定亲了,可能因为守孝等原因拖着没成亲。还觉得她皮肤又黑又糙,应该多擦香脂…… 想到这些,许兰因的手又用了一些力。 ps:第三更晚上发。 第六十四章 拍马屁 赵无被揪得歪着头,赶紧陪笑道,“那不是当着奸细的面演戏吗,不当真。姐姐在我眼里,明眸皓齿,花容月貌,唇红齿白,气质如兰,比什么公主、郡主、几大美漂亮多了。姐的好模样,那是七里八村一支花,怎么会嫁不出去呢,定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早定人家了。” 许兰因被逗笑了,放开手说道,“熊孩子,少贫嘴。” 赵无认真说道,“姐,我说的是真话。其实你头上的帕子也不难看,若是换成绣花的绫帕会更好看。你等着,我以后能去县城了,就给你买漂亮帕子和珠花,还有擦脸的香脂。等挣到大钱了,再买漂亮首饰。”又问道,“姐,你快嫁人了吧,跟我说说姐夫好吗?我猜他一定高大英武。” 许兰因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老,老得应该马上就嫁人?”说着,她起身走去灶台边准备烧菜。 赵无忙道,“姐不老,第一次见面我还以为姐比我小,真的……” 许兰因不耐听他胡说八道,“行了,少胡说,过来帮着烧火。” 赵无答应着,屁颠颠坐下烧火。从不会到会,在许兰因的调教下他已经会做很多事了。也特别勤快,只要许兰因做事,他都会抢着帮忙。 原主跟许兰舟、许兰亭的关系并不亲近,哪怕许兰因穿来后有了改善,她说话行事也非常注意分寸,特别是跟小暴力男许兰舟。 而跟赵无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因为她一直帮他擦身擦药、帮他做饭洗衣及作思想工作,除了不该看的地方都看光光,两人相处随意得多。而且这孩子跟她也不拘谨,他们真的像一对亲姐弟,甚至比亲姐弟还要亲密一些。 许兰因喜欢跟他相处的轻松感觉。 今天她带来十二个杂面馒头当赵无三至四天的饭,他热一热就能吃。还带了大半碗切成块的猪肉,一把粉条,一棵酸白菜,十几个鸡蛋。做个酸菜粉条炖肉,再烧个酸菜汤。 因为灶连着炕,火一烧起来整个屋都暖和不少。 许兰因又嘱咐道,“天越来越冷,你要多捡些柴备着。不许偷赖,这个天睡冷炕对身体不好,不要以为现在年轻就可以透支身体,等以后坐下病根后悔也晚了……” 赵无认真听着,不时点着头。之前他想了十几年若娘亲在世会跟他说什么,在听了许兰因的若干碎碎念后,才觉得一定是说这些话。 许兰因念叨完,见赵无愣愣地看着她,嗔道,“傻了,我的话听到没有?” 赵无所答非所问,“姐,有时候我觉得若我娘在世,一定是你这个样子。” 许兰因知道他的心思,还是说道,“我就那么老,还成你娘了?” 赵无赶紧解释道,“姐误会了,我不是说姐老,我是说姐像我娘……哦,不是长得像我娘,是跟我娘一样好。” 由于着急,脸都涨红了。 许兰因笑道,“看你急的,我知道你的意思,跟你开玩笑呢。” 赵无又说,“昨天有一个路过的猎人来了这里。他才从山里出来,打了几样猎物,先还想在这里过夜。我用袖子蒙住脸说,我好像得了麻疯病,被家人赶到这里来,他吓得一溜烟地跑了。” 许兰因笑起来,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为赵无一个人住在山里找的借口。 酸菜粉条炖肉盛了两大斗碗,今天吃一碗明后天吃一碗。 赵无吃了两个馒头,一大半粉条和几乎全部的肉都进了他的嘴,边吃边夸许兰因的好手艺。 许兰因摇头笑道,“我一辈子听过的好话,加起来也没有你这些天说的多。” 赵无笑道,“姐喜欢听,以后回了家就天天说给姐听。” 许兰因摆手道,“别,你还是留着以后说给你媳妇听吧。” 赵无拽拽道,“除了姐,我不耐说给任何人听。至于媳妇,咋能跟姐姐比呢?” 许兰因道,“你不要这么说,以后娶了媳妇,她就是陪你走过一生的女人,要对她好。” 赵无嘴硬道,“我觉得,对我再好的女人也不会比姐对我更好。而且,我不急着找媳妇,先要练本事把我哥救出来,查明我爹娘的死因,把那混蛋踩下去。” 洗完碗,许兰因把她偷偷做的军棋拿出来。说道,“这是我想出来的,想着你寂寞,可以自己摆弄着玩。”又嘱咐道,“这棋以后我别有用处,连我娘和两个弟弟都没看到过。要保密,不许跟任何人说。” 一听许兰因没拿自己当外人,甚至超过她的两个亲弟弟,赵无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脸上的肌肉一扯把两块黑痂扯得生疼。他疼得赶紧捂住脸,一叠声地答应。 棋盘是在一块木板上画出来的,布局跟前世的一样。 棋子中除了“军旗”的叫法一样,其它棋子都改了名字。每方的棋子各有二十五颗,分别为军旗、元帅、总兵各一;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强弩各二;千总、把总、斥候、陷阱各三。之前的铁路线改成官道线,公路线改成小路线,大本营改成中军帐…… 许兰因把棋子在棋盘上摆好,给他讲了规则。各字从大到小为,元帅>总兵>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斥候,小棋遇大棋被吃,相同棋子机遇同归于尽。只有斥候能排除陷阱,而其它棋子不能排陷阱。强弩与任何棋子相遇时都同归于尽…… 获胜方法,杀光对方所有能移动的棋子获得胜利。或者用斥候挖掉对方陷阱后再用本方的棋子吃掉对方的军旗,也能获得胜利。 当赵无看了军棋和听了这些规则后,眼睛和嘴张得老大。好半天嘴才闭上,说话都有些磕巴了,“我,我,我的姐姐,这,这是你发明的?你也太聪明了,是我见过的最最聪慧的女子。” 人都喜欢听好话,许兰因穿越后被人打击得一无是处,天天被骂“傻丫头”“傻棒槌”“大傻子”,乍一听到赵无夸奖她聪明的话,再看他崇拜的眼神,心里还是非常受用。 ps:明天依然是三更,救推荐、打卡。 第六十五章 开业 许兰因谦虚地笑道,“也不能说全是我发明的。我爹在世时喜欢陆搏棋,回家后经常教我下。无事的时候,我又增加了一些人物,改变了一些规则,就成了这样。其实,也不拘泥于这种下法和规则,还可以设计另外的规则。你没事就想想吧,或许还能想出更好玩的。” 赵无连连点头。 两人开始下棋,下了一盘,赵无输了,又拉着许兰因下第二盘、第三盘,还说着,“我顶不喜欢下围棋,主要是静不下来,又觉得太费时。相棋比较喜欢,这军棋比相棋简单得多,但也算异曲同工,都要运用许多军事智谋,要胆大心细……姐姐,我太崇拜你了,连这东西都能想出来。能给你当小弟,被人推下山崖也值了。” 许兰因笑出了声,说道,“少拍马屁,肉麻的要死。”抬头看看赵无又道,“我记得你原来的样子特别拽,好像谁都欠了你银子一样,却原来也有这一面啊,肉麻的话张口就来。” 赵无落下手中的棋子说道,“我只跟姐姐这样。我爹娘早死,该怎样跟他们相处,我也不知道。我大哥严肃,心情和身体一直不好,在他跟前我连笑都不敢。这世上,除了你和我大哥,还有俞伯和师父,我没有感受过别人对我的好,我为什么要对他们笑。”又补充道,“还有咱们的娘,她没见过我,就给我做衣裳做鞋,还让你拿这么多吃的给我,我记她的情。” 倒是个感恩的好孩子。 许兰因看赵无情绪低落下来,说道,“你的那些亲人泯灭良知,为了自己目的不顾亲情迫害你,他们不配为人。但是,这世上还是好人居多,或者说有良知的普通人居多。以后出去了,你时刻保持防人之心没错,但也要静下心来感受和接受别人的善意,你再传达出你的善意。这样,不仅你会活得快乐一些,帮助你的人也会更多,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当然,人有人的劣根性,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为了各自利益会使些小手段,但大多数普通人还是有良知的。像那种为了一己私利就罔顾他人性命的人,毕竟是少数……” 许兰因又给赵无灌着心灵鸡汤。因为特殊的成长环境,赵无的心里本就有心阴影,再加上这次被人推下山崖,阴影更加严重。许兰因希望他以后能融入进普通的人群中,快乐地生活。致于他想的那些“夺回来”什么的事,也要先立足了,继续成长,再去谋划,最后实施。他的武功再高,也是一拳难敌“数”手。即使他的三脚功练到了炉火纯青,打死了仇人,但该得到的未必能得到,朝堂中的强者靠的不是武功。所以,若他强大不起来,就当个普通人吧,至少能保住小命,快乐地生活。 这些日子,这样的“鸡汤”没少灌。 两人边下棋边说话,斜阳很快偏西。 许兰因赶紧起身,招呼跟屋外动物们玩得欢的花子道,“花子,要走了。”见赵无极其不舍的样子,笑道,“我家的糕点铺就要开张了,近几天都不能来。这样吧,我把花子留下跟你做伴。” 赵无一个人在这里太寂寞了,有聪明的花子相伴当然更好。可他不放心许兰因一个人回家,摇头道,“别,你一个姑娘家没它陪着多危险,我有那几个小东西陪着就够了。” 他从大木盆里拿出一条三斤多的鱼用草绳捆住鱼嘴,又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包裹说道,“松茸是我前天捡的,鱼是我昨天在溪里叉的,两条小鱼我烤着吃了,这条大鱼专门留着给娘和姐、弟弟们吃。”见许兰因皱起了眉,又道,“好,好,给婶子和弟弟们吃。” 又过去把捆松鼠的绳子从树上解下来用一块破布包起来系好,塞进筐里说道,“小东西送给亭弟玩。” 许兰因不好说,许兰亭长在山下,对松鼠这些东西根本不稀罕。他送了也不好拒绝,以后送给芳姐儿玩吧。 赵无背着弓箭,拿了一把刀把许兰因送到山谷边,看着一人一狗的身影在晚霞中渐渐远去,直到看不到一点踪影,才不舍地往回走去。 除了几声鸟鸣,山谷里寂静无声。他的脸严肃下来,没有了刚才的暖意。 许兰因回到家,许兰亭果真对松鼠不感兴趣,但看到这么大的一条大肥鱼,倒是笑弯了眼睛。 许兰因笑道,“晚上做个弟弟喜欢的糖醋菜。” 许兰亭口不对心地说,“还是做酸菜鱼吧。” 他知道姐姐喜欢吃酸菜鱼。 许兰因捏捏他长了一些肉的小脸,还是做的糖醋鱼。 饭菜做好,许兰舟才一个人从镇上回来。从今天开始,许大石夫妇就会住在“许氏糕点铺”的后院。家里的二亩地赁了出去,许兰舟在县城找了一家私塾,明天起也会住在铺子里。下学后帮着记帐,以后私塾放假才回家。 铺子规模小,暂时由许兰舟兼任帐房,以后生意做好了会专门请人。许大石是掌柜兼小二兼采买,又招了两个学徒跟着李氏做,以后生意好了也会再招人。 月钱暂定许大石五百文,李氏四百文,许兰舟二百文,以后生意好了再加。 许大石两口子不用分红每年就能挣十两多银子,让顾氏乐开了怀。 铺子的品种有十二种,其中蛋糕、蛋挞、梨桂双花等八种是新品,桃酥、绿豆糕等四种是传统点心。 第二天,许老头夫妇穿着一身新衣带着大房、二房所有人包了五爷爷的驴车一起去县城。 老两口得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似乎走路都是横着的,自己家是小枣村第一个在县城开铺子的。许里正家和老柴家也开有杂货铺,却是一个在镇上一个在村里,哪里比得上县城好。 村里人羡慕嫉妒恨,不显山露水的许方子家居然在县城开了铺子。许老头的脸长得方方正正,别人私下就起了这样一个绰号。 第六十六章 上门警告 村人有恭喜的,有说酸话的,老爷子都一句话,“都是乡亲,去许氏糕点铺里买点心,让大石把秤称旺些。” 显摆的样子让许多人暗啐。 五爷爷的驴车加了个简易棚,能够挡风,秦氏把最厚的衣裳穿上,许兰亭戴了帽子,还同许愿兄妹一起用褥子裹着。 来到铺子后院,他们从后门进了院子。 小院很小,里面有口井。三间正房,三间左厢房,右边一堵砖墙。等以后自家把右边墙外的一点地买下,再建三间厢房。 正房是两间卧房一间堂屋,许大石夫妇住一间,许兰舟住一间。厢房是厨房、烘房、库房,烘房里专门请人来做了大焖炉,特别逼仄。 前面一大一小两间铺子,租了一间小的给别人卖干杂。 穿着绸子长衫的许大石正在里外忙碌。 许兰因笑道,“许大掌柜很有些大老板的派头嘛。” 逗得众人大乐,顾氏的笑尤为响亮。 许兰因挽起袖子帮忙。李氏领着两个小学徒天不亮就开始做点心,再加上昨天、前天做的,几十个大木盘都堆满了。 在柜台上摆了十二个碟子,装着切成小块的各种点心,旁边放着牙签,这是前世流行的试吃。 门前还立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第一天打六折,第二至三天打七折,第四至八天打九折。 为了宣传,许兰因让许兰舟写了几十张“广告单”,上面不仅写了铺子的地址,几种新品名字,还写了些前世的广告语,贴在县城的各个角落。 这在前世属于破坏城市形象的“牛皮癣”,这一世不仅不是“牛皮癣”,还是一道奇观。因为只有通缉犯人和朝廷有大事发生,才会各处贴告示。 许兰因当然不敢犯忌。告示一般都是贴在城墙上和醒目的商家、住家墙上,而“许家糕点”的广告单贴的是树上。 许多人非常好奇地围着看,认识字的更得意,给不识字的人念着。 “填嘴,更甜心。蛋糕会说话,不信你咬它”等广告语逗得这些古代人不时哄堂大笑。 所以,今天一大早铺子外就围了一些人。站在最前面的是穿着官服的洪震及胡氏、芳姐儿,还有胡氏二叔家的采买,以及胡家在县城开的茶肆的采买。胡氏送过一些许家做的点心给胡家,他们都非常喜欢吃。今天他们一早来这里,不止是捧场,还真的想买。 许大石赶紧出来请他们去后院坐着喝茶,洪震笑道,“让芳儿娘进去歇着,我和芳儿在这里给铺子凑凑人气儿。” 许兰因还远远望到了古婆子,她站在她家茶楼门前往这里看着,一脸的愤恨。许兰因暗乐,气死那一对母子。 爆竹响过,正式开张。 第一个进来的顾客当然是洪震父女,接着是被广告吸引来的人和附近的住户。因为一大半点心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新品,样式又好看,卖得很好。 晌午前,汤管家又带着闽家的采买亲自来了。 汤管家还笑说,“我家大奶奶和大姑娘最喜欢吃许姑娘做的点心,每样都买些。虽然大姑娘去了京城,可大奶奶还在家。” 他们买了糕点后,被请去后院。洪震一家和胡家采买、茶肆采买也都在这里,许家要请他们吃晌饭。许兰因把那只小松鼠送给了芳姐儿,喜得小姑娘拉着绳子不松手。 顾氏和秦氏在家里就准备了一些菜,今天拿来这里,再在怡居酒楼买几个菜就行了。 听汤管家说,闽夫人带着闽大姑娘前几天就去了京城,尚书府的闽老太君过大寿,他们去祝寿。 许兰因给他们上了茶,就拎了一篮子点心去怡居酒楼买菜。 酒楼大堂里坐了三桌,生意不好不坏。 掌柜三十几岁的年纪,微胖,长相普通,一脸和气,正站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 许兰因直接过去把点心放在掌柜上,笑道,“我家的点心铺今天开张,还请大叔多多关照。” 那个掌柜一下笑起来,抱拳说道,“祝贺贵铺开张大吉,财源滚滚。哎哟,还给我带了点心来,多谢。” 两人客套几句,许兰因点了酱大肘、胭脂鹅、罗汉虾、珍珠鸡几个大菜。 小二帮着把菜端去许家铺子,酒足饭饱后,洪震一家和汤管家等人才告辞。 点心味道好,广告又到位,铺子生意非常好,顾客络绎不绝。那些想来收保护费或是“借”钱的闲汉混混,看到这家不仅跟当官的军爷关系好,连县太爷家的汤管家都跟他们相熟,便不敢来捣乱要钱了。 他们不认识洪震,可认识他身上的六品武官服。而汤管家的脸就是金字招牌,这些想在南平县城里混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第二天许兰因又去了点心铺子。她要看回头客有多少,听他们的反馈,再对每样品种做多少做了调整。 下晌,她正跟许大石在前面铺子里忙碌的时候,一个小学徒过来跟她说,“许姐姐,后院来了个客人,说找你。” 许兰因出门一看,居然是古望辰沉脸站在院子里。 许兰因走过去,沉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也不做你家的生意。” 古望辰冷哼道,“你当我想来吗?我来是说两句话,说完就走。”又作出一副极是无可奈何又怒其不争的样子,说道,“你追到这里来又有何用呢?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就换个地方开铺子吧。” 许兰因讥讽笑地出了声,说道,“古望辰,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这家铺子口岸好,适合卖点心,我家堂堂正正租了铺子做生意,怎么就成了追你追到这里来?我为什么要换地方,你不愿意看到我,你们尽管换。” 古望辰被怼得脸通红,说道,“不可理喻,强辞夺理。你一定要在这里随你的便,枉费心机起不了任何作用,还让人生厌。”说完,便反身离去。 许兰因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我会费尽心机做很多事,但绝对不包括你。可你费尽心机想的那点事,倒真是想不来。” 第六十七章 坏主意 古望辰的脚步顿了一下次,想到许兰因曾经说过的“备菜”,捏紧拳头气冲冲走了。 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了八年的傻丫头突然转了性,多少次午夜梦回,第一个跃进眼帘的就是这丫头,手里捧着大钱冲他傻笑…… 可是,今天再次被她占了上风。之前的一切不是偶尔,这个傻丫头真的变得自己不认识了。又想着,口舌占上风又如何,不过一个泼妇,离开她是对的。 古望辰回了茶楼后院,见古婆子正跟林掌柜算着帐,她总怕掌柜贪了自家钱。 古望辰对林掌柜笑道,“林叔自去忙,你做得很好,我和我娘都信你。” 林掌柜走后,古望辰小声对古婆子说道,“娘,你不要再找事,不要再跟林掌柜多说一句话。否则,咱们就搬回小枣村住吧。” 自从许家来这条街上开铺子,儿子的心情就不好。古婆子看儿子的脸阴沉得能扭出水来,以为他又在生许家的气,便商量道,“儿啊,娘让茶肆里的小二去许家铺子买两斤点心回来,就说吃到了老鼠屎,去许家铺子大闹,还说要去县衙告他们。他们害怕了,兴许就会搬走,离咱们远远的。” 古望辰看看他娘,头戴金簪,穿着绸缎,可气质和想法还是那么粗鄙和上不得台面 他气得脑门痛,说道,“别人吃了没事,就咱们吃了有事,咱们跟许家又有那样的公案,你让别人怎么想?到时搬走的不是他们是我们。” 古婆子又道,“那咱们就花钱请人去闹。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赶不走这一家泥腿子。” 古望辰张了张嘴,想着跟老娘说再多道理她也听不懂,或者说不会听,得花钱买个厉害些的婆子把她看住。 他强压住怒气说道,“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许家背后也有倚仗。他们铺子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我们,或许他们正等着我们钻进套子里。若我被他们抓住把柄告去衙里,连明年的春闱都参加不了。娘,算我求你了,千万不要出去闹事……” 古婆子一听弄不好会耽误儿子的前程,便暂时放下了那些整人的心思。 第三天和第四天许兰因又连着去了铺子两天。第四天把许兰亭带去了,在铺子里吃完晌饭,就带着他去医馆看病抓药。 还送了钱掌柜和韦老大夫各一包点心,两人都高兴地接了。 见没有外人了,许兰因小声问韦老大夫道,“前儿我听人说有一种叫黑什么草的药值大钱。你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吗,以后我采药的时候认着些,到时也能卖个好价钱。” 韦老大夫想了想,说道,“小丫头说的八成是黑及草,咱们这里没有那种草药。因为这里没有,要卖得要比寻常草药稍高些,但也值不了多少钱。” 古兰因似恍然大悟,笑道,“哦,好像是叫黑及草,没有就算了。” 她很是遗憾,韦老大夫不仅医术高,年纪大,见识广,为人还良善,她才敢跟他打听。货再好也要知道能干什么,不知道还不如换成钱,心里很是纠结。 之后,姐弟二人又拎着两包点心去了洪震家。 现在许家同洪家走的非常勤。许兰因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一个是为许兰舟打算,还有一个是为赵无打算。 洪家是一个装修精美的三进宅子,有四个下人服侍,日子过得很是富裕。光靠洪震的俸禄还达不到这个生活水平,主要靠胡氏的嫁妆。胡氏的娘家在京城经商,她出嫁的时候陪了五百亩良田、三间铺子、上千两银子。 一进门,许兰因就觉得今天来错了,洪家有客人,是胡氏的二婶胡太太,之前许兰因见过她一次。胡太太此时哭得眼睛通红,胡氏也陪着一起落泪。 许兰亭被下人带去了芳姐儿住的厢房,让两个孩子一起玩。许兰因很尴尬,想着坐半刻钟,说几句客套话就走。却看见胡太太身后的丫头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听胡氏劝着胡太太,“二婶也莫太难过,省城不行,就去京城。都说京城百草药堂有几个坐堂大夫不错,去那里看看。” 胡太太摇头道,“再好也比不上太医院的御医。”又拉着胡氏的手说道,“华娘,二婶求你了,能不能麻烦你女婿求求伯爷,听说太医院的李院判医术极好,特别是治心疾,在御医里都是顶尖的。” 胡氏很为难,丈夫的族叔是平进伯,可丈夫家跟平进伯府已经出了三服,丈夫每次回京时会去平进伯府拜见伯爷,话都说不上几句,怎么敢去替亲戚求这件事。 胡氏知道为难侄女了,又流泪道,“我也是没法子了,那些大夫都说她没有心疾,还说郁结于心。可依丫头就是说她没有不开心的事,天天喊胸口痛,心慌,睡不着觉。她担心自己会死,都有些魔怔了……” 许兰因想起那个丫头为什么有熟悉之感了,是几个月前带许兰亭去找韦老大夫看病时遇到的丫头,她说她家小姐得了心疾,可韦老大夫却说没有。现在听了胡太太的话,一定是胡小姐到处求医,也没看好病。 她觉得,既然那么多人都没诊出胡小姐得了心疾,那么她八成不是心疾,而是心里有病,不好明说,只有说心里难受。 但这话她又不好说,想着以后跟胡氏私下暗示一下。就起身告辞,胡氏也没多留,抱歉地送走了姐弟二人。 初八那天,许兰因背着竹筐带着花子又去了野峰谷。昨天夜里下了今冬第一场雪,雪不大,但下了一宿,把大地染得白茫茫一片。 走在山谷里,看到一片银装素裹,许兰因想起了前世的圣诞老人和他住的小木房子。又想像着赵无打扮成圣诞老人站在木屋门口的情景,不由笑起来。 赵无知道许兰因今天肯定会来,哪儿都没去,还把屋里烧得暖暖和和。山里比山外冷得多,木头房子比砖房和土坯房更冷。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偷点懒,若许兰因要来,天不亮他就起来烧火。 第六十八章 面嫩 听到远处传来花子的叫声,赵无赶紧迎出去,大声说道,“姐来了,我昨天打了只鹿,拿回去孝敬娘……” 声音里透着欢愉,在山谷中回荡。 树林外传来许兰因咯咯的笑声,花子也叫得更起劲了。 突然,一只野鸽子飞到了花子的背上,低头啄着它的毛。花子不仅不生气,还高兴地回头用嘴哄着它。 这只鸽子平时都是用绳子拴着的,今天没有拴,居然没有逃跑还跑来跟花子嬉戏。 这是养家了? 赵无迎出了树林,笑道,“我给它取了个名儿,叫麻子。” 许兰因摇头笑道,“这是什么名字,太难听了。” 赵无笑道,“这个名字虽然不好听,但符合它的形象,而且一听就跟花子是一家。”又伸出左手,冲麻子叫道,“麻子,过来。” 麻子真的听懂了,一下飞到他的手上站着。花子也跑去咬赵无的裤脚,它喜欢来这里,不仅可以跟麻子玩,还有多多的肉吃。 许兰因极是不可思议,问道,“它来这里也就半个多月,怎么被你训练得这么好?” 赵无笑道,“鸟禽跟人一样,有傻的也有聪明的。我运气好,正好碰到一只聪明的。我从小不学无术,专爱提笼架鸟,知道怎样让它听话。”又问,“姐,你记得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许兰因边往小屋走边笑道,“当然记得,今天你满十五岁,是大人了,姐带了好东西来给你贺寿。” 她六月十二满十五岁,而赵无是冬月初八满十五岁,正好比她小五个月。 赵无笑得一脸灿烂。 小屋门口躺着一只雄鹿,足有二百斤。 赵无得意道,“我昨天上山打的。” “你一个人,不要上得太高,危险,只在山脚边转转即可。” “嗯,听姐的。” 两人进了屋,灶台上摆了一只剥了皮的兔子,还有一只拔了毛的野鸡。只不过鸡皮赖赖疤疤没有几块好地方,有些是拔毛时拔掉的,有些被开水烫卷了。 许兰因把竹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套套棉袄棉裤的粗布衣裤,一双用兔皮做的靴子,一顶搭耳帽,一些吃食,还有一小壶酒。靴子和帽子是在铺子里买的,衣裤是秦氏做的。 她又拿出一个绣了几枝梅花的荷包笑道,“这是我绣的,绣工不好,别嫌弃。” 赵无高兴地拿着荷包翻来复去地看,笑道,“我喜欢,谢谢姐。”他先是系在腰间的麻绳上,想了想,又解下来揣进怀里。 许兰因仔细看了他脸上的两块痂,痂的边缘已经脱离,快掉了。她净了手后,先在痂的周围擦了一点如玉生肌膏,再在脸上擦了一圈,嘱咐他三天不要洗脸,也不许抠。 赵无让她下次记着带个铜镜来,他要看看自己的模样。 之后许兰因做饭,赵无处理鹿。许兰因不可能把整只鹿背回家,他先把鹿皮扒下来,又把鹿坎成了四大块,把下水收拾出来。 晌饭整治了四菜一汤。 许兰因先给赵无满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了小半杯,拿起酒杯笑道,“祝弟弟生辰快乐,永远快乐。” 赵无的酒杯跟她的酒杯碰了一下,说道,“谢谢姐姐,我的快乐都是姐姐给的,我永远记着。” 许兰因抿了一口酒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快乐是心境。你放下了不开心的,剩下的就是开心了。” 赵无很想说,有些不开心真的放不下……他笑了笑,把杯中的酒喝完,问道,“姐的生辰是哪天。” 许兰因道,“六月十二。” “哦,今年生辰已经过了。姐芳龄几何?”之前一直不好问许兰因的年龄,喝了酒的赵无胆子大了不少。 许兰因忽悠道,“二十。”他不是一直觉得自己老吗,就多说几岁。 赵无真相信了,但还是拍着马屁,“姐果然长得面嫩,我之前一直以为姐才刚刚十七岁。” 许兰因白了他一眼,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小子!自己还是十五岁的花季少女好不好,怎么在他眼里那么老。 她也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过这副容颜,五官无可挑剔,还带着稍许稚嫩,就是皮肤黑了些,毛孔粗了些。再加上穿越过来的她在前世活了三十几岁,眼神安然,气质沉静,就给了赵无这样一种印象。 看来,以后不能再不顾寒冬酷暑上山采药了,要爱惜脸和手。 饭后,许兰因把洗净的鹿下水煮在锅里。煮熟后切成块放在小屋外冻着,要吃了拿些进来炒一炒就能吃。山里的冬天是天然冰箱,比山外的温度要低十几度。 两人又下了四盘军棋,许兰因才起身告辞。这次她带回去了鹿皮和一大块鹿肉,剩下的肉以后再带。 赵无时常给家里送野物,许兰因又把他如何要孝敬秦氏的话说了,让秦氏很感动,也把他当成了儿子。 秦氏拿着鹿皮说道,“我用这皮子给他做件坎肩。造孽哦,这么冷还一个人住山里。” 几十斤鹿肉,自家留五斤,其它都去镇上卖了。没敢给大房送,不好说出处。 初十上午,许兰因正准备进山,院子里就响起许兰亭兴奋的声音,“娘,洪大哥和洪大婶、芳姐儿来了。” 这一家人可是贵客。 秦氏、许兰因、许兰舟赶紧迎了出去。 洪震带着一个士卒,他手里牵着两匹马的缰绳。 洪震站在院门口笑道,“我就不进屋了,今儿天气好,带兰舟去外面跑跑马。”他知道许兰舟想学骑马射箭,今天专门来教他。 许兰舟喜得赶紧跑出去。 许兰因笑道,“我整治几个好菜,晌午请洪大哥和这位军爷喝个够。” 那个人赶紧抱拳笑道,“不敢。” 胡氏笑道,“那人是我家爷的亲兵,叫刘用。” 几人进屋,丫头奉上礼物,两条猪肉,一篮子苹果,一篮子核桃。 秦氏要陪客,许兰因一个人忙不过来。她跑去大房请顾氏来家里帮忙,又请许二石去镇上买两坛好酒,再买一条大鱼,中午让许老头和许庆明、许二石过来陪客人喝酒。 第六十九章 酒窝 许老头夫妇一听二房来了贵客,一叠声让顾氏去帮忙,让许二石去买酒。 许愿和许满也一起过来跟芳姐儿玩耍。 顾氏麻利地捉鸡杀鸡,许兰因进厨房忙活,她要做个稀罕菜——蜜汁鹿肉,鹿肉说是许兰舟昨天在县城买回来的。 为了节约柴伙,冬月初厨房就搬到了厅屋。厅屋的东墙和西墙边有两个小灶,春夏秋用木板盖上不用,天冷的时候在这里烧水做饭,能烧东西屋里的炕,厅屋也暖和。 许兰亭已经搬去了秦氏的屋里住。许兰舟小时候也会住去秦氏屋里,现在大了不怕冷,被褥厚些,晚上被窝里再塞个汤婆子就够了。 今天客人多,菜多,就在厨房里做。 又做了蒸扣肉,热窝鸡,红烧肉,酸菜粉条炖肉,糖醋鱼,拌萝卜丝,炝白菜,炖菜干,鸡汤。 蜜汁烤鹿肉得所有人喜欢,特别是几个小孩子,只吃这个菜。怕他们不克化,几个大人把剩下的分着吃了,芳姐儿还流了泪。 许兰因笑道,“下次芳姐儿来了,姨姨做道更好吃的蜜汁烤大排。” 芳姐儿方才止了哭。 许愿忙道,“做了那好菜,因姑姑别忘了叫我。” 许兰因笑道,“我家有好吃的,什么时候落了你?” 许愿挠着头傻笑道,“哦,也是啊。” 饭后,许老头等人带着孩子走了。洪震喝得有些多,刘用和许兰舟扶他去东厢歇息,胡氏和芳姐儿去许兰因屋里歇息。 许兰因洗完碗回了屋,见胡氏拿着她没做好的衣裳缝着,芳姐儿躺在炕上睡着了。 许兰因和胡氏坐在炕上闲话,许兰因故意把话题引去了胡家姑娘的身上。 胡氏叹道,“依儿是我的堂妹,我二叔的三闺女,乖巧单纯,长得也好。今年春天开始就说胸口痛,心慌。原来说的亲事也放下了……” 说了一下胡依的病症。 许兰因说道,“那么多大夫都没诊出她有心疾,八成就不是这种病。兴许她有什么心事,又不好明言。让她的家人多开导她,查一查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兴许比到处找大夫强……” 胡氏很信许兰因的话,点头道,“我回去就提醒一下二婶。” 申时洪震睡醒了,才带着家人离开。 许兰舟对考武举更有信心了。他一直忍着澎湃的心情,等客人走后才得意地地说,“我已经学会了骑马,洪大哥说我有天赋,还说以后带我去军里的校练场长见识……” 许兰亭捧着场,“那大哥一定能考上武举了。” 许兰舟点点头,端着肩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回屋学习洪震送给他的《孙子兵法》。 秦氏的眼圈都有些发红。若丈夫当初走的是武举,不,哪怕进军营当士卒,也比做那种差事强,至少不会随时有丢命的危险,连死了都不敢声张……当然,若不做那种差事他就不会遇到自己。但她宁可丈夫遇不到自己,也希望他能快乐而惬意地活着。 第二天许兰因进了山。 赵无站在树林外面等。远远望去,最先看到的就是少年脸上的两块大痂。 真丑! 许兰因笑了起来。 赵无很受伤地说,“我以为姐昨天会来,天不亮就起来烧炕。” 许兰因笑道,“本来要来的,洪大哥一家来了,就只得在家做饭招待客人。” 两人进屋,许兰因把昨天专门多做的一盘蜜汁烤鹿肉拿出来,让他把火压小,在锅里倒了点油,把鹿肉放进锅慢慢煎。 香味让赵无吸了吸鼻子,一煎好就直接拿着筷子吃。吃完了,他掏出帕子擦了嘴,才笑道,“姐真能干,做的菜比京城全聚坊里的菜还好吃。”眼睛亮晶晶地畅想未来,“等我出去了,天天都能吃姐做的菜了。” 许兰因问道,“出去了,你有什么打算?”又大包大揽道,“你若是想从军,我可以求洪大哥。你有功夫在身,人机灵,又有他的帮衬,混个官当不难。” 这是许兰因帮赵无想到的最好出路。不可能让这孩子种地,他似乎对经商也不感兴趣。之前装纨绔不敢努力学习,肚里真的没有多少墨水。即使有墨水,假造的身份也不敢让他去科考。 赵无说道,“没出事前,我最想的就是能进军营,当将军,当元帅,坐上高位……可是现在,对我来说进军营不是上策。在军营里,若不是打仗的非常时期,没有人脉和背景的小卒,升迁何其难。姐说的洪大哥,不过是个六品官,若是没有天大的际遇,以后他能升到四品就顶天了。我跟着他混,顶多只能混个五品。最关键的是,天天住在军营里,身不由己,没有时间和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连偷偷练武功都难。” 许兰因问道,“那怎么办,种地,经商?出去了,你表面总要有个身份。” 赵无摇头道,“这两样当然更不行。再看看吧,若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只能去当兵,再慢慢谋划。” 下晌,许兰因才在赵无的依依不舍中离开。 冬月十九这天许兰因又去了山里。 刚刚下了一场雪,虽然不大,但山里的积雪更厚了。 她刚进谷里,一只鸽子就向她飞来。 麻子一个俯冲飞下来,站在许兰因的肩膀上,许兰因笑着拍拍它,花子又高兴得立起身子一阵狂吠。 还没到树林边,就看到赵无站在雪地里冲她笑。阳光下的少年,穿着鹿皮坎肩,脸上洁白如玉,笑得一脸灿烂,如从画中走出的如玉少年,比脚下煜煜生辉的白雪还亮眼。 真是一个俊俏少年郎! “你脸上的痂掉了?”许兰因激动地说着,加快了脚步。 赵无也迎面走来,笑道,“姐,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更俊了?” 走到她的面前,还故意抿起了嘴,显得双颊上的酒窝更大更明显。 许兰因不可思议地惊叹道,“老天,那两块痂居然变成了酒窝。还好位置在这里,若是在下巴或其它什么地方,真的是毁容了,没有任何办法挽救。” 如玉生肌膏能修复皮肤,也能再生皮肤下的肌肉,可若伤口深,里面的肉无法生,就形成了小坑。而小坑正好在脸上的那个位置,就被称之为酒窝了。 第七十章 想不明白 此刻,许兰因绝对相信赵无是有大福的人。被老鹰啄了,正好啄在脸颊的正中,还对称。老神医给的如玉生肌膏治好了表面的皮肤和肌肉,两个小坑形成了两个酒窝。不仅让少年更漂亮,也跟以前的形象差距更大。就是现在遇到故人,人家也不敢把他当成温什么。 这就是妥妥的整容啊。 只不过,洒窝的皮肤还是粉红色,要再养一养。 赵无又说道,“姐,你给我擦的那药真的是如玉生肌膏,我脸上的伤不仅好了,比以前还白嫩多了。你连这种神药都给我用,亲弟弟也不过如此了。姐,谢谢你。” 许兰因笑道,“你是我弟弟,有什么谢的。只要你以后好好生活,姐就没白忙乎。” 赵无接过许兰因背上的筐,两人向树林中走去。 进了小屋,许兰因在小盆里净了手,又拿出小瓷盒要给赵无擦脸。 赵无赶紧把小瓷盒夺过去,说道,“我的脸再养养就好了,这药珍贵,留着姐姐以后用。” 许兰因又把小盒拿过来,说道,“只剩沾在盒底的一点,今天都用了,把整张脸擦一擦,皮肤要一个颜色才好看。” 赵无把脸偏到一边,说道,“多长一长,颜色就会一样了。” 许兰因道,“你看看这个天气,若再冷了,不说你的日子不好过,我进山也难。” 许兰因把小盒里的药都抠出来给他擦上。 赵无又把小盒子拿了过去,往里倒了点水,用手指使劲在盒底搅了搅,蘸着水给许兰因轻轻擦着手心。 这双手一点不像姑娘家的手,除了经常擦药的右手食指指腹细腻白嫩,其它地方都非常粗糙,颜色黑黄,茧子厚,还有些疤痕。 赵无的手很轻,静静地擦着。 这个世界虽然民风比较开化,但一般的情况下亲弟弟对亲姐姐也不会如此。许兰因没有听他的心声,也知道赵无在心疼自己。他不仅是把自己当成亲姐了,还是当成他亲娘了。 许兰因又好笑又感动。这孩子傻得可爱,她没白疼。 赵无把许兰因的手心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那小盒里的水擦完才停下手。 他抬头说道,“姐,等我出去了,不会让你再干重活,更不让你再进山采药。你手里不是有五百多两银子吗,那些钱够你花一阵子了,最好买个丫头服侍你。我再找差事努力挣钱,把姐养得白白嫩嫩的,以后婆家人才喜欢。” 这话说的煽情,许兰因笑道,“你是富家公子,哪里知道小老百姓活的不易,我们乡下姑娘都是这样干活的。不会干活的姑娘,婆家人才不会喜欢。” “别的乡下姑娘我不管,但我不能让姐姐再这样劳累。” 赵无不许许兰因今天在这里干活,还不许她今天回家干活和洗手,明天才能洗,要她把手保护好。 许兰因坐在炕上,看他麻利地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又把从家里带的锅头和一小盆酸菜豆腐炖肉蒸在大锅里。 许兰因说道,“看你脸上的伤势,过几天就能去我家了。正好我大弟今天晚上回家,明天我领他来跟你见见面,让他过几天装病请两天假……” 赵无听说终于能出山了,笑得眉眼弯弯。他的眼睛是丹凤眼,长长的,眼梢有一点点向上挑,再加上两个大大的酒窝,挺直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真是个漂亮孩子。 许兰因觉得比前世影视剧里的小鲜肉还漂亮。 两人商量了一阵赵无怎样出去,怎样同许兰舟碰面,又编了一下他的身世情况,到时说户籍丢了,请汤管家帮忙补办一个。还告诫他不要说自己有如玉生肌膏的事,这事传出去惹祸…… 赵无听说许兰因手上有如玉生肌膏的事连她的家人都没说,只告诉了他一人,心里更加欢愉。 许兰因又嘱咐道,“你的模样出众,在乡下就更突出,要收敛些锋芒,平日里不要打扮得太光鲜。还有啊,不许欺骗小娘子的感情,若是到处招蜂引蝶,我可不轻饶。” 赵无有些红了脸,笑道,“看姐说的,哪能呢。我敢那样,姐就拎我的耳朵。”又道,“以后,若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姐只管教我,骂我打我拎我耳朵,我都受着。” 许兰因认真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别埋怨我管得宽。” 赵无忙道,“姐是为我好,我不会不知好歹。”又说道,“我近几年不会娶媳妇,要练本事,要想办法把我大哥接出来,再把那个混蛋踩下去,夺回我们应有的……” 她又问了一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你家在京城,你再不受待见也是富家少爷,怎么会独自带着小厮在大相寺住这么久呢,我记得第一次在南平县城看见你是八月。” 提到往事,赵无的眼神又暗了下来,说道,“九月十八是我爹的四十冥寿,我祖母让我来大相寺给我爹抄经茹素一个月。她怕我不愿意呆这么久,还暗示有传言老神医在这一带出没过。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我爹,过去从来没有让我们祭拜过我爹,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让我在山里抄经一个月。 我爹的冥寿一过,府里就派人来催我回府,特别急,连着几天派人来催。我正在悄悄跟我师傅练武,当然不愿意回去。没成想他们却突然出手,把我推下悬崖。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他们是故意让我来南平县的,又故意把我绊在这里一个月,后来又急着让我回去。我没回去又突然出手,把我推下悬崖。” 给他爹抄经还要跑去南平县城游玩,差点当街纵马“踩死”人,若传进京城,又是一大罪状。 许兰因问道,“既然是给你爹抄经茹素,为什么中途会跑去县城,还当街纵马?” 赵无道,“那个奸细说了几次南平县如何繁华,我就知道那些人想让我去南平县溜一圈,再给我这个纨绔多加一条罪状。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我就去了,还当街纵马把事情闹大。” 第七十一章 无名小男配 许兰因有一丝不确定的疑惑在脑海闪了一下,要抓却没抓住。又问,“你祖母为什么帮他们害你,难不成不是亲祖母?还有你祖父,若他心疼些你们,那些人也不敢下这个狠手。” 赵无叹道,“是亲的,我和我大哥一直猜不出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至于我祖父,他除了天天练丹,万事不管。 从小到大服侍我的人都是那个混蛋……哦,就是我二叔指派的。为了能平安长大,不像大哥那样被整残废,我不爱学习,不聪明,无事就养鸟养蛐蛐,当着混蛋加笨蛋。我五岁开蒙,上过两年国子监,除了会认字写字,写的文章狗屁不通,几乎天天被先生骂,凡是认识我的就没有不烦我的。 想着我都这样了,祖父肯定不会把爵位传给我,那个混蛋应该放心才对。我知道我文不成,就一直偷偷练武,想在长大了以后去军营,凭着祖宗留下的荣耀和自身的武功挣前程,脱离那个混蛋的掌控,把大哥接出来,查明爹娘的死因……我始终想不明白,之前还三翻五次催我回府,那天为什么突然对我下了杀手。”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忙埋下头吸了吸鼻子,又道,“长贵在我身边服侍四年,我一直提防着他,没想到背后出现了第三只手,连着他一起推。” 听完赵无的讲述,许兰因的心狂跳起来,那丝不确定的疑惑终于抓住了。 赵无本姓温,祖父有爵位,爹娘早死,他大哥是残废而不是生病,他和他大哥特别恨二叔二婶,他在南平县城当街纵马的那天苏晴也在县城出现过,之后“跳崖自杀”…… 难不成,这位小弟是书中苏女主前世那个残废丈夫温卓丰的弟弟,为苏女主跳崖殉情的无名小男配? 若真是,他们把赵无支来大相寺就想得通了,因为野蜂岭到苏家庄不过几里的路程,他和苏晴又在南平县城有过“交集”。他们可以说他见到苏晴后茶饭不思,听说她和自己兄长定亲后,受不了刺激跳崖自杀…… 苏女主的嫡母和赵无的二叔二婶这是一石三鸟,既除了赵无,又给苏晴扣了个屎缸,还能让他的大哥一辈子痛苦。 他们有多恨这三个人,才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真是太缺德了。 不过,许兰因记得苏女主是在回京后一个月定亲的,也就是十月中旬定的亲。赵无落崖的时候是九月二十五,在燕麦山,而书里的小男配是十月中在京郊西山,时间和地点对不上。 许兰因觉得,一个或许是自己真的想多了,赵无根本不是书里的无名跳崖男配,许多事只是巧合,京城还有一家姓温的,当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一个是他们把赵无落崖的事隐瞒下来,等到苏晴和温卓丰定亲后,再找机会把事情传出去,为了好圆谎把地点改成了西山。也或许是由于自己的穿越引起蝴蝶效应,小翅膀把那件亲事扇的提前了…… “姐,你怎么了?”看见许兰因双眉紧皱,一只手还捂着胸口,赵无问道。 许兰因赶紧压下心思,说道,“我是吃惊,你们有钱人家太可怕了,为了利益连亲人都能痛下杀手。还好上苍有眼,你活下来了,又以这样一种形式脱离了他们。你还小,先在乡下躲两年,长大会有一定的变化,再加上这对大酒窝,哪怕你的亲人看到你,也不会把现在的你原来跟原来的你看成同一人。你又这么聪明,好好练本事,好好谋划,能完成你的理想当然最好。实在不行,当个普通人快乐地生活,也不错。” 其实她很想问你和你大哥叫什么名字,你大哥残废在哪里。但这是人家心底最深的秘密,她不好冒然问出口,以后有机会再问,或是再“听”吧。她原来听过他的心声,可他只叫大哥没叫名字,他一直叫的“混蛋”也是今天才知道是他二叔。 赵无摇摇头,轻声说道,“姐,我什么都听你的,可这件事,我想按我的意愿做。我不能当普通人,我必须要想办法把大哥接出来,要查明我爹娘的真正死因,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要夺回属于大哥和我的东西。姐放心,我会好好谋划,不暴露身份,绝对不会连累你们。” 许兰因还真怕他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她身后有一个家,一个家族。 看看少年稚气的脸,没长开的细细的身材,还有坚定的眼神,许兰因点头道,“好,那你就按你的意愿做吧。那是一条铺满荆棘的路,你一定要好好练本事,好好谋划。记住,万不能莽撞,活着永远是第一位的。” 赵无点头道,“我也不想死,要活着把大哥接出来,还要给姐姐撑腰。姐帮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我变的不止是模样,也有心性。” 赵无无时无刻不在赞扬着她,让老皮老脸的许兰因也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天黑的早,许兰因申时初就起身告辞。 她还要背鹿肉,赵无道,“明天舟弟不是要来吗,让他背。” 回到家天已经微黑,正好碰到回来的许兰舟。好些天没见着他,一家人围着他问长问短。 许兰舟说他在私塾很用功,回铺子就抓紧时间学着记帐,大堂兄夫妇把他照顾得很好…… 秦氏知道儿子今天要回来,早早做了几个菜出来。她的病已经大好,基本的家务和针线活都能做了。 她让许兰舟去大房把老两口请来,他们也一直惦记着这个孙子。 老两口高高兴兴来了,小跟屁虫许愿也跟来了。 想到赵无的嘱咐,再看看比平时有光泽的双手,许兰因也不愿意把手心残留的如玉生肌膏洗净。吃饭的时候她喊了几声累,饭后就领着两个小朋友到一边玩去了。 许兰舟非常自觉地帮着收碗。老两口沉了脸,秦氏赶紧叫住儿子,她自己收进去洗了。 许兰因装作没看到老两口眼里的不满。无论原主还是她,在这个家里从来没偷过懒。 等到老两口走了以后,又等许兰亭睡了,许兰因才把秦氏叫去许兰舟的屋里商量怎么把赵无接来家里。 这事重大,不能告诉许兰亭。虽然许兰亭见过一次赵无,但见面的时间不过小半刻钟,赵无的变化又大,他不会记得。 第七十二章 出山 许兰因交给秦氏十两银子,说道,“这是赵无一年的房租和伙食钱,他还养了只鸽子。” 赵无当时给了许兰因四百四十两银子,她会拿四十两出来给赵无平时零用,留下四百两以后还给他。 秦氏忙拒绝道,“乡下的房子哪里有那么贵,何况他还救过你的命,正该帮忙。还给他,咱们不能要。” 许兰舟忙道,“一码归一码。赵哥救过我姐的命,可我姐也救了赵哥的命,还照顾了他那么久,娘也给他做了衣裳鞋子。他以后吃住在咱们家,又不会干什么活,都要靠娘和姐姐照顾,改西厢也要用钱,收这些钱应当。” 许兰因也道,“娘,亲兄弟也要明算帐,这样才能长久相处,这钱收着吧。”又道,“将心换心,以后娘多疼他些就是了,弟弟也要跟他好好相处。” 劝秦氏把钱收下没错,可许兰舟说的话有些小家子气了。许兰因跟赵无说话随便,但跟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小暴力男却不敢太随便,有些话不好直说,只能旁打侧敲。 秦氏只得把银子接了过去,说道,“那我先收着,以后他要搬出去了,再把多的还给他。那是个好孩子,娘会疼他。” 许兰舟也点头允诺,“这是自然,他救姐姐的情份我一直记着。” 第二天上午,许兰舟就同许兰因一起领着花子去了野峰谷。 刚进入谷里,麻子就飞来站在许兰因的肩上。当许兰舟听说它叫这个名子时,也笑了起来。 还没到小树林,就远远看见赵无已经等在那里了。看见他们,他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赵无的人才让许兰舟愣了愣,他侧头看了许兰因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姐,这位赵哥的相貌风姿一点不比古辰望差,还更有贵气和英气,你万不要再被蛊惑进去。” 许兰因嗔了他一眼,当自己是色坯啊,看到漂亮男人就被盅惑。 她皱眉说道,“你姐还没有那么肤浅。我只把他看成弟弟和救命恩人,还有租客。” 许兰舟才满意地点点头。他给走上前的赵无抱了抱拳,说道,“赵大哥,久闻大名。” 赵无也跟许兰舟抱了抱拳,说道,“麻烦舟弟了。”又堆满了笑对许兰因说道,“姐,我等你好久了。” 许兰因笑道,“走,我们进屋说。” 进了小屋,几人商量许兰舟和赵无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汇合,赵无对县城去小枣村的地形不熟悉,许兰舟还给他画了路线图。 他们一直商量到下晌才走。 路上,许兰舟不高兴地学着赵无的口气说道,“姐,姐,姐……赵哥比我这个亲弟弟叫得还亲热。你也不比他大多少,叫你许姑娘岂不是更妥当。” 许兰因说道,“他把我当亲姐还不好?以后他也会把你们当亲弟弟。他人很好,武功也好,还会骑射,你要多跟他学。” 赵无即使不把三脚功的绝活亮出来,他的武功也算好的。 许兰舟听说赵无武功好还会骑射,更加欢喜。还是提醒道,“反正姐姐要记住古望辰的教训,别再被小白脸骗了……”见许兰因沉了脸,赶紧道,“好,好,不说那些了,我保证跟赵哥好好相处。” 回家后,许兰舟又悄悄跟秦氏说了赵无的人才相貌和自己对许兰因的担忧。 秦氏说道,“你要相信你姐姐。她被古望辰坑得那么惨,不会再上当受骗了。因儿和赵无情同姐弟,你和亭儿就算又有了个哥哥,以后也能互相帮衬。还有,对你姐姐不要再疑神疑鬼,要尊重她。真把她的心伤了,姐弟二人起了嫌隙,娘会伤心的。” 听了母亲的话,许兰舟才放下心来,又赶紧表了态。 冬月二十五下晌,寒风凛冽,阳光却格外灿烂,射得人睁不开眼睛。现在是农闲,许多人把手揣在袖笼里,在村里三五成群地聊着天。 许兰因挑了水回家,又烧了水在房檐下洗着衣裳。 许兰亭穿成个圆球,在大门口同许愿和五爷爷的小孙子许有福等几个孩子玩着跳房子。许兰亭跳得还没有许愿远,但有孩子跟他玩,他就高兴。而另几个孩子有饼干吃,也乐得陪他玩。 经过调养,小正太的身体比原来好一些了,也快乐多了。脸上有了些许红晕,经常跟几个乖巧的孩子在家门口玩。 秦氏在厅屋绣许兰因给她画的一副“花熊逗趣图”。几竿翠竹,几株红花,两只花熊挤在一起啃着竹子。 这个世界也有大熊猫,称之为花熊,生活在川陕一带。人们对它们远不像前世那样宝贝和感兴趣,也没有人说它长得有多可爱。 当许兰因画出这个花样的时候,秦氏的眼睛都瞪大了。她没见过真正的花熊,只听说这种野物体型硕大,毛是黑白相间,长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她惊道,“花熊原来长得这么漂亮啊,太可爱了,比那些京哈巴、波斯猫还漂亮讨喜。娘一定好好绣,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许兰因嘱咐她,不着急,想好用什么针绣更好看。她也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秦氏专门坐车去县城最好的绣坊买了素绫绣线,说要绣幅双面绣,才不至于辱没这么好的花样。 许兰因洗完衣裳,刚在院子里晾上。就听到许兰亭的声音,“大哥,你怎么了?”声音带着哭腔。 许愿和许有福都大叫道,“舟叔叔,你生病了吗?” 许兰因赶紧跑出门外,看到许兰舟一脸痛苦,弯着腰,正被赵无扶着向这边慢慢走来。 为了逼真,许兰舟饿了三顿饭,又走了那么远的路,是真的脸色发白,极度虚弱。 赵无脸上的疤痕已经完全看不到,穿着蓝色棉长袍,头上束着一根木簪,背着一个包裹,肩上还蹲着一只鸽子。 即使赵无穿着最普通的衣裳,头发也乱篷篷的,依然遮挡不了他的俊美容颜。许兰舟已经算是乡下非常出众的少年,但跟赵无比起来,长相气质都差了一截。 第七十三章 租房 村里聊天的闲人慢慢聚过来,问着,“哟,舟小子这是怎么了?” 还有人指着赵无问,“这后生是你的同窗?” …… 所有人眼睛无一例外都瞥着赵无。 许兰舟没有力气说话,无论什么话都是摇头。 许兰亭都吓哭了,许兰因跑过去扶着许兰舟另一边。 许兰舟微弱地喊了一声“姐”。 赵无才说道,“大姐,我遇见这位小兄弟坐在桥边,他说犯病了走不动路,我就把他送来了。” 口音带着南方腔。他小时候的先生是南方湖州的,说话带着浓重的湖州口音。他为了气先生,专门学先生说话,为这没少挨先生的骂和打,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许兰因忙道了谢。 几人进屋,秦氏也赶紧迎出门,把许兰舟扶去东厢炕上躺下。 几人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但表面煞有介事地演着戏。秦氏和许兰因说着感谢的话,赵无谦虚着。 看看还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许兰亭和许愿,许兰因说道,“没事了,亭儿领着愿儿去外面玩吧。” 许兰亭看看大哥躺在炕上好多了,就把许愿牵了出去。 屋里没有其他人了,赵无才跪下给秦氏磕了三头,每磕一个头说一句,“谢谢婶子给我做了那么多衣裳和吃食。” “谢谢婶子的收留。” “谢谢婶子生了这么好的闺女,是她救了我。” 秦氏看见赵无本人后,更加怜惜他了。这么好的孩子,那些亲人怎么忍心下手。再想到自己的往事,更是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她赶紧把赵无扶起来,说道,“好孩子,安心在这里住着……” 外面传来许老太的说话声,“我的孙孙,你怎么了,可不要吓奶啊……” 屋里的几人赶紧收敛面上的表情,许兰舟又躺了下来。 坏阿姨许兰因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个“吓奶”让人出戏。 许兰舟气得瞪了她一眼,秦氏也有些脸红。 许老太进了屋,拉着许兰舟的手问,“舟儿,你怎么了?”又骂着秦氏,“老二媳妇,咋不让因丫头快去杏花村请大夫?你若舍不得那点子汤药钱,老婆子给。” 许兰因忙道,“刚给弟弟喝了糖水,他说好多了,不让我去请大夫。” 许兰舟也说道,“奶莫急,我无大事,就是看书看得晚,累着了,歇一歇就好。” 许老太才放了心,嗔怪他不知道爱惜身体。又上下看了看赵无,笑道,“哟,好整齐的孩子,这对大酒窝一看就讨喜。”又问,“小哥家住哪里,等舟小子病好后让他上门给你家长辈道谢。” 赵无作了个揖,说道,“许奶奶叫我赵无就好。我老家在湖州,爹爹早逝,三年前我娘也去世了。家里族人不慈,我守满孝后便来南平县寻找出来讨生活的舅舅。可是,我拿着地址找来,邻居却说他在多年前就搬走了……” 秦氏同情道,“可怜见儿的,要不,赵小哥先暂时住在我家,以后慢慢寻亲。” 赵无一喜,说道,“那感情好。谢谢婶子,我不白住,会出租金,还会出搭伙的伙食钱。” 许老太不太愿意,皱眉说道,“因丫头才退了亲,本来就不好找婆家。这又住进来个半大小子,将来岂不是更不好找婆家?” 听了老太太的许,赵无的眼睛在许兰因的身上转了一下,把惊诧压下去。原来姐姐是被退亲了啊,怪不得这个岁数还没嫁人。是哪个王八蛋这么没眼光,以后得会会,再想办法揍他一顿。 许兰因太了解这个孩子了,看懂了眼里的意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秦氏笑道,“我家这么大,人又少,西厢房一直是空着的。就把西厢的门锁了,在外面重新开个门就行了。” 许老太一听这也使得。她看出赵无这个气度风姿不是乡下孩子能有的,猜测家里或许让他受过良好教育,将来有造化也不一定。让舟小子和亭小子多多跟他亲近,以后也是个帮衬…… 老太太心里打着小算盘,嘴上还是客气道,“赵小哥帮了我家舟小子,怎么好收租金。你尽管住着,以后舟小子的病好了,让他陪着你去寻亲。” 赵无忙道,“租金该给,改房子也要花钱不是,何况我正是能吃的时候,一个人的饭量当几个人。” 他的话把几人都逗笑了。 许老太笑得一脸褶子,算是同意,又说道,“这里的房子没改好之前,你就住去我家里,暂时住我二孙子的屋。” 赵无一听许老太让自己去她家住,十分不乐意,眉头皱了皱说道,“就不麻烦许奶奶了,我暂时跟舟弟睡一个屋即可。” 许老太十分坚持,说道,“赵小哥儿是城里孩子,不知乡下人家最好说嘴。” 赵无还要坚持,见许兰因对他轻微摇了摇头,也只得听话地答应。 这事定下来,许老太起身说道,“我这就回去让老大媳妇收拾房间。” 许兰因笑道,“奶和爷还有大伯他们晚上都来我家吃饭。” 老太太答应道,“好,我家还有一壶烧酒,让老头子和老大陪赵小哥儿喝两盅。” 许兰因起身去做饭,赵无习惯性地说,“我去帮大姐烧火。” 自己今天第一天来,他不好喊得太亲近,在姐前面加了个“大”字。 许兰因笑道,“不用,你歇着。” 秦氏听了“大姐”的称呼哭笑不得,这孩子跟因儿差不多大吧,咋能叫她大姐呢,没那么老都被他叫老了,以后得提醒他一下。 秦氏起身说道,“赵小哥儿坐,我和因儿两个人做就行了。”又嘱咐许兰舟把客人招待好。 赵无忙道,“婶子客气了,叫我无儿就好。” 家里有腌肉,又杀了一只鸡,还有些干蘑菇,做了四荤两素。其实家里还剩些鹿肉,但不敢拿出来。 长得好看任谁都喜欢,何况赵无还特别有礼貌,嘴也甜,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都十分喜欢他。 乡下人喝的烧酒可不是赵无之前喝的酒,辣得他嗓子像冒了火一样,但还是坚持喝了两盅。以后自己的身份变了,要适应一切才好。 第七十四章 自己家 饭后,赵无去了大房,麻子留在了二房。它跟花子熟悉,一鸟一狗住在东厢南屋,怕麻子乱飞,还是用绳子拴在桌腿上。 晚上睡在温暖的炕上,许兰因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了。赵无顺利地来了家里,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以后自己也不用在这个鬼天气进山了。 第二天许兰因请来泥瓦匠和木匠。 赵无也一直在西厢帮忙,人员关系不好的许家二房陆续来了许多人串门子,或是在她家门外转悠,尤以小姑娘居多。 她家有一个俊俏后生来租房的消息传出去,没什么新闻的村里像炸了锅。 过去的古望辰有才有貌,但是“名花有主”,除了王三妮别的小姑娘不敢惦记。而这个赵无是单身,又有钱租房子,看气度风姿也不像乡下人,许多适龄小姑娘便动了芳心。特别是许里正的小闺女许玉兰,原来用眼白看许兰因,现在对许兰因的态度一下来了个大转弯,还叫她“兰因姐”。 还有小花痴王三妮,以及李大丫、许二娘,等等,跟秦氏和许兰因说两句话,就跑去西厢外面看热闹。连顾氏都话里话外地说,她娘家侄女如何貌美勤快。第二天,连杏花村和大和村都有小姑娘过来看热闹。 王三妮跑得最勤,打扮得花枝招展,擦了胭脂抹了口红。许家人都不搭理她,她讪讪地走了,过一阵又拉着另一个小姑娘来转一圈,一天起码要来五六次。 秦氏和许兰因、许兰舟都烦死了,只有许兰亭小朋友高兴。他喜欢热闹。 当然,村人还是有些疑问,许兰因不会为了小白脸又败家吧?更多的是暗骂许兰因的小姑娘,这个败家子的运气咋就那么好,一个两个的漂亮后生往她家钻…… 西厢之前的门和窗都不动,直接在西厢外墙开扇小门,两天就弄好了。还在那扇门外围了个篱笆墙,非常逼仄,也就两步宽的样子。这个建筑属于违建工程,占地面积不到半分地,又是临时的,许里正过来看了一圈也没管。 之前修房子的时候,直接在西厢北屋盘了炕,铺上被褥就能住人。 门上好后,赵无就去了大房。向许老头夫妇和许明庆夫妇道了谢,还送了许老头一壶在货郎那里打的烧酒,就拿着小包裹回了“自己家”。 许兰因抱了一捆柴在烧炕,西厢建好后就一直锁着,非常潮湿。 见赵无来了,她玩笑道,“这一路走来,又收到数不清的‘秋波’吧?” 赵无故作痛苦地说,“唉,被太多人惦记,也是件愁人的事。” 他之前在京城人烦狗嫌,即使偶尔去参加一个什么“宴”,那些贵女也躲他躲得远远的,就连府里的丫头都不爱搭理他。而现在自己如此受异性欢迎,这感觉让他很是新奇。 许兰因笑嗔道,“自恋。” 赵无经常听许兰因说一些新鲜的词和句,也大概明白什么意思。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过脸仔细看了几眼许兰因,说道,“姐,亭弟说你只有十五岁,还让我叫你许姑娘,不要叫大姐。你怎么能骗我?” 许兰因嘴硬道,“不管二十岁还是十五岁,我只要比你大,就是你的姐。除非你觉得用不到我了,不把我当姐。” 赵无赶紧道,“哪能呢,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姐。” “那不就得了。” 赵无又道,“亭弟还说了古望辰的事。姐等着,以后我想办法收拾他。” 许兰因忙道,“你别惹祸,老老实实猫着。那古望辰课业好得紧,不出意外明年肯定能中进士,不要去招惹他。” 赵无问道,“离开那个人,姐现在还难过吗?” 许兰因说道,“难过个屁!打住,不说他了,一说他就心烦。” 赵无暗道,粗话都说出来了,还说不难过,却也不敢再提古望辰了。 两人说说笑笑把屋里收拾干净,从许家搬来一张小桌子两个凳子,一个箱子,及一些生活用品,还有新买的水缸和木桶、木盆,许兰因又把秦氏这两天赶出来的新被褥抱来铺在炕上。 除了箱子摆在北屋卧房里,其它东西都摆在厅屋,南屋空着他专门用来练功。 这就是一个简朴又温暖的家了。 许兰因拿着一把大锁往外走,说道,“你歇一歇,晚上来我家吃饭。” 赵无央求道,“姐,外面这扇门做给外人看,里面的门就不要锁了吧,我进出家里方便。” 许兰因摇头道,“那道门必须锁。否则外人看到不好,我娘和兰舟也不会同意。”见他一脸的不自在,又笑道,“只是多走两步路,当你锻炼身体好了。” 她忽略掉赵无眼里的失望,出了门又把门锁上。 赵无走去卧房窗前,把小窗打开,看着那个高挑的背影进了厨房。他的心里又高兴起来,以后天天都能在“自家”看到这个身影了。 许兰因在厨房把白面揉好,拿去上房的灶上蒸着。又去厨房把剩下的一点鹿肉剁细调好,酸菜豆腐切好,烧一个鹿肉丸子汤。 这就是晚上的饭菜了。 饭做好,天已经微黑。 她出去对着西厢的窗户喊道,“赵无,过来吃饭了。” 还想去院外叫许兰亭,就看见西厢的窗户打开,麻子先飞了出来,花子又跳了出来,接着许兰亭被赵无抱出窗外放在地上。 许兰亭高兴极了,咧着大嘴笑。 赵无冲许兰因笑笑,把窗户关上。他从门口出去,锁上门,出了自家的篱笆门,右边就是许家大门。 他还没进许家门,就有“偶尔”路过这里的小姑娘笑着招呼道,“赵大哥,去吃饭啊……” 赵无点头道,“嗯,是。” 门是虚掩着的,他推门进去,把小姑娘没说完的话关在了门外。 许兰亭笑道,“赵大哥,你比古望辰还得小娘子的待见。” 说完又后知后觉捂上嘴,怕姐姐听了不高兴。 赵无哈哈笑着,一把把他抱起来夹在腋下走进屋里。 第七十五章 想到做什么 没有外人,赵无同秦氏几人一桌吃饭。通过两天的相处,赵无给人的印象是嘴甜有礼貌,敬老惜幼,眼里有活又勤快,得几乎所有人喜欢。 秦氏就更加心疼他,觉得这孩子命苦,还跟自己“同病相怜”,真的把他当成了另一个儿子来疼。 吃饭的时候,许兰亭说道,“姐,下晌王进财还来请赵大哥去他家吃饭呢。”又撇了撇嘴,“一定是王三妮让他来请的,真不要脸。” 许兰因呵呵笑了起来。 秦氏嗔道,“小孩子,胡说什么。”又对赵无道,“那老王家不妥,少跟他们家人来往。” 赵无道,“谢婶子提醒,我知道了。” 吃了晚饭,赵无还想帮许兰因干活,被秦氏拦了,母女两人把碗收进厨房洗干净。 赵无和许兰亭、花子、麻子在院子里玩了一阵,许兰因连连向他使眼色,他只得告辞回家。 许兰因送他出院门,见他一脸不舍,笑道,“你出去看看什么情况。等兰舟在家的时候,你可以呆晚些。” 赵无又道,“你明天起来做早饭的时候,就先把西厢门帮我打开,有些武功要在院子里练才施展得开。” 许兰因点头。若他太早来她家,别人看到要说闲话。但不能耽误他练武,他从西厢门过来别人看不到,对双方都好。秦氏喜欢孩子们出息,肯定会同意。 赵无出了门,许兰因便关门插上。 赵远四周望望,星光下,看见斜对面有两家的院门开了一条缝,缝里有半个脑袋,远处还有四五个人在向这边眺望。 他心里一阵烦躁,这些人干嘛不去地里忙乎,专门关心别人家的事。 回了自己屋,他先去南屋摸黑练了一个时辰的武,才洗漱上炕睡觉。 闻着新棉花的香味,感受着炕上的暖意,再望望屋内简单的家具,自己终于活着走出大山了,还住进了这么舒适的房子。想着窗户不远处的另一扇小窗里的许兰因,心里更是有些异样。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披着棉袍下炕。 打开小窗,冰凉的夜风袭进来,让他缩了缩脖子,把衣裳裹紧了一些。 小院撒满清辉,所有窗户都是黑黢黢的,上房西屋小窗离自己不到一丈的距离。他咧开嘴笑了笑,拿出一颗花生米打向小窗。没动静,他又打了一颗。 小窗开了,许兰因伸出头望向他。 赵无冲她眨眨眼睛,又做了个鬼脸。 许兰因冲他笑了笑,无声说了“睡觉”二字,就关上了小窗。 赵无也满足地关上窗户,躺下后很快进入梦乡。 之后的日子,无所事事的赵无天天带着花子去村后的山脚训练麻子,他也可以练武。上午快吃晌饭的时候回家,下晌天快黑了回家。回来的时候都会带一大捆柴伙,还专门说了,以后捡柴的活计他来做。 两天后,他就看中了离家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间有一块宽敞的地方。夜里在这里练武,既能施展开,又不会被别人看到。 秦氏私下问许兰因,“赵无不会一直这样呆下去吧?后生小子心性未定,若心玩散了,将来不会愿意做事。” 许兰因说道,“当然不会。他要考虑考虑以后做什么好,若找不到更合适的差事,年后就让他进军营。” 她专门去问过洪震,洪震说自己弄个大头兵进军营还是容易,随时可以去。 赵无的户籍也没办,闽楠母女去京城还没回来,许兰因想等到她们回来后再去求汤管家,这样把握会大一些。 现在许兰因也轻松自在多了,除了做饭就是跟着秦氏做针线,偶尔去铺子一趟。 还有人来跟秦氏打听,问她是不是有意招赵无为女婿。秦氏义正言辞地否认了,说许兰因比赵无大,自家没有这个打算。赵无帮过许兰舟,又离乡背井很是可怜,自己把他看成了另一个儿子。还说赵无说自己岁数小,要过几年再说亲。 得知赵无没有当许家女婿的打算,那些人家的希望更大了。小姑娘们去许家二房串门子的热情也更高涨了,甚至有的人跟着赵无去山脚。 赵无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只要看见有小姑娘跟着,就甩开长脚开始跑。小姑娘不好意思追,也追不上,只得悻悻回家。 许兰因再一次感叹,这个时代的民风真开化。 腊月初九,秦氏带着儿女和赵无一起去村口坐驴车去县城。听去铺子里买点心的闽家管事说,闽楠母女前两天回家了。许兰因今天去给闽楠送些东西,再请汤管家帮着办户籍。 可刚一出门,天阴就沉下来,北风呼呼刮着,还夹杂着小雪。 许兰因说道,“娘,变天了,你和弟弟就别去了。” 秦氏望望天,这个鬼天气她和小儿子还是呆在家里的好。嘱咐了许兰因几句,拉着不情愿的儿子返回家里。 只有许兰因和赵无两个人了,便都不愿意坐驴车。天儿冷,坐车还不如走路暖和。 两人匆匆向县城走去。 赵无很有眼力见儿,风从左边来他就会站去许兰因的左边,风从右边来他就会站去右边。 看到许兰因不时拍落头上那块帕子上的雪花,赵无说道,“姐,今天我给你买块好看的帕子包头,再给你买香脂擦脸护手。” 许兰因说道,“我有香脂,无需你买。”又问道,“我头上的这块帕子还不好看?” 今天要去闽家,许兰因还是收拾了一番。穿着新做的细布小袄长棉裙,包头的帕子是块绸缎,秦氏还在上面绣了宝相花纹。 穷人家的姑娘买不起皮毛做的昭君套,穿带帽子的斗篷又不方便干活,就喜欢用帕子或头巾把头包上,既利索又挡风雪。 赵无笑起来,说道,“这块帕子好看,我再买块好看的姐换着用。” 许兰因摇头道,“你别浪费钱,我家有几匹好料子,想裁多少帕子都成。” 进了城门,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不时有巡街的衙役走过。 赵无的眼睛一亮,小声说道,“姐,我想到要做什么了。” 第七十六章 献药膏 许兰因问道,“你想做什么?” 赵无道,“我想做捕快,我有武功,脑子好使,年纪又小,好好干,争取干去提刑按擦司,最好干到刑部的六扇门。把破案的本事学好了,正好可以查查我家的事。”说完,眼里的喜气又息灭下来,丧气地说,“我现在就一个小老百姓,弄个户籍还要靠姐姐,怎么可能当得上捕快。” 捕快大多世袭,实在缺人了,才从民众里选拔。 许兰因知道,这个时代的捕快虽说地位不是很高,但比前世历史上的捕快还是要高一些,不是贱藉,没有后人不能科考之说。而且做好了还可以提官,比如县衙的捕吏有可能提成管理治安的县尉,州府的捕吏有可能提成管理刑事和治安的典使,按擦使司下的捕快有可能提成巡检,六扇门里的捕快就更不得了了,可以提成巡检甚至总捕领,总捕领相当于五品郎中。 当然,真正能从捕快提成官的少之又少,属于凤毛磷角,但也不是没有。 这条路的确比较适合赵无,他可以公私兼顾。关键是,让赵无当捕快这件事许兰因应该能够办成。 许兰因之前只跟赵无说自己认识县太爷家的汤管家,并没有说得很具体。笑道,“你想当捕快是吧,姐想法子帮你。” 赵无有些吃惊地看着许兰因,“我的姐姐,这事你也能办成?” 许兰因笑道,“嗯,有八成把握。” 他们直接去了许氏糕点铺,远远就看到排在门口的长队。铺子生意非常好,口碑甚至超过了县城最好的佳味斋。但规模小做的数量少,基本上是点心做完就卖完。许大石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新招了一个小二卖点心。 许大石已经听许兰舟说过赵无,对他很是热情。 几人说了一阵话后,许大石就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 许兰因跟出去,他悄声说道,“前两天我去石姨丈家串门子,看见有人在他们木匠铺定做了两百副飞鸟棋,说这种棋在京城已经传开了,颇得年轻小娘子和小娃的喜欢。还说是从刑部尚书闽家传出来的……” 许兰因了然,闽夫人不让他们说出去,原来是为了去讨好闽尚书府。 他们讨到好了,高兴了,今天要办的事更有把握。 她问道,“大哥没说那棋是我们送闽小姐的吧?” 许大石笑道,“大哥不傻,人家都说是从闽尚书府传出来的了,我怎么敢多事。”说完,还用手掌比了比脖子。 许兰因轻声笑道,“大哥聪明,这事我再跟奶和我娘、弟弟们说说,以后就烂在肚子里。” 她让赵无在铺子里呆着,自己拎着两包点心及秦氏做好的一双小鸭子玩偶去了县衙的后院。 来到县衙后街,遇到了去过许家的邓嬷嬷和红罗出门,她们正准备上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 邓嬷嬷看到许兰因,笑了起来,说道,“真是巧,我们正要去许姑娘家,你就来了。我家夫人和大姑娘前天才回府,大姑娘一直想着许姑娘呢。”又掀开车帘子笑道,“看看,这是夫人在京城买的东西,让我们给许姑娘送去。” 车里有两匹绸缎两匹细布,两个锦盒,还有四封油纸包。 这又是去堵自家嘴的了?那一副棋能让高高在上的县太爷家眷送这么多东西,许兰因极其纳闷,这不符合他们的个性啊。 许兰因笑着表示了感谢,几人一起进了后门。 来到闽楠的院子,看到小姑娘正在院子里同两个小丫头踢毽子。小姑娘明眸皓齿,肌肤赛雪,穿着水红色锦缎棉裙,下巴上那点小疤已经没有了,漂亮得像个小仙子。 闽楠看到许兰因笑眯了眼,迎上前笑道,“许姐姐来了,我很想你的。”又嘟嘴道,“本来我还想去你家找你玩,可我娘不同意。” 这次她和母亲哥哥去京城给闽老太君祝寿,他们送的飞鸟棋让闽老太君、尚书夫人等人极喜欢,特别是生辰那天拿出来请小娘子及岁数小的公子少爷玩耍,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喜爱。之后,飞鸟棋也在京城流传开来,让闽府出尽了风头。 因为老太君和闽尚书夫人高兴,留她们母女在尚书府多住了一段日子。后来老平王妃不慎摔了一跌,正好左脸摔在铜鼎炭炉上,脸被烫伤。听说连皇上和太后都非常着急,赐了无数好药,但御医说老王妃脸上的烫伤会留下一块大疤,除非有张老神医的如玉生肌膏。母亲在尚书夫人的陪同下,去献了治烫伤的药膏,说是机缘巧合下得了一点如玉生肌膏。擦了药膏后,老王妃的伤疤果真越来越淡。老王妃高兴,又遣人把她接去郡王府住了半个月……她问过母亲那药膏是不是许兰因给的,母亲说不是,还让她万莫跟许兰因说他们献药膏的事。还不许她在许兰因面前提飞鸟棋如何受小娘子的欢迎…… 虽然母亲极力否认,但闽楠就是觉得母亲送老王妃的药膏肯定是许兰因当初送给自己的,原来那是神药如玉生肌膏。 如今许兰因在闽楠心目中,就是帮了自己大忙的人。若是没有那种神药,自己破相了不说,更不可能当上平郡王府的座上宾。 许兰因不好接小姑娘的话,只得笑道,“现在天儿冷,乡下的确不好玩。等到春暖花开,我们村后的山上开遍杜鹃花,那时候的景致才漂亮呢。” 几人进屋,许兰因把两个玩偶拿了出来。 这次的玩偶是两个嫩黄嫩黄的小鸭子,一只提着嘴角笑,一只嘴角向下似乎在生气。 小姑娘高兴地接过,拿着在脸上挨了挨,笑道,“太漂亮了。”又道,“我让下人照着姐姐之前给我的小猪多做了几个,送给京城的几个姐妹和小侄女玩,她们都喜欢得紧……” 闽楠拉着许兰因坐在罗汉床上,得意道,“姐姐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吗?” 许兰因笑着摇摇头。开玩笑,她怎么会知道。 第七十七章 京城八卦 闽楠说道,“我去平郡王府住了半个月。老平王妃端庄和善,平郡王爷年轻睿智,颇得圣意,平郡王府当真是富贵无边,一个湖赶得上一个县衙大……” 许兰因的眼睛都瞪圆了,说道,“你去郡王府住了半个月?” 这不是该苏女主享受的待遇吗? 她觉得自己失态了,又赶紧调整一下面部表情,笑道,“王妃王爷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你居然去跟他们相处了那么久。” 闽楠的眼睛都笑弯了,说道,“是啊,之前别说去郡王府住,就是想跟老王妃说句话都不可能。”又道,“冬月初老王妃的脸被烫伤了,呆在家里烦闷,说我天真烂漫,性格讨喜,就让我去陪她住了半个月。” “脸上烫伤了,岂不是会留疤?那些贵妇最讲究了。”许兰因说道。 闽楠的小脸有些红,讪笑道,“不会留疤。不知道她擦了什么,一个月内烫伤几乎都好了。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只是那个地方的颜色同其它肌肤不太一样,偏红,御医说长一长就会一样了。” 许兰因的心里惊涛骇浪。闽楠没有说苏晴献药膏的事,她作为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居然去陪老王妃住了那么久,而闽夫人手上正好有玉如生肌膏。 那么,很可能闽夫人为了攀附郡王府,抢在苏晴前面去献了药。书里也写了,苏晴为了逃出苏大夫人的掌控偷偷去平郡王府献药膏,很是费了些周折。 许兰因真想仰天大笑几声,自己送闽家药膏真的不是为了坏苏女主的好事,却没想到蝴蝶的小翅膀扇了那么远……之前送药膏的心疼统统全没了。 苏女主没献成药膏,就没有机会得到高高在上的老平王妃和平郡王的青眼,想当平郡王妃是不太可能了。这是不是说古望辰这个备胎有希望了……哦,不对,他们两人之间还插着一个温卓丰,希望苏晴如书里一样有本事把这桩亲事退掉。不过,没有老平王妃当倚仗,苏晴想斗过苏大夫人何其难。 许兰因强压下心思,又听许楠说着京城如何好玩,她除了在平郡王府陪了老王妃半个月,还去了哪些名门世家做客,交了多少个手帕交,又说了京城的一些八卦…… 其中一件震惊京城的消息,庆国公的四孙子因为喜欢的姑娘跟自己胞兄定了亲,跑去京郊的西山跳崖殉情,众人搜山,只找到半截胳膊和一根他常戴的乌木簪…… 许兰因又惊了一跳,脱口而出,“还有这样的事啊!”又赶紧把声音压小,“太惨了。” 闽楠见许兰因感兴趣,说得更起劲了,“是啊,听说那位公子才刚刚十五岁,唉,可惜了……” 闽楠说,跳崖殉情的人叫温卓安,在温家行四。为了给他死去的父亲抄经茹素,长辈让他去大相寺住一个月。但那位公子从小顽劣异常,不好好抄经不说,还经常跑去南平县城玩耍,身边的人又管不住他,有一次还当街纵马伤了人。他无意中看到长户候家的苏二姑娘,立即惊为天人,经常乔装改扮去苏二姑娘住的苏家庄附近转悠。温家长辈听说后,几次三番派人去接他,他就是不回来……在温大公子和苏二姑娘定亲后,温四公子却回来了,由于受不了刺激,跑去西山跳崖…… 许兰因彻底肯定,温卓安就是赵无,是书中那位跳崖殉情的无名小男配。 许兰因没想到,一直想远离书中男女主配的自己还是跟男配产生了交集,那个黏人的孩子甩都甩不掉。 她又问,“那温四公子是什么时候跳崖的,温家怎么知道他去西山殉情了?” “好像是十月中,温大公子跟苏二姑娘定亲的事一传出去,他从大相寺跑回府跟温二老爷大吵一架后跑去了西山跳崖。他的贴身小厮没拦住,被拉扯着一起落下去,另一个小厮跑回府禀报,说他跳崖之前大喊了三声‘苏姑娘’。” 闽楠皱眉说着八卦,不时叹惜着,很是惋惜的样子。 许兰因暗忖,温家没能提前把赵无接回府,怕他再闹出别的事不好让他在规定的时间段“自杀殉情”,只得先下手杀了他,拖到十月中温卓丰定亲后再说出他跳崖的消息。 温家那几人真够坏的了。赵无连苏晴的面都没见过,就这样抵毁他。若真的温卓丰娶了苏晴,他将情何以堪,除了恨温家二老爷夫妇,就只有恨自己无用和恨苏晴“勾引”弟弟了。书里,苏晴前世嫁给温卓丰就是这样的…… 许兰因感慨了几句后又问,“苏二姑娘还嫁给温大公子吗?出了这件事,即使嫁过去,两人也不会幸福。” 闽楠撇撇嘴,说道,“听说,开始苏大夫人和温二夫人商量,不能因为温四公子跳崖就破坏兄长的好姻缘,那门亲事还是要结。那时我正住在平郡王府,连老平王妃都说苏大夫人和温二夫人薄凉,这样的两人凑成一对,能好吗。” 苏女主不会这么认输吧? 许兰因轻声道,“我也觉得那两人心肠忒坏。” 闽楠又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冬月底长户侯府出了事,一天夜里老太君的小佛堂里起了火,火势越来越大,烧了半个院子。那天恰巧苏二姑娘陪老太君抄经,住在老太君的院子里。苏二姑娘为救老太君脸前额和后颈被烧伤,头发烧没了一半,老太君的手背也烧伤了。还好苏二姑娘有神药如玉生肌膏,治好了老太君的胳膊。她的伤势严重得多,我回家的时候听说她还没有完全治愈。她的药有限,能不能完全治好就不知道了。老太君和苏侯爷感念苏二姑娘孝心可嘉,居然还有福气得到那种好药。便不愿意让她年纪轻轻嫁给脾气不好的瘸子,主动退了婚。听说温家人极其不高兴,到处骂苏家不守信用,骂苏二姑娘水性扬花,害了温家两兄弟……” 听小姑娘的口气,很是同情苏晴。 那场火肯定有缘头。苏晴冲破了那桩婚姻,许兰因也替赵无松了一口气。 ps:谢谢午夜猫舞、水中的浮萍、130126180553824的打赏。新书期有些慢,怕亲们忘了前文,清泉再梳理一下苏晴的三段经历:一段是书中苏晴的前世,她被迫嫁给残废温卓丰,因温的弟弟“殉情跳崖”,温对苏晴一直冷暴力,以致苏晴五年后死的时候还是处女。第二段,书中,苏晴重生后,想办法得到如玉生肌膏,为老平王妃治好烫伤,不仅退了她和温卓丰的那段婚姻,还成为平郡王妃,开始了各种开挂人生。第三段,女主穿越而来,无意中阻止苏晴成为郡王妃……亲们注意了,前两段是许兰因看的书里的情节,而第三段是现实中的。 第七十八章 办事 许兰因暗道,苏晴没能如愿给老平王妃献药,没有攀上平郡王爷,为了摆脱同温卓丰的婚姻还要纵火自残,一定气得吐血吧? 闽楠还小,老平王妃接她进郡王府住,肯定不是撮合婚事,而是为了给闽县令一家长脸,感谢他们献了如玉生肌膏。不知英俊潇洒的书中男主平郡王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也不知书中的苏女主会不会真的嫁给备胎古望辰。 两人正说着话,闽夫人来了。 闽夫人笑眯了眼,拉着许兰因夸奖着她如何好看、如何聪慧,让她以后经常来玩,还说自己已经交待了汤管家,自家的点心都在许家糕点铺里买…… 闽夫人也是越看许兰因越喜欢,觉得她给自家带来了好运。 飞鸟棋让闽老太君的寿宴出尽了风头,如玉生肌膏让自家攀上了平郡王府。老平王妃和闽老太君都说了,以后闽楠的亲事他们会帮忙牵线,定给她找个好人家。平郡王还暗示闽灿,让他好好干,以后会给他挪挪位置…… 闽灿和闽夫人心里都明白,闽灿只是一个举子,跟主支的关系已经离了一帽子远,能做到县令顶天了,即使挪动位置也会是没人愿意去的偏远地方。若平郡王愿意帮忙,将来的位置和地方都不会差了。 寒喧一阵后,许兰因才迟疑着说道,“我有两件事想求汤管家,不知行不行……” 闽夫人问道,“什么事?能办的我交待他办。” 许兰因便说了赵无的事,“……老家的亲戚不慈,他不想回去了,想在这里找个事做,边做边寻访他舅舅。他身手好,就想当个捕快。本来我不想管这事,可我娘说他帮了我弟弟,又租了我家房子,让我帮着问问。” 闽夫人还以为什么为难的事,笑道,“这两件事都好办,我让汤管家直接叫人办了。” 她现在特别想帮许兰因办事,办了事,也就两清了。 许兰因马上表示感谢。这两口子凭着如玉生肌膏攀上了平郡王府,肯定更要记自己的情。送她的那些礼物,不仅因为飞鸟棋,更因为如玉生肌膏。 不久汤管家就来了,听了闽夫人的吩咐,点头出去。 一刻多钟他回来,对许兰因笑道,“让赵小哥下晌来找我。办了户籍,还要去捕房见章捕头,表面的过场要走一走。” 赵无的身高、身手都不低,别说表面的过场,就是真考也不怕。 许兰因谢了闽夫人和汤管家,赶紧回去给赵无报信。 因为自家送了一些东西,闽夫人还贴心地让马车把许兰因送回铺子。许兰因又道了谢。 许兰因看出闽夫人有些自私小气,却也不是那种得了小老百姓的好处还想把人踩死的人。而且他家跟刑部尚书有亲,又攀上了平郡王府,闽灿应该还有上升的空间。那么就想办法跟他们把关系打点好,让他们看到自己有可用之处,又要把握好分寸…… 坐在车上,许兰因还在想赵无的身世。书里说温家属于没落公府,老公爷只知道炼丹,本事的大老爷早死,二老爷又不学无术。苏晴由于痛恨温卓丰和他的二叔二婶,当上郡王妃后想办法弄到温二老爷强抢民脂民膏致人死亡的证据,在平郡王的推波逐澜下,温二老爷被斩,温家被抄了家,温卓丰也“上吊自杀”了。 苏晴没有当上平郡王妃,后面那些事也就没有了。 而且,既然温家既然是没落公府,那么耳目和爪牙便不会那么多,消息也不会太灵通,赵无藏在乡下也更加安全。至于如何救温卓丰,如何把温二老爷扳倒,还要等到赵无成长起来…… 回到铺子,赵无去街上买东西才回来。 听说两件事都办成了,赵无喜极。 许兰因见赵无笑得一脸灿烂,不知他听说了那个传闻会怎样,晚上找机会跟他说吧。 几人在铺子里吃了饭。许大石夫妇去忙,厅屋里只剩下许兰因和赵无。 赵无便拿出他买的礼物,有送许兰因的上好的茉莉膏、胭脂、香饼、眉石,一方雨过天晴色提花锦缎,四朵珠花。给秦氏买了一小截人参,给许兰舟和许兰亭买了四支笔四条墨,给许老头夫妇买了一坛好酒,给许愿小兄妹买了竹呼球和波浪鼓。 这么多东西,至少得花二三十两银子。许兰因都替他心疼,真是个败家孩子。 而且,赵无送别人的礼物都送得好,唯独送许兰因的,哪里像是外男送一个姑娘的礼物。一个是他真把许兰因当姐姐了,还有一个是他从小少人教,许多礼数不懂。这个朝代再是开化,那些东西也只有送给亲姐亲妹,连表姐妹都不能送。 自己知道他的心思,若是别人看到肯定会误会。 许兰因先表示了感谢,又嗔怪道,“你手里的钱不多,干嘛浪费在这上面啊。以后用钱的地方多,要经常跟同僚应酬,还要时不时的孝敬上峰……”又给了他一个二两的银锭子,“下晌送汤管家。” 赵无没接银子,笑道,“我身上有钱。”又道,“姐放心,我会跟他们相处好的。都说京城沁淑阁的胭脂水粉最好,以后我争取进六扇门,在那里给姐姐买胭脂水粉。” 许兰因无奈地笑笑。也不能马上拂了他的一片好意,只得以后慢慢教。 未时,许大石领着赵无去县衙找汤管家。走之前,许兰因还悄声嘱咐他,他的本事不要都亮出来。县衙的小捕快,不需要那么高的武功,太耀眼了相反遭人妒。以后有机会了,再亮不迟。 赵无说道,“这些事不需要姐提醒,我知道。不说三脚功,就是之前的功夫都会有所保留。” 他们走后,许兰因就出去买了两斤肉和一坛酒,晚上要庆贺庆贺。 没多久许兰舟也回来了,明天他休沐,会回家住两天。听说赵无要去当捕快,很是不以为然,觉得赵无那么好的身手,不进军营可惜了。 他说道,“赵大哥看着精明,目光却是有限,捕快哪里比得上军人有前途。姐怎么不劝劝他,可惜他一身好武艺了。” 第七十九章 捕吏 许兰因不好多解释,只得说,“我劝了,可他的性子拧,听不进去。” 申时,赵无和许大石回来了。赵无不仅拿到了户籍,还领了两套捕快的“制服”,两双皂靴,一块特制腰牌。 许兰因呵呵笑道,“赵爷如今是公门里的人了,恭喜赵爷,贺喜赵爷。” 许兰舟和李氏也笑着恭喜了赵无。 赵无眉开眼笑地说,“汤管家带我去见了章捕头,还见了县尉孙大人,他们考教了我的武艺,都非常满意。让我准备准备,后天去衙里当差。” 还趁人不备给许兰因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我还没有亮真本事,就把那些人震住了。 许大石满脸的佩服,说道,“没想到,赵兄弟看着白白净净,竟是有那样一手好功夫,一脚能踢碎一张桌子。而且,他当的是捕吏,不是捕役,月钱是一两银子。我的乖乖,闽大人和闽夫人真……真好。” 他想说真记情,赶紧改了口。 一副棋,给了那么多银子和物什,还办了这件大事,他们对泥腿子也能够这么好。高高在上的青天大老爷形象在许大石心目中更加高大上了。 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许兰因也为赵无感到高兴。 捕吏是正式编制,朝廷发工资,钱也要高一些。而捕役是临时工,县衙发工资,还容易被辞退。大多捕吏的终级目标是县尉,而大多捕役的终级目标是捕吏。 几人匆匆回了小枣村。 回到家天已经微黑。 秦氏和许兰亭听说后,也为赵无感到高兴。母女二人去厨房忙碌,秦氏又让许兰舟去把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请来吃晚饭庆贺。赵无主动要求去,他要把自己买的礼物送过去。 片刻后,赵无一个人回来,没请到人,神情还有些讪讪的。 许兰因看出他其实是恼羞成怒,强压制着火气。问道,“怎么了?” 赵无摇头道,“不知何故,许爷爷不太高兴,说不舒坦,不来吃饭。” 他不好说的是,许老头何止是不太高兴,是极其不高兴,使劲瞪了他,还吼了他。若不是看在姐姐的面上,他才不会受一个乡下老头子的气。真是气死小爷了! 许兰因想一想便明白了。说道,“怪我,先我没想那么多,我再去请。”她得跟他们解释一下。 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一定是认为自己又犯了吃里扒外的老毛病,有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求给许二石。 之前点心铺要再招一名小二,顾氏就提出让许二石去当小二兼帐房,许兰因和许兰舟都没同意。若那样,点心铺岂不完全被大房把持着。而且许二石像顾氏多些,不喜欢种地,不愿意吃苦,他进糕点铺他们都不会同意,何况是担任帐房。 许兰因还强调,以后无论点心铺开得多大,大房和二房都只能出一人进管理层,缺人宁可在外面招。 老两口也想到其中的关节,并没有帮着许二石说话。 顾氏非常不高兴,说都是亲戚,二房宁愿许二石在外面吃苦受苦,也要便宜外人。为此,她还专门跑去糕点铺骂了许大石夫妇,说他们不帮亲兄弟说话,跟堂妹堂弟穿一条裤子。 许兰因很无奈,这就是“家族企业”的弊端。 赵无一走,许老头就拍着桌子大骂,“那个死丫头死性不改,又开始吃里扒外了。” 许老太吃惊道,“你吃错药了,作甚摔东西骂人?” 许老头气得手都有些哆嗦,说道,“傻老太婆,枉我们一直帮衬那个傻丫头,她就没把咱们、没把许家放在心上。有那个好门路,为什么不谋给咱们家的二石?二石现在只是一个小二,若他能去衙门里当个书吏,不仅钱拿得多,受人尊重,还好说媳妇。若干得好,兴许还能当师爷。实在不行,等舟小子再大两岁,谋给他也成啊。那死丫头却把这个好机会给了一个外人,她一定是看赵小子长得俊……” 说到后面,声音都哽咽起来,好似被挖了心肝一样难受。 许老太一想,也对啊,自家这是吃大亏了。 许庆明连连叹气,为自己儿子亏。 顾氏更是气得肝痛,觉得赵无那死小子硬生生抢了儿子的好位置。说道,“是啊,有这样的好事,因丫头为什么给外人,而不给自己的堂弟?气死人了。难不成,她又看上了那个赵家小子?” 许老头喝道,“即使她看上那小子,也不许她把这种好事谋给别人。去,把那死丫头叫来,我要跟她说道说道。” 许愿刚跑到门口,许兰因就来了。 许老头喝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主动上门了?” 许老太也痛心地说道,“傻丫头,你咋就不长长心!” 许兰因笑道,“赵无没把你们请动,我就亲自来请。爷和奶这是怎么了,生谁的气?” 许老头道,“听说你把赵无弄进公门当了捕吏,这不成。明儿赶紧去找汤管家,把赵小子弄下来,让二石顶上。” 许兰因解释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直接把赵无弄去当捕吏。是衙门正好要招一名功夫好的捕吏,我就请汤管家带他去捕房试一试。听陪着赵无去的大石哥说,不仅捕头考教了他,连县尉孙大人都考教了,他们满意赵无的功夫好,才招了他。” 许老头狐疑道,“那赵小子就一小白脸,还会武功?” 许兰因说道,“人不可貌相。听大石哥说,他的功夫极好,会骑马射箭,一脚就能把桌子踢碎……”又道,“捕快是个苦差,奶和大伯娘舍得二石去干那差事?” 许家几人听了,也就消了气。二石不会武功,身材也不像许大石那样高大,的确不是当捕快的料。 许老头咂吧咂吧嘴,又说道,“以后若是衙门招书吏,因丫头就帮着引见引见,二石念过两年书,字也写得不错。” 许兰因没想到老爷子的心气这么高,要的是书吏。书吏可不是衙役,能去当书吏的人,一般都是秀才,至少也是写字漂亮的童生。就许二石那一手鸡爪似的字,连她都看不上。 第八十章 说错了 许兰因也只得说道,“若是真有那个机会,我就帮着跟汤管家说说情。不过,书吏不是衙役,成不成我就不知道了。” 老两口这才高兴起来。 许庆明想到什么,又说道,“爹,你刚刚骂了赵家小子,他如今是公门里的人了,还是捕爷,若是寻私整你,咋办?” 所有衙役中,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捕快。真的被他们纠缠到,安个什么罪名敲诈勒索一番,连那些地主乡坤都怕。 许老头混沌的眼珠转了转,也有些怕了。 许老太说道,“不会的。赵家小子承了因丫头的情,也是记情的好孩子,不会为难咱们。” 许老头摇头道,“那孩子记不记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狡猾得紧,把老二一家都哄得团团转,又是租房给他,又是帮他办户籍、找差事。” 老太太赶紧说道,“你老糊涂了不成。赵家小子租房是给了钱儿的,一年十两银子呢,就是县城里的三间房也不一定能租到这个价。虽然包了吃的,但能吃多少呀?若我认识汤管家,我也会帮这个忙。他在家里多住两年,家里就能多得二十两银子,一个壮劳力几年也挣不到这个数。” 老头算算的确是自家得了便宜,便也放开了心思。 老太太起身道,“走,咱们去二房吃饭,恭贺赵家小子成了公门里的人。也谢谢他还记得咱们,买了好酒送来。是咱们刚才想错了,委屈了他。” 顾氏似笑非笑对许兰因说道,“赵家小子长得好,如今又是公门里的人了,倒是个好女婿人选。” 许兰因真的不高兴了。她能理解顾氏心里有小九九,毕竟谁都会为小家打算,看在许大石的情份上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但这么说自己就过份了。 许兰因冷笑道,“大伯娘是看上了哪家好姑娘?若是有,让我奶帮着掌掌眼,拿拿主意。毕竟赵无救过我弟弟,我娘拿他当亲儿子。” 然后说自己还要回家忙,就先走了。 许老太也不高兴顾氏这么说许兰因,瞪了她一眼骂道,“你这臭娘们,那是大伯娘跟侄女说的话吗?我老许家的闺女,还轮不到外人欺负。以后再敢胡说八道,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又骂着许庆明,“没出息的东西,你不扶着你爹,还让老娘去扶?” 说完,拉着许愿就往门外走去。 这是不愿意让顾氏跟着去二房吃饭了,顾氏再气也不好意思跟着去。 老太太一到二房,就拉着赵无解释,刚才是老头子跟她吵了架,正在气头上,让赵无受委屈了,又不停地夸着他如何有本事,才化解了尴尬气氛。 饭后那几人走了,许兰舟一直拉着赵无教他武功。许兰亭和秦氏歇息了,赵无和许兰舟还在房檐下比划,一直到深夜。 雪依然下着,红灯笼在檐下飘摇。 许兰因没找到机会跟赵无说京城的那个传闻。她也没有先睡,烧了热水让两个少年擦汗,冬天农家洗澡不方便。 第二天,赵无武功好,被破例提成捕吏的消息就在小枣村传开了。 第一个去“赵家”串门子的是里正接班人许金斗,还带了一套细瓷碗碟的礼物来,赵无很给面子地接了。 接着是王三妮的祖父王老汉,邀请他去吃饭的同时,还送来了礼物,赵无两样都拒了。 再接着就是杨家的、李家的、丁家的,在赵家和许家二房院子外面转悠的小姑娘也更多了。 晌午来许家吃饭的赵无很是无奈的样子,却又掩饰不住得意。 秦氏和许兰因都笑起来。 秦氏又嘱咐着赵无,说他聪明,武艺好,若干好了会大有前途。劝他不要跟着那些不上进的捕快学,不要做勒索、讹人那些招人恨的事,不仅毁了前程,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赵无一一答应,还说,“我也想混个前程,将来孝敬姐姐和婶子。” 他的话逗乐了几人。 许兰亭笑得直咳嗽,说道,“说错了,对我姐姐不是孝敬。赵大哥跟我姐姐一样大,咋总觉得自己比我姐姐小得多。” 许兰因说道,“大一天也是大,什么叫做一样大。” 赵无有些红了脸。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许兰因比自己大得多。又改口道,“我说错了,是报答姐姐和婶子。” 晌饭后,许兰因悄悄跟赵无说,过会子她有事要跟他说。 赵无本来要跟许兰舟一起去山脚砍柴,听了也不去了,说累了想睡觉。就回屋把篱笆院门和房门都插上,坐在屋里等许兰因。 秦氏和许兰亭睡着后,许兰因悄悄出了上房门。 雪已经停了,灿烂的阳光把房顶和地上的积雪照得泛着红光。院门到上房门扫出一条小路,小路中间到东厢门又扫出一条小路。四周和西厢门外铺着一层白雪,上面只有一些狗爪印和鸟爪印。 许兰因可不敢在上面留下人脚印,而是从房檐下去了西厢,轻轻打开门进去。 赵无低声笑道,“姐搞得这么神秘,有什么好事?” 见许兰因表情严肃,又收了笑容。 许兰因在桌前坐下,才小声说道,“我听闽姑娘讲了件京城传闻,不知跟你有没有关……” 随着许兰因的叙说,赵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用拳头狠砸了桌子一下,在嗓子眼里低吼道,“那一对老混蛋、老贱妇,居然,居然这么说小爷。他们害了我不算,还让我枉背那个名声,让我大哥痛苦内疚一辈子,让他和他的妻子永远不睦……” 这是承认他跟那件传闻有关,他就是“跳崖殉情”的庆国公府四公子温卓安了。 许兰因安慰道,“听说苏家主动退了亲。出了这件大事,想来你大哥的亲事会放一放。” 赵无的眼睛通红,似没听到她的话,许久才喃喃说道,“这样也好,从此以后,世上就没有温卓安这个人了。”又补充道,“不,是暂时没有这个人了。” 许兰因点头道,“嗯,他们认为你死了,你才好做你想做的事。” 第八十一章 想通了 赵无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兰因见他不想说话,起身道,“你歇歇,我先走了。” 赵无望向她,轻声说道,“姐,我心里难受,再陪陪我好吗?” 许兰因又坐下,“好。” 两人都没说话,少年的嘴抿得紧紧的,眼神虚无空洞,似想着心事,或是回忆着往事。许兰因没有去偷听他心里想什么,默默坐在一旁。 许兰因很同情面前的这个少年,父母双亡,为了活下去要装傻充愣,最后还是被推下悬崖。这还没完,那不要脸的温二老爷夫妇还要利用他的“死”,让他的大哥痛苦和内疚一辈子。 她在前世看书的时候,对温卓丰的印象非常不好,觉得他是个变态瘸子,冷酷地对待女主苏晴,让她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现在看来,温卓丰也是受害者。他有苦无处排解,怎么可能对“勾引”并“害死”弟弟的女主好呢。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拍篱笆门及叫赵大哥的声音,又是王进财。 许兰因皱了皱眉,那王家人随时都在讨嫌。她只得起身出来,怕那孩子声音太大把秦氏和许兰亭吵醒。 许兰因出了西厢门,再把门锁上。 王进财吼破喉咙也没把门吼开,倒是把秦氏和许兰亭都吼了起来。 呆得百无聊赖的许兰亭也带着花子和麻子去赵无家的篱笆门外大叫,也没叫开。 秦氏有些担心,悄声说道,“会不会是无儿生病了?” 许兰因笑道,“不会,应该昨天太高兴没歇息好,今天补觉。” 许里正的小闺女许玉兰又拿着绣花绷子来请教秦氏绣花,还带来了几个鸭梨。如今,许玉兰已然成了许兰因家的常客,找各种理由来她家串门子。 小姑娘家庭好长得好,极有优越感,觉得自己讨所有人的喜欢。 许兰因不太喜欢许里正的家人,但也不愿意明面得罪他们,热情地把小姑娘请进屋里。 小姑娘一直坐到许兰因开始做晚饭,也没能等到赵无过来,只得起身告辞。 她回家后,许里正沉脸骂道,“又跑去找赵家小子了?他撑破天也就是个捕吏,长得再俊有屁用。我的闺女,不说嫁给进士举人,至少也得嫁个秀才。” 许里正虽然不敢得罪捕吏,还想巴结好了,却不屑找捕吏当女婿,觉得辱没了自家门庭。他实在想不通,赵无长得一表人才,看样子还颇有些家底,哪怕买几十亩地或是做点小生意,也比当捕吏强啊。 许玉兰跺脚道,“那钱秀才跟我一样高,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说完就进屋把门关起来。 许里正气得又小声咒骂了几句,让马氏把闺女看好。还不敢骂大声了,怕老爹听到连着他一起骂。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无才过来,笑眯眯的,拽拽的,一如平时的样子。 许兰亭过去拉着他的衣襟问,“赵大哥,你睡得咋那么死呢?我和花子、麻子去你家门口叫了好久,都没把你叫醒。” 赵无笑起来,把许兰亭抱起来往上扔了几下。刺激得许兰亭高声尖叫,叫完以后又激烈地咳嗽,吓得赵无赶紧把他抱在怀里。 秦氏走去过把许兰亭抱去一边拍后背。 看许兰因的眼里充满探寻,赵无低声说道,“我想通了。我会努力练本事,让他们血债血偿,让他们把吃了我们兄弟的东西都吐出来。”又道,“改天我去趟大相寺。” 那些人真的以为他死了,他就可以去大相寺看望师父了。 许兰因放了心。 夜里又飘起了小雪,风刮着枯枝呼呼叫着。 大概寅时,相当于前世四点,家里的公鸡打了第一声鸣,许兰因就咬牙爬起来,要给赵无做早饭。 这个时代公务员上班时间跟前世历史上比较像,上班早下班早。春冬两季,清晨卯时正签到。夏秋二季,清晨卯初两刻签到。若是无故迟到,可不是前世批评扣钱那么简单,是要挨荆条或板子的。 从这里走到县城再到县衙,赵无快走要半个时辰左右。 许兰因把火烧上,麻利地把昨天发好的杂面揉好蒸进锅里,另一个小锅做玉米糊。怕把秦氏吵醒,她的动作很轻。秦氏的身体虽然好多了,但不能累着,还要保证睡眠时间,所以早上都是辰时才起床,还要晌歇。 洗漱完后,许兰因才去西厢敲了敲门,表示饭准备好了,又去把院门打开。没管许兰舟,他上学的时间是辰时。 赵无基本都是寅时起床练武,早起来了。听见敲门声,就穿戴好走了过来。 他穿着玄色缁衣,戴着幞头,穿着皂靴,胸前写了个大大的“捕”字。稚气的脸上故作深沉,很是威风的样子。 赵无挺了挺胸脯,小声问,“姐,我这样威风吗?” 许笑道,“嗯,非常威风。” 赵无又说了句心里话,“其实,这套衣裳远没有戎装威风。” 年少时的理想是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许兰因把饭菜摆上桌,看着赵无吃着饭,又念念叨叨一阵,无外乎是怎么跟上司和同僚搞好关系,不要学坏,不许跟着某些不良捕快做欺压良民的事…… 她说一句,赵无就非常乖宝宝地答应一声,“嗯”“好”。 连许兰因都觉得,自己就像第一天送儿子上班的妈,也不怪赵无看自己比他大得多。 赵无吃完饭,许兰因把他送出院门,目送他消失在雪夜中。 许兰因关上院门,去厨房喂了鸡。天儿冷,把鸡圈搬进了厨房,现在养了十只母鸡两只公鸡,一天能捡两、三个蛋就不错了。 许兰舟也起来了,他吃了饭,匆匆去私塾上学。 走之前,许兰因给了他五十文,嘱咐道,“你在长身子,不要省钱,若私塾里的伙食不好,就去外面买。你想考武举,必须有一个强健的体魄。” 许兰舟每个月挣二百文钱,秦氏一文没收。一百二十文交给先生娘子,包他们一个月的伙食,另八十文是他的零用钱。但这孩子节省,除了必要的应酬舍不得用,连铺子里的点心都舍不得多拿一块,许兰因觉得他又瘦了。 第八十二章 女人我也揍 许兰舟没收,说道,“姐留着攒嫁妆,莫胡乱花了。” 许兰因说道,“咱们家会越来越有钱,不在乎这一点。零钱都买吃的,若是买书和笔墨,让娘再拿钱。” 许兰舟还是没收,说自己有钱,让许兰因把钱捏紧些,不要随便用了。 白天,许兰亭坐在炕上读《千字文》,秦氏带着许兰因做针线。快过年了,要给自家每人做一套衣裳和鞋子,还要给老两口和赵无各做一身。 花子和麻子也没有出去野,老老实实呆在屋里。若是天气好,它们会去山里玩,一般要到天快黑时才回来。 申时末天就黑透了,雪花依然飘着。 晚饭已经做好,许兰因和秦氏、许兰亭围着昏黄的油灯坐着,盼望着赵无快些回来,连蹲在门边的花子和麻子都把脖子伸得老长。 酉初,终于传来敲门声。许兰亭赶紧起身跑出去开门,一狗一鸟也随后跑(飞)了出去。 随着脚步声,扛着许兰亭的赵无走进屋里。秦氏笑眯眯地拿鸡毛弹子把他身上和头上的雪花扫落,就像对待刚回家的儿子许兰舟一样。 许兰因端来一盆水让他净脸净手。 赵无非常得意地告诉他们,“孙大人和章捕头让我跟着贺叔几人干,管辖的地界是咱们三石镇及辖内的八个村子。” 秦氏和许兰因都是一喜,他管着这一片,可再没有人敢欺负自家了。就算是许里正,也不敢再对他们端架子。 赵无又道,“我要好好干,争取当马快,就能参与破大案了。” “马快”就是配备马匹执行任务的捕快,跨县、跨省甚至参与朝廷破获大案。而赵无这种徒步者,属于“步快”或是“健步”。 许兰因脑补,觉得赵无现在是民警或是片儿警,而“马快”属于刑警,若是进了提刑擦使司和刑部六扇门,可能就是特警了。 大家都替他高兴。 许兰亭更是激动,说道,“若以后谁再敢打我,我就让赵大哥打他们全家。” 赵无笑道,“即使赵大哥没当捕吏,谁若敢打你,我也会打他全家。”又道,“我不打女人,会打他哥和他爹。” 许兰亭更得意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吃饭的时候,许兰因问他做了哪些事,赵无一一说了。贺叔介绍了他们管辖区的基本情况,其他捕役对他如何,在哪里吃的饭,等等。还讲了有人因为没按时破案,受了笞刑,被打了十荆条。还有人破获了一件案子,奖励三贯钱…… 前世历史上好像也是这样的。这种处置看似赏罚分明,弊端也极是明显。 许兰因道,“破案限定了时间,若想领赏或是不挨打,岂不是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赵无道,“有些人不愿意受罚,肯定会找替罪羊。我一定好好练本事,在我的手下不能出冤案,争取多得奖励,孝敬……哦,不是,是报答,报答婶子和姐姐。” 秦氏忙道,“报答就算了,千万不要弄虚作假,那些被冤枉的老百姓多可怜啊……”又让他要学好的,那些不好的捕快千万别学。她怕赵无年纪小,被带坏了。 赵无笑道,“婶子放心,我虽然岁数最小,但知道好歹,不会学坏。今天下晌贺叔要带我去……”赶紧住了嘴,心虚地笑了笑,又道,“我没去。” 许兰因好奇地问,“是妓院吗?那些肮脏的地方不许去。” 秦氏红着脸瞪了许兰因一眼,嗔道,“姑娘家家的,混说什么呢。”又对赵无说道,“你是好孩子,那些腌臜地方万万不要去。” 赵无点头作了保证。 看看稚气未消的赵无,许兰因又有些后悔让他去当捕吏。现在可不是前世,妓院、赌坊、私寮都是国家允许的娱乐行业,许多捕快的人品也不好。意志力不强的人都容易被带坏,何况他从小到大假扮纨绔,怕他经不住诱惑,再近墨者黑,真的养出一些坏毛病。想着得经常敲打敲打他,以免走歪路。 刚吃完饭,许庆明就来了,他也是来关心赵无具体做什么。当他听说赵无管的是三石镇及其辖区,高兴得哈哈声打得老大,赶紧回家跟老两口报信去了。 许兰因送赵无出门的时候,悄声道,“你要时刻记着你的理想,你要去京城六扇门,你大哥还等着你去营救,那些恶人还等着你去收拾。不要染上不好的恶习毁了前程……” 之前许兰因觉得赵无当个普通人也不错,可是现在,她必须得用这些理想提醒他。 赵无笑起来,说道,“我知道,不会忘。若是我敢忘了初衷,做那些坏事,姐使劲揪我耳朵。”又悄声道,“今天我专门去一茗茶楼看了一眼,正好遇到了那个小白脸,听别人叫他古举人。那人一看面相就不好——阴,配不上姐。姐等着,我找机会收拾他。” 许兰因赶紧道,“万不要因小失大,他是举人,你若打了他,县太爷都不会轻饶你。” 监视怡居酒楼才是大事。赵无干了这个职业,也有利做这件利国利民的事,以后慢慢提点他。 赵无一副这还需要你提醒的神情,说道,“我又不傻,当然不会正面跟他起冲突。”一只脚都走出院门外了,又回过头说道,“我现在忙,没有时间捡柴火。若柴火不够,姐不许去山里捡,出钱让村里的小子帮着捡,那钱算我的。” 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许兰因也不会自找苦吃,她也想把脸和手护好。笑道,“我知道,以后我家的柴火都买,不需要你拿钱,我家有。” 赵无出去,许兰因刚把门关上,就听见王三妮娇滴滴的声音,“赵哥……” 赵无的声音,“你这东西我不能收,快回家吧,被别人看到不好。”然后,就听到开篱笆门的声音。 又听王三妮追上去说道,“赵哥,兰因姐有病,生不出孩子,所以古举人才不要她的。” 赵无怒道,“若你再敢乱嚼舌根乱说我姐的是非,女人我也揍。” 王三妮不仅没生气,反而非常欢喜地问,“你只把兰因姐看成姐姐?” 第八十三章 亲事 “我不把她看成姐姐,还看成什么?有病!”赵无用了句许兰因骂人的话,走进篱笆门,又把王三妮关在外面。 王三妮满脸笑意,看着赵无把门打开再插上,才雀跃着往家跑去。 即使许兰因没看到王三妮的表情,也能想到她此时有多么欢喜。 许兰因哭笑不得,那王三妮就是个女色狼,看着长得好的男人就上,没长脑花又胆子忒大。 她回屋洗漱完,就上炕睡觉,她已经习惯这个时代的早睡早起。 她刚躺下,秦氏就端着油灯走了进来。 秦氏按住要起身的许兰因,笑道,“娘来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觉得赵无怎么样?” 许兰因道,“当然不错了,否则我怎么会多事把他带来家里住。”见秦氏眼神异样,才觉得秦氏或许误会了,又赶紧道,“娘别多想,我只是把他当弟弟。” 秦氏笑道,“你把他当弟弟,他把你当姐姐,感情多好啊。你们又互相救过对方,特别是你还照顾了他两个月,这是难得的缘份。赵无心肠好,记情,也长得好,有本事,将来前程不会错,还有些家底,最主要的是对你好。我看他对你的尊重和依赖,肯定不会相信外面那些对你不好的传言,娘想跟他透透话,若是他愿意……” 许兰因急得一下坐了起来,说道,“娘,我跟赵无真的没有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娘也看出他对我的情感是尊重和依赖,这是对姐姐,甚至对亲娘的感情,而不是心悦。” 许兰因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事,更没想过嫁赵无。她一直把赵无当小弟弟,也知道赵无一直把她当姐姐,两人都没有这种心思。若是秦氏不管不顾去赵无那里透话,让赵无误无以为自己这个老瓜瓤子惦记他,那多尴尬啊。 又吓唬秦氏道,“娘忘了,赵无不是无缘无故摔下悬崖的。咱们家就是一普通农户,可别搅和进某些事里。” 秦氏一听这话,就放下了那个心思。自己已经是个寡妇,她不愿意女儿将来跟自己一样命苦。虽然很遗憾赵无这么好的后生不能当自己的女婿,还是说道,“好,娘知道了。” 第二天,许兰因如昨天一样早早起床,把早饭做好。赵无吃早饭的时候似有话要说,脸都憋红了也没好说出口。 许兰因问道,“什么话那么难开口?” 赵无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我问了,姐姐别生气。” 许兰因道,“我不生气。” 赵无问道,“姐姐真的得了那种病?”又劝解道,“若真的有那种病也莫怕,我多挣钱,以后带姐去京城看病。听说百草药堂有位大夫被誉为送子娘娘,看好了许多妇人。我的模样跟原来大不一样,温家不会认出我。” 说完还很不好意思垂下眼皮,脸蛋红如胭脂,神情也有些忸怩。 许兰因笑起来,这个弟弟在某些方面比亲弟弟还想的周到,真是个好孩子。 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说道,“我什么病都没有。之前是因为想跟古望辰退亲,怕他不愿意才说我有病。那个人缺德,愣把我的病跟子嗣扯在一起。” 赵无大松了一口气,抬起眼皮看向许兰因,笑道,“我就说姐姐的身体好嘛,怎么可能得那种病。”又恶狠狠说道,“下次我再听谁传这种瞎话,一定不会放过他。” 许兰因又想到如今的赵无可算得上钻石王老五,有些人家提亲他好距,但有些人家提亲他不好拒,不如想个不得罪人的借口搪塞。便说了自己的想法。 赵无想想也是,说道,“我留在这里的借口是找舅舅,那就说我少时跟舅舅的闺女定了亲。要先找他们,实在找不到再说。” 这倒是个好借口。若他遇不到适合的,就说要继续找舅舅。若遇到合适的了,就说找不到舅舅。 饭后,许兰因把赵无送出去,目送他消失在灿烂的星光中。 天亮以后,赵无负责三石镇及辖区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许多人都到许家来串门子,许里正媳妇马氏也来了,还带了一篮子鸭梨和一块尺头来送礼,尺头让他们转送赵无。 许里正家算是附近一带有名的地主,多年前被捕快抓住小辫子狠狠敲了一笔竹杠,现在想起都肉痛。 之后的几天,邻村的地主也有来串门子送礼的,还有几家请秦氏帮着透个话的。秦氏是寡妇,不好说合,但透个话,若是赵无愿意,再请媒婆帮着说合。 许兰因感慨不已,古代的小老百姓比之现代的老百姓更加不易。不仅要承受各种苛捐杂税,还要被小小的衙役盘剥。一个捕快,就有这么多人巴结。 不过,若是衙役盘剥的事被告去衙门,又坐实了,对衙役的惩罚也大,轻则笞刑或丢掉饭碗,重则流放允军或被斩。所以,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的衙役,也不敢做得太过份。 而且,若是自己管辖区域犯案率高,捕快也会被被罚被打。所以负责某地的捕快都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管辖区的情况摸透,还会培养自己的暗线,以便管理。 当事人赵无还没怎样,许老头却是得意极了,无事就在村里狂刷存在感。之前在族中老人开会的时候不敢多说一句话,现在发言也积极踊跃了,亢奋的状态回到了他二儿子许庆岩还活着的时候。 许里正和一些看不惯他的人气得肝痛,暗骂“小人得志”,那赵家小子又不是你孙子你孙女婿,只是个房客,你得意个屁! 这天,老两口专门去了二房一趟,把许兰因支去镇上帮他们买棉花。 许兰因走后,他们就悄悄跟秦氏商量,赵无是个好女婿人选,是不是找人给许兰因和他说合一下,可别被别人撬走了。还说赵无样样好,看样子还有些家底,家又不在这里,若把许兰因嫁给他,他的所有心思都会放在许家…… 第八十四章 勒索 秦氏忙说道,“有好几家托我去透话,可他说年少时跟舅舅的闺女定了亲,他一直在找舅舅和表妹。” 许老头不高兴地说,“天大地大,他到哪儿去找。因丫头帮他拿了户籍,还帮他当上捕吏。我觉着你只要说了因丫头,他肯定愿意,也不会惦记找人了。他若不娶因丫头,就是不记情。” 秦氏皱了皱眉,怎么能拿亲事去要挟人家呢。为难道,“我也喜欢赵无那孩子,可人家已经说了那话,我怎么好去为难他。若咱们把这层纸捅破,他还是不愿意,肯定不好意思继续住在我家了。或者,他推说让因丫头等五年,五年找不到人再说,咱们等不等?” 这两样许老太都不愿意,不住在家里二房就挣不到钱,这个靠山也没了。等五年因丫头就二十了,万一他找到表妹了咋办。 她赶紧说道,“这事不能强求,强求也求不来。” 秦氏知道他们的心思,又笑道,“赵无跟舟儿和亭儿处得都好,只要他不说亲,就会一直住在我家。” 许老头就是怕赵无被别人撬走,听说一直能住在这里,也就歇了心思。 许兰因不仅给老两口买了几斤棉花,又去杂货铺买了一些调料。 就听卖杂货的妇人小声咒骂着,“那几个挨千刀的,半个月前来要了钱,今儿又来要。” 她男人叹道,“有啥法子,要过年了,他们想过个好年,就得从咱们手上抢。那姓贺的还算好的,胸口没有那么厚。若是遇到心凶的,还不得刮层皮下去。” 许兰因暗忖,这两人八成在骂以贺捕快为首的几个捕快,其中也包括赵无。她心里又为赵无感到为难,有些事他不想做,若那些人都做他怎么办。不做,会被别人排挤。做了,他还小,做惯了拿惯了,又该怎么办。 还是得想个办法,早些调他去当马快。既能多学本事,也不会天天跟这些商户或是农家打交道,想着法的从最低层的人身上压油水…… 她刚走出铺子,就看到远处有几个穿捕快衣裳的男人在人流中大摇大摆地走着,另五个二十岁到四十岁不等,年纪最小的正是赵无。 在那几人的衬托下,赵无显得更是长身玉立,气质绝佳。许多小娘子都偷偷看着他。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汇入人流中直至看不见。看样子,赵无跟那几个捕快相处不错。 回到家中,秦氏讲了许老头夫妇为什么把她支走。许兰因听秦氏彻底绝了老两口的心思,便放了心。 晚饭后,许兰因进厨房洗碗,赵无跟了进来。 他掏出一个银角子,说道,“今天贺叔领着兄弟们弄了点过年钱,这是我得的,姐收着。” 许兰因没收,沉脸说道,“商家也不容易,你们那样做不好。都说了不能勒索,你还要做这事。” 赵无辩解道,“我没做,是贺叔他们做的,分了点给我,我拿得最少。这钱我不能不拿,不拿,他们会不高兴,还会防着我去告密,我就没有办法在那里立足了。”又把银角子揣进自己怀里,说道,“算了,这钱不干净,就不让姐收着了。下次得了月银和赏钱再给姐。” 许兰因跟他说了自己想去求汤管家帮他换差事的事。 赵无居然不同意许兰因去求人。他说道,“我也想去当马快,但要凭我自己的本事去。若一个小小的马快也要靠姐姐帮忙,还说什么去六扇门当差,做什么大事……姐放心,我不会学坏的。” 许兰因提了一天的心才放下来。觉得自己真像他的娘,患得患失的。 腊月二十,私塾放冬假,要到翻年正月二十一才开学。 头一天下晌,许兰舟就回来了。而赵无已经有四天没有回来了,他让人带信回来,好像哪个村有案子要破,他们忙。 二十这天一早,许兰因一家坐驴车去县城。秦氏领着许兰亭去医馆开药及买年货,许兰因和许兰舟要去给县太爷家送年礼。 年货包括四篮子许兰因自己做的点心,秦氏给闽楠做的一套软缎衣裙,两篮子自家做的干菜,两小坛酱胡瓜。还有专门送子汤管家两篮点心。 胡瓜是百年前才从西域传过来的,大名朝百姓也用胡瓜做腌菜,但制作简单,味道一般。许兰因做的这种酱胡瓜,是她跟前世妈妈学的老式北京酱黄瓜的作法,好吃,经放。秋天的时候她一口气做了十小坛。 东西有些多,许兰舟还多付了五爷爷五文钱,请他把驴车赶到县衙后院门口。 车上的人听说这是许家给县太爷家送的年礼,没有不羡慕的。 驴车把秦氏和许兰亭放在千金医馆的门口,又赶车去了县衙后院。 他们找的依然是汤管家。汤管家见他们也给自己带了礼,虽说不值什么钱,情还是领了。 汤管家笑着收下,让一个婆子带许兰因去闽楠的院子,他自己带着许兰舟去见闽杉。年礼都送去外院,许兰因只拿了那套衣裙去。 软缎是在绣坊里买的好缎子,秦氏的手巧,配色漂亮,针脚细密。绣的花不是这个时代常绣的花样,而是许兰因画的前世的卡通花朵,简单却十分别致。 小姑娘果然喜欢,觉得比下人做的和绣坊里买的都好看。如今在小姑娘眼里,只要许兰因送的,就都好看。笑道,“闽老太君说了,年后让我去尚书府住一段时间,我就把这套衣裳穿去。” 闽夫人见了衣裳也喜欢,笑道,“哎哟,原来花儿还可以长这样。看着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却别致得紧。” 闽大奶奶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也是十分喜欢那个花样,说要给孩子的包被和衣裳上绣这种花。 闽夫人说道,“人家都说你要生男娃,这花只适合给闺女绣。” 闽大奶奶红了脸,她当然也希望生个长子了。 闽夫人留许兰吃晌饭,又派人让闽杉留许兰舟吃饭,再给许家准备些回送的年礼。那个下人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小碗许兰因送的酱胡瓜。 第八十五章 立功得赏分赃 闽夫人和闽大奶奶都非常喜欢吃酱胡瓜,说下饭,还解油腻。特别是闽大奶奶,一个人吃了半碗。 许兰因见她们喜欢,说明年结了胡瓜再多做些送来。 饭后,许兰因告辞,闽府送了回礼,一匹细布,一套细瓷碗碟,五斤红糖,同时还派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回铺子。 赶车的是丰姨丈,他虽然是县衙的车夫,但经常为闽家服务。 许兰舟坐在前面跟他闲话着,现在老丰对许家姐弟的态度好得紧。 马车绕到县衙前面的时候,迎面碰到几个才从县衙出来的穿缁衣的捕快,其中一个正是赵无。 赵无也看到许兰舟了,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许兰舟笑道,“我们才去给闽大公子家送了年礼。”他不好说闽大人,只得说闽公子。 赵无又问,“姐也来了?” 许兰舟道,“嗯,在车里呢。” 另几个捕快也认识老丰,跟他打着招呼。 赵无来到马车的车窗前,低声叫了声,“姐。” 许兰因掀开一点车帘望出去,赵无头发零乱,衣裳脏兮兮皱巴巴的,一看就是夜以继日忙着破案的人。 她笑道,“累着了?晚上我炖猪脚汤给你补补。” 赵无点点头,等不及地轻声汇报,“我们破了个大案,我立了功还拿了赏……”忍住了要给姐买好物什的话。 马车骨碌碌走远了,贺捕快才收回望马车的目光,拍了拍赵无的肩膀说,“小子,行啊,怪不得一来就能当捕吏……”一副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赵无忙笑道,“我初来乍到,还要贺叔多多教导多多提携。” 贺捕快说道,“好说,但凡贺叔我知道的都会教给你,多学着些。” 一个高个捕快挤着眼睛笑道,“过会子咱们去那里放松,贺叔可要把那个绝活教给赵兄弟。他还是个雏,哇哈哈哈……” 一个矮个捕快又说,“若赵兄弟学不会那一招,贺叔以后就不带他玩。哈哈哈哈……” 赵无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几个捕快哈哈笑着往前走去。 许兰因姐弟到了点心铺,许大石请老丰进屋喝了茶,还送了他一包点心。 秦氏和许兰亭也在这里,上午秦氏专门去银楼给许兰因买了一银簪和一对银丁香,还给许老太买了一根银簪。她觉得自己是寡妇,没给自己买。 他们又去买了果脯、糖果、烟花、红纸、酒、飞鸟棋等物,才招了辆牛车回家。 猪肉没买,现在村里许多人家都在杀年猪,他家昨天才去买了四只猪脚、一扇排骨,就是等许兰舟和赵无回来给他们补身体的。 昨天晚上炖了黄豆芽排骨汤,今天晚上就炖黄豆猪脚汤。许家大房养了两头猪,一直没杀,也是要等许兰舟和赵无都在家时再杀。 回到家里,许兰因就开始做饭。猪蹄汤,酸菜炖豆腐,煮干菜,还焖了一锅米饭。等人回来,再炒个蒜苗腌肉、炝绿豆芽就行了。 许兰因又把西厢门打开,在里面烧了一大锅水,赵无回来好洗澡。 水烧开了,她把火压小,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赵无就回来了。 赵无右手拎了一坛酒和一个油纸包包的卤猪头肉,左手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他见许兰因在这里,咧嘴笑起来。说道,“姐,我今天立了功,得了赏,还分了赃。给家里买了酒和肉,给姐和婶子买了礼物。” “分赃”二字异常刺耳。 许兰因皱眉问道,“分赃,什么意思?” 赵无先没回答她的话。打开包裹,里面有几吊串好的大钱及一些零散的钱,还有一个锦盒。说道,“柳河村里的一个脚商张三郎五日前刚回家,夜里就丢了一百两银子。这是他在外面辛苦三年挣的,来报案的时候难过得用头撞地……” 偷盗一百两银子以上就算大案,接到报案后,贺捕快就领着他们去柳河村调查、取证。 贺捕快调查发现,失主家养了狗,而狗却未叫,觉得应该是自家人或是经常去他家的熟人作案。这个村里的“暗线”又告诉他一个关键点,脚商不在家的时候,他媳妇李三娘有姘头…… 贺捕头带着他们去那个姘头家翻遍了也一无所获,就把张三娘和姘头抓起来审问,打得两人皮开肉绽。两人受不了酷刑招了供,认了却拿不出银子来。 古代断案也是要讲证据的。 贺捕快就换了一种思维,让新人赵无化妆成货郎去柳绿村转了两天。还真的有发现,张三郎及父母一点都不难过,还天天买肉吃,打酒吃。 贺捕快昨天就带人把张三郎及其父母抓起来分开审问。原来张三郎回家听说自己媳妇跟别人“乱搞”后非常气愤,为了报复那两人,就想了这个监守自盗的法子。自己把银子埋在后院树下,跑去县衙报案,还告诫父母不要把张三娘有姘头的事主动说出来。那件事不是秘密,自然有人说。 贺捕头等人一开始还真的钻进了圈套,把罪名扣在了张三娘及其姘头身上…… 许兰因赞叹道,“那贺捕快还是有些真本事,以后你要跟他多学学。”又问,“那几人怎么处理的?” 赵无道,“张三郎监守自盗,还报假案,没收那一百两银子,杖五十,坐一年牢。他父母知情不报,窝藏罪犯,看在其已年老,笞二十。张三娘和姘头犯了和奸罪,各杖五十,坐牢两年。” 监守自盗加报假案才判一年,而通奸的张三娘和姘头却判两年,这就是古代和现代的大不同。若是现代,张三郎是真的犯法,肯定要坐牢。而张三娘二人属于道德犯错,批评教育后就会无罪释放。 许兰因忍不住说道,“张三娘和他奸夫太冤了,怎么比张三郎判得还重。” 赵无一副极懂行的样子,说道,“和奸罪当然比监守自盗严重了。等张三娘出狱,弄不好还会被沉塘。姐不要帮他们说话,传出去有碍姐的名声。” 好吧,自己这个现代人的确不太懂古代律法。 许兰因又问,“分赃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六章 去了那里 赵无说道,“我们被张三郎耍得团团转,贺叔极是气愤,找张家强要了十五贯钱。五贯孝敬上头,贺叔得三贯,我们各得一贯五百文,剩下的钱喝酒和……”他没敢说下去,干笑了两声又说,“破获了大案,缴获了那么多钱,我立的功又大,得了四贯赏钱,跟贺叔一样多,其他兄弟只得了两贯。” 许兰因道,“赏钱该拿,可贺叔强要人家的钱,还是属于公然勒索,不好吧?” 赵无说道,“贺叔给我,我总不能不要。姐放心,为了张三郎,张家也不敢把这事闹出来。何况本来就是他们先折腾我们,跟上次硬收的保护费不一样。贺叔还算手软的,只要不过分上面不会管,不然那五贯钱他们也不敢收。” 许兰因虽然不赞同这个做法,也知道赵无不敢不收。又强调了一遍,“不管怎样,你绝对不能去勒索别人。特别是那些穷苦人家,一点钱就能把他们搞得家破人亡,你自己的前程也有可能搭进去。” “我知道。若张家穷,我还会帮着说说情。” 赵无把锦盒拿起来打开,里面装着两根银簪,笑道,“这是我给姐和婶子买的簪子,蝴蝶簪是姐的,莲花簪是婶子的。” 许兰因嗔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再给我们买东西,钱要存着。我娘上午才给我买了银簪。” 赵无没接她的话,又把剩下的两贯多钱推给许兰因,说道,“给姐挣的。” 许兰因摇头道,“我不要,你挣的你自己留着。” 赵无又道,“那姐就帮我保管。我还有几十两银子傍身,先用那些。” 许兰因看看这么一大堆的钱,觉得他身上少放钱也是好事。便说道,“好,我帮你保管,再记个帐。你以后要用了,找我要。” 说完正事,许兰因才觉得有一股廉价香粉的味道往她鼻子里钻。她打了个喷嚏,问道,“你回家之前,去了哪里?” 赵无不习惯对着许兰因说谎,眼神移去别处,说道,“去,去买了酒和卤肉。” “买酒肉之前呢?”许兰因问道,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赵无最怕她生气,忙陪笑道,“姐别生气,我没做坏事。就是被贺叔和兄弟们硬拉去,拉去了一处私寮……” 私寮,还称窑子,是下等妓女呆的地方,由一个老鸨带一个或是几个女人,接待的客人都是没钱的贩夫走卒或是混混。 许兰因能容忍赵无跟着分一点勒索的钱财,只要量不大,上面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这是行规,他不接就挡了别人的财路。却不能接受他去“嫖”,不仅恶心,还因为这是个人喜恶,没有人会强押着别人做这事。 她气得一下揪住赵无的耳朵扭了几扭,瞪着眼睛骂道,“若我知道你这么不成才,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她使足了力气揪,痛得赵无呲牙咧嘴,脑袋歪着,嘴里求着,“轻些,轻些,痛……姐听我说完,我就是被王大哥强拉着手摸了一下小桃红的胸,只一下下,就挣开他的手跑了。真的。” 许兰因又扭了几扭才放手。 赵无揉着耳朵苦着脸,见许兰因还生着气,坦白道,“姐别生气,那里的女人我怎么瞧得上。”又撇撇嘴,嫌弃地说,“有什么摸头,感觉跟隔着层布摸窝头一样,也不知那些人咋就那么喜欢。” 许兰因哭笑不得,轻喝道,“胡说什么呢,他们怎么就放你出来了?” 赵无说道,“贺叔见我实在不愿意,就说我是好孩子,别把我吓着,让他们放我走。”还怕许兰因不相信,又保证道,“真的,我没骗姐,我向天发誓。”连他都有些纳闷,贺叔怎么那么痛快就让他走了。 许兰因揪他耳朵时已经听到他的心声,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她看看陪着小心的赵无。这孩子性格矛盾,从小少人教又有那种成长经历,不太懂人情事故,却又善于伪装知世间险恶,属于有些方面非常精明又有些方面特别天真的那种。她怕他真的被人教坏,或者说为了复仇甘愿同流合污,那样这孩子就毁了。 许兰因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我还是不确定,让你去当捕吏到底是对还是错。” 赵无忙说道,“当捕吏没错。姐放心,我不会学坏的,我还想去六扇门,后面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怎么可能因小失大。” 许兰因说道,“没忘初衷就好,你要一直记着。”又道,“那个贺叔还不错,至少没有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也有些真本事,过年的时候你去他家送些礼……”知道他家的真实情况,才知道怎样跟他相处,能否深交。 赵无点头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许兰因把装大钱的布包起来,礼物没拿,让他自己拿过去,说道,“洗完澡就过来吃饭,再把脏衣裳拿过去,我明天洗。” 她出了西厢,又把门锁上。 路过厅屋的时候,秦氏看到沉甸甸的包裹问,“什么东西?” 许兰因便说赵无得了赏,没敢说“分赃”的事。 秦氏也觉得赵无身上的钱不宜多放,说道,“他相信你,你就要保管好,记好帐。” 许兰因答应着,去自己屋里把钱锁进了炕柜。 赵无洗完澡过来,穿着秦氏给他做的竹青色细布棉袍,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俊秀舒朗,身姿挺拔。 秦氏暗自遗憾,这孩子太好看了些,不知对他是祸是福。 赵无把酒和卤肉放在桌上,就献宝似地把锦盒打开,笑道,“我们破了大案得了赏,这是送婶子和姐姐的。” 秦氏心里还是高兴,觉得这孩子懂感恩,记情。笑嗔道,“你花钱的地方还多呢,何苦浪费这些钱。我和因儿有首饰,这簪子就留着给你以后的媳妇戴。” 赵无把锦盒塞进秦氏的手里,说道,“你们是你们的,我送是我送的。婶子给我做衣裳我都不客气,婶子干嘛还跟我客气。再说了,我的媳妇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第八十七章 胡依 许兰亭接嘴笑道,“你的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脚心里。”这是大人时常跟他说的玩笑话。 说得众人大乐。 赵无笑道,“若我的媳妇在丈母娘的脚心里,那你的媳妇肯定还在丈母指的脚指缝里。”见许兰舟笑得直拍桌子,又道,“兰舟的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腿肚子里。” 许兰因笑道,“你们的媳妇都还没走到丈母娘的肚子里,那你们要多老才娶得上媳妇啊,娘可要着急了。” 秦氏红着脸笑嗔了一句,“胡说八胡。” 卤猪头肉有些多,许兰因切了一半让许兰舟给大房送去。顺便告诉他们,赵无有两天假,明天和后天。 明天他们要去洪家送年礼,最好后天杀年猪。大房一直没有杀年猪,就是在等许兰舟和赵无。 吃饭的时候,许兰因还想着赵无的那个比喻,还好今天晚上吃的是米饭不是窝头。 赵无在这边玩的很晚,主要在教许兰舟练武。走的时候,许兰舟请求道,“赵大哥,你明早起来来我家院子里练武,我跟着你一起练。” 赵无答应道,“只要你起得来,跟我去林子里练,不影响婶子和兰亭歇息。” 第二天上午,许兰因和许兰舟、赵无一起去洪家送年礼。年礼和闽家的一样,只不过把给闽楠做的衣裳换成了给芳姐儿做的衣裳。 许兰因一直想把赵无介绍给洪震认识,总是没找到机会。想着今天白天虽然洪震不在家,也算去了他家。 他们都走出院子了,许兰亭哭着追了出来,他想去跟芳姐儿玩,秦氏不许。 几人只得带着他。 五爷爷依然把他们送到了洪家门口。 他们刚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洪震就牵着芳姐儿迎了出来。 许兰舟笑问,“洪大哥今天没去军营?” 洪震笑道,“前些天外出公干,这两天在家歇息。” 许兰因又介绍了赵无。 赵无抱拳躬身行了礼。 洪震笑道,“我已经听芳儿说了赵兄弟的武功非常厉害。” 芳姐儿糯糯说道,“嗯,我是听亭小叔叔说的。” 许兰亭得意道,“是的,我赵大哥武功最厉害,能跳房子那么高。” 芳姐儿不服气了,翘着小嘴说,“我爹爹的武功更厉害,他跳得比房子还高。” 许兰亭说的是真话,芳姐儿是吹牛,但别人都以为许兰亭也在吹牛。 洪震哈哈笑着,把他们迎到前院厅堂,却没有如往常那样请去正院。 落座上茶,洪震问了些赵无衙门里的事,说道,“孙县尉和章捕头我都认识,我们偶有合作,章捕头还住在这条胡同里。改天我请他们喝酒,赵兄弟也来。” 赵无笑着表示感谢。 几人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洪震红了脸,忙起身走了出去。许兰因几人不好出去看热闹,觉得是不是今天来错了。 嘈杂声越来越大,还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声音又移到了前院,就在厅堂门前。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女人的尖叫声。 芳姐儿吓得大哭了起来。 许兰因让许兰舟把两个孩子带好,她掀开棉帘走了出去。一听就是女人在闹腾,赵无想去看热闹也不好意思出去。 一群女人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姑娘坐在地上,还在挣扎着。两个婆子拉着她,胡太太抱着她哭。好在她穿的是褙子,又厚,若是穿分开的袄裙,已经走光了。 胡氏挺着大肚子焦急地站在一旁,一个丫头扶着她,一个婆子护在她前面,以免有人碰到她。洪震站在廊下,又气又急又不好意思过去。她这样闹,邻居们听了多不好。 胡氏见丈夫脸色不好,很不好意思,走过来说道,“爷,不知依妹妹怎么回事,突然发起狂来。” 见许兰因出来了,又道,“那我的堂妹胡依,今天二婶带她来家里串门子,说是让我开导开导她。先我们还说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二婶又不愿意让人叫大夫,怕对依妹妹的名声有碍。” 许兰因明白了,应该是胡姑娘压抑得太久,今天彻底崩溃了。 她喊着“要去找他”,难不成,她得的是“相思病”? 一阵刺耳的尖叫又响了起来,“放开我,我要去找他,啊……啊……”叫声凄厉。 胡依挣扎得厉害,但因为她是胡太太的宝贝闺女,婆子怕弄痛她一直不敢下死力气,又不敢捂她的嘴。 芳姐儿的哭声更大了,院外邻居的高声议论也传了进来。 洪武道,“不能让她这样闹下去,先弄进屋里再说。” 许兰因说道,“洪大哥,我有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洪震不太相信,诧异地问,“你能行?” 许兰因道,“我行,再让人去熬一碗安神汤过来。” 她听胡氏说起过,洪震睡眠不太好,家里一直备着安神的草药。 洪震看看许兰因的坚定,想着她不是乱说话的人,也想试一试,点头道,“好。” 洪震让人把芳姐儿和许兰亭领去后院,又让一个丫头去熬安神汤,才走近那一群人说道,“赶紧把她抬去屋里。” 婆子听了洪震的话,使劲把胡依按住抬了起来。 胡依的尖叫声更大了。 离这里最近的屋子就是厅堂,婆子把她抬了进去,又压在圈椅上。 胡依被婆子固定死了,还在挣扎着,耸着肩扭着腰。许兰因走过去,把手压在她的左肩上,貌似安慰着她。 胡依的心里喊着,我要去找他,我要杀了他……新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滚,不许拉我的手,不许亲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不,我还是想见你…… 她的思维非常混乱,许兰因知道了她还不是纯粹的“相思病”,应该是被哪个男人始乱终弃,才气得犯了病。出于害羞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都气犯了病,还是没把所思所想说出来。 许兰因说道,“胡姑娘,‘他’正在来的路上。” 胡依真的听进去了,瞪着许兰因问道,“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第八十八章 催眠 许兰因笑起来,缓缓说道,“我不骗你,是真的。不过,你这样大吵大闹,让他看到了会笑话你。平静下来,让自己美美的,比所有的女人都美……” 她说得很慢,声音柔柔的,听了让人心安。 那个“他”应该是另娶或是跟别的女人定了亲,所以才刺激了胡依。许兰因说比所有女人都美,胡依果然听了进去,挣扎便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丫头端来安神汤。 许兰因接过,亲自喂胡依,“喝了这碗药,就能平静下来。” 胡太太不愿意了,说道,“给依儿喂的什么药?” 洪震忙道,“是安神汤。” 胡太太方没阻拦。 胡依喝下后,药起了作用,她又因为刚才的闹腾身心疲惫,没有再挣扎,眼神也迷离起来。 许兰因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在她眼前左右摇晃起来,轻声说着,“看着荷包,看着它,上面绣的花漂亮吗……” 许兰因说着话,既不让胡依清醒,又不让她彻底睡着,声音轻柔又十分有魔力。 胡依盯着荷包看了半刻多钟,眼神更加涣散。 许兰因是在给胡依作催眠。一般有精神病的人不太适合催眠,因为思维混沌,集中不了精力。而且她刚刚犯过病,精神亢奋,只得让她喝点安神汤稳定下来。再加上许兰因知道她的所思所想,说到了她的心底深处,催眠真的成功了。 许兰因暗喜,直起身轻声说道,“无关紧要的人出去吧,我要问一些私密的话。” 屋里只剩下许兰因,胡太太,胡氏,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怕胡依突然发狂,胡氏站在比较远的地方。 洪震和赵无、许兰舟都有些好奇许兰因下一步会怎么做,虽然退出屋了,还是站在门口听屋里的动静。 许兰因又安慰了几句胡依后,才轻声问道,“那个他是谁?” 胡依摇头道,“我不能说,说了我娘要难过,会哭的。” 许兰因又问,“他说过要娶你吗?” 胡依闭着的眼里渗出泪珠,喃喃说道,“他拉着我的手说要娶我,回京后就遣人来我家提亲……” 许兰因又问,“后来他娶了别人?” 胡依的语气急促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他娶了别人,他不要我了……我想忘了他,新大哥,我想忘了你……我不敢说,不敢说,不想我娘难过……” 声音越来越弱,睡了过去。 胡太太一下用手捂住着嘴,哭道,“怎么会是他,那个混帐,挨千刀的,他对依儿做了什么……” 许兰因也不便再问了,在古代,姑娘被男人摸了手,清誉就没了。 胡氏也是一脸的惊愕,她压下情绪,拉着胡太太的手说道,“二婶,我会让我家爷回去找洪昕算帐,给依妹妹一个交待。” 胡太太甩开胡氏的手哭道,“交待?我的依儿已经被他毁了,他怎么交待?难不成,他能休了他的媳妇娶依儿?若是想让依儿做小,我宁可把依儿打死。” 胡氏喃喃说不出话来,自己和丈夫都惹不起洪昕,洪昕媳妇的娘家更不是丈夫能惹得起的,怎么有那个本事让他休了媳妇娶胡依。 洪昕是平进伯府的嫡四子,上年底来洪震家住了一段时间,今年春娶了早就订下的媳妇。不知他和胡依什么时候有了首尾,他倒是走了,却把胡依害成这样。 这时,洪震走了进来。他给胡太太深深一躬,说道,“二婶,对不起了,依妹妹也是我的妹子,我一定会回京找洪昕算帐,拚着不要前程,也会揍得他满地找牙,还会找伯爷要说法。”又道,“他那样的人,即使依妹妹嫁给他都是所托非人,更不能给他作妾了……” 胡太太坐在椅子上,痛哭着。 胡氏不好意思地说道,“二婶,咱们先想办法把依妹妹的病治好,再找个老实的后生嫁了。” 胡太太哭道,“这个病闹出去,依儿的名声就毁了,将来怎么嫁人。再说,她这个病是癔症,治不好的。” 古代把所有心理有障碍的人都称为癔症。 胡依得的的确是癔症,现代又叫分离转换性障碍,是由精神因素,如生活事件、内心冲突、暗示或自我暗示,作用于易病个体引起的精神障碍…… 若是自己早认识她就好了,早些进行心理干预,也不会转换成这种病。 许兰因看看手足无措又满脸愧疚的洪震和胡氏,还有睡着了的胡依,小姑娘才刚刚十四岁,满脸稚气。 她想帮帮他们。 小姑娘没有轻易说出“昕大哥”,说明症状还不算很严重,潜意识知道压制情绪。自己知道病因,对她进行心理治疗,让她尽情舒泄情绪,再加上汤药,还是能够治愈。 许兰因说道,“胡太太信我吗?我说胡姑娘有治愈的可能。”她不敢把话说满。 胡太太抬起头来,才想到这个姑娘有本事让狂躁的闺女安静下来,有本事让闺女说出一直压在心里不愿意说的丑事…… 她起身拉住许兰因说道,“许姑娘,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子?你真的能治好依儿?若你治好了她,我一定重重感谢。” 洪震和胡氏刚才一直震惊胡依和洪昕的事,这时候也想起了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胡氏说道,“许妹妹若是能治这个病,就帮帮忙吧。我记你的情。” 洪震也道,“许姑娘能帮就帮帮吧。” 许兰因说道,“只要你们听我的,就有治愈的可能,至少可以大大减轻病症。” 胡太太马上道,“只要能治好依儿的病,我什么都愿意。” 许兰因说道,“胡姑娘的病只是初期,今天是第一次犯,对吧?”见胡太太点点头,又道,“我在一本书里看过,说癔病是压抑久了引起的精神障碍,治这种病要找到诱因,再想办法舒通心理压力,给予安慰和鼓励,再附以汤药。诱因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过程有可能很短,也有可能很长,家人要关爱她,有耐心,万不能急躁……” 古人也懂心理治疗,只不过没有现代那么科学和规范。 第八十九章 心理疏导 几个人经过商量,许兰因先想办法跟胡依交朋友,再开导她,以后每天上午胡家马车去小枣村接许兰因,下午再送她回去。胡依有癔症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现在派心腹去千金医馆请大大夫来这里,只说洪府的一个丫头得了这个病…… 半个多时辰后,韦老大夫被请来洪府后院的一间厢房,隔着帐子摸了脉,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下晌未时初,胡依终于睡醒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木呆呆的,倒是没有犯病,问胡太太道,“娘,这是哪里?” 胡太太笑道,“你忘了,咱们来你华姐姐家串门子啊。你累了,就在这里歇息了一阵。”她亲自帮女儿穿上衣裳,又笑道,“华姐姐家来了一个小妮子,人巧得紧,绣出的花跟别人不一样。你吃点东西,就出去去跟她见个面。” 胡依现在特别抵触见生人,但听说有不一样的绣品,吃完饭后还是鼓足勇气跟着胡太太来了正房。 胡氏见胡依来了,笑着招手道,“依妹妹,这是许家妹子,你叫她许姐姐就好。” 胡依一见生人就不喜欢,停下了脚步,嘟嘴说道,“娘,我想回家。” 胡氏又笑道,“依妹妹快来看看,这是许表妹给芳儿做的小衣裳,看看上面绣的花,很不一样呢。“ 胡依喜欢做针线,尤其喜欢绣花。看了小衣裳上绣的小花小朵也笑起来,说道,“这小花儿很别致呢。” 许兰因呵呵笑道,“胡妹妹也喜欢这样的花样?我还怕人不喜欢呢。”又道,“我还会画不一样的,胡妹妹想看吗?” 胡氏见胡依在迟疑,赶紧道,“侧屋里就有笔和纸,走,让许妹妹画出来咱们都瞧瞧。” 胡氏拉着许兰因,胡太太拉着胡依,几人去了东侧屋。 胡氏拿出纸笔,许兰因就坐下画了起来。这次不止画了花朵,还画了花朵上的翩翩蝴蝶,草丛中的小鸭子。她边画边讲着花涂什么颜色好看,蝴蝶涂什么颜色好看…… 又笑问,“胡姑娘觉得呢?” 胡依十分感兴趣地看着,听许兰因问自己,就说道,“我觉着这朵花应该涂黄色才好……” 胡氏和胡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去了。这是许兰因事先讲好的,做心理辅导时不能有外人,还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胡氏和胡太太惴惴不安地坐在厅屋里,尖起耳朵听东侧屋里的动静。屋里偶尔会传来两个姑娘的几声轻笑,更多的是许兰因说话的声音。说的什么听不清,只感觉到声音轻柔舒缓,似有魔力一般。 斜阳西坠,一直在外院跟着洪震练箭的许兰舟和赵无停了下来。 该回家了。 洪震对还有些不舍的许兰舟说道,“你现在放假了,有更多的时间。无事白天去营里找我,我带你去训练场练骑射。” 许兰舟躬身谢过。 洪震去了内院,看见胡氏和胡太太、胡依、许兰因走出正房,胡依还跟许兰因手拉手,像是十分要好的手帕交。 他极是纳闷,胡依怎么一下子变正常了,跟上午疯魔了的样子判若两人。而且,她和许姑娘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胡依嘟着小嘴道,“许姐姐,说好了,明天你要去我家玩,咱们一起做。” 许兰因笑着答应道,“好,一定去。” “还要带着跟画里一样的小鸭子玩偶。”胡依明显比实际年龄单纯多得。 “忘不了。”许兰因又笑道。 胡太太一定要让自家的马车送他们回去,正好让车夫认认门。洪家回送了年礼,在之前的基础上又加了几成,两匹绸缎,四只板鸭,四坛酒,十斤大枣,十斤核桃。 到了小枣村的家门口,几人下车,请车夫去家里坐。车夫笑道,“不了,明天上午我来接许姑娘。” 许兰因又进屋给车夫拿了一包自家烤的点心。 送走车夫,赵无才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对许兰因说,“姐,你行啊。” 许兰舟也说道,“姐,为什么你问什么胡姑娘就会说什么呢?有些像跳大神。” 许兰因嗔了他一眼,说道,“神婆是我这样做的吗?胡姑娘喝了符水吗?” 许兰舟嘿嘿笑道,“当然不是。”眉毛又皱到了一起,撇嘴说道,“那胡姑娘够不要脸的了,跟王三妮一样。” 赵无摇头哼道,“她比王三妮还丢脸,姐以后不要再跟她说话,把你都丑到了。”他上午就想让许兰因回家,被许兰因劝住了。 许兰因说道,“你们不能那样说胡姑娘,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只是被坏人骗了,一时想不通,又无人开解,才会这样……” 秦氏纳闷道,“你们说什么呢?”又道,“哎哟,咱们送了洪家那点子东西,怎么当得起人家这些年礼。” 几人小声跟秦氏说了胡依的事。许兰因又再次强调了一遍,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连许老头夫妇都不能说。 秦氏的眉头皱了起来,听说许兰因还要天天去胡家开解胡依,更不愿意了。说道,“不行,娘不同意。那位胡姑娘哪里像个正经姑娘,你不要跟她再见面,带累了你的名声,将来更不好说婆家。” 赵无和许兰舟也第一次听说许兰因要天天去胡家,都表示不同意。 许兰因说道,“洪大哥和洪大嫂很好,帮了咱们不少忙,我也想帮帮他们。再说了,跟胡家打理好关系,于咱们的生意大有益处。听说他们家在省城也有生意,咱们以后把生意扩展到省城也有个帮衬……胡姑娘没有不学好,相反正是因为她太单纯,不知道人心险恶,才会上当受骗……” 她讲了一堆理由,赵无最先被说服,他从来都是盲目相信许兰因。 接着是许兰亭,他说道,“我相信大姐,大姐说得有道理。” 再接着秦氏也被说服,剩下的许兰舟也无话可说了。 赵无又问道,“姐,你还没说呢,你那个法子不是跳大神,又是什么?为什么能让得癔症的人安静下来,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第九十章 一样的法子 许兰因故作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叫催眠术,也就是让人保持在清醒与睡眠之间的特殊状态,能与催眠者保持密切关系,接受暗示指令……哎呀,我也说不太清楚。这是之前张爷爷教我的,说可以治疗心理有病的人。我今天第一次用,没想到还成功了。” 她一竿子支到了无所不能的张老神医那里。她觉得,她和这些人不可能再见到老神医,也就拿来利用一把。 “姐真行。”赵无眨着崇拜的眼神看着许兰因,他对许兰因从来都是盲目相信。 许兰亭的嘴翘得老高,“是我姐真行。” “我姐”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赵无有些受伤了,鼓着眼睛说道,“她也是我姐。我叫声姐你都吃醋,以后别跟我练武了。” 他很没品地跟几岁孩子一般见识。 秦氏忙说道,“亭儿说错了。赵大哥是你们的大哥,也就是因儿的弟弟。” 她非常高兴,闺女是个有福气的,不仅遇到了老神医,还跟他学了这一手。 许兰亭赶紧说道,“好嘛,好嘛,是我说错了。姐姐是我们的姐姐,也是赵大哥的姐姐。” 成了香饽饽的许兰因乐坏了。 饭菜摆上桌,几人吃饭。赵无又说道,“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明天我陪你去胡家。” 许兰舟皱了皱眉,这话不是应该他说的吗? 许兰因道,“不用,胡太太我之前认识,为人不错,明天洪大嫂也会去胡家。我爷和奶为了等你才明天杀年猪的,你要去捧捧场。” 许兰亭赶紧抢着说,“我让奶给姐留杀猪菜,姐晚上回来吃。” 许兰因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说道,“我知道弟弟最乖,一直想着姐。” 饭后,许兰因在灯下赶着做小鸭子玩偶。灯光昏黄,透出小窗。赵无领着许家兄弟在院子里比划着,他不时地望望印在小窗上的剪影,心里满满的温暖和安稳。 而南平县城的胡家,却是不平静的。 胡少更听说闺女在洪家丢了那样的人,并没有特别生气。还嘱咐胡太太,不能让洪震去平进伯府闹,那样既得罪了平进伯洪大人,闺女得病的事也会传出去。 胡太太现在也觉得是这个理儿,白天太过气愤,没想这么多。点头应允。 但胡少更不愿意让外人来陪胡依,闺女得疯病的事传出去咋办?他想着偷偷把闺女的病治好,到时让闺女给洪昕当贵妾。洪昕是平进伯的嫡子,若闺女给他当了贵妾,自家跟平进伯府的关系比通过洪震绕个大弯子近多了。 胡少更仔细问了许家丫头的法子,说道,“这么容易,咱们也试试。若是能把依儿的心事都问出来,再解开,就不需要许家丫头来插一脚了。那丫头跟闽大人家关系匪浅,依儿的事若传进闽家人的耳里,咱们胡家的名声毁了,依儿也嫁不出去了……” 胡太太狐疑道,“老爷能行吗?” 胡少更道,“一个乡下丫头都行,我怎么不行。” 胡太太说道,“若是老爷真能让依儿解开心结,当然最好不过。” 让人熬了安神汤,把下人遣退,胡太太亲自喂胡依喝了。 在胡依困倦的时候,胡少更拿着一个荷包在她的眼前晃起来,说道,“依儿,看着荷包。” 胡依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问,“爹,为什么要看荷包啊?” 胡少更噎了一下,吹着胡子说道,“爹让你看你就看。” “可我困,想睡觉。”胡依打了个哈欠,闭了闭眼睛,嘴里嘟囔道,“天晚了,爹和娘请回吧。” 胡少更的声音大了一些,说道,“依儿不能睡,睁开眼看荷包,左转右转,荷包动起来……”说着,他晃荷包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胡依看了几眼荷包,还是抵不过睡意沉入梦乡。 胡少更急切起来,问道,“依儿,爹问你,那洪昕是怎么对你的?除了拉手,还做了什么?” 胡依睡得很沉,还有极轻微的鼾声,自然没有回答他的话。 胡少更只得让胡太太把胡依弄醒,又问了刚才的话。 胡依揉揉眼睛问道,“爹说什么?” 胡少更慢慢说道,“爹是问你,那胡昕除了拉你的手,说他会娶你,还做了什么?” 胡依怔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下瞪起来,大叫一声,手脚开始舞动起来。站在她面前的胡少更遭了秧,脸被抓了一把,胡子被扯了两下,身上挨了好几脚。 胡依挣开父母,大叫着往门口跑去,“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啊……啊……” 两个守在门口的婆子赶紧进来,同胡太太一起把胡依按在了床上。 胡依一直闹到半夜,才筋疲力尽地睡去。 胡少更夫妇一身狼狈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胡太太哭道,“老爷,你的法子不行,这么弄下去,依儿的病会越来越严重。那许姑娘聪慧得紧,无论问话还是说话依儿都不反感,还愿意亲近。她像是依儿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依儿爱听什么就说什么……华娘说她可靠,不会乱传瞎话……” 胡少更也无法了,说道,“那就让许姑娘来治吧。不过,你还是要好生敲打敲打她,万不能把这事传出去。咱们胡家虽然是商户,可也是得罪不起的。”又捋了捋乱篷篷的胡子说,“等依儿的病好了,就让她给洪四爷做贵妾,也能给万儿当倚仗。洪四爷先来招惹的依儿,不敢不依。” 胡太太停止了哭泣,抬头怒视着胡少更,捏紧帕子说道,“那两个小妇养的丫头,你愿意送给谁当妾我管不着。可依儿是从我肠子里爬出去的,我绝对不允许她给男人做妾,特别是洪昕那个畜牲。万儿也不会愿意踩着亲妹子往上爬,何况咱家这些年可没少孝敬平进伯府……” 胡少更已经非常疲倦了,再看胡太太又哭又闹,气得骂了句“不可理喻”,就去小妾屋里了。 第二天早饭后,许兰舟、许兰亭和赵无就去了许家大房。赵无是第一次看杀年猪,很是兴奋。 大概巳时初,胡家的马车来接许兰因。 第九十一章 现身说法 到了胡家,马车直接去了二门,胡太太正焦急地等在门口。她的眼睛发红,一看就哭过,还没睡好。 许兰因下了车,胡太太就拉着她低声道,“许姑娘,依儿又闹了起来,怎么办啊。” 许兰因有些不解,昨天离开时胡依的情绪很好,若不受刺激不应该犯病。问道,“她又受了什么刺激?” 胡氏红着脸把昨天的事说了。 许兰因哭笑不得,催眠师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又再一次强调,“胡太太要跟胡老爷说清楚,要有耐心,不能急躁,不要再刺激她。还有那个法子,是有讲究的,不是谁拿荷包晃几下就起作用。” 胡太太红着脸连连称是。 来到胡依的屋里,胡依还斜靠在美人榻上,眼睛木呆呆的。 许兰因拿出一只嫩黄的小鸭子玩偶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可爱吗?” 胡依的眼睛随着小鸭子移动,眼里也有了神彩,赞道,“呀,好漂亮,小鸭子还能戴头巾?小头巾也漂亮,还绣了花。” 许兰因笑道,“谁说鸭子就不能戴头巾了?来,我教你做。” 丫头上了茶退下。这个丫头许兰因认识,就是之前去韦老大夫那里问病情的丫头,叫萌儿。在胡家,胡依的真实情况,除了胡太太夫妇,就只有她和胡太太的两个心腹婆子知道。 屋里只剩下许兰因和胡依,两人看了一阵玩偶,又讨论了一阵,就开始做起来。 胡氏带着芳姐儿来串门,胡太太陪她们在另一间房聊天。 胡氏告诉胡太太,昨天胡依在她家里闹过后,许多邻居都到她家打听消息,他们说是家里的一个下人受了刺激。同时又对几个下人下了封口令,若谁敢传出去,直接打个半死卖进山里。让胡太太放心,这事不会扩散出去。又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毕竟事情是在自家发生的…… 胡太太心里还是有些生胡氏和洪震的气,觉得是他们疏忽,才会在他们家发生这种事。但是,洪震是官,背后还有一个平进伯府,自家对他们有所倚仗。特别是要把这个侄女拉在自己这一方,万不能由着丈夫让闺女去给洪昕当妾。 胡太太说了一下昨天胡少更做的事,又红着眼圈道,“我家老爷还想让依儿给洪昕当贵妾去巴结平进伯府,他怎么敢想!” 胡氏也皱眉道,“二叔糊涂。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不管是谁,依妹妹都不能给别人做妾。那洪昕更不妥,之前从来不拿正眼瞧我家爷,我家爷也不喜他,两人甚少交集。不知何故上年突然来我家住了些日子,就搞出了这种事。”又拉着胡氏的手说道,“是我不好,之前没看好依妹妹。二婶放心,我不会让她再去受苦,会让我家爷说服二叔改变主意。何况依妹妹又这样,即使病治好了,也不能受刺激。只要去当小妇,就不可能不被欺负……” 胡氏总算放了心。又嘱咐胡氏,别让洪震去平进伯府闹,这事闹得越大胡依吃的亏就越大。自家门户低惹不起那些贵人,吃了这个暗亏自认倒霉,以后躲远些就是了…… 下晌申时,许兰因要回家了。看到闺女如常的神色,胡太太欣喜不已。她送了许兰因一袋精米,一袋白面,五斤茶叶,一只火腿,两坛酒,一匹缎子,又请求许兰因姐弟几人一定要保密。特别是赵无,他是捕吏,那事若在公门里传开,别说胡依,就是胡家在南平县都没脸呆下去。 许兰因说道,“胡太太放心,我那两个弟弟和赵无都不是多嘴的人,我也再三嘱咐了他们。” 回到家,秦氏看到这么多东西,笑道,“过年咱家不需要再买粮了。” 大房杀猪,不仅给许兰因留了一大碗杀猪菜,还送了二房五斤肉一叶猪肝,猪肝是专门给许兰亭补身子的。 许兰亭指着杀猪菜邀功道,“我专门让太奶多给姐留了血肠,好吃得紧。” 看着血肠,许兰因想起了前世的香肠,好像这个地方还没有香肠,不知南方有没有。若没有,自己以后又可以指着这东西挣点小钱。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九,许兰因连续去了胡家七天。之前的六天,许兰因只跟胡依说绣花和做玩偶的事,没涉及其他。胡依照许兰因画的花样绣出了一条帕子,做了两只小鸭子,又开始绣春夏用的软帘。 这天,许兰因似是无意地说起了自己的私事。她从小跟古望辰定亲,后来看出古望辰不是良人,想办法跟他退了亲…… 她只说古望辰不是良人,没有说得具体,也不算违背承诺。 她现身说法,更能引起共鸣。 古望辰是南平县的风云人物,胡依也知道。她上下打量着许兰因,说道,“许姐姐就是古举人的未婚妻啊。我听说,古举人跟之前的未婚妻退婚是因为未婚妻得了恶疾,不能生育。” 许兰因否认道,“古望辰气不过我提出退婚,硬把我的病跟子嗣扯在一起。你看看我,身体好着呢,哪里有恶疾。” 胡依愣愣地看着许兰因,说道,“我远远看过古举人一次,真真长得风神俊朗,温润如玉,却原来不是良人,还那样说你。真是太过分了!” 许兰因道,“不是长得好的人都是好人,要不咋有‘衣冠禽兽’这个词呢。” “你跟他定亲八年就这样断了,不难过吗?”胡依还是有些不理解。 “刚开始有些难过,后来就不难过了,还特别庆幸自己及早抽身,跟他一刀两断。这叫及时止损,不让自己受到更多的伤害。虽然我家白花了那么多钱供他,又浪费了我八年的时光,但至少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我娘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弟弟们也有我护着。以后睁大眼睛再找一个,天崖处处有芳草嘛。” 胡依眨眨眼睛,还能这么想啊……好像,也对…… 她又问,“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吗?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当举人娘子了,却退了婚。” 第九十二章 共同的秘密(求月票) 许兰因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道,“我是为自己活,为我的亲人活,干嘛在乎别人笑话不笑。话再说了,世上还是好人多。自从我跟古望辰退亲后,绝大多数人不仅不笑话我,对我还比以前更好。” 胡依愣愣地想了片刻,眼里涌上泪水,吸着鼻翼说道,“我就没有你想得开。那段日子,昕大哥跟我说了好些话,说我长得美,说我可爱,说要娶我,还拉还过我的手,他还,还……”她的眼泪流出来,说不下去了。 许兰因的心一沉,不会是这个小妮子被那人吃干抹净了吧,这可不好办,将来嫁人容易露馅。她之前听过胡依的心声,却没听到她说自己失身的事。 胡依用帕子擦了眼泪,用手指点了点左脸颊,又道,“他还亲了我这里。” 声音在嗓子眼里咕噜,说完后又用帕子捂着脸哭。她哭得很伤心,含糊着说道,“可他一回京却娶了别人……” 许兰因放了心,只是亲了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兰因搂着她说道,“早把那个人的本性看清楚,依妹妹应该感到高兴啊。那个人本性不好,你没嫁给他,比他现在的媳妇幸运多了。” “可是,他拉过我的手,还亲过我,若是别人知道了……”胡依捂着脸啜泣道。 许兰因说道,“你不说,谁知道?” “可我骗不了自己,我难受。”胡依又用帕子使劲擦着左脸,把脸都擦红了。 许兰因拉住她的手说道,“依妹妹不妨换个角度想,把那个人想成赖蛤蟆,你只是被赖蛤蟆摸了一下,亲了一下。虽然有些恶心,但没有实质性的损失,以后远离它就是了。古望辰也摸过我的手,还亲过我一次,我就是这样想的。”又赶紧叮嘱道,“我被古望辰拉过手和亲过脸的事情谁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你一定要保密哦。” 这事许兰因也没有全然撒谎,古望辰的确在原主给了他四十五两银子后拉了一下原主的手。当时把小原主激动的要命,回家被许兰舟和许老太痛打都觉得值。至于亲亲嘛,只得让那两人背黑锅了。 胡依见许兰因说得这般云淡风,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叮嘱道,“我被那人拉手和亲脸的事只跟许姐姐说了,许姐姐要帮我保守秘密。” “当然了。被赖蛤蟆碰了一下,多恶心人啊。”许兰因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有共同秘密的小娘子又挨紧了一些,悄声交换着彼此更多的秘密,和怎样让自己忘了伤痛快乐生活。 吃晌饭前,窗外传来萌儿的声音,“二姑娘,三姑娘现在有客,不让人打扰。” 胡二姑娘胡柳道,“我好些天没看见三妹妹了,想她的紧。她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我去见见。”说着,就要硬往屋里走。 那天胡依不知为何哭闹了半夜,她的生母赵姨娘问她爹,她爹不仅没说,还斥责了赵姨娘。后来她们母女又打探了几天,还是没打探出半点消息。想着经常来陪胡依的乡下丫头或许知道些什么,可是那丫头来去都有马车接送,她们也没找到机会去问。今天,她就亲自上门来看看。 萌儿伸手拦住胡柳,不许她进。 胡柳大怒,喝道,“你一个下人还敢跟我动手动脚,真是反了天了。” 萌儿道,“奴婢不敢。只是太太刚刚才走,她专门交待了,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三姑娘。二姑娘等等,奴婢这就让人去请示太太,若太太答应了,二姑娘就进去。” 便示意一个小丫头去禀报胡太太。 胡柳就是趁胡太太不在才敢来的,哪里敢让人去禀报她,只得跺跺脚走了。 胡依沉下脸,两个小腮帮子也鼓了起来,显见非常不喜欢那个庶姐。 许兰因笑道,“不喜欢的人,你还跟她置气,就是自己在找不痛快。” 胡依嘟嘴说,“我也不想跟她置气,可就是忍不住。” 许兰因道,“那你不妨学学我……” 许兰因听胡氏讲过,胡太太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是胡依,儿子叫胡万,是嫡子,也是这个家的独子,现在省城官办书院学习,据说已经中了秀才,今年乡试没中。胡大姑娘和胡二姑娘都是庶女,大姑娘已经出嫁,二姑娘只比胡依大半岁,姨娘得宠,偶尔会给胡太太和胡依添些堵。 很快到了未时末,许兰因要走了。明天是大年三十,她要初四以后再来胡家。 看到许兰因和胡依手拉手走出来,胡依满脸笑意,眼睛里多了几分神彩,还跟许兰因咬着耳朵说话,似又回到了一年前。胡太太高兴得眼圈都红了。 胡依把许兰因送到院门口,胡太太又把她送到二门门口。亲手递给许兰因一个红包和一个锦盒,说道,“许姑娘,大恩不言谢,我家依儿有今天,多亏了你。” 许兰因接过,笑道,“要想依妹妹不再犯病,最主要的还是家人的关爱和轻松的环境,不要让她不喜欢的人接近她,刺激她……” 胡氏咬牙骂道,“那两母女蛇蝎心肠,打着诛心的算盘。我下晌已经让人去掌了赵姨娘的嘴,立了那个死丫头规矩,以后断不会了。” 胡太太原来还这么彪悍,这当然最好。胡依现在的情况非常好,若是有人刺激她,就前功尽弃了。 许兰因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并说好,若胡依的情绪一直这么好,年后她就隔一、两天来胡家一次。 虽然胡太太希望许兰因天天去,但人家还有人家的事,也只得同意。 许兰因坐上马车去许家铺子,跟许大石夫妇汇合后一起回村。 铺子明天关门,初五才开张。 马车里,许兰因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对水透很好的玉镯子。再把荷包打开,是两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许兰因笑起来,没想到帮忙还挣了一笔意外之财。她想了想,银票自己留着,她有大用。 马车来到铺子前,许兰因下车送了两包点心给车夫。 去了后院,许兰舟也在,正跟许大石一起盘点货物和帐目,二人都是一脸欢愉。 第九十三章 收拾古婆子(求订阅) 因为许兰因的远见,许氏铺子事先定做了一些草编篮和竹编篮,又买了许多红纸裁成花朵的形状,上面写了“福”字。 这是送年礼的特殊包装。简易包装就是在油纸封上盖上红纸,精品包装就是把点心装在篮子里,还用彩绳做了装饰。 近半个月李氏等人加班加点,挣了不少。 而距这里两条街的地方,两个身穿缁服的年轻捕快正急匆匆地走着。其中一个是赵无,他一条胳膊夹着两匹棉麻布,一手拿着两个包裹,一个包裹里装着一包盐两包砂糖,一个包裹里装着几贯钱,是衙里发的过年的物和钱以及炭火钱。昨天发了米和面,已经拿回家了。 另一个捕快年纪跟赵无差不多大,个子矮了小半头。他只夹了一匹布,拎的两个包裹也要小一些。 王捕快羡慕道,“还是赵兄弟运气好,小小年纪就当了捕吏。我爹干了二十几年都没提成吏,我这辈子也没希望了。平时还不觉得如何,一到分钱分物心里就发堵……” 赵无心里美滋滋的,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好好干,一切皆有可能……” 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就盯在了前方。 古婆子正在骂一个卖豆芽的小姑娘,说小姑娘的豆芽不好,还卖得忒贵,要拉她去衙门,把小姑娘都吓哭了。 赵无只要在县城就一直注意着古家。县衙离这里不远,他偶尔会找借口来附近转转,遇到过几次古婆子,她身边几乎都跟着一个婆子。 而这次只有古婆子一人。 赵无知道自己的模样突出,又经常去许家铺子,不愿意被古家母子认出来给许兰因找事,就从包裹里抓出一百多个铜钱塞给王捕快,说道,“王哥,那婆子与我有怨,你去收拾收拾他。” 王捕快比赵无大几个月,是衙门里除了赵无岁数最小的人。他爹在抓捕案犯时死了,他十三岁就顶替父亲的缺当了捕快。 王捕快揣好钱笑道,“好说,咱们是兄弟,你不给钱哥哥照样替你出气。” 王捕快把手上的东西交给赵无,看赵无退到一个角落里,就转身向前走去。 他假意问了两句,就说古婆子欺压人,口出恶言,强抢乡民菜蔬,掏出绳子要绑古婆子去衙门受审。 古婆子吓坏了,哭喊着自己是古举人的娘,没有欺压人,坐在地上怎么拖都不挪地方。 王捕快根本不信这婆子是古举人的娘,骂道,“敢冒充举人老爷的娘,罪加一等。古举人我也见过,真真神仙般的人物,他的娘怎么可能这样粗鄙无礼。” 他是真不信。 旁边有人知道古婆子就是古望辰的娘,但都讨厌古婆子粗鄙贪财,不愿意帮她说话,在一旁看着热闹。 王捕快当然不可能真拉古婆子去衙门,拉扯揉搓了一番,又教育了古婆子一顿才走了。 他来到赵无面前,晃着手里一撮灰色头发说,“我揪下了那婆子一撮头发,还掐了她的老腰两把,踢了几脚。” 赵无高兴,搂着王捕快说,“王哥做得好,改天弟弟请你喝酒。” 王捕快的眼睛一亮,笑得猥琐,“哥哥想喝花酒。” 赵无收回胳膊,说道,“花酒就算了,请你去酒楼,再送几斤许氏点心。” 王捕快的嘴撇到了耳后根,严重鄙视道,“哥哥我上年就开了荤,你都十五了还是个雏,捕快里找不出第二个,哪里像个老爷们,真是给兄弟们丢脸。” 赵无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找着借口,“那里的姑娘我一个没瞧上,不是老就是丑,再不就有缺陷。楼里的姑娘水灵,可我又没有那么多钱。” 王捕快看看赵无,这个长相的确太俊俏了些。说道,“其实小桃红还是不错,白白嫩嫩,翘嘟嘟的小嘴像极了红樱桃,只要她不走路,看不出跛。你这个小白脸,说不定人家愿意倒贴……” 赵无还是嫌弃地摇摇头。 两人在路口分开,赵无直接去了许家铺子。 许兰因几人已经查完了帐。冬月初开张到现在,除去成本和下个月的流动资金以及一些孝敬,铺子一共挣了七十一贯钱。许兰因又提议给许大石奖励一贯五百文,李氏一贯,许兰舟和其他几人各八百文。 这样下来,还剩六十六贯钱。为了方便保管,许大石拿了六十贯钱去钱庄兑换成六十两银子。 按照股份分成,二房拿了四十八两银子四贯八百文,大房拿了十二两银子一贯二百文。 两个月不到挣了这么多钱,几人都高兴不已。 许大石笑道,“家里有这么好的光景,都是托因妹妹的福。” 许兰因谦虚地笑道,“那也是大石哥能干,大家团结。争取明年再招两个小工,多做多卖。” 李氏问道,“这地方小了些,用不用换个大些的铺子?” 许兰因摇头道,“这个铺子的风水旺咱们许家,不能换。” 她不好说监视怡居酒楼的话,拿风水说事。 许大石一听是这个理儿,非常不高兴地瞪了李氏一眼,喝道,“什么都不懂,还尽出馊主意。这么小的地方咱还挣了这些钱儿,说明这里风水好。” 李氏红着脸不敢再吱声,也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 见赵无来了,许大石笑道,“赵兄弟咋提前下衙了?” 赵无说道,“我明天歇息一天,初一到初四连续当值,不能回家。贺叔就让我提前回来了。” 他又得意地显摆了一番,“我是捕吏,比那些捕役多拿了一倍。今天还发了月钱和炭火钱、过年钱,五贯多呢,回家都交给姐。哦,还给亭弟买了些爆竹……”给姐和婶子买了香脂。 后一句话有心眼地没当着外人说出口。 许兰因也没客气,说,“好,姐帮你管着,帐都记着呢。” 赵无又讲了刚才收拾古婆子的事,说得几人大笑。 许大石劝道,“那古望辰阴险得紧,赵兄弟不要明着跟他们交恶。” 赵无道,“嗯,我心里有数。” 第九十四章 暗线 许兰因叫上赵无一起去怡居酒楼,要买两只扒鸡、一斤卤猪肘子过年吃。她还拎了两包包了福字的点心送金掌柜。 许大石又道,“再帮我带一只扒鸡、一斤卤肉。” 许兰因买两只扒鸡,有一只就是孝敬老两口的。她笑道,“我给你带一斤肉,鸡我家孝敬爷奶一只。” 怡居酒楼的生意比平时好一些。要过年了,许多人在这里客请喝酒。 许兰因是酒楼邻居,偶尔会来这里买卤味,还偶尔会包几块点心送金掌柜,金掌柜貌似很喜欢这个小娘子。每次她去买菜,金掌柜都亲自接待。 今天亦是如此。她旁边还跟了个穿捕快衣裳的人,金掌柜就更热情了。 之前许兰因听过金掌柜的心声,没有大的收获。而今天,靠柜着台的金掌柜表面跟赵无和许兰因寒暄着,心里闪了一句“王县丞怎么还没来,急人……”,这种心声刚被许兰因捕捉到,赵无的一句话又把金掌柜的思绪岔开了。 许兰因很无语,心里给了多嘴孩子一个大大的白眼。 扒鸡和卤肉等几样菜是酒楼的外卖菜,做了许多放在大盘子里。小二秤了用油纸包上,系上麻绳递给赵无。 金掌柜谢了许兰因送的点心,又送了她一斤卤猪头肉。 他把他们送到门口,笑道,“鄙人提前祝赵爷、许姑娘来年大吉。” 许兰因又说了些祝福话,在她转身的时候,正好有人掀开门帘从后院走来大堂,帘子掀开落下的瞬间她看到后院里有个人影快速晃过。 走在路上,许兰因还觉得刚才一晃而过的那个人有些面熟,只是晃得太快她想不起是谁。 赵无见许兰因表情凝重,问道,“姐想什么呢?” 许兰因悄声道,“你无事多注意这个酒楼和金掌柜,事无巨细,还不能让他们发现。哦,还要注意旁边一茗茶肆的罗掌柜。先别问我为什么,只记住就是了。这事暂时不要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包括我娘和我弟弟。” 只要许兰因把他放在许兰舟兄弟前面,赵无就高兴。他以为许兰因让他注意罗掌柜,或许是想找机会对付古望辰,又不好明说。便笑道,“好,我记住了。” 天已经微黑,几人锁上铺子雇了牛车回村。 回到家里,赵无把衙里分的东西献宝似地都送给了秦氏,又把香脂分别送了秦氏和许兰因。 秦氏痛快收了盐和糖,道了谢,指着两匹麻布笑道,“这布以后给你做衣裳。”把香脂还给他说,“这东西婶子不能收。” 赵无又把香脂塞给了她,笑道,“婶子一直把我当儿子,这是儿子的孝敬。婶子不接,儿子该难过了。”又道,“那布的颜色深,不适合给姐做,也给婶子和舟弟、亭弟做。” 他把装铜钱的包裹交给许兰因后,就先回了自己家,他知道许家要算帐。 许兰因把钱都交给了秦氏,许兰舟又说了一下分配情况。他还要把自己得的八百文钱上交,秦氏没要,让他留着零花。 秦氏又给了许兰因一贯钱,说道,“拿去零用,别舍不得花,花完了娘再给。娘知道,那铺子是你一个人鼓捣出来的,你的功劳最大。” 许兰因笑纳,又把锦盒拿出来说道,“娘,这镯子是胡太太给我的,咱们一人一只。” 秦氏拿出镯子看了看又放回去,笑道,“这镯子真漂亮,留着给因儿当嫁妆。” 许兰因说道,“以后咱家会更有钱,买更好的嫁妆。这镯子给娘戴。” 秦氏摇摇头,叹道,“娘是寡妇,戴这么漂亮的镯子人家要说闲话。” 这个理由让许兰因无法辩驳,回了屋。 把自己的钱和镯子锁好,就开始数赵无的钱。共五贯三百六十文,她拿线把零散的钱串好,记好帐,把钱和帐本放进一个专门的小木箱子,再把箱子放进炕柜。等以后铜钱攒多了,就拿去换成银子,银子再多了就换成银票。 饭菜摆上桌,许兰亭去敲西厢门,“赵大哥,吃饭了。” 赵无正不耐烦地应付着王进财,王老汉和王三妮又打发他来请赵爷去他家吃饭。 赵无把王进财拎了出去,把篱笆门锁好,去了许家。 许兰因开的院门,赵无悄声跟她说,“那些钱都交给了婶子,我的钱你随便用。” 许兰因笑道,“不用花你的钱,我娘给了我零花钱。” 赵无又道,“花完了再用我的钱。”他特别希望许兰因能用他挣的钱。 王进财看看紧闭的许家大门,闷闷地向自家走去。他非常不明白,自己的姐姐比许兰因白净,自家又比许家有钱,为什么赵大哥就是喜欢许家而不喜欢自家呢? 又想着,若自己是赵大哥,也不会喜欢自家,自家天天吵架打架,许家天天都乐呵呵的。若是赵大哥能娶小姑姑就好了,爷和奶也不敢再欺负娘亲…… 刚吃过饭,许二石就来叫许兰舟去大房,商量明天祭祖的事。许兰舟非常高兴爷奶把自己看成大人,挺着小胸脯去了大房。 许兰因把碗收进厨房,洗着碗,赵无走了进来。 许兰因洗完一个,他就接过来撂好。 赵无故作神秘地说,“姐,你猜猜咱们小枣村里谁是贺叔的暗线?” 许兰因想了想,一般暗线都是爱说爱打听的人,许多还是人嫌狗烦的混混。说道,“村南头李家老三?村东头余家老六?再不就是五爷爷家的民二叔……” 赵无都摇着头,笑道,“你一百年也猜不出来,是你大伯。” 许兰因不可思议道,“我大伯?”由于吃惊,碗差点摔在地上。 她真的没想到。许庆明老实木纳,又不爱凑热闹,居然是捕快的暗线! 赵无笑道,“想不到吧?贺叔找的人跟别人不同,说这样的人心里有数,是装傻,不容易说谎,也不会轻易被人识破。还说你爹都那么聪明,他也傻不到哪里去。”又道,“贺叔最关注小枣村的,就是老王家,说这家人有三个不正常,要防止他家出事。许里正一直压着王老汉和王婆子,帮着夏氏,也是得了贺叔的授意。真把夏氏打死了,出了命案,贺叔有责任。他嘱咐让我把王家看好,别出什么事。” 第九十五章 心思多 许兰因汗颜。自己是心理医生,许多事更喜欢从常人的角度去分析和看待。而且,能被贺捕快看中并发展成暗线,许庆明也不应该像表面那么老实。 她说道,“贺捕快还是有些真本事,你要好好跟他学。”又补充道,“学破案的本事,不好的毛病别学。” 赵无笑道,“姐不提醒我我也知道。贺叔跟汤仵作的关系也好,汤仵作极有本事,我会找机会请他们两个喝酒……” 又念叨了些捕房里的事。好像章捕头几代在衙门里经营,他爹和祖父都曾当过捕头,他还想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他儿子。他家势大,黑白两道通吃,连县太爷和县丞、县尉都要给他面子。 许兰因认真地听着。那章捕头就是是盘踞在南平县的一霸,而县太爷这些流动的官自然不会轻易招惹他。 她嘱咐道,“那个章捕头要敬而远之,这种人不仅凶狠,势力盘根错节,比流水的官更不能得罪……” 收拾完。两人才出了厨房。 秦氏把给赵无做的新衣拿出来。中衣中裤和袜子是秦氏做的,棉袍外裤和鞋子是许兰因做的,还配了腰带和一个荷包。 这套衣裳也是许兰因学着自己裁剪的,还在领边绣了云纹,荷包上绣了竹叶。 秦氏拿着棉袍给赵无比划着,笑道,“就两个多月的时间,你又长高了半寸,肩也宽了。” 赵无的手比划了一下,“之前姐到我眉毛的位置,现在在我眼睛这里。”又道,“婶子到我的嘴。” 秦氏笑道,“你都快比婶子高一个头了。我让因儿给你做长些做大些,她不听,现在刚刚好,过些时候又该短了。” 许兰因笑道,“我做长了的,卷进去了一寸。等他再长高了,放了边就是。他穿不了,给兰舟穿。” 她已经做长做大了,可秦氏还嫌不够,觉得一套衣裳至少要穿两年才够本。 赵无拿着衣裳眉开眼笑,夸道,“衣裳做得真好,荷包上的花也好看,姐的针线越发进益了。”又怕秦氏多心,说道,“婶子的针线一直这么好。” 说得秦氏和许兰因都笑起来。 许兰亭羡慕道,“我能长赵大哥这么高就好了。” 秦氏道,“能的,你爹比无儿现在还要高两寸。” 比完赵无,秦氏又拿着小衣裳给许兰亭比。 屋里灯光昏黄,饭菜味及做饭飘出的烟味还没有完全散去,赵无就是觉得温暖舒心,比之前那个装饰华丽四处弥漫着暗香的大宅子好得太多太多。 他又想到了大哥,以至于有些负罪感。自己这么快乐宁静,而大哥还在那里受苦…… 许兰舟回来后,脸色不太好,还偷偷给许兰因使了个脸色。赵无也看出许兰舟有事,先走了。等秦氏和许兰亭歇下后,许兰因就去了东厢。 “怎么了?”许兰因问。 许兰舟说道,“得知咱们家分了那么多钱,大伯娘不太高兴。说铺子生意做得好,钱挣得多,是大石哥经营得好,大嫂手艺好,咱家得了那么多银子,她家却得了那么一点……” 许兰因冷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大伯娘那么精明的人,该怎么算帐她心里最清楚。说来说去,还是看到利大了,想欺负咱们孤儿寡母多分钱。” 许兰舟又笑道,“奶骂了她,说她不记情。说那铺子是姐姐弄出来的,她嫌钱少就拿着十两银子的本钱退出去。大石哥也说了她,说铺子能挣这么多钱不是靠他,而是托了姐的福。姐还额外分了他和大嫂那么多钱,已经非常大方了。” 还好有明白人。 “还有什么事?”许兰因觉得,这件事许兰舟不可能找自己单说。 许兰舟又苦着脸说道,“爷又问了我咱家挣的钱谁管,我说当然是我娘管了。可爷说,咱们家的情况跟别人家不同,爹去世了,娘还年轻……”他的脸红起来,说不下去了。 许兰因气道,“爷的意思是,怕娘带着家里的钱改嫁,所以咱家的钱不能给娘管?照他的意思,该给谁管,你吗?” 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艰难的时候大家能够齐心协力,一旦钱多了心思反倒多起来。 许兰舟的脸更红了,忙说道,“我没有那个诛心的心思,也跟爷说了,我相信娘不会改嫁。” 许兰因想想秦氏,今年才三十一岁,比自己前世死的时候还小一岁。若真能找到另一半,改嫁也正常。 她说道,“我相信娘不会害我们,”又强调了一遍,“最关键的点是,她不会害我们。钱在她那里,哪怕她真的想改嫁,也不会拿着家里的钱改嫁,而不顾子女。” 许兰舟前额的青筋都鼓了出来,拳头也握起来了,小声喝道,“不对,最关键的是娘不会改嫁。咱们的娘,绝对不会改嫁。你不能那么说娘,更不能那么想她。” 看到小暴力男紧握的拳头,小小年纪大男子主义思想颇深,许兰因皱眉说道,“怎么,又想打人?” 许兰舟的拳头松开,闷闷说道,“姐不能那么想娘,娘会伤心的。爹爹死后,娘有多么伤心,姐又不是没看到。” 许兰因当然看到了,秦氏对许庆岩的爱刻骨铭心。又想着,这里是古代,不能用现代人的观念去看待问题。就若有所指地说道,“我只是想说,娘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做伤害我们的事。娘是长辈,管家里的钱应当,我们放一百个心。” 这点许兰舟认可。他知道母亲绝对不会改嫁,也不会做伤害儿女的事。但爷爷有些话说得也没错,自己是这个家的长子,爹又死了,应该帮着寡母一起管家。听了许兰因的话,却不好再说那个话说了。 许兰因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讲了一家人应该互相信任,要心胸宽阔,以后无论交朋友还是当上峰,都应该以心换心、用人不疑,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信任和关爱,等等。 许兰舟知道姐姐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连连点允诺。 姐弟两个谈得很晚,许兰因才出了东厢。 第九十六章 担心(五更 求月票) 来到院子里,漫天寒星闪烁,清辉撒满小院。一阵夜风袭来,许兰因缩了缩脖子。 她听到一声极低的口哨声,往那个方向看去。西厢的小窗开了个缝,露出了赵无的半张脸,正冲她笑呢。蒙胧中,显得那一口白牙更加洁白。 许兰因冲他笑笑,招招手,进了正房。 而许家大房,许老头两口子也没睡着,躺在炕上低声说着悄悄话。 许老太还在埋怨许老头,“你咋能跟舟小子说那些话,若是传到秦氏耳里,她该多伤心。” 许老头气道,“你就相信秦氏病好后能一直在许家守着?之前是她病着,起不了什么花花心思。你看看她现在,病好了,擦得香喷喷的,还穿绸子衣裳,像什么话。那天她出门,我看到好几个男人盯着她瞧。二房的钱儿都攥在秦氏手里,到时拿着去改嫁,我看你咋办。”又道,“我也是心疼庆岩留下的两个孙子,怕他们白白辛苦,最后便宜外人。” 许老太不太相信秦氏会改嫁,说道,“秦氏嫁进门十几年,勤快,本分,对男人儿女好得紧。二儿死后,她有多难过,大家伙都看着的。我觉得,她不会改嫁。” 许老头说道,“可万一她经不住别人的勾引呢?你别忘了,她刚来村里的时候,村人是怎么议论她出身的。” 许老太的眼睛都瞪圆了,骂道,“死老灯子,她是二儿带回来的媳妇,我相信二儿,不许你那么想她。” 许老头叹道,“她是咱许家媳妇,我也希望她出身清白,好好在家为庆岩守着,可我怕万一。现在她手上攥着那么多钱儿,以后会更多,比庆岩活着的时候还多得多,怕她钱多心思多……我觉着,应该让兰舟管钱,兰舟虽然岁数小,但懂事,手紧。” 许老太沉思片刻,还是摇头说道,“再看看吧,若秦氏没有那种想法,这话说出来伤人,别再把她气病了。只提醒兰舟注意些就是了……” 许老头又道,“要不,咱们明年起跟着二房过,帮着孙子把钱看住?” 许老太的头摇得像个波浪鼓,“我大儿大孙子还活着呢,干嘛去拖累人家孤儿寡妇……” 第二天,许兰舟、许兰亭跟着许老头等男人在许家族长的带领下去祠堂祭祖,秦氏去大房帮忙准备饭菜,晌午会在大房吃团圆饭。 因为今天过年,秦氏还把赵无送她的银簪戴上。她穿着墨绿色绸子半旧棉褙子,领边只绣了一圈淡淡的绿萼梅,显得脸色和唇色更加苍白。因为要做饭,还带了件许兰因用旧衣裳改的戴袖围裙。 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但脸颊长了些肉,眼角的皱纹平复了不少,看着年轻多了。 许兰因目送那个纤弱的身影走出院门。若秦氏不是寡妇,上点妆容,会更年轻漂亮。 家里只剩下赵无和许兰因,两人一起打扫院子。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阳光灿烂,碧空万里,让人的心情也格外欢愉。 打扫完卫生又开始贴对联和窗纸,赵无高个子胳膊长,他贴许兰因递。 贴完了,赵无在檐下挂了四盏红灯笼。两人来到树下,赵无站在凳子上又挂了两盏灯笼在树上。 一般农户过年贴些对联、“福”字就够了,但秦氏愿意把家布置得再喜庆些,不仅给自家买了六个红灯笼,还给赵无买了两个让他挂在大门前。 他往下看着,阳光射过没有叶子的树枝撒下来,在许兰因的笑脸上印出一道道暗影,祼露在阳光下的肌肤显得滢润白皙,泛着光泽。 赵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惊喜道,“姐,你变白了,一定是擦香脂擦的,下次我再给你买。” 许兰因哭笑不得,摸着脸说道,“也不光是擦香脂的原因,跟我没进山采药也有关系。”又道,“别再买那些东西了,我还没擦完呢。” 赵无跳下凳子,又仔细看了许兰因的脸一眼,问,“姐,我还给你买了胭脂香粉,你怎么没打个腮红,再擦个红嘴唇呢?香饼你也没用过。” 许兰因被逗乐了。为了保护皮肤,她没有抹粉和胭脂,香饼是因为不太喜欢那个味道。她嗔道,“你一个后生小子,关心这些作甚?” 赵无嘴硬道,“我又不关心别人,只关心姐。” 许兰因怕他又乱买东西,说道,“胭脂水粉种类繁多,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别再乱买了。” 赵无一想也是,说道,“好,下次要买了把姐带着。” 灯笼一挂好,农家小院立即变得喜气洋洋。 两人又拿着东西字去“赵家”门前贴。 做完这些,许兰因就开始准备晚上自家吃的菜。许兰因不许赵无插手,他就一路跟着。 午时初,许兰舟两兄弟回来,几人换上新衣裳,许兰因还戴上秦氏给她的银簪子和银丁香,拿着送老两口的孝敬去了大房。 虽然赵无不是许家人,但他家不在这里,许老头请他一起去吃团圆饭。几人后面跟着花子,花子背上站着麻子。 二房孝敬了老两口各二两银子、一套冬衣、一双鞋子,以及一根银簪、二十斤白面、两斤茶叶。赵无单送了老两口两块尺头,大房两坛酒、小兄妹两样玩具。自从铺子赚了钱,二房每个月给老两口的孝敬钱就增加到了一两银子。 这是许庆岩死后许家最高兴也是最富裕的一个年。看到这么多东西,老两口笑眯了眼。 许二石无事就缠着许兰因说话,“姐姐”叫得脆甜。许二石比许兰因小一岁,之前一直不喜欢她,难得说句话,如今态度大变样。 许兰因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帮忙,无论是去许家铺子还是去衙门里,都比他现在强。 但这两条路目前许兰因都没有办法帮到他,装傻跟他说着客气话。 饭菜摆了满满两桌,许老头作了重要讲话,他主要表扬了许许大石、许兰舟、许兰因,许家铺子开得那样好,主要得益于这几个人。又说了许庆岩可怜,为家里作了贡献却没享到福,年纪轻轻就死了,若谁敢忘了他自己不答应…… 第九十七章 命 许老太忙拦了许老头的话,“我们都不会忘了我二儿,不说咱们和他媳妇儿女,就是老大一家都没忘。” 许兰舟和许大石赶紧表态。 老爷子没明说,但秦氏七巧玲珑心,猜到他说这话的意思,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嘴起身去了侧屋。 许老太瞪了许老头一眼,大声安慰秦氏道,“老二都去了这么多年,老二媳妇也莫太难过了。”又骂着许老头,“老x灯子,大过年的说那些伤心事作甚……” 老太太非常聪明地把秦氏难过说成思念许庆岩难过。 许兰因起身去劝解秦氏,许兰舟和许兰亭还要跟着去,被她拦住了。 秦氏抹着眼泪悄声道,“我知道你爷的意思,他怎么能那样想我,让我还有什么脸出现在人前。我说他今天咋紧着盯着我头上看,定是不喜我戴了这根簪子。”她拨下头上的银簪,说道,“以后,娘只戴木簪,穿布衣……” 许兰因也气老爷子无端找事,劝道,“我爷有些老糊涂了,娘莫跟他一般见识。等咱们以后钱挣多了,就在县城买套房,离他远远的,想怎么过怎么过。”又把银簪给她插上,说道,“娘若现在取下来,有人该多心了。再说,娘的穿戴没有任何不妥……” 秦氏也怕被顾氏看出来,平添事端,任闺女给她把簪子插好。 母女两人说了一阵话,秦氏知道今天过年,不能太任性,又忍着气去了吃饭。 众人正吃得热闹,外面就传来哭闹声,以及“打死人了”的尖叫声。 许老太放下筷子说道,“肯定又是老王家,那两个老x灯子,无事就欺负老实儿媳妇,上天咋不收了他们。” 李氏道,“进财爹这个年又没回来,王婆子是不是把气撒在王大嫂身上了?” 顾氏冷哼道,“自己儿子在外面有了人,凭啥怪儿媳妇,八成还是因为那老不要脸的。” 哭闹声越来越大,除了秦氏和三个小孩子,所有人都起身出去看热闹。 王家大门紧闭,门前围了一群人,还有些人远远往这里看着。 哭闹声是从王家院子里传出来的,有王进财和他娘的哭声,还有王婆子的尖叫声,“打死人”的话就是她叫的,八成王老汉在揍她。 许里正敲门大骂着,里面不仅没开门,哭闹声一点没减弱。 众人议论着,“那王婆子泼皮不要脸,咋能这么欺负儿媳妇,王老汉应该再打狠些。” “也不能全怪王婆子,哪有公公调戏儿媳妇的,那王老汉真不要老脸。” “要怪也要怪自己男人不要脸,干啥逮着儿媳妇打?” “那不是不敢打自己男人,才把气撒在儿媳妇身上。” …… 赵无挤进人群拍着门大声喝道,“再敢打人,我就把你们统统锁去衙门,每人先打二十板子再说。” 院子里的声音立马小了,王老汉的声音,“赵爷,没啥大事,就是老娘们不听话,松松她的筋骨。好了,好了,没事了。” 院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围观的人也逐渐离开。 许里正没想到一个刚来村里的愣头青说话比自己这个里正还管用,挤出几丝笑跟赵无点点头,就气哼哼地回家了。 许老头更得意了,一路拉着赵无的手回家,像是拉着自己的孙子。 许兰因的心情很不好,刚才的哭嚎声让她极度不适。 吃完了团圆饭,二房一家和赵无回家。 应赵无的请求,秦氏同意今天西厢房的门打开,孤单的赵无今天是这个家的一员。 赵无眉开眼笑,说道,“婶子,若这扇门一直不锁就好了。” 秦氏笑道,“等因儿出嫁了,这扇门就一直开着。” 赵无无奈地想,若姐姐不在这个家了,这扇门开不开都不打紧了…… 许兰因沉默地在厨房忙碌着。 秦氏看出闺女去看了王家打架后的情绪就不太好。叹道,“这人世间,有人生来是享福的,就有人生来是受苦的,这就是命。王老头和王婆子可恶,他们的坏,进财娘的苦,别人都能看到。可是,有些人的坏别人是看不到的,有些人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许兰因同意这个说法,哪怕是前世的法治社会,照样有人生活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活得苦不堪言,生不如死。从秦氏的嘴里说出这些话,许兰因又想到了她迷一样的身世。她跟了许庆岩,或许就是为了逃脱之前的困境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兰因很想再套套秦氏的话,但看到她的情绪变得比自己还沮丧,许兰因只得笑道,“今天是过年,咱们咋尽说扫兴的话呢。” 秦氏听了,才把心思按下,笑了笑。 天色渐黑,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摆在桌上。 除了自家四口和赵无的碗筷,秦氏还多放了一副,又给碗里夹了些许庆岩生前喜欢吃的扒鸡和酱排骨。 秦氏低声念叨着,“岩哥,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回来。孩子们长大了,懂事了,出息了。特别是因儿,聪明程度你想都想不到……” 她不愿意相信丈夫死了,拒绝给他立衣冠冢,可心底深处还是不得不承认丈夫确实死了。想着,今年应该把岩哥的衣冠冢立上了,让他魂归故里…… 赵无在外面点上一串爆竹,噼噼啪啪响完,众人吃起了年夜饭。 乡下人家穷,舍不得把钱多花在烟花爆竹上。过去许里正家的响声最多,今年就换成许家二房了。不只许兰因买了,赵无也买了不少。 戌时吃完饭,秦氏和许兰亭去屋里睡觉,许兰因、许兰舟、赵无三人在正房厅屋守岁。许兰因让赵无把军棋拿出来,两人下棋,输了换另一个上,玩得乐此不彼。 听说这是姐姐新想出来的,许兰舟看许兰因的眼神亮晶晶的,这次他没有任何怀疑。边玩边说着,“姐越来越行了。我敢肯定,这种棋连状元郎都想不出来……” 这话赵无爱听,笑弯了眼。说道,“何止是状元,连首辅都想不出来。” 两人的吹捧让许兰因颇有些不好意思。 第九十八章 要方子 玩到子时放了爆竹,许兰因三人才去歇息。 似乎才入睡,就又被公鸡打鸣声吵醒,许兰因起来给赵无做早饭。 赵无要四天不回家,许兰因不仅给他准备了牙粉、布巾等生活用品,还有几包点心,让他跟同僚们分享。 送走赵无,许兰因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早上起床,看见秦氏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头戴木簪,连护脸的香脂都没擦。 许兰因暗骂了几句许老头,他一个恶意的猜测,就让秦氏不敢再随意的生活,即使在许家守着寡也要心如止水。这就是古代寡妇的悲哀和不易,不仅要承受丈夫早死的悲痛,还要看别人的脸色,活得小心翼翼。若不是老太太明事理,秦氏在这个家会更艰难。 几人先在墙根给许庆岩烧了纸,又去大房给老两口磕头拜年,拿了红包,才回家吃早饭。 许老头看见秦氏的穿戴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提醒得对。看来,想让妇人记住本分,还是得时常敲打才行。 饭后,穿着绸子长衫的许兰舟赶往县城,他要去给县太爷家和洪家、胡家、先生家拜年。平时过年洪震夫妻都会回京,但因为胡氏预产期在下个月,哪里都不敢走。 许兰亭跟着许大石、许愿一起去给村里的长辈拜年。 晌午时许兰舟回来,笑得眉目舒展,很是得意的样子。 许兰舟说,县太爷专门在县衙后堂招见了他,闽大爷出去拜年了,闽二爷、闽三爷都在坐,他坐了大半刻钟,回答了县太爷诸如在哪里学习等提问。 小少年一说这个就激动,小脸红扑扑的。之前他一直觉得肯定见不到青天大老爷,能在汤管家面前说说话就不错了。 胡家大公子胡万回家过年了,让许兰舟转达对许兰因的谢意,跟他讨论了一些学业上的问题,并送了他一本字贴及两条上等油烟墨。 洪震说自家初八请客,请赵无和许兰舟去作客。还专门说了,这次会请军里的几位军官,为了赵无,还专门请了县尉孙大人及章捕头。 大年初二,由于秦氏没有娘家,许老太让许二石来请秦氏母子四人去二房吃饭,这个身体的姑姑许枝娘一家、堂姐许大丫夫妇要回娘家。 秦氏不去,她说以后没有大事就不出门了,让许兰因三姐弟去。 许兰因也不想去,原主同许枝娘和许大丫的关系都不好。 许枝娘之前非常不喜欢原主败家,每次回娘家都要骂原主,生气的时候还掐过她。 许大丫和原主的岁数差不多大,小时候玩的很好,自从原主跟古望辰定亲后,关系慢慢就不亲近了。主要是顾氏不许她们多接触,怕许大丫跟许兰因学着败家。 可许二牛又来叫她,说大嫂回娘家了,他娘一个人忙不过来,让许兰因过去帮忙。 许兰因去的时候,许大丫和相公方三发已经来了。 许大丫长得像顾氏,属于乡下的漂亮小娘子,又从小娇养,所以才嫁进了在镇上开杂货铺的方家。方家听说许家点心与众不同,几次让许大丫回家讨要方子。 顾氏不知道方子,李氏不敢给,方家没能如愿,对这个儿媳妇非常不待见。 许家人非常不高兴方家的做法,但顾及许大丫以后的日子及跟男人的关系,又不敢太得罪方三发,只能旁打侧敲,让他出面说服家里。可方三发是怂蛋,这边答应得好,回去照样不敢出面帮媳妇。 许兰因去上房打过招呼后,就去了厨房。顾氏忙活着,大肚子的许大丫在帮忙烧火,娘俩说着悄悄话。怀了孕的许大丫不仅没长胖,还脸色憔悴。 见许兰因来了,顾氏悄声求道,“因丫头,就帮帮你大丫姐吧。不多要,只给一个方子就行。大名朝这么大的地界儿,小小的许氏铺子连县城的生意都做不完,哪里还顾得到别处。给方家一个方子,咱们许家亏不了。再说,那几个学徒还不是学会了,将来他们自己也可能出去单干……” 许兰因也同情许大丫,但这个忙她不能帮。方家人不地道,哪有这样逼着儿媳妇强要娘家秘方的人,这是明摆着欺负乡下人。 她笑道,“许家铺子是许家的,我若敢把方子擅自说出去,爷和奶会打死我的。要不,大伯娘先问问我爷和我奶,若是他们同意,我就说。” 顾氏气得不行,她哪里敢去问许老头夫妇,若敢问,挨骂都是轻的。之前她也问过李氏,李氏也是这个话,大儿子还不高兴。 看看愁苦的许大丫,许兰因又劝了她几句,几外乎是要爱惜身体,孕妇心事重对胎儿不好,等等。 许大丫吸吸鼻子没搭理许兰因,想着她卖地都不怕被打死,给个方子就怕了。只一个方子,又影响不了铺子的生意,这些人宁可许家闺女在婆家受气,也不帮这点小忙。 许兰因没再说话。 听许大丫说着在婆家的不易,顾氏心疼极了,咬牙骂着方家人和方三发。 不大一会儿,院子里又热闹起来,是许枝娘带着丈夫儿子来了。 他们进屋给老两口见了礼,许老太就把十岁的毕力搂进怀里。许枝娘的大儿子毕壮一家去了儿媳妇家,只带了这个小儿子来。 许兰因几人又进屋打了招呼。 许枝娘在许庆明和许庆岩中间,三十六岁,是个豪爽妇人,跟许老太很像。毕姑夫长得其貌不扬,憨憨的,特别怕老婆。他虽然是庄稼汉,但家里有二十几亩良田,还请了长工,算是村里上等户,一家人的日子十分好过。 许枝娘跟秦氏的关系很好,见秦氏没来,赶紧让毕力把自己带给秦氏的礼物送去二房。她难得地对许兰因有了笑脸,夸了几句,就拉着许兰舟和许兰亭说起话来。还特别心疼小病秧子许兰亭,抱在怀里逗弄着。 “哎哟哟,脸上终于长了点肉,多不容易啊……” 许兰因和顾氏、许大丫又去厨房忙碌,稍后许枝娘也进来了。 第九十九章 好东西 许枝娘劝许大丫道,“傻孩子,方家那么做就是不地道,觉得咱许家是乡下人该被他们拿捏。是人都知道,要紧的手艺都是传男不传女,何况是挣大钱的秘方……你要放宽心思,等将来许家铺子开大了,娘家有了底气,他们方家巴结咱们许家还来不及……” 许枝娘是应老太太的要求来给许大丫做工作的。 许大丫没有言语,眼泪汪汪,还是委屈得不行。许枝娘说了半天,只得叹着气走了。 原主跟许枝娘和许大丫的关系都不亲近,吃过中饭后就回家了。许兰舟兄弟跟毕力玩得好,继续在这边玩。 转眼到了大年初四,胡家的马车又来接许兰因了。因为明天要开店,许大石和李氏、许兰舟也一起坐上马车,去铺子里作准备。 来到胡家,胡依的精神状况比较好,特别是兄长胡万回来,让她十分开心。 见许兰因去了,她先是埋怨许兰因好久没去她家,之后就把绣好的软帘拿出来献宝。白色软绸上,草丛中的小花小朵星星点点,两只小鸭崽爬在里面。虽然不太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但别致,清新,可爱。 “真漂亮,”许兰因由衷赞叹道,“我就是再绣两年,也绣不出这个水平。” 胡依高兴得不行,笑道,“许姐姐太谦虚了。”又得意道,“等到天气热了,我就把这个帘子挂在卧房门口,天天看小鸭崽。” 样子可爱得不得了。 许兰因和胡依手拉手坐去美人榻上说起了悄悄话。这次主要是胡依说,夸着她哥哥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能干。还说她哥哥不想再读书了,他自认为再读书也中不了举,还不如把家里的生意做大。父母先是不同意,最后如何被她哥哥说服。以后她哥哥就会在省城金州府长驻,把家里的生意逐步发展去那里…… 她又非常遗憾地说,“可惜我哥哥昨天就去金州府拜望我外祖家和他未来岳家了,你都见不到他。” 之前许兰因一直以为胡万在书院读书是想考科举。听他有这个打算,也算认得清现实,次次考不上次次考,还真不如在商界大展拳脚…… 许兰因不好对胡万多作评价,听胡依眉飞色舞地说着。 胡依的情况非常不错,陪她半天就行了,而且也不需要再天天来。许兰因又告诉了她怎么做小猪玩偶,算是给她留的“作业”。吃完晌饭就离开胡家去许家铺子。 她依然坐的胡家马车。掀开车帘的一个角看出去,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店铺大都开了,挂着红绫彩灯,甚是喜气。冷风中,许多孩子都手拿糖葫芦满足地吃着,她想着也给许兰亭和许愿小兄妹买几根回去。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赵无,他陪着两个男人才从怡居酒楼出来。三个人喝得脸通红,赵无的表情甚是恭敬。 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穿着缁衣,应该是贺捕快。一个男人穿着灰色长棉袍,五十几岁,十分有学问的样子。 许兰因猜测,那人很可能是赵无说的汤仵作。只不过,貌似他用眼白瞧赵无,赵无想贴贴不上。 许兰因对汤仵作充满了敬意,法医啊,在前世是绝对的知识分子,可在古代地位却很低。 赵无殷勤地送走那两人,才转身向许家铺子走去。 马车路过赵无身边时,许兰因下了车。 她笑道,“才去喝了酒,那两人是贺捕快和汤仵作吧?” 赵无见是许兰因,笑得一脸灿烂,说道,“嗯,是贺叔和汤仵作。汤仵作的手艺非常好,经常被州府调去帮忙,参加破获过许多大案子。” 许兰因笑道,“你又想改行当仵作了?” 赵无道,“当仵作倒不至于,但我想多听他说说说大案子,对我以后抓犯人有益。也想跟着学几手绝活,以后……唉,可惜他不大瞧得上我,还是贺叔极力邀约,他才来喝酒,我也没能跟他说上什么话。” 许兰因知道赵无一直觉得他爹娘死得蹊跷,想查明他们的死因。难不成,他想开棺验尸? 见赵无的神色颇有些遗憾,许兰因想了想,说道,“我想到一样好东西,若是做成了,汤仵作肯定会喜欢。”又问,“你不去衙里了?” 赵无道,“贺叔让我回家,再歇息三天。” 许兰因停下脚步说道,“走,咱们去集市,看看有没有我要买的东西。” 路上,赵无说明天贺捕快也在家,他想去贺家一家。还说会送两篮点心,六两银子。就是贺家有些远,快走也要近一个时辰…… 六两银子是赵无的半年工资,绝对算得上大礼。不过,能跟贺捕头搞好关系也值了。 许兰因和赵无来到集市,肉摊上还真有羊肠,只剩一付肠子、一个羊头、两截羊脖子。屠夫说都买了便宜些,许兰因就都买了。 赵无抢着付了钱,又接过捆那些东西的草绳。 回去的路上,赵无纳闷地问,“姐,这些东西能做什么能让汤仵作喜欢?” 许兰因卖了个关子,“羊头和羊脖子炖汤喝,用羊肠做那东西,等做好你就知道了。” 赵无想到羊肠貌似只能做那东西,脸上的红更深了,瞪着眼睛说道,“姐,汤仵作都五十二了,听说老伴死了好些年。你做那东西给他,我不挨打才叫怪。” 许兰因想到古人会用羊肠做避孕套,这熊孩子一定想到这上面去了。她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揪赵无的耳朵。 赵无赶紧用手捂住耳朵,说道,“这是在大街上,姐不能揪我。” 许兰因看看周围的行人,放下手骂道,“你这小屁孩子,想什么呢,想什么呢,我哪儿是做那东西!” 赵无非常不喜欢被人说小,翘着嘴说道,“我是大人了,姐不能这样说我。”又问,“不做那东西,羊肠还能做什么?” 许兰因气道,“偏不告诉你。”又道,“说,你是怎么知道那东西的,是不是又去了不妥当的地方?” 话一出口许兰因就后悔了,赶紧捂上了嘴。自己当他长辈当顺溜了,以至于真的以为是他的长辈,连这话都问了出来。 第一百章 手套 赵无没想那么多,十分幽怨地说道,“难不成在姐的眼里,我连男人都不是吗?若连这东西都不知道,多不爷们。” 见许兰因抬了抬手,赶紧离她远了一些,又道,“我没有去不妥当的地方,就是听那些人说了那什么,嘿嘿……” 到了铺子门前,赵无见许兰因还在不高兴,又陪笑道,“不管姐做了什么,我都送给汤仵作。” 许兰因噗嗤笑出声,问道,“我做那东西你也送,就不怕挨打?” 赵无挺挺胸脯笑道,“挨打也送。” 他刚才是问急了,想想姐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做那东西,还让他送人。 许兰因在铺子里帮忙做点心,忙到天微黑,几人才步行回村,半路上还买了六根糖葫芦。 回到家,秦氏已经做好饭了,半锅酸菜咸肉汤,一窝蒸杂面馒头。 许兰因催促众人吃了饭,急急洗完碗,就用一条布巾围住口鼻,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赵无还要进厨房帮忙,被她不客气地撵走了。 她把羊肠翻过来,洗掉脏东西,再用碱水泡一下,然后用刀背刮肠子上的脂肪等物。羊肠多,只刮了她用得上的那么多。清理干净后,羊肠就变得半透明了,剪成若干截。她记得库房里有细竹竿,拿来把羊小肠套上,这是做手指套的。再把肓肠部位套在多根筷子上,这是做手掌部位的。 看到这些东西,她又想到古人的特殊用途,一阵恶寒。 许兰因忙到后半夜,才扭着发酸的脖子出了厨房。 正想进正房门,就听见赵无在低声招呼她,“姐,姐。” 许兰因见西厢的小窗开了条缝,赵无正看着她笑。 许兰因走过去悄声说,“这么晚了还没睡?” 赵无说道,“我才从小树林里练完武回来。我又有了大长进,一脚能踢断这么粗的树干。”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许兰因也替他高兴,笑道,“恭喜你,又有进益了。” 赵无又道,“姐,我们去小树林,我踢给你看。” 许兰因摇头不去。开玩笑,深更半夜跟着他去小树林,万一被人看见了,还不定怎么说。她说道,“我信你的话,改天有机会了再踢给我看。” 赵无点点头,又道,“后天,”他抬头看看夜空,又道,“应该说明天了,我明天就去大相寺看我师傅。我变了样子,除了师傅,寺里其他人跟我都不熟,他们不会认出我。” 他有三天假,今天去贺家,后天去洪家,明天就去大相寺,他想让师傅指导他练武。 许兰因悄声道,“好,我再给你师傅做些素食点心带去。” 许兰因睡到辰时末起床,干了的羊肠有些发硬,用清水一泡又变软了。她自觉还没有本事用羊肠做出手套来,吃完早饭后,在纸画出手套的样子,把秦氏叫去了屋里。 两人关着门在屋里忙活,许兰因只做饭的时候出来,晌午和晚上都是做的面条,秦氏只吃饭的时候出来。赵无下晌申时从贺家回来,想看稀奇不成,就带着许兰舟和花子去山下训麻子了。 她们忙乎到戌时初,终于做出大名朝第一付羊肠手套。 许兰因把手套拿出去给正在教许兰舟练武的赵无看,并说使用前要泡泡水。 赵无把手套戴上,就知道了它的特殊用途,赞叹不已。之前他看到汤仵作尸检时戴的手套是厚布或皮子做的,又大又厚,哪里有这种手套方便好用,看着还漂亮。 赵无的嘴像抹了蜜,好听的话成筐往外倒,逗得秦氏和许兰因大乐。 许兰舟也是极稀罕,夸了半天。 次日,许兰因一大早起来做点心,由于这两天太劳累,只做了一样金丝糕。有些像前世的萨其马,这也是为铺子新开发的一种点心。只不过素食不能加鸡蛋,没有那么香。 赵无没有练武,跑过来帮忙。做好后,就拎着食盒去了大相寺。本来许兰因还想跟去看看高僧,赵无说现在山上的积雪厚不好爬山,等到春暖花开时再带她去。 赵无是在深夜回来的。许兰因一直没睡着,听着西厢的动静。觉得他应该洗漱完了,才打开小窗望出去,一阵冷风袭来让她一激灵。 西厢北屋的小窗也开着,露出赵无明媚的笑脸,一看心情就爆好。 两人招招手,才各自关上小窗歇息。 第二天许兰因起来做早饭,赵无想跟她说话,早早过来了,其他人都还在睡觉。 赵无悄声讲了他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一直跟着师父练武,师父说他大有进益,三脚功练到了四成。 还说他去了寺里后,之前认识他的和尚都没有认出他。 见到戒痴和尚,他以为要先做个自我介绍,没想到戒痴不耐烦地说,“别整那些没用的,贫僧已经闻到香味了,赶紧拿出来。” 许兰因笑道,“真是高僧,一眼就认出你了。” 赵无说,“师父看出我的脸擦了如玉生肌膏,还擦了不少。他说张小施主抠门,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定然是姐姐给他的东西值那个价。还说姐姐给张神医的东西最有可能是那种药,所以他才忙不迭地走了,都没有去跟我师父告别。” 许兰因暗道,那戒痴和尚也认识张神医,也知道黑根草。什么时候去见见他,问问黑根草到底能治什么病。而且,他居然叫张老神医为“张小施主”,不知道他有多老。 赵无又道,“我师傅非常喜欢吃金丝糕,让我以后去看他的时候多带些。” 听说高僧喜欢吃自己做的点心,许兰因也高兴,笑道,“好,下次我多多地做。” 赵无又道,“不过,我师父说金丝糕里若再加点东西会更好吃。” 许兰因想起那位和尚是酒肉和尚,问道,“不会是让我加肉馅吧?这种甜点心加肉不好吃。” 赵无生无可恋地摇摇头,讲了他和戒痴的对话。 戒痴说,“这金丝糕里若加点那什么圆圆的带壳的东西,更香。” 赵无懂行地说,“师父说的是核桃吗?已经加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不靠谱 戒痴听了赵无的话,气得拍了他的头一下,骂道,“蠢,核桃壳那么硬,我说的东西壳是脆的,一敲就破。” 赵无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西瓜。”见戒痴的手又抬起来,赶紧抱着脑袋说,“是鸡蛋。” 戒痴双手合什念了声佛,“阿弥陀佛,那东西不是贫僧说的。” 许兰因听了捂着嘴直笑,那和尚倒会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戒痴又说道,“金丝糕里若再加点东西,会更更香?” 赵无见戒痴不愿意说那东西的名字,知道又是荤腥,说道,“不会是猪油吧?”他看许兰因做点心有时放的是猪油。 戒痴又拍了他的头一下,骂道,“蠢才,贫僧才因为犯吃戒被罚,你还想引着贫僧犯戒。该打!”又循循善诱道,“傻小子,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什么?” 赵无想了想说道,“是汗?” 戒痴气得又拍了他一下,说,“蠢,再想。” “是力气?”赵无的话声刚落头上又挨一巴掌。 “笨,再想。” “那是鼻涕,或者眼泪?” 戒痴气得连甩了他几巴掌,骂道,“笨死了,那东西那么恶心,能吃吗?” 戒痴见赵无实在想不出来,只得说道,“回去跟你姐说,那位女施主兰心惠质,比你这个傻小子聪明多了,肯定会想明白。”又道,“若她想明白了给贫僧做出来,贫僧给你喝样好东西,让你练习三脚功事半功倍。” 许兰因的眼睛瞪得老大,连那句名言都知道,不会真的是同乡吧。 赵无问道,“姐,你知道我师父说的是什么吗?我想了一夜都想不出来。” 许兰因看看这个倒霉蛋儿,这个时代还没有奶牛,也没有那句名言,他一个后生小子当然想不到那里了。笑道,“我猜你师父想说的是,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那样东西应该是牛奶。”又嗔道,“笨,有些点心里我加了牛奶,你看到过的。” 赵无的嘴张开半天合不拢,最后气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太不靠谱了。公牛也吃草,牛犊也吃草,没生牛犊的母牛也吃草,它们能挤出汗和力气,还能挤出鼻涕和眼泪,独独挤不出奶。我师傅说的因不见得是后面的果,是他没说对,那么多打我白挨了。” 许兰因笑起来。那和尚的确不靠谱,不仅喝酒吃肉,掩耳盗铃,还特不讲理。怪不得武功高强佛法精深,还那么大岁数了,最后只混了个饭头僧。 她还是正面教育道,“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许多人不按常理出牌,比如你师傅。你考虑问题要因人而宜,不能较真。你是捕快,许多罪犯都与常人有异,要善于从多方面去分析问题……” 赵无觉得很有道理,不住地点头,也不纠结他师父的不着调了。 许兰因实在猜不透。若戒痴是穿越人士,又嘴馋不想守寺里的清规,哪怕穿越过来的原主是和尚,还俗就行了,干嘛继续当和尚。 若他不是穿越人士,说的妙语金句只是巧合,那他的理念可够前卫的了。 想着,不管他是不是穿越人,自己暂时不要去见他的好。那和尚太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他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弊…… 下次赵无再去看戒痴,金丝糕里就按他的要求加些鸡蛋和牛奶,以后不再弄太过明显的现代点心给他了。 今天的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的,还飘着小雪。巳时,胡家的马车来了,许兰因和去洪家吃席的许兰舟、赵无一起坐马车去了县城。 马车绕路把他们两人先送去洪家住的胡同口,才去了胡家。 许兰因来到胡依的院子,看见一个青年公子正在那里。公子十八、九岁的模样,中等身材,皮肤白皙,五官不是特别突出,但气质温润,观之可亲。 他的这个气质一点不像商人之家的孩子,倒像出身书香门第。其实,胡依也不像商人家的孩子,不知胡太太是怎么教育这两个孩子的。 许兰因见过一次胡少更,一脸精明相,留着山羊胡子,一看就是会钻营的商人。 胡依见许兰因来了,笑着介绍说,“这是许姐姐,这是我大哥。” 胡万给许兰因深深作了个揖,笑道,“谢谢许姑娘。我妹子从小单纯良善,胆子也小,没有多少手帕交。她能有你这样的知己,是我妹子之福。” 他是感谢许兰因对胡依特殊的救治办法,但当着胡依不好明说。 许兰因屈膝笑道,“胡公子客气了。我与胡妹妹兴趣相投,能有她这个好朋友,也是我之幸事。” 胡依见他们说得高兴她也高兴。 几人客套了两句,许兰因又问,“胡公子也做茶叶生意?”她之前听胡依和胡太太说过。 胡万笑道,“是。我岳家就是茶商,在福建有上千亩的茶园……许姑娘也对茶叶感兴趣?” 许兰因笑道,“我想开一个茶坊,又不太懂茶。”又笑道,“这只是一个设想,成不成还不一定。” 胡万笑道,“若是许姑娘开茶楼,我一定提供最好的货……”他又介绍了茶叶的系列,哪里的人喜欢喝什么茶及大概价位。 许兰因听得兴味盎然,这位很可能会是自己今后的供应商。她又问了一下这个时代茶坊的特点。 之前她听赵无说过,这个时代的茶坊比较兴荣,不仅是文人雅士喝茶交流的地方,也是许多老百姓玩耍和交流的地方。大茶坊为了吸引客人,会请说书先生,或是唱大鼓、唱小曲儿的姑娘来捧场。也有少数高雅茶坊会开辟专门的棋室,甚至举办斗棋会,吸引文人雅士…… 南平县城有几个茶坊,但规模有限,许兰因想知道最好的茶坊是什么样。 胡家也开了茶坊,胡万讲得更加仔细,讲了京城省城的大茶坊,连如何经营都大概讲了一下。 几人又说笑一阵后,胡万才起身告辞。 他走后,胡依还笑问道,“许姐姐,我大哥是不是特好特能干?” 第一百零二章 再说八卦 许兰因见胡依笑得眉目舒展,她这位兄长在家,也是治她病的一剂良药。 许兰因笑道,“嗯,胡公子的确非常能干。”在胡家吃了晌饭,许兰因就要走了。 一个丫头送来半斤茶叶,说是胡公子送的茉莉香片,是新品。 胡家送茶叶都是两斤三斤的送,这次只有半斤,应该是罕见好茶。 许兰因道了谢,坐着马车去许家铺子等许兰舟和赵无。 下晌申时初他们才回到铺子。 两人的表情极佳,特别是许兰舟,他看到了传说中的守备蒋大人。蒋大人听说他的理想是考武举,还专门叫去跟前勉励了几句。 赵无也高兴,今天是第一次跟县尉孙大人一起喝酒。 许兰舟说道,“赵哥,章捕头把他的闺女介绍给你认识,是不是有什么格外用意?”又摇头啧啧两声,说道,“那位章小姐的模样真不敢恭维,跟章捕头忒像。” 章家也住在那条街上,他们到了街口,就那么巧的遇到章捕头的老婆闺女。章捕头作了介绍,貌似他的老婆闺女都很喜欢赵无,不错眼地看着他。 一说到这事赵无就无奈。他叹了口气说道,“年前章捕头就跟我似是无意地说过,他闺女出嫁会给多少嫁妆,谁若当了他的女婿,不仅衣食无忧,还能助他得到想要的前程。若后生小子读过书,人又机灵,将来孙大人高升了接他的班都有可能……我都装傻,没有接话。” 许兰因暗叹,怎么越想避开的人越避不开呢。她说道,“章捕头这是在给你透话呢。” 赵无道,“之前有人跟我说亲,我已经说了我少时由父母作主跟表妹定了亲,一直在找他们,这事章捕头应该知道……” “那不是你没找到嘛,他是希望你识时务,不要再找了。”许兰因说道,“我远远看过章捕头一次,一脸横肉,霸道又不好相与。虽然你身后有人,但人家在这里经营了几代,跟你来阴的,一点辙没有。” 许兰舟叹道,“要怪就怪赵哥长了一张祸国殃国的脸,又不赶紧找媳妇。要我说,要有不错的小娘子就赶紧定下亲事,任谁也打不了你的主意。若真被章家那位姑娘惦记上了,”他的脸皱成一堆,又道,“那真可惜你这朵鲜花了。” 赵无的脸更苦了。 许兰因宽解道,“还好我们跟闽大人有关系,跟洪大哥有交情,章捕头不敢明着对你怎样。你以后当差更要小心,不要有把柄被他抓住使阴招。” 赵无点头道,“我会小心,也希望他们能想通,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 回到家,许兰因拿出家里最好的细瓷茶盅,泡上茉莉香片。随着氤氲雾气散开,茶汤黄绿透亮,茶汤上飘浮着几片白色的花瓣,茶香花香淡雅芬芳,啜一口满嘴生香,甘醇绵长。 之前胡家送的都是绿茶和红茶,而许兰因独爱这花茶,有些像前世喝过的一款。她已经在心里为这个茶起了个名字,若她开茶楼,一定主推这款茶,名字就叫碧波飘雪…… 正月十一衙门开印,赵无把羊肠手套和四个用白麻布做的口罩送给汤仵作,汤仵作极喜。正好下晌有一具尸体需要察看,不仅把赵无带去了,还给他做了详细的讲解。并说以后赵无想知道什么随时去问他,前提是再给他做两付手套,十个口罩。 赵无一叠声地答应,跑去集市买了两副羊肠,晚上同许兰因一起把肠子收拾干净。第二天,秦氏和许兰因便把手套做出来。几天后赵无又买了两副羊肠,收拾好后,请秦氏和许因因做好,这是他的。 二十四这天,许兰因听胡太太说闽大奶奶昨天生了个闺女。二十五闽家举办洗三宴,虽然没请许家,许兰因还是携礼前往恭贺。 她先去正院拜望了闽夫人。 闽夫人看到许兰因的皮肤较之前白皙多了,不禁心中一动,笑道,“许姑娘肤色白嫩了不少,看着更漂亮了。” 这就是心中有鬼。 许兰因忙笑道,“托闽夫人的福,现在家里日子好过多了,我不需要再像以往那样风吹日晒去山上采药,去地里忙活。天天在家里捂着,还要擦香脂,可不就变白了一些。”摸了摸脸又笑道,“我这种肤色,在乡下算白净的,可跟闽姑娘这些大家闺秀比起来,还是差多了。” 闽夫人再仔细看看许兰因,方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这丫头虽然变白了,但皮肤还是比较粗糙,毛孔也较粗大,绝对不是用过玉如生肌膏的样子。 她心下满意,笑得更慈善了。说道,“楠儿在京城给你买了胭脂水粉,是艾芳阁的。多擦擦,会更水嫩。”又跟在坐的人说了闽老太君如何喜欢闽楠,年后专门派人来把闽楠接去京城玩了半个月,还去平郡王府住了三天。 在坐的人又恭维了她和闽楠一番。 在正院坐了一阵,许兰因就被闽楠拉去了她的小院说悄悄话。许兰因就像捧哏的人,逗得小姑娘十分开心,引着她讲了许多京城传闻。 许兰因最想听的就是苏晴和温家。 小姑娘没说温家,说了一些苏晴的近况。 苏大夫人和苏大姑娘再次联合设计迫害苏晴闹了出来,成了京城的一个笑话,被苏侯爷狠狠训斥。苏晴也能出来走动了,平安侯府举办梅花宴,闽楠跟着尚书府的夫人和姑娘们去了,她也看到了苏晴。许多夫人都怜惜和喜欢她,说她孝心可嘉,才貌双全。 “……虽然苏二姑娘不是顶顶美,但真的很有才呢,做的咏梅诗极好。哎呀,当时她在苏家庄的时候,我都没有跟她结交过,好遗憾哦。” 小姑娘极是遗憾,小嘴也翘起来。 许兰因宽慰道,“你现在得老平王妃和闽老太君的疼爱,经常接去京城玩,以后总有机会跟她结交的。” 观完礼,吃完饭,许兰因就拿着闽楠送她的胭脂水粉和四朵珠花告辞离开。刚刚走到县衙前面,好巧不巧又遇到了从县衙出来的古望辰。 第一百零三章 惦记 古望辰明天要动身去京城参加二月初的春闱,今天特地来跟闽大人辞行。 他也看到许兰因了,知道她又去“巴结”县太爷一家,心里特别烦躁。本来想一走了之,脚却像生了根一下站着没动。 在许兰因路过他身边时,说道,“我要去京城参加春闱了,若是诅咒我名落孙山什么的,就省了吧。” 许兰因在洗三宴上就听了许多议论古望辰的话。古望辰是南平县城的风云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芳心。据说县城的许多人家去古家提亲,他都以“春闱后再考虑”的借口推了。 许兰因站下说道,“我又不是吃多了没事干,去关心那些已经不在意的人。呃,既然你都问出口了,我就说说吧。举人老爷有大才,我预祝你金榜提名,最好再能被高门榜下捉婿。当然,最好被苏家捉住。” 古望辰扯着嘴角冷笑两声,说道,“许姑娘到底忘不了我,总爱拿我的亲事说事。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在下就不劳你多惦记了。” 许兰因冷哼道,“惦记你,还不如惦记我家花子和麻子。古举人,你记住了,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灵,有些事不能做得太过,会遭报应的。”说完,就快步走了。 古望辰知道花子是她家的狗,却不知道麻子是什么东西。他阴沉着脸,自从自己考举人回来,与许兰因发生提口角就从来没占过上峰。他望着那个轻盈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再想到自己那个爱惹事又口无遮拦的娘,古望辰心情更加烦躁。县城不比乡下,苏姑娘又暗示怡居酒楼貌似有不法交易,不远处还有个许家铺子。他怕自己走后老娘闯祸,几天前就把族中一位厉害的老太太接来茶楼后院坐阵。 许兰因回到铺子,赵无下衙过来,两人一起走着回村。 见赵无的脸色不好,许兰因问道,“你怎么了?” 赵无道,“今天章捕头让贺叔帮着说合他闺女和我的事,我说还要继续找舅舅和表妹,拒了……” 贺捕头见他没同意,才说了真话。说章捕快有四个儿子,只有一个闺女章曼娘,简直把她宠上了天。那丫头不仅长得像章捕头,性格也像,黑壮泼辣,从小打架出了名,偏眼界颇高,喜欢小白脸,亲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又说既然赵无不同意,就让他以后尾巴夹紧些,随时把屁股擦干净,章捕头睚眦必报,别被他抓住小辫子整人。 赵无说道,“我也知道不能被他抓住小辫子。可是,有些事我不能不跟着做,有些钱也不能不跟着拿,不做、不拿,就得罪了兄弟们。若做了、拿了,别人无事,我就有事。” 许兰因知道赵无说的是公门里的一些行规和偏门。说道,“贺捕头不会为难你,有些事他知道厉害关系,到时请他帮着挡一挡,实在不行请洪大哥和汤管家出面。你要小心的是,别着了那人的暗道……”又灌着心灵鸡汤,“人生之路总会有坎坷,想办法迈过去了,就是胜利。想想过去你在那个家,更艰难,你还不是过来了。” 赵无呼了一口气,说道,“甚是。我是平静日子过久了,有了点破事就心烦。跟姐姐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是我一生中最舒心快乐的日子。” 什么叫做“跟姐姐在一起”呀,许兰因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还是有些耳刺,却也不好提醒小屁孩子。 一晃到了二月初,大地回春,枝头抽出了点点新绿。 胡依天天忙着作针线,偶尔跟许兰因和胡太太、胡氏说说话,心情舒畅,精神面貌又好了一些。 许兰因提出,以后她隔四、五天来胡家一次。 对于胡依的变化,不说胡太太高兴,胡少更和偶尔回家的胡万也高兴。又给了许兰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一匹软罗,两斤茶叶。 回家后,许兰因把这一百两银子交给了秦氏,让秦氏笑眯了眼。 前天,许兰舟晚上从私塾赶回家,说他的一个同窗家里有急事,要卖三十亩地。那片地连成片,就在邻镇,是一片良田,下晌他专门绕路去那里看了看,真的非常不错。 那家银子要的急,要一起卖,共要二百三十两银子。 秦氏也动了心。田地是根基,若那些地真的不错,都买下来这个家以后就不愁了。 许兰因一直想多攒些钱在县城买套好些的宅子,再就是开个茶坊。但成片的地不好买,她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昨天,许兰舟也没去上学,带着许老头和许庆明去地里看了。许老头父子也觉得地非常好,若有钱就都买下来。下晌,许庆明就陪着许兰舟去买了地。 许家二房有这么多钱,老两口专门来问了秦氏,秦氏还是说山参卖的钱。 家里的存款加上铺子挣的钱几乎都填了进去,日子一下觉得紧巴起来。 许兰因想想手里的二百多两银子有大用,还是没拿出来,而今天得的一百两银子她都交了出去。 晚上,赵无看许兰因一个人在厨房洗碗,走了进来。说道,“姐,若你想在县城买房,就用我放在你那里的银子吧。五百多两,足够在树花街南面买一套三进宅子,装修买家具都够了。那里离洪大嫂家近,你也好玩。” 他一直知道许兰因想在县城买套好些的宅子。现在家里的钱都用光了,挣那么多钱不知道还要用多久。 许兰因说道,“那钱是留着你以后娶媳妇买房子的,我家的事你甭管,钱用完了以后再挣就是了。” 赵无笑道,“我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脚心里,谁知道什么时候才娶得上。娶媳妇的钱我慢慢挣,手里的钱先买房。” 许兰因还是摇头没同意。 许家二房如今开了铺子,还有三十亩地,排在许里正家和老王家的后面,属于小枣村的第三富了。不仅让顾氏羡慕得红了眼睛,也让村里的人羡慕嫉妒恨。他们听说许兰因上年秋在山里采了根山参卖了不少钱,都纷纷进山碰运气。 虽然许家二房是孤儿寡妇,但因为有了赵无,小偷小摸们也不敢打他家的主意。 第一百零四章 媒婆的嘴(三更求月票) 因为许家二房发了“大财”,许兰因的行情又好了起来,连着两天媒婆光临了三次。 三家求娶的人中,一家是小枣村人,两家是邻村人。这三人都是鳏夫,都有儿子,都是年近三十,一家很穷,两家日子过得去。 不要说许兰因、秦氏看不上,连许兰亭都气得小嘴翘老高。 晚上赵无从衙里回来,许兰亭翘着的小嘴还没有缩回去。 赵无取笑道,“怎么,尿了床,被打屁屁了?” 许兰亭的嘴翘得更高了,一翘一翘说了媒婆给姐姐说合的那几个糟心男人。 赵无听了也是气得够呛。饭也不吃了,起身走了出去。 许兰因刚把菜饭摆上桌,追出去问道,“你去哪里?” 赵无道,“我去柳媒婆家。” 许兰因还要再问,他已经一阵风似地走出院门了。 柳媒婆家住在村北头,一家人正在吃饭。 见赵无来了,柳媒婆的儿子柳老大迎了出来,笑道,“哎哟,赵爷来了,贵客。”又让媳妇赶紧拿好酒出来,再整治两个下酒菜。 赵无摆摆手说道,“不用忙活,我跟柳大娘说几句话就走。” 柳媒婆也不敢惹这些恶汉,赶紧笑道,“赵爷是看上了哪家闺女?老婆子不取分文,一定帮赵爷把亲事说下来。” 赵无说道,“不是我要说亲,是我姐。” 小枣村所有人都知道他嘴里的姐是许兰因。 柳媒婆又问,“因丫头看上了哪家后生?” 赵无道,“目前还没有。我先把能让我姐看上的人跟你说一说,”他想了想,说道,“后生要没成过亲的。” 柳媒婆懂行地说,“哦,就是要找童男子。” 赵无噎了一下,说道,“也算是吧。还有,个子要跟我差不多,长得不能寒碜……” 柳媒婆为难道,“比着赵爷的模样找,老婆子可没那个本事。” 赵无道,“我还没说完呢,要比我好才行。”他掰着手指说起来,“要有瓦房,有田产,脾气要温和,哦,还要读过书……暂时就这些。以后想到了,我再跟你说。” 柳媒婆的大嘴张开合不拢,半天才说道,“赵爷,因丫头有那个病,说给没有后人的童男子,老婆子不被打出来都是好的。再加上那些条件,难啊……” 赵无眼睛一鼓,厉声喝道,“我姐没有病,她是为了退亲故意那么说的。我姐长相美丽,身姿姣好,聪慧贤良,家里又有产业,不是那些生了一堆孩子的老男人能惦记的。” 说完,还甩了一个银角子给她。 柳媒婆喜欢银角子,却不敢糊弄赵无。为难道,“赵爷,因丫头就算真的没病,但那个名声传出去了,再加上败家的名声,老婆子没有本事说到那样的好后生。” 赵无沉思片刻,又道,“暂时说不到也不打紧,但要把那些条件传出去,把我姐没有病的事也传出去。不够条件的人就省省力气,若他们再敢托媒婆去许家说亲,给我姐和我婶子找不自在,我不止打那家人,连着媒婆一起打。” 说完还比了比大拳头。 柳媒婆吓得一个哆嗦。心里冷哼,那因丫头就等着当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吧。自己没本事帮她说成亲事,但传个话就挣这么多钱,也是一笔好买卖。 她捏着银子笑起来,说道,“好说,好说,那话我一定传出去,也帮因丫头留意有房有地有学识的俊俏好后生。” 赵无才满意地回了许家。 听了他的话,许兰因虽然觉得鲁莽,却也所有谓,她的本意就是能找到好的就嫁,找不到好的宁可不嫁。那些不着调的人家,不来跟前碍眼最好。 秦氏却气红了脸,虽然她觉得自己闺女配得上更好的,但赵无这样不管不顾跑去媒婆跟前胡说八道,对闺女的名声更不好。 她提高声音说道,“媒婆的嘴,骗人的鬼,没影的事儿还会被她们说得天花乱坠。你这样不管不顾去说了那些话,不知我家因儿会被传成什么样。”她饭也吃不下了,把筷子一撂进卧房生气。 赵无有些蒙,说道,“婶子生气了?我就是不想那些臭狗屎惦记姐,想让姐找个好人家,才去说的那些话。” 许兰因说道,“有些事并不一定会按你的意愿走,方法不当会凭添许多事端……无妨,你和小弟先吃饭,我去劝劝我娘。” 许兰亭也觉得赵大哥说得对,不知为何娘会那么生气。 许兰因进了卧房,卧房没点灯,借着从门缝里射进来的烛光,只能看到屋里模糊的影子,秦氏斜靠在炕上,拿帕子抹着眼泪。 她坐去炕沿边劝了几句秦氏。说自己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否则来说亲的也不会是那些人,那些话传出去也好,至少没有糟心的人来眼前碍眼。不管赵无说不说,她在附近都不会说到好亲事。等以后家里的条件好了,去县城甚至省城找人家都有可能…… 秦氏茅塞顿开,是啊,闺女不在这里找亲事,这里也没有配得上闺女的人,以后去更好的地方找。 赵无本意是为了闺女好,她也不好怪罪他,又跟着许兰因出去吃饭了。还是说了赵无几句,让他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第二天许老太气冲冲来了二房,先说了村里的传言,后大骂秦氏一顿,说她由着赵无跑去媒婆家大放厥词,现在许兰因就是个笑话,这辈子甭想嫁出去。 老太太都气流泪了。 许兰因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奶,那些人想让我给他们养儿子,还惦记着我的嫁妆。我宁可嫁不出去,也不愿意去给别人当后娘。” 许老太道,“我也不希望你去给别人当后娘。可听听赵小子说的那些条件,要童男子,要有房有地有学问,还要健壮漂亮,要好脾气,我的乖乖,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吗……人家现在都在笑话你,说你不止身体有病,还脑子有病,皮厚不知羞。” “童男子”三个字让许兰因抽了抽嘴角,她相信赵无绝对不会这么说,可一到媒婆嘴里就变了样。 第一百零五章 承诺(四更求月票) 许兰亭对许兰因非常有信心,底气十分地说道,“奶,这些条件也不算高,我姐就要找那样好的人。” 许老太道,“你个小人儿,懂啥?” 许兰亭钻进她的怀里,撒娇道,“我当然懂了。奶莫急,那些人瞧不上我姐,我姐还瞧不上他们呢,我姐以后要找省城人……” 他偷偷听了秦氏和许兰因的对话。 小人儿的童言童语又把老太太说乐了,小声道,“哎哟,这话可不能再传出去。因丫头现在都让人笑掉了大牙,再把她要找省城人的话传出去,人家要连槽牙一起笑掉了。” 许兰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自己哪里那么差了,连找省城人都成了笑话。想前世,她连博士生都没看上眼,博士生可相当于这个时代的进士或者庶吉士。 看看瘦弱的许兰亭,调养了几个月,虽然比之前好一些,但还是不能大动。今年他就六岁了,非常想去私塾念书,可附近几个村没有私塾,镇上有,却要走三刻多钟的路,路也不好走,他去不了。 许兰因想着,得找借口去一趟京城,把他带去找好大夫看看。 这一天许家二房的人都没好意思出家门,秦氏绣着绣品,那幅“花熊图”快绣好了。许兰亭坐在桌前写大字,这是秦氏教他的。 许兰因在想开茶楼的事。她想弄个不一样的茶楼,把不一样的棋推出去,让茶楼名声雀起……但她总有些信心不足,在平南县城这个小地方肯定达不到预期效果……或许,去省城更好。 而且,手里要多一些银子才行。黑根草不知道有什么妙用,她还舍不得卖…… 这天晚上赵无没回来,他在衙里值班。第二天晚上回来,买了卤肉和三本书,还一脸的歉意。 他去柳媒婆家的事连贺捕快都知道了,好把他洗涮一顿,又说他帮许兰因闹了这个笑话,许兰因的名声更差了,也更没有好人家愿意要她。 赵无听后很难过,觉得自己一时脑热给许兰因惹了麻烦。 他先分别给秦氏和许兰因深深一躬,就端起碗沉默着吃饭。许家几人跟他说话,他也吱吱唔唔,饭后直接回了自己屋。 许兰因洗了碗,对秦氏道,“娘,我去看看赵无。” 秦氏已经把赵无当成了亲儿子,见他难过,知道他是知错了。点头道,“告诉他,事情已经出了,再难过也于事无补,就当教训吧。” 许兰因拿了钥匙,直接打开西厢房的门走进去。 赵无正在灯下读书。 许兰因笑道,“难得,居然看书了。” 赵无惭愧地说,“姐,对不起,我害了你还不自知。贺叔说我脑袋倒精不精,做事不动脑筋。汤爷爷说都是读书少惹的祸,读书使人明智,我就买了几本书,以后多学习。现在我才知道,读书和练武一样重要。” 许兰因笑起来,贺捕快看着一副大老粗的模样,说话还蛮有意思。她在他对面坐下,看那三本书分别是《礼记》、《论语》、《朱子阳全集》,朱子阳是这个历史著名的理学家。 不管目的是什么,喜欢看书都是好事,值得鼓励。 许兰因觉得自己也有失误,没有提醒赵无多读书。想着他不可能科考,还不如把有限的时间用来练武,在实践中也能长见识。 她说道,“那以后你就多抽时间读书。我提前预祝你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横刀捉匪徒。不过,社会也是课堂,只要慢慢品味,总结经验教训,也能学到不一样的知识,你看贺叔就很通透。要适事读书,有益而读,才能融汇贯通,学以致用……” 赵无点点头道,“姐,你懂得真多,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做事。”又低头嗫嚅道,“姐,你的名声更不好了,咋办!” “凉拌!”许兰因笑起来,说道,“看你难过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的名声在在附近一直不好,你说不说那些话我都找不到好亲事。等以后家里条件更好了,你也出息了,就在远地方找好亲事……” 赵无感动得眼圈都有些发红。说道,“姐,你对我真好。我闯了那么大的祸,你不仅不怪我,还宽慰我。” 许兰因笑道,“你叫我姐,我当然要对你好了。” 赵无抬头望着她说,“姐,若你以后真的嫁不出去,我娶你。说话算数!” 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真挚和郑重。 许兰因呵呵笑出了声,搞得她像嫁不出去要赖上他一样。 赵无红了脸,极是不好意思,嘟囔道,“我说的是真话,有什么好笑的。 许兰因嗔道,“怎么不好笑,你说的就是笑话,你姐姐我有那么困难吗?你愿意娶,我还不愿意嫁呢。” 赵无很受伤,翘着嘴说道,“姐就那么嫌弃我?” 许兰因用手敲了他脑袋一下,说道,“这不是嫌弃。你是我弟弟,咱们是手足,不能说嫁和娶的事。放心,姐姐我会找到好男人,你也会找到好媳妇。” 她很想说实在找不到好男人就不嫁,又怕赵无要说“捡漏”的话,便没有多说。 赵无一直纠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笑道,“姐,我一定好好干,做姐的倚仗。以后,我每天都会抽时间学习,做事要三思……” 许兰因点点头,又轻声道,“还有,那个承诺太重,以后不要轻易说出口。感情,婚姻,这些关乎一辈子的事,不是一时的脑热、豪情能代替的。” 赵无以为许兰因质疑他的诚心,忙道,“姐,我说的是真心话,没有骗你。” 许兰因笑道,“你还小,等以后遇到心爱的姑娘,就懂我的话了。” 赵无嘟囔道,“我只比你小几个月。” 许兰因道,“我早熟……”她不想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又问,“章捕头现在对你怎样?” 赵无道,“表面看不出两样。贺叔告诉我,他越这样我就要越小心。” 两人说到很晚,听见院子里秦氏的咳嗽声,许兰因才起身。 赵无一下拉住许兰因的胳膊,说道,“姐,你看我练武好不好?我想跟你分享成功和喜悦。” 第一百零六章 章曼娘(五更求月票) 赵无充满期盼地看着许兰因,眸子如窗外的星辰一样明亮。 他说的成功和喜悦,肯定是指三脚功,不能在院子里练。 许兰因有些为难,她现在的名声够臭了,若再被人看见她跟后生大半夜跑去小树林,秦氏和许老太会气死。 赵无笑道,“我不会让姐为难。子时你出来,我把你带上房顶,你看我在远处练。” 许兰因立即联想到前世影视里的画面,她笑得眉眼弯弯,连连点头。 出了西厢,她只把门掩上而没有锁。 回屋后也没有睡觉,想像着过一会儿该是怎样的刺激场面。前世今生,她还没爬过房顶呢。 子时,许兰因换了一套深色比甲,脸上还蒙了一张帕子,感觉自己也成了女侠。她轻轻出门,穿着黑色夜行服蒙着脸的赵无也走了出来。 这套夜行服还是许兰因给他做的。 东厢南屋里的花子叫了一嗓子,赵无赶紧小声“嘘”了一声,花子乖乖闭了嘴。 赵无先侧耳听了听动静,再跃上围墙四处看了看。许兰因觉得,他的身姿比在山里时更轻盈矫健了。 赵无跳下来,比了个手势,就让许兰因爬在他的背上,蹬着墙壁两步就跃上了西厢房顶。许兰因感觉,她就像风一样飞了上去。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把尖叫声强压下去。 坐在房顶上,自由得像夜里的风。她吸了几口气,感觉高处的风比地下的风清凉得多。天上的星辰不多,却异常明亮,一闪一闪眨着眼睛。夜幕下的村落静悄悄的,她能清晰看到邻近几家的院内,还有远处那条蜿蜒的小河闪着银光……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许兰因新奇不已。 赵无见许兰因坐好了,就跳去西厢外面,往后面那片树林跑去。他没有进树林,在许兰因看得到的地方站下,再回头跟许兰因招招手。 许兰因也给赵无招了招手。 只见赵无一下跃了起来,瞬间三根树杈断裂落地。 许兰因激动地捂住嘴,太帅了! 赵无站定又给许兰因招招手,才快步向这边跑来。他站定后,又侧耳听听动静,才跃上房顶,搂着许兰因一起下到院子里。 许兰因扯下脸上的帕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真棒!” 赵无扯下帕子冲她一笑,洁白的牙在星空下煜煜发光。他悄声耳语道,“我的功夫比顶尖高手还差许多,但收拾捕房里的人易如反掌。” 他快速进了西厢,许兰因把门锁上,回了自己屋。 院子里静谧极了,如没发生过前一幕的惊心动魄。 二月十四,许兰因又去了胡家,没看到胡太太,听说胡氏已经发作,胡太太去了洪家。 许兰因同胡依做着针线,心里都挂着胡氏。晌午,胡太太高高兴兴回来,说胡氏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还说洪震得了儿子,高兴得什么似的,哈哈声打得老大。 许兰因和胡依都替胡氏高兴,胡依还闹着要去洪家看孩子。 胡太太笑道,“你姐姐才生了孩子,辛苦。你们要看,就在后天的洗三宴上看吧。”想着闺女不喜欢人多,又改口道,“算了,娘明天带你去看小侄儿。” 十六一大早,天还没有大亮,地上的薄雾也未散尽。许兰因就携着礼物带着许兰亭去村口坐驴车,去参加胡氏儿子的洗三宴。 他们不知道,驴车刚刚驶出村口不远,村里一户人家就传出杀猪般的哭嚎,划破清晨的宁静,极是惊悚。几个孩子被吓得大哭,许多人都涌去了那家。 驴车走得早,许兰因姐弟只得先去许家铺子。等到巳时,两姐弟才去洪家。铺子离洪家不算远,许兰因牵着小正太走了一段,又背了一段,便到了树花街口。 他们刚要拐进胡同,迎面碰上一对姐弟。姐姐体型粗壮,五官硬朗。脸上打了不少白粉和胭脂,还是能看出肤色不白。年纪么,十四、五、六、七、八、九,许兰因看不出来。不过,她觉得这姑娘眼神精明,应该没有什么坏心思。 弟弟七八岁的样子,跟姐姐有八分像,脸黑似铁,很壮实,厚度赶得上许兰亭三个。 许兰因不认识他们,拉着许兰亭脚步慢下来,想等他们先走,那姑娘却停了下来。 章曼娘直勾勾地看着许兰因,说道,“我见过你,你跟赵无很熟,对吧?” 许兰因便猜到她是谁了,故作纳闷道,“咦,姑娘在哪儿见过我?”又笑道,“赵无是我家的租客,我们是比较熟。” 章曼娘豪迈地笑道,“我就是见过你。”又道,“你姓许,是吧?我还知道你比我大一岁。” 看来,她把自家情况都打听清楚了。许兰因点点头。 章曼娘走上前两步,压低嗓子说道,“许姐姐,你帮我给赵大哥带个话,我虽然长得粗糙,但心思细腻,心眼也好,本人跟外面的传言不一样。若他实在找不到表妹,不妨考虑考虑我。” 章铁旦的脸一下红得像长了锈的铁板,鼓着眼睛说道,“大姐,你咋好意思说这些话,爹爹听到要骂人的。爹还说,小白脸都阴险狡猾,不可靠,让你断了那个念想。” 章曼娘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嗔道,“你不说,爹咋知道!赵大哥虽然是小白脸,但他肯定不阴险。”然后,不眨眼地盯着许兰因表态。 许兰因瞠目结舌,这位姑娘不仅是个恋爱脑,脸皮还这么厚,居然求到她面前了。 许兰因只得说道,“好,你的话我帮你转给赵无,至于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迟疑了一下又说,“若他说要多找表妹几年,章妹妹就不怕把年纪等大了?” 听了许兰因这话,章曼娘高兴起来,搂住许兰因的胳膊说道,“若是赵大哥愿意考虑我,我多等几年也无妨。若他的确不中意我就算了,我不会纠缠他,更不会恨他。” 这姑娘是真性情,也很可爱。许兰因笑道,“章妹妹活得洒脱,很少人能像这你样拿得起放得下。” 第一百零七章 夏氏杀人 听了许兰因的话,章曼娘更高兴了,笑道,“我也喜欢许姐姐的性子,还听了你的一些传言。我觉得许姐姐更洒脱,未婚夫不想要自己了,毫无留恋退亲。想找什么样的人大大方方说出来,成不成是一回事,努力过了也不遗憾。我也是这种人呢,我觉得咱们两能成为手帕交。我顶烦那些装得扭扭捏捏的小娘子,明明喜欢得紧,却要欲拒还迎,忒讨嫌。” 还用了个成语。 章铁旦再次为自己有这样的姐姐不好意思,他羞得捂住脸,自己走去了前面。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许兰亭,回过身把他拉着,两人向前走去。 许兰因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现代,跟同学们毫无顾忌地谈论着找男朋友的事。她挣不开章曼娘的一双铁掌,被她拖着向洪家走去。许兰亭居然跟章铁旦说到了一起,两人手牵手一路说笑着。 路上,章曼娘说,她娘生病了,就让她和弟弟来洪家吃洗三宴。又补了一句,“我知道赵大哥跟洪将军关系好,肯定会来吃席。” 章铁旦回过头来说道,“爹也会来吃席,你不许跑去前院跟姓赵的说话,丢爹的脸,也丢咱家的脸。” 章曼娘翻着白眼说道,“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呀,我就是想跟赵大哥见面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去见。” 许兰因觉得,章曼娘和章铁旦是两个性情中人,跟他们的父章章捕头和两个哥哥章钢旦、章铜旦完全不一样。 听赵无说,章钢旦和章铜旦都在衙门当差,章钢旦在捕房当马快,也是内定的章捕头接班人,章铜旦在站班。 到了洪家,章曼娘碰到她认识的小娘子,许兰因才得以摆脱她,去了胡氏的卧房。 胡氏的头上包着帕子,一脸的欢喜。 许兰因笑道,“恭喜洪大嫂,儿女双全。” 胡氏笑道,“我家爷给孩子取名叫洪文,文哥儿,期许他文武双全。” 许兰因看看躺在床上的孩子,小家伙像洪震多些,偏黑,正闭着眼睛睡得香。 “好可爱。”许兰因笑道,用食指点了点。她虽然会抱奶娃娃,却没敢抱,这一世她还是个未婚姑娘。 等屋里没人了,许兰因才跟胡氏说了路上碰到章曼娘的事。 胡氏笑得肚子痛,说道,“曼娘和铁旦虽然也爱打架,但本性不坏,打的都是那些爱惹事生非的混混。特别是曼娘,有些传言过了。”又道,“我家爷也跟章捕头说了赵无在寻找表妹的事。章捕头说,他知道结亲结好,要两厢情愿才行……” 许兰因暗道,希望章捕头真的能放下。不过,她更信贺捕快的话,因为贺捕快及其父亲跟章家共事了几十年,应该更了解章捕头的尿性。而洪震来南平县只有两三年,看到的都是表像。 晌午,收生婆婆给小洪文洗了三后,众人去厅里吃饭。 席上,有人说着哪个村出了命案,跟洪家关系不错的县尉孙大人和章捕头都没来,去案发现场了。 命案是大案,不仅县尉、相关衙役会去,县太爷也会亲身前往。众人都议论纷纷。 章曼娘挨着许兰因坐,她悄声说,“我刚刚去偷瞧了前院一眼,好像赵大哥也没来。” 赵无也去了,命案应该发生在三石镇及其辖区,也包括小枣村。 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说得更具体,是小枣村一户姓王的人家出了事。 许兰因的脑海里立即涌现出王进财娘夏氏的面孔,难不成她被王老汉夫妇折磨死了? 她饭也吃不下了。她和原主虽然没见过几次夏氏,但夏氏的哭嚎声让她想起来就难受。那个女人,死了或许是一种解脱。人死了,那两个恶人也就犯了法,必定受到法律制裁。 好不容易等到散席,许兰因去跟胡氏告辞后,牵着许兰亭赶紧出去叫驴车。 章曼娘还跑过来跟她告辞,“许姐姐,以后我无事了去你家玩。” 许兰因随口说道,“好,欢迎。” 驴车还没到村口,就看见三五成群的外村人在村边看热闹。 有人议论着,“天哪,儿媳妇敢杀公爹,就不怕判剐刑?” 又有人说,“听说那王老汉就是个老畜牲,经常调戏儿媳妇。兴许那妇人受不了了,才下了杀手。” 许兰因的心又一沉,夏氏是个可怜人,许兰因既不希望死的是她,也不希望她杀了王老汉。在古代,晚辈弑杀长辈,是要处极刑的。 她下了驴车,一路走着听人议论着。 进了村,路上更是站满了人,大多本村的,也有外村的。远远望去,王家院子被人围了个严实。许兰因想着把许兰亭送回家再去看热闹。 秦氏开了门,许兰亭问,“娘,咋回事?” 秦氏叹道,“听人说,进财娘毒死了王老汉,还在他身上坎了好些刀泄愤,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止县太爷、县尉和衙役来了,正好一个省城的大官来县里巡查,也跟着来了。唉,进财娘进了那个家,是进了狼窝,可怜啊。” 许兰因道,“我在路上听人说,王老汉该死,村里人要联名帮王大嫂求情呢。” 秦氏道,“但愿求情能管用。”又拉住要出去看热闹的许兰因,“莫去,老实在家呆着。” 自从赵无找了柳媒婆后,秦氏把许兰因看得更紧了。 许兰因只得呆在院子里,听院外的人议论。 到了晚上,县太爷等人才离开,赵无等捕快押着夏氏带着王老汉的尸体及重要人证王婆子回了县衙。他们离开时,胆子大的村人还在替夏氏向官老爷求情,历数王老汉的罪恶,夏氏如何被欺,求青天大老爷能手下留情,给夏氏一条活路…… 许兰因在院子里听到都有些激动,恨不得自己也冲出去帮着求情。 如今王家成了鬼屋,空无一人,路过王家的人都要绕个大弯子。离他家最近的几户人家也在门口贴了红纸条辟邪…… 许兰因心痒难耐,还是跑去大房打听消息。 第一百零八章 另有凶手 许庆明和许里正几人都被县太爷招去回答问题,还帮着端茶递水,知道得比较详细。 许庆明说,王老汉是被夏氏用砒霜毒死的。夏氏也承认了是她下的药,毒死王老汉后,气不过,又在他身上砍了好些刀,具体的还要等到明天审案时再问。 许庆明和许里正等几个人作为证人明天还会去县衙作证。不仅他们,许多人都会去看审案,要帮着夏氏求情。 许庆明难得像今天这样出风头,很是有些得意。 想到王进财和王三妮,虽然这两个人许兰因都不喜欢,现在也有些可怜他们了。问道,“王进财和王三妮不在家?” 许庆明道,“听王婆子说,他们昨天去了王婆子的娘家给她兄弟祝寿。她娘家离得远,在邻县。” 许老太道,“要我是夏氏,反正背了一条人命,不如把那个欺负自己的臭娘们一起杀了解恨。” 许庆明吓一跳,忙道,“娘莫乱说,这话传出去是会惹祸的。” 许老头也瞪了老太太一眼,难得地骂道,“臭娘们,你的心比夏氏还狠。” 许老太说道,“夏氏二十年前被买进王家当童养媳,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见男人儿子都瞪着她,又笑道,“我就是在家里说说,不会出去说的。说这些话,人家会说咱们许家女人不贤。” 许兰因没说话,她也是许老太的想法。 正说着,许金斗来了。村人委托他写了保夏氏的《联名状》,明天呈给县太爷。绝大多数村人都划了押,许家几人同情夏氏,也在纸上按了手印。 第二天,小枣村人带着《联名状》成群结队去县衙看审案,不仅有男人,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许兰因也想去,刚说了半句话,就被秦氏狠狠瞪了一眼。 很快熬到了下晌,去看审案的人陆续回来了。 人们站在外面大声议论着。仵作在王老汉的嘴里和胃里检查出了砒霜,大堂上夏氏也交待是她蓄谋杀人。 王老汉是个畜牲,不仅强睡了夏氏几次,还经常摸她亲她。她实在忍无可忍,前些天去镇上买了砒霜,前天晚上放在茶水里给王老汉喝下,他死了后又补了几刀。王婆子生病,睡在屋里不知道,等她早上起来才发现老头子死了,闹了出来…… 捕快又去镇上的药店查实,五天前夏氏的确去买过砒霜,她说是毒耗子用。卖砒霜这种毒药,药店是要问明原因,并且记录在册的。 人证物证齐全,凶手认罪,这个案子似乎明明白白。县太爷今天虽然没有结案,但夏氏弑杀公爹证据确凿,所有人都认为王老汉就是夏氏杀的。 这天晚上赵无依然没有回家,许兰因想问得更详细都不成。 次日,又有少部分村民去看审案。他们未时就回来了,说结案了,夏氏老实木讷,被公爹王老汉欺压得忍无可忍,蓄谋杀死了王老汉。因为夏氏也是苦主,又有村民的联名求情,王婆子的谅解,县太爷酌情量刑,没有判夏氏斩刑或剐刑,而是流放。但命案要上报提刑按擦司,提刑按擦司审过后再上部刑部批准,夏氏最终的结果会不会这么好,还难说。 这个时代弑杀长辈是非常严重的刑事犯罪,杀人者是会判剐刑的。 闽县令如此判决,让看审案的老百姓大受感动,嘴里唱颂着青天大老爷,甚至还有人给他磕头的。 王婆子也被放了,一路哭着回来。村人又开始同情王婆子了,许多妇人堵在路上劝解她,居然还有人端了饭去给她吃。 秦氏还是同情“杀人犯”夏氏,长嘘短叹着。 许兰因道,“我觉得这个案子有疑点。” 从犯罪心理学来讲,老实人性格内向,胆小怕事,容忍力比一般人要强,这类人被压迫欺辱达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这种负面情绪是非常可怕的。若夏氏真的是凶手,她在毒死了王老汉以后,还气不过补砍了几刀。这种情绪下,就是平时袖手旁观的王三妮若在场,都有可能被她迁怒杀死,别说一直欺凌她的王婆子了…… 秦氏嗔道,“县太爷睿智,况且还有省城来的大官,他们经常断案,有疑点岂会看不出来。姑娘家家的,莫瞎想。” 许兰因当然不好跟秦氏说这些。 晚上,一脸疲备的赵无回来了,连走路都有些打颤。他不止是累的,还是饿的。 昨天晚上,他听汤仵作说了解剖的经过,夜里又跟着去验尸房亲眼看了尸首,看汤仵作掰开尸首的嘴巴,再巴拉开尸首的喉咙和胃,告诉他中毒和没中毒以及自己服毒和死后灌毒的区别…… 赵无恶心得吐了,一天没吃饭。 他觉得自己接触了死人,不好直接去许家,先回屋洗漱完,换了衣裳才过来。 秦氏心疼道,“哎哟,怎么累成这样,快来吃饭,婶子专门给你炖了猪肚汤补补。” 听到猪肚,赵无又有些反胃,吃不下东西。 许兰因了然,笑道,“来,多吃素菜。”给他碗里夹了许多酸菜炖豆腐,这种菜开胃压恶心。 秦氏听说赵无居然去看了王老汉的尸首和肚子里面的东西,嗔怪道,“小孩子家家的,去看那东西作甚,多吓人哪。” 赵无道,“以后我当了马快,肯定要接触这些,先学学。” 吃饭的时候,众人都不敢多问。饭后赵无回屋,许兰因洗完碗就拿着钥匙去了西厢。 秦氏在屋里听到了动静,知道闺女好奇心重,也没管他们。 赵无穿着中衣裤,披散着头发。他见许兰因一脸的探究,又把案情讲了一遍,夏氏的表情和供词,王婆子的证词,王老汉的尸检情况,比村民们讲的更加详细。 许兰因听后,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不是王大嫂杀的人。她因为某种原因被真正的凶手胁迫,甘愿当替罪羊。而真正的凶手,目前来看最有可能是王婆子。她性格彪悍,经常被王老汉殴打怀恨在心,有杀人动机。她杀了王老汉,又诱骗王大嫂帮她顶罪。” 第一百零九章 省城大官 赵无眼睛一下瞪圆了,问,“你怎么会这么说?凡事要讲证据。” 许兰因说道,“王婆子也在案发现场,你刚刚说的那些证据,也适合用在王婆子身上。”又道,“你细想想,欺凌王大嫂的不只王老汉,还有王婆子。若王老汉是在她身上割伤口的凶手,王婆子就是在她伤口上撒盐的帮凶。王大嫂对王婆子的恨,不会比王老汉少。若真是她杀了王老汉,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王婆子……” 赵无恍然大悟,说道,“对呀,王婆子在床上‘挺尸’,应该更好动手才对。因为夏氏主动承认一切,闽大人只问了她与王家人的关系,却忽略了王婆子和王老汉、王大嫂之间的关系。如今王婆子貌似成了苦主,乡民们也都同情她了,没有说她跟王老汉如何交恶,只讲了王老汉平时如何欺辱夏氏……”他想了想,又说,“可是,夏氏那么恨王婆子,她为什么要帮王婆子顶罪呢?” 许兰因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因为王进财,也可能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要审案的人审问才知道。在我看来,夏氏已经不属于老实人了,二十年来被王家欺负得麻木不仁,或者说已经有些痴傻,她不知道反抗,只知顺从,承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么清晰的思路,先买好砒霜,再打发王三妮和王进财去外家,然后再杀人。若她真的还知道杀人泄愤,绝对不会放过王婆子……” 许兰因运用犯罪心理学给赵无上了一堂课,赵无更加佩服许兰因了,看她的小眼神冒着小星星。说道,“明天我就去跟县太爷说说这些疑点,再说说王家的具体情况……” 许兰因又嘱咐道,“说话要讲究技巧,只需说王家人复杂的关系和性格,而不要把咱们的分析说出来。闽大人心眼有些小,不能让他觉得你在说他断案失误……” 若非人命关天,许兰因也不想让赵无去多此一举。 赵无知道是许兰因在提点他,频频点头道,“姐放心,我知道。”又笑道,“姐,省城来的那个大官是提刑按擦司副使,名字叫闽户,是闽尚书的长子。他十八岁中了探花,在翰林院当了两年编修后外放为官。前几年在胶东历任通判、知府,上年秋才调来咱们省当提刑按擦司的副使。他小时候可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得所有人喜欢和欣赏。他跟我大哥同岁,他们曾经在国子监里同窗两年。后来我大哥虽然没有再上国子监了,可他偶尔会去看我大哥,哪怕外放为官了,回京后也会去看望他。”声音又低沉下来,“闽大哥是好人,是唯一个记得我大哥的同窗和朋友。” “闽户?”许兰因反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大。 赵无说道,“他是叫闽户。姐听说过他?” 许兰因忙摇头否认道,“没,没听说过。” 许兰因清楚地记得,书里,古望辰掌握怡居酒楼幕后是西夏国的确凿证据后,秘密禀报时任河北省提刑按擦使的闽户,闽户带人端掉了这个西夏国安插在大名朝十余年的“情报站”。那时应该是三年后,刚刚二十八岁的闽户是大名朝最年轻的正三品文官。只可惜天妒英才,破完案不久闽户就得隐疾去世了。至于什么隐疾,书里也没写。 书中对闽户的描写不多,只说他德才兼备,少年得志,是男主平郡王爷的至交好友。却原来,他现在是按擦司的副使,还是闽尚书的儿子,闽县令的族亲,温卓丰的朋友加同窗…… 赵无又道,“因为我大哥的原因,我和闽大人之前在京城见过面,虽然不算熟悉,但认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他都没认出我来。”又补充道,“他善于断案,都没认出我来,看到我后只是愣了愣。” 许兰因说道,“好啊,以后你进京也不怕有人认出你了。” 暗道,当然不可能认出来。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两年间的变化本就大,何况这个时代没有整容这一说,两个大酒窝怎么可能凭白长出来。不过,想到闽户年纪轻轻就病死,还是有些替他惋惜。 次日一早,赵无在捕房点卯后,便去求见闽县令。 闽县令正在后堂跟闽户禀报“夏氏杀人案”的详情。昨天和前天闽户没有去前堂看审案,而是忙着查看南平县历年的审案案卷。 闽户皮肤白皙,长相俊朗,长身玉立,偏瘦,美中不足的是眼圈发黑,下眼袋偏大。他去各县巡查刑狱,前两天正好来了南平县,也是他巡检的最后一站。 按亲戚关系排,闽县令是闽户离了一帽子远的族叔。 听说有捕吏因夏氏一案求见,闽县令便让赵无进来了。 赵无进来,抱拳躬身给两位闽大人行了礼,才说道,“小人在小枣村居住,深知王家的情况……” 闽县令和闽户听完赵无的话,对视一眼后,闽县令说道,“之前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 闽户点点头,说道,“嗯,这么说来,苦主赵氏(王婆子)也有嫌疑……” 闽县令大声说道,“来人,提审夏氏,本官要重审此案。” 闽户看了几眼赵无,说道,“倒是生了一副好人才,我怎么看你有些面熟?” 赵无躬了躬身,用浓郁的湖州口声自我介绍道,“小人是湖州人士,上年底来到这里寻亲……”又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人不记得见过闽大人。” 闽户失笑,这世上相像的人太多了。说道,“你长得有些像我的一个故人,去吧。” 夏氏是重刑犯,带着枷被带上县衙大堂。 闽县令一拍惊堂木,对夏氏喝道,“大胆夏氏,居然敢藐视律法,欺蒙本官。那赵氏已经供认,王老汉是她所杀,你作何解释?” 夏氏一下跪坐在地上,本来木讷的眼神更直了,喃喃说着,“都死了,进财咋办。都死了,进财咋办……” 无论闽大人怎么问,她都这一句话,似傻了一般。 第一百一十章 要人 闽县令更加认定中间有蹊跷,见暂时问不出什么,让人把夏氏押下去,并没有上刑。听了小枣村民及赵无的话,闽县令对夏氏这个妇人也深表同情。又让贺捕快领人去小枣村捉拿赵氏。 贺捕快和赵无等人再次去了小枣村。 村民们见这些凶煞恶人又来了村里,都害怕不已。许里正壮着胆子问,“贺爷,赵爷,你们又来作甚?” 赵无道,“我们来抓涉嫌杀人的赵氏。” 王婆子正躺在炕上偷着乐,没有了那两个碍眼的人,这个家终于清静了。等三妮和进财回来,就领着他们好好过日子,给三妮找个好人家,几年后再给进财娶个好媳妇…… 突然听到院门猛响,还有贺捕快的骂人声。王婆子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吓得全身发抖。她前天就是被这个恶汉押去县衙大牢的,身上挨了他几脚,青痕现在还在。 她哆哆嗦嗦去开门,还故作镇静地说道,“哎哟,各位大爷,该说的话在大堂上我都说完了,还有什么事啊?” 贺捕快把手中的绳子往她身上一套,又踢了她一脚,骂道,“可恶的死婆子,还要麻烦爷爷再跑一趟。” 王婆子吓得一下瘫软在地,哭道,“我是苦主,绑我作甚?冤枉,冤枉啊……” 赵无冷哼道,“我劝你留点力气,到县太爷那里喊冤。” 许兰因也把大门打开,看着赵无等人把王婆子再次押去县衙,许里正和许庆明、几个胆子大的村民一同跟去看热闹。 村民们又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还问许兰因,“因丫头,赵爷跟你说王婆子犯了什么事吗?” 又有人猜测道,“不会王婆子是帮凶,帮着夏氏杀人了?” 许兰因摇摇头,关上门。 秦氏狐疑地问,“你把怀疑跟无儿说了?”见许兰因点头,急道,“事关重大,若无儿说错了,是会挨打的。” 许兰因道,“县太爷都让他们来抓人了,说明我的怀疑没有错。” 王婆子被押上堂,闽县令又一拍惊堂木,喝道,“赵氏,你可知罪?” 王婆子吓得浑身发抖,一下爬在地上,哆哆嗦嗦说,“不,不,不知。” 闽县令喝道,“夏氏已经翻供,说那砒霜是你让她买的,毒也是你下的,王老汉被毒死后,你又补砍数刀。你认是不认。” 王婆子磕头如捣蒜,大哭道,“冤枉,冤枉啊,都是夏氏做的,夏氏毒死了老头子,又用菜刀砍了几刀。我不敢撒谎,是她杀的……” 闽县令喝道,“还敢狡辩!来人,拶刑等候。” 当衙役拿来刑具往她面前一扔,王婆子就吓摊了,刚把刑具上在她的手指上,她就交待了一切。 王婆子一直痛恨王老汉霸占儿媳妇还要打自己,恨夏氏不要脸还到处装可怜。前些天她终于想到一个可以一下除去两个眼中钉的计划,让夏氏去镇上买回砒霜,又打发王三妮和王进财去给她弟弟祝寿。 晚上,她把王老汉毒死后,又想起这辈子经常被王老汉痛打,身上到处是伤,气不过又补砍了几刀。 王婆子做这一切没有避夏氏。夏氏本来反应就迟钝,看了经过,吓得瘫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完事后,王婆子对夏氏说道,“那老x灯子死了,我杀了人会被砍头,你也犯了窝藏罪,八成会被流放三千里。我们两人都走了,进财咋办?我儿已经明说了,他在外面有了女人,那个女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不会管进财。三妮一嫁,小小的进财就可怜了……” 夏氏所思所想都是儿子,听了王婆子的话,“哇”地一声哭起来,说道,“那咋办,我进财儿咋办……” 王婆子心里一喜,说道,“不如你把杀人的罪认下,村人同情你会为你说情,你死不了,坐个几年牢就出来。而我会一直在家照顾进财,让他衣食无忧,以后给他娶媳妇,那个院子和家里的田地钱财我都留给他。我对进财有多好,你是看着的……” 虽然夏氏有些傻,但也知道王婆子对儿子是真的好。她被王婆子连吓唬带蛊惑,就答应帮着顶罪,想着哪怕自己死了,只要儿子日子好过就好…… 王婆子认罪划押。 闽县令重新把案子定性为“赵氏杀夫案”,判了赵氏秋后处斩,并把案情报往提刑按擦司。另判赵氏和王老汉“义绝”,就是官府直接判他们二人合离,赵氏不能进王家祖坟和祠堂,不再受王家子孙香火祭拜。 这个案子本来就在南平县引起哄动,青天大老爷再一反转,更是大快人心。人们奔走相告,诉说着青天大老爷如何睿智如何为民作主,群情激昂,闽县令的风评也更好了。 闽县令暗自高兴,有了这个风评,正好闽户又在这里目睹了一切,他的政绩又加分了。 两天后,闽家父子设宴为闽户送行,他明天要回省城了。 席上,闽户对闽县令说道,“赵无年纪虽小,却心细如发,武功也不错,我想把他调去提刑按擦司。好好培养培养,会有不错的前程。” 闽县令也愿意看到赵无今后的路好走,毕竟是从自己手下走出去的。笑道,“赵无得闽大人的看重,将来定会大有前程,我自不会耽误他。让他把手上的事务交待完毕后,再去省城找你。” 饭后,闽户去后院跟闽夫人辞行。闽夫人已经准备好一些礼物送他,礼物都是送他闺女闽嘉的,包括两套衣裳,四篮许氏糕点的点心。 闽户笑道,“婶子有心了。” 闽夫人先笑得开心,之后又叹道,“那孩子虽然我没见过几次,就是觉得她长了个福相,相信那个病会治好的。” 闽户说道,“承婶子的吉言,希望如此。”叹了口气,又道,“张老神医在燕麦山住了半年,还在金州府呆了两天。只可惜我上年秋才调来金州府,他已经走了。若早知道去找他求药,嘉儿和我的病兴许就能好了。” 说完又要打哈欠,赶紧手握成拳抵住了嘴。想到跟张老神医失之交臂,他的胸口都在痛。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使坏 闽夫人也叹道,“我们也是在老神医走后才听说他曾经来过燕麦山,哎哟,我家老爷遗憾得什么似的,说早知道就去帮你和嘉姐儿求药了……哦,我们上次得的如玉生肌膏,是在另一个人手上花重金买下的。”又问,“你现在还在吃那种药吗?你还年轻,那种虎狼之药吃多了不好。我在京城的时候,说起你吃那种药,老太君哭过几次呢。” 闽户苦笑道,“只要能坚持我都会坚持,实在坚持不住了,才会吃。唉,是我不孝,祖母那么大年纪了,还要为我操心。” 闽楠又拿出一个许兰因送她的猫眯玩偶,笑道,“这只猫玩偶很特别吧,送给嘉姐儿把玩。”又指着那些点心说道,“这些点心是许家铺子出的,极好吃,比京城的点心还好。” 闽户笑着道了谢。 次日送走闽户,闽县令就把章捕头叫来,说了闽副使非常赏识赵无,要调他去提刑按擦司的事。 “你让赵无把手中的事务交待完,过几天就去省城吧。” 章捕头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干笑了几声,摇摇头,很是担心的样子。 闽县令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 章捕头叹息了两声,为难地说道,“赵无那孩子聪明,之前我也喜欢。只是太过精明了,年纪也太小,欠些磨练和火候。我怕他由大人举荐上去,惹了祸,对大人不利。”看了闽县令一眼,又低声道,“比如‘赵氏杀夫’这个案子,我们都知道是闽大人您明察秋毫,心系百姓,为夏氏翻了案。可那赵无却私下说,大人是得益于他的提点,没有他这个案子就翻不了……兄弟们还说,他仗着捕吏的身份行事狂妄,欺压良民。曾经跑去媒婆家大打出手,起因就是媒婆给他租房子那家的姑娘说了门不太满意的亲事。他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喜欢向百姓伸手,要的不多,也就几百文或是几斤肉……可这总归不太好。” 闽县令从心里不喜欢章捕头这个人,也不完全相信他的话。但他相信无风不起浪,特别是“提点”两个字,让闽县令如梗在喉,非常不舒服。之前夫人帮那小子忙看的是许家丫头的面子,却不想帮了个愣头青。 他拿起茶碗,用碗盖刮了刮水面,说道,“那孩子年纪小,有些事做得欠考虑也情有可愿。以后你要好好带带他,毕竟人才难得嘛。” 见闽大人没再说调赵无的事,章捕头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躬了躬身退下。 回到捕房,他对服侍他的一个捕快说,“去,把老贺找来。”又马上摆手道,“算了,把徐大棒找来。” 片刻的功夫,徐大棒跑来,笑道,“头儿找我有什么吩咐?” 章捕头勾勾手指,徐大棒来到他身边,低下头。 章捕头耳语了几句,又道,“把那小子弄出去,老子想办法把你在大儿子弄进来,还让他当吏。” 徐大棒大乐,不住地躬身道谢。他大儿子进来,以后他的位置就能传给二儿子了。 章捕头挥挥手,徐大棒咧着大嘴出去了。 章捕头才拿起茶碗痛快地大喝几口。恨恨地想,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以为把县太爷和军里的一个小官巴结好了就敢小瞧他,找死!当官的都有走的一天,可他不会走。他们这些在衙门里经营了几代的人,比县太爷还不能得罪。如今连县太爷都恨上了他,看他还翻得起风浪不成…… 而小枣村,王三妮和王进财前天就都回来了,夏氏也从牢里回家了。 王家是外来户,王婆子的娘家赵家人恨王老汉不来帮忙,许里正带着村民帮忙把王老汉的丧事办了。因为王老汉是这种死法,请和尚来作了法事就赶紧下了葬。办完丧事,赵家人又跑来霸占田地,被小枣村民联手打了出去。 王进财似一下懂事了,凡是帮了他们的人家,他都挨家挨户去磕了头。王三妮也不犯花痴了,领着嫂子侄子在家里静静过日子,无事不出小院。夏氏更木讷了,偶尔出来洗衣,别人跟她说话她一概不言语。 之前是村中最热闹的王家,一下变成村中最寂静的一家。 许兰因觉得,小枣村的风气还算好的,除了个别恶人,绝大多数人的心都是善的。虽然有各自的小心思,有时也会捧高踩低,但不会集体欺负弱小,想办法强夺人家的产业。有些地方的风气不好,绝大多数的人心都是恶的,生在那里的弱小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天晚上,许兰因一家正在吃饭,就听到了拍院门的声音。 许兰因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王进财。他嗫嚅着说,“许姨,我想求赵叔帮个忙。” 许兰因把门大打开,说道,“进来吧。” 王进财进了堂屋,求赵无道,“赵叔,我和我三姑姑想去牢里见我奶一面,行吗?” 赵无来小枣村后,除了许家二房的人,就是跟王进财的交集最多了。之前,王进财隔三岔五来请赵无去他家吃饭,或帮王三妮送个信物什么的。 虽然赵无当时没搭理他,也特别不耐应付他,但对他的印象比别人都深。 王家出了这事,赵无也想帮帮他们。不加思索地说,“好,明天你们巳时去县衙对面等我。” 牢房在县衙大堂的右侧。 王进财十分懂行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二两的银锭子奉上,赵无摆摆手没收。说道,“都是邻里,无需客气。这银子明天就送给蒋牢头吧,若你家里宽余最好再多送点,王婆子余下的日子也好过些。” 王进财听了,跪下磕了个头说,“谢赵叔提点。” 王进财走后,秦氏说道,“可怜见儿的,以后能帮他们就帮帮。”又道,“还好因儿看出来不对,否则她该多冤啊。” 秦氏话说得含糊,怕许兰亭人小不注意说出去惹祸。许兰因已经跟他们说了,这事就是县太爷英明,慧眼如炬,赵无只是去说明了一下王家几人的关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探监 许兰因去厨房洗碗的时候,赵无跟了进去。低声道,“闽户大人今天上午回省城了。”口气十分失落。又道,“我好好做事,争取到他的手下当差。闽大人是个有能力的好官,将来大有前程。跟他把关系打点好了,进六扇门也容易。” 许兰因说道,“越有本事的官,就越欣赏和喜欢有能力的下属。你不仅要好好练武,也要学会分析案情。把怡居酒楼看好了,若是真有重大发现立了大功,闽大人肯定会调你去他那里当差。” 怡居酒楼的事还没完,许兰因希望赵无继续留在南平县。若能提早把怡居酒楼端了,不仅赵无能立大功,也希望蝴蝶的小翅膀把闽户扇得活久些,许兰因希望那个好官能健康长寿。 第二天一早,一身素服的王三妮和王进财拎着一篮子吃食向县城走去。家里出了这事,他们不敢坐驴车,怕别人嫌弃自己。 他们来到县衙的对面,赵无已经等在那里了。王三妮没再像原来一见到赵无就往上贴,而是低头跟在王进财的身后,不敢多看他一眼。 赵无道,“走吧。” 他们往县衙右侧走去,进了监门,直接去了关押女犯人的内监。 内监貌似四合院,东西南三面是普通牢房,北面有两幢无窗窑洞式牢房,是关押女死刑犯的,王婆子就关在这里。 赵无拱手对蒋牢头笑道,“蒋大叔,他们是王婆子的家人。” 王进财给蒋牢头作了个长揖,就双手奉上一大捧银子,有小银锭子,也有碎银,大概十几两的样子。办了王老汉的丧事,再买了点东西送给帮忙的人,留了一点生活费,把几乎所有的钱都拿来了。 蒋牢头脸上笑开了花,接过银子说道,“走吧。” 带着他们去了北边的牢房,赵无站在外面没进去。 死牢里黑黢黢的,只房顶上一个巴掌大的天窗撒下些许日光,浓重的潮味里夹杂着难味的臭味,如今这里只关了王婆子一个犯人。 他们来到铁门外,透过铁栏杆看见一个老婆子爬在一堆草上,虽然没看到脸,但看身型就知道是王婆子。 王三妮泪流满面,把着铁栏杆叫了一声,“娘,我和进财来看你了。” 王进财也跟着哭了起来,喊着,“奶。” 王婆子转过头见真的是闺女和孙子来了,拖着腿来到门边。她老实招了供,没有受大刑,但因为开始的假口供还是挨了二十板子。 屁股上有伤不能坐,她就跪在地上,从铁拦杆里伸出手来拉着王三妮和王进财,几人哭成一团。 因为收了银子,看守的人离得比较远,让他们说体己话。 王三妮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大碗放在铁门外,碗里装着一只烧鸡。哭道,“娘,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爹死了,你又这样,我们的家散了。” 王婆子停止哭泣,恨恨说道,“杀了那个死鬼,我不后悔。他不死,我就会被他打死,那个家还是会散。如今好了,我们两个老东西都死了,那个家也清静了。” 王进财哭道,“奶,你不能死……” 他从懂事起就恨王老汉,不止一次想着长大后带着娘亲远走高飞。虽然生气王婆子想嫁祸他娘,但也不希望王婆子死,这个奶奶对他是真的好。 王婆子摸了摸王进财的头,又抹去自己脸上的眼泪,低声对王三妮说道,“三妮儿,你听好了,在你大哥回来之前,赶紧求人把那死鬼名下的四十五亩田地和宅子都转到进财头上,也不能让进财跟你大哥走和卖产业。你大哥后找的女人心凶,这两年就没给家里带过什么钱。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财物被他们把持住,进财就可怜了。”又对王进财说道,“乖孙孙,无论你老子和那个野女人怎么哄骗,你都不能跟他们走。你先要留在乡下给你爷守孝三年,再给我守孝三年,这个理由谁都反对不了。六年后你就大了,在乡下娶房媳妇,守着你傻母过日子。你要对你小姑好,等你她出嫁的时候,给她十亩地当嫁妆……” 虽然王婆子被判义绝,不能进祖坟,牌位不能受后人供奉,但子孙有孝心要给她守孝,别人也管不着。 王婆子交待一句,王三妮和王进财就哭着答应一句。 几人大概说了一刻多钟,牢头过来说道,“到时间了,该走了。” 几人的哭声又大了一些。王进财起身先走了几步,王三妮的手被王婆子抓子,没起身,她觉得王婆子私下有话跟她说。 王婆子在王三妮的耳边低声说道,“后院猪圈旁我埋了一百两银子。若进财听话,以后乖乖把十亩地给你,那些银子你们一家一半。若他像足了他的爹,不给你田地,那些银子你就都带去婆家吧。我是要死的人了,不要再为我花钱。”声音又大了些,“找男人要找老实本分的,要多长个心眼,男人不省心,赶紧想法子合离。不要像你娘,到头来落到这个下场。还有,一定不能当小妇,小妇比我和进财娘还受气。” 说完就把手缩了回去。 王三妮和王进财哭着离开。 两人跟着赵无走出牢房,王三妮又求赵无帮忙把王老汉名下的田地和院子都转在王进财名下。她前几天就花钱托人给她哥哥送信,要在她哥哥回来前把这件事办完。 赵无点头同意,让他们明天把契书拿来找他,他带他们去找书吏办理过户手续。 王三妮和王进财又跪下给赵无磕了头,他们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容易就能办成。 赵无说道,“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学你们爷奶,他们造的孽害了一家人。” 王三妮和王进财抹着眼泪答应。 赵无很满足,自己的一个善念,一个举手之劳,就能给别人带去希望和活路。以至于,他都被自己的行为所感动。 回村的路上,王进财遗憾地说道,“姑,若赵大叔能当我的姑夫,该多好。他是个好人,又有本事。”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靠人不如靠己 王三妮含着眼泪道,“姑之前就配不上他,现在更配不上他了。之前所有的痴心妄想,还有随意轻松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王进财又道,“我不学我爷和我爹,若他们好一些,咱们家也不会变成这样。我要学赵大叔,要有出息,给我娘和姑撑腰。姑长得水灵,以后会找到好相公的。” 听到年幼的王进财讲出这番话,王三妮咧开嘴笑起来,眼泪也夺眶而出。她用袖子抹了泪,把王进财搂紧了一些说道,“好,姑姑等着你出息。至于找好相公什么的,有好的就找,没好的宁可不找。看看我娘和你娘,若男人好些,她们也不会变成这样,一个杀了人,一个变傻了。还有古举人,若他真的好,兰因姐又不傻,怎么会想尽办法退亲。现在想想,她真的做对了,她家的日子也是在退了亲以后才好过的……原来我咋那么傻,总想找个好男人,觉得离开那个家就会有好日子了。岂不知,靠谁也不如靠己。” 哪怕王老汉是被王婆子杀了的,他们恨的依然是王老汉,而不是王婆子。 王进财挺了挺小胸脯道,“姑还能靠我,若我像赵大哥那样出息,就没有男人敢欺负你。若敢,我就……”本想说“杀了他”,但想到家里的变故,又改口道,“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再也不敢欺负姑姑。我也不学古举人,都说他吃软饭……” 几天后,又到了赵无休班,这天他要去大相寺看望戒痴。许兰因天不亮就起来做加了鸡蛋和牛奶的金丝糕,赵无也过来帮忙。 自从穿越过来,许兰因就从无神论者变成了有神论者。给和尚做这种点心,她有一种罪恶感,眉头一直是皱着的。 她对赵无说着,“这点心里有荤腥,你不要带进寺庙里,那样对佛主不敬。” 赵无道,“我师父的禅房离大殿远得紧,味道不会传到那里。”又说道,“姐跟我去看看我师父吧,他虽然脾气古怪又爱打人,但心肠很好。你是小娘子,他也不会打你。现在天气暖和了,山上风景极好,我陪你去山上转转,再去看看我当初被害的地方。” 许兰因笑起来,搞得他遇害的地方是名胜古迹一样,还要特意去看。 她摇头说道,“算了,你那位师父太与众不同,我有些害怕。” 在赵无的眼里,许兰因一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人,第一次听她说害怕,立即豪情万丈起来。说道,“姐不怕,有我呢。”又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姐实在不想去就不去吧,等我跟师父把关系套得更好了再去。” 晚上许兰因睡觉的时候,赵无还没有回来。 许兰因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响声惊醒了。再侧耳听听,一颗小石子又打在她的小窗上。她赶紧起来打开小窗,看见赵无从西厢的小窗伸出头,一只手捂着鼻子,鲜血还顺着手指缝往下流,在星光下甚是恐怖。 许兰因吓得低叫出声,赶紧翻身起床,穿上外套拿着钥匙往外跑去。刚跑到堂屋门口,又回身去柜子里抓了一把金狐藤。 把西厢打开问道,“你怎么回事?哪里伤了?” 赵无捂着鼻子说道,“我是内热,金狐藤没有用。赶紧拿凉水……”说着,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许兰因赶紧用水瓢从缸里舀了凉水给他。 赵无没接,说道,“一瓢一瓢从我头上淋下去,师父这样说的。”他的头不能低下,否则就自己淋了。 许兰因把一瓢水淋下去,怕声音大惊醒秦氏,倒水都是慢慢往下倒。他屋内缸里的水淋完后,又去自家厨房的缸里拎水过来,再一瓢一瓢淋下去。 秦氏还是被吵醒了,低声问道,“因儿,咋了?” 许兰因小声道,“赵无回来不慎掉进河里了,我烧些热水让他洗个澡,再熬点姜糖水给他喝。娘睡吧,无大事。” 秦氏道,“这还是春季呢,可别凉着了。若是他不好,明天赶紧请大夫。” 赵无的鼻血终于不流了,许兰因丢掉水瓢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无说,“我回家前,师父让我喝了碗什么血,还说流鼻血不要怕,是内热重,从头到脚淋凉水即可。” 许兰因又赶紧给他找出干帕子和衣裳,赵无回卧房换了衣裳后,许兰因才进去,拿帕子给他擦头发。 她极是不高兴,说道,“那老和尚忒不靠谱,这还不到三月呢,水多凉呀,得病了咋办。”又嗔怪道,“你就那么傻,是血,还不知道是什么血,你就敢喝。” 气不过,又扭了他耳朵一下。 赵无说道,“师父说,我喝了那东西能在短时间加深内力,否则招式练得再好也是花架子。以后,晚上我偶尔会去大相寺找我师父练功,早上直接去上衙,就不回家了。” 他这样说,许兰因也没办法。 给他把头发擦得半干,熬的姜糖水也好了,端来给他喝下。 第二天一早,赵无居然没有生病,又生龙活虎上衙去了。 二月底,南平县要抽丁服徭役,修河道两个月。家里有十五至五十五岁的男丁,一户一丁。若是不想去,一丁可交五两银子。 二房没有成年男人,不用去也不用交钱。而大房有三个,不想去就交了五两银子。王进财家因为他父亲王大谷的户籍还在南平县,他不去就要交钱。他家已经没有多余的钱,又舍不得卖地,只得卖了家里最好的家什——一架湘绣屏风,凑够钱交了。 时间进入三月,山花烂漫,草长莺飞,多姿多彩的燕麦山美得像人间仙境。 现在许兰因不再进山采药,但偶尔会去村后的山脚采些花回来跟着秦氏学做香脂和胭脂,再是隔几天去一趟胡家陪陪胡依或是看看胡氏和她的一双儿女,小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她觉得,她目前的这种生活状况就有些像前世那位女网红的表面生活,也是她前世梦寐以求的生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两件事 秦氏绣的“花熊逗趣图”终于绣好了。绣品一尺见方,还是双面绣。整张绣品色彩雅致,钱条明快,针法活泼,花熊憨态可掬,栩栩如生,比画的还要精美漂亮。 之前许兰因专门花了二十两银子在木匠铺里做了一架鸡翅木的雕花炕屏架。又拿去装裱铺,把绣品嵌进去。 连装裱铺的师傅都赞誉有加,说第一次有人绣花熊,还绣得这么好。一个南方商人正好在这里,愿意以三百两银子买走,许兰因没卖,觉得还能卖高价。 她一直想去京城一趟,卖绣品的同时,去看看百草药堂,再把许兰亭领去找名医调理。 秦氏似乎很抵触京城,不许她去,还态度坚决,说实在想去就去省城。 许兰因道,“去省城不比去京城的路程短多少,还不如去京城。不放心我们,娘就和兰舟陪我们一起去。” 她暂时不想让赵无去京城,就没提赵无。 秦氏也想早日把小儿子的病调理好。原来家里没有多余的钱,她的身体也一直不好。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儿女也长大了,但依然不愿意他们去京城。坚持道,“去省城,那里也有好大夫。娘就不去了,让舟儿陪着,最好再让无儿请几天假,你们一起去。” 去京城的事只得暂时放下。 次日去胡家,许兰因跟胡太太说了想请在省城的胡万帮忙找个善儿科的好大夫。 胡太太笑道,“好说,我明天就让人给万儿送信。兰亭是个好孩子,聪明漂亮,我也喜欢他。趁年纪小还好调养,若拖到年纪大了,有些病就更不好治了。” 许兰因忙道了谢。 许兰因回家跟秦氏和许兰亭说了胡氏的话,二人也都高兴不已。 晚上赵无下衙回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许兰亭玩笑道,“赏钱领少了,不高兴了?” 赵无干笑两声,敲了他的头一下说道,“小瞧你赵大哥了。”又对许兰因说道,“今天我有两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想先听哪件?” 这个台词忒熟悉。 许兰因道,“随便。” 赵无说,“我被调到徐大哥手下了,专门管县城的治安。” “貌似那是个好差,说明你得重用了。”许兰因这么说,心时却暗道,突然调离照顾他的贺捕快,不见得是好事。 不过,赵无主管京城的治安,就好更监视怡居酒楼了。 赵无又道,“再说坏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原来何师爷对我很好,可现在对我爱理不理。我上竿子跟他说话,他像没听到一样。”又抠着脑袋说,“我没有得罪过他呀。” 赵无非常不明白,眉毛拧成了一股绳。 何师爷是闽县令的师爷。 许兰因想了想又问道,“闽大人对你如何?” 赵无道,“这几天我见过闽大人一次,如常。”又道,“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得罪县太爷呢。上次去跟他说王家的事,我很注意说词,没有一点冒犯他。现如今,他的好名声更盛,其中也有我的功劳,不可能对我不满意。” 许兰因也想不通其中关节,狐疑道,“你有可能得罪了何师爷,也有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闽大人。闽大人高高在上,他再不满意你,也不会明面跟小捕吏一般见识,只需要他的狗腿子给你脸色瞧就行了。”抿了抿嘴又道,“还有另一种可能,你犯了小人,有人去闽大人那里告了你的黑状。” 赵无吸了一口冷气,说道,“难不成是章捕头?可我听人说,我能调去徐大哥那里,就是他跟孙大人举荐的。”眼睛又瞪大了,说道,“这事做得,不符合章捕头的性格啊,都说他的心眼跟针鼻儿一样小。他不会是故意把我调离贺叔的掌控,再使坏吧?” 许兰因道,“一定是这样了。不管什么情况,你以后都要更加谨言慎行,千万别着了人家的道。改天我找机会去趟闽家,跟闽夫人提一提你拒了章捕头女儿亲事的事。若章捕头真在闽大人面前坏了你,也算咱们跟他们解释了原委。但这事要做得不露痕迹,不能让闽大人发现端倪不喜。” 秦氏听了也为赵无担心。说道,“都说公门里的关系最复杂,有些人心眼忒坏。你要按时下衙,无事别跟他们出去混,不该拿的钱拚着得罪人也不要跟着拿……” 赵无不愿意她们为自己操心,笑道,“或许是我多心了,婶子和姐不要为我担心。” 初六这天上午,许兰因又要去山上摘桃花,她想再做盒桃花脂,连着之前做好的两盒胭脂一起给闽楠送去。 许兰亭撵路撵到哭。许兰因想着南边山脚就有桃花树,便也带上他。因为他要去,又带了一葫芦热开水,两块点心。 花子和麻子一个在他们腿边跑着,一个在他们头顶飞着,十分有趣。 回到家,秦氏做了一锅鸡蛋打卤面。 吃完晌饭,又在秦氏的指导下做膏子。做的膏子秦氏都不用,但做的兴味昂然。 一般家里做胭脂都是用最简单的方法,把花瓣放在石臼里细细捣碎,用细布滤去渣滓,晾干汁液,滴一点油就可以了。 但秦氏的方法要麻烦的多,用的原料也多,制出来的膏子要好上太多,颜色鲜亮润泽,香味也更加纯正。 许兰因笑道,“娘做的这些膏子比脂粉铺子里卖的还好。” 秦氏笑道,“我娘最会做这些东西了……”想到久远的事,她的目光变得虚无起来。愣愣地望了前方一阵,轻叹了一口气,又低头做起来。 许兰因探究地问,“我姥爷姥姥现在还在世吗?” 秦氏像是没听到一样。 家里的几个孩子之前都没少问这些问题,她都是这个态度。 许兰因只得住了嘴。 第二天上午,碗里的桃花水已经收了汁,许兰因把桃花膏挑进两个小瓷盒里。因为加了玉簪粉,还有自己磨出来的一点经过过滤的珍珠粉,粉红的膏子泛着滢光。 许兰因更喜欢这种颜色和这个淡淡的香味,而这个时代的小娘子大多喜欢大红色和比较浓郁的香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得罪 许兰因准备吃完晌饭就去闽家送香脂。 刚弄好,就听到敲院门的声音,及一个较粗的女声,“许姐姐住这里吗?”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许兰因愣了愣才想起是章曼娘。 她真的来自家串门子了! 想到她爹或许恨毒了赵无,却也不得不应付她。 许兰因打开门笑道,“章妹妹真是稀客。”又问,“就你一个人?” 章曼娘在县城雇的马车,已经把马车打发走了。 章曼娘豪爽地说,“带那么多人作甚?就我这个模样,没有人敢来劫财。” 许兰因笑着把她请进院子,许兰亭也出来笑道,“章姐姐,铁旦哥咋没来?” 章曼娘笑道,“他去上学了。”又把手里的一个包裹塞进许兰因手里,笑道,“两块尺头,送你的。” 许兰因道了谢,给她介绍了秦氏后,就请她在檐下坐着,倒了茶,拿了两碟点心。 现在春光正好,鸟语花香,坐在院子里比坐在屋里惬意多了。 说了几句话后,章曼娘看到她们做膏子的器皿和做好的膏子,要了一盒比较浓艳的胭脂膏。见身边没有人了,才悄声问道,“许姐姐,我上次拜托你的事,你问赵大哥了吗?” 许兰因为难地笑笑,小声说道,“我帮你问了。赵无说,他小时候跟表妹玩得非常好,两人的亲事又是他亡母做的主,他还要继续寻找,只能辜负章姑娘的一片好意了。他还说,章姑娘豪爽仗义,心思纯良,定能觅得良缘。” 章曼娘的眼圈都有些红了,咬着嘴唇良久没言语。许兰因静静陪着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的话。 过了好久,章曼娘才深深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知道这事不能勉强,不会怪赵大哥。可是,”她把头伸过来,小声说道,“让赵大哥注意我爹,我爹现在特别不满意他,还让我大哥二哥找到机会暗中收拾他。” 许兰因吃惊地看着许曼娘,这姑娘生单纯爽利,还非常正直。 她说道,“谢谢章姑娘的提醒,我会转告赵无。也请章姑娘在你爹面前帮赵无美言几句,他实在是母命难违。” 许曼娘点头道,“我当然要帮赵大哥说话,为这我爹骂过我好几次……” 许兰因留她吃了晌饭,许曼娘还没有走的意思,许兰因又带她去山脚转了一圈,给她编了一个花篮和一顶花帽子。 许曼娘虽然长得粗壮,但孩子心性,玩得兴味盎然。 下晌申时她要走了,许兰因又送了她两个小鸭子玩偶,让她喜笑颜开。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回去,许兰因又去五爷爷家花二十文雇了驴车,请五爷爷把她送到家门口。 晚上赵无回来听了许曼娘的话,也是哭笑不得。 次日一早,许兰因揣着几盒膏子带着许兰亭去村口坐驴车去县城。 他们直接去了许家铺子,呆在巳时末许兰因才走去县衙后院求见闽楠。小姑娘上午要上一个时辰的课,这时候已经下课了。 下人说闽姑娘此时在夫人院子里,就把许兰因直接领去了闽夫人的院子。 闽夫人笑道,“你好久没来家里玩了,楠儿念叨过好几次呢。” 闽楠笑道,“是呢,是呢。许姐姐,你们那里的风景是不是也很漂亮?前儿我专门和我娘去了大相寺烧香,踏青,那里的樱花开了,好美。” 许兰因笑道,“我们村后山上的杜鹃花最多,火红一片,美极了,我家院子里现在连风都是甜的。”又拿出三盒膏子笑道,“这是我用山上的花和清泉做的膏子,我觉得一点都不比铺子里卖的差。” 闽夫人接过来打开,闻了闻,又擦了一点在手背上,笑道,“果真好,许姑娘能干。” 许兰因呵呵笑了两声,却不好说秦氏教她的。秦氏现在是寡妇,摆弄这些东西传出去不好。 几人说了一阵话,闽夫人才好心提醒道,“你家的那个租客名声不好,到期了就把他打发走吧。那样的人租住在你家,别把你两个弟弟带坏了。” 她不好说的是,别把你的名声再带累坏了。 许兰因暗道,果真有人在闽大人跟前阴赵无了,最大的可能就是章捕头。章捕头不知道的是,自己跟闽夫人的关系可不是表面看的那么简单,他那边说了,这边就传过来了。 许兰因故作不解道,“赵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闽夫人说道,“我听人说,那人脾气不好,爱惹事生非,又小气贪财,喜欢嚼舌根。啧啧,可惜了个好相貌。” 这话,说得可够不好听的了。 闽楠插话道,“我听几个小娘子说赵捕吏长得特别俊,就偷偷去瞧了一眼。他长得真是俊呢,气度风姿居然不输京城那些贵公子,原来人品这样不堪啊……” 话还没说话,闽夫人就皱眉喝止道,“这话是你一个小娘子能说的吗?居然还敢偷偷跑去看衙役。那些人的模样再好也是莽汉,上不得台面。若你下次再敢这样,我就跟你爹说,狠狠责罚你。” 闽楠被骂得包起了泪水,不停地扭着帕子。 许兰因特别不高兴闽夫人这样说赵无,又不敢表现出来。似是帮着闽楠开脱道,“也不怪闽姑娘有这种看法,赵无在老家薄有家资,祖父中过秀才,他也读过八、九年的书,气质上的确与那些衙役有所区别。” 闽楠听了这话,才好过了些。 许兰因又继续道,“赵无平时在我家非常有礼貌,特别是对我娘孝顺有加……”见闽夫人沉了脸,又笑道,“我还想向闽夫人讨个主意呢。” 之前,她是想不动声色把章捕头逼迫赵无当女婿的话说了。但闽夫人把话递到嘴边,她正好直说。 “什么主意?”闽夫人问。 许兰因苦笑两声,说道,“赵无把章捕头得罪惨了……” 便把章捕头几次暗示想把闺女说给赵无,赵无都装傻,说了他已经跟表妹定亲,一直在找人的事。章捕头不死心,又托贺捕快说合,赵无不得以明确拒绝,就被章捕头恨上了,赵无现在在捕房里经常受气……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排挤 闽夫人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堆,啧啧几声说道,“就章黑子的那个闺女,把脸漂白了跟赵无也不般配。人家已经有了未婚妻,哪能这么强求呢。我就说嘛,那赵无一看就是好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些臭毛病,八成是章黑子坏人家放出来的风。” 闽夫人心里非常气愤,那章黑子想整赵无是他的事,却不该把她男人扯进来说嘴,那话不止丈夫生气,她也不高兴了好久…… 许兰因坐的椅子挨着闽夫人坐的椅子,听见了她心里的话。章捕头不止讲了赵无的坏话,还把县太爷扯了进来…… 许兰因压下心思,又笑道,“章姑娘为人很好,也看不惯她爹的做法呢,还让赵无小心别着了她爹和两个哥哥的道……”便把之前章曼娘托她带话,昨天又去她家的事说了。 听了章曼娘的作派,闽夫人和闽楠都大笑起来。 闽夫人不屑道,“那就是个傻棒槌,在她的眼里,小白脸比亲爹还重要。” 闽楠也笑道,“章姑娘闹过好多笑话呢……”又说了几个章曼娘倒追小白脸的笑话。 闽夫人的眉毛都皱紧了,嗔怪道,“姑娘家家的,不许说这些。” 闽楠嘟嘴道,“本来就是嘛,我又没瞎说。” 闽夫人又对许兰因说道,“章黑子和赵无的事我会跟我家老爷提提,若赵无不愿意在捕房做事,就把他调去别处。那孩子不是念过几年书吗,当书吏比当捕吏体面多了。” 许兰因道了谢,说道,“赵无尚武,喜欢当捕吏。若实在在那里混不下去了,再来求闽夫人……” 说话间到了晌午,许兰因起身告辞,闽夫人也没留她。闽楠要回自己的院子,两人相携着走了。 她们走后,闽县令从前堂回来吃饭。 闽夫人小声说了许兰因的话。又道,“章黑子实在可恶,亲事不成就那样诋毁一个孩子。关键是,还把老爷扯了进去,那话多难听。” 闽县令默然。他由于生气,已经给闽户写信明确拒了让赵无去提刑按擦司的事,说赵无有些恶习,怕他闯祸,要继续锻炼打磨,云云。 这些事也只有深深埋在心底了。 那章黑子居然敢利用自己,以后若抓住他的小辫子,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回去的路上,许兰因一直想着闽夫人心里想的话,章捕头说了赵无什么居然把县太爷扯了进来,还让县太爷和闽夫人那样生气。 赵无一个小小的衙役跟高高在上的县太爷几乎没有交集,唯一一次说话多就是赵无去他面前禀报王老汉被杀的案子。当时自己让赵无注意口气和措词,赵无虽然有些愣,但并不傻,不会冒犯闽县令。那么,一定是章捕头无中生有,利用这件事在闽县令跟前说了赵无什么坏话,最有可能的就是赵无觉得那件案子是因为他的提醒闽县令才重新审案并翻案的…… 想通了关节,许兰因生气也没用。从古至今,这种小人无时无处不在,她在前世也遇到过不少。 许兰因和许兰亭在许家铺子里吃完晌饭,就去了医馆看病开药,之后去了洪家。 路上,远远看见五个捕快在人群中穿梭,其中一个正是赵无。 另四个捕快长得都寒碜,走路也是摇头摆尾,显得赵无更是卓而不群,俊朗挺拔。那四人走在前面说说笑笑,赵无一个人跟在后面,与那些人格格不入,完全不像当初跟着贺捕快时那样开心恣意。 旁边的两个小娘子指着那几个捕快悄声议论着。紫衣小姑娘说,“看看那位赵捕爷,长得真俊。” 红衣小姑娘说,“那么好的人才,干啥要当捕快啊,当书吏多好。若他穿的是长衫,手里再拿把折扇,哎呀呀,肯定跟古举人一样俊俏。” 紫衣小姑娘倔强道,“他即使是捕快,即使穿着这身衣裳,也比古举人俊俏,也是大名朝最俊俏的捕快……告诉你哦,张三娘和李圆圆天天定时在街口处等着,为的就是想看他一眼,李圆圆最喜欢看他的大酒窝……” 红衣小姑娘又说,“嗯,赵捕爷的酒窝的确好看。他怎么不喜欢笑呢,笑起来酒窝会更深更好看。” 紫衣小姑娘有也同感,猜测道,“他或许是为了更加有气势,才不笑的吧。” “嗯,很有可能。” …… 听了她们的对话,许兰亭抬头冲许兰因笑起来,意思是这些小娘子的脸皮真厚,哪能这么议论男人。 许兰因深以为然地跟他点点头,男人长得太好也惹事。不仅惹得小娘子天天站在街口看,还惹得别人把他往死里整。 他们正想拐进胡同,就看见一个三十几岁的捕快站在一个铺子前,回头跟赵无说了两句什么。那人长得高大健壮,不止长胳膊长腿像大棒,连长长的马脸都像棒子,应该是赵无说的徐捕快,绰号徐大棒。 赵无想了想,似乎摇头拒绝了。 徐大棒沉了脸,又跟另一个捕快比了个手势,另一个捕快就进了铺子。不一会儿那个捕快走出来,往徐大棒手里塞了什么。几个捕快走去前面,赵无也跟着走了。 许兰因的心痛起来。排挤和孤立之后,不知道他们还会做什么。 许兰亭也看出赵大哥被排挤了。他难过地拉拉许兰因的手说道,“大姐,咱不是跟闽家和洪大哥家关系很好吗,求求他们帮赵大哥换个差事吧。我知道被人排挤的嗞味,很不好受呢。” 许兰因摇头说道,“他不一定愿意换。” 他若不想当捕快就去站班,若任何衙役都不想干就去当兵,这两个门路许兰因都有。但她直觉赵无肯定不会换。 姐弟二人在洪家玩了半个时辰,才坐驴车回小枣村。 晚上赵无回来,听说果真是章捕头从中作梗,也是气愤难平。好在跟闽夫人解释过了,闽大人总不会再怪罪他。 许兰因还是说了闽夫人主动提出帮他换差事的事。 许兰亭也劝道,“赵大哥,你就去军里吧,洪大哥很好,听我大哥说蒋守备也很好,你去那里不会受气。” 秦氏也是这个意思。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怪 赵无乐了起来,说道,“我喜欢当捕快,不想改行。”又道,“若一个衙役都没有本事干下去,将来还干什么大事。你们放心,我会想办法在那里站稳,希望章捕头能放下成见。实在放不下,再另想辙。” 赵无的表态让许兰因很高兴,又对许兰亭进行了一番现场教育,让他遇事要迎难而上。 许兰因进厨房洗碗的时候,赵无又跟了进来,悄声说道,“姐,你不是让我一直注意怡居酒楼吗,我有了一个发现。” 许兰忙问,“什么发现?” 赵无道,“看表面,怡居酒楼的生意很一般,远比不上盛泰轩和聚福全,但金掌柜的手面特别大。有次他买古玩,出手就是一千多两银子。乖乖,一个小掌柜,就是十年也挣不到这么多。还有,金掌柜特别喜欢结交官吏,包括县衙里的人,还有军里的人,跟县丞王大人和几个小吏有来往,其中包括章钢旦。有些去怡居酒楼吃饭的外地人,光看外表就不是普通人,有些还是练家子,进去很久也不见出来……” 许兰因说道,“做得好,继续盯着,千万不能让他发现你注意到了他,否则你就危险了。这事也暂时别跟任何人说,切记,任何人。” 赵无点点头,又问,“姐怀疑怡居酒楼暗中在做非法交易?” 许兰因“嗯”了一声,见赵无满眼探寻,说道,“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两个人的对话,说怡居酒楼内里有大猫腻。想着你若破获了重大案件,将来去提刑按擦司或六扇门的机会大得多。”又笑着把话题扯去一边,“我听说,现在有许多小娘子站在街口看你,是真的吗?” 赵无的眉毛八字了一下,说道,“唉,现在的小娘子,胆子忒大,也不怕羞。”眉毛一挑,又叹道,“我赵某人坐怀不乱,注定要辜负她们了。” 尾音拖得很长,像戏子唱戏,样子特别欠揍。 许兰因失笑,说道,“看你这样子,是开窍了。” 赵无十分不服气,说道,“在姐的眼里,我就那么蠢,要等到现在才开窍?我早就……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他有些脸红,又嘱咐道,“姐跟我说这话,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却不能当着别的男人说,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你会嫁不出去的。” 许兰因哭笑不得,她说的“开窍”是指开始注意女人了,不知道这傻小子联想到了什么。这孩子,思想越来越复杂了。 她只得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是你我才这么开玩笑的。” 只要许兰因对他区别于别人,赵无就高兴,乐呵呵走了出去。 夜里下起了春雨。绵绵春雨连着下了几天,让许老头和初十回来的许兰舟高兴不已。 两人去巡视了家里的那几十亩地,说冬小麦的长势非常好。 三月十四天这天,洪文满月,许兰因带着许兰亭去洪家喝满月酒。之前已经说好,赵无和许兰舟都会请假去吃席。 今天的客人很多,许兰因只跟胡氏说了两句话就自去一边玩耍。章曼娘也来了,拉着许兰因说话。 客人们知道许兰因就是传说中古望辰的未婚妻,私下议论着。有些小姑娘太过好奇,直愣愣地看着她,一点不避讳。章曼娘不高兴了,冲人家一瞪眼。那些小姑娘赶紧把眼神转去别处,她们都不敢惹章曼娘,包括孙县尉的闺女。 许兰因心里很遗憾,若章曼娘不是章捕头的闺女,两人一定会成为好朋友。她们虽然性格迥异,却也算是惺惺相惜。 吃完饭出了洪家,许兰因看见赵无走在前面,旁边几个大汉跟他走在一起,其中一个是章捕头,几人像没事一样边说笑边往前走着。 章曼娘也认出了她爹,高兴地对许兰因笑道,“看看我爹很不错吧?现在一点都不怪赵大哥了,还跟他好得紧。” 这话说得不过脑,也只有章曼娘才会说这样的话。 许兰因知道她有口无心,还是暗诽,你爹凭什么怪赵无?而且,不仅还在怪,还在暗中使劲整。 章曼娘说道,“许姐姐,明天来我家吃晌饭吧,再让我大哥把赵大哥请来。听说赵大哥的武艺不错,我也能跟他比试比试。”又道,“许姐姐让赵大哥放心,我已经没有那个心思了,就是把他当大哥。” 许兰因忙找借口拒了。 晚上,赵无回来说,刑部对“赵氏杀夫案”的复函已经送来了,同意闽县令的判罚,王婆子秋后处斩。 这是意料中的事,王婆子的结局还是让秦氏几人唏嘘不已。她虽然可恶,却也是王老汉逼的。 突然,外面传来久违的哭闹声和尖叫声,甚是恐怖。 赵无赶紧跑出院子,许兰因紧随其后。许兰亭也跑去了院子里,被追出来的秦氏又拉了进去。 听声音是王进财和夏氏、王三妮三人的,特别是尖利的童声让人听了纠心,众人都往王家跑去。 王进财的爹王大谷半个月前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小妇”和一个两岁男孩。之前王家一直是静悄悄的,不知今天怎么突然闹了起来。 离王家比较近的许里正已经到了,正敲着大门,吼着,“怎么回事,难不成你家又要闹命案?快住手,住手!” 王大谷的声音,“许叔请回吧,这个逆子大不孝,我正在教训他。” 一个陌生的女声,“真是乡下地方,老子教训儿子也有这么多人帮腔。这样不孝的逆子,不好好教一教,长大就是个祸害。”一听口音就不是本地人。 王三妮的哭声,“进财没有不孝,他就是听我娘的话……” 一声清脆的响声,王三妮好像被打了一个大嘴巴,王进财凄厉地哭喊着,“不要打我姑姑,不要打我娘亲,我奶说了,这个小妇心凶,不许我把产业交给你,那样我和我娘、姑姑就没有活路了。还不许我跟你们走,让我给我爷和我奶各守三年孝。我是听我奶的话,是想护住家业和姑姑、我娘,没有不孝……”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引起公愤 王进财被打的惨叫连连,还是坚持着把要说的话说完,夏氏和王三妮也不住地哭求和尖叫着。 众人都怒了。赵无一脚把大门揣开,怒吼道,“家里都打掉两条人命了还在打,揍他奶奶的鳖孙!” 一群后生先冲进去,把正在打王进财的王大谷拖去一边暴打起来。 又进去几个岁数大的妇人,许老太和另一个妇人帮被打得鼻血长流的王进财擦鼻血,另几个去打那个挑事儿的小妇。 王大谷和那个小妇是引起公愤了。 之前王婆子打夏氏、王老汉打王婆子,村里人再看不惯都没有出手,觉得婆媳、夫妻打架是家事,而且几乎所有人都讨厌王家人,也不愿意插手他家的事。可自从王家出了命案,村人就非常同情这三个孤儿寡妇,再一听是小妇挑唆王大谷夺家产不成就往死里打儿子妹子,就不干了,出面相帮。 赵无没有动手,他和许里正在一旁看着。王大谷欠揍,却不能出人命。 另几个未婚小娘子没敢进去,许兰因也就不好进去,站在在门口往里看。她怕打架,更怕这种血腥场面,现在却觉得打得好,王大谷和那小妇着实该打。 许里正见打得差不多了,大声喊道,“好了,都住手。” 王大谷被打得头破血流,那个小妇被打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不住地哭嚎着。 许里正教育了王大谷一阵,让他不要向他老子娘学,不要再闹出人命,又说王进财和王三妮现在如何懂事,夏氏如何可怜…… 王大谷极不服气,不时地回怼,说王进财懂事个屁,自己是他老子,他敢忤逆自己就是大不孝。家里的产业都是他挣的,他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儿子还管不到老子头上。还说他明天要去县衙告小枣村人聚众斗殴,帮助儿子谋夺老子的产业…… 王大谷从小被王老汉打到大,再看到自己小媳妇经常被调戏,既恨王老汉的为老不尊,又气小媳妇惹事。也就不愿意在家呆着,十几岁便出去闯荡。王老汉已经死了一个月,王大谷又恨王婆子对自己的薄情,也不愿意再管她,想把这里的房子和地都卖了,带着王进财和王三妮去邻省他做生意的地方。至于夏氏那个蠢娘们,由她自生自灭。 之所以带着王三妮,也是听了小妇的建议,说她正当韶华又长得好,会配个不错的亲事。可这死妮子不跟他走不说,还帮着王进财那个死小子,坚决不把房子和田地的契书拿出来,他翻遍了家里也没找到。 赵无说道,“这个家不止是你挣的,还是你爹挣的。王婆子还没死,她把产业都传给王进财和不让王进财跟你走我们都能作证,你不服就去大牢找她问清楚。她虽然被判跟你爹义绝,但还是你亲娘,你不听她的话就是大不孝。你想离开小枣村赶紧麻溜走人,若不走还要继续打人,防着哪天被人套住麻袋打个半死。” 他想着若王进财几人还继续留在王家,怕王家再出人命,对一家儿孙多又穷的人家说道,“王进财和他娘暂时住去你家。” 那家人知道王家有钱有地,王进财母子肯定不会白住,忙答应下来。 另一户比较穷又姑娘多的人家主动请王三妮去她家住,王三妮也点头愿意。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指着那个小妇说道,“大谷小子在村里住多久我管不着,他毕竟是小枣村人。但这个小妇明天必须滚,哪能一个小妇把大妇和大妇生的儿子欺负成这样,我们村儿的所有人都不答应。” 这个老太太是小枣村年纪最大的老人,五爷爷的老母,得几乎所有村人尊敬。 几个年纪大又健壮的妇人都附合着说,“若她不走,我们就打到她走。” 撵王大谷走名不正言不顺,但赶那个小妇走所有人都愿意。 众人渐渐散去,王进财和夏氏、王三妮也被那两家人扶走了,王家终于平静下来。 次日一大早,赵无上衙前跟许兰因说,“都说今天就能发赏银。得了钱给姐姐存着买房。之前的银子不能用,但我挣的钱可以用。” 他知道许兰因想在县城买房,总想帮帮他。赵氏杀夫案属于重大刑事案件,自己又立了大功,他觉得会领不少赏钱。 但因为小枣村属于贺捕头管辖,贺捕头很可能会受罚。 许兰因笑道,“买房的事不急。我都没负担,你还紧着想。” 看到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微弱的晨曦中,许兰的心里涌动着丝丝暖意,那个大男孩比亲弟弟还贴心。 上午,王大谷从镇上叫来了几个人,把王家院子里能卖的都卖了,连后院没长大的两头小猪和十几只鸡都没能幸免。令王大谷肉痛的是现在庄稼还没熟,那么多的租子没拿到手,想着以后再想办法回来弄…… 他卖家里的东西别人管不着,许多村人就聚集在小路上骂他,他低头装作没听见。买东西的人由于买得便宜,也充耳不闻。 下晌,王大谷就带着小妇和小妇的儿子坐着牛车走了。 王进财三人回了家,哪怕家徒四壁,也都松了一口气。 家里的现钱都被王大谷搜走了,王三妮不敢动王婆子说的那些银子,就跟王进财商量卖一亩地,置办些家里必须用的东西,再买些糖果之类的东西感谢那些帮了忙的村人。特别是赵无、许里正、五爷爷的娘几人,要重谢。 王进财答应了,说道,“是我没出息,不仅没有守好家里的产业,还败了一亩地。我长大了也要做生意,还要做得比那个人好,把家业做大。我没有办法让奶活下来,但我以后要给她重新修坟。” 却没说给王老汉重新坟墓。在心里,他还是恨王老汉的。 这几句话夏氏听懂了,抱着儿子哭起来,王三妮也过来抱着他们一起哭。 哭完,他们商量起卖地的事。村里能轻松买地的只有两家,一家是许里正家,一家是许兰因家。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设计 王三妮的意思是,卖给许兰因家,不仅赵无帮了他家良多,秦氏和许兰因也会出个公道价。 王进财摇头道,“咱家的地挨着许里正家,若不卖给他而卖给了别人,他会不高兴。这亩地不仅要卖给他,还按八亩银子收。” 王三妮道,“地里的小麦不到一个月就熟了,起码要加一两银子才不亏。若卖给兰因姐,她不会占咱家这个便宜。” 王进财肉痛地说,“卖给许里正家,赵大叔和兰因姑姑不会生气。可卖给兰因姑姑家,许里正就会不高兴。” 王三妮极是汗颜,小侄子刚刚八岁,就比自己想得多想得远。 王进财去了许里正家,说了想卖一亩地的事,还只收八两银子。 这让许里正非常高兴,觉得这孩子上道,记情。 这天晚上没等到赵无回来。许兰因便想着他又临时加班或是去大相寺了,也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傍晚赵无回来,神色恹恹,衣裳也皱巴巴的。 不说许兰因和秦氏觉得不正常,连许兰亭都诧异,问道,“赵大哥,你怎么了?” 秦氏又问,“不会是生病了吧?” 赵无吱吱唔唔道,“嗯,是有些不舒服。” 许兰没多问,只让快些吃饭。他那个状态,根本不是有病,而是有心事,还是大事,想着过会子单独问他。 几人正吃着饭,院门又响了起来,是王进财来了。 他给赵无送了一块尺头,给秦氏送了一小包饴糖,还给赵无磕了头,感谢他们帮了自家。 秦氏收糖收得有些汗颜,笑道,“我们也是孤儿寡妇,没帮到你家什么忙,怎么好意思收你的礼。” 王进财说,“你家租房子给赵叔了,就是帮了我家忙。如果没有赵叔,我家不知道会怎样。还有许姨和兰舟叔叔,他们能孝敬寡母,把家业越做越大,我也能。” 这个理由把屋里的几人都逗笑了。 许兰因没想到王进财突然变得这样懂事,跟之前那个人嫌狗烦的小子简直是天差地别,而且这孩子绝对是个聪明孩子。提点道,“要想把家业做大,做得比别人更好,还是得去读点书,哪怕读个两三年,会认字写字,会做帐,懂道理。”知道他崇拜赵无,又道,“赵大叔都当差了,还在抽时间读书。” 王进财对许兰因躬了躬身,说道,“谢许姨的提点,我明天就去镇上读书,我要比我爹做的更好。” 王进财又用无限崇拜的眼神看了看赵无,羞赧道,“自从赵大叔来了咱们村,我就一直在悄悄注意你,想跟你一样有出息,受人尊敬。之前,请赵大叔去我家吃饭,无事就站在赵大叔门口,不止是我爷和我姑让我请,更是我自己想请,我真的想跟赵大叔多多亲近,多多学习。”说到后面,都带了些哭音。 赵无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榜样,刚想咧开嘴笑,就想到昨晚出的那件事和今天人们的议论,心情又沉重下来。说道,“唉,赵叔惭愧,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王进财固执地说,“赵大叔就有那么好。” 几人又勉励了王进财几句,才把他送走。 王进财回家跟王三妮说了赵无及许家人对他的勉励,以及他想去镇上念书的事,还说一定要好好学,至少学两年。前年他去镇上的私塾学过几个月,学不进去,就没去了。 王三妮沉思片刻,说道,“他们说得对,你要比你爹出息,就要多读书,多懂道理。你学会了,回来再教我。我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天天呆在家里,我们不强大起来,不厉害些,不仅你爹还会回来把家里收刮干净,我那几个好舅舅的眼睛也盯着咱们呢……” 饭后,许兰因把碗收进厨房洗,赵无也随后跟了进来。 许兰因看了赵无一眼,说道,“出了什么事,说吧。” 赵无脸憋得通红,手足无措,犹豫了许久,还是艰难地说道,“姐,你能不能把存在你那里的五百两银子给我,我,我有急事要用。” 许兰因一下停下手中的活计,盯着赵无问道,“什么急事?” 赵无的眼神躲开许兰因的注视,飘向一边,低声说道,“是贺叔家有急事,他向我借的。” 不知为什么,之前他最擅长的撒谎,却是不敢对着许兰因的目光说这个谎。 许兰因的脸沉下来,一字一句问道,“看着我,不许说谎,你要银子到底干什么?” 赵无的目光又看向许兰因,吞了吞口水,只得小声说道,“姐,你别生气。我,我赌钱输了。” 声音在嗓子眼里咕噜。 “你去赌钱了,还输了五百两?”许兰因低喝道,眼睛都瞪圆了。 “不止,一共输了六百二十两。”赵无低下头,不敢看她。 许兰因气得伸手就揪住赵无的耳朵,使劲扭了几圈,骂道,“你越来越有出息了,居然敢去赌钱,还输了这么多。” 赵无痛得呲牙咧嘴,不敢叫也不敢躲。难过道,“是我笨,钻进了别人的套子。姐气不过,就打死我吧,我也恨自己没用,居然被几个混混耍了。” 许兰因也猜到赵无是被设计进去的。他有缺点,但绝对不包括赌和嫖。她手上的力气又加了两分,说道,“早提醒你要注意,却还要往人家的套子里钻,捅出这么大篓子。怎么回事,说清楚。” 她松开了手。 赵无揉揉耳朵,说道,“昨天衙里发了赏钱,我拿的最多,有二十两银子。晚上下衙后,徐大棒提议兄弟们凑钱喝酒。我本不想去,可他们说我赏钱拿得最多,不去不够兄弟。我一直想跟他们搞好关系,就、就跟着去了……我喝得迷迷糊糊,几人又听了徐大棒的吆喝,去虎门赌坊赌钱。我觉得我们是捕快,再是赌坊也不敢跟我们使诈,就跟着去了。开始,我的手极顺,一下赢了二百多两银子,想着趁手气好再赌一把就能在县城给姐买栋好宅子了,谁知这一把就输了一百两,之后越输越眼红,又听别人的话借银子赌,最后欠了赌坊了六百二十两。” 第一百二十章 下狠手 这孩子赌这么大是因为急于给自家买房子。 许兰因气得胸口痛,也只得缓下口气说道,“徐大棒就是个小捕吏,同那种输赢上千两银子的大赌坊联手设计你,他还没有那个本事。” 赵无咬牙道,“等我清醒后也反应过来,我是被他们耍了。徐大棒没那个本事,肯定是章黑子让赌坊跟他联手做的。”又难过道,“今天,这件事在衙门里传遍了,我成了不成才的大赌棍。汤爷爷骂了我,说我不争气,小小年纪不学好。贺叔说那个赌坊是章黑子罩着的,还说我倒精不精,关键时候缺根筋……” 说着,眼泪都流了出来,又用袖子恨恨擦去。 许兰因怒其不争地说,“人家是设好套子了,就等着你钻进去。不仅坑了钱,还要坑你这个人。” 赵无点点头,说道,“姐,对不起,房子没买成,那些钱也都填了进去。” 许兰因道,“钱没了还能挣,房子更不急。”又问,“你欠人家六百二十两银子,五百两不够还……” 她想说她再补上一百二十两,赵无就说道,“我自己有四十两,汤爷爷和贺叔答应各帮着凑二十两,还想找婶子借四十两。” 想到贺捕快挨了五荆条还要帮他筹银子,心里觉得非常对不起他。 许兰因忙说道,“你不能管别人借钱。若章捕头还有后续,很可能会找一个人冒充‘苦主’,说你因为欠多了钱,想方设法去讹银子,还打伤了他们家的谁谁谁,勒索他们多少钱财,到时你丢差事都是好的。你先回屋,等我收拾完去你那里商量。” 赵无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只得回了自己的屋。 洗完碗后,许兰因回屋把赵无之前放在她那里的五百两银票拿出来,又拿了自己的一百两银票揣进怀里。对秦氏道,“赵无衙里遇到点难事,我去他那里商量一下。”她怕把秦氏吓着,没敢说实话。 秦氏说道,“跟那孩子说,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咱们想法子帮他。” 赵无没点灯,合衣躺在炕上想心事。 借着窗棂撒进来的月光,许兰因把灯油点亮放在桌上,过去把赵无拉起来说道,“你选择了那条路,以后的险恶要比现在多百倍千倍,遇到的人也会比章捕头厉害百倍千倍。这件小事就把你打倒了,你还怎么去完成你的宏愿?” 赵无恨恨说道,“我不会被打倒。章黑子就是一个捕头,若连他我都弄不过,那我只配在乡下种菜。” 两人坐去桌前,许兰因把银票递给他,“这五百两是你的,一百两是我私下攒的,明天拿去还给赌坊。” 赵无把银票揣进荷包,说道,“这笔钱我会想办法挣回来,” 许兰因问道,“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赵无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咬牙说道,“之前只以为章黑子会给我穿小鞋,想着咬咬牙挺着,反正也不想在这里久干。却没想到他连活路都不想给我留,既然这样,我也只有下狠手了。” 许兰因问,“下狠手,你是想踢死他?” 赵无道,“他死了就是命案,何况他还是捕头。我不能把事情搞得太大,把他弄残即可。他残废了,这个捕头也就当不成了,也就不可能再找我的麻烦。” 许兰因觉得自己活了两世,还是太单纯良善了,从来没想过用这种狠招对付章捕头。赵无的法子,的确更适合章捕头那样的恶人。 她说道,“这个法子的确好,简单,实用,一脚踢得他没有翻之地。不过你刚跟他结仇他就出了事,他们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吧?” 赵无说道,“章捕头作恶多端,仇人众多,我的这点小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再说,我的真本事除了你,别人都不知道。” 这倒是,他的三脚功一直是偷偷练的,连许兰舟和许兰亭也不清楚。 许兰因说道,“你真有把握既不把他踢死,又一脚把他踢昏?这比直接踢死还难掌握。若是被他看到,哪怕你蒙了面,身材也会令他生疑。” 赵无很不爽自己的功夫被怀疑,说道,“就他们那点功夫,只要是三个人或以内,我便能从后面或是侧面一招解决。多一个人就麻烦些,出第二招的时候会被后一个人看到。章捕头也知道自己的仇家多,每次外出至少会带两个人。” 许兰因道,“不要着急,等到最好的时机再出手。”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在什么地方动手最好逃走,赵无再查探好地形和路线。反正他现在负责县城的治安,巡查大街小巷是公务,还经常晚上当值,好找机会。 说完这些,许兰因又问,“赌房赌的是什么?” 赵无道,“摇骰子。”又叹道,“我一直知道,凡是赌坊都会出老千,可当时喝得迷迷糊糊,脑袋不好用,一个好宅子就输没了。” 许兰因暗道,只要出老千,她就有本事知道,就能帮赵无把输了的银子赢回来。只不过,因为几百两银子去赌坊把底露出来不值当。 第二天,赵无老老实实去赌坊还了钱。跟别人的解释是,他来寻亲之前把湖州老家的地和宅子都卖了,身边有点闲钱。 之后又去给孙大人和何师爷认了错,说让孙大人、闽大人、何师爷失望了。 孙大人不客气地教训了赵无,说他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偏偏学着赌钱,还赌那么大。还把带着赵无去赌博的徐大棒骂了一顿,说他带坏了一颗好苗子。 何师爷现在对赵无的态度好多了,让赵无记住教训,还说闽大人也猜到他是被设计了,让他以后小心小人。 这两位大人的表态让沮丧的赵无好过了些许。特别是闽大人的表态,看来他也猜到自己是被章黑子设计的。 赵无痛快地还了钱,孙大人和何师爷又是这样的表态,让有下一步动作的章捕快父子十分恼火,这不符合他们之前的设想啊。看来,要想彻底把赵无彻底搞下来,还要再想辙。 第一百二十一章 被罚 两天后许兰因又去了县城。上午去了胡家,送了胡依一盒自制胭脂,陪她说了阵话。 胡依比之前丰腴了不少,脸上还有了些婴儿肥。她嘟嘴说着心事,胡万下个月就要成亲,会长住省城,很不舍的样子。 许兰因笑着宽解道,“等胡公子在省城把生意做好,你们一家都搬过去,又能住在一起了。” 胡依笑道,“我大哥肯定能把生意做好。”又拍了拍自己的前额,起身去妆台里拿出一个匣子,笑道,“姐姐教我做的那几样玩偶,我大哥说极是别致好看,拿去送给我嫂子了。我嫂子有一个嫁妆铺子是绣坊,说让绣娘多做些在绣坊里面卖。大哥还说我手巧,姐姐心思巧,不能让咱们两个小娘子吃亏,就给了四十两银子,我二十两,姐姐二十两。” 她高兴得眼睛都在发光,觉得自己终于有用了。 许兰因没想到还有一笔意外收获,笑着接过了银子,又夸了小姑娘几句。 胡太太来了,说胡万帮着找了一位善儿科的老大夫。老大夫之前在太医院当差,上年才致仕回到老家。 许兰因喜极,谢了胡太太和胡公子。 晌饭后许兰因去了洪家。 胡氏拉着许兰因的手说,“我听说赵无出事了。那孩子本性纯良,不像是好赌之人。是不是被人坑了?” 胡氏也猜测是章捕头捣的鬼。见许兰因默认,又道,“那章黑子真是缺德,就因为拒了他闺女的亲事,这么坑一个孩子。赵无欠了那么多钱,需要帮忙吗?” 许兰因摇头说道,“谢谢洪大嫂,钱已经解决了。” 胡氏又道,“我家爷还说,什么时候请章黑子和赵无来我家喝酒,他作中人。章黑子是这里的地头蛇,连我家爷都不愿意得罪他。赵无跟他不把结解开,以后在南平县可不好混。实在不行,让他去军里。” 许兰因道了谢,说再看看。 在洪家呆到申时初,许兰因雇了驴车回村。还没走到城门口,就看到出城的人排了好长的队,有大批兵士和衙设在城门口检查。 听人议论着,好像有匪人把公门里的三个人打晕了,生死未卜。兵士和衙役在排查壮男,若有嫌疑,都会抓去衙里审问。 许兰因猜测应该是赵无抓住机会收拾了章捕头,还成功了。她以为赵无会晚上动手,没想到大白天就动手了。 许兰因排到城门口,因为她是女的,车夫又是身材瘦小的老头,非常顺利地出了城门。 他们还没走出门洞,就听见身后传来赵无的声音,“姐,你出城啊。” 许兰因回头看去,真的是赵无,他同两个捕快过来配合检查出城的人。 赵无快走几步来到许兰因面前,小声说道,“章捕头被人打昏了,现在还没醒过来,我们在抓贼人,今天晚上不回家。”还不动声色地跟许兰因眨了眨眼睛。 许兰因提着的心彻底放松下来,笑道,“好,注意安全。” 看到那个细长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没有。许兰因才想起来,赵无是负责县城治安的,若抓不住贼人破不了案,是会被罚的。衙门不兴罚款,都是笞刑或是杖刑。 看来,赵无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 许兰因回到家,把给许兰亭找到好大夫的事说了。 听说之前是御医,还善儿科,秦氏喜极。说无事就早些去,光许兰舟陪着他们两人还是不放心,最好能让赵无或者许大石陪着。 许兰因说道,“铺子忙,大石哥走不开。若赵无能请几天假,就让他陪我们去吧。” 十七晚上许兰舟回来,他请了几天假,二十亩的冬小麦要收了,他要看着。 赵无让他带话给许兰因,说他很好,就是贼人没抓到,还要再忙几天。 许兰舟笑道,“听赵大哥说,章捕头和另两个人已经醒了,说贼人的脚太快,连贼人都没看清就被踢昏了过去。他们都是被人一脚踢中了太阳穴,而章捕头昏过去后又被人把肋骨踩断了一根腿骨踩断了三截,他即使不瘫也会瘸,肯定是残废了。都说章捕头把人得罪狠了,仇家花重金寻来高手整他。” 秦氏几人听说章捕头残废以后不会再当捕头了,都高兴起来,说着“活该”。 许兰因没想到三脚功那么厉害,真是瞬间就踢昏了三个壮男。当然赵无更厉害,踢昏不踢死,力道可不好掌握。 许兰舟又磨拳擦掌道,“原来天下真有这样的武功高手啊,我怎么就没遇到呢。若遇到了,一定要……好好瞻仰瞻仰。” 他先想说想拜他为师的话,但想到绝对不可能,又改口为“瞻仰”。他还觉得,即使爹爹活着,也没有这个功夫。若有这个功夫,就不会被人害死了。 许兰因暗乐,还“瞻仰”,你们两人不知道交了多少次手。 第二天开始收冬小麦,许兰因三姐弟及许老头许老太都去了,繁忙丰收的景象让许家人欣喜不已。这么大一片地农人忙活半年,今年还是一个丰收年,收的租子还比不上许家糕点铺两个月的收入。但一家人就是比铺子里赚钱还高兴。 赵无是四天后的晌午趴在牛车上被送回来的。 车夫把许家二房的门敲开,说道,“赵爷受伤了。” 许兰因慌忙跑出去。 赵无趴在牛车上,脸色苍白,低声说道,“无事,姐莫担心。” 许兰因赶紧拿钥匙把赵无的门打开,请车夫把他扶去炕上趴下。 许兰亭都吓哭了,跟着跑去西厢。 “赵大哥的屁股被打烂了,好疼哦。” 赵无赶紧道,“小声些,没打烂。”又对许兰因说,“我无事,只被打了二十荆条,是皮外伤。徐大棒挨了五十杖,呵呵,他得养上一个月。哈哈,那个龟孙,以后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还笑得出声。 许兰因很是心疼,但这时也不能亲自帮他擦药。许兰舟上学了,许庆明又去县里交税了,总不好让许老头来帮忙。 她说道,“让兰亭去请三河叔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考中进士了 赵无说道,“不用那么麻烦。姐帮我烧锅热水,让兰亭给我递帕子和药即可。” 他们挨了打,衙门不仅找了牛车把他们送回家,还发了治创伤的药。 许兰因还是让许兰亭去把五爷爷的儿子许三河请了来。不仅要帮他擦药,还要擦身。 许三河忙完过来说,赵无无大碍,只是皮外伤,养个几天结痂就好了。 秦氏和许兰因才放下心来。 许兰因下了鸡蛋面条端去西厢给他吃。为了方便照顾,秦氏同意这几天不锁西厢的门。 赵无爬在炕上吃面,小声讲了他在哪个胡同打伤的章捕头三人,“我从左面踢的他们太阳穴,三脚三个人全部爬下,那三个人醒来说,只看到了腿和脚。嘿嘿……” 许兰因也是极其佩服,这孩子还不满十六岁,将来或许真能成为追命那样的顶尖名捕。 她说道,“听说章捕头的儿子章钢旦接替他当了捕头?”章家人当了捕头,总归对赵无不利。 赵无道,“没有正式任命,章钢旦只是代替他爹管管捕房的事务。闽大人特别倚重章捕头,说是若他能够痊愈,还是他来当捕头。”又嗤道,“章捕头当定了瘸子,怎么可能痊愈。” 许兰因笑起来。她就说嘛,闽大人那个小心眼怎么可能不趁机报复。说道,“闽大人用的应该是缓兵之计。章捕头突然重伤,章钢旦还未成长起来,他趁机扶持起一个人来跟他们抗衡,瓦解掉章家的势力。若章家够强悍不被压倒,章钢旦当捕头就当定了。若章家被人顺势踩下去,闽大人就扶持那个人当捕头。别人相斗,他来制衡,怎么都不是他得罪人,真是个猾头!” 赵无咧开嘴笑起来,说道,“姐聪明。管牢狱的蒋大叔已经调来了捕房,专门负责马快。若他有本事制住章钢旦,章捕头的腿又好不了,肯定是他当捕头了。贺叔也调来了我们队,顶替徐大棒当了我们的头儿。贺叔跟蒋大叔交情不错,肯定会帮他,以后我的日子就过好了……” 他的兴奋完全战胜了屁股的疼痛,眉飞色舞地讲着捕房里的人事变动。他没想到,他的三脚彻底踢变了捕房的人事格局。还是许金斗、五爷爷等人携礼来看望他,许兰因才离开。 接着许老头和许老太、顾氏带着两个孩子来了二房,他们拿来了两只鸡、二十个蛋,说是给赵无补身子。 后来王进财也拎着四十个鸡蛋来了,他是在邻居家买的。 乡下人送礼,最常见的就是鸡和蛋。这一下收了六只鸡、两百多个蛋。 夜里,许兰因正睡得香,感觉又有小石子打在小窗上,她坐起来往窗外瞧去,见西厢小窗开着,露出赵无的半张脸。 星光璀璨,赵无很幽怨地望着她。 许兰因起身穿上衣裳,悄悄走了过去,赵无已经趴在了炕上。 许兰因轻声问道,“你怎么了,伤口又痛了?” 赵无闷闷地说,“我生病了,姐都不来多陪陪我。” 许兰因哭笑不得,这孩子还撒上娇了。 她笑道,“受伤了才要多睡觉多歇息啊……好了,好了,我不是来陪你了吗。” 两人小声说了一阵话,赵无渐渐困倦睡着,许兰因才悄声离开。 次日,汤仵作、贺捕快结伴来看望赵无。这两人经常听赵无说起许兰因,对她的印象非常好。特别是汤仵作,看她的眼睛都发着光。 “小丫头聪明,自从老夫有了那种手套和口罩,省事多了,又干净。” 许兰因笑道,“汤爷爷喜欢就好,下次再多做些让赵无给你带去。” 老头的脑袋点得像鸡啄米,连声道,“好,好,好,老夫先谢谢你了。老夫的儿媳手拙,做过两副,漏水,硌手,不好用。” 他的儿媳妇专门来找许兰因学过怎样处理羊肠和缝合,结果做出来的东西老头不满意。 许兰因又代长辈谢了贺捕快对赵无的照顾。 贺捕快非常会说话,笑道,“赵无是个人才,说不定以后我还要靠他提携。先把他巴结好,以后才好沾光嘛。” 许兰因请邻居帮忙去镇上买了一条肉和几根排骨、一条鱼、一块豆腐,又杀了一只鸡,整治了几个拿手好菜,拿出胡家送的好酒,请他们喝酒吃肉。 秦氏是寡妇,没请他们过这边的院子,席面摆在西厢厅屋,还请了许老头和许庆明、许里正、五爷爷的大儿子来作陪。 他们走的时候,许兰因又送了他们各两包点心。 赵无只有三天病假,第四天就瘸着腿去上衙了。他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许兰因让他晚上住去许家糕点铺,等伤完全好了再回家,实在想回来就租车。 晚上,赵无雇了辆带棚的牛车回来了。他不能久坐,是趴着回来的。 赵无道,“殿试榜单已经过来了,古望辰考取了二甲九十九名,是今科最年轻的进士。” 这个名次跟书里的一样。书里还写了,他考上举人之后,省城的一个大儒就提醒过他,说他考进士还差了点火候,即使考上名次也不会太靠前。若是再沉寂三年好好学习,当个探花郎都不一定。但古望辰过于急切,还是去考了。后来的确有传言,说因为他的名次太靠后,皇上想把他提起来当探花都不成。 许兰因早知道结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秦氏也淡淡说道,“那人已经跟我家没有关系了,就是考上状元,也不关我家的事。” 赵无看许兰因的确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才放下心来。 吃完饭,许兰因去厨房洗碗,赵无也跟了进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说道,“虎门赌坊的东家今天晌午请贺叔和蒋大叔当中人,还了我六百二十两银子,还多送了一百两银子给我压惊。说之前是受徐大棒的胁迫才那么做,他很后悔……” 聪明人不少。这是看到章家或许要走下坡路了,为下一步作打算。不过还是不敢把章捕头得罪死,让徐大棒作了替死鬼。 第一百二十三章 身影 赵无又道,“我不想要那一百两银子,可贺叔让我拿着,我就拿着了,后来分了贺叔和蒋大叔各二十五两。那五十两银子和另二十两给姐压惊,存着以后买房。” 那一百两银子到底该不该收,许兰因也拿不准。想着既然贺捕快让他收,不好不收。她接过荷包,里面装的是六百七十两银子的银票。 说道,“五百七十两银子都是你的,我帮你存着,以后不能再去赌钱了。” 赵无固执道,“五百两存着,那七十两是给姐买房的,我以后还会多多的挣。” 许兰因不愿意再跟他争执,自己把两人的钱分清楚就行了。又说道,“现在你的事都解决了,我想带兰亭去省城看病,胡公子帮我们找了个善儿科的好大夫,听说之前还是御医。” 赵无道,“你们几个去那么远我不放心。等我的伤完全好了,陪你们一起去。兰亭得的不是急病,也不在乎多等几天。” 许兰因就是这个意思。 次日,古望辰中进士的消息就在小枣村传开了。人们奔走相告,兴奋得不行。许里正和古家的一个族亲牵头,要在村里搞流水宴,还会把古婆子请回来吃席。古望辰走之前想到了这一步,先留了五两银子在族亲那里。 办流水宴那天,老两口和许明庆要去许枝娘家,秦氏带着一双儿女及顾氏带着孙儿孙女一起去县城铺子。五爷爷要吃流水宴,也不赶驴车挣钱了,他们只得去杏花村租了一辆牛车。 离开前,许老太还敲打了顾氏,“好奇心别那么强,若敢拿着许家手艺去便宜外人,直接撵回娘家。” 许老太怕顾氏强要方子为难李氏,一般不愿意她去铺子。但许愿小兄妹想多日没见的爹爹娘亲了,今天吵着去,只得让她带着一起去。 顾氏被骂得红了脸,没敢言语。 听赶牛车的人说,昨天苏家庄又住进去了一位小姐,好像是之前那位苏二小姐的姐姐苏大小姐。 许兰因暗道,书里的确是这样写的,苏晴得老平王妃的青眼,嫡母苏大夫人和嫡姐苏媛气不过,又想毒死她,事情败露后,苏大夫人被禁足,苏媛被罚来庄子思过兼躲风头…… 可是,苏晴不是没献成药没得老平王妃的青眼吗?不知她又用了什么手段把嫡姐送来了这里。还有,古望辰如愿考上进士了,苏晴又没如愿当上郡王妃,不知他们会不会“终成眷属”。 想到前世的书,她又想到前世的爸爸和妈妈,穿越过来这么久,好些日子没想过他们了。她的鼻子有些酸涩,眼里也有了水光。 她怀里的许兰亭抬头看见了,问道,“姐姐还在难过吗?古望辰心思不好,又贪财,离开他是对的。” 听糯糯的童声说着成熟的话语,许兰因被逗笑了,用力搂了搂怀中的小人儿,一把骨头。她说道,“姐不难过,是风吹了眼睛。等赵大哥伤好了,再把衙里的事情处理好,咱们就去省城玩。” 许兰亭已经听说会带他去省城玩,其实就是去看病,笑得眉弯弯。他的病好了,才能去读书,才会有出息。 顾氏听说他们要去省城,一脸羡慕,说道,“弟妹有福,省城只我家大石去过一次,我还没去过呢。” 秦氏笑道,“我在家里看家,孩子们去。” 他们直接去了许家铺子。许家铺子后院正在施工,许兰舟买下了右面墙外的一块地,要在这里建三间厢房。 许愿和许满看见好久未见的爹娘,喜不自禁。特别是许满,抱着李氏的脖子不停地撒娇。 许兰因笑道,“等到那几间厢房建好,房间就多了,无事许愿和小满儿可以多来住住。” 她知道,许大石夫妇一直希望明年许愿能长住这里,将来在县城私塾读书。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觉得若他们一家人都搬来了,似乎这个院子就被他们一家霸占了。 许兰因非常满意他们的工作,也不介意他们一家住在这里,所以说了这话。 她的表态让许大石和李氏笑弯了眼。 许大石讲了一下一茗酒楼这两天的热闹情况,古婆子如何穿金戴银到处显摆,还跑来这里晃了两次,又劝解了许兰因和秦氏一番。还说,“古婆子肯定要跟儿子进京,南平县终于没有这号人讨嫌了,也值得咱们庆贺。” 在铺子里吃完饭,许兰因不想听外面嘈杂的声音,就带着许兰亭去洪家玩。秦氏不去,自己呆在许兰舟的小屋做针线。 许兰因姐弟到了洪家,才听看门的胡大伯说家里来了京城的贵客,洪将军已经回来了,在前院厅堂招待贵客。 许兰因牵着许兰亭匆匆走过游廊去后院。 快走到偏厦时,看到一个身穿戎装的男人从后面越过他们匆匆进了正堂,是洪震的亲兵刘用。那一晃而过的身影,让许兰因一下想起大年二十九她在怡居酒楼看见的那个身影,不是这个刘用又是谁? 许兰因的心一阵狂跳。她想起书里通过怡居酒楼跟西夏国有联系的人,最大的官好像就是一个伯爷,具体什么伯许兰因当时没注意,现在根本想不起来。这个伯爷的嫡长女在给现太子刘兆平当太子良媛。因为怡居酒楼和那个伯爷被告发,刘兆平的太子之位被夺,刘兆平自杀,三皇子刘兆显之后被立为太子…… 若那个叛国的伯爷真是洪震的族亲西进伯,洪震会不会也是卖国的奸细?可许兰因觉得洪震正直,不应该做出卖国求荣的事,难道他的一切都是表像? 沉思中已经到了后院。 芳姐儿听说许兰亭来了,笑眯了眼地跑出来拉着小叔叔去廊下看她刚刚买的鹦鹉。 许兰因进了正房厅屋,胡氏正抱着洪文在逗弄。 小洪文又长大了一些,黑黑胖胖,更像洪震了,极是可爱。 许兰因捏了捏文哥儿的小脸,不好意思地说,“听说你家来了贵客,我们来的冒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叛没叛 胡氏笑道,“来家里的是西进伯府的二爷洪伟,他也是西进伯世子。”又皱了皱眉,苦笑道,“之前我家爷跟主支的关系并不算亲近,在京城的时候那些贵公子就没上过我们家的门。可到了这里,离远了,不知为何他们反倒是跟我们热络起来。前年胡昕来家住了一段时日,就把依儿害成那样,什么人哪。我真是怕了他们……” 因为胡依的关系,胡氏一点不喜欢西进伯府的人。 许兰因笑道,“刚刚我看见刘用大哥急急去了前堂,好像有什么急事。” 胡氏道,“刘用是洪世子送给我家爷的,旧主子来了,他当然跑得急了。哼,人在曹营心在汉,我家爷特别不喜欢他,只不过不好拂洪世子的面子。” 原来如此。 许兰猜测,怡居酒楼幕后的人先跟西进伯府搭上关系,洪震调来这里后,西进伯府又过来发展洪震。毕竟洪震在这里当官,接洽办事容易得多,而且军官有些地方更得用。只不知现在的洪震被发展进去没有…… 她之前还没过听胡氏的心声,这次她听了。胡氏心里可没有表面这么平和温婉,吐嘈着西进伯府的各种不是,包括之前嫡支对丈夫和自己的不屑,对胡依的伤害,以及现在跑来家里烦人。 洪震叛没叛变不知道,但此时的胡氏肯定不知道男人们的事情,更没有被拉进去。 不过,不管洪震最终叛没叛国,有这样的族亲嫡支都是悲催,总有一天会被抄家灭门。叛国了,会晚死一步,跟着西进伯府一起灭亡。不愿意叛国,西进伯府和怡居酒楼怕他透露消息,会提前悄悄把他处置了。 看看温婉的胡氏,睡得正香的洪文,还有窗外芳姐儿清脆的笑声,许兰因的心很难受。 洪家是她在这个异世真正的朋友,跟自家交好不讲任何利益。不像闽家占了便宜还欺瞒自己,不像胡家有求于自己。可此时她却不敢透露一星半点,一个不好就会招至杀身大祸。 玩到申时,许兰因姐弟告辞。在路过前院时,能听到厅堂里传来男人的笑声,还看见刘用站在门外服侍,偌大的院子只有他一个人。他的表情异常严肃,似乎随时准备撂倒前来偷听的人。 回到铺子,许兰因把许大石叫去一边。悄声告诉他,以后多注意怡居酒数,特别要注意有哪些官吏经常去那里。她的说辞是,听赵无说,金掌柜不妥,好像在从事非法交易。这事要万万保密,仅限他一个人知道,连李氏都不许说,泄露了他们一家都会完。 毕竟赵无不可能时时盯着怡居酒楼,而作为邻居的许大石随时都能监视他们。 许大石非常郑重地点头答应,他以为非法交易是指走私什么的。还觉得怡居酒楼是酒楼,最可能走私的就是官盐。 他悄声说,“我一直有些纳闷,看着金掌柜八面玲珑,结交也广,不知为何酒楼的生意始终不太好,原来志不在此。” 许兰因暗自满意,倒是个聪明人,粗中有细,居然看出了一点门道。 此时回家也晚了,许兰因便去怡居酒楼买两斤卤肉晚上吃,竟然又碰到了刘用。 许兰因笑道,“刘大哥,来这里吃饭?” 刘用笑道,“府里来了贵客,我家爷让我来定一桌席面。”见许兰因买卤肉,他一定让金掌柜把帐算在洪府头上,笑道,“我不帮许姑娘付了这个钱,我家爷和奶奶知道是要骂我的。” 许兰因只得道了谢,拿着肉走了。回铺子给许大石夫妇切下一小半,另给顾氏切下一小半。 雇了牛车,两家人回小枣村。还没出城门的时候,又远远看到了赵无,他跟以贺捕快为首的几个捕快一起巡街,此时的他快乐多了。 看到这样快乐的赵无,许兰因心里也开怀。 几个孩子也看到赵无了,扯着嗓门叫“赵大哥”、“赵叔叔”。 许兰亭中气不足,许满的声音太小,都被许愿的大嗓门碾压。 赵无也看到他们了,一瘸一拐跑过来。还在街边买了几根糖人儿,小贩不敢收钱,他撂了几文钱给小贩。 他把手中的糖人儿给了几个孩子,跟许兰因和秦氏说,今天晚上他不回家,跟许兰舟住一起。几人说了一阵话,牛车才出了城门。 赶牛车的车夫也认识赵无,笑道,“捕房里的赵爷长得俊,说话带南方口音,听着特别斯文,他一出来巡街,好些小娘子都跑出来看他。” 说得众人笑起来。 到了小枣村,流水宴已经结束,酒足饭饱的村人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地议论着那只鸡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免费吃了大餐,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有些村人瞧不上古婆子一副小人得意样,“啧啧,穿着绸子,带着金簪,看着端上桌的扣肉还直撇嘴,说太肥了,她怕‘腻’。哼,当初吃席她为了多吃一片大肥肉,还跟唐老太吵过架。” 但更多的人说,人家儿子出息了,人家该得意…… 夜里,雷鸣电闪,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持续了好几天,赵无都没有回家。五月初九这天,雨终于停了。 秦氏和许兰因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今天不止许兰舟会回来,赵无肯定也会回来。 傍晚时分,许兰亭就站在院门口望眼欲穿。 他的腿边蹲着花子,麻子站在花子的身上,陪着主人一起等。他们习惯了许兰舟不经常回家,却都不习惯赵无这么久没回家。 许愿被许老太派来了,也加了入陪等的阵营。 突然,花子汪汪的叫声响了起来,许兰亭欢愉地叫着,“大哥和赵大哥一起回来了。” 许愿忙迈开小短腿向家里跑去,“我去喊太爷和太奶、妹妹,要在你家吃饭饭。” 赵无把迎上来的许兰亭扛在肩上,麻子啄着他的头发,花子咬着许兰舟的裤腿,院子里立即喧嚣起来。 赵无的伤已经全好了,站在厨房门口说,“我请了几天假陪你们去省城。贺叔同意了,章钢旦如今一门心思都在想怎样把蒋大叔扳倒,根本顾不上我,也同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去省城 许兰舟笑道,“今天晌午赵哥就去私塾跟我说了,我也跟先生请了几天假,咱们明天准备一天,后天就能启程去省城。” 赵无又跟秦氏说,他去省城会带着麻子去,到时候让麻子飞回来,秦氏拿下它腿上的东西,它歇息一阵再放飞,看它能不能再次找到赵无。 赵无一直在不遗余力地训练麻子,是为了方便送信。 许老头夫妇来了以后,听说他们要带许兰亭去省城看病,大夫已经找好了,曾经在太医院当过御医,都极是高兴。 许兰舟又请许老头帮着看顾田地。许老头连连点头,每次看到那么大一片田地,他都激动不已,那可是他老许家的。即使孙子没求他,他都会主动帮着看顾。 许老太起身去了厨房,悄悄给许兰因塞了一个小银锭子,说道,“这是奶给亭小子添补的看病钱,找御医花费高。” 许兰因把银子还给她,笑道,“给弟弟看病的钱准备好了,够的。” 饭后,赵无跟许兰因说,明天他要去大相寺看望戒痴,让许兰因早些起来做金丝糕带去。 许兰因道,“这么晚了,可没有地方买牛奶。” 赵无想着那重重的巴掌有些心紧,问道,“姐能不能再做一样好吃的素点或素食,我师父一不高兴就要打人。” 许兰因也不愿意赵无挨打,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能做素食的有,但不一定能让挑剔的戒痴和尚满意。 赵无见许兰因为难,说道,“实在不行姐就包点肉包子吧,我师父肯定喜欢。” 许兰因忙道,“不好的,那东西容易被发现。万一你师父被罚,还是咱们害的。” 想到家里还有些枣子,说道,“我想到了一种素食,咱们做个桂花糯米枣。香得紧,你师父应该会喜欢。而且,这道小食加任何荤腥都不会好吃,他也不会再为难咱们加什么料。” 这种小点虽然也是她在现代学的,并不带有强烈的现代特色。即使戒痴真的是现代人,也不会凭这道小食猜测她一定是现代人。 许兰因洗完碗就和秦氏收拾要带走的东西。除了一些穿的吃的用的,还带了送胡万成亲的贺礼——在县城买的一套五彩瓷茶具。花了二十多两银子,很是让许兰舟肉痛了一阵。 把秦氏绣的“花熊逗趣图”也带上了,希望能在省城卖个好价。 秦氏问道,“你采的那种奇药带不带?” 许兰因摇头道,“不带。张爷爷说只有京城的大药堂或许认识,最好带去京城卖。否则带去卖不掉,还容易弄丢弄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就起来做点心,赵无也过来帮忙。他们做了加了鸡蛋的金丝糕,又做了桂花糯米枣,没有新鲜桂花,用的是桂花酱。 做好点心,赵无吃完早饭就急急去了大相寺。 早饭后,许兰因去了县城。她要先去胡家,问胡万的具体地址,之后再去车行租车。 胡依听说许兰因要去金州府,眼里立即迸出喜悦的光芒,说道,“我想大哥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省城看他。” 胡太太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她已经听说西进伯府的人又去了洪家,怕胡依知道受刺激再犯病。 她对许兰因笑道,“依儿想去就去吧,有你照看我也放心,就让她多在省城住些日子。等万儿成亲我们也会去省城,到时候一起回来。”又道,“你们就不用去车行租车了,我家派两辆骡车送你们。去省城就住在我家,万儿在那里买了个宅子。那里大,有空院子。” 胡依拉着胡太太的衣裳撒娇道,“许姐姐要跟我住一个院子。” “好。”胡太太笑道,她喜欢胡依能多跟许兰因相处。 这当然再好不过。 许兰因在胡家吃了晌饭,又去铺子里交待了许大石夫妇,才回村。 秦氏听说胡家会派骡车送他们去宁州府,在那里还会住在胡家,就更是放心了许多。 晚上把老两口和大房一家都请来吃饭。老太太不放心秦氏一个人在家,她说她会来陪秦氏住。 许老头也满口答应。老太太是真心来陪秦氏,而许老头是怕秦氏有外心,让老太太来监视她。 赵无今天回来的比较早,戌时初就到家了。 秦氏还没有歇息,几个孩子依偎着她说着话。她极是不舍,不停地嘱咐孩子们注意事项。自从生下几个孩子,就从来没有分开过。 许兰因听见西厢的动静了,说要去跟赵无商量明天走的事,就拿着锁匙去了西厢。 见赵无咧着大嘴冲她笑,许兰因笑道,“看样子你师傅没有打你,也没有为难你。” 赵无笑道,“我师傅说我的三脚功已经到了六成,一般的高手打不过我了。” 许兰因笑道,“恭贺你,又有了大进益,那碗血还是管用嘛。” 赵无又拿出一串念珠说道,“这串念珠是我师傅送你的,说是他师父早年开过光的,能强健身体。还说,那甜枣是他第一次吃到不需要加任何东西就非常完美的小点,之前不管什么点心,都要加些那什么和那什么才完美,是他浅溥了。让我以后多给他送些。” 许兰因没想到戒痴对点心的见解这么独到,还送了自己礼物。手串有淡淡的果香,棕色泛绿,水波纹,很漂亮,极其光滑细腻。她即使是不识货,也知道这东西不是凡品。 而且,听那话似乎戒痴是第一次吃糯米大枣,又不像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若这样,自己还是应该找机会去见见他,看他知不知道黑根草到底能治什么病。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说道,“真是太难得了,以后我跟你去见见他。” 赵无也是一脸懵懂,“是啊,以至于我都有些不习惯。我跟他接触这么多次,只有今天没挨打。” 可怜的孩子,没挨打还不习惯。 第二天辰时初,胡家的两辆骡车就来了。 许兰因上了第一辆车,胡依和丫头萌儿坐在这里。赵无和许兰舟、许兰亭坐后一辆车,他们的东西和绣品也放在了这辆车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抓淫贼 同秦氏和花子告别,两辆骡车向西过杏花村上了官道,再向南驶去。好在此时正值夏初,天气不算很热,几个小娘子说说笑笑,也不觉得车上难熬。 赵无几个就更好玩了。赵无把麻子放出了车外,看它在蓝天上翱翔,时而又一声口哨把它招回来。 晌午时到了一个小镇,马车停下,几人去馆子里吃了晌饭。 胡依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更不喜欢跟陌生男人打交道。但许兰因很会说话,也早交待过赵无、许兰舟兄弟怎样跟胡依相处,所以一路上几个人相处得很好。胡依没感到一点压力,还非常快乐。她特别喜欢麻子,只要看到麻子一飞冲天或是盘旋而下,都会兴奋地捂着嘴叫出声。也喜欢逗许兰亭,觉得他漂亮讨喜,还体贴地给小正太买过几次小零嘴儿。 等骡子歇了一阵又出发,赶在下晌酉时进了封县县城。 找到客栈住下。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又出发。 午时,远远看到一个村落,以及村落旁的一个茶肆。 茶肆非常简陋,就是几根柱子撑着茅草顶,连围墙都没有。 车夫说,这里离省城只有二十几里路,在茶肆就着茶水吃些干粮,直接进城。若是去小城镇歇脚吃饭,还要绕路多走二十几里路。 众人都不愿意绕路,在茶肆前下了车。 几人分两桌喝茶吃点心。两个车夫一桌,另几人一桌。 突然,赵无悄悄拉了拉许兰因的衣襟,还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注意,邻桌可疑。 许兰假装低头喝茶,眼角瞥向邻桌。邻桌只坐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大汉,穿着灰色短打,留着络腮胡子。他不时偷偷瞄几眼许兰因和胡依,眼神黏乎乎的,令人反感。 许兰因把凳子拉得跟胡依又近了一些,还把许兰亭抱进自己怀里,亲自喂他吃点心。 那个大汉似乎并不想惹事,收回目光撂了两文钱在桌上,急急起身离开。在他走出了十几步,离茶肆有一定距离时,赵无突然起身冲了过去,几拳几脚就把那个大汉打翻在地,那个大汉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制住大汉后,赵无从怀里拿出绳子把大汉捆了个结实,又掏出捕快的腰牌在大汉的眼里晃了晃,喝道,“大胆淫贼,跟我去提刑按擦司。” 大汉挣扎着嚷道,“大爷,我是良民不是淫贼,没干任何坏事,你抓我作甚?” 赵无蹲在大汉的面前说道,“我看过抓你的告示。你叫魏喜子,邻省粡城人士,上年二月奸杀邻居刘三娘后逃逸至今。二十八岁,身高七尺,左撇子,右侧脸有一颗黑痦子。”他又把魏喜子右侧脸上的络腮胡子巴拉开,笑道,“这里真的有一颗痦子,我没有抓错人。” 那个大汉如一滩泥摊在了地上。 不说许兰舟几人,就是茶肆里的另外几个人都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赵无,没想到这么俊俏的小哥儿身手这么好。 许兰因赞许地看了赵无几眼,这孩子的确适合做捕吏。他平时心思比较粗糙,但面对罪犯却有超强的职业敏感性,看了写意的告示,凭着几个特征,还有不安分的眼神,就能锁定并抓住了嫌犯。 许兰亭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拉着赵无的衣襟说,“赵大哥,我要跟你学刚才的武功。” 赵无笑道,“好,等你病好了就教你。” 许兰舟也喜得磨拳擦掌,他一直在跟赵无练武,有了这么好的好身手,就更容易中武举了。 吃完饭,马也歇息好了,几人上车。许兰亭上了许兰因的这辆车,魏喜子同赵无和许兰舟一辆车。 下晌未时末终于到了省城宁州府。 许兰因到现在都有些零乱,这个时代的地理环境与前世大同小异,有些地名相同有些又不同。比如说有河北省,但省城又叫宁州府。有丝绸之路,但许多地名跟前世也不一致…… 远远望着高高的城楼,以及城楼上飘扬着的旌旗,许兰因很是激动。这是大名朝的大都市,一看就巍峨壮观,富庶繁华,自己是穿越在好时候了。 进了城门,一辆车直接去胡家,一辆车直接去提刑按擦司。因为魏喜子杀人案发生在邻省,赵无就要把他交给提刑按擦司,而不是交给宁州府衙。 胡家一直想在省城拓展生意,下血本让胡万买了一个带小花园和池塘的四进宅子。 胡万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应胡依的要求,让许兰因同她住一个院子。赵无、许兰舟和许兰亭住前院客房。 赵无押着魏喜子到了提刑按擦司,没能见到闽户,直接把魏喜子交给巡检官,报了自己的名号,就去了胡家。 晚饭时,胡万请赵无和许家兄弟在客房喝酒,还把胡依和许兰因请了过去。男桌的几个人说话,胡依还会不时插话。 见妹妹和这几个人相处得随意友好,胡万心里就更加高兴了几分。还暗自有些遗憾,若赵无不是捕吏,脾气再好些,给自己当妹夫还不错。妹妹这种情况,适合低嫁,出嫁时给多多的嫁妆,自家再领着后生做生意,他为了前程也会多疼惜妹妹一些……可惜了! 饭后,胡万说那位老御医姓房,被回春堂用高价请去坐堂。因为他年岁大了,只逢四上午去回春堂诊病。今天十二,还要再等一天,后天再去。 许兰舟又说了想卖绣品的事,还把绣屏拿出来请胡万过过目。 胡万看到后也极是惊讶,笑道,“我早两年去蜀中游学,远远看过花熊一眼,觉得它体型硕大,长相奇异。这绣品似给花熊赋予了生命和个性,可爱至极……哦,还是双面绣。” 许兰舟又把一个南方商人想以三百两价格买下被拒的事说了。 胡万道,“我对绣品不算很在行,但也觉得这个绣屏远不止卖那么点钱。不说绣工精致,布局精妙,单说绣花熊的绣品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定能卖得更高……” 第一百二十七章 卖绣品 虽然胡万的未婚妻有个嫁妆铺子是绣坊,但规模有限,卖的都是两百两银子以下的饰品摆件。人家从家里专程拿到省城卖,应该想卖个好价钱,而且也能卖个好价钱。 胡万又笑道,“宁州府最大的绣坊是兰馨绣坊,我也认识绣坊的掌柜,明天陪你们去一趟,正好带着我妹子和你们看看宁州府的富庶繁华。” 众人自是愿意。 次日早饭后,许兰因先去了客房看许兰亭。小正太这两天坐车辛苦,再加上天气渐渐炎热,又有些不好,恹恹地躺在床上,今天肯定不能带他出去玩了。 许兰因要陪胡依,许兰舟只好留在家陪许兰亭。 许兰舟一再嘱咐许兰因,那架绣屏要卖个好价钱,低于三百两坚决不卖。 许兰因笑道,“我又不傻,当然知道要卖好价了。” 看到许兰亭眼里浓浓的不舍,许兰因捏着他的小脸许愿道,“争取今天把绣品卖个好价钱,给你买好吃的带回来。明天领你去医馆,晌午在酒楼里吃饭,再去书斋和墨斋给你买书和笔墨纸砚……” 不该任性的时候小正太绝对不会任性,小声说道,“好。” 赵无又嘱咐许兰舟帮他接收麻子。 今天早上他已经放飞了麻子,腿上还系了个小竹管,里面的纸上写了几个字,“婶子,麻子几时到家,你几时放飞。” 小枣村离宁州府只有二百多里路,若麻子直接飞回家不走冤枉路,不到一个时辰就能飞回去。 这个时代也有信鸽,但是送信失误大,也不可能想让它去哪里就去哪里,所以重要的情报还是让人送。但赵无没有那么多资源,又恰巧麻子特别聪明,所以他希望把麻子训练好了,以后能帮自己办事。 若不是因为许兰舟要留下陪许兰亭,他就要留下等麻子的消息。 许兰舟兴奋地点点头,他也极是期待呢。 几人出了门,依然是两辆马车,胡依和许兰因、萌儿一辆,赵无和胡万一辆。 宁州府比南平县城大了十倍不止,街道宽阔,人流涌动,吆喝声此起彼伏。 兰馨绣坊在宁州府最繁华的黄石大街。道路都是青石板铺成,可以同时并行十辆马车,两边小楼鳞次栉比,具是挂着彩绫彩灯,热闹非凡。 到了街口,几人下车走路。 胡万指着一栋灰墙黛瓦深朱色门窗的三层小楼说,“那个徐氏茶行,就是我岳家的产业。” 许兰因已经听说过,徐氏产的茶叶是贡茶,也是大名最大的四大茶商之一,徐家是妥妥的皇商。徐家嫡支在福建主管茶园和制茶,家主还担任着户部底下的一个挂名小官,胡万的岳丈是庶支,负责中部几个省徐氏茶叶的销售。 他即使是庶支,也比胡家有钱的多。 而胡家经营的项目不少,但规模都不大,胡万找到徐家姑娘算是高攀了。主要是徐姑娘的父亲看上了胡万,觉得他精明又不失稳重,书也读得好,引导好了以后会有大出息。 几人直接去了兰馨绣坊。 胡万对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拱手客套几句,介绍了胡依几人后,就笑道,“他们带来一幅好绣品,赵掌柜看看有没有兴趣。” 赵掌柜赶紧把几人请进小屋。 几人落坐,小二上了茶,赵无就把手中的小绣屏放在地上,再把外面包裹的素绢取下。 赵掌柜的眼里闪了一下精光,起身来到绣屏前面仔细看着。 胡万笑道,“我年轻见识短薄,竟是第一次看到花熊的绣品,还如此精妙。” 赵掌柜看完前面,又转到后面,背面如前面一样。 赵掌柜的眼里又闪了一下精光,捏着胡子笑道,“不错,还是双面绣。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花熊的绣品,至于是不是第一幅绣花熊的绣品,倒是不太清楚……这幅绣品绣得极好,突出了花熊的憨态、顽皮。那么硕大凶狠的家伙,可爱程度堪比小狗小猫……”他看看赵无道,“你想卖多少银子?” 赵无看向许兰因。 赵掌柜的腿偶而会靠在旁边的椅子上,许兰因就靠去了椅子的另一边,听到赵掌柜心里对绣屏的赞誉更高,还特别确定这就是大名第一幅绣花熊的绣品。在他想来,虽然这只是一个炕屏,但因为之前无人绣花熊,绣品又布局好,绣得好,若卖好了不会低于六百两银子。 她暗忖,商家也要赚钱,那么自己至少应该卖个五百两才划算。 她笑道,“听胡大哥说,兰馨绣坊是咱们省最大的绣坊。能做到这个规模,赵掌柜不止有一个经商的好头脑,还有一双慧眼,绣品的好赵掌柜肯定看出来了。我喊个良心价,六百两银子。” 赵掌柜笑笑,因为是胡万带来的,他不好太压价,但六百两他肯定不会给。笑道,“小娘子很会说话。这架绣屏若是大屏风,六百两银子的确卖得,但它是炕屏。这样吧,我出四百两银子,很公平了。” 许兰因又夸了几句绣屏,笑道,“一口价,五百两。不能再低了,这么多银子是我娘交待的。” 胡依已经被他们哆嗦得不耐烦了。嘟嘴说道,“许姐姐不会乱喊价,她说五百两,肯定值这个价。” 胡万心里当然是偏向许兰因的,笑道,“我不偏不倚说句公道话,这副绣品确实值这个个价。赵掌柜一转手,定然不会少挣。” 赵掌柜指着胡万笑道,“还说不偏不倚,你早偏到你妹子那边了。罢了,就这个价吧。” 转手就能挣上百两银子,这个买卖还不错。 几人欢欢喜喜出了绣坊,胡依嘟着嘴说道,“我还想买些漂亮的丝线和素绫绣花呢……” 许兰因笑道,“去徐姑娘的绣坊买呀。” 胡依也笑起来,说道,“对呀,咱们照顾我大嫂的生意去。” 胡万的脸有些发烧,还是答应下来,“好。她的绣坊在另一条街,咱们下晌去。先在这条街上逛逛。” 他们逛了这条街的银楼、布庄、墨斋,胡依看中的东西胡万掏钱,许兰因看中的东西赵无掏钱。许兰因嫌这里的东西贵,买的很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启发 之后又去了第二繁华的青渠大街,逛了布庄和绣坊。胡依一路喊着腿走断了,但依然逛得兴味盎然。 午时末才去了酒楼吃饭。 酒至酣处,胡万说了几句他想在省城大展拳脚,却举步维艰的郁闷。 胡万在省城做生意,若按胡家之前的模式做,完全没有问题,他们胡家一直有采买来往于北方和南方。但胡万想做大做强,始终没想到更好的法子。 胡家祖上是脚商,也就是倒买倒卖,南货北卖。胡家一代一代都能吃苦,头脑也精明,钱越挣越多,生意越做大,但格局始终不大。没有自己的工场和赖以生存的独家产品,没有门路插进大生意或是海上贸易里,受制不说,想做大做强根本不可能。他们开了不少铺子,也开了酒楼、茶肆,由于没有特色,都是生意平平。 古人喜欢做家族企业,有了好产品,不仅自家人制,也喜欢自家人***如他的岳家徐家,种茶制茶卖茶一条龙,也卖茶给别的商家,但数量非常有限。 胡家世代在京城,由于生意不好做,胡少更一家才搬到了南平县城。胡万知道自己还没有本事在京城把生意做大,就选择了省城宁州府。他总想超越自己父亲,把生意做得更好。 许兰因说道,“胡大哥想把生意做大,跟家里不一样,必须跳出原来的框框,另辟蹊径才行。” 胡万苦笑道,“我也知道要另辟蹊径,却不知道蹊径在何处……” 许兰因不太懂生意,但今天看到一路喊腿断了的胡依,想到了前世的大型综合商场。进去了,基本上什么都能买齐全。胡家的资金和人脉不可能开大型商场,但开个中小型“百货商场”还是能够。 便笑道,“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希望能给胡大哥一点启发,胡大哥不要笑我班门弄斧才好。” 胡万马上正色道,“许姑娘请说。” 许兰因说道,“若是改变商场的经营模式,做到与众不同,生意或许会有起色。” “商场”二字十分陌生,但胡万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笑道,“把卖东西的铺子称为商场,的确更为合适。若许姑娘的主意好,我胡某定有重谢。” 许兰因笑道,“重谢不敢当,只要能帮到胡公子就好。”又道,“因为买的东西品种多,有时要走几条街,甚至走遍半个城才能把东西买全。若是有这么一个商场,包含了吃、喝、穿、用几乎所有商品……这种商场做好了,肯定会吸引许多人。不仅本城的人喜欢去,连外地人来了宁州府,买东西最愿意去的也会是这个地方……” 她大概讲了一下现代综合商场的模式,又道,“如果钱多,就把商场建大些,可以卖你们家的商品,也可以出租小铺面给别人。名气打出去了,那些拥有好牌子的商家都会愿意在这里租铺子。若是财力有限,就租个几层楼的大铺子,只你们家卖。名字起响亮些,比如‘宁州府第一百货商场’……”又笑道,“我也不懂商,胡说八道,胡公子见笑了。” 心里暗道,名字虽然土气些,但在这个时代绝对响亮,弄不好还会引领商界时尚。 胡万沉思了片刻,就开始摩拳擦掌,笑道,“妙极,可行。许姑娘能不能再讲具体些?” 许兰因又讲了一下前世许多商场或是超市的模式,可以专卖高档百货,可以专卖中等百货,也可以专卖日用品,受众人群不同选择的口岸就应该不同,还用手指蘸着水在桌上画了图…… 胡万听得情绪激昂,恨不得马上回理家好思路,再去跟岳父母商量商量。他的岳母只有一个亲生女就是他未来媳妇徐婉,其他的几个儿子闺女都是庶子庶女。所以,岳母肯定是全部心思为徐婉和他打算。 晌饭后,胡成只得压下激动的心思依诺带着他们去徐婉的绣铺。 铺子不大,也不在闹市区,但客人却来来往往很是热闹,尤以小孩子居多。他们主要是来买铺子里的几样小玩偶——小鸭子、小兔子、小猪,这几种玩偶正是许兰因教胡依做的。 胡依很为自己为未来嫂子做了贡献而高兴。 许兰因和胡依在铺子里买了丝钱、素绫、素绢、团扇、荷包、绢花、手链等一堆小东西。 掌柜的还不好意思收钱,赵无和胡万硬给了。 一路上胡万都处于游离状态,赵无跟他本来就没有共同语言,两人各自想着心事,到了胡家都没说过一句话。 下了骡车,胡万直接去书房,许兰因和赵无去客房。胡依是许兰因去哪里她就去哪里,也跟着去了。 他们一进客房的院子,就看见麻子正在院子里吃糙米。看见赵无回来了,飞上他的手心啾啾叫起来。 许兰舟出来把小竹管递给他,低声笑道,“麻子晌午就回来了。”然后,就去找许兰因了。 许兰因拉着胡依去了许兰亭的屋子,把买的吃食给了他,胡依还给他买了两样小玩具。 当兄弟两个听说绣品卖了五百两银子时,高兴极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能卖这个价。特别是许兰舟,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 看到他们期盼的目光,许兰因掏出银票给他们看了看,无视许兰舟伸出的手,又把银票揣进了荷包,再揣进自己的怀里。 许兰舟的脸有些微红,还是没好意思说出他做为许家长子要保管钱财的话。 许兰因是故意的,她要扳一扳这孩子的某些思维和习惯。在家时许兰因经常敲打熊孩子,可他根本听不进去。 次日早饭后,胡万兄妹陪许家姐弟和赵无去回春堂看病。 胡万的眼睛通红,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应该是彻夜未眼眠在开想商场的事。 许兰因笑道,“胡大哥在家歇息吧,让下人陪我们去即可。” 胡万笑道,“我不放心,还是亲自领你们去。” 几人坐车去了回春堂。房老大夫的诊费极贵,要二两银子,一般穷苦百姓看不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瘾疾(一) 房老大夫的门前已经坐了几个大人和孩子。由于胡万早就跟掌柜和老大夫说好,他们直接进了诊室。 房老大夫给许兰亭仔细把了脉,看了他的眼睛和舌苔,又问了些生活中的问题及之前吃的药。沉思片刻后说道,“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他说了一大堆,就是说许兰亭在母亲肚子里时受了损,生下后大人带得也不好,又缺乏营养,造成体弱多病,气血不足…… 说法跟韦老大夫大致一样,开的药有些许不同,一共开了二十付。还说,若孩子有所好转,家里条件又许可,三个月后再来找他,他换几味药。 他的药方刚写完,就闯进来一个穿着褐色绸缎直裰的中年男人。 男人神色十分焦急,低声道,“房老御医,我家大爷三天三夜没睡……”由于着急,当着外人的面说了这个话。他赶紧住口,不善地盯着许兰因几人,意思是你们可以走了。 本来已经看完病了,那人一看就不好相与,几人都走了出去。如今的赵无稳重多了,虽然极是不愤这个男人的无礼,在人生地不熟的宁州府,他也不会造次。 见他们出去后,那个男人才继续说道,“这次我家大爷又三天三夜没睡觉,早上还跌了一跤,今天连衙都没去上。房老御医再帮着分分药吧。” 房老大夫摇摇头,叹着气小声说道,“这种药就是毒,吃多了对人不好,闽大人年纪轻轻……” 许兰因几人去了大堂,赵无接过药方去捡药,让他们在这里等着。 胡万小声跟许兰因说道,“刚才那个人是闽府的郝管家。听我岳父说,闽大人睡眠极其不好,特别是公务忙或是办大案,几天几夜睡不着是常态。之前是喝各种安神汤,后来安神汤不管用,就针灸,针灸也不管用了,就到处找偏方……等到那些法子都不管用了,就有人提议喝极少量蒙汗药。吃这种虎狼药还真能让他入睡,可这药不能喝多,多喝会坏脑子,甚至喝死……” 许兰因问道,“那位闽大人是提刑按擦司副使闽户吗?” 胡万点头道,“正是他,闽府到处在找易入眠的偏方,还找过许多江湖郎中,现在许多老百姓都知道闽大人睡眠不好,只是不知道这么严重。” 许兰因了然。原来闽户患有严重的失眠症,为了入眠居然服用“慢性毒药”。书中说他患隐疾去世,会不会是服多了蒙汗药致死? 无论是出于私心想通过闽户截胡端掉怡居酒楼的功劳,还是出于对那位好官的敬仰,许兰因都想帮帮闽户。 听胡万的说辞,闽户的失眠更多的是心理压力大造成的。而心理压力大造成的失眠,用催眠术可以助其入睡。 之前,她从来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农女能跟高高在上的闽户发生交集……而这个机会,就这么巧地送上门了。 而且,赵无对闽户也颇多赞誉,说他品学兼优,官声极好,书里对他也是赞誉有加,若万一催眠失败他也不会怪罪或是责罚自己。 许兰因小声说道,“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人入睡,不知这个法子对闽大人管用不管用。” 胡万想到许兰因之前就让处于狂躁的小妹安静下来,还在半梦半醒中说出了一些实话。说道,“你不能乱问闽大人心里的话……” 许兰因笑道,“我当然不敢乱问话了,就是让他进入睡眠状态,或者是浅睡眠状态。” 许兰舟之前听姐姐说过那个法子叫催眠,说道,“姐,你能行吗?闽大人可是大官,你的法子不管用是会惹祸的。” 胡万也想跟闽户攀关系,闽户不止是河北省的提刑按擦司副使,父亲还是刑部尚书。他再次确认道,“你能行吗?要去帮的可是闽大人,不能儿戏。” 许兰因说道,“应该能行。他们不是在到处找偏方吗,也不妨试试我的,总比吃蒙汗药好。” 胡万就领着许兰因倒回诊室,房老大夫正在用小秤分药。 这种药医馆和药铺里都没有,是一些人秘制的。闽家弄了一些,但怕吃的量掌握不好,少了不管用,多了对人伤害大,就拿来请房老御医帮着分好。当初房老御医还在太医院的时候,就经常去闽府看病,非常熟悉闽户的症状。 胡万抱拳笑道,“这位许姑娘说她有法子让人不吃任何药物,就能入眠。” 郝管家和房老大夫都惊讶地看着许兰因。小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梳着双丫髻,穿着豆绿色半旧细布短衫,同色长裙,五官清秀,皮肤略显粗糙。虽长相不错,但一看就是小户之女或是乡下小娘子。 这样的小娘子,能治连御医都看不好的失眠症? 他们两人都表示严重怀疑。 许兰因笑道,“我的胆子再大,也不敢无故去闽大人面前造次。我不敢说那个法子一定对闽大人的病起作用,但的确能让一些失眠的人入眠。”又补充道,“不喝药不针灸,没有副作用。” 郝管家说道,“是神婆装神弄鬼做法事?之前弄过,对我家大人不起作用,我家大人也不喜。” 许兰因摇头道,“我不是神婆,不会做法事。” 不喝药、不针灸、不做法事,难不成是陪睡? 郝管家气得一下沉了脸,瞪着眼睛低声喝道,“这位姑娘若是想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接近我家大人,以达到当姨娘的目的,还是算了吧。” 许兰因气得鼻子都歪了,还好赵无不在,否则会一脚踢翻他。她沉脸说道,“对于你说的那种事,我不屑去做,也永远不会做。既然这种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我也没必要再自讨没趣。” 胡万忙道,“大叔误会了,许姑娘的治疗就是说话,两人还会保持一定的距离。” 房老大夫也说道,“都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有些我们不知道没看过的治疗法子或许真的存在,让她试试也无不可。” 他不好说的是,再是不好也比吃蒙汗药好吧? 第一百三十章 瘾疾(二) 郝管家想想也就答应下来。为了让他家大爷入眠,他们想尽了法子,找遍了民间大夫,也用遍了偏方。除了吃药和针灸,什么烫脚、换枕头、练功、按摩,甚至作法,等等,能用的法子都用了,依然治不好大爷的失眠症,最后只能吃极少量的蒙汗药。 他们并不排斥江湖郎中和所谓的偏方,刚才之所以有那种怀疑,实在是这位姑娘太年轻,不像医术好的高人。房老御医说得对,那就试试吧,万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郝管家笑着道了歉,“刚才是我失言了,姑娘万莫生气,我这就带你们回府。若真治好了我家大人的病,定有重谢,我也记你这个情。” 他把房老大夫分好堆的蒙汗药拿着,说道,“姑娘请跟我走吧,” 几人出去,赵无已经捡好药了。他听许兰舟说了经过,绝对相信许兰因能行,而且他知道闽户是君子,哪怕许兰因没有成功也不会害她。他也希望能把闽户的失眠症治好,不光是他想去提刑按擦司当差,还因为闽户对他兄长一直心存的善意。 他把药交给许兰舟,说道,“我陪姐姐去,兰舟同胡姑娘、兰亭回胡家等我们。” 许兰因也是这个意思。 两兄弟知道姐姐是去干正事,还是帮大官,并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答应,还小声嘱咐道,“姐姐要小心,早些回来。” 但胡依不愿意离开哥哥和许兰因,嘟着嘴不肯走。胡万和许兰因哄了几句,许兰亭又过来拉她的手,才把小妮子拉走了。 郝管家和赵无、胡万坐闽府的马车,许兰因坐胡家的马车,直接去了闽府。 闽府离回春堂不远,两刻多钟就到了。 在闽府门口下车,几人从角门进去。郝管家讲了一下闽户的病情,平日睡眠就不好,顶多一天睡两个时辰。一但遇到大事,比如朝堂大事,难破的案子,闽大人就特别容易失眠,最严重的一次是五天五夜没睡着,硬撑着没吃药,因此病了好长一段时间。这次是因为宁州府出了一件偷盗大案紧着没告破,又有三天三夜没睡着。由于头晕,早上摔了一跤,今天连衙都没去…… 来到外书房,许兰因三人在外面等着,郝管家进屋禀报。 小半刻钟后,他出来说道,“我们大人请你们进去。” 几人走进去,闽户正坐在厅屋里的罗汉床上。他穿着竹青色家居服,脸色憔悴、苍白,眼圈发黑,下眼袋很大,前额还有一团青紫,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他看到赵无也是一愣。 赵无忙抱拳躬身道,“小人乃南平县捕吏赵无,陪我姐和弟弟来金州府办些私事。我姐会催眠,我们在回春堂正好遇到郝管家,就来了。” 闽户说道,“魏喜子蓄须改变了容颜,还是个练家子。你不仅发现了他,还凭一己之力抓住了他,非常不错。我会嘉奖你,还会写信给闽大人。” 哪怕他困得几近崩溃,哪怕他是在说公事,声音也温润平和,观之可亲。 赵无抱拳道,“谢闽大人。” 闽户的目光又看向许兰因,说道,“催眠,这个词倒是新鲜。” 许兰因屈膝行了礼,说道,“民女许兰因,会催眠,对大人的失眠症应该能起一点作用。”为了让他彻底放心,又自我介绍道,“民女同南平县的闽夫人很熟悉,还经常跟闽大姑娘闽楠一起玩耍。” 姓许! 闽户想起了闽灿家送的许氏糕点,因为闺女喜欢吃这种糕点,他还特意让人去南平县城买过两次。 他又问,“催眠真的能使人沉睡?”一问完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觉得不好看,赶紧手握成拳抵住嘴。 许兰因说道,“失眠的诱因很多,心理、身体、环境、药物、行为、精神等因素都能引起失眠,我刚才听郝叔大概说了一下大人失眠的经过,大多是精神或是心理压力过大造成的,这种诱因比较适合催眠……只是,还需要一些外在因素才好。” “要什么,你尽管说。”闽户说道。 许兰因笑了笑,说道,“这些东西最好闽大人暂时不要知道,到时您才更容易进入状态。” 闽户急于试试这种法子,他已经快被失眠折磨疯了。他也知道之前吃的蒙汗药对人不好,自己是官,还是破案的,脑袋坏了还怎么为民办事。 他对郝管家说道,“郝叔就按许姑娘的吩咐办。” 郝管家和许兰因几人退出书房,许兰因小声跟郝管家商量了一阵。 郝管家狐疑地看了两眼许兰因,还是让人把他们带去厢房喝茶,他急急出去叫人办事了。 大概半个时辰后,外书房的厅屋就布置出来了。 多余的摆设都移了出去,搬了许多盆闽户平日喜欢的兰草放在屋里,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兰草香。角落里放着一架绣着山川河流的屏风,屏风后面有一个大木桶,半桶水,两个小丫头间错着用水瓢舀了水又高高地缓缓倒下,形成流水的声音。书房大门外的树上挂了几个鸟笼,鸟儿啾啾地叫着,声音不大不小。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洞箫吹的曲子,时隐时现,美妙轻缓。 木格窗挡住了些许阳光,屋里明暗正好。 此时,屋里只剩下许兰因。 闽户被郝管家从侧书房请出来,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许兰因指了指罗汉床笑说,“闽大人斜倚在罗汉床上即可。” 闽户听话地斜倚在了墨青色靠枕上,郝管家又给他盖上一层薄毯。 许兰因示意郝管家把右侧的第一把官椅往前挪挪,靠在罗汉床边上。 明面看她是想离被催眠的闽户近一些,实际她是想听听闽户的心声。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更能对症下药。 郝管家把椅子放好,许兰因坐下,又请郝管家坐去一旁,郝管家摆摆手,站在罗汉床后面。 闽户见了,说道,“听许姑娘的,郝叔坐下吧。” 郝管家才坐去许兰因的对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入眠 许兰因没有立即催眠,而是说道,“闽大人身居高位,又出身世家大族,一定有许多不能明说的烦恼吧?呃,请原谅我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不管什么事,在歇息的时候都要头脑放空,全身放松,不要想任何事,这样才能快速入眠。” 她这么说,就是想让闽户此时多想想那些挥之不去的烦恼。 闽户一听这话,止不住地失望,所有给他看病的大夫都是这么说的,这位姑娘也没有什么新意呀。接着,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没破完的案情,若女儿一辈子都不说话该怎么办。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杂念压下去,可又冒出对继母插手他婚姻的不满,还有政敌对他爹的攻陷……总之,这位看着表面温润平和的男人,内心却极其烦躁和敏感。 听了闽户的心声,再联想到赵无和胡万以及书里对他的评价,许兰因心里对闽户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这就是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优秀克己,努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所有的负能量都深埋在心底。希望做事能面面俱到,不想让别人对自己有一点不满,或者不让别人抓住自己的一点把柄。哪怕是对他最看不惯的继母,表面也极力保持克制和应有的礼貌,还有对女儿未来的担忧…… 这样的人不是为自己活,而是为他人而活,活得太累。他不容易进入睡眠状态,是他的心事太多压力太大…… 许兰因不敢再继续听,用轻柔舒缓的声音说道,“下面闽大人要听我的话,闭上眼睛,放轻松。” 闽户闭上眼睛,耳畔只有流水的淙淙声,啾啾的鸟鸣声,还有隐隐的洞箫声,淡淡的兰草香……他觉得自己不是在家里,不是在朝堂,而是在他向往的幽谷或是山上,那里山高水远,远离尘嚣…… 许兰因停了半一刻钟没说话,让闽户慢慢进入状态。 即使这样,他的心声也非常零乱。他刚刚在赞美山里的优美宁静,许多杂念又会间或涌现。 许兰因又说道,“不要想其它的,这个屋子以外的人和事都不要想,做两个深呼吸,慢慢吸气……嗯,你现在很平静,很放松……” 她的声音更轻了,缓缓说道,“把注意力集中,集中到你的头部,你的每一根头发都放松了,你的眉毛已经舒展开了……你现在正坐在一处白雾缭绕的山颠,和熙的朝阳洒下玫红色的光晕,清凉的晨风撩起你的发梢,兰草的幽香随着风儿四处飘散……一只鸟儿划破长空,飞去你看不见的地方,又来了两只鸟儿……哦,还有淙淙的清泉,似有还无的仙乐……” 许兰因缓缓讲了两刻多钟,闽户便传出绵长的鼾声,眉目舒展,表情放松……他居然睡着了,而且睡得非常安详。 催眠不等于睡眠,可以让有些人的意识状态模糊,处于似睡非睡的浅睡眠中,也可以让某些人真的入睡。或许闽户太疲惫,他睡着了。 郝管家从小服侍主子,还是第一次看见十岁以后的主子睡觉着了眉目舒展的模样,激动地眼圈都红了,咧开嘴笑起来。 许兰因指指外面,她不好一直看闽户睡觉,郝管家陪着他即可。她也不能马上离开,闽户是第一次被催眠,最好由许兰因把他唤醒。 许兰因去了厢房,赵无和胡万正默默地喝着茶。他们的心提得老高,不知许兰因成功没有。 许兰因冲他们笑笑,比了个动作,意思是非常顺利,闽户已经睡着了。 两人才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无声地坐在厢房里等着,悄无声息吃了晌饭,又吃了晚饭,一晃到了晚上酉时末,晚霞的浓辉把世间万物染成了橘黄色。 闽户已经睡了三个半时辰。 中途许兰因去过厅堂两次,看闽户睡得香甜,没忍心叫醒他,郝管家也不许她叫。 但这时候已经有些久了,许多事应该循序渐进才好。 许兰因起身去了书外,闽户还在睡着,郝管家一脸喜色地坐在一旁。 许兰因跟郝管家比了一下手势,意思是可以让闽大人醒了。 郝管家还是不愿意让她叫,见许兰因很坚持,只得挥了挥手。 许兰因来到闽户的面前,轻声说道,“好了,我们来结束这次催眠,或者说结束这次愉快的旅程。我倒数五个数,闽大人慢慢醒来,五、四、三、二、一,睁眼。” 若是打个指响,就更酷更完美了,可当着郝管家的面许兰因不敢造次。 闽户睁开了眼睛,稍显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他先没有动弹,闭上眼睛又睁开,才坐起身。此时他觉得浑身的毛孔全部都舒展开了,无比的轻松惬意。他的视线滑向半开的窗棂,淡青色的薄纱已经被晚霞映红,窗外飘浮着融融暖色。 他极是不可思议,喃喃说道,“已经这么晚了,什么时辰了?” 他的黑眼圈变浅了,似乎下眼袋也小了不少,人精神了,更加显得温润如玉,气质平和。他的这个样子,一点不像专管刑狱的副使。 他是真的力求自己品性高洁,温润如玉,跟古望辰的装完全不一样。 许兰因对他的印象也更加好了。 看到自家主子的变化,郝管家抹了抹发红的眼睛,激动地说道,“大爷,现在已经酉时末了,您睡足了三个半时辰,足足三个半时辰。比平时最好的睡眠,多睡了一倍的时间。您应该写信回去告诉老太君,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还有,您的黑眼圈浅了不少。” 闽户满足地笑了笑,说道,“我觉得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一个人坐在山巅,与山风青草为伴,看朝阳暮日,我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自由散漫的风。啊,自由自在,轻松舒适,美妙,美妙至极。”又对许兰因笑道,“其实,我最想过的生活就是那种日子,先以为那种日子于我来说就是想想,没想到却是在梦中经过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美丽的误会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是国之栋梁……”还是闽家的未来接班人和希望。 后半句她当然不好说,又道“那种闲云野鹤的生活当然只能想想。以后闽大人睡眠的时候试着想今天的梦境,或许对大人的睡眠有所帮助。还有,一定要摒弃杂念……”若实在有排解不开的烦恼,找个人倾述,或者找个发泄口。 当然,后一句话她目前也不好冒昧地说出来。 催眠治疗失眠只是一种手段,不可能一失眠就催眠,更不可能一次催眠就好,还要辅以心理疏导。但她也不可能住在省城帮他治这个病,以后他再犯了再让她来就是了。再来,她与他就更熟悉了,有些话才好说,有些事才好办。 闽户向许兰因抱了抱拳,笑道,“许姑娘的这个法子与众不同,本官承你这个情了。以后,还要继续麻烦许姑娘。” 许兰因道,“闽大人心系百姓,能为大人排忧解难,是小女子的荣幸。” 闽户笑得眉目舒展,又问,“许姑娘这一手绝活是师承何人?” 许兰因呵呵笑道,“上年春我在野峰谷采药时遇到一位自称姓张的老爷爷,他教了我几招。” 这话说得含混其词,会让人产生错觉。 闽户果真产生错觉了。暗忖,野峰岭是燕麦山的一脉,张老神医前年秋天和上年春天就在那里住过……他又联想到了闽灿的夫人献给老平王妃献的如玉生肌膏。她的说辞是机缘巧合下花重金得到的,难不成是在这位许姑娘手里得到的? 若闽灿真是从这位姑娘手中得到的,他们肯定不会花“重金”。他清楚他们的性子,这位姑娘的穿戴也说明了一切。 若许姑娘真是张老神医那里学到的这一手绝技,又得了如玉生肌膏,也能想通了。 闽户不好再往下问,了然地笑道,“那位张老丈有这种本事,应该不是一般人。”就差明说张老丈就是张老神医的话了。 许兰因就是要造成这种美丽的误会。她并没有说是张老神医,也没明说是张老神医教的催眠,是他们自己这样想的。既能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这种“绝技”,万一以后张老神医明确否认,她也有回旋的余地。 而且那话她也不完全算撒谎。当时张老神医的确要教原主几招的,原主拒绝给了,但她愿意接受老神的好意,承那个名声。 闽户又给郝管家使了个眼色。 郝管家进内室拿了一个荷包,双手承给许兰因,笑道,“许姑娘的这个情,我也承了。以后我家大爷有需要,还是要麻烦许姑娘。” 许兰因接过荷包笑道,“我家住在南平县的小枣村,或者找赵无,找到他就能找到我。” 说完,她屈膝告辞。 等那几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外面,闽户提高声音说道,“出来吧,你把许姑娘的手段和措辞都记下来了吗?” 一个清秀的小厮从一间内室里走出来,把手里的两张纸承上说道,“奴才基本上都记下来了。” 闽户对郝管家说道,“你看看,若有遗漏的填上。” 郝管家仔细看了一遍,指出了两处的用词不对,小厮忙用毛笔改了。 郝管家又道,“大爷,许姑娘用的法子很简单嘛,只说了几句话,再把山上的感受说了一番,大爷就真的睡着了。” 闽户点头道,“看似简单,却抓住了重点……找一个声音像许姑娘的丫头把那些话背下来,下次爷睡不着了,就用这个法子……” 许兰因坐上马车,才把荷包拿出来打开,居然是六百两银票。 这次不仅结识了未来的按擦使大人,还发了一笔大财,许兰因笑出了声。 胡万把许兰因和赵无送回胡家后,就赶紧去了徐家找岳父岳母商量开商场的事。 许兰因刚跟赵无一起去了客房,就被赶来的胡依硬拉回她的院子。许兰舟气得直皱眉,他还想问问给大官治好了病,给没给诊费。 胡万跟未来岳丈岳母商谈到半夜,徐家夫妇都很感兴趣,觉得这个规划若能实施成功绝对挣钱,还是大名第一份儿,且意义深远。还说,要做就做精品,在他们能力范围尽量往大了做,胡家的钱不够,徐家出,算是徐婉的嫁妆份子。 徐祝嫁这个唯一嫡女也算下了血本,而徐太太把自己的几乎所有嫁妆都给了这个闺女。 胡万起身向他们深深一躬。 徐祝夫妇又请胡依来家里做客,胡万以还要跟许兰因商议婉拒了,妹妹现在不喜见陌生人,怕她受刺激。 第二日,胡万把许兰因请去外书房商量百货商场的事。不好单叫她一人,把赵无也请去了。怕冷落许兰舟兄弟,又让下人带他们去街上玩。 不愿意让胡依来添乱,许兰因让胡依做自己之前教她的小猫玩偶。还让她特大、大、中、小、特小各做两只,给徐姑娘一套,她自己留一套。最大的可当抱枕,最小的只有成人拳头那么大,可当佩饰。 胡依就老老实实坐在屋里做玩偶。 胡万说,在青渠街上有一栋三层铺子正在出售,他岳父徐祝的意思是把铺子买下来。正好那个铺子旁边有一块空地,再把空地买下来,加盖一截楼跟之前的楼连起来。还说,若实施成功会赠许兰因一成股份。 为了郑重起见,胡成写了一份承诺书给许兰因。 许兰因没想到胡万会赠股份,还这么正式,她也的确算是技术入股。她听了胡万的心声是真心送她,她谦虚一番笑纳,也更加卖力地帮胡万规划着。 她算了一下,这个新商场的面积比前世在偏远县城看到的某些百货商场还要大些。想着前世商家的装修,结合这个时代没有电灯的特点,大概讲了一下该如何装修布置,等晚上有时间了再画些装修设计及布置图。又重点强调,这样的商场一定要做到防火第一。最好墙壁统一安装羊角灯,光线不好的时候统一点亮,既是装饰也比纸灯笼和灯台防火。还说,若这个商场做的成功,可以继续开宁州府第二百货商场,或是京城第一百货商场…… 又商量着一楼卖茶叶、酒、糖、点心等吃喝用品,二楼卖笔墨、瓷器、小型摆件等学习和家居用品,三楼卖绸缎、绣品、胭脂水粉、各种洗漱用品,等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另一片天地 第三日,许兰舟便不愿意上街了,过来一起听胡万和许兰因商量商场的规划。下晌,胡万和许兰因终于商量得差不多了,起身去了徐家。 许兰因姐弟和赵无就商量明天回乡的事宜。 胡依已经做了好几个猫玩偶。把一个特小号玩偶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还一定让许兰因也系一个,“这样我们才更像姐妹。” 带上这东东幼稚得不行,许兰因也不好拂她的好意。 而西街的闽府里却是不平静的。前后用了十天的时间,提刑按擦司和金州府衙终于联手破获了那件银楼失窃价值千两银子首饰的大案,闽户又是一天一夜没合眼。 他回家后先去看望了闺女闽嘉,无声地陪她吃了晚饭,就回了外书房歇息。累了这么久,他以为今天放松了可以入眠,却依然睡不着。 闽户无奈,只得翻身起床,对服侍他的小厮说道,“照着前日许姑娘的做法,再重新做一遍。” 这个小厮正是那天记录的小厮,名叫清风。 为了方便闽户睡觉,那天的一切摆设都没动。 清风赶紧让人请来了上次吹洞箫的清倌,又把已经回了自己家的郝管家请来。 小半个时辰准备好一切,屋里只有闽户,郝管家,清风,还有一个叫半月的丫头。这个丫头的声音同许兰因的比较像,这两天一直在郝管家和清风的监督下背着那些莫明其妙的话。不仅把那些话都背了下来,连停顿的长短和语气的轻重都要严格按郝管家和清风的说法做。 闽户躺在罗汉床上,半月开始说起了那些话。 “大人要听我的话,闭上眼睛……”半月等了大概半刻多钟后,又说道,“不要想其它的,这个屋子以外的人和事都不要想,做两个深呼吸,慢慢吸气……嗯,你现在很平静,很放松……把注意力集中,集中到你的头部……” 声音与许兰因比较相似,连停顿的时间都一样。或许有些紧张,声音颤巍巍的,让闽户的心跟着提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提起来,根本不能进入状态,还特别烦躁。 他忍无可忍翻身坐起来,挥身说道,“停,停,我放松不了,换郝叔来说。” 郝管家说了几句,又换成清风来说,也只说了几句,都被闽户叫停。后来又换了一个说话又软又嗲的丫头来说,听得好脾气的闽户翻身起来把几上的茶盅扫了下去。 闽户十分沮丧,同样的景,同样的话,甚至同样的语气,为什么许姑娘说了他就能安然入眠,而其他人就不行呢?他现在才知道,许姑娘的话是随着他心境变化而调整的,还有那个轻柔又让人心安的声音,同所表述的话高度契合,才能让他毫无防范地完全放松…… 郝管家躬身道,“大爷,老奴已经打探清楚,许姑娘姐弟住在胡家,老奴派人去看看,若她还没有回南平县,就再把她叫来为大人‘催眠’。” 闽户点头道,“去吧。”他也想趁许兰因在宁州府自己能再好好睡上一觉,也想再次听到那个充满魔力令他心安的声音。 许兰因正准备洗漱歇息,明天要早起,赶着坐车回乡。就有外院的婆子来报,“许姑娘,赵爷请你去外院一趟,说闽大人府上的郝管家又来求见。” 郝管家来找自己,肯定又是帮闽户催眠的事。 许兰因以为最起码要等到半个月以后自己回了家,他们才会找过去,没想到刚过了两天就找上门了。 她在几个荷包中挑了一个戴上,跟着婆子去了外院。 胡万还在徐家没回来,赵无和许兰舟正陪郝管家坐在厅屋里。 郝管家见许兰因来了,起身抱拳道,“许姑娘,我家大爷昨天夜里没合眼,今天晚上依然难以入眠,想请姑娘去给我家大爷催眠,让他能够睡个好觉。”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心系百姓,勤勉奉公,小女子若能帮上他,荣幸之至。” 许兰舟要在家陪许兰亭,只有赵无陪着许兰因去闽府。 这时候是太平盛世,宁州府不宵禁,逢九还有夜市。 几人坐车去了闽府,又直接去了外书房。路上,许兰因已经想好如何为闽户催眠,又跟郝管家交待了几句。 外书房里灯火如昼,闽户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许兰因和赵无进去给他施了礼。 闽户放下书抱歉地笑道,“为了治疗本官的失眠症,让许姑娘和赵捕吏辛苦了。” 两人客气几句,赵无依然去了厢房喝茶等人。 郝管家也照许兰因的吩咐,已经让人把屋里多余的灯和院子的灯灭了,只留了高几上的一盏灯,光线立即暗了下来。 闽户像上次一样斜卧在罗汉床上,闭上眼睛。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无需躺下,倚在罗汉床的靠背上即可。睁开眼睛,看着我手里的荷包。” 她也没有像上次一样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闽户的面前,拿出一个小荷包在闽户眼前摇晃起来。 小荷包蔚蓝色,上面绣了白色云纹和两只燕子,在闽户眼前左右摇晃着。 许兰因说道,“闽大人放轻松,看着荷包上的白云,白云翻滚着,涌动着,一望无际……闭上眼睛,继续放轻松,感觉到你的身体很轻很轻……” 她的声音越来越柔和,拉得很长很慢,充满了魔力,“此时你轻盈得像燕子一样,不,你就是一只燕子,飞上天空,在云层间翱翔,穿梭……阳光越来越灿烂,驱散了白云,你划破无垠的蓝天,俯冲下去,飞过翠绿的幽谷,飞过金色的田野,又飞过蓝色海洋……明媚的阳光渐渐暗淡下来,天边只剩最后一丝晚霞。倦鸟已经归巢,你也飞累了,栖息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当最后一丝霞光隐去,天上散满星星……” 闽户睡着了,传出轻鼾声。 郝管家看看主子安祥的面容,喜得握了握拳头,倾佩地看了许兰因两眼。这是又给主子营造了另一片天地,让他轻松入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娘亲和宝宝 郝管家把已经睡眼惺忪的清风拍清醒,让清风留在这里守着主子,他和许兰因轻轻走出厅屋。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 郝管家不愿意许兰因现在回胡家,怕万一主子突然醒了。就安排赵无在厢房歇息,让半月把许兰因领去小小姐闽嘉院子里的厢房歇下。 不可能让许兰因住前院,后院虽然有空院子,都没收拾出来。现在,许兰因在郝管家的眼里就是贵客,当然不可能委屈她住没收拾过的客房,只得让她住去小小姐的院子。 郝管家轻声吩咐半月,“不要把姐儿吵醒,若是大爷一直好眠,明天早上请许姑娘在那里吃完早饭后来这里。”又跟许兰因笑道,“我家姐儿六岁,比较安静。现在已经睡了,要到明天巳时初才起床。” 赵无对许兰因点点头,意思是闽户的府上你放心。 许兰因跟着半月去了后院。 初夏的夜风微凉带着花香,月光穿过枝叶缝隙,漏下闪闪烁烁的碎银。走在陌生清幽的庭院里,许兰因的头脑异常清醒。 她们走过一段幽径来到二门,敲开二门,直接去了一处小院。 把小院轻轻拍开,半月悄声跟开门的丫头说了原委。 丫头点点头,让二人进了小院。院子里花团锦簇,芬芳馥郁,静得针落有声,开门的“咯吱”声都异常明显。 丫头把许兰因领去了西厢房北屋,屋里一应家具俱全,丫头又从大箱子里拿出新被褥铺上。 半月端来温水,许兰因净了脸和脚,半月才去后院厢房歇息。 许兰因把西厢的门插好,躺上床。穿越大半年,她还是第一次睡在松软的床上,还是雕花鸟架子床,感觉好极了。 透过薄薄的纱帐,她望着撒满月光的雕花窗棂发了一阵呆。想着现在家里有钱了,去县城买个院子,也把屋子收拾得雅致舒适,方不委屈自己。等到把怡居酒楼端了,或许赵无已经调来了省城,自家也来省城安家,在这里开个茶楼…… 渐渐有了一些困倦,她闭上眼睛还没睡着,就感觉窗棂有轻微的响声。 许兰因猛地睁开眼睛,响声又没了。她觉得可能是幻觉,又闭上眼睛,响声再次传来。 她轻轻起身来到窗前,把隙了一条缝的小窗大打开,窗前赫然站着一个小女孩。 许兰因吓得头发差点立起来,硬生生把尖叫声压进了嗓子眼。 明亮的月光下,小姑娘六岁左右,穿着白绫中衣裤,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五官跟闽户有些挂像,非常瘦,小下巴尖尖的,脸色青白得似没有血色。 小女孩左手抱着一个小猫玩偶,小猫穿着蓝白相间的裙子,猫耳朵上还戴着小花,正是出自许兰因之手,应该是闽楠送给她的。她的眼仁又黑又大,静静地望着许兰因。 许兰因已经看出来,这孩子与平常孩子有异。不是木讷痴呆,而是过分沉寂,沉寂得如一滩死水。闽户的心声说她失语…… 许兰因把头伸出去,轻声笑道,“是嘉姐儿吗?” 闽嘉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把手里的大猫咪玩偶拿起来晃了晃。 许兰因明白了,她应该是看到了自己身上佩戴的小猫咪玩偶。便笑道,“我认识你手中的大猫咪,我有一只小猫咪,是它的宝宝。” 说着,她回过身把跟外衣放在一起的小猫玩偶拿过来,小猫咪跟闽嘉手里的大猫咪一模一样,连裙子的颜色都是一样的,但小得多。 小姑娘沉寂的眼睛微缩了一下。 许兰因晃了晃手里的小猫玩偶笑道,“我把这只猫宝宝送给你好吗,让它们母女团聚。” 闽嘉沉寂的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小脸一下变得生动起来。许兰因把小猫玩偶递出窗外,闽嘉抬手接了过去,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夜风还是有些凉,许兰因怕她凉着,又笑道,“天晚了,姐儿回去歇息吧。” 闽嘉沉静地看着她,脚像生根了一样纹丝没动。 许兰因想了想,又轻声说道,“你手里那只大猫咪也是我做的,之前跟这只小猫咪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有一天,我去楠姨家串门子,就把大猫咪送给了楠姨。回家才发现小猫咪难过得哭了,我心里也特别后悔,不该让它们分开的。现在好了,娘亲和宝宝团聚了,以后永远不分开。” 她想跟小姑娘搞好关系,编了这个谎。 许兰因注意到,当她说“小猫咪难过得哭了”的时候,闽嘉的眼里居然涌上一层泪雾,此时的小姑娘才像个几岁的孩子。 当她说“以后永远不分开”的时候,闽嘉的嘴色向上勾了勾,眼睛也弯了弯。 许兰因觉得,自己或许无意中触碰到了这孩子最柔软的地方。 她笑道,“姐儿希望猫娘亲和猫宝宝永远在一起,是吗?” 闽嘉点点头。 许兰因又道,“那姐儿进屋里来,许姨给它们布置一个漂亮的家。” 不能让小姑娘一直在夜风中站着。先让她进屋,等她的乳娘或是丫头来接她。 闽嘉听了,真的向厢房门口走去。 许兰因点上桌上的烛,开了门请闽嘉进屋。 这样的孩子敏感,许兰因不敢太过亲密,离她始终两步远,让小姑娘坐在了卧房里的一把椅子上。 许兰因环视一周,看见五斗橱上有一个梅花型洋漆八宝攒盒。她过去把盒盖取下拿来,又把高几上的一块青绸桌布拿来叠好放进盖子里,还专门在一边多叠了两层当枕头。 之后,对闽嘉笑道,“把猫娘亲和猫宝宝放上去,它们困了。” 闽嘉愣了愣,很有些新奇,还是小心翼翼把手中的两只猫玩偶放进盖子里,还调整了一下它们的姿势,想让它们睡得更舒服。 放好了,许兰因四周望望,没有更好的东西当猫玩偶的被子,只得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盖在两只猫玩偶的身上。对闽嘉笑道,“姐儿看看,它们的枕头和被子好看吗?” 闽嘉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猫玩偶。 第一百三十五章 家务事 许兰因笑道,“猫娘亲和猫宝宝歇息了,姐儿也回屋歇息好吗?”又指了指猫玩偶,“把它们一起带上。” 闽嘉摇摇头,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玩偶。 许兰因把自己的椅子往她身边挪子挪,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感。 看了一阵,闽嘉的眼里渐渐盛满悲伤,翘着小手指头摸着猫娘亲的眼睛,心里想着,“娘亲莫哭,他们不喜欢你,宝宝喜欢你。他们都坏,不让宝宝跟娘亲在一起……姨姨好,让宝宝跟娘亲在一起……” 听了她心声的许兰因一愣,难不成她娘死的有些原故?这孩子的不正常,跟她母亲的死或者众人对她母亲的态度有关? 自己好心或许办了坏事,参与进了闽家的家务事中。 片刻后,闽嘉的视线又移到了猫宝宝身上,眼里又盛满了心疼和怜爱,像经历过世态炎凉和沧桑的大人。那种眼神看得许兰因毛骨悚然,一个六岁孩子居然会有这种眼神! 闽嘉的小手抚在猫宝宝的脸上,反复摸着,心里又想着,“娘的宝宝,娘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有你……娘不想死,娘死了,我的宝宝怎么办……” 眼里还涌上了泪水。 这应该是她娘死之前经常说的话,她又在扮演自己的娘亲。 许兰因真的吓着了,也顾不得再听小姑娘的心声了,赶紧打岔道,“姐儿,我会讲猫娘亲和猫宝宝的故事,想听吗?” 必须要跟她强化这是猫娘亲和猫宝宝,不能让她往自己身上靠。 闽嘉的思路果真被打断了,抬起头茫然地望着许兰因。 许兰因又重复了一遍,“我给姐儿讲个猫娘亲和猫宝宝的故事,好吗?极好听呢。” 闽嘉还没有完全从自己的心绪中解脱出来,有些蒙。 许兰因自顾自地讲道,“在山谷里,住着猫娘亲和她的猫宝宝。猫娘亲非常爱自己的宝宝,猫宝宝也非常爱自己的娘亲……” 她把小白兔和大灰狼的故事改版成了小猫咪和大灰狼。 闽嘉慢慢被故事所吸引,最后完全融入其中。 当大灰狼唱道“小猫咪乖乖,把门儿开开……”时,闽嘉紧张的眼睛瞪老大,小手揪着衣襟,生怕猫咪宝宝上当。 随着“从此以后猫娘亲和猫宝宝过上了快乐的生活”结束了整个故事,闽嘉一直紧张的表现才放松下来,嘴角也勾了起来。 许兰因已经看出来,这个孩子虽然不说话,却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 讲故事的过程中,许兰因看到一个二十几岁的少妇在门前晃了一下,但没有进来,看闽嘉的眼里透着喜悦。不出意外,这个人应该是闽嘉的奶娘。 许兰因又笑道,“听完故事了,猫娘亲和猫宝宝也困了,让它们睡去床上,好吗?” 闽嘉点点头。 许兰因把攒盒盖子端去床上放好,闽嘉视线一直跟着猫玩偶走,后来自己也跳下椅子坐去了床上。 片刻后,闽嘉的眼睛惺忪起来,倒在床上睡着了。 刘妈妈走进来,轻轻给她盖上绫被。怕把小姑娘吵醒,只得让她先睡在这里。 许兰因吹灭蜡烛,同刘妈妈一起去了堂屋。 刘妈妈轻声笑道,“我一个错眼,姐儿就跑来了这里。谢谢许姑娘,姐儿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呢。” 许兰因笑道,“姐儿是个聪明孩子。” 刘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自从我家大奶奶去了,姐儿就没再说过一句话,也从不亲近任何人。除了大爷和我及两个专门服侍的小丫头,姐儿拒绝任何人靠近,许姑娘还是第一个……”觉得自己妄言主子了,赶紧住了嘴,暗自埋怨自己是喜疯了,跟不认识的人说这些事作甚。 许兰因暗忖,那孩子拒绝与生人接触,却主动来找自己这个陌生人,应该是看到自己腰间挂着的小猫玩偶跟她的猫玩偶一样,一大一小正好凑成一对母女。那孩子不仅非常聪明,专注度也比同龄人高得多。 从她的心声分析,这个家好像拒绝谈论孩子的母亲,甚至对她母亲有敌意,才让她对自己这个毫无顾忌谈论母亲和宝宝,愿意母亲和宝宝快乐在一起生活的陌生人生出了好感,才没有任何设防地愿意跟自己近距离接触…… 她应该是受刺激后,拒绝与家人和身边的人交流,还出现了语言障碍…… 孩子的悲剧总是更能唤起人的同情和怜惜。 许兰因想帮帮她。但现在这种情况,她想多跟孩子接触都不能,更别说帮了。再等等吧,若以后跟闽户熟悉了,看能不能帮她,至少让她快乐一些。 许兰因和刘妈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她正睡得沉,就被半月摇醒了。她望向门外,天光已经大亮。 闽嘉还躺在床上睡得香,许兰因看了那个孩子两眼,就和半月轻手轻脚走出西厢。 许兰因夜里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头还有些发昏。出了门,凉爽的晨风扑面而来,还有美丽陌生的景致,让她的头脑立即清明起来。 在耳房洗漱完,又吃了早饭,才去了外书房。 闽户正神清气爽跟赵无说着话。他问了一些赵无当差的事,夸他有前途,又说了些“惜名、惜字,不仅要有好的武功、灵活的头脑,更要有好的德行,前程才会更好”之类的话。 赵无认真又恭敬地听着,觉得他说自己“有前途”就更有可能调来这里当差,以后做好了再去六扇门。又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好像在提醒自己应该先学会做人,才会有更好的前程。 不过,不管闽户说什么,赵无都非常老实地允诺。 许兰因走进书房,闽户起身抱拳笑道,“许姑娘有大智慧,这种催眠的法子前所未闻,比灵丹妙药还管用。本官谢谢了。”说完,还非常客气地略躬了躬身。 休息好了的闽户看起来如沐春风,笑容和煦,黑眼圈完全没有了,下眼袋也小了许多,显得更加面如冠玉,丰雅俊秀。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人 许兰因屈膝笑道,“闽大人客气了。” 许兰因和赵无告辞。 听说他们要赶着回乡,闽户也没有再留。 郝管家把他们送到外面,还交给许兰因一个荷包,指着两个丫头怀里的几个盒子说,是闽大人送她的谢仪。 许兰因道了谢,和赵无一起出府上了马车。许兰因拿出荷包看了看,是二百两银子的银票。 见许兰因挣了这么多钱,赵无也替她高兴。说道,“我一直想早些有出息多挣钱让姐享福,可还没等我出息,姐就挣了这么多钱。” 到了胡家,胡万已经回家了。许兰因、赵无和许兰舟兄弟谢绝了胡万和胡依的再三挽留,坚持要走。实在是赵无和许兰舟不能再耽搁,即使今天上午走,也要明天傍晚才到家,后天十九必须赶去上衙和上学。 胡万又让车夫给他父母带了一封信,让他们早些来省城商量开商场的事宜,才把许兰因几人送走。 回去只有一辆骡车,许兰因和许兰亭坐一方,许兰舟和赵无坐一方,中间堆着自己买的东西及闽府、胡家送的礼物,很是有些拥挤。但因为许兰因坐在这里,赵无三人都高兴。 许兰因更高兴。省城几日行,她不仅成了未来百货商场的小股东,发了笔横财,还结识了有可能助自己“截胡”的高官,自己兴许还能帮那位短命的高官续命。若是有可能,以后跟高官熟悉了再帮帮洪震一家和那个小女孩。 看来,她已经把身份逆转成了女主,才会有这样的光环。 快出城门了,许兰因掀开车帘看见远处角落里有一家胡人开的小店。 她赶紧叫停了马车,让车停在旁边的树下等着,她去看看小店有没有点黄油和奶酪卖。 赵无也下车陪她去,让许兰舟兄弟在车里等着。 许兰因边走边对赵无笑道,“若是有黄油和奶酪,回家我做样好吃的点心,咱们一起去看望你师傅,我有事要问……”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面一阵尖叫声传来,人们四处逃蹿,赵无撒腿向那里跑去,许兰因紧跟其后。 在集市入口处,一个人倒在血泊中,一个拎着篮子的大娘站在他面前不停地尖叫,显见吓坏了,连跑都不会。 惊慌过后,几个大胆的人又陆续围了过来。 那个倒在地下的人后背心插了一把匕首爬在地上,赵无看了看,他已经死了。 赵无充当起了临时保安角色,高声喊着,“大家不要紧张,不要破坏现场,刚才在这里目睹杀人的人请留下,过会子去衙里作证……” 不大一会儿,宁州府的捕快便来了这里,之后仵作也来了。几个证人和赵无、许兰因都被带去宁州府衙作证,刚才那位大娘走不动路,捕快让许兰因和另一名女证人把她架上了骡车。 上了车,那位大娘才哭嚎起来,边哭边说,“我的老天爷,吓死人啦……” 许兰因看看跟在他们后面的胡家骡车,十分无奈,要回家了还惹上这种事。 到了府衙大堂,前方大案后面没有坐人,左侧面的椅子上坐着闽户。他有事来跟知府大人商议,知府生病不在,就跟同知秦大人商议。 秦大人不好坐在知府的位置上,坐在右侧面。 当许兰因听说这位是秦澈秦大人时,心里不免又唏嘘起来。书里写了,闽户当按擦使时,秦澈就是副使,两人共同破了怡居酒楼那件大案。书里秦澈只出现过两次,她能清晰地记住这个名字,是因为医院有个同事叫秦澈。 秦澈也是在审完怡居酒楼大案后,不注意掉进河里溺亡。书里,作者还为这两位的英年早逝感慨了一番。 若按照预定的发展轨迹,堂上左右坐着的两位官员三年后都要死,一个得了隐疾,一个不小心溺亡,真是世事无常。 在公堂上不能盯着主审官看,许兰因只瞄了秦澈一眼,大概三十几岁,偏瘦,留着短胡子。 秦大人做为主审官询问了几个证人。他带些江南口音,口气也随和,听着很是儒雅,让那几个证人紧张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加上赵无和许兰因,共有六名证人。赵无二人离得远,看到人们哄散后才赶过去,其他四人当时都离死者不远,可没有一个人看清楚杀人者。都说那里是集市的出入口处,人来人往,十分拥挤,没注意到是谁杀的人。而那位吓软了的妇人眼睁睁看到被害人在她面前倒地,也说没看清杀人者。 闽户看到许兰因若有所思,笑问,“许姑娘有何高见?”又道,“近前回话。” 许兰因走上前小声说道,“或许我能帮上一点忙。不过,还请大人为我保密……” 她相信闽户的人品,也相信秦澈。为了跟他们再套套关系,许兰因决定帮个忙。不过,却不愿意别人知道她有那一手本事,怕招祸。 她小声跟闽户说,有些人在清醒的状况下说不清楚看到却没有注意到的事,而在催眠的状况下却能够想起来。 闽户露出笑容,又跟秦大人低语几句。 许兰因这才仔细看了几眼秦大人,他个子不高,皮肤白皙,气质儒雅,居然让许兰因生出一种亲近之感……真是怪了。 许兰因正纳闷之际,就见秦澈看了她几眼,问闽户道,“还有那种法子,闽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 闽户极是自信地笑道,“秦大人请静候佳音。”看语气,他跟秦澈的关系非常好。 秦澈使了个眼色,赵无和另一个衙役便把那位吓软了的妇人扶起来,跟他们一起去了偏堂。 妇人吓得要死,大哭道,“我没有撒谎,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你们不是要单独给我上大刑吧,冤枉,冤枉啊……” 她又走不动了,被一路架着来到偏堂,扶在椅子上坐下。她见自己居然能坐在大官椅上,又觉得不应该是给自己上刑,莫明妙名地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几个人。 秦澈挥手让那个扶妇人进来的衙役退下去,侧堂里只剩下秦澈、闽户、闽户的幕僚季师爷、赵无和许兰因,还有那个惊慌失措的妇人。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看到了 许兰因来到妇人面前,轻声安慰她道,“大娘莫怕,放轻松。你只是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不是上刑,放宽心……” 许兰因安慰妇人的同时,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见妇人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在妇人面前左右晃起来。 她轻声说着,“听话,看着荷包……嗯,做得非常好,就这样……” 在许兰因的语言暗示下,妇人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最后闭上眼睛。 许兰因问道,“你去集市,是去买菜吗?” 那妇人闭着眼睛答道,“是,我女儿女婿今儿要回娘家,我去买肉和豆腐。” 许兰因又问,“人很多,你是想绕过那棵老槐树进集市,是吗?” 妇人答道,“是,今天逢集,人多得紧。” “你看见一个穿豆绿衫子的小娘子了吗?” 许兰因跑去案发现场的时候,迎面遇到一个穿绿衫子的小姑娘一路尖叫着跑离杀人现场。 妇人答道,“不,我没看到。” 许兰因说道,“你看到了,再仔细想想,你一定看到了。” 妇人闭着眼睛,又仔细想了一下,枕在椅背上的脑袋还左右转了转,似在找着人。片刻后,她惊喜地说道,“哦,我看到她了,穿着豆绿色的衫子,梳着垂挂髻,很水灵的小娘子。” “嗯,这就对了。你又看到一位穿黑色短打的大叔了吗?” 这是一起来衙门的一个证人。 妇人又找了找,说道“哦,看到了,他拎着一条鱼从集市中走出来。” “非常好。那你看到一个穿黛蓝色长衫的男人迎面走来吗?” 这个就是死者。 “我没注意,我再想想……哦,看到了,他从左面的胡同里走出来,很慌张的样子,走得非常快,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面前。” “后面有人跟踪他吗?” 因为死者后背中刀,所以杀人犯应该是从后面过来。 妇人的脖子又动了动,似在观察四周,“哦,看到了,一个穿酱色短襟的汉子,有三十几岁,他的头埋得很低,个子有些高,唇边有一条小胡子,右手插在怀里,腕上有一条两指宽的伤疤。老天,他把手从怀里拿出来了,一刀刺向前面那个人。” “汉子往什么方向跑了?” “他往北边跑了,还差点撞到一个小娃……” 许兰因和赵无相互看了一眼,他们就是在事发现场的北边。 赵无瞪着眼睛轻声说,“我想起来了,我往现场跑的时候,看到一个穿酱色打襟的汉子跑过来,还差点跟我撞上。我先还以为是吓着了的目击者,不知那个人是不是杀人凶手……” 许兰因觉得该问的问完了。至少知道了那个嫌疑犯的长相特点,还知道他们是从哪个胡同口出来的,剩下的就是官府的事了。 她对妇人说道,“你做得非常好。好了,我们来结束这次催眠。我倒数五个数,你慢慢醒来,五、四、三、二、一,睁眼。” 妇人睁开了眼睛,看到眼前的几个人,特别是两个威严的大官,又吓得哆嗦起来。 秦大人高声叫进来一个衙役,把这个妇人扶了出去,还让那几个证人下去歇息,暂时不能走。 听了赵无的叙述,再结合那个女人说的特点,季师爷就开始画嫌疑犯的画像。 此时已经午后,赵无谢绝在这里吃饭,提出告辞,他们要赶着回乡。 闽户抱拳对许兰因道了谢,笑道,“若真的凭借催眠抓住那个杀人犯,本官一定亲自遣人去许姑娘家道谢。” 秦澈也对许兰因笑道,“若是那样,本官会为许姑娘请赏。”又道,“当然不会把许姑娘有这个特殊本事说出去。” 真是一位和谒可亲又善解人意的长者。 许兰因屈膝客气了两句,便和赵无走了。其实她特别想留下来跟秦大人唠唠家常,但知道不可能。 许兰因不知道的是,她的身影都走出大堂门口了,秦澈看她背影的视线还没有收回来。 秦澈也在心里纳闷,这个小娘子看着有些面善。 许兰舟兄弟正在衙外着急地等着,见许兰因和赵无出来了才放下心。 几人不敢有耽搁,急急上车往北城门赶去,连晌饭都是在车里吃的点心。 到了城门口,许兰因还是坚持去胡人开的铺子,还真有黄油和奶疙瘩。黄油买得少,奶疙瘩多买了一些。这里没有冰箱,奶疙瘩能放久些,黄油却不能久放。 因为外面有车夫,许兰因没讲自己催眠的事,只说几个证人录了口供。许兰因闭目养神,眼前总会晃过秦澈的面容,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还有,为什么闽户和秦澈都在审完那件案子后意外死亡?书里没有多写,只说世事无常,天妒英才,看书时许兰因也就没有多想。后来得知闽户长期吃那种慢性毒药,觉得他“暴病”死亡正常,寿终正寝才不正常。 而今天看到秦澈,那两条鲜活的生命都会在那件案子后消失,她就不免要多想想了。当然,这些很可能是她多心,那两人的死的确都是意外。但是,她想参与其中,就不得不慎重了…… “姐姐,我问你话呢。”许兰亭拉了拉她的袖子。 许兰因看向许兰亭,终于弄懂为什么觉得秦澈有亲近感了,他跟许兰亭有一两分的相像。许家三姐弟,跟秦氏最像的就是许兰亭。 姓秦,长得有些挂像,秦氏的身世成迷……秦氏逃出家里,应该痛恨父家,“秦”不一定是她的本姓,很可能像赵无一样改为母性……是巧合,还是中间有联系? “姐,你怎么了呢?”许兰亭又问。 赵无和许兰舟也诧异地看着许兰因。 许兰因抚着头说道,“我有些头痛。” 赵无忙小声道,“一定是你催眠累着了。好好歇歇,我们不吵你了。” 他说的催眠是指给妇人催眠,而许家兄弟则以为是昨天晚上给闽大人催眠。 几人都没有再说话,许兰因闭着眼睛想心事,想着回去探探秦氏的反应,还有那件事该不该参与,参与进去该怎样提醒闽户和赵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财迷 天黑前终于赶到一个小镇上,几人去了一家客栈。 谢谢水中的浮萍的打赏,谢谢亲们的月票。 小镇不大,只有一个客栈,人也不多。 许兰因住一间,他们三个小子住一间。 饭后,那几个小子齐齐到了许兰因的房间。 几人说笑一阵后,赵无便讲了早晨闽户对他说的话,“闽大人教了我一大堆做人的道理,他之前不是爱说话的人,也不喜多事,何况我跟他又不熟……” 这个疑问一直存在他的心里。 “之前”的意思许兰因知道,是指赵无在京城时的时候,而许兰舟则以为是闽户来南平县巡查的时候。 许兰因觉得闽户这样,一个是真心看好赵无,觉得他是个人才,想提携他。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有人在他面前坏赵无了。 许兰因突然想起了闽夫人那天的心声,章捕头在闽县令面前坏了赵无,闽县令生气或许又在闽户面前坏了赵无。赵无是闽县令的手下,跟高高在上的闽户八竿子打不着,那么就很有可能闽户因为“赵氏杀夫”那个案子看上了赵无,闽县令在中间使坏拦了…… 她说了自己的怀疑,还强调不管是不是真的,赵无都应该吸取教训,以后跟人相处要更注意方式方法。特别是跟小心眼的上司,别被对方阴了还不知道。又对许兰舟和许兰亭说,“你们也一样。” 赵无很是遗憾没去成提刑按擦司,连许兰舟兄弟都替他惋惜和心痛。 许兰因倒觉得闽县令使阴招反倒帮了他们。在端掉怡居酒楼之前,她不希望赵无离开南平县。 许兰舟嘟囔道,“咱们家可没少送闽县令家东西。若没有姐姐送的香脂,闽大姑娘脸上的疤八成会留一辈子,他们咋能这样坏赵大哥。” 许兰因说道,“在那些人的眼里,咱们小老百姓送再多东西也是该送的,讨好他们是应该。但得罪他们了就会往死里整,要不咋有‘破家知府,灭门县令’的说法。闽家还算好的,至少闽灿想要个好官声,想沽名钓誉。若是只想求财斗狠的官,就得离得远远的。我之前也是听说了闽县令的为人,才敢送那种大礼。以后你们跟官员打交道的时间更多,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方法,要细思量……” 许兰因又给几个孩子普及了一下官场初级指南。 许兰亭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说,“大姐懂得真多。”又呵呵笑道,“娘说我最像大姐,以后也会跟大姐一样聪明。” 许兰因捏着他的小脸笑道,“你是在表扬我还是表扬你自己?” 戌时,许兰亭的眼睛开始打架,许兰因道,“回去早些歇着,明天要早起赶路。” 赵无和许兰亭都走了,只许兰舟没走,他似乎有话要单独跟许兰因说。 许兰因见他脸色微红,猜到了这个小财迷的想法。故意问道,“还有什么事?” 许兰舟想了想,还是说道,“姐,胡大哥他们开的商场很赚钱吗?那一成股能分多少钱?” 他是想提醒许兰因,同胡家合作商场那一成股份应该写在许家长子的名下,才算许家的家业。若写在许兰因名下,就是许兰因的私产,将来会做为嫁妆带去婆家。他觉得,是许家的人就应该团结一致,把钱财放在一起,不能有私心。当然,他也不会委屈姐姐,将来会给她置份丰厚的嫁妆。 许兰舟的话让许兰因很无语,商场的契书都还没有办,她现在拿的只是一份承诺书,开这种综合商场有许多事要做,先期要投入很多钱,两年后都不一定能拿到分红,这就争上了。 而且,许兰因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这一成股分肯定要自己留着。家里的地、点心铺子、房子及以后家里的其它产业她都可以留给他们,但这一成股及将来的茶楼必须属于她一个人,她也得为自己将来打算。 之前许兰因还是非常心疼许兰舟,觉得这孩子养成这种性格是环境造成的。六岁以后父亲没再回来,母亲病重,长姐败家,幼弟体弱多病,他一个孩子支撑一个家非常不容易,也养成了小气的性格。 可是,若他再继续这样下去不知悔改,将来的格局和眼界不仅会限制他的发展,还有可能造成家庭失和。由于原主做的一些错事,自己这个长姐在他的眼里一直没有多少威望,之前没少说他,可他都当耳旁风,回去后得让秦氏重重敲打敲打他。 许兰因木着脸说道,“我又没开过商场,哪里知道。” 许兰舟讨了个没趣,也不好明着说那一成股该写他的名字。又厚着脸皮问道,“姐,你帮闽大人看好了病,他就没赏些银子?” 许兰因指着那几个精致的木盒说道,“人家送了这些厚礼,还不够吗?”又道“不过,也送了些银子,那银子我另有用处。你回吧,我困了。” 许兰因不想隐瞒自己得了银子的事,自己靠本事挣的,有权分配。之前她还想把第一次得的六百两银子留着开茶楼,第二次得的二百两银子上交,她希望家人的日子更好过。但见许兰舟如此,也不想上交了,她要表明一个态度。 许兰舟憋得脸通红,觉得姐姐又有了私心。但看到许兰因的脸阴沉得厉害,只得起身走了,想着回去后跟母亲说,让母亲要过来。 许兰因一下把门关上,关得有些重,许兰舟的脚步顿了顿。他知道,因为这事自己跟姐姐又生分了。但他不后悔,是许家的人,心就要往一处想,不能有哪怕一点点的私心。若像原来那样放任不管,私心越来越大,就会像姐姐原来一样,把整个家都败进去。 第二天又继续赶路。许兰因不想多跟许兰舟说话,借口累了大半时间闭目养神。 赵无看出许兰因不高兴许兰舟,趁下车歇息的时候偷偷问她,“兰舟惹着你了,用不用我教训他?” 许兰因道,“你打他几下起不了作用,我要好好冷冷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教孙 到了小枣村,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几人下车,把东西拿下来,许兰因送了车夫两个银角子。 车夫现在进不了城,只得先在西厢住一晚。他把车赶去后院,就被赵无请去西厢。 秦氏正在家焦急地盼着他们,见几人平安回来,自是欢喜。 看到搬进屋里的一大堆东西,有些东西还特别精致,惊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许兰亭说道,“娘,好些东西是闽大人和胡大哥送的。” 闽大人还会送自家东西?秦氏纳闷不已。 许兰因笑道,“稍后跟你细说。” 闽府送了一套五彩瓷茶具,八支笔八条墨,笔筒和洗砚各一,两撂上好宣纸。 胡家送了两匹绸缎,五斤砂糖,五斤茶叶。 秦氏麻利地杀了一只鸡,下了一锅鸡汤面,炒几个菜,让许兰舟端去西厢,赵无陪着车夫喝酒。 许家几人吃饭的时候,许兰因大概讲了一下许兰亭看病和卖绣品的经过,以及给闽户催眠的事。并嘱咐秦氏,给闽户催眠的事不要对外讲。又简单说了一下路遇杀人被拉去当证人的事,并没说自己催眠抓嫌犯的事,怕把秦氏吓着。她还专门说了宁州同知秦澈的名字,说秦澈儒雅,特别和蔼可亲,说话带着江南口音。 秦氏对前面几件事都感兴趣,唯独听了秦澈浑然不觉,并没有因为这个名字有任何异样。许兰因失望不已,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她把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交给了秦氏,让秦氏笑眯了眼。 饭后,许兰舟拿了几块绸子、两根松木拐棍、一条镶珠抹额、一顶搭耳皮帽以及茶叶、糖酒等礼物送去大房。走之前还问,“绣品卖了多少钱跟爷和奶说吗?” 许兰因说道,“实话实说。” 若这点钱都不敢说,将来还怎么在县城和省城买宅子。 她虽然是回答许兰舟的话,却是对着秦氏说的。 秦氏迟疑着说道,“之前你爹挣多了钱都会孝敬他们银子,咱们是不是也给些,否则你爷会不高兴,你大伯娘也会说闲话……” 许兰因说道,“咱们孝敬了,送的那些东西值五两多银子呢。以后不能养成我爹在时的习惯,二房一挣了钱就必须送爷奶和大房。当初爹送了他们那么多银子,在咱们家落难的时候,他们拿了什么给咱们渡难关?大石哥偷偷拿了一两银子,这点钱看着不多,却很可能是他几乎全部的私房,到现在我都记这个情。爷奶是要孝敬,特别是我奶,我们以后富余了每个月和过年的孝敬银子可以增加,但不能一挣了钱就送他们……再说那绣品是娘绣出来的,也算娘的嫁妆银子。没道理公公惦记寡媳的嫁妆,婆家大嫂就更没有理由惦记。” 许兰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但看到如此的大姐,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赶紧拿着东西走了。 秦氏又讲许大丫前天生了个五斤重的儿子,她是寡妇不好上门,就去大房给了顾氏一百文大钱和一只鸡、二十个蛋,让她转交给许大丫。 许兰因跟许大丫没多少感情,只“哦”了一声。 许家大房,老夫妇看到这么多好东西眼睛都放光,许老爷子拿着皮帽笑道,“这帽子比老族长戴的皮帽还好还厚实。好孩子,爷没白疼你。” 许老太先把玩了松木拐棍,又拿着镶珠抹额笑道,“哎哟,这抹额闪闪发光呢,比地主婆戴的还好。奶就是个乡下老婆子,戴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了。舟小子记着,以后不要再给奶买这么好的东西,把钱儿留着你们读书用。” 许兰舟笑道,“这抹额是我姐专门给奶挑的,说奶戴着富贵。” 许老头也哈哈笑着说道,“傻老太婆,你二儿家有那么多的田地还有铺子,你现在可不就是地主婆。”又问许兰舟道,“我看了你娘的绣品,好得紧,老大媳妇说那是苏绣双面绣,值大钱,你们卖了多少银子?” 许兰舟说道,“绣品卖了个好价,五百两银子。” 顾氏的眼睛瞪得老大,惊道,“老天,卖了那么多钱啊。”之前她还非常高兴二房送了这么多根子东西,现在就觉得太少了。 许老头心里也不高兴了,手里一直把玩着的皮帽也撂在了桌上。 许兰舟见他们不高兴,赶紧说道,“我姐说了,我家日子好过了,以后会给爷奶涨孝敬银子。” 许老头不好意思说干嘛要等到以后,要给就现在给啊,而是抓住许兰舟话里的把柄斥责道,“什么都是你姐你姐,那个丫头片子迟早要嫁人,是别人家的人。你才是许家二房的长子当家人,作甚听一个丫头片子的话?没出息的东西,白教你那么些道理了……” 许老太赶紧拦道,“老x灯子胡咧咧什么呢,因丫头和舟小子去省城给咱们带了这么多好东西,他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因丫头现在变聪明了,她是长姐,若说得对,舟小子听她的没毛病。” 许老头又对许兰舟说道,“那些银子要看好捏紧,不要随意乱花,要会计划。若是家里再出个败家子,或是遇到个灾荒年,也不至于像你家前些年那样熬不过去……” 巴拉巴拉,教了许兰舟一堆如何把持着银子,不要被妇人败了或是拿去便宜别人的话。 许兰舟虽然也怕许兰因再败家,却不喜欢听别人说她的坏话,解释着,“我姐不会再败家了,我家的钱大多都是她挣的……” 老爷子气得想打人,被老太太拦了。老太太说道,“舟小子一路辛苦了,快回家歇着吧。” 许兰舟也不会傻到戳在那里挨打,赶紧跑了。 许兰舟一走,许老太就骂道,“你个老灯子,那些话若是舟小子跟老二媳妇和因丫头说了,人家得恨死你。” 许老头硬着脖子说,“再恨我,我也要帮老二把他家的家业守住。” 许老太啧啧两声,讥讽道,“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帮着老二一家啊。那在老二家最艰难的时候,秦氏和兰亭都要病死了,兰舟辍学了,你咋没拿出银子帮帮那一家子孤儿寡妇?老二活着的时候,可是孝敬了你不少银子呢。” 第一百四十章 教子 许老太又狠狠瞪了许庆明和顾氏一眼,说道,“若我是秦氏,我也不会多拿钱给你,因为你一得了银子就给老大,老大收得高兴,人家有难了却一毛不拔。” 老爷子心里有气正没地方发,一听这话,拿起桌上的松木拐棍就向许庆明身上打去,骂道,“都是你这个软蛋,什么都听媳妇的,那时你多帮着二房些,人家现在发达了也不会只顾自己不顾咱们……” 许老太又道,“摸着良心说话,若人家不管,能拿这么多好东西过来孝敬咱们吗?兰舟也说了,以后会给咱们涨孝敬银子。” 顾氏本来还想着怎么让自家男人挑着老爷子去弄些钱过来,怎么突然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涨红着脸拉着一双吓哭了的孙子孙女回房了。 许庆明则红着老脸解释着自己的苦衷。 许兰舟从大房回来就心不在焉,似乎想跟秦氏单独说话。许兰因想到他找秦氏一定是为了那一成股份和闽府给银子的事,八成老爷子又教了他什么。 她在厨房洗完澡就直接回自己屋里歇息了。 东厢里,秦氏听了许兰舟的话后,气得脸都红了,说道,“舟儿,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丢人,你太令娘失望了。” 许兰舟一直以为秦氏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有些微愣,说道,“我是这个家的长子,一切从我们这个家出发,要把许家家业看牢,希望……” 秦氏打断他的话问道,“好,你是长子,你要看劳家业。我问问你,你为这个家里做过什么?” 许兰舟豪迈地说道,“做为长子,我一个人撑过了家里最艰难的时刻。为此我缀过学,当过苦力,一心一意为这个家谋划。所以,我也希望家里所有人都跟我一样,一心一意为这个家着想,不带有一点私心。” 想到那些艰难的岁月,以及这个儿子吃的苦,秦氏的眼圈也红了。说道,“是的,前几年多亏了你家里才撑过来。你所做的一切,我们都铭记在心,从来没有忘过,还一直在尽力弥补对你的亏欠。你大姐之前错的离谱,在她知错后,一直在想方设法补偿过失……” 听了这些话,许兰舟的脊背不由地挺直了几分。 秦氏话音一转,又说道,“你姐为了这个家好过,为了让你早日复学,为了把娘和兰亭的身体调养好,她进山采药两次差点摔死,养了这么久她的手还粗糙得像老妪。她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铺子是她一个人弄出来的,却写了你的名字,那几十亩是她挣的银子买的,也写了你的名字。她为家里挣了上千两银子的收益,银子捏在我手里,产业是你的名字,若她有私心,会这样做吗……” 许兰舟插话道,“那架绣屏是娘绣的。” 秦氏苦笑道,“娘之前绣了那么多绣品,加起来卖了不过几十两银子。那个绣品之所以卖的高,是因为你姐画的花熊图样是头一份儿,那五百两银子一大多是她挣的。”她叹了一口气,又道,“舟儿,你姐下个月就满十六了,她为自己将来打算,这是人之常情,没有错。何况,闽府的银子是付你姐的诊费,那一成股份是胡公子付给你姐的酬劳,而不是给许家和这个所谓许家长子的,凭什么要写在你名下,凭什么要上交给家里……” 许兰舟红着脸解释道,“娘,我没有那么贪财,也没有不管我姐,我会给她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 秦氏冷哼道,“你给她准备嫁妆,你现在都如此计较,以后又能给她准备多少呢?这些钱是你姐辛辛苦苦甚至不要性命挣来的,她给了家里这么多,自己留点钱财傍身,理所应当。做为弟弟,你若真的心疼姐姐,不仅不应该再伸手向她要,还应该让她多留一些,多替她打算。你姐岁数大了,又被古望辰伤了心,我看出来她若找不到可心的人宁可孤身一辈子。若她真的孤孤单单过一生,我不相信你媳妇和兰亭媳妇能一直敬着她。她要立女户出来自己单过,肯定要有产业……你真的心疼你姐,就不应该这样做,这样想,她该多伤心……” 说着,秦氏流出了眼泪。 之前许兰舟还觉得自己非常占理,被秦氏一通数落,也觉得是自己小心眼对不起姐姐了。忙说道,“娘莫难过,我知错了,那一成股咱不要了,闽府给的银子也留给姐姐。” 秦氏看看眼前的长子,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五官也日渐硬郎,又最像丈夫。说道,“前些年娘的身体不好,没有好好教导你。你是咱们家的长子,眼界要开阔,不要只看眼前的一点利,更不能只看钱,要看长远,要多替他人着想……” 许兰因睡得迷迷糊糊,才听到秦氏从东厢回了卧房。她又清醒过来,那个弟弟太计较了……也更加打定了主意,以后若是不嫁人,哪怕许兰舟改好了,哪怕两个弟弟的话再好听,哪怕秦氏再不愿意,年过二十就立女户自己出去单过。 还好这个时代允许立女户,自己下半生也能过舒心日子…… 第二天,许兰因一早起来做饭,把赵无送走,还让他都拎了不少给上峰、同僚、好朋友带的礼物。 之后许兰舟起来。许兰因看出他很不好意思,还想跟许兰因说话。许兰因木着脸没理他,把饭菜摆上桌就进自己屋里了。 得冷冷这个熊孩子。 秦氏起床后,又拉着许兰因说了半天。先替许兰舟道了歉,又说了他之前的不容易,让许兰因体谅他,不要跟他生隙,更不要跟这个家生隙。 许兰因说道,“我可以不同他一般见识。不过,他现在这样对我,将来跟兰亭有了利益冲突也会这样对他,这会造成家庭失和兄弟反目。而且作为一个男孩子,又有远大的志向,想考武兴趣,想当官,那样的眼界和心胸会束缚他将来的发展,甚至为家族招惹……”又说了一直以来的打算,“咱家现在也有近千两的存银了,干脆在县城买个宅子,方便小弟上学,也能让兰舟离我爷远些,不再受他的影响……” 第一百四十一章 摆摊 秦氏也觉得搬去县城远离老爷子好,说道,“兰舟这样,不仅是家里之前的变故,娘没教好,更是你爷起了不好的作用。”她又讲了昨天许老头说的话,说生气了还流了泪,“……我也是舍不得你们几个孩子,否则早些年就去找你爹了。可他却把我想得那么不堪,离间我们母女跟兰舟的关系,把舟儿教得自私又小气。” 又让许兰因和赵无打探一下,买个二进宅子就行了。这件事先不跟老两口说,怕老头阻拦横生波折。 许兰因没打算在南平县长住,两进院子也够了。 秦氏没提闽府给银子和胡家给股的事,许兰因主动说了,“闽府给了几百两银子,我想攒着开个茶楼。将来,若我不想嫁人,就带着那两样产业立女户。若想嫁人,就是我的嫁妆,家里的钱财和产业都留给弟弟们。娘放心,我哪怕不要家里的产业,还是会想办法为家里多挣钱……” 秦氏的眼圈又红了,又替许兰舟道了歉,说道,“那些东西是你挣的,你该留着。家里的产业也是你挣的,娘早说了,要给你置笔不斐的嫁妆。” 许兰因没有再争执,以后不要就是了。 之后,秦氏让许兰因去镇上买些肉和豆腐回家,家里挣了钱,晚上也得请老两口和大房来家吃顿饭。她再气老爷子,大面上还要过得去。 见许兰因不太愿意,秦氏又道,“就当看在你奶的面上,不跟他一般见识。孙儿孙女从省城回来不请客,别人会戳咱们的脊梁骨。” 就是晚上不请客,许兰因也要去镇上买东西。 她去了镇上,不仅买了肉和豆腐等请客的食材,还买了糯米粉、大枣、一小堆野草莓。明天她要跟赵无去大相寺看望戒痴和尚,想做一样好吃的点心服侍好戒痴的胃,问问黑根草的作用。 买野草莓的时候居然看到了王三妮。她摆了个小地摊,卖她嫂子和她做的鞋垫、荷包、香囊、帕子等小东西。由于她长得白净清秀,许多男人都愿意去买她的东西,生意很是不错。 王三妮摆地摊的事许兰因早就听说了。村里许多人都不理解,她家再是被王大谷洗劫一空,还有四十几亩地,地里的产出足够他们三人好好过日子。干嘛还要抛头露面去镇上摆小摊,被那些男人调戏。甚至有些多心思的,说她现在孝期不能说亲,怕三年一过岁数就拖大了。摆摊是她想趁机吊女婿,孝期过了就嫁人…… 许老太也骂过王三妮几次,“那个妮子长得好,还跑去摆摊,经常被男人说三道四。名声不好听了,即使将来嫁人也不会是正经人。实在要卖那些东西,可以少赚些,卖给绣坊啊……” 许兰因倒是很佩服王三妮,不管她摆摊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人家不愿意坐吃山空,想找事做,别人管得着吗? 王三妮也看到许兰因了,招呼道,“兰因姐,你也来买东西?” 许兰因走过去笑道,“嗯,来买些吃食。” 她蹲下看了看那些小东西,面料不错,都是绸子做的,做工也精巧,至少比她许兰因的手艺好得多。 许兰因挑了两个香囊,两个荷包,笑问,“多少钱?” 王三妮大方道,“不要钱,送你了。” 许兰因摇头道,“那怎么好意思,你不要钱我就不好买了。” 王三妮笑道,“兰因姐那么聪明,真的以为我来摆摊就为了多挣几文大钱?” 隔墙有耳,何况这里没有墙,她的话被一直注意她的一个男人听到了。 那个男人笑道,“三妮儿不是为了挣钱,难不成真是为了吊女婿?若是,看看大爷怎么样,大爷长相俊俏,家里还有五亩良田,配得上你了。” 他的话让看热闹的人和旁边的小贩哄堂大笑。 王三妮一下沉了脸,端拿旁边一个装了水的土碗起身向那个男人砸去,挑眉骂道,“砸死你个不要脸的脏汉子。告诉你,姑奶奶摆摊的确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尽孝。信不信姑奶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杀了你以后,正好陪着我娘一起上路。” 王家命案在南平县非常出名,这里的人也都知道王三妮的娘杀夫被判秋后处斩。听了她的话,再看她怒目圆睁,真的像要杀人一样,小贩们都吓得把笑声憋进了嗓子眼,那个男人也灰溜溜地跑了。 许兰因极其佩服王三妮,这孩子变化真大,跟原来的傻白甜完全不一样。 王三妮也不想再卖了,把东西拢在一起用布包上,问许兰因道,“兰因姐还买东西吗?” 许兰因道,“买够了,要回家了。” “咱们一起走。” 路上,王三妮自嘲地笑道,“如今我有了那样一个身份,别人都怕我。” 许兰因宽慰道,“一切艰难都会过去的。” 王三妮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谁不愿意在家里享清福啊,可也有要那个命。进财还小,我大嫂又太老实,若我再像原来那样不顶事,家里会被人吃得渣子都不剩。” 许兰因有些明白了,王三妮出来摆难,应该为了接触形形色色的人,锻炼自己。她由衷地赞叹道,“自强自立,你做得对。” 王三妮又道,“我知道,村里人都特别恨我娘,觉得她心狠手辣,把我大嫂往死里打。其实,我娘原本不是那样的人。我记得我小时候,我娘虽然泼辣,但心肠很好,对我和大哥都特别好。我大嫂刚来家里的时候,算不上顶顶伶俐,却也乖巧懂事,一点都不傻。那时我爹在外面跑商,经常不在家,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非常好过,我娘虽然对大嫂厉害些,会打几下掐几下,却也没下过重手。后来我爹不再出去跑商,家里就再也不和美了。他在家无事找事,经常打我娘和我大哥,每次打我都是我娘帮着挡了。慢慢地,我爹开始注意我大嫂,我娘的性子也就彻底变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撮合 王三妮的眼泪流了出来,用袖子擦了,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若是我娘厉害些把我爹治住,若是我嫂子厉害些拚着命也要跟我大哥出去另过,也就不会搞得家破人亡了。我不想像我娘和大嫂那样活着,我要……哦,就是你刚才说的自强自立,让别人欺负不了我。哪怕所托非人,也要想法子把他治住,或是合离过自己的日子……再不,干脆不嫁人,自己立女户,再收个义子给我养老。” 家里突逢大变,有人会沉沦下去以烂为烂,有人会坚强面对吸取教训,王三妮和王进财都选择了后者。特别是王三妮,在古代能有这种觉悟,多难得啊。 许兰因侧头看了几眼王三妮,说道,“就是该这样,命运要自己去改变……”又想着,若自己立女户的话,是不是也应该收个儿子养老。她更喜欢闺女一些,只不过古代的姑娘一般都要嫁人,不能跟亲娘一起生活,像她和王三妮这样想着立女户的大都是受过打击或是名声不好的。 两人说了一路,分手时,王三妮还是坚持把许兰因挑的两个荷包两个香囊硬塞给了她。 回到家,许兰因跟秦氏说了王三妮的事。 秦氏愣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指地说道,“穷则思变,没有活路了,就是要另僻蹊径,才能活下去……唉,那孩子变化真大。” 看秦氏的样子,一定又想到她自己的遭遇了吧? 下晌,老两口和顾氏带着两个孩子早早来到二房。 许兰亭得意地跟他们讲了省城之行,特别是讲到赵无几招抓住杀人的淫贼,听得那几人眼睛瞪老大。 许老头又趁人不注意偷偷交待许兰亭,说他是男孩子,让他跟哥哥一道把许家家业看好。 老头虽然没有明说,但许兰亭还是听出爷爷让他防着娘亲和姐姐。 他心里很不高兴,说道,“我娘和姐姐的手很紧,不会乱花钱的。” 老爷子气得还要说,就被许老太瞪了一眼,骂道,“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又不是傻子,还需要你个老灯子说这些。” 老爷子还想敲打许兰因几句,被老太太挡了。 老太太在家就告诫了老爷子,这个家和铺子可都指望着因丫头,真把她气着藏了私心,吃亏的还是老许家。 老两口“眉目传情”,许兰因也看懂了他们的意思,只是装作没看见。 傍晚赵无和许兰舟一起回来,赵无还弄了一斤卤牛肉。 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很难吃得上牛肉。 许老头怂了怂鼻子,笑道,“哎哟,赵小哥拿了这稀罕牛肉让咱们泥腿子尝鲜了。” 赵无说,“魏喜子杀人案是跨省大案,几个省的捕吏用了大半年时间都没缉拿到,而我仅凭一己之力就抓到了。前天省里的文书来了县衙,同时带来了赏我的五十两银子。闽大人高兴,调我去蒋大叔手下当了马快。”把几个银锭子递给许兰因,大方地说,“姐帮我保管着,若家里缺钱就拿去花。”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傻笑,而是故作深沉,真的像一个千里追凶的成熟捕吏。 许老太的眼睛都笑眯缝了,一叠声地夸着赵无能干。她心里打着小九九,得私下提醒提醒秦氏,对赵无要好些再好些。若几年后赵无没找到表妹,因丫头又没能嫁出去,就撮和这两人。赵无本家没人了,现在都不跟因丫头留一点私心,若成亲了更不会留私心…… 饭后送走大房的几人,许兰因抓住赵无帮她干活,烤了两大盘花生夹心饼干,又为第二天要做的点心做准备。她之所以这样,就是不愿意让许兰舟过来单独跟她说话,她要多冷冷那孩子。 许兰亭又跑来跟许兰因说了许老头的话。 许兰因捏捏他的小脸笑道,“爷太小气,所以只能在地里刨食。你要学咱们的爹爹和你赵大哥,洪大哥,要豪爽仗义,眼界和心胸都要开阔,将来才有出息。” 她没有小辈不说长辈的觉悟,而且说话声很大,相信在堂屋里的许兰舟能够听到。 许兰亭点点头,挺着小胸脯走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赵无才说道,“闽大人还说我大有前程,有机会了他会跟闽户大人举荐我,让我去他手下当差。”脸上滑过一丝讥讽,又道,“我觉得,闽大人如此作为,不光是因为我能力强抓到了“淫贼”,也可能他已经知道姐姐在帮闽户大人“治病”的事。或许,还有让我跟着蒋捕吏一起拉下章钢旦的意图……” 这孩子成熟多了,分析得头头是道。 没找到机会跟姐姐说话的许兰舟又去跟秦氏报怨,“姐姐对赵大哥比对我这个弟弟还好……” 自从老太太给她提了那个醒,秦氏也觉得可行。若几年后这一对小儿女都没有找到自己心仪的人,不管赵无对闺女是心悦还是尊敬,两人搭伙过日子,总比闺女一个人立女户孤孤单单过一生强得多。 秦氏又好好教训了许兰舟一顿,让他尊重长姐,把赵无当亲大哥看待。 一旁的许兰亭马上说道,“我喜欢赵大哥,他对姐姐和我们都那么好,我们也要对他好。” 许兰舟见小小的许兰亭都这样表态,又红了脸,觉得自己的确是小家子气了。 第二天早起,许兰因和赵无又做了一些桂花糯米枣和前世的网红小点“雪媚娘”。因为黄油不能久放,买的一点都用完了。给和尚吃的东西叫雪媚娘也不适合,就叫雪团儿。主动做了加黄油和牛奶的点心,实在是想服侍好戒痴的胃,撬开他的嘴。 许兰舟也起来帮忙,他默默地干活,没有多说一句话,想用实际行动讨姐姐的欢心。 早饭后赵无就拎着装了三样点心的食盒,同许兰因去坐落在野峰岭北坡的大相寺。 此时刚刚辰时,红彤彤的朝阳悬挂在东边天际,晨风徐徐,丰厚的植被散发着清香和湿气。 走在原主和她之前常走的这条小路上,许兰因第一次没感觉到负担,而是像轻松的晨练,旁边还有个俊俏的小陪练。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仙骨丸 半个多时辰后,许兰因和赵无就到了野蜂岭的北麓。沿着青石阶到了大相寺,没有走正门,而是绕到旁边进了一个侧门。走过一段游廊,穿过一大片樱桃林,便来到一个篱笆小院前。 小院被一弯溪水围了大半。篱笆墙里花木繁盛,还有一小片菜地,一个小和尚正在拾掇菜园子,中间三间茅草禅房。在许兰因看来,茅草房建在这里,有一种诗意的美和刻意的低调。 许兰因的脑袋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一个饭头僧住这么高大上的院子,大相寺的福利待遇也太好了吧? 赵无看出了许兰因的心思,低声笑道,“或许是我师父的辈份高,他的禅院跟其他和尚有所区别。” 两人进了篱笆门,赵无招呼那个小和尚“明知师弟”,就沿着碎石子甬道来到禅房门前。他拍拍门说道,“师父,我把我姐带来了,还给你带了好吃的。” 一阵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该打,不领着小丫头自己进来,还让贫僧出去接你不成?” 赵无不以为意地笑笑,推门进去,许兰因跟着走进屋,一股点心的甜香味迎面袭来。 禅房里不是应该弥漫着檀香味吗?这也太违和了。 许兰因觉得她此时不是进了禅房,而是进了点心铺子。还好只是甜香味,而不是酒肉香味。 屋里正对面是一张高脚供桌,摆着佛像和供果。两人左转去了左侧屋,一个老和尚正坐在炕上数念珠。老和尚闭着眼睛,清瘦,脸色红润,白胡子很长很有型,十足的高僧范儿,这形像根本无法同经常因为偷吃酒肉被罚被打的饭头僧联系起来。 赵无把食盒放在脚边,作揖道,“见过师父。” 许兰因也跟着双手合什作了个揖,说道,“拜见戒痴师父。” 戒痴睁开眼没理许兰因,吸了吸鼻子骂赵无道,“该打,你又不是不知道贫僧顶讨厌繁文缛节,还不快些把吃食拿过来。” 赵无赶紧把食盒拿去炕几上放好,再把三大碗点心拿出来。 戒痴看了看,伸手拿起最好看的雪团儿吃起来。他慢慢地品味着,吃完一个又拿起一个吃,吃了三个后才拍拍手,对许兰因笑道,“女施主心思巧,这点心好看好吃,酸酸甜甜,还有股浓浓的那什么味,最适合炎热的夏季吃。” 许兰因笑道,“这点心叫雪团儿,师父喜欢就好。” 戒痴满意地点点头,比了个“请坐”的姿势。许兰因坐去靠墙的椅子上,赵无仍然毕恭毕敬站在戒痴的身边。 戒痴又道,“女施主今天这么上道,主动送来加了那什么的东西,所为何事?” 真是个聪明又直接的馋和尚。 许兰因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上年有幸结识了张老神医,他看上我采的两棵黑根草,拿一盒如玉生肌膏和一块小木牌换了过去。我想知道黑根草到底能治什么病,可以换那么多神药。” 戒痴捋着白胡子说道,“我跟张小施主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却也算得上忘年之交,而且交情长久。六十一年前他还是个少年,他同他师父来野峰谷的时候贫僧见过几次。前年和上年他再次来到野峰谷,贫僧和他又见了几次。上年春他却突然不辞而别,真真可恶。” 戒痴居然管张老神医叫张小施主,还说是忘年交,六十一年前两人就见过面,这老和尚至少也得有八九十岁了,上百岁也有可能。 许兰因肃然起敬。 戒痴又道,“黑根草乃罕见奇药,一个甲子才变异一次,万千茉草才变异一棵。黑根草再加上其它药材,可以制成神药仙骨丸。” “仙骨丸!顾名思义,应该是治骨头的。”许兰因说道。 戒痴点头道,“嗯,仙骨丸是促进骨头生长发育的。生得矮之人若是吃了仙骨丸,可以长成伟岸之躯。还能治断骨,只要骨头不是斩断离开血肉之躯,骨折、断裂、甚至一定程度上坏死,都能治好,当然还要辅助一些其它的治疗方法。不过,二十岁以下的人要谨慎服用,怕长得太高。” 许兰因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不仅有能整容的如玉生肌膏,居然还有增高药。在前世,长得丑的人可以整容,而长得矮的人就没有办法了。 怪不得老神医那么喜欢,黑根草不仅是残疾人的福音,也是想长高之人的福音啊。这药,得卖几万两银子之巨吧? 许兰因内心一阵狂喜。 赵无也是喜得笑出了声,赶紧给戒痴作揖道,“师父,张老神医具体住址在哪里,我以后要去找他求药,给我大哥治腿。” 戒痴却突然翻了脸,伸手就打了赵无两巴掌,骂道,“笨,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守着小丫头,还要舍近求远去找张小施主。” 赵无苦着脸说道,“我姐有黑根草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制仙骨丸……”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上又挨了戒痴的几巴掌,“笨蛋,若没有其他法子,那丫头会拿这么多吃食来找贫僧吗?” 气不过,戒痴又欠身踢了赵无两脚,踢得赵无一个趔趄。 这老和尚还是个暴力男,连表面的高僧范儿都没有了,啪啪的打人声听得许兰因的心肝都在痛。 怪不得这么有本事只能当个饭头僧,的确太任性了些。 许兰因不高兴地说道,“戒痴师父,你是出家人,干嘛动不动就打人啊,要慈悲为怀,心平气和。再说,我这个弟弟哪里笨了,若真的笨你还能收他当徒弟吗?” 戒痴住了手,对许兰因笑道,“这傻小子原来笨得紧,都是被贫僧打聪明的。贫僧不多打打,他也聪明不了。”又道,“这傻小子还不算命苦,有人心疼,至少比贫僧的命好。” 赵无忙道,“师父的命好,徒弟我多孝顺你啊。” 戒痴没理他,又身体前倾,仔细端详着许兰因。 赵无不喜欢任何男人这样看许兰因,包括他师父。忙道,“师父,您这样看小娘子,不好。” 赵无讨打的话气得戒痴又踹了他几脚。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灭口 戒痴的目光令许兰因心虚,难不成他看出自己是借尸还魂了? 戒痴对许兰因说道,“女施主本是早夭的命,但山根奇异,眉尖处又多了一颗朱砂痣,生生改了命格。过了那道坎儿,你会遇难成祥,富贵一生。”又了然道,“黑根草是灵药,一个人能采到一株已经是上天眷顾,你却采到了好几株。也就多了福泽,改变了命格……” 许兰因暗道,真是个老半仙,原主早夭的命格都被他看了出来。却原来,自己能穿越过来是因为原主采到黑根草改变了这具身体的命格。 她记得她眉毛里的确有一颗芝麻大的小痣,不过是黑色的,而老和尚说“朱砂痣”,难不成也因为命格的改变而黑痣变成红痣了?家里是铜镜,痣又小,她只是刚穿越过来时仔细看了那颗痣,回去再仔细看看清楚。 不过,老和尚说她以后能遇难成祥、富贵一生倒是令她高兴不已。 有这个命格的人,小小的南平县肯定装不下她。那么她发迹的地方应该是省城,以后发展到京城也不一定。 许兰因又笑道,“既然大师看出我会富贵一生,那大师再看看我这辈子嫁得出去吗?” 戒痴念了声佛,说道,“贫僧最不喜与人看姻缘。女施主实在想知道,就再做些加了那什么和那什么的吃食来。” 看他挤眉弄眼的表情,那什么和那什么应该是指肉或者酒,这两样东西许兰因可不愿意给他做,有犯罪的感觉。既然他没明说,自己就当他是指牛奶和鸡蛋吧,反正她对嫁不嫁得出去都持无所谓的态度。便笑道,“好,下次做。” 戒痴似看出许兰因在敷衍他,循循善诱道,“小丫头若是上道,让贫僧吃高兴了,少不了你和这傻小子的好处。这傻小子虽傻,却是贫僧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收的唯一一个徒弟,将来还是有些造化。” 而赵无则完全没有听进去老和尚说的话,他魂不守舍地看着许兰因,他想知道,许兰因还能找谁把黑根草治成仙骨丸。 看到赵无的这副傻样子,戒痴又磨拳擦掌想打人,赵无赶紧走到许兰因的旁边。 戒痴扯了扯白胡子说道,“今天你没心情学武,贫僧更没心情教你。去去去,改天再来。” 赵无也无心呆在这里,拉着许兰因告辞。 出了禅房,赵无迫不急待说了自己的困惑。 许兰因也在想这个问题。黑根草再是神药,自己拿着它也没用,得卖给百草药堂实现它的价值。 她说道,“老神医当初说了,若我再寻到黑根草就去京城百草药堂,那里的万掌柜识货,会给个好价。既然百草药堂有人识货,就肯定有人会制那种药。我把药卖给他们,前提是要帮我治好一个人,顶多他们少付我些买药银子就是了。” 赵无又是兴奋又感动,眼圈都有些发红,他没想到十四岁就断了腿的大哥还有希望重新站起来。她给许兰因深深作了个揖,说道,“姐,我先欠了你那么多如玉生肌膏,现在又要欠你仙骨丸,这得多少钱啊。我会有出息,会多多挣钱,让姐享福。”似乎觉得还不够,又道,“我把我整个人都卖给姐,不仅钱是姐的,命也是姐的。” 许兰因玩笑道,“你以后有出息了,给姐些钱姐就接着。命嘛,我不要,要了也没用。” 赵无有些受伤,“姐就那么嫌弃我?银子有价,命无价。” 许兰因笑了笑,又说道,“以后我们找机会去京城百草药堂卖药。” 赵无握着拳头说道,“以我现在的功夫,溜进温府把我大哥弄出来没有问题。我们早些进京,也能早些给我大哥治病。” 许兰因仔细打量着赵无,大半年的时间他长高了近十厘米,现在目测有一米七八,整个人也壮实多了。再加上大大的酒窝,逐渐沉静深邃的眼神,跟她初见时的别扭少年变化非常大。变化再大,也跟之前也有四、五分的相像之处。不过,他再化化妆的话,应该没有熟人认出他。 说道,“如何救人方方面面都要想好,人弄出来,还要有藏身的安全之所,又要想办法弄出京城,要做到万无一失……” 赵无也知道,救人的事要好好谋划,否则前功尽弃不说,大哥和许家都会有危险。说道,“哪怕不马上救人,我也想回京在夜里偷偷跟大哥见一面。” 许兰因说道,“是该回去看看你大哥。不过我娘一直不愿意我进京,再等等吧,找到好的借口再说。”她想到那块小木牌,又问道,“你知道百草药堂的东家是谁?” 赵无摇摇头,说道,“我只知道百草药堂在京城仅次于太医院,是民间最大和最好的医馆和药堂。” 两人去大殿拜了菩萨,吃了斋饭,就去游山玩水,兼看当初赵无掉下崖的地方。下了山,已经日薄西山。 两人匆匆赶路。许兰因已经非常累了,连嘴都懒得张,只有赵无絮絮叨叨说着话。 在快到野峰谷的时候,赵无突然停住脚步,轻轻跟许兰因“嘘”了一声。 赵无侧耳听了听,脚尖一点上了树,看了看前面,又跳下来,对许兰因耳语道,“里面有个人像是洪大哥,他被两个人追杀。” 赵无四周望望,让许兰因躲进一堆灌木林里,他迅速冲进了谷里。 大概一刻多钟后,赵无的口哨声传来,这是让许兰因过去。 许兰因跑了进去,在一处山坡下,看到赵无蹲在地上,怀里抱着脸上有伤衣裳有多道血印的洪震,旁边卧着两具尸首。惊道,“洪大哥,你没事吧?” 洪震说道,“多亏赵兄弟及时赶到,我才没被他们杀死。”他的眼里盛满了悲哀,又喃喃道,“他们不会让我活下来,你们走吧,不要被我连累了……” 心里愤恨不已,洪伟那个竖子,居然要杀人灭口。自己死就死了,可是妻儿父母会不会也被他们弄死……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最终赢家 许兰因的腿挨着洪震的腿,听到了他的心声,知道是洪伟派人暗杀他。 许兰因没想到,她一直想找的机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送到了面前。有了洪震的告密,赵无有足够的理由去跟闽户讲明情况,调查怡居酒楼一案比书里提前了整整三年。 自从有了那个怀疑,许兰因就有些矛盾,怕惹火上身。但有了洪震这个变故,有他做内应,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若计划好了,可以完全改变预定轨迹,洪震一家脱险,她也救她想救的人。 她对着洪震的耳边低语道,“洪大哥被人追杀,是有人要灭口吗?” 洪震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兰因,问道,“你怎么知道?” 许兰因又低声道,“赵无早就注意到怡居酒楼不妥,你的亲兵刘用跟他们走得又非常近,也就注意到了你和平进伯府。”声音放得更小了,“省城的提刑按擦司副使闽户闽大人也注意到了他们……” “姐……”赵无不可思议地轻唤一声。他也猜到怡居酒楼或许想争取洪震没争取到,而杀人灭口。但没想到许兰因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撒谎把闽户扯进来。不过,他也没傻到戳穿许兰因的谎言。 听了许兰因的话,洪震的眼睛都红了。他没想到,洪家叛国通敌已经被人发现了。 他难过地说道,“我没有通敌,可家人最终逃不过被抄家灭门。我们冤枉,冤枉啊……” 许兰因说道,“那些人不放心你,也不可能放心洪大嫂。只怕洪大嫂和芳儿文儿还没等到被朝廷抄家灭门,就先被他们灭口了。” 洪震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咬牙骂道,“洪希焕那个老贼,洪伟那个竖子……” 洪希焕就是现任平进伯,时任右军都督府佥事,正二品,右军都督府掌管西部兵马。 许兰因循循善诱道,“若洪大哥有所做为,洪氏族人功过相抵,不仅能保你一家老小平安,说不定还会把洪氏一门没有参与进去的族人都保下来……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洪震听懂了,说道,“你是让我当钉子……” 许兰因道,“嗯,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赵无,赵无再跟闽大人联系……” 洪震又问,“闽大人信得过我?” 许兰因说道,“闽大人是个聪明人,又是好官,一番暗查下来,自然会信你。” 洪震看看那两具尸体道,“可他们……” 许兰因道,“你的武功好听力好,又熟悉周围的地形。发现有人跟踪,你就把他们引到陷阱里,杀了他们。之后你思考了很久,为了妻儿老小,只得选择跟他们合作……这样被逼迫跟他们合作,或许比你痛快答应还令他们放心。” 洪震捏紧了拳头思考片刻后,咬牙说道,“我别无选择,走投无路……他奶奶的,我干!” 他的身上有多处伤,没有一处致命,能够坚持走回军营。现在县城城门已关,只得明天早上再回去。 洪震说,听洪伟的意思,洪家是在秘密帮太子刘兆平办事。等太子登基后,就会立时为太子良媛的洪家女为皇后…… 许兰因之前的怀疑更甚,若太子刘兆平真的是幕后大boss,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随意告诉还没被彻底拉进他们阵营的洪震? 几人商量了一阵后,洪震跌跌撞撞走了,赵无把那两具尸体拖到更深处的一个陷阱里,夜里野兽会把他们吃了。剩下不全的尸骨,除非汤仵作,别人看不出他们是怎么死的。 赵无才悄声问许兰因,“姐,你怎么能骗洪大哥,闽大人哪里知道那件事?” 许兰因道,“傻,你近两天找机会去一趟省城,悄悄跟闽大人禀明,他不就知道了?你赵无火眼如炬,又聪明异常,发现怡居酒楼掌柜行迹可疑,所以一直注意着这家酒楼,后又无意中救了洪大哥,知道洪家通过怡居酒楼叛国通敌……” 许兰因记得书里古望辰举报的是多年前西进伯府和怡居酒楼勾结害死先太子刘兆印,西进伯洪希焕和世子洪伟提前得知了情况,双双畏罪自杀。金掌柜熬不过重刑招供,他带人在大名界内刺探情报的同时,通过洪希焕父子跟二皇子刘兆平合作,杀死先太子刘兆印嫁祸给逆王,二皇子答应继位后会给西夏国重谢…… 几年前,先太子刘兆印在去慰问灾民的路上遇刺被砍断左臂。由于左臂被齐齐砍断,连老神医都没有办法保住胳膊,只保住了他的性命。多名刺客被当场杀死,因为其中有逆王的尸首,便认定是逆王所为。 书里还写了,先皇后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刘兆印聪明异常,颇得皇上喜欢,五岁就被立为太子。而小儿子也就是四皇子有些呆傻,一直像个稚童。一个儿子是傻子,别一个儿子又成了残废,先皇后怒极攻心,两个月后就病死了,刘兆印的储君之位也被废。 先太子被废后,二皇子刘兆平和三皇子刘兆显二人的呼声都很高。 两人都睿智,孝顺,勤勉,仁和,皇上都喜欢,一直举棋不定。朝中大臣分为两派,有拥立二皇子的,也有拥立三皇子的。 二皇子的母妃是孙淑妃,美丽,温柔,颇得皇上宠爱。 三皇子的母妃是付贵妃,份位高。皇上没有再立后,后宫一直由付贵妃统领,是真正的无冕之后。因为母妃的关系,三皇子的呼声较之二皇子更甚一筹。 后来皇上梦中偶得佳句:烽火照上京,指日平胡虏。 皇上让钦天监解梦,钦天监监正说是大吉,大名朝平定西部边界指日可待。还说这是上天预示,二皇子刘兆平是下任真龙天子…… 刘兆平就这么好运气地凭着皇上的一个美梦胜出当上了太子,而三皇子惜败。 后来因为古望辰的告发,时任河北提刑按擦使的闽户很快破获了这个案子,西进伯洪希焕勾结西夏国暗杀先太子刘兆印,还故意把逆王哄骗来杀死他制造假现场。刘兆平和孙淑妃因卷进“通敌”案上吊自尽,三皇子刘兆显成了最终赢家。 第一百四十六章 愿意 若现太子真是害残先太子的幕后最大boss,闽户和秦澈的死纯属意外,这样最好,没有那么多阴谋。 若那两人不是死于意外,现任太子是被人冤枉,背后的阴谋就太大了…… 而许兰因心里更倾向后一种可能。 现在,秦澈还不是提刑按擦司副使,他肯定不会在案子破了以后死于“意外”。聪明的闽户在洪家父子死后都能查出一些真相,让幕后的人不得不害死他。而洪希焕和洪伟还活着,还有洪震当间谍,那些人还被蒙在鼓中,肯定能查出更多的内幕…… 若计划进行得顺利,蝴蝶的小翅膀就扇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许兰因想着心事,和赵无一起打扫战场。天全部黑透,这里植被茂密,哪怕星光灿烂,撒下来的光亮也有限。山风越来越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还有野兽的嚎叫声,甚是恐怖。 许兰因有些害怕,手都在发抖,今天身上没有浸骡散。 赵无拉着许兰因的手快步往山外走着,低声安慰道,“姐不怕,有我在,我的功夫高着呢……” 两人走出山谷,许兰因的心才放下来。 回到家里,秦氏和许兰舟、许兰亭正急得团团转,若不是因为有武功高强的赵无跟许兰因在一起,他们早就组织村人去山里寻人了。也正因为他们孤男寡女天黑了还没回来,秦氏母子又不敢惊动外人。 许兰因不好意思地笑道,“在山里迷了路……” 许兰舟气得推了赵无一掌,吼道,“若你再敢把我姐带去山里瞎转悠,我即使打不过你,也要跟你拼命。” 这孩子,无关钱财的时候,对姐姐是真的关心。 许兰因心里有事不想多说,忙道,“他下次要带我去山里转悠,我也不去了,累死个人,比采药还累。我饿了,吃饭吧。” 而洪家,平进伯世子洪伟还在客房里来回踱步,心事重重。 这段时间,洪伟一直在想办法说服洪震跟着他们干。说洪家祖上不是汉人,而是鲜卑人。他们同西夏国合作,不算叛国。还给了洪震六千两银子的银票,说若是西夏国打得过来,他们就是开国功臣。若打不过来,他们秘密帮怡居酒楼做些事,就能舒舒服服过好日子。当然,最机密的事不可能跟他说…… 来说服这个又蠢又倔的洪震也是没办法了。实在是洪震当官的地方离怡居酒楼近,若洪震能为他们所用,许多事就好办多了。 洪震听了洪伟的策反,没有马上表态,说考虑考虑…… 洪伟看出洪震不太愿意,但觉得他哪怕是为妻儿父母考虑也不敢不答应。可过了这么多天洪震也没给个准话,洪伟就有些害怕了。正好今天洪震去山里打猎,洪伟便派了两个杀手去杀人,到时候说他被野兽吃了即可。 只等洪震一死自己就离开,过后再一把火把胡氏母子三人解决了,便什么都过去了。 洪伟等着杀手回来向他禀报,可等到天黑关了城门,也没等到他们。 次日城门一开,洪震就骑马赶回了洪家,他踉踉跄跄来到客房,一下跪在了洪伟面前,红着眼睛说道,“二哥,我愿意跟着你们干” 洪伟的脸上露出笑意,把洪震扶起来说道,“你是个聪明人,跟着我们干,将来能给你儿子挣座银山……” 许兰因依然一大早起来,先把赵无送走,又把许兰舟送走。许兰舟走之前,磕磕巴巴跟许兰因承认了错误,感谢姐姐为家里做的大贡献,还说他再也不惦记属于姐姐的东西了,还会给姐姐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等等。 许兰因又对他进行了一番教育,姐弟两虽然打破了之前不说话的僵局,但之间的关系还是疏远了不少。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许兰因拿着铜镜坐上炕,把小窗开得大大的,巴拉开右眉头的眉毛,仔细观察藏在里面的那颗小痣。 小痣真的变成了红色,在朝阳的照耀下,红亮红亮的。 再看看小脸,眉目如画,比刚穿越过来时白多了。美中不足的是皮肤粗糙了一些,毫毛孔有些大,影响了整体美感。她又摊开手心看了看,颜色暗黄,茧子很厚,纹路很深,这就是一双做多了粗活的劳动人民的手。 物质生活好了,精神生活也应该提高。想她前世,工资的一半用了在买化妆品和衣裳上。 许兰因打开柜子,把宝贝如玉生肌膏拿了出来,挑了一点点在脸上抹匀,还轻轻作了按摩。就挑了这么一点,她都心疼得直皱眉。想着,手要等到今天晚上洗,脸要等到明天晚上再洗。 还得赶紧买下人,不再干烧火浇菜的粗活,把手护理好…… 她又把戒痴送的那串念珠找出来。他都那么厉害,他的师父肯定更厉害。念珠戴在她的手腕上有些大了,就取下来两颗,戴在腕上正好。以后一只手腕带镯子,一只手腕戴念珠。 另两颗珠子她串成一根项链,给身体不好的许兰亭戴。 等到秦氏和许兰亭起来,又让他们看了自己的痣。 秦氏一直知道闺女眉毛里有颗小黑痣,因长在眉毛里没十分在意,却不知什么时候黑痣变成了红色。 她惊讶道,“老天,怎么会变色了?” 许兰因笑道,“听赵无的师父说,黑痣变成了朱砂痣,就能富贵一生呢。” 她断章取意说了老和尚的话。 秦氏高兴地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怪不得因儿变聪明了,皆是因为那颗痣。” 许兰亭也笑得开心,“姐姐富贵了,我也能富贵。” 秦氏赶紧说道,“你姐姐富贵了,你更要好好读书,给你姐姐撑腰。” 她之前没有好好教大儿子,一定要给小儿子灌输正确的观念。 许兰亭鸡啄米地点着头,“会的,会的。”又套用了一句赵无的话,“我会孝敬姐姐和娘亲。” 巳时初,许兰因拿着在省城买的送闽家和洪家的礼物去了县城。为了做样子,跟洪家的表面关系要如原来一样维持下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破釜沉舟 走出村口,遇到去县城的牛车,许兰因给了两文钱坐上去。 许兰因先去点心铺子看了一圈,就去了闽府。 闽县令已经接到了闽户的私信,说许兰因有一手“催眠”的好本事,解决了一直困扰他的烦恼。以后还要麻烦许兰因给他看病,让闽县令帮着照拂许家人及赵无…… 在闽灿一家的眼里,除了闽尚书和闽老太君,就是闽户的份量最重,甚至超过了尚书夫人。而闽家最头痛和担心的就是闽户的失眠症,这个找遍了名医都无法治的隐疾居然让许家丫头解决了。 闽灿还是有些后悔当初听信章黑子的谗言阻了赵无的前程,若早知道许家丫头有那个本事,就该让赵无去提刑按擦司,由自家举荐她去给闽户治病,可惜了一个好机会…… 闽灿吩咐了夫人和儿女,得跟许兰因把关系再拉近一点。 本来今天闽夫人想让大儿子闽杉领着闺女闽楠去许家串门子,没想到许兰因先上门了。 闽夫人、闽大奶奶、闽楠都极其热情。闽楠小姑娘一直是这样,但闽夫人和闽大奶奶这样,许兰因便猜到他们肯定知道自己给闽户“治病”的事了。 闽夫人又说了些闽县令如何看好赵无,汤管家如何帮着许家铺子阻挡混混捣乱之类的事。 许兰因虽然不太喜欢这一家子的现炒现卖,还是笑着讴歌了一通闽县令如何心系百姓的话,听得闽夫人笑眯了眼。 闽夫人今天也发现许兰因的肌肤较之前更好了,却聪明地没有试探。 晌午,闽家极其热情地留了饭。 饭后,许兰因回了许家铺子,歇息了两刻多钟又带着礼物去了洪家。 看门的胡老伯说道,“我家老爷身子不好,夫人忙着照看他……” 这是不让自己进门了。洪震昨天晚上受了伤,又有那件大事,肯定不愿意见客,这是意料中的事。 许兰因笑道,“请洪大哥好好将养身体,我就不进去打扰了。这是我在省城给洪大嫂和芳儿、文儿买的礼物,麻烦胡伯送进去。” 胡老伯接过礼物道了谢,许兰因就走了。 她直接去了一家牙行。 牙人听说她想买个二进宅子,笑道,“我这里还真有两个不错的宅子……” 一个在城北边,价格便宜,只需一百三十两银子。 一个在离树花街不远的槐花街,据说房屋很新,要价二百两银子。 许兰因看中了槐花街的宅子,那里口岸好,离许家铺子不远。到时候跟赵无和秦氏去看看,若适合就再讲讲价买下来。 现在有钱了,许兰因也不会找罪用脚走回村,又雇了辆驴车回家。想着等以后自家买了下人,也买辆骡车。 傍晚赵无回来,不是走着回来的,而是骑着大马回来的。 站在院门口玩的许兰亭和许愿老远就看到了他,扯着大嗓门吼道,“赵大哥(赵大叔)骑大马鸟,赵大哥(赵大叔)骑大马鸟……” 村子里立即喧嚣起来,许多人都出来看骑大马的赵无。 赵无进了许家,把马牵去后院他搭建的简易马棚,又把带回来的饲料放进槽里喂马。许兰亭和许愿跟过来,站在一边看稀奇。 赵无嘱咐道,“离远些,别被它踢着。” 他去了前院,许兰因和秦氏在厨房里做着饭。 许兰因问道,“怎么让你把马骑回来了?” 赵无笑道,“我明天一早要去给宁州府衙送信,是闽大人点名让我去的。”说着,还给许兰因眨了眨眼睛。 许兰因一喜,真是磕睡来了有枕头。还没等赵无请假,就有了这个美差。闽县令的好和歹,皆源于“通透”二字。 秦氏则是替赵无得县太爷的青眼高兴。 几人欢欢喜喜吃了晚饭,许兰因借口帮赵无整理东西去了西厢。她跟赵无又进行了一番密谈,该怎样跟闽户把事情说清楚。同时,还要特别说明,这件事牵扯进了夺储风波中,必须避开几股势力…… 闽户睿智,专管破案,跟他说话不需要太过小心,相反要说实话实说,不能藏着掖着惹他不喜。特别要强调一点,洪伟居然跟洪震这个还没有完全发展进去的小虾米把太子及太子的承诺说了出来…… 许兰因还拿了一大一小两只小鸭玩偶,一个两寸长一寸宽的小绣花枕头,一条绣了小花的小被子,请闽户转送给可爱的小闽嘉。小鸭子玩偶是她之前做的,小枕头和小被子是她让秦氏帮着做的。由于东西小,一天半就做好了,原本想等到以后有机会送给小姑娘,正好这次让赵无带去。 第二天一早,许兰因又起来做了一食盒的桂花糯米枣,也是送小姑娘的。这种小点铺子还没开始做,夏天又经放。 望着绝尘而去的赵无和在天空中展翅飞翔的麻子,许兰因的心又纠了起来。此时破釜沉舟去找闽户,按理没有错,但此事事关重大,她还是怕有万一。 她喂了花子和鸡,没有洗脸,而是用湿布巾擦了擦眼角。 等到秦氏和许兰亭起床了,许兰因强压下不安的心绪,和秦氏商量着在县城买宅子和装修宅子的事。 原来秦氏也是精致惯了的,完全同意许兰因要买好宅子的意思。说道,“家里如今有钱了,娘也想让你们把日子过好些。特别是你,在娘家也过不了几年了,该是好好娇养着。唉,若是家里日子一直好过,也不会把舟儿养得那么小气。搬去了县城,就买个婆子和丫头服侍,不让你再辛苦……” 许兰因说道,“最好再买个顶事的男人,可以帮着管管田地和庶务。把兰舟从杂务中解脱出来,好好读书练武。”又道,“有了男下人,家里就能买车了。” 许兰亭也愿意搬去县城,那样他就能就近读书了。特别是听到要买下人还要买车,那自己就变成少爷了,更是喜不自禁。 大概巳时,家里又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章曼娘。 许兰因头皮有些痛。虽然她不反感这个女孩,但鉴于章捕头和章钢旦的为人,还有赵无下的狠手,两家可以说是“深仇大恨”,许兰因并不想跟她多来往。 但人家上门总是客。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清理门户 章曼娘瘦了,神情有些憔悴。能让这么粗枝大条的姑娘瘦下来,肯定遇到了什么事。 许兰因把她请进自己的卧房,请她坐在炕上,又把早上做的桂花糯米枣拿出来待客。 章曼娘吃了大半碟子枣子后,才诉说起了伤心事。 她爹当瘸子是当定了,家里花大价钱从省城请来大夫诊治,都没有办法治好他。他的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天天骂老婆打孩子。大哥章钢旦在捕房里混得不如人意,被蒋牢饭(蒋捕快)联合贺捕快等几个人挤兑得厉害。原来紧贴她家的人都疏远了,小弟章铁旦几次被人套头打得头破血流…… 她的眼圈红红的,说到伤心处还流了泪。 许兰因心里骂着章捕头活该,善恶终有报。嘴上却劝着章曼娘,意思是她的年纪不小了,遇到合适的后生就嫁了。找丈夫要找对自己好的,长得好的小白脸不可靠,又现身说法骂了一通古望辰。如今的古望辰不是古举人而是古进士了,之前她发的誓过期作废。 许兰因是真的希望章曼娘能早些离开章家。章钢旦跟怡居酒楼有一定的关系,只不知道被发展进去没有。若是被发展进去,以后章家也逃不过抄家灭门的祸事。章曼娘若出嫁了还能逃过一劫,那个可爱的黑小子章铁旦是没有办法了。 章家,章捕头正跟二儿子章铜旦在屋里小声密谈着。 斜倚在榻上的章捕头眼睛通红,头发和胡子乱七八糟,一夜间似乎又瘦了不少。 昨天晚上,章钢旦跟章捕头说了捕房的情况,蒋牢饭几人打压他打压得厉害。孙县尉看热闹,谁都不帮。王县丞一直在帮他打压蒋牢饭,而闽县令看似谁都不帮,实际在帮蒋牢饭…… 章捕头纳闷道,“王县丞就是一个猾头,他怎么会忤逆闽大人帮咱们?” 章钢旦抿了抿嘴,说了他在帮怡居酒楼办事的事,又说王县丞跟他是一伙的,肯定会竭尽全力帮章家…… 他是想通过这件事,彻底把他爹也拉进来一起立功做大事。他知道,怡居酒楼的背后不只有西夏国,还有朝中的大官。 章捕头听完了章钢旦的话,久久地看了他一阵,看得章钢旦毛骨悚然。才说道,“你去歇着吧,这件事大,容我好好想一想。还有,不要跟他们说我知道了你们的事。” 今天一早,他就以身体不好为由,把二儿子章铜旦留下来,说了章钢旦秘密为怡居酒楼做事,也就是为西夏国做事,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前年那件震惊朝野的周侍郎河北遇袭案就是他们做下的,章钢旦还帮着送过信…… “老子要清理门户”章捕头咬牙说道。 章铜旦的眼睛瞪得老大,低声道,“清理门户?爹,那是我大哥,咱们那么对他,是不是太狠了?” 章捕头的眼里有了潮意,悲伤地说道,“你大哥是我的长子,我花大力气培养他,一直想着把衣钵传给他,让他护着我们章家在南平一代一代兴盛下去。若他杀了人,老子可以出银子想法子救他,老子也不干净,手上也有人命……可那个逆子,蠢才,他居然为了几千两银子和跟楼里的一个头牌睡几觉通敌卖国,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祸,我不能让他毁了我们一大家子。” 章铜旦也记得两年前大哥突然得了六千两银子,他当时的说辞是抓住一只“肥羊”的把柄讹的,却原来是居怡酒楼给的。 他说道,“爹,实在不行,你带着我大哥秘密去跟闽大人禀报,趁机端了怡居酒楼,咱们还能立大功。” 章捕头摇头道,“不可,谁知道闽灿是不是怡居酒楼的人……即使不是,也不能跟他说。那个滑头,真正棘手的事他不会出面去管,且这件事他想管也管不了。他只是一个小县令,怡居酒楼敢做这么大的事,背后肯定有大倚仗……不能让怡居酒楼知道我们知道了这件事,还不愿意跟着他们干,否则我们一家都得不了好。钢旦必须死,还得死于意外,不能让人有所怀疑……” 章铜旦露出了不忍的神色,说道,“爹,那是我大哥啊,怎么能……” 章捕头敛去悲伤,又目露凶光骂道,“你少他娘的妇人之仁。钢旦不死,就是我们全家甚至全族死绝。钢旦死了以后,我带着你娘、曼娘和铁旦、几个孙子回乡下住。你在衙里好好干,再被整被被挤兑也要给老子顶着,等到铁旦和几个孙子长大后,咱们章家再想办法翻起来……奶奶个熊,咱不能认输。”又道,“老子大字不识几个,打下一片家业都凭着‘识人’二字。莫欺少年穷,我犯了一个大忌,不该出手对付赵无,那小子不是池中之物。若早些把他拉拢过来,不一定非得当女婿,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是个好帮手,可我却亲手把他推给了蒋牢饭……” 章曼娘在许家吃过晌饭,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许兰因又去把许玉兰和五爷爷的孙女许敏娘请来,四个小娘子玩飞鸟棋,玩到申时末,章曼娘才不舍地起身告辞。 她还拉着许兰因的手说道,“你家真好玩,下次我再来。” 依然如上次一样,许兰因花二十文钱请五爷爷用驴车把章曼娘送回家,还送了她在省城买的一个荷包和两朵娟花。 晚上,两天没洗脸的许兰因洗了脸,这是她前生今世第一次两天才洗一次脸。又是夏天,脸上要出汗,令她非常不舒服。但如玉生肌膏太珍贵不能浪费,以后五天擦一次,一次保持两天。 她又照了照镜子,哪怕铜镜不算很清晰,也能看出脸比之前细腻一点了。她笑了起来,一切都值了。 次日晚上,许兰因刚洗漱完上炕,就听到花子的叫声和啄正房门的声音。她下炕打开门,居然是麻子回来了。 许兰因高兴地把它捧进屋里,从它腿上的小竹管里拿出纸条。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女师爷 纸条上写着:我住在闽府,一切顺利,明早放麻子过来。 一切顺利,还住去了闽府,赵无应该已经取得闽户的信任。许兰因长松了口气。 她给麻子喂了水和吃食,才把它关进东厢耳房的窝里。 天蒙蒙亮,许兰因就起床了。 她给赵无写了张小纸条:昨天戌时三刻到家,今卯时二刻放飞。祝安好。 喂了麻子后,把小纸条塞进小竹管,又亲了亲它的小尖嘴,笑道,“去吧,旅途愉快。” 双手往西南方向一托,麻子飞上天空,消失在微红的朝霞中。 花子也起来了,冲着天空一阵狂吠。它很忧伤,为什么主人出去玩都只带麻子不带它。 晚上麻子又飞回来送信,许兰因也写了信第二天一早把它送走。 赵无让麻子这样频繁来往于家里和闽府,是想让它记住闽户和这条路,以后方便给他送信。 三日后的晌午,麻子飞回了家。 许兰因看了它腿上赵无写的纸条:我先去衙里送信,晚上回家。 他已经回到南平县了。 许兰因喂了麻子后,就去杏花村口买肉,晚上慰劳赵无。 她依然走的是苏家庄的后院墙。在路过后门时,又跟刚出门的两个美貌姑娘碰了个正着。 其中一个小姐模样的人,穿着雨过天青色短衫和烟霞粉绣花八幅湘裙,长得跟苏晴有两分相似,五官比苏晴还要精致一些,很漂亮,哪怕在庄子里也打扮得光鲜亮丽。只是脸色憔悴,非常瘦,应该是大病初愈。 许兰因猜测,这人肯定是苏晴的嫡长姐苏媛。 她不愿意多事,越过苏媛往前走去,却被苏媛抓住了胳膊。 苏媛情急之下拉了村姑的胳膊,又觉得腌臜,赶紧松开手问道,“你是杏花村人?” 许兰因道,“不是。” 苏媛又问,“那你认识古望辰吗?” 许兰因道,“见过,不熟悉。”她又想走。 那个丫头不高兴了,沉脸说道,“我们姑娘还没问完话呢,你急什么?” 许兰因好奇地问,“苏小姐想知道什么?”她挺纳闷,苏媛要打听消息该找庄头贺管事或者这个庄子里的下人啊。 苏媛给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从袖笼里掏出个银角子塞进许兰因的手里,说道,“好好回我家姑娘的话。” 苏媛问道,“听说古望辰原来有个未婚妻,没退亲就跟苏晴勾搭在一起,还让苏晴怀了孕,弄得他那个未婚妻几次来庄子大闹,是真的吗?” 苏晴怀了孕?怎么可能! 许兰因就是再不耻古望辰和苏晴的行为,也不相信苏晴会怀孕。倒不是相信他们的人品,而是苏晴那时还想通过如玉生肌膏攀上平郡王爷,怎么可能先把自己交待了。 苏媛这样拉着一个不认识的人问这话,有可能是真的在打听消息,更有可能是故意败坏那两个人的名声。 没能攀上平郡王府的苏晴想彻底踩下嫡母嫡妹,困难重重啊……不知道苏晴和古望辰现在定亲没有。 许兰因可不愿意被人利用,再插进他们两人的破事中。说道,“这件事我没听说过。” 她把手中的银角子还给了丫头,就匆匆走了。 肉架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了,她买了剩下的一条猪肝、一斤多猪肉和两根筒子骨。 傍晚,赵无回来了。他没有骑马,而是走回来的,手里拿着两个包裹。 有他买的黄油和一些吃食,还有闽府送的礼物。闽嘉非常喜欢许兰因送的那几样小玩意,闽户和她的乳娘都十分高兴,送了许兰因两匹锦缎、两块尺头。 闽府这样的富贵人家送料子一般都是送整匹的,而这次像普通人家那样送了两块尺头,实在是这两块料子太难得了,他们府上也只有一样一匹。 许兰因只觉得漂亮,好看,华光溢彩,却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料子。 秦氏识货,说道,“天哪,好美,这些都是贡品呢。”她指着杨妃色提花的料子说,“这种七彩妆花锦,适合做衣裳,留着给你出嫁的时候做。”又指着另一块清新淡雅的浅蓝色料子说,“这是蝉丝纱罗,适合做披帛和罩纱,也留着给你出嫁以后用。” 赵无指着那块妆花锦说道,“这料子好看,我在京城的时候远远看到郡主穿过……” 觉得说露嘴了,赶紧住口。 秦氏早猜到他的出身不一般,也不吃惊。 许兰因没有过多注意那块华丽的妆花锦,而是把蝉丝纱罗拿过来打开,轻飘飘的,淡淡的蓝,纯静清新得像一片悠远的蓝天。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说道,“这料子我另有大用,娘要帮我。” 秦氏以为许兰因要做什么不一样的罩纱,笑道,“娘还怕你的手艺浪费了这好料子,娘亲自给你做。” 许兰因把两块料子拿回屋放好,才出来把饭菜端到桌上。 几人吃了饭,赵无还喝了两盅酒。 饭后许兰因去厨房洗碗,赵无跟了进来,又让花子守在门口。 赵无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说道,“那天的杀人犯已经抓住了,真的是妇人催眠时说的那个人,闽大人极是高兴,说姐姐有大本事。他本来要派人来家里送这封信,正好我去了,就让我带给你。宁州府衙赏了你五十两银子,他个人赏了你一百两银子。” 许兰因把手上的水擦干接过信,里面有三张银票,分别是五十两,一百两,二百四十两。 还有一封闽户亲手写的信。他先感谢了许兰因对他本人的治疗,又感谢许兰因对闽嘉的善意。说闽嘉在她走后,难过了很久……之后,又不吝溢美之词地大加赞扬了许兰因的那手“本事”,说他想秘密请许兰因当他的“女师爷”,不需要天天跟在他身边,只在他需要时去帮帮忙,任务是帮他治病和破难破的案子。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先付给她一年的。破了大案另有重赏,催眠另有赏。当然,请她帮忙破案是秘密的,为了她的安全和名声,不会对外明言…… 第一百五十章 周家 闽户是要聘请自己当他的私人医生,兼案破案助手了。这个工资可够高的,一个月比赵无一年的工资还高,跟许多高官的幕僚一个价,还不用坐班。除了皇宫里的女官,自己算不算大名朝第一个被高官聘请的职业女性?还是这种刺激的职业。 许兰因非常愿意做,不只是看在钱的份上,还有她当惯了职业女性愿意有工作,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想跟闽户把关系维系得更紧,能够用自己的“听心术”帮助他们辨别真正的朋友和敌人。 赵无只知道闽户给许兰因赏钱,却没想到还要请她当“女师爷。” 他不太愿意,说道,“可以给闽大人治失眠症,别答应帮着破案。破案总有危险,那些罪犯穷凶极恶,我不愿意让姐涉险。” 许兰因笑道,“我想做。他说了会保密,不让外人知道。不过,还是要跟他先说明,不是每一件案子都适合用催眠。” 她会“听心”,每一件案子她都能帮忙破,只不过这个特殊本事不能亮,就只能帮着破适合用催眠或者心理疏导的案件。 赵无从来都听许兰因的话,见她执意要做,只得说道,“姐记住了,只要让你去参与破案,前提条件就是我必须跟在你身边。” 许兰因允诺,“好。” 她也惜命啊,当然希望有赵无这个保镖跟着。 之后,赵无又说了同闽户密谈的事。那天他去提刑按擦司找到闽户,简单说了下怡居酒楼的可疑之处。闽户顿觉事关重大,把赵无领去了闽府外书房秘谈。 赵无又解释道,“现任按擦使肖大人,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好像又跟闽大人、闽尚书政见不合,闽大人不愿意让他知道,还说水落石出之前要把事情控制在极小范围内…… “闽大人睿智,还没等我提醒,他就把怡居酒楼跟两年前的周侍郎遇袭案和七年前的先太子遇刺案联系到了一起。这两件大案到现在也没破,一件发生在河北境内发生,一件发生在河北与襄南交界……闽大人说这或许关系到更深次原因,闽希焕应该不是幕后最大官员,他的能量还不够。也不能肯定一定是现任太子通敌得到储君之位,当初先太子遇害能获得好处的可不止现太子……不能惊动怡居酒楼及京中那几股势力,特别是现太子和三皇子一党,要放长线吊大鱼…… 他让我时刻注意怡居酒楼和王县丞的动向,军营也要注意,他会关注京城的动静。他还给洪大哥写了封密信,让洪大哥看后立即毁掉。闽大人会派人来协助我,会陆续在许家铺子、县衙、洪家各安排进一个人…… 我说了这件事是姐姐给我提的醒,闽大人褒奖姐姐冰雪聪明,是巾帼英雄。还说这个案子不同于一般的刑事案件,为了姐姐的安全,能不麻烦姐姐尽量不麻烦,那几个帮我的人都不知道姐姐也参与其中……” 赵无之前和洪震商量过碰面的暗号,赵无已经去军营周围把信交给了他,他看过后直接吃进了嘴里。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 许兰因暗道,闽户真是睿智,他现在是不相信现任太子和三皇子任何一个人,这样最好。 书里没写周侍郎遇袭,也没写先太子刘兆印具体哪一年遇刺。 突然,许兰因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种假设,以致于她都被这种假设吓到了。 从事秘密行业的许庆岩正是七年前被突然叫走,再也没回来。万一他就是参与了这件密事而被杀呢?他是保护太子那一方的死士还好,若是刺杀太子那一方的杀手…… “姐,你怎么了?莫怕,已经有人帮我了,姐就不要再参与进去,你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几天后把那个人弄进许家铺子即可。”赵无说道。他以为许兰因被吓到了。 许兰因“哦”了一声,心里又自我暗示着,许庆岩那么正值的人,不可能叛国去刺杀先太子。 又问道,“先太子遇刺案是七年前的什么时候?” 赵无道,“那件事闹得特别大,好像是秋天,中秋节过后。” 许兰因记得,许庆岩就是九月初被叫走的。 许兰因按下心思把碗洗了,准备着明天做点心的食材。衙里给了赵无两天假,明天他要去大相寺一趟。现在,赵无练武更勤奋了。 忙完已经戌时末,许兰因回了卧房。那年大案和许庆岩失踪,还有莫名的不对劲,总让许兰因静不下心来。 她打开炕柜,把一个小锦盒拿出来,里面装了一千一百两银票,十几两银锭子,再加上闽户给的二百九十两银票,就有一千三百多两银子了。如今,她俨然成了一个小富婆,再攒些钱就能在省城租一栋小楼开家不错的茶铺了。 想到茶铺,她的心情又轻松了几分。 夜里下起雨来,哗哗的雨声吵醒了许兰因的清梦,她又想起赵无说的话,一个猜测涌进脑海。太子的外家姓周,张神医救过太子的命,那个小木牌会不会是太子的外家周家给老神医的,而百草药堂的幕后东家就是周家? 书里写了,周家祖上辅佐太祖帝打下江山,大名朝第一任皇后也是最贤德的皇后就是周家女,周家在大名朝地位超然,得历代皇上看重,从不参与皇子之争…… 许兰因一阵激动,那块小木牌若真是出自这个周家,那是有大用了。 大雨到早上还没有停歇,许兰因还是顶着熊猫眼起来了。她去敲赵无的窗户,问他还去不去大相寺,赵无说“要去”。 许兰因就开始做雪团儿和黄油烤馒头片,没过多久赵无也过来帮忙。 早饭后,赵无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走了。 许兰因开始在大纸上画花样。修修改改,连晌饭她都没有出去做。秦氏做了一锅面,她出去吃过后,又回屋继续画。 直到傍晚许兰舟回家,许兰因还没画完,也只得撂下笔去厨房做饭。 许兰舟一旬回家一次,他回家老两口都是要来二房吃饭的。 雨已经停了,房檐和树叶上还滴着雨滴。 许兰舟笑着说道,“姐,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占便宜 许兰舟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里取一对梅花银耳坠,笑道,“这是我在南平银楼里给姐买的生辰礼,掌柜说是江南过来的新款。六月十二姐是姐的生辰,娘说要给姐补办及笄礼。” 六月十二许兰因满十六岁。因为上年原主偷偷卖地全家人生气没给她过十五岁生辰,也就没有办及笄礼,以致于现在许兰因还梳的是双丫髻。秦氏便想今年给她好好过个生辰,再把笄礼补办了。 这副耳坠做工十分精致,至少得一两银子。 许兰因看看下巴尖尖的许兰舟,问道,“你哪来那么多钱?” 许兰舟道,“反正不是偷的。姐,你就别生弟弟的气了。娘骂我骂得狠,我再也不小气抠门了。” 许兰因说道,“你现在在长身体,正是能吃的时候。不要省嘴里的那口吃食,身体不长壮实,怎么考武举。” 她收下那副耳坠,又拿了一个银角子硬塞进许兰舟的手里。 今天没有时间出去买肉,许兰因杀了一只公鸡,做了蘑菇烧鸡,凉拌鸡片,韭菜炒蛋,韭菜炒豆腐干,两个素菜。 等到老两口和两个孩子过来,一家人吃了饭。 秦氏又说了给许兰因补办及笄礼的想法。 老太太看看日渐白净稳重的许兰因,说道,“因丫头是个能干孩子,我送她的银簪子都准备好了。还想着今儿来提醒你们,给因丫头办个体面的笄礼,希望她将来找个好人家,一辈子享福……” 这话让许兰因生出几分感动。 秦氏高兴得一叠声地感谢,又道,“还要请你老人家当正宾。” 许老太自是允诺。 之前秦氏想搞得更隆重一些,请闽夫人来当正宾,闽楠来当有司。许兰因没同意,说两家身份悬殊,这事不好求她们。 赵无是在亥时初回来的。 许兰因听到动静起身把头伸向小窗望出去,赵无也正在窗前望着她,跟她笑得灿烂,还用手比了个“ok”的姿势。 这是许兰因教他的,是他们的暗号,这个手势就是一切都好的意思。 许兰因也给他比了一下“ok”,两人才离开小窗。许兰因歇息,赵无去小树林里练武。 第二日天所有人都在家,早饭后就一起坐驴车去县城看房子。 五爷爷等人笑道,“今天人齐整,去看点心铺子?” 许兰舟点头称是。 进县城后,他们先去了铺子,许兰因跟许大石和许兰舟商量,如今点心特别好卖,该是适当扩大规模了。把旁边那个租出去开干杂的小铺子收回来,再招一个做点心的学徒,一个采买兼小二,一个干杂活的婆子。这样许大石和李氏能轻松些,以后许愿来县城上私塾也好照顾。 采买兼小二,就是许兰因和赵无专门为“暗桩”量身定做的职务,既能在铺子里监视怡居酒楼,又有充分自由的时间。 几人商议完,许兰因去前面铺子看看,就看见穿金戴银的古婆子来了。这几天古婆子一直让人注意许家铺子,若许兰因来了就赶紧告诉她。 许兰因见如此的古婆子,猜到一定是她儿子出息了,找自己显摆来了。 古婆子抚了抚头上的金簪,得意地说道,“我儿已经与苏二姑娘定亲了,如今他可是侯门女婿,是贵人了。他还当上了户部从七品的大官,仅次于县太爷,过些日子我就要去京城住大宅子享福了。哼,一个泥腿子,还敢嫌弃我儿。呸!” 原来古望辰和苏晴已经定亲了。一个如愿攀上了高枝儿,一个退后求其次用上了一直准备着的备胎,也算逐了他们的愿了。而且,他居然进了户部,跟书里不一样,的确走了大门路。 许兰因漠然道,“哦,恭喜他们了。” 许兰因冷静的态度让古婆子愣了愣,这死丫头不是应该气得骂人或是说说酸话吗?她还想再显摆显摆,就被赶来的婆子劝走了。 之后许兰因几人去了那家牙行,牙人说那两个二进宅子都还有没卖出去。 几人坐着牛车跟牙人去两个宅子看了一圈。挨着北城门的宅子紧邻贫民区,门前道路逼仄,环境脏乱差,院子里的房子也很旧。 牙人认识南平县最俊俏的捕爷赵无,看在赵爷的面上不敢乱喊价。说这套宅子可以便宜些,一百两银子就卖。 又去了槐树街,街道宽阔,宅子很新,院子也大,里面还栽了许多树木和花卉。这里距铺子、县衙都很近,前一个胡同还有一家私塾。 牙人说这个宅子可以少十两,卖一百九十两银子,这是卖家给的最低价。 许兰舟想买便宜的,秦氏、许兰因、许兰亭、赵无都想买贵的。 许兰舟的脸都急红了,吼道,“相差九十两银子呢,可以买十一亩上等好田或是一套宅子。咱们又不是大户,何苦去崩那个面子。” 许兰因说道,“我们哪里是崩面子,家里本来就有那个实力,要住就住舒坦些。” 秦氏和许兰亭都附和着许兰因。 许兰舟还是咬牙不同意,“我是这个家的长子,这事得我说了算。” 许兰因也没客气,说道,“家里的钱基本上都是我挣的,我更应该说了算。” 赵无一直在存钱,就是想让许兰因住得舒坦些。说道,“姐,我挣了将近二百两银子存在你那里,那九十两银子我出,再出些装修的钱。” 许兰舟脸上一喜,刚想答应,被秦氏拦了。 秦氏红着脸说道,“我们又不是没有钱,哪能要你出银子。好孩子,你的情我们领了。”又对许兰舟说道,“你是个男子汉,怎么尽想着占便宜,别人的钱也好意思接着给自家买房。那么多年的书白读了,我教你那么多也白教了。回家给我跪着,想不通就不许起来,也没有必要再去念书了。” 秦氏平时说话都比较温和委婉,这次是气疯了,骂得许兰舟流了泪。她骂完,扭头就走出牙行。许兰因又去雇了辆驴车,几人扫兴而归。 车上,许兰舟默默流着泪。许兰因没理他,这孩子是该好好教育教育。 第一百五十二章 四美 许兰亭悄悄扯了扯许兰舟的衣袖,小声提点道,“哥,快跟娘赔礼道歉,娘气坏了。”又小声劝道,“哥,咱家也不是没钱,干嘛要赵大哥的钱呀。别人的好处不能随便要,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许兰舟没言语,他觉得自己没有错。又不是他主动让赵无给的,既然赵无要住在自己家,出点钱有什么,以后不收他租金就是了。 回到家,许兰舟去堂屋面壁跪下,秦氏气得回卧房把门插上,许兰因拉着许兰亭去了西厢赵无的房里。 赵无挺不好意思,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说道,“看把婶子气的,也没有多少钱,是我自己愿意出的。” 许兰因打断他的话说道,“不是钱的问题,是认识问题……” 晌午只做了锅鸡蛋打卤面,在西厢吃的,秦氏也没让许兰舟出来吃。 秦氏硬着心肠让许兰舟一直跪到晚上天黑,才去教育许兰舟。说男人不能斤斤计较,要顶天立地,要豪放洒脱,许庆岩就是这样的人,他也一直希望他的儿子跟他一样……若他知道儿子因为一点钱挺不直脊梁,伸手管姐姐要、管外人要,他该多难过。节约没有错,但总想着占别人的便宜,拿不该拿的,就是没有志气,没有脊梁,让人瞧不起,以后不仅会造成家庭失和,还会吃大亏…… 秦氏边哭边说,说了许久。先是秦氏一直的哭声,后来又传来许兰舟的哭声,接着两人抱头痛哭。 坐在西厢里的许兰因三人互相望望,应该是触及许兰舟的灵魂了。 等哭声渐渐没有了,许兰因才把饭菜端进堂屋。晚上也吃得简单,一锅馒头,一锅白菜豆腐丸子汤。 许兰舟晌午就没有吃饭,饿坏了,小半刻钟就吃下两个馒头,喝了一碗汤。才说道,“赵大哥,让你看笑话了。娘说的对,是我小气了,以后我会跟我爹和你一样豪爽仗义,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道,“家里有那么多存银,就买那个好宅子,再买两个下人,让娘、姐姐、弟弟住舒坦。” 之前买下人他也坚决反对,这回都同意了。 秦氏由于生气,再加上情绪激动,吃不下饭回屋歇着了。半夜,许兰因听秦氏叫她,赶紧跑去东屋,只见秦氏脸色苍白,喘不上来气,一头的大汗。 许兰因唬了一大跳,跑出去把赵无和许兰舟叫起来,让他们去杏花村请大夫。 秦氏是老病号,大夫拿了药来,还给她施了针,她总算缓了过来。 许兰舟吓坏了,不停地用袖子抹眼泪。若是母亲有个好歹,就是他气的。 早上,赵无按时上衙去了,许兰舟让他帮自己请两天假,他要在秦氏跟前敬孝。许兰舟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哭过好多次,不停地给秦氏做着要对姐姐好、不再占便宜的保证。 秦氏的身体缓过来,也到了六月十二。 这天赵无和许兰舟都请了假。赵无一大早就拿来一根碧绿通透的莲花玉钗,这是他上次在省城买的,专门等到今天送给许兰因。 秦氏已经准备了一支赤金嵌珠钗两支银簪,见这支玉钗漂亮通透,就用这支玉钗换下一支银簪。留下的另一支银簪是老太太送的,薄薄的一片,样式非常一般。但因为是老太太送的,她也只得让闺女今天戴。 秦氏还亲手给许兰因做了一套漂亮的襦裙,用的是闽楠当初送的九丝罗,又华丽又好看。领口压边绣的是缠枝牡丹,期许闺女能一生富贵。 请了大房一家和许里正、五爷爷家里的几个妇人来观礼,胡氏领着一双儿女也赶来了。 许老太为正宾,许玉兰为有司,赞者是五爷爷的孙女许敏娘。 虽然正宾的说辞简单,整个流程也不那么复杂,但这场笄礼无疑是小枣村最豪华的笄礼。不仅衣裳和首饰最好,上了淡妆的许兰因更是眉目精致,皮肤细腻如脂。当她披着乌黑的长发,穿着洋红丝罗绣蝶穿牡丹的襦裙,沉静优雅地款款走出西屋,所有观礼的人都是一怔。他们一直知道这个丫头模样好,但什么时候变了,变得一点不像乡下丫头了?不止是皮肤变白变细腻了,还有眼神、气韵,跟原来都不一样了。 之前,无论说话还是举止许兰因都向原主靠拢,有了以前那么久的铺垫,从今以后她要活成自己。装相,也是很累人的。而且这些日子她经常擦如玉生肌膏,皮肤白嫩细腻多了。 秦氏用手捂住了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觉得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就是曾经的自己…… 看到这么漂亮的姐姐,许兰舟和许兰亭都极是激动和自豪。心里下着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自己有出息了才能保住这么漂亮的姐姐。 赵无就更是恍惚了。原来姐姐这么漂亮,自己之前真是目不识珠,居然以为她比自己大得多。若这里不是简陋的农家小院,若不是那美丽的脸庞极其熟悉,他都觉得这是哪家高门贵女在行笄礼。 众人的啧啧称赞声,让许老头挣足了面子,许兰因头上亮晃晃的漂亮首饰及身上的漂亮衣裳也就没有那么让他心疼了。刚才,他还觉得那些好东西应该留给两个孙子置聘礼。 行完笄礼,吃完晌饭,下晌送走客人。 赵无偷偷跟许兰因说,“姐,你真漂亮,比京城‘四美’还美,以前是我眼拙不识金镶玉。” 许兰因这是第二次听他说京城四美,问道,“你说的京城‘四美’是哪四个人?” 赵无想了想,说道,“周梓幽、柴菁菁、黄浅、苏媛。” 原来苏媛也是四美之一。 许兰因想着前几天遇到的苏媛,虽说长得很漂亮,但列入高高在上的“京城四美”,好像“京城四美”也就那么回事。又想着,人的精神气和气质非常关键,被整到乡下来,没有了精神气儿,外表也就大打折扣了…… 许兰因又说道,“你少哄我,原来你可说过我皮肤又黑又糙,年纪还大的……”还想过她胸大。 赵无眼睛鼓得像牛眼,惊道,“姐姐,这话我只在心里想过,什么时候说过……”话没说完就赶紧捂住了嘴。 第一百五十三章 虞美人 许兰因拎着他的耳朵使劲扭两下,说道,“你喝醉了说的。” 赵无揉揉耳朵,他喝酒是有节制的,什么时候醉得把那话说了出来?又想着,或许是面对许兰因,自己有一点醉态就说了实话。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姐,以后我去京城了,一定去沁淑阁给你买香脂,擦了脸更嫩。” 说完他才想起,许兰因有如玉生肌膏的。之前他以为用完了,但看许兰因皮肤变得这样快,八成那种神药她还有。若是那样就更好了,之前他只要一看到许兰因略为粗糙的皮肤就自责。 次日,许兰因和许兰舟带着银子一起去了县城。他们先去牙行交钱买了槐花街的那个宅子,又去县衙办契书。按照秦氏的意思,名字写的是许家长子许兰舟。 之后许兰舟去私塾,许兰因去了铺子。 自从招学徒和小二的告示写出去,就有许多后生和婆子前来应聘。 许大石不敢擅自作主,等到许兰因来了,敲定了做点心的学徒和打杂的婆子。没招到采买兼小二,内定的人还没有来。 回家后许兰因把契书交给秦氏保管。买宅子的事他们都不敢去跟老两口说,只有等到许兰舟回来后他去说。 在老两口眼里,二房的几个人他们最看重的就是长子许兰舟。 第二日许兰因又去了铺子,定下了采买兼小二的人选。 这个人叫王里,二十多岁,说是婆娘儿子住在乡下,长相普通,个子中等。这就是赵无让许兰因收下的,是闽户派来帮助赵无的暗桩。 许兰因已经跟赵无说过许大石熟悉县城的情况,又粗中有细,可以把他争取进来。他们几人共同在这里监视,怡居酒楼的事许兰因就不需要时时操心了。 之后,许兰因带着一包油纸封点心去了洪家。 洪伟已经走了,许兰因直接去了内院,看到上茶的丫头是个新面孔。 洪家的下人不多,来了新人许兰因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时候来新人,许兰因很警惕。 在那个丫头转过身的时候,胡氏跟许兰因意味深长地眨了一下眼睛。 许兰因逗了逗两个孩子,笑道,“我来是想求洪大嫂一件事。我家在县城买了一处宅子,想买几个下人。最好男人能懂点庶务,可以照看一下家里的铺子和田地。可我是在乡下长大的,不会看人,想求洪大嫂帮我掌掌眼。” 胡氏笑道,“正好,我也想买两个男下人。胡伯老了,如今只能看个门,许多粗活做不了,跑个腿也不成。” 说着,胡氏让人去把马车准备好,还点了新来的丫头小蝉跟着去,似乎很喜欢和信任她。 几人刚起身,胡伯就急匆匆跑进来报,“大奶奶,听说章家的大爷章钢旦得暴病死了。” 胡氏和许兰因都跟章钢旦不熟,也不喜欢这个人,虽然有些吃惊,却也无所谓。胡氏让胡伯准备祭奠用的东西,等到洪震晚上回来去章家。 胡氏笑道,“章钢旦死了,章家在南平县是翻不起来了。”言外之意,以后赵无的日子更好过了。 许兰因笑道,“不是还有个章铜旦吗?” 胡氏道,“章铜旦在站班里,听说比章钢旦差远了,掀不起风浪。” 她们出门坐马车去牙行,走在胡同里还能听到隐隐的哭声。 南平县城共有三个牙行,许兰因和胡氏都跑遍了,连晌饭都是在面铺里吃的。 许兰因在第二家牙行买了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小丫头刚被祖母卖进牙行,就被许兰因看上买了过来。 这个丫头长相不错,看着也机灵。许兰因真怕自己不买,被不妥当的地方买走。小丫头跪下给许兰因磕了几个头,始终没看她祖母一眼。 那老婆子还非常不高兴,冷哼道,“你也不要怨我。你去了好人家,吃香喝辣的,你小叔有了钱娶媳妇。” 又第三家牙行买了一对三十出头的夫妇。 胡氏也在第三家牙行买了个十五岁的小子,叫祝小早。这个后生当然也是闽户派来的。 许兰因跟胡氏分手后,就把买的三个人领去了新宅子。重新给小丫头起名为掌棋,那两夫妇男的叫丁固,女的姓卢。他们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听说卖去了省城。他们一家原是省城一户大商人的奴才,因为卢氏长得好被主子惦记,那家的主母一生气就找了个错处把他们一家都卖了。 买人的时候胡氏私下跟许兰因说,“这对夫妇一看就精明,若用好了,能当大用。若心凶,就是两个祸害。” 许兰因非常痛快地买了,她就是想买能当大用的人。她“看”得懂人心,若得用就留下,若是祸害就卖了。 新宅子不用重新装修,只让木匠来打些家具,再把卫生搞好就能入住了。那三个人先去收拾屋子和院子,再让卢氏把没当过丫头的掌棋调教好。 许兰因回家后,把奴契交给了秦氏。秦氏又把丫头掌棋的奴契还给许兰因,说道,“好好培养那个丫头,将来让她一直跟着你。” 许兰因也是这么想的,便接过奴契放好。 她又拿出一张大花样交给秦氏,笑道,“娘用那块蝉丝纱罗绣个屏风吧。这花样看着大,其实绣得不多,也简单。” 这是一幅野外虞美人的图,又没着色,在白色的宣纸上一点都不出彩。 秦氏眉头微皱,说道,“人们喜欢牡丹的富贵,梅花的傲然,莲花的纯洁,水仙的清雅……就没有人喜欢画或是绣虞美人的。而且,凡是绣花或是画花都要突出‘花’或是札干,必须朵大。这幅图,花这么小,又都夹杂在绿草中间,大半是空的,只有几朵浮云……” 平和的秦氏批评这幅图一点没有留情面。 许兰因知道这种图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笑道,“娘,这幅图不是花鸟图,而是景物图,是一种景色。绣在蓝色的蝉丝纱罗上,空着的地方就是淡蓝色的天空,绣出来绝对效果好,与众不同。这幅绣品不是拿去卖的,是给闽大人治失眠症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醉死的 秦氏不可思议道,“绣品还能治病?” 许兰因笑道,“应该能。闽大人的失眠症主要因为想多了烦杂的朝事和家事引起,他内心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这幅绣品的风景应该是他喜欢的,能够令他放松身体,心情愉悦……” 秦氏看看许兰因的眉毛,仔细看才能隐隐看到那一点红。笑道,“好,娘绣。这幅图看着大,其实比绣小幅的花熊还省时省力。” 许兰因又说了哪里的花绣什么颜色,蝴蝶绣什么颜色,不仅绿色要次递变换,白云的色彩也要有变化……要用最好的绣线,当初在省城买了许多。 经过许兰因的讲解和描述,秦氏想像着那个画面,又笑道,“虽然还没绣出来,娘也觉得那个风景一定很美。” 许兰因笑起来。喜欢了,才能投入全部热情。 现在,她又开始想新家要打些什么家具。在那里住的时间不会很长,家具不需要做得太复杂,实用就行。 晚上赵无回到他自己的家,提笔在小纸条上写了“顺利”两个字,就把纸条揣进小竹筒,从西厢的窗户放飞了带着竹筒的麻子。那两个人顺利进了许家铺子和洪家,另一个人也顺利去了县衙。 做完这件大事,赵无才来到许家厅屋,说了他去章家祭奠章钢旦的事。 章钢旦是醉死的。昨天他媳妇回了娘家,晚上他心情不好喝了许多酒,还是章铜旦把他扶上床的。今天早上见他没有起床,家里人想着他昨天喝多了酒,也没去叫他,还让人去衙里帮着请了假。可到了巳时还没起床,他娘就去叫他起来吃饭,才发现他已经死了。请了大夫来检查,说是喝酒喝得太多,醉死了。 章捕头现在还是捕头,章钢旦又是马快,衙里的人几乎都去祭奠了,包括闽县令、王县丞、孙县尉等南平县的最高领导,蒋捕快也去了。 章捕头和章铜旦、章铁旦一看到蒋捕快都红了眼睛,说就是蒋捕快把章钢旦逼死的,父子几个一起冲上去打人,被人拉开。蒋捕头也有些心虚,忙不迭地跑了…… 赵无兴灾乐祸地说,“都说章钢旦年纪轻轻送了命,是章捕头坏事做得太多,报应在了他儿子身上……” 由于高兴,赵无晚上喝了好几盅酒。 许兰因想想两次来家串门子的章曼娘,那姑娘真不错。但她还是不想多事,没有去章家看望她。 次日辰时,麻子飞回来了。 许兰因拿下小竹管,也没有看里面写的什么,直接锁进了炕柜,晚上赵无回来交给他。 上午,许兰因去县城的田氏木匠铺,请田木匠带着三个徒弟去宅子里做家具。同时,她还请他们做了几件孩子玩的东西,及跳棋棋子和国际象棋棋子。 跳棋棋子像一个小人,小头长身子,大概一寸半长。十五个刷一种颜色,分为红、黄、绿三种色,各做三十颗,是两副棋的数量。可以做六种颜色,但不想那么麻烦。 国际象棋的棋子也做两副,为黑色和白色。 棋盘没让他们做,只让他们做了四块平滑的木板,她拿回去自己画。 田木匠看着这么多的大人儿小人儿,还以为是孩子们的玩具。 许兰因给了丁固媳妇卢氏一贯钱的伙食费,让她和掌棋给木匠做饭。一贯钱至少可以用半个月,还吃得好,她特意多给些,想看看丁固夫妇的为人。丁固隔几天去看看自家的田地,再给那些木匠打打下手即可。 之后许兰因每天都会去新宅子看看,卢氏会跟她禀报用了多少钱,掌棋有哪些进益。许兰因很喜欢卢氏,温柔,能干,就是心事重重,或许在担心被卖去省城的儿子。许兰因理解,这是人之常情。 六月十九这天,许愿跑过来说,今天舟叔叔要回来,太爷和太奶让二房和赵大叔去他家吃晚饭。 本来今天许兰因也想请老两口来家吃晚饭,再说说自家买房的事。听了这话,就去镇上买了一条鲤鱼、一条猪肉送去大房。 傍晚,许兰舟和赵无一起回来了,二房的人和赵无都去了大房。 吃了饭喝了酒,二房只留下许兰舟,其他人和赵无回了自己家。 许明庆夫妇见许兰舟似有话不愿意他们听到,只得带着孙子孙女回了东厢。 没有外人了,许兰舟便说了自家花二百两银子在县城买了一个宅子的事。他的话音刚落,许老汉的大巴掌就招呼过来,连打了许兰舟脑袋几巴掌。 “我打死你个不孝的败家子,宅子买好了才告诉老子。有那么些银子,不知道存着慢慢用,却拿去县城买大宅子。一家子泥腿子,乡下有这么大的院子不住,跑去县城充什么大***子。是不是秦氏和因丫头撺掇你买的?” 脏话都骂出来了。 许老太心疼孙子,忙拉住许老头说道,“有话不会好好说,打什么人哪。他们搬去了县城,就不再是泥腿子了。以后大石挣多了钱,也在县城买宅子,咱们的后人就都是城里人了,别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老头子应该高兴才是。” 许老头一想也是啊,忙问道,“宅子写的谁的名字?” 许兰舟摸着脑袋说道,“写的是我的名字。” 许老头满意地点点头,又说道,“好,就是该写你的名字,她们想便宜别人都带不走。” 许兰舟不愿意别人这么说自己的娘和姐姐。辩解道,“即使不置业,我娘和姐姐也不会拿着家里的钱去便宜别人。” 许老头骂道,“你懂个屁,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当初你家穷成那样,不就是因丫头败的。记住,你要把剩下的钱看紧抓牢,别再乱祸祸了。” 许兰舟自从被秦氏教训过,已经有了进步。说道,“不需要我抓劳,我娘和我姐也不会乱祸祸。”又道,“那些钱是我姐和我娘挣的,等我将来出息了,再多多地挣钱,孝敬爷和奶,以后还会给我姐置一份丰厚的嫁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回老家 许老头又骂道,“放屁,你放屁,她们在老许家挣的钱,就是老许家的……” 许老太没理老爷子,而是对许兰舟比了一下大拇指,说道,“好样的,兰舟孙子说得对,靠人不如靠己,有志气,像你死去的老子。”又骂着许老头,“你个老x灯子,不教孙子自己挣钱,干啥总去惦记别人的东西,惦记的还是娘们的东西,那样能有什么出息……” 听了许老太的话,许兰舟顿觉自己像死去的爹爹,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股豪迈之情涌上心头,也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脯。 许老头被说红了老脸,辩解道,“死老婆子,我哪里是惦记娘们的东西,我只是让孙子看好我们老许家的家产别被妇人败了。”又道,“实在不行,咱们两个老帮子搬去二房过,帮着孙子看好家业。” 许老太摇头说道,“咱们的分家文书都在,大儿大孙子还活得好好的,凭啥让寡媳和隔了辈的孙子养,没有道理,别人也会戳咱们的脊梁骨。二房的钱大多是因丫头挣的,给她多置聘礼应当。真的把她的心伤了,开始打自己的小九九,那咱们的孙子才要吃大亏。”又对许兰舟说道,“好孙孙,快回去吧。你爷的话不要跟你娘和你姐说,给他留张老脸。” 她怕许老头再说什么不好的话让孙子听去传回二房,面子不好过。 许兰舟走到院子里,还能听到许老头骂人的大嗓门。 顾氏也在院子里听着里,见许兰舟出来了,笑道,“你们可真有出息,还在县城买宅子了。” 许兰舟道,“大伯娘放心,你们的分红再加上我大石哥挣的银子,很快就能在县城买宅子。” 回到家,许兰舟没说自己挨了打,说了许老太表扬自己的话,以及许老头想搬来跟二房过被许老太挡了的话。 许兰舟即使没说仔细,秦氏和许兰因也能想像许老头说了什么。居然还想搬来二房住!那分家文书不是白立的,除非许庆明和他那一房的孙子都死了,或者许庆岩还活着主动把爹娘接来一起过。 若老爷子跟老太太一样明理,在一起生活也无不可。可老头来了起不了好作用,还会带坏孩子,她们两人心里都不愿意老两口搬来同住。 不过,许兰舟有了进步,让秦氏和许兰因都很欣慰,又对他进行了一番表扬加鼓励。特别是许兰因的言过其辞,夸得许兰舟红了脸,觉得应该再做好一些。 次日一早,赵无放飞麻子后,又出去忙了。 许老太和顾氏、许愿来了二房,他们想去县城看看新买的宅子,许兰舟只得带他们去了。 许兰因没去,她得了赵无的嘱咐要留在家里接收飞回来的麻子。 巳时,章曼娘又来了,居然还带了章铁旦,拿了一套细瓷碗当礼物。她比上次更瘦了一些。 许兰因让许兰亭陪着章铁旦在院子里玩,还拿了许多点心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她把章曼娘拉进自己屋里坐下,拿出金丝糕招待她。 再香的东西章曼娘也吃不下。她拉着许兰因的手说道,“许姐姐,我大哥死了,我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爹还要带着我们一家回乡下老家……” 许兰因吃惊不已,这么快就放弃他们章家打了几十年的地盘,不太符合章捕头的个性啊。照他的性子,哪怕拖着一根断腿,也要跟蒋捕快……不,现在是蒋捕头了,也要跟蒋捕头死磕到底,否则也不可能连闽灿都不愿意明面得罪他。难道,长子的死让他难过得改变心性了? 不过,章钢旦死了于章家是好事。他不能再继续做坏事,章家将来或许能逃过一劫。 “我乡下的家离这里很远,都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你。”章曼娘嘟着嘴泪光滢滢。 章家的老家在石雀镇,虽然也属于南平县辖区,但非常偏远,距这里有四十几里路。 许兰因说道,“肯定能见到。你若说了婆家,一定要来通知我,我去给你添妆。” 她又说了自己家在县城的新住址,以后章曼娘去县城可以去她家玩。然后劝章曼娘不要太执迷不悟,找什么样的后生才能对自己好。 章曼娘说道,“上次我跟我娘说了许姐姐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娘说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不像那些坏了心肠的丫头,专挑着我去找不可靠的小白脸。还有啊,你的新家离我现在的家只隔了两条街,你要注意那几个人。九里街的卫家三娘最讨嫌了,尽挑着我去打人。三和街的李家二姑娘……” 小姑娘巴拉了好几个跟她交恶的小娘子。 许兰因很感兴趣听着她的八卦,让小姑娘暂时忘了家里那些烦心事。 许兰因没有时间去镇上买食材,秦氏去几户邻居家买了一条猪肝,一斤多肉,一条鱼,多给了人家几文跑路钱。 晌午,许兰因下厨炒了几个拿手菜,章曼娘抢着烧火,差点没把她的头发烧着,吓得秦氏赶紧把她请去外面跟两个男孩一起玩。 章铁旦发愁地看着章曼娘,“咱们就要搬去乡下了,姐连火都不会烧,将来咋嫁得出去。” 章曼娘听了,又倒回来坐在秦氏身边,非常认真地跟着她学烧火。 之前秦氏不太喜欢章曼娘,现在有些喜欢了,耐心地告诉她怎样烧火。还说,“不喜欢烧火也无妨,你有一把力气,以后让别人烧火,你劈柴就行了。” 章曼娘一听也对啊。说道,“婶子说得对。以后我劈柴,让我男人烧火。” 说得许兰因和秦氏大乐。 外面的章铁旦又听到了,吼道,“傻大姐,没过脑子的话,不会不说。丑死人了!” 章曼娘不高兴了,要出去跟章铁旦打架,被秦氏劝住。 几人在屋里吃饭的时候,许兰因听到外面麻子的叫声,立即起身出去,把麻子关进东厢耳房喂水和吃食,再把它腿上的小竹管揣进怀里,又锁进卧房的柜子里。 第一是五十六章 蹊跷 吃完晌饭,章家姐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许兰因只得带他们去山下溪边和林子里玩了一圈。没领许兰亭去,他必须要晌歇。 夏日的午后是最炎热的,白花花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连蝉鸣声都是懒洋洋的。但山脚下的树木遮天避日,溪边还有凉风,几人倒也玩得尽兴。 他们看了石缝下比手指头还小的鱼,又在一堆水草里捡了两个野鸭蛋,还在草丛中捉了几只大蝈蝈,才回了许家。 路上,章曼娘和章铁蛋吵了几句嘴,还差点打起来。章曼娘幽怨地说她大哥死了她爹是假难过,当着别人的面哭得厉害,人家一走就木着脸骂老婆孩子。章铁旦气得大声斥责她,还骂她是傻大姐。章曼娘气不过,打了章铁蛋的头一巴掌,章铁蛋红着脸要打回去,被许兰因拉开了。 许兰因不用听章曼娘的心声,也知道这个姑娘实诚,不会撒谎。那么,章钢旦死得或许有些蹊跷了…… 这个蹊跷不是指章家人弄死章钢旦的手段,章家几代人在公门里混,章捕头当了那么多年的捕头,有非常强的反侦破能力,章钢旦是醉死无疑。而是指章家人为什么会狠心弄死章钢旦,原因或许跟章家轻易放弃几十年打下的地盘,直接回乡下老家有关。 许兰因又联想到章钢旦和怡居酒楼的关系…… 到了许家,章铁旦想回家,章曼娘还是不想走。许兰因又去把许玉兰请来,加上起床的许兰亭,几个人玩飞行棋玩到申时末,许兰因才请五爷爷把姐弟两人送回家。还送了他们一篮子她烤的点心,送了许曼娘两盒她自制的胭脂和唇脂。 许兰因刚送走章家姐弟,许兰舟就领着老太太和许愿来了家里,他们刚从县城回来。 早上去县城,他们先去看了宅子,才知道二房居然还买了三个下人。顾氏心里酸溜溜的,却也不敢跟老太太多话。他们享受了下人的服侍,还在那里吃了饭,才去许家铺子。 许家婆媳去了铺子才知道,铺子里又增加了三个人。顾氏先还非常生气,增加这么多人也没把自己二儿子弄进去。后来听许大石说,来了个专门做饭和打杂的婆子,以后许愿来这里长住也有人照顾了。等到许满再大些,也能住来这里。 顾氏又高兴起来,自家哪怕没在县城买宅子,大儿一家也要当县城人了,还有专人侍候。 许老太更高兴,前人强不如后人强。 回了村里,老太太对顾氏说,“回去跟老头子说,老婆子高兴,去二房吃饭了。他怄气是他蠢,哪里有后人日子好过老辈子还不高兴的理儿。” 老太太一见秦氏就笑得满脸皱子,说道,“儿媳能干,一个妇人,给家里挣了那么钱儿。宅子又大又漂亮。没想到我许家的子孙也成了城里人,还是有人服侍的财主。以后啊,无事我也去那里住两天,享享清福。” 他们偶尔来家住两天,还是欢迎的。 秦氏忙解释道,“那幅绣品卖的好,也是因儿画的花熊招人稀罕,都说花熊绣品是大名朝的头一份儿。” 老太太看许兰因的眼睛又冒着精光。 听说老太太要在这里吃饭,许兰因去厨房忙活。章家姐弟都是大胃,除了许兰因留了一点肉晚上吃,晌午做的菜都吃光了。 她就做了一锅肉片白菜汤,炒了一盘鸡蛋韭菜、一盘鱼香茄子、一碟油酥花生米、一碟拌胡瓜,烙了十几张葱油大饼。 老太太都在这里吃饭,也不可能不管老爷子,秦氏让许兰舟去大房把老爷子请来。 昨天被老太太一番骂,老爷子已经不生气他们擅自买房了,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故意端着一张臭脸。许兰舟和许兰亭打着叠地说着好话,秦氏也会凑个趣。 许兰因没有耐心哄老爷子,没吱声。 老太太说了一通前人强不如后人强的道理,说现如今许里正已经比不过他们了,他的后人比自己的后人差远了,老爷子才开怀起来。 赵无没有回来吃晚饭,他是在戌时初回来的。 许兰因听到动静,出去走到西厢小窗外。小窗没关,屋里也没点灯,明亮的星光照进去,看见赵无正在洗脸。 许兰因问,“吃饭了吗?” 赵无笑道,“还没。” 许兰因道,“给你留了,你等着。” 她开了西厢门,把小油灯点上,才去厨房把留的四张饼和一小盘鸡蛋炒韭菜、一小盘花生米、一小盘拌胡瓜端过去,赵无屋里有酒。 她把麻子的带回来的小竹筒交给他,说了章捕头一家要回老家的事。 章捕头要回老家让赵无也很纳闷,再听说章曼娘那么说章捕头,也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看他还有些稚气的脸上满是严肃和一本正经,许兰因笑起来,这孩子成熟多了。 赵无又看了小竹筒里的秘信,悄声说道,“闽大人又有好些天没有好好睡了,期间还吃过一次那种药,只得请你再去一趟省城帮他。他已经派人给闽县令送信,让我护着你过去,咱们正好可以跟他把章家的事说一说” 许兰因现在是闽户的私人医生兼女师爷,催眠就是工作,责无旁贷。 她说道,“闽大人派的人今天早上走,快马加鞭也要今天晚上才能赶到南平县。明天早上进城跟闽大人送信,那么咱们后天启程,对外就说我去省城给新家置办家当。” 这倒是个好理由。 赵无又道,“姐,我想把我的真实身份告诉闽大人,请他在回京的时候去看看我大哥,或者派心腹给我大哥送封信,让我大哥早些知道我还活着。” 许兰因觉得,连怡居酒楼这件大案他们都牵扯其中,再加上闽户需要自己帮着治病和破案,以及他跟温卓丰的关系,与公与私他都会帮赵无这个忙。便说道,“告诉他也好。若你大哥知道你还活着,生活会更有盼头。” 之后,许兰因又说了自己想在省城开茶楼的打算,这次正好可以参观一下那里的茶楼,做一做准备。 ps:稍后还有一更。 第一百五十七章 盼 为kappra的10000点币+ 赵无道,“好啊,姐的钱不够,用我的银子。” 许兰因的确想挪用一些他的银子。说道,“我们的银子加在一起不到两千两,若是租个一般的铺子也够了。可我想在地段好的地方开,要大些,装修好些,有特色……这些银子还不够,多挣点钱再说吧。实在不行,等我卖了黑根草再说。” 赵无道,“婶子手里还应该有不少银子,先拿过来应急。” 许兰因摇摇头,若挪用了家里的钱,就不好不给家里股份。可这个茶楼,她不想跟家里有瓜葛。若家里有了股分,先不说许兰舟改没改好,许老头肯定会时不时的生些事出来,搅得人心烦。 赵无见许兰因没吱声,也想到了其中的缘故,嘿嘿笑道,“我会想办法多挣钱。” 许兰因道,“好事不在忙,我不着急。” 次日上衙前,赵无把麻子放飞给闽家送信。麻子都是去闽府的外书房,那里的小厮清风负责接收它。 许兰因悄悄收拾要带去省城的东西,有自己和赵无的换洗衣裳,有给小闽嘉的几件小玩意儿,还带了刚做好的跳棋。也给胡依带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这时候胡万已经娶过亲了,胡少更夫妇和胡依还没回来。 下晌,赵无骑马回来了。他说,闽县令派他去省城送信,还是悄悄跟秦氏说了闽大人请许兰因帮着催眠的事。闽县令明天一早会派马车过来送许兰因,掌棋也会跟着一起来。 秦氏不太愿意许兰因跟大官走得太近,但人家提出来她也不敢不应。还是说道,“不要耽搁归期,七月初五要给你爹立衣冠冢。” 他们家搬进县城之前,必须让许庆岩“入土为安”。 晚上,许兰因都上炕了,秦氏端着油灯走进来。 许兰因坐起身问道,“娘,有事吗?” 秦氏坐在炕沿边,说道,“因儿,你能不能把催眠的本事教给无儿,以后让他去做?” 许兰因看出来了,秦氏不愿意让她跟闽户走得近,或者说,一个未婚姑娘给一个男人催眠太过暧昧,怕她被闽户蛊惑进去“攀”高枝儿。说道,“我教过赵无,可他,总是不得其法。” 许兰因不好说,学催眠有许多前提条件,像她这样优秀的催眠大师在前世能排进全国前五。赵无学的那点皮毛,对闽户这样的人起不了任何作用。 又说道,“娘放心,我每次催完眠都赶紧离开了。” 秦氏叹了口气说道,“因儿,娘相信你,可是娘不信他们。把你留下,那位闽大人只要睡不着就能找你,他身边的人自会想尽办法留下你。你出身乡野,他们不会让你当正妻,只能让你当妾。不管给谁当妾都会很辛苦,娘舍不得……” 许兰因忙道,“娘,我怎么可能给男人当妾,那还不如死了。” 把她和那个字连在一起,她觉得特别膈应。若是别人,一准翻脸。 又劝着秦氏道,“娘放心,我之所以敢去给闽大人治疗那个病,就是因为信得过他的人品,知道他不会有那种龌蹉想法。再说了,催眠只是一种手段,真正治疗失眠还是要靠心理调节,这次去了我会跟他说清楚。哦,还有那幅绣品,对治疗闽大人的失眠症也会有所帮助……” 开解了秦氏一番,秦氏才心事重重地走了。看得出来,她还是不放心。 回了自己屋,秦氏想到女儿说那幅绣品也能治闽大人的失眠症,又挑亮了油灯开始绣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许兰因几人吃完饭,一辆马车就来了许家门口,掌棋也坐着车来了。 掌棋下了马车,给秦氏和许兰因见过礼后,就把要带的东西搬上马车,又扶着许兰因上了车。 赵无骑马,一马一车一鸟绝尘而去。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她们把两边的车帘大打开,马又跑得快,有风吹进来,总算有了凉意。 许兰因悄声跟掌棋交待了一些事情,并让她管好嘴巴。 掌棋说道,“奴婢尊命。” 小姑娘很伶俐,规矩跟卢氏学得像模像样。而且也得了卢氏的暗示,将来她是要跟着姑娘嫁人的,那么她的主子就是许兰因一人,对许兰因也就更加忠心耿耿。 他们走的依然是上次的路线,晚上住的封县同一家客栈。一天没跟许兰因说多少话的赵无来到她的房间,说到亥时才走。 次日,也就是六月二十四下晌,离开一个多月的许兰因又到了宁州府北城门。赵无直接去宁府府衙送信,许兰因的马车直接来到闽府门前。郝管家一直在等着许兰因,听说她来了,亲自迎了出来。 郝管家笑得一脸灿烂,“总算把许姑娘盼来了。”又哈哈笑道,“不仅我盼着你,我家姐儿也盼着你。她听说你要来,兴奋得睡不着觉呢。” 他亲自带许兰因和掌棋去内院。 见掌棋费劲地拿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听说是许兰因送自家小姐的,郝管家接过来亲自抱着。 路上,郝管家讲了一下闽户的失眠症状。经过许兰因的两次催眠后,闽户的睡眠还不错,只要一失眠他就会想像着许兰因催眠时的状态,每天都能睡上近两个时辰。但自从上个月底起,闽户的睡眠就又不好起来,中途还吃过一次蒙汗药…… 许兰因暗道,知道了那件惊天大案,他能睡好才叫怪。 郝管家又问道,“若今天晚上催眠,需要像第一次那样准备还是第二次那样准备?” 许兰因说道,“都行,不过不需要鸟鸣声。” 到了闽嘉住的小院,小姑娘居然站在院门口望眼欲穿。 她的乳娘刘妈妈也陪她站着等,见许兰因来了,笑道,“哎哟,许姑娘总算到了。姐儿知道你要来,高兴得晌歇都不睡。” 闽嘉的表现更是让人不可思议,只见她的小鼻翼一张一合,看着许兰因的眼里还有泪光,一副幽怨被抛弃的表情。 郝管家和赵妈妈瞠目结舌,沉寂得像木头一样的姐儿似乎回到了得病前。 第一百五十八章 矛盾 小姑娘的表现让许兰因的心异常柔软。想着,她或许是生气自己走的时候没有跟她道别吧。 许兰因还是有些纳闷,她跟自己相处的时间很短,如何能让她对自己产生这样特殊的情感? 许兰因赶紧走上前蹲下,跟闽嘉的目光平视,柔声说道,“姐儿,对不起,上次许姨走得急,没有跟你道别。” 小姑娘跟她都那么亲了,她自称为“许姨”,更加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闽嘉没有说话,但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郝管家和刘妈妈就更蒙圈了。自家的姐儿,自从大奶奶去世后,就再也没说过话,没笑过,也没流过泪,甚至连面部表情都没有。 这位许姑娘不过跟姐儿相处了半宿,送了姐儿几个玩偶,怎么就让姐儿如此对她? 许兰因用帕子给闽嘉擦着眼泪,听她心里想着,姨姨没有跟娘亲一样,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原来是这样! 许兰因了然了,机缘巧合下自己成了她娘亲死后第一个走进她心里的人,所以特别舍不下自己,怕自己也一去不回…… 许兰因更感动了,把闽嘉搂进怀里轻声说道,“许姨道歉,下次再不那样了。不管有多急,都会跟姐儿当面告别,约好再见的期限。许姨给姐儿准备了礼物,想看吗?” 闽嘉知道许姨准备的礼物肯定是自己喜欢的,看着她点点头,挂着泪水的眼里盛满了希望,让她沉寂的小脸更加鲜活生动。这个小模样爱死个人,许兰因强忍住了捏一捏、亲一亲的冲动,用帕子给她把眼泪擦净。 她站起身来,大手牵着小手进了院子。郝管家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一个婆子,才兴冲冲往前院走去。 他着急啊,大爷怎么还没有回来,他一定要把姐儿有进益的好消息赶紧告诉大爷,让大爷高兴高兴。 进了厅屋,许兰问闽嘉道,“那两对母女呢?” 这话让屋里除了闽嘉以外所有人都吃惊,这里哪有母女,还两对! 闽嘉的嘴角勾了起来,喜滋滋地跑去卧房的床边拎出一个篮子,刘妈妈才搞懂是什么母女,也赶紧进去拎着另一个篮子出来。 一个篮子里躺着大猫咪和小猫咪,盖的依然是许兰因当初的手帕,只是枕头和床单换了。另一个篮子里躺着大鸭子和小鸭子,枕头和被子是秦氏做的。 许兰因接过婆子手里的包裹打开,里面是一些木板及小桌子小木框等东西。 许兰因把木板组装搭建好,居然成了两间小房子。小房子一尺半见方,一边有小窗,一边是挂着小纱帐的小架子床,中间有一张小圆桌和四个凳子。一间房的地板和小窗是菱形浅妃色,一间房的地板和小窗是荷叶形翠绿色。 这就是前世孩子喜欢玩的玩具套餐。 许兰因又把猫咪母女放进浅妃色的房间,鸭子母女放进绿色的房间,笑道,“这是它们的家,漂亮吗?” 闽嘉一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许兰因布置房间。听见许兰因问她,忙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 许兰因又笑道,“以后无事了,姐儿还可以让人做些漂亮的纱帐和被褥给它们换着用,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房间。” 然后,从包裹里拿出四只蝌蚪玩偶放进小鸭子的小屋,又拿出一个大青蛙玩偶放进猫咪的小屋,说猫咪和小鸭子太寂寞,请了客人来家里玩。 闽嘉更高兴了,居然咧开小嘴笑起来,露出白白的小糯米牙。她不知道小蝌蚪是什么,但觉得它们长得很可爱。 刘妈妈的嘴一直没有合上过,呵可笑道,“哎哟哟,还有这样玩的?亏许姑娘想得出来。” 小丫头清音和妙语也啧啧称奇。 闽嘉看得兴味盎然,还会亲自动手挪挪小桌子或是小凳子。许兰因和掌棋才由清音带去西厢安置。 许兰因洗漱完,掌棋帮着重新梳了头,正在换衣裳之际,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喊“大爷”的声音。 是闽户来了。 闽户一回府,就听等在门房的郝管家说了闺女的情况。他极是不可思议,或者说不敢相信,急急来看闺女。 一走进厅屋,就看见闺女正静静地望着圆桌上的两个木框,嘴角上扬,眼里盛满了笑意。 闽户恍然,闺女的这个笑,只在她娘活着的时候有。 他的心柔软得就像窗外柔柔的风,脚步更轻了。 沉静在自己世界里的闽嘉还是被“惊醒”了,她抬头看了眼父亲,向上翘的小嘴马上抿了起来,发亮的眼神也立刻沉寂下去。 闽户止不住地失望,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无声地陪闽嘉坐了半刻钟,见闺女还是那个呆呆的样子,不忍再打扰她,只得起身退出。 来到院子里,正好遇到从西厢走出来的许兰因。 夕阳下的姑娘,五官精致,气质脱俗,干净美丽得如同幽谷中的花束。特别是那双眼睛,透亮得像两汪清泉,似能流进人的心田。 闽户之前见过许兰因几次。催眠时房屋布置得偏暗,他看得不算清晰。后一次在宁州府衙,当着那么多的人他也没仔细看。之前对这个姑娘的感觉是,穿着普通,中上之姿,聪慧得令人吃惊,温柔的声音让人心安,又极具魔力。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位姑娘这么年轻这么美,身上散发出的韵味和气质极其特别,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跟她的声音一样令人着魔……也对,有那样一手本事的人,本就应该与众不同。他不自觉地有些心跳过速。 觉得自己失态了,闽户赶紧敛眉轻咳一声,笑道,“许姑娘。” 许兰因见闽户一脸的倦色,大大的黑眼圈和眼下眼袋又明显起来,脸色还有些潮红,八成是失眠严重影响了身体的新陈代谢……她忙屈膝行了礼,笑道,“闽大人,又见面了。” 笑意盈盈,礼貌周到,又不卑不亢,声音清脆,不似催眠时那么温柔有魔力。但闽户就是觉得心跳又心安……心跳还能心安,好像有些矛盾 想到许兰因善于察言观色,闽户瞬间又把心底的矛盾压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要快乐 闽户笑道,“又麻烦许姑娘来宁州府为本官治病,也谢谢你对嘉儿的善意。唉,这孩子,自从她母亲两年前去世,就再没说过话,也没笑过和哭过。可是你,居然让她笑了,还流了泪。” 许兰因看看屋里的闽嘉,不好在这里议论她,那孩子精着呢。 闽户是个聪明人,又善于破案,应该思维缜密,明察秋毫。可他却一点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女儿,跟别人一样,把女儿看成“问题”孩子,甚至觉得她有些痴傻。 一个可能是闽户整天忙于公务,鲜少关心孩子,才不了解真正的她。一个可能是闽嘉因为母亲的死对闽户及某些亲人怀有敌意,有意封锁自己…… 许兰因笑道,“姐儿是个记情的好孩子,我非常非常喜欢她。” 闽户觉得许兰因说的是客气话,但这话他还是爱听。又冲她点点头,才脚步匆忙地去了外院。他觉得自己很无用,成过亲还有了女儿,又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一个那么小的小姑娘居然让他方寸大乱。想着一定要镇定,这位许姑娘善于揣摩别人的心思,万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慌张笑话自己,脚步也就逐渐稳健起来。 许兰因进屋坐去闽嘉身边,陪她看了一会儿小房子。就指着小蝌蚪笑道,“它的名字叫小蝌蚪,蝌蚪宝宝是不是很可爱?” 小蝌蚪大大的脑袋,尖尖的尾巴,除了眼白是白色,全身都是黑色。 闽嘉很给面子地点点头。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那许姨给你讲个小蝌蚪找娘亲的故事,好吗?” 闽嘉的眼里立即盛满喜悦,赶紧点点头。 一旁的刘妈妈急坏了,忙冲许兰因摇摇头,意思是不要在姐儿的面前提娘亲,那样姐儿会更伤心,大爷也不会高兴。 她气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觉得这位许姑娘太莽撞、太自以为是了。若不是事先得了大爷和郝管家的嘱咐,她会毫不客气地说她几句。 看见刘妈妈的小动作,闽嘉的小脸立即严肃下来,小嘴抿成了一条缝。 许兰因暗哼,这些人以为闽嘉是个小孩子,甚至比一般的孩子还要傻,还敢当着她的面使眼色,以为小姑娘看不懂?他们还以为,越提娘亲孩子就会越放不下,不提了她便会慢慢淡忘。 不知她娘的死为什么对她刺激这么大,这孩子是越让她忘记她越忘不了,还特别仇视企图让她忘记娘亲的人。 刘妈妈也发现闽嘉对她不高兴了,尴尬地笑了笑,没敢再做脸做色。 许兰因冲刘妈妈笑笑,坚持说道,“我讲的是小蝌蚪的娘亲,无妨。” 她把锦凳往闽嘉身边挪了挪,轻声讲起了改编版的《小蝌蚪找娘亲》,“暖和的春天到了,池塘里的冰融化了,青蛙在池塘里生下四个小宝宝,就是小蝌蚪。然后,青蛙娘亲就被猫咪请去了家里作客。蝌蚪小宝宝,大大的脑袋,黑灰色的身子,甩着长长的尾巴,快活地在池塘里游来游去。过了几天,蝌蚪宝宝就长出两条后腿,被鱼娘亲请去家里玩……” 小蝌蚪想娘亲了,通过寻问鱼娘亲、乌龟娘亲、鸭娘亲,终于在池塘边的猫咪家里找到了青蛙娘亲。在寻找的过程中,小蝌蚪又长出了两只前腿,尾巴变得没有了,肤色变成绿色,终于跟娘亲长得一样,还跟娘亲一样有本事了…… 小姑娘听得非常专心。她非常聪明,虽然没有连环画,只凭许兰因的语言描述,她就能听懂并想像出来,面部表情不时变换着。 当听到小蝌蚪终于找到娘亲,变得跟娘亲一样的时候,小姑娘激动得红了眼圈,也顺势倚在了许兰因的怀里。 她心里想着,小蝌蚪终于找到娘亲了,真好。我的娘亲找不到,还是替小蝌蚪高兴…… 这个心声又被许兰因听到了,虽然心声不多,许兰因还是听出了小妮子的善意及对母亲的思念。有了这分善心,就更容易沟通了。 许兰因把一天窍听两次心声的次数用完了,本来想给闽户留一次都没留。实在是她想知道小姑娘的想法,早些让她快乐出来。快乐了,或许才能再次说话。 许兰因笑问,“蝌蚪宝宝在没找到娘亲的时候,快不快乐?” 闽嘉点点头。 许兰因又道,“娘亲不在的时候,蝌蚪宝宝是不是一直在努力练本事,让自己越来越像娘亲?” 闽嘉又点点头。 许兰因笑着搂了搂小姑娘,说道,“所以呀,姐儿也要像蝌蚪宝宝一样,虽然没见到娘亲,但也要快乐,坚强,好学,长大了就能跟娘亲一样漂亮,一样聪慧有本事。” 她不知道闽嘉的母亲到底什么样,但在孩子的心目中母亲肯定是最好的。哪怕闽户真的跟妻子生前有隔阂,或者他妻子真的犯了什么错,但让孩子记住的应该是母亲美好的一面。 闽嘉没有反应,似在思考着。 刘妈妈听明白了,原来许姑娘是在鼓励姐儿在没有娘亲的时候,也要快乐,要好好生活。她又笑起来,暗道还好自己没有莽撞。 许兰因又说道,“所有的娘亲都一样,不管她在哪里,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坚强,越来越像自己。” 这话一般的六岁孩子不一定能听懂,但她相信闽嘉肯定听得懂。 闽嘉貌似依然在思考着。 这时,丫头拎着装饭菜的食盒来了。因桌上摆着小房子,就把饭菜摆去了罗汉床上的小几上,六菜一汤,两付碗筷。 这是让许兰因跟小姑娘一桌吃饭了。 掌棋趁刘妈妈领着闽嘉去净房的时候,悄声跟许兰因说,“刚刚郝管家遣人来说,让姑娘先陪嘉姐儿玩,等姐儿睡了再去外书房诊病。还说,赵爷也回府了,住在客房。” 许兰因点头。 小姑娘吃得非常少,刘妈妈想喂她她摇头拒绝,自己吃。许兰因给她夹了些好克化的肉菜,她倒是很给面子地吃了。 许兰因一直用余光观察刘妈妈,她并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相反看到闽嘉能多吃一口还非常欢喜。 许兰因直觉这个乳娘应该是个好的。 第一百六十章 安氏 饭后许兰因带着闽嘉出去消食,先去西厢北屋看了看许兰因的暂时住所。 许兰因笑道,“这两天许姨都会睡在这里。” 小姑娘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出了西厢,小姑娘拉着许兰因出了院门,刘妈妈和掌棋跟在她们身后。 穿过一段花径,走过几个亭阁,居然来到一片碧水前。翠柳绕堤,碧婆荡漾,晚霞余晖落在宽阔的水面上,像一只只跳动着的金色蝴蝶。 闽嘉左手拉了拉许兰因,右手抚着耳朵听了听。 许兰因也跟她一样抚耳听了听,笑道,“真的有蛙鸣呢。” 小姑娘抬头望着许兰因笑起来,有一个懂自己的人真不容易。 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小糯米牙白白的,粉红的小嘴像桃瓣。 许兰因觉得,小姑娘不算顶像闽户,那么更多的应该是像她的母亲。她的母亲一定是个少见的美人。 许兰因捧了捧她的小脸,想说“真漂亮”,又改口说道,“姐儿真聪明。” 几人听了一阵蛙鸣,在刘妈妈的催促下,小姑娘才拉着许兰因回了小院。 来到屋里,小姑娘已经睡眼惺忪。 她让刘妈妈洗漱完后,又让小丫头把那两间小房子端进卧房,摆在小几上。 许兰因见她期待地看着自己,笑道,“姐儿晚安,明天许姨还会在这里陪你。” 小姑娘才由刘妈妈牵进了卧房。 坐了大半天的马车,当了小半天的幼儿老师,很累人。许兰因去西厢倚着床上歇息了一阵,才同掌棋一起由过来的半月陪着去外书房。 此时已是星光满天,郝管家在外书房的院门外徘徊着。 他见许兰因来了,迎上前笑道,“一切都布置好了,弹筝的姑娘就在那个亭子里。” 半月和掌棋去了厢房的耳房,许兰因和郝管家进了书房厅屋。 屋里如上次布置的一样,或者说从来没有改变过,连上次左边第一把椅子跟罗汉床紧挨着都没变。 郝管家进了侧书房,片刻后秘密交谈的闽户和赵无走了出来。 赵无跟许兰因笑了笑,去厢房等她,而闽户看许兰因的目光又有些不一样。看来,赵无已经跟他把身世及被她救下的事全盘托出了。 闽户笑着指了指罗汉床边的椅子,请许兰因坐在左侧面的第一把椅子上,他坐去了罗汉床上。 郝管家亲自给许兰因上了茶,在闽户的示意下坐去另一边。 闽户貌似等着许兰因让他躺下或是靠在椅背上。此时他的心情很矛盾,既觉得心安,又有些恼火。恼火是因为想着自己会再次在她的“安慰”和注视下进入睡眠,就有些慌张,他试图把这种情绪压下又压不下去。 许兰因没让他躺下,而是笑道,“闽大人一定不知道嘉姐儿有多聪明,多可爱。” 声音清脆,笑容满面。 她的话成功地把闽户从他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挑眉问道,“许姑娘说嘉儿聪明?” 许兰因点头道,“还不是一般的聪明,是比同龄孩子聪明得多。” 一说起闽嘉,闽户便不像刚才那样心猿意马,叙说起了这个令他头痛的闺女,“嘉儿之前的确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她一岁多一点就能把家中的长辈叫全,两岁时能背十几首诗,还会认字。三岁不仅会认字、背诗,还会写几个简单的字,所有人都说她长大会成为蔡琰那样的才女……之前我一直在胶东为官,而她跟着她母亲安氏……”他顿了顿,又说道,“嘉儿跟安氏在京城府里生活。两年前,安氏突然患重病去世,嘉儿极其难过,一直走不出阴影,不仅不再说一句话,人也变痴了一般。我舍不得把她放在府里,就一直带在身边……” 他叙述得平静无波,但在第一次说“安氏”两个字时,眉毛皱了一下,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 平和的闽户在说到妻子时居然变了脸,让许兰因非常吃惊。 而且,他现在能把年幼的闺女带在身边,当初却没有在妻子活着的时候把妻女带在身边。许兰因知道,闽户还有其他亲兄弟在父母跟前,完全不需要把媳妇留在公婆身边孝敬…… 许兰因猜测,闽户同他妻子生前一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许兰因还是讲了一下自己上次无意中看出闽嘉思念母亲,想跟母亲在一起的心思。说道,“……在每一个孩子的心底,母亲都是最美好的,也是她的榜样。与其怕她伤心有意避开这个问题,不如直接面对,让她记住母亲的美好和对她的爱,这样她会快乐许多。比如今天,我跟她讲了那个小故事,她跟我笑了好几次呢,还主动拉我去池湖边,示意我听蛙鸣……她的失语或许跟心结有关,心结打开了,兴许也就能开口说话了。所以说,嘉姐儿的事比较乐观,闽大人无需太过忧虑。” 闽户频频点点头,他已经听人禀报了许兰因和闽嘉的互动,也看出这位许姑娘的方法让闽嘉快乐多了。的确,让孩子记住母亲的好,比让孩子知道母亲的糟更让孩子快乐…… 他的笑容更明媚了一些,觉得闺女的前程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暗淡无光。这位许姑娘是张神医的徒弟,不仅得了老神医那么多如意生肌膏,学会了催眠,更是会察言观色…… 有幸把这位姑娘收罗在自己的羽翼下,于公于私都好处多多……想到“于公”,他刚才的慌张又被压了下去。 许兰因看出闽户的心情极佳,话音一转,又道,“催眠治疗失眠有一定的作用,但治标不治本。要彻底治好失眠症,最主要还是要自己调节。我觉得,闽大人的失眠是心理压力造成的。”怕他不高兴自己妄猜他心思,又赶紧解释道,“我也听了闽大人的一些传闻,从小优秀到大,这样的人往往想得比别人多,心理压力比别人大。不过,心理压力造成的失眠,只要调节和疏导好了,比其它原因造成的失眠更好治疗……” 又讲了一些如何放松心态的小妙招。 第一百六十一章 跳棋 不知何时,隐约的古筝声和流水声已经响起,灯光也暗了下来。 许兰因笑道,“好了,我们又开始吧……闽大人请躺下,闭上眼睛,放轻松。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已经非常轻松了,身体也要放轻松……” 随着许兰因具有魔力的语言暗示,不到一刻钟闽户就睡着了。 这次用的时间比之前两次都短。 郝管家喜得想大笑出声,赶紧忍住。 许兰因轻手轻脚走出厅屋,来到西厢,赵无正在那里喝茶。 两人轻声说了一阵话,许兰因去厅屋看了一眼闽户,他睡得非常安稳。许兰因就带着掌棋回了闽嘉住的小院。 许兰因是被一阵啾啾的鸟鸣声惊醒的,还有轻微的扫地声。她睁开眼,面对陌生环境先还有些恍惚。 透过青色纱帐望向窗外,虽然看不到旭日,但能看到少许的朝霞和陌生的翘角,让许兰因的心里充满了欢快和新奇。 她早起惯了睡不着,就躺在床上想心事。这次又让大老板睡了个美美的觉,还让两年不笑的少东家笑了好几次,再加上那件惊天大案,她跟老板的关系越来越近了。有了这位大老板的保驾护航,自己不管做什么生意都没人敢捣乱…… 大概辰时,许兰因才坐起来穿衣。在南屋的掌棋听见动静了,赶紧跑过来说道,“姑娘起来了,该叫奴婢过来服侍穿衣的。” 神情很紧张,生怕没服侍好主子会失业一样。 许兰因笑道,“我习惯自己拾掇自己了。你去给我打盆水来。” 掌棋端了水进来,半月也跟着一起进来了。两人服侍许兰因洗漱完,半月又亲自给她梳了头。 之后,丫头端来了早饭。 早饭很是精致,有一小碗银丝面,一小碗蒸蛋羹,两个小烧麦,两个小笼包。 昨天许兰因已经跟赵无约好,今天上午她要陪小姑娘,就下午一起去街上看茶楼,明天去买些新家摆件,再去趟胡家,后天回乡。 巳时初,闽嘉就醒了。她睁开眼坐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往厅屋张望。见许兰因站在卧房门外向她招手,她的眼里溢满喜色,咧开小嘴笑起来。 小姑娘一穿上衣裳就跑出来拉着许兰因的手进卧房看猫咪和鸭子的家。 不能让小姑娘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娘亲和宝宝身上。许兰因笑道,“姐儿乖乖吃饭,许姨还有更好玩的东西呢。” 听说还有更好玩的,闽嘉非常听话地任刘妈妈给她梳洗好,再乖乖吃了饭,就眼巴巴看着许兰因。 许兰因牵着小姑娘坐上罗汉床,让掌棋把跳棋摆在几上。她边讲边演示下跳棋的规则,小姑娘看得非常认真。 许兰因暗乐,她就说嘛,这孩子专注力超强,又聪明,肯定会喜欢这种花花绿绿又好玩的棋。 第二遍起,小姑娘就试着跟她下。 第三遍,小姑娘就大概搞懂了规则,认真地下起来,并且乐此不疲。 刘妈妈看到出息了的小主子,高兴地双手合什不停地念着佛。 两人一直下到晌午,丫头把晌饭摆上了桌。 小姑娘正下在兴头上,见有人打扰,沉下脸发起了脾气,起身想把桌上的饭菜扫下地。许兰因忙制止道,“姐儿不可。若你这样,许姨就生气了,现在就拿着跳棋回家。” 闽嘉没敢再动,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面对这样的孩子,许兰因无奈至极。只得说道,“姐儿乖乖地吃饭,乖乖地午晌歇。晌歇后,许姨继续陪你下跳棋。” 闽嘉不愿意,跟许兰因对峙着。许兰因则温柔地看着她,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半刻多钟后,闽嘉权衡了利弊,下午能继续下棋和许姨马上就走,她选择了前者,乖乖坐去桌边吃饭。 饭后,闽嘉也困了,刘妈妈把她服侍去床上睡觉。 许兰因让掌棋去外院告诉赵无,今天她出不去了,明天再去。又教闽嘉的两个贴身小丫头清音和妙语下跳棋,等自己走后就由她们陪着闽嘉下。 平时闽嘉要申时初起床,今天未正三刻就起来了,然后又跟许兰因下棋。 许兰因如上午一样,多数让着小姑娘,下三盘,小姑娘赢两盘。小姑娘的棋品还不错,下赢了就咧开小嘴笑一笑,下输了就把小嘴翘一翘。 自家姐儿喜欢下棋的事已经传遍闽府上下,外院的郝管家也听说了。他有些不相信,专门跑来看真假。他没敢进屋,只在窗外看了看,见闽嘉真的认真又严肃地下着棋。 虽然不知道那花花绿绿的棋是什么棋,之前也没见过,但看到小主子这样认真,郝管家还是激动得鼻子发酸。又赶紧跑去外院,拉着赵无攀关系。他一直以为赵无和许兰因是表姐弟,想通过赵无多留许兰因在这里住一些日子,或者干脆搬来省城住。许姑娘在这里,大小主子都受益。等到闽户要下衙了,他又跑去门房等,想第一时间告诉大爷这个喜讯。 闽嘉和许兰因一直下到夕阳西下,已经由两个人下棋发展到了三个人,闽嘉的兴致还是那么高。 许兰因看到,闽户已经来了这里,而闽嘉的注意力一直在棋盘上,没注意到他。 闽户给许兰因和下人们摆了摆手,让她们不要招呼他,他要观棋。 跳棋简单,闽户没多大功夫就看会了,给清音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你下去,我来。 坐在锦凳上的清音赶紧让开,闽户坐下。 闽嘉的心思都在棋上,由着闽户坐下继续下。 闽户是个宠女狂魔,专挡许兰因的道,为闽嘉扫清一切前行障碍。 许兰因故意说道,“当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闽大人这样下棋,阻了我,你也要走到最后。” 闽户笑道,“我闺女第一,许姑娘第二,我最后。呵呵,我高兴。” 闽嘉见许姨气得翘起了嘴,还体贴地用小手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三人又下了几盘,盘盘都是闽嘉第一,闽户最后,许兰因中间。闽嘉喜不自禁,唇角一直勾着。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优厚政策 闽户这是在妻子死后第一次跟闺女这么长时间的近距离接触,闺女又这么高兴,再加上许兰因哄闽嘉的温言软语,他心里美得不行,觉得这是他二十几年来最轻松惬意的时光。 又下完一盘,刘妈妈看看门外天光渐暗,晚霞更加浓郁,再一次催促道,“大爷,再不吃饭,就放凉了。” 闽户知道自己在闺女心目中的地位,没有说话,而是看向许兰因。 许兰因笑道,“姐儿,该吃晚饭了。” 闽嘉手里捏着两颗小人儿棋子翘起嘴,她还想下。 许兰因又道,“你不饿,许姨可是饿坏了。这么待客不好吧?” 闽嘉才放下手中的棋子,下了罗汉床。 闽户在厅屋吃饭,闽嘉和许兰因去侧屋吃。 饭后,闽户去了前院,许兰因又哄着小姑娘去池塘边听蛙鸣。坐了一天,得让小姑娘运动一下。 路上,她又搜肠刮肚给小姑娘讲了几个睡前小故事,试图再把她从跳棋中拉出来。 陪伴太执着的孩子,真是个苦差。 回到屋里天已经黑透,闽嘉也非常疲倦了,但她还是不肯松开拉着许兰因的手,不错眼地看着她。 许兰因只得保证道,“姐儿好好歇息,明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许姨。” 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地去看望了猫咪母女和鸭子母女,再由刘妈妈服侍着去歇息。 许兰因无语。她不能再耽搁了,明天等小姑娘起了床,无论如何也要去办自己的事,争取后天回家。 她刚走出正房门,半月就悄声道,“大爷请你去一趟外书房。” 许兰因纳闷,不会又让自己去给他催眠吧?太频繁的催眠,也不好。 外书房里,闽户正同赵无说着闲话,郝管家和清风站在一旁服侍着。 闽户说了一些感谢许兰因的话,就问道,“那跳棋简单,益智,很适合孩子们玩。许姑娘是在哪里买的?” 许兰因厚着脸皮笑道,“哦,那种棋是我无事想出来的。” 闽户看许兰因的眼睛又溢满了佩服和欣赏,笑道,“许姑娘有大智慧。”顿了顿,又问,“那种飞鸟棋是不是出自许姑娘之手?” 许兰因有些为难,不好说出自她手,又不好说不是出自她手。 闽户看懂了,笑道,“许姑娘无需回答,这个问题当我没问。”又问道,“听说你想在这里开个茶楼?” 许兰因点头道,“嗯,明天想去街上看看宁州府的茶楼,再去牙行看看铺子的大概价位。” 闽户侧头问郝管家道,“我记得家里最大的一个铺子是在青渠街,那家生意如何?” 郝管家道,“家里刚搬来宁州府不久,总共置有两个铺子,青渠街的铺子的确是最大的,三层楼,十六扇大门面,在做皮货生意。生意么,”他想说“尚可”,但想通大爷的心思又改口道,“生意不太好。” 闽户道,“不好做就不要做了,那么大的铺面做皮货生意委实可惜。”又对许兰因道,“青渠街虽然不是宁州府最繁华的街道,但也算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常。若你开茶楼,那里应该是不错的地方。你愿意买也成,愿意租也成。” 许兰因一喜,青渠街是宁州府第二繁华的街道,胡万要买的“百货商场”也在那条街上。她相信,无论自己买还是租,闽户都不可能收高价。自己现在穷,大老板愿意给员工一点优惠政策,她也乐得接受。 她笑道,“谢谢闽大人,这样再好不过。之前一直有些茫然,毕竟不熟悉宁州府……” 闽户笑道,“当不得你的谢,要说感谢也应该是我,你给了嘉儿我给予不了的快乐。再说,我也存有私心,你将来若长住宁州府,于公于私我和嘉儿都受益。具体庶务就跟郝叔商量,他明天也会陪你们去街上走走。”又意有所指地说道,“赵无身手好,聪明,定会前程似锦。等他办完那件事就调来提刑按察司,许姑娘以后住来省城也有帮衬。” 闽户已经私下给赵无许诺,将来来提刑按察司当差,还会为他请封。 许兰因看向赵无,赵无勾着唇角对她微微颔首。 熊孩子比原来稳重多了。 几人说笑一阵后,许兰因告辞,赵无还有要事与意闽户商议。 郝管家跟了出来,说道,“那个铺子许姑娘再容我一两个月的时间,总要把铺子里的皮货处理完才好。”沉吟了一下,又道,“若买,就三千两银子。若租,一年三百两银子。” 许兰因知道这个价格是太低廉了。胡万在青渠街买那个铺子,可是花了四千二百两。那位大老板真是大方,居然让利这么多。 她笑道,“我没有那么多钱,暂时还是租吧。也不着急,年底给我都成。” 郝管家笑道,“用不了那么久。” 他望着那个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再想到大爷因为她能酣然入眠,笑声也比往常多,还有变化更大的小主子,心中有了计较。 他倒回院子,见清风出来站在门口,一定是大爷又在同赵无秘密交谈,他便进了耳房。等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赵无走了,他就匆匆走出来。走到上房门口又停步,想着大爷睡觉前说那种事会打扰大爷的睡眠,还是明天早些来说吧。 第二天,许兰因等到闽嘉起床,等她吃过饭后,就笑道,“许姨要出去办事,姐儿同清音和妙语在家下棋……” 她的话还没说完,闽嘉就咧开小嘴哭起来。嘴张得老大,没有声音,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流泪的眼睛还一眨不眨看着她,小模样可怜得不行。 刘妈妈先受不了了,求道,“许姑娘,你就再陪我家姐儿玩一天吧。” 许兰因极是无奈,自己是她爹聘的女师爷和私人医生,难不成现在又要兼家庭教师了?为了可爱的小姑娘,当家庭教师也成,但总不能天天吊在这里吧。 她只得问道,“那姐儿想不想跟许姨去街上玩?许姨给你买好吃的糖人,炒栗子,再给小猫咪和小鸭子买漂亮的被子和床单。” 第一百六十三章 掐掉那个心思 有这么多诱惑,还会跟许姨在一起,闽嘉收泪点点头。 刘妈妈却不太同意,皱眉说道,“姐儿还没上过街呢,街上的吃食又腌臜……” 许兰因不想跟刘妈妈多话,说道,“遣人去问问郝管家吧。”她觉得郝管家应该会同意。而且,让小姑娘多接触事和人,也有利于把她从往事中解脱出来。 大半刻钟后,小丫头跑回来禀报,郝管家同意了,让多带几个服侍的人,再把姐儿平时用的东西多带一套。 忙碌一阵后,许兰因牵着闽嘉,后面跟着六个婆子丫头,一起去了前院。赵无和郝管家、几个护院已经等在那里了。赵无面色如常,可郝管家的脸色却不太好。 郝管家看到许兰因又有些肝痛。 今天天没亮他就赶来外书房,把其他下人打发下去,对正在吃早饭的闽户说道,“大爷,您觉得许姑娘怎样?” 闽户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说道,“很好,聪慧,有本事,心善,还特别善解人意。她若遇到什么为难之事,郝叔要全力相帮。” 郝管家欢喜不已,又笑道,“老太君和老爷对您的病和姐儿的病操碎了心,若是能把许姑娘长久留在府里……” 闽户道,“我已经请许姑娘长期当我的私人大夫和女师爷了,她不仅能在私事上帮我,特殊的公务上也能帮。”又嘱咐道,“她在公务上帮忙的事切勿外传,以后有这方面的需要了,你要把她的一切事宜安排好,让她住好、吃好。” 郝管家看看什么都聪明,唯独女人事上不聪明的主子,只得说得更明白一些,“大爷,老奴的意思是,把许姑娘长期留在府里,不需要请,她就能一直为您所用。” 闽户的脸有些沉了,问道,“郝叔的意思是……” 郝管家又道,“大夫人一直在插手大爷的婚事,又是给您到处说亲,又是三番五次给您塞女人。大爷虽然都拒了,但因为子嗣老太君和老爷还是不高兴您。许姑娘家势低,老太君不会同意她给您当正妻。不如纳她为贵妾,不仅能一直帮您和姐儿,还能为您绵延……” 郝管家的话还没说话,闽户就一下沉了脸,把手中的碗重重撂在桌上,低声喝道,“够了!许姑娘因为善意,主动来帮了我,又主动帮了嘉儿。她于我们父女有恩,我怎么可能让她当妾,这是在害她,是恩将仇报。” 他起身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坎前,又回头说道,“许姑娘那样的女子,怎么会甘于当妾,那是对她的亵渎。掐掉你的那个心思,万不能让她看出来,否则我就把她推远了。” 说完,他径直上衙去了。 郝管家是闽户小时候的长随,一直得闽户的尊重,今天还是第一次如此给他没脸。郝管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实在想不通,不要说尚书府里的丫头只有两分姿色就想当大爷的通房,就是许多官家女儿也想给大爷当妾。自己出这个主意,还以为既解了主子的困,又让许姑娘有了好出路,主子却认为害了她…… 看到许兰因牵着小小姐款款而来,郝管家才注意到,这位农家女居然这么妍丽,气度一点不比京城贵女弱,甚至有种贵女都没有的别样风彩。自己之前只觉得她属于长相漂亮的农家女,却没注意她还有这样的风姿。大爷不想让她当自己的女人,又不想把她推远,那自己还是把她当成大爷看重的女师爷和女大夫吧…… 郝管家压下郁气请许兰因和闽嘉上了第一辆马车。 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出了闽府大门。 车马进入繁华的街道,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让闽嘉很是稀奇,掀开一点车帘向外张望着。 刘妈妈想阻止她,许兰因轻轻摇了摇头。 许兰因也依诺给小姑娘买了糖人和糖炒栗子。 栗子不敢让她多吃,只喂她吃了两个。 他们先去青渠街看了眼闽府的皮货铺子,铺子是这条街上最大的铺子之一。黛瓦粉墙,朱色雕花门窗,极是气派豪华。后院也够大,倒座分两栋共八间屋子,还有东西厢房,院子里有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和花草,有假山石,还有井和两道屏门。 这么大的铺面三千两银子,若许兰因有钱,一定会马上买下来,可惜她没有。 之后去胡万买的商铺看了看,铺面跟闽家铺子一样大,但要旧一些,旁边正在施工。居然碰到胡万了,他在这里监工。 胡万也看到他们了,极是热情地跑来请他们去隔壁的酒楼吃饭。 许兰因知道他是想跟郝管家套关系,便同意了。郝管家见许兰因愿意,也就没有反对。 胡万说,契书已经办下来了,等明天许兰因去胡家的时候再给她。 饭后跟胡万告别。他们先去了绣坊,给小姑娘买了几张漂亮帕子当小猫咪和小鸭子的被褥,还给她买了几个小荷包、小香囊,这些东西是许兰因掏的银子。 之后又去参观了两座茶楼。一座茶楼请了唱曲儿和说书的,一座茶楼是以棋牌为主,有围棋室、象棋室、斗牌室,斗牌室打的是叶子牌,有些像前世的麻将牌。 生意都非常好,居然还有专门为女人准备的房间。 时间紧,走马观花看了一圈,没有喝茶,只给小姑娘买了些茶点。 两座茶楼在两条街上,回到闽府已经彩霞满天。闽户也下衙了,他见闺女玩得兴味盎然十分开怀。 众人都在外书房吃的饭,闽户和赵无一桌,许兰因和闽嘉一桌。 闽户悄声跟赵无说,他有公务过几日会回京。赵无乐得大酒窝深陷,想着晚上就写一封信请闽大人带给大哥。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大哥的“腿疾”也有望治好…… 闽户又似是无意地说,他刚刚接到闽尚书的信,宁州府的通判告老还乡已获吏部批准,已经有人推荐闽灿。若不出意外,闽灿会在年底前担任这个正六品的职位。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京城的信 许兰因没想到,自己的一点如玉生肌膏,不仅意外地阻了苏女主当郡王妃的道,还让闽灿一路高升。闽灿就是一个举人,能力一般,心胸不大,能当个县令都不得了了,居然还升到了宁州府的通判,那位平郡王爷定是帮了大忙。 闽户又说道,“而南平县县令的职位,又有人推荐王长设……” 王长设就是现任县丞,跟怡居酒楼有勾结。 赵无和许兰因对视一眼。王县丞当了县令,f有些事就不好办了,还好先弄进县衙一颗钉子。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谁推荐了王长设,谁就很可能跟怡居楼有牵连。 闽户也是这样想的,笑得意味深长。 饭后许兰因和闽嘉回了小院,下了两盘跳棋,小姑娘又得到许兰因明天会陪她的承诺,才去歇息。 次日,许兰因又领着小姑娘及郝管家等人去街上买东西。这次赵无没去,被闽户临时抓差了。 买了几样摆件器皿,吃了晌饭后,就去了胡家。 闽大小姐和郝大管家来家里做客,胡家人极是郑重热情。先前胡少更还特别气愤儿子给了许兰因一成股,还不是干股,没少骂他。觉得要送股,也应该送给当官的。现在见许兰因带着这两个贵客上门,那以后自家也算攀上闽大人和尚书大人了,心里才好过些。 胡依就更高兴了,拉着许兰因叙说着思念之情。这次也见到了胡万的媳妇徐氏,徐氏长相一般,身材娇小,胜在白净,性格非常爽利,许兰因对她的印象很好。 在胡家玩到申时末,推辞他们留饭,告辞回府。 走时,胡万把那一成股的契书给了许兰因,许兰因也把自己在乡下写的类似于商场企划案的资料交给胡万,希望对他有帮助。 次日,许兰因又应闽户的请求陪闽嘉玩了一天,明天必须要走了。 闽嘉睡觉前,又拉着许兰因的手等承诺。 许兰因知道,若她不作承诺,闽嘉是不会好好睡觉的。只得说道,“明天姐儿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看到许姨。”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七月初二,许兰因吃完早饭就要离开了。 刘妈妈的意思是,许兰因悄悄离开,不要打扰闽嘉的睡眠。 许兰因摇头道,“我跟姐儿做了承诺,就必须办到。” 许兰因叫醒了闽嘉,说道,“许姨要回家了。许姨保证,不久的将来,许姨再来看你。” 在小姑娘凄厉的哭声中,许兰因愧疚地走了,都走到二门了还能听到小姑娘的哭声。 小姑娘虽然极其难过,却又有了进益,能哭出声了。 马车里堆满了东西,值钱的好东西都是闽府送的,包括一架博古架、一对五彩瓷花瓶、几套青花瓷碗碟茶具。 坐在马车里,许兰因的耳边还久久回荡着小姑娘的哭声。 七月初四下晌到了小枣村。秦氏已经已经接到麻子送的信,知道他们初四晚上回来。 第二日,许家给许庆岩立了衣冠冢,小枣村许氏族人都派代表参加了。守着新立的小坟头,许老太哭得几近晕厥,秦氏哭晕过去,许兰因三姐弟哭着给坟头磕头烧纸。许兰因有原主的记忆,又被气氛感染,也是哭得十分伤心。 这件大事总算办完了。 七月十八晌午,清风突然骑马来了许家。 他说闽大人前天从京城回到宁州府了。这次闽户去京城也把小小姐带回去了,结果已经好些了的小小姐又回到了原点。不笑不哭无表情,也不玩跳棋了,天天只看着猫咪母女和鸭子母女发呆…… 闽户给许家带了在京城买的两匹锦缎,一些吃食,还请许兰因忙过后再去省城陪陪闽嘉。 当然,还给赵无带来了京城的密信。 许兰因很同情那个小妮子,或许回到那个曾经同母亲生活过的地方又刺激了她。但是,许家二房已经定于七月二十六搬家,搬家后再拾掇拾掇,去省城只能八月初成行。 清风是贵客。许兰因赶紧杀了只公鸡,炒了几个菜,请清风在西厢喝酒,酒后又在那里歇息等赵无。 又让掌棋去镇上买肉买鱼,晚上还要好好招待清风。自从从省城回来,掌棋就一直住在许家小院,许多粗活都是她做。 斜阳西坠,许兰亭奉命去村口等赵无。 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许兰亭小跑着迎了上去,嘴里嚷着,“赵大哥,家里来贵客了。” 姐姐不让他说清风的名字,他就只敢说贵客。到了近前,才捂着嘴小声说道,“是清风大哥。” 赵无喜极,知道肯定是大哥有消息了,他把许兰亭扛在肩上急步向许家快步走去。爬在他肩上的许兰亭刺激得高声尖叫,这时的许兰亭最受小枣村孩子们的羡慕。 赵无一回到许家院子就把许兰亭放下地,跑进西厢后关门插上,把也想跟进去的许兰亭关在了门外。 小正太十分受伤,眼泪在眼眶里打晃。扯开嗓门念叨起来,“翻脸比翻书还快,你怎么能这样。我帮你扫过地,端过饭,抹过桌子,理过被子,你被衙门打了屁屁,我还帮你递过裤头,倒过尿壶……” 许兰因赶紧笑着出来把他牵进屋,拿了小半碗刚炸好的酥肉给他吃。悄声说道,“你赵大哥跟清风大哥有要事相商,莫打扰他们。” 清风已经知道了赵无的真实身份,起身给赵无抱拳躬身道,“小的见过温四公子。” 赵无抱了抱拳道,摇头说道,“大仇未报,这里没有温四,只有赵无。” 清风从怀里拿出两封信交给他,一封是闽户的,一封是温卓丰的。 赵无打开温卓丰的信,看着熟悉的笔迹,眼睛都红了。 温卓丰说,当他知道弟弟并没有死时,激动的喜极而泣。说一定是父母在天之灵保佑,才能让弟弟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遇到好心人,不仅活下来,还治好了脸上的伤。他让赵无跟着闽户好好干,好好练本事。他对未来有了希望,也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勇气,会保全自己,等着弟弟将来去温府接他,共同查明父母的死因,报仇雪恨……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古大人 温卓丰没提帮他治残腿的事,他觉得应该是弟弟为了鼓励他活下去想的托口之辞。残废了十一年,怎么可能再重新站起来。 当然,这件事赵无的信也写得含混其词,没好明说许兰因手里有神药。 闽户则是交待了赵无几个秘密任务。 看完后,赵无把油灯点亮,再把两封信都烧了。 这次闽户去温家,清风跟着去了,清风又把温府的事详细讲叙了一遍。温二老爷夫妇又在到处给温大公子说亲,温大公子都找借口拒绝了。借口只有一个,胞弟死了不到一年,他不会说亲,除非再把他逼死。 温老太爷还在执迷于练丹。已经六十几岁的人了,哪怕长子死了,留下的二子一残一死,他也没有要传爵位给温二老爷的意思,温老太太和温二老爷夫妇气得要死…… 天色渐暗,许兰因带着掌棋把六个菜一坛酒端来了西厢房。 刚摆好,许愿就牵着妹妹许满来了。 许愿大着嗓门声问道,“因姑姑,太爷让我来问你,为什么你家来了客人没请太爷和我爷来陪酒。” 许兰因无语,说道,“来的是你赵大叔的客人,又不是我们许家的客人。赵大叔没请,我们怎么好请。” 秦氏又让掌棋端了大半碗酥肉给大房送去,留了小兄妹在这里吃饭。 许家人依然在上房厅屋吃,许兰因偶尔会去西厢,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她又趁机打听了秦澈的事情。 清风笑道,“秦大人生长在江南吴城,听说家里世代从商,只出了秦大人一个官身。秦大人算得上大器晚成,三十二岁考上进士,六年间从从七品做到如今的正五品。他官声好,能力强,我家大爷非常欣赏他,引为知己……” 许兰因心里有些失望,这些消息没有多少建设性……不过,她还是回去跟秦氏鹦鹉学舌了一遍,秦氏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许兰因只得放弃了之前的那个猜想。 第二天送走清风,又让他带去了几样闽嘉喜欢吃的小点和一大三小的兔玩偶。 许兰因一家又忙着收拾搬家的东西。而赵无则忙得很少回家,即使回来也是深夜回,一早走。他除了表面的公务,还要完成闽户交待的秘密任务,还要抽时间去大相寺跟戒痴练武。 许兰因知道,赵无其中一个秘密任务就是偶尔去监视章黑子。在闽户看来,若章黑子真的亲手弄死章钢旦,比壮士断腕还悲壮。其中定会牵扯极其隐密的事,使得章黑子不得不对亲儿子下狠手…… 赵无知道自己得罪了许兰亭,在县城花大价钱给他买了一个漂亮的细瓷描花笔筒让许兰因转交,才又把小正太的心收买过去。 如今,许家二房在县城花二百两银子买了大宅子,还用上了下人的事在附近几个村都传遍了。 人们看到他家自从跟古望辰退了亲,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发了大财,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更加觉得之前的确是古望辰拖累了他们家。 二十二那天,许兰因带着掌棋把家里的一些东西送去县城宅子,之后就去了许家铺子。她跟许大石说了以后想把家搬到省城的事,那么以后铺子的总店也会搬去省城。她想到了一个好法子,若是可行,先让李氏打头阵…… 她对许大石夫妇的印象非常好,若有好的机会,也愿意提供给他们。而且,许兰舟兄弟不会把多的心思放在生意上,用别人不如用拎得清又能干的许大石。 “……这事成不成不一定,我连我娘和兰舟都还没有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许大石高兴地直搓手。笑道,“谢谢兰因妹子了。若是行,我们一定好生干活,不给妹子当拖累。”又道,“古望辰前天回一茗茶肆了。古婆子到处显摆,说古望辰在京城买了个大宅子,要接她去享福了。” 古望辰是个穷进士,一茗茶肆归他的时间也不长,他哪里来的钱在京城买大宅子,就是小宅子都买不起。八成是苏晴外家给他买的产业,也有可能是苏家给的嫁妆。 许大石又说道,“许多人以为他们会把茶肆卖了,重新在京城盘个铺子,毕竟这里离得远。有人想买茶肆去打听,结果说不卖,还会继续开下去。” 许兰因暗道,苏晴还在想让古望辰凭着怡居酒楼立大功,她就梦吧。 刚在铺子里吃完晌饭,院门就响了起来。 李氏出去开门,居然是古望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古望辰含笑道,“许大嫂,我想见见因妹妹。” 声音如之前一样温和,没有一点官老爷的架子。 李氏没敢让他进来,说道,“古大人等等,我问问兰因见不见你。” 许兰因听说古望辰来见她,很意外。她本能的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又有些好奇他见自己有什么事,总不会是来跟她道别的吧。若是来炫耀他的成功,岂不是跟古婆子一个水平了,许兰因直觉他不会这样低段数 许兰因起身去了院门口。 古望辰穿着月白色云缎绣团花长衫,腰系玉带,头上束着一根玉簪,一只手后背一只手拿着一把没打开的折扇,嘴角含笑,风度翩翩,如一尘不染的谪仙。 许兰因没有让他进来,说道,“古大人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古望辰原地注视着许兰因,眼里的温度和欣赏不加掩饰。 这个痴情的目光,让许兰因又想起了书里对古男配的描写。这应该是给苏女主的呀,怎么用到了她身上? 许兰因非常讨厌他的这个眼神,嗤笑道,“古大人不仅比原来穿得光鲜,也更有气势了。攀上侯门贵女,果真大有好处,至少少奋斗二十年。” 古望辰被讥讽得微红了脸,但并没有反唇相讥,眼里的情愫更浓。 许兰因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伸手要关门。 古望辰赶紧用手把门挡住,给身后的小厮示意了一下,小厮走进来把手里的一个锦盒放在院子里的竹桌上,又退到了古望辰身后。 第一百六十六章 真实目的 看着许兰因不带一点温度的鄙夷的目光,古望辰长长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之前是我不好,负了因妹妹。每每思及幼时,许叔、许婶对我的慈爱,还有因妹妹的天真烂漫,用情至深,我都觉得对对不住你们。明日我就要进京了,或许再见无期。锦盒里的首饰是我一点补偿,愿因妹妹能一生顺遂,早日觅得良人。” 说完,给许兰因抱拳躬了躬身,就急急转身走了。 许兰因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这不符合他的个性啊。提高声音说道,“把你的破东西拿走,我不稀罕。” 古望辰像没听到一般,脚下如生风,瞬间身影就消失在胡同口。 许兰因把竹桌上的锦盒打开,里面装着一根梅花玉钗。玉钗碧绿通透,雕工精湛,目测价格不会低于二、三百两银子。 古望辰就是个只看利益的薄情人,不可能对前未婚妻生出怜悯之心。 许兰因猜测,今天他的手面如此之大,又装得深情款款,最大的可能是怕自己兜他过去的老底,阻碍他将来的仕途,来讲和。觉得这根钗子不仅偿还了之前他花许家的钱,还有多,希望自己看在他们之前的情谊上“口下留情”…… 至于有没有其它的目的,许兰因暂时还想不透。 她把锦盒盖上,进屋对许大石道,“大石哥,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盒子还给古望辰。告诉他,他的好日子我不羡慕,无事别来打扰我。” 许大石答应一声,接过锦盒匆匆去了一茗茶肆。 古望辰听了许大石的话,苦笑着摇摇头,对许大石说道,“因妹妹还是恨着我的。唉,我年少做事不经过大恼,我娘又是个急脾气,也不怪因妹妹对我误会那么深。以后,还望大石兄好好待她。” 说完,掏了一锭银子赏许大石。 许大石没有接银子,抱拳说道,“兰因是我的亲妹子,我善待她应当,当不得古大人的赏。”说完,就转身走了。 古望辰气的把银锭子撂在桌上,脸上阴晴不定。古婆子敞着嗓门的大笑声和夸儿子的声音时不时地传进来,更让他烦躁。 他特别后悔,不该把许兰因彻底推远,让她穷则思变,居然转了性子。该一直把她哄好,让她傻傻地一直把自己放在心上。然后找个借口哄着她退亲,在自己跟晴儿成亲后,再纳她为妾,专门在小枣村服侍老娘。 许多官员的母亲,都因为舍不下乡情在老家养老。他是独子,若不把老娘带在身边,就只得纳一房妾室服侍,任谁也挑不出理来。 不需要把爱惹事又拎不清的老娘带去京城,只给那丫头一个妾的名份,晴儿肯定会同意这个法子。 他充分相信性情未大变的许兰因也会喜欢他这样的安排。原来的她,只要不离开自己,什么都会妥协。 现在自己和老娘在小枣村的名声已经受损,他哪怕纳个小妾,也不敢让他娘在村里生活。更不敢让他娘在这个茶肆生活,这里要干大事…… 今天他送许兰因玉钗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几倍归还了自己用她家的钱,希望她能“嘴下积德”。一个是想看她的态度,若她还未忘记自己,之前的表现是爱之深责之切,他就会提出那个对双方都有益的建议。 可那个丫头的变化委实太大了,她看他的眼神让他胆寒。相同的容颜,不同的气韵,不同的眼波,还有易变的心……他极其后悔,以前自己的眼界太窄手段太低,想法和做法都过于简单直接,既没有为自己留后路,又留下一个把柄。 以后无论在官场,还是在家里,事情一定不能做满做绝,除非他必死,不能再为自己所用或者不会坏自己的事…… 他正想着心事,小厮来报,隔壁的金掌柜求见。 次日,古望辰带着老娘在众多官员和族人的相送下,去了京城。许里正也去送行了,连话都没捞到说一句,很是郁闷。 转眼到了七月二十五,家里该带去县城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不仅有被褥和日用品,还有几样许庆岩亲做手的旧家具,秦氏舍不下。家具早几天就运去了新家,秦氏新家卧房里几乎都是旧家具。 下晌,许兰因带着花子去了村后的山里,还专门去了她“重生”,也是原主“死去”的枣树下。依然如上年一样,伸手就能摘到的枣子已经没有了,只树尖上还挂着一些。 原主为了那几颗枣子送了命,自己机缘巧合穿了过来。 时间过得真快,她穿过来整整一年了。 她坐在枣树下发呆,蓝天白云,满目青翠,物是人非…… 直到斜阳西坠,她才起身带着花子回家。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许老太和许老头的大嗓门,间或有许兰舟的声音。 “姐,你又进山了?怎么不戴个斗笠,莫晒黑了。”赵无从西厢的小窗伸出头说道。 他已经有三天没回来住了。 许兰因笑道,“今天着家了?” 赵无笑道,“明天要搬家,当然要回来了。” 老两口和大房几人在这里热热闹闹吃了晚饭,许兰舟就去许里正家和五爷爷家,请他们明天去县城的新家吃饭。 之后,王进财和王三妮来了家里。 王进财分别送了赵无和许家各一套细瓷碗。对秦氏说道,“我们是有孝之身,明天就不去新家恭贺了。”又对赵无说道,“无论赵大哥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你,还会一直以你为榜样。” 许兰因好笑不已,赵无居然成了一个立志典范。 赵无也有些不好意思,拍拍他的肩笑道,“好好努力,争取比赵大叔做得更好。” 许兰因又对王三妮说道,“若是有什么需要,来我家找我。” 她知道,王三妮现在偶尔会去县城摆摊,又送了她四朵在省城买的珠花。 第二天一大早,丁固赶着一辆骡车来了,这辆骡车是许兰因家新买的。 把东西放在上面,秦氏锁了门,又怔怔地看了院子一阵,才含泪同儿女和赵无坐上车。 第一百六十七章 搬家 有人来问这个院子卖不卖,秦氏不卖。说这是男人在世时修的,她以后后偶尔回来住一住。 许老头夫妇和大房几人会坐五爷爷的车晚一步去。 骡车到了槐花街的新宅子,李氏和卢氏、掌棋迎了出来,李氏今天过来帮着做饭。 骡车停在院外,秦氏几人拿着东西进大门,赵无则拿着两个包裹向左走去。依然如乡下一样,许家西厢房对着院子的门锁上,而外面则开了一道小门。 倒坐共四间房,厨房、柴房、仓房各一,还有一间是丁固和卢氏的卧房。 外院西边有一个屏门,背后是骡棚,还有一个盖了盖子的大恭桶。在自己屋内方便过后倒进大恭桶,等凌晨收粪人来了,卢氏再把粪便倒去粪车。 正房和东西厢房都是各三间房带两间耳房。如乡下一样,秦氏和许兰因住正房东西屋,两间屋都与相隔的耳房打通了,耳房都当了净房。许兰舟兄弟住东厢南北屋,北耳房是兄弟两的净房,南耳房掌棋住。 西厢三间房带北耳房给了赵无,只有南耳房是许家的,花子和麻子住。赵无一个人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间房,他死皮赖脸要下北耳房,就是为了跟许兰因住的上房西屋离得近一些。除了许兰因知道他的这个小心思,其他人都不知道。 县城里没有乡下那种无人去的大片树林供赵无练武,以后他就在前院练。 许兰因等人回屋把屋子大概收拾好,换上新衣,第一批客人就到了。 是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许里正夫妇和许金斗、许玉兰,五爷爷和大儿子许大河、小孙子许有福、孙女许敏娘。 许玉兰和许敏娘一来,就钻进了许兰因的房间。许敏娘羡慕不已,许玉兰不以为意。许玉兰家在县城和镇上都有宅子,但因为她祖父是许氏族长,家里的田和果园又都在乡下,家人也就长住小枣村,以方便管理族中事务和田地。 说笑一阵,贵客就上门了。先是洪震携妻子儿女,还带了亲兵刘用和丫头小婵。这两个下人都是西进伯府给的,洪震夫妇为了表示重视他们,出门带的几乎都是他们。 再接着是闽杉夫妇和闽楠到贺。 也请了胡家。胡太太说今天客人多,明天她再带胡依来玩。 许老头和许里正等人看到这些贵人都来了,又是高兴又是紧张。 洪家和闽家来人了,男女客就要分开。女客留在上房由许兰因招呼,男客被请去了东厢,由许兰舟和赵无、许大石招呼。 闽大奶奶沈氏不大瞧得上乡下人,只跟胡氏和秦氏说话。洪氏随和,会无话找话跟许老太和马氏说说。闽楠一来就跟几个小娘子玩成一片,极是招人喜欢。 晌饭时,当班的贺师爷、蒋捕头、贺捕快和汤仵作也来喝酒了。 饭后又说笑一阵,客人们才渐渐离开。 晚上便开始下起雨来。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许兰因难以入眠,是高兴的。有了净房,洗澡方便多了,睡觉前她就美美地泡了一个澡,还是花瓣浴,让掌棋帮着洗了头。她现在睡的是床,虽说是简单的架子床,架子上只雕了几朵花,那也是床。她前世在南方长大,非常不习惯睡炕。特别是冬天,虽然炕暖和,但干燥得难受。 突然,她听到窗户响了一下。她起身摸黑穿上拖鞋来到小窗前,外面一片漆黑,隐隐能看到密密的雨丝,其它什么都看不到。 赵无短促又轻的一声口哨传来,许兰因用手指弹了弹窗棂,表示回应,才去床上歇下。 绵绵细雨下了几天,驱散了夏末的炎热。 这几天哪怕下雨,胡依每天也会冒雨来许家玩一阵,有时还会吃晌饭。许家搬来,最高兴的是她。 这天胡太太跟胡依一起来了。她悄悄跟许兰因说,她和胡老爷看上一个后生,后生忠厚老实,长相尚可,在他家的一个铺子里当帐房。他们想把亲事给他们二人定了,以后给胡依多些嫁妆,让那个后生跟着他们做生意。看在他们胡家和钱的份上,他也会对胡依好。 许兰因从来不认为表面忠厚的人就一定是真的忠厚。胡依是她的病人兼好朋友,她希望她将来能幸福。 便建议道,“依妹妹虽说没有再提那件事,但心里还是没有完全忘记。这事最好先不要跟她说,你们再考察考察那个后生。等她彻底放下前事,再说。” 只要有关胡依的事,胡太太都愿意听许兰因的。再加上儿子大加赞赏许兰因聪慧,她就更愿意听她的了,连连点头。 等到雨停了,把家里理顺,也到了八月初。 已经给许兰亭报了一家私塾,就在前一个胡同,但要过些日子再上学。许兰因这次去省城的借口光冕堂皇,带许兰亭去省城找房老大夫复诊。小正太通过近三个月的调养,身体明显好多了。 快秋收了,许兰舟在留在家里看庄稼,只有赵无陪着他们姐弟二人去。 现在捕房是蒋捕头主管,对赵无提的要求都是大开方便之门,还贴心地送上一个公差,让他公私兼顾。这当然不完全是看赵无的面子,更多的是看闽县令的面子。精明的蒋捕头已经看出来,赵无和许姑娘跟闽家的关系非常好。 初五一大早,许兰因和许兰亭、掌棋坐上由丁固赶的骡车,赵无骑马,往省城而去。这次还带了秦氏绣好的虞美人,绣品刚绣好,还没镶进屏风架。 丁固这次能去省城,他和卢氏都非常激动,因为他们的儿子就被卖在了省城。 许兰因对丁固夫妇很满意,表态若能找到他儿子,就把他买过来,让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听了她的话,丁固和卢氏都激动哭了,赶紧跪下磕了头。 傍晚赶到封县,上次住的客栈已经满了,他们找到天黑才找到一个隆兴客栈。开了两间房,都在二楼。许兰因和掌棋、许兰亭一间,左面一间是赵无和丁固。 第一百六十八章 黑店 几人放好东西,又要了水洗漱一番,撒了一把麦子在桌上让麻子吃,便去了一楼大堂吃饭。 赵无要了一盘卤猪头肉、一盘烧肉、两个素菜,一小壶酒和五碗米饭。 小二高声喊了菜名,又躬身道,“大爷、姑娘请稍候,酒菜马上就来。” 赵无四周望望,眼神缩了缩,头偏向许兰因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 许兰因的心一紧,似是无意地看了一圈大堂。 算上他们这一桌大堂里共有七桌人,五桌清一色是男人,两桌有女人孩子。几个小乞丐在其中穿梭讨钱,邻桌给馒头还不愿意要,只有一个三岁的小乞丐好像饿坏了,接了馒头赶紧往嘴里塞。有两个乞丐像是哑巴,只会伸手不会说话。 小二嘴里骂着,“滚,滚,不要惊扰了客人。” 他骂得厉害,乞丐似乎并不害怕。讨了几文钱的小乞丐乐呵呵地跑出去,又有新的小乞丐跑进来。 吃馒头的小乞丐也跑了出去,刚出客栈大门,就被外面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一大巴掌拍在地下,哭都不敢哭出声。 小乞丐乱蓬蓬的头发垂在耳下,小脸和衣裳脏得看不出颜色,没穿鞋,露出两只黑黑的小脏脚丫。只能看清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又黑又亮,睫毛非常长。或许太瘦,显得眼睛更大更圆。此时他的眼眶里包着两包泪,像浸在水里的黑色琉璃。 他爬起来的时候,那两只黑色琉璃无意中望向大堂,正好同许兰因的目光交汇。看到那双充满怜惜和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就像娘亲看自己,小乞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划过小脸流出两道弯曲的“白线”。 刚才打人的乞丐见他哭了更生气,又扇了他两个嘴巴,低声咒骂了几句,一个半大乞丐过来像拖扫帚一样把小乞丐拖走了。 许兰因的心都纠了起来,她看不得孩子受虐,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但此时她不能相帮,要先摸清这里的情况。 还有就是,柜台后的掌柜看似打着算盘,却时不时会瞄他们这桌一眼,而停留在许兰因身上的时间会多一点点。 有赵无这个高手在,许兰因倒不是很害怕。 她用帕子挡着嘴角低声说道,“先不要吃这里的饭菜,我去跟掌柜说两句话,摸摸情况。” 赵无用手摸鼻子的时候,低声问道,“你行吗?还是我去吧。” “不,我去。” 许兰因起身,掌棋还想跟着,被她按在椅子上。 许兰因来到柜台前,双手放在柜台上,用秦氏的南方口音问道,“大叔,听说封县最好的绣坊是王三娘绣坊,怎么走?” 掌柜四十几岁,微胖,留着山羊胡子,笑面虎的模样。笑道,“王三娘绣坊的确是封县最好的绣坊,可以跟省城的兰馨绣坊媲美。王三娘绣坊在南街,离我们这里很远。现在已经打烊了,姑娘明天去吧……” 许兰因又笑问,“这里的特产有哪些?我想给家里带一些回去。” 掌柜又非常有耐心地一一解答着,面上和蔼又礼貌周到。 心里却盘算着,好久没遇到这样的小美羊了。虽然算不上最上呈的绝色,看着却是比绝色更让人心痒欲罢不能。这么好的货色卖去南方,一千两银子少不了,只可惜为了银子不能亲自给小美羊开包…… 他快速瞥了一眼赵无那一桌,又想着,那只小瘦羊先供兄弟们乐呵乐呵,灌下哑药卖去山里,小羊羔毒哑讨饭。那两只公羊么,老的毒哑卖去私矿,若年少的不是练家子就好了,宰了当真可惜…… 心里恶毒得像魔鬼,面上却慈眉善目。 许兰因大惊,强压下恐慌、恶心和厌恶,笑道,“哦,我知道了,谢谢掌柜。” “不谢,不谢。”掌柜笑得和善。 许兰因回到桌前坐下,酒桌上已经摆上了几盘菜。 她用帕子擦着嘴,小声说道,“不要吃饭,想办法回屋。” 赵无微微颔首。他非常大方地甩给一个小乞丐一个银角子,其他几个小乞丐的眼里放了绿光,都跑过来围着他要钱。 赵无被闹烦了,皱眉骂道,“没了,没了,滚。” 小乞丐们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大方的“财主”,哪里愿意走,有拉他衣裳的,有抱他胳膊的,嘴里嚷着,“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吧,大爷可怜可怜我们吧……” 许兰亭吓得缩进了赵无的怀里。 赵无气道,“吵死人了,这里没法子吃饭,回房里吃。”说着,抱起许兰亭起身向楼上走去。 许兰因和掌棋紧随其后。 走在后面的丁固对小二说道,“劳烦小哥把酒菜端进我们房里,这里太吵,我家爷不喜欢。” 几人直接进了赵无的房里。 小二把酒菜上齐,出了门。 赵无听着小二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才把门插上。又附耳在门上听了听,确定外面没人,才悄声问道,“这里不妥?” 许兰因低声说道,“嗯,我们现在能不能退房走人?” 赵无说道,“若是不妥,他们很可能已经在骡子或骡车上做了手脚。看到我们坚持出去,定会猜出我们有所察觉,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现在天黑了,在外面动手更不可预测。” 他不怕那些人,但他怕自己打斗的时候他们伤害到许兰因姐弟。若是再多两个帮手就好了。 又问道,“你打听到了什么?” 许兰因不可能说她听到了掌柜的心声,沉声说道,“那个掌柜不是好人,这个客栈很可能是杀人越货的贼窝。我问他王三娘绣坊怎么走,他说出客栈往西三条街就到了。王三娘绣坊明明在南街,挨着我们之前住过两次的城南客栈,往西走岂不是越走越偏。” 她把掌柜的话改了。 赵无皱眉道,“他说这个假话,很可能觉得我们活不到明天,或者明天我们出不了这个客栈,去不了绣坊。那些乞丐也像是他们养的,要到钱就要,要不到就偷,我的一个玉佩就被他们偷走了。” 他被偷了故意装作没有察觉。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走水 赵无从荷包里拿出一根一寸多长的竹签,搅和着饭菜仔细观察和闻着味道,又把酒壶打开闻了闻。 丁固不解地问,“赵爷,不是说试毒用银针吗,你怎么用竹签?” 赵无没抬头,解释道,“银针只能试砒霜的毒。饭菜是让我们在大堂吃的,他们不敢下那种猛药。若他们不光想劫财,还想劫人,更不可能下那种药。”片刻后才抬起头,说道,“好像有迷药,或许放得量少,我不太确定。” 他跟汤仵作学过辨别几种迷药、迷烟的味道和颜色的稍许变化。 许兰因拿过赵无手里的竹签搅和饭菜闻起来,又闻了闻酒。小半刻钟后扔掉竹签,沉声说道,“菜和酒里都有迷药。之前在闽府我专门闻过闽大人吃的蒙汗药,虽然味道极淡,但我闻得出来就是这种味。” 赵无知道许兰因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说道,“这就肯定了,量放得少,是不想让我们在大堂里马上睡着。等到夜里我们睡死,他们正好动手。” 他面沉似水。他起身走去门边看了看,又附耳在门边听了听,回到桌前说道,“门缝要宽些,方便从外面用刀片拨门闩。” 又去窗前打开窗子,他知道肯定有人注意着他们这扇窗户,还是镇定地往外看了看,又关上。回过身说道,“小窗稍大,可以进出壮汉。窗前有颗大树遮挡视线,窗下是他们的后院,他们杀了或绑了人,直接从窗户放下,下面的人接到后快速移进房里。人不知,鬼不觉。” 丁固慌道,“把我们安排在这两间房,说明我们一进来,客栈就打了坏主意?” 赵无点头。 掌棋吓坏了,捂着嘴哭起来。许兰亭抱着许兰因,身子不停地发着抖。他也知道不能哭出声,咬着嘴唇流泪。 许兰因安慰道,“莫怕,你赵大哥的武艺高强,没人打得过他。” 许兰亭小声啜泣道,“可一拳难敌四手啊。” 赵无揪了揪他的小揪揪,说道,“你太小看你赵大哥了,别说四手,就是四十双手赵大哥都能打断。”又对许兰因说道,“窗外的那颗大树,方便这里的人,同样也方便我。我已经想到一个好法子,若是可行,晚上他们无暇顾及我们,还能等到援兵……” 几人看看站在几上望天的麻子,稍稍松了一口气。 许兰因和丁固把菜饭酒倒了一大半在一块布里,包上塞进了柜子里。赵无把剩下的一点酒倒在自己的衣裳上,又给丁固倒了一点。 几人商量了一阵,小二就敲门问道,“客官,吃完了吗?” 赵无答道,“吃完了。”就起身开了门。 小二进屋里先乐呵呵看了一圈,小娃爬在床上,小丫头垂着头,看似困极了。另几个大人都眨巴着眼睛,好像也困了。 他笑道,“有事了喊一嗓子,小的就在楼下。”说完,把碗碟放上托盘出了门。 赵无说道,“乏了,都回去歇着吧,明日早些起床,赶路前还要买些东西。” 许兰因抱着许兰亭和掌棋回了自己屋,把门插上。 掌棋已经吓坏了,双手发抖,许兰因只得自己点亮了油灯。 她也不想点灯,但不能让人怀疑。她先把窗户插好,把床底下和柜子里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就用捆东西的麻绳把门闩缠了好几圈,又和掌棋一起轻轻把桌子抬去门口堵上。那些人哪怕把门闩拨开,也要费些事才能进来。 赵无和丁固的屋里也会这样做,赵无出去办事走小窗。 半刻钟后许兰因就把灯吹灭,给人的感觉是他们睡觉了。 许兰因走去窗边,用簪子捅破一个洞往外看去。 后面是两进院子,中间一进比较大,厨房和仓房、客栈的人住宿都在那里。左边还有一个小跨院,黛瓦青墙,飞檐翘角,绿树红花,哪怕在夜晚,也能看出里面是精心装饰了的,应该是专门给有钱人家准备的“豪华客房”。 最后面的院子狭长,只有三间瓦房,院子里搭着两排长长的茅草顶,应该是放车和牲畜歇脚的窝棚。 窗户左边长着一颗参天大树,遮住了他们屋的一半窗户,赵无房屋里的窗户被全部遮住了。 这个地形的确如赵无所言,方便坏人,也方便了他。 她笑起来,轻声安慰着还处于惊恐的许兰亭和掌棋,“你们放心,赵无的本事大着呢。” 她把被子垫在床下,让许兰亭睡在那里。她和掌棋合衣躺在床上,都睡不着,她手里拿着剪刀,掌棋拿着尖尖的银簪。带剪刀是以防万一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远处的打更声及打更人的声音偶尔传来,显得夜里更加静谧。二更、三更,掌棋撑不住睡意睡着了,许兰因的眼睛还瞪得老大。她觉得赵无应该开始行动了,却没听到一点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了极轻的响动。许兰因捂住掌棋的嘴捏醒了她,两人握着“武器”没敢动,怕床的“咯吱”声被门外的人听到。 之前商量好,若是赵无那边还没成功,这边贼人先来了,贼人把门闩拨开再割麻绳的时候,许兰因和掌棋就大喊“救命”,另一间屋的丁固也跟着喊。把住客栈的人都惊醒,赵无也会抽身回来帮她们。 有麻绳和桌子的两重保护,贼人不可能快速冲进来,只得逃跑。只是,赵无要做的事就要流产了,还会打草惊蛇。 尽管屋里只有从窗纸透进来极其微弱的光,但许兰因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她看到门闩被挑开了,一条刀片又开始割麻绳。贼人没想到门闩会被绳子缠上,带的刀片并不锋利,割得比较慢。 许兰因握剪刀的手捏得更紧,却没有马上喊,喊出来赵无那边就前功尽弃了。 她要再等等,麻绳有小手指粗细,等割到一大半时再喊。 麻绳一点一点被割开,她手上的汗水已经把剪刀浸湿了。 突然,一个惊恐的大喊声划破了深夜的宁静,“不好啦,走水啦,走水啦,快来救火啊……” 第一百七十章 救援 呼喊声是从后院传来的。客栈里的客人都被吵醒了,瞬间喧闹起来,接着是开门和开窗的声音及人的大喊声。 许兰因听出丁固最先喊起来,声音也最大。当然,那几个贼人已经怆惶而逃。 许兰亭被吓哭了,许兰因把他拉出来捂住他的嘴,和掌棋跑去窗边。依然不敢开窗,从破洞里往外看。 是厨房和挨着的后一进院着了火,浓烟滚滚,房顶和茅草顶上冒着火苗,在夜风中越烧越旺。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烧成这样,不知道赵无偷了多少厨房里的油。 马、骡子、牛等牲口吓坏了,不停地嘶鸣着。 有客栈里的人也有客人拎水去救火,挨着客栈的许多居民也跑了出来,一些人自发加入救火的队伍中。 不久,公门中的衙役就来了。他们一来,许兰因等人的心都放了一半进肚子。 喧嚣声中,整个客栈只有二楼的两间屋门和窗户死死关着,似乎里面的人未被惊醒。不过,中途赵无和丁固已经趁乱悄悄进了许兰因的屋里。 许兰因悄声说了两个字,“厉害!” 掌棋说了三个字,“真厉害!” 许兰亭则比着两个大拇指,他都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 赵无悄声说道,“躲那几个人耽误了一点时间,否则该早半刻钟起火。”又道,“我从厨房拿出油倒在厨房里和窝棚外,看见咱家的骡子倒在地上起不来,八成也被喂了迷药……” 许兰因问道,“信传出去了吗?” 赵无道,“你们走后不久,我就把麻子放了出去。若不出意外,闽大人一接到我的信就会派提刑按察司的人过来,八成还会找军队,他们连夜赶路,城门一开就能进来。” 许兰因恨恨说道,“要把那些坏人一网打尽,这个黑店不知坑死了多少人。”她把赵无拉去窗边,说道,“你看看那个小跨院,里面的花草长得特别茂盛,八成底下埋了不一般的‘肥料’。” 从恶毒掌柜的心声分析,他们杀了不少人。若尸体不好运出去,就会就地掩埋。埋人的地方,最有可能是那个小院。一个是有钱人大多愿意住单独的院子,二个是若这个方向的二楼没住人,在小院内做任何事都没人看得见。 赵无听懂了“肥料”的真实含义,也想通了一些环节,脸色更加凝重。 天干物躁,风又大,油又多,后一进院基本都是茅草和木头,很费了些时间才把大火扑灭,天光已经微亮。聚集在外面的人也渐渐散去,只有几个公人在寻找起火原因,那个恶毒掌柜一直陪着他们。 他已经发现有人故意纵火,却不敢跟那些衙役明说,只得陪着他们。他恨恨地望望那两扇关着的窗户,想着等公人走后该如何收拾他们。 这时,客栈突然被上百个穿戎装的兵士包围起来,中间夹杂着十几个捕快。还有一个穿八品文官官服的人和一个穿便服的人,穿官服的人是闽户的手下巡检官桂大人,穿便服的是闽户的长随清朗。 掌柜想溜,被人制住。 赵无的脸上笑开了花。他把窗户打开,大声喊着,“桂大人,把那个掌柜和客栈里的人都抓住,万莫让他们跑了。又对许兰因说道,“姐把门插好,我下去了。” 许兰因冲着赵无的身后喊道,“看顾些昨天吃馒头的那个孩子。” 或许那个孩子太小,眼睛又太过明亮,那重重的几巴掌许兰因一想起来心里就难受,特别想帮帮他。 “好。”赵无没有回头。 在客栈做事的所有人都被抓了起来。许兰因几人同其他客人一起被困在了房间里,他们是证人,不许离开。有专人来送吃的,还有人来寻问他们住进客栈后的各种情况。 许兰因去赵无屋里把昨天留下的饭菜交给了查案的人,没说自己闻出饭菜有问题,只说看出这个客栈不妥,没敢吃饭。又说了夜里有人来开他们的门正好遇到着火,贼人才离开的事。 晌午,提刑按察使肖大人、闽户、秦澈、守备等官员都赶来了这里。封县属宁州府管辖,所以宁州府同知秦澈也要来。听说知府的病还没有好,秦澈一直代理知府的差事。 许兰因也才明白为什么大案几乎都是闽户在忙碌,他的直接上峰肖大人的岁数很大了,大概六十几岁,身体也不太好,走路都是驼着背的。这个时代官员是七十岁退休,古人寿命又短,很少有人能活到退休那一年,除非是主动或是被动提出致仕。 把客栈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还在掌柜的屋里索出上万两银子的钱财。接着,赵无和几个衙役在小跨院里挖出八具遗骸,还找到一个通往城外的暗道…… 看到这可怕的一幕,不仅吓坏了住店的所有客人以及周围的邻居,也吓坏了整个封县县城的人。 许兰因等人被关在客栈两天两夜,不时有人来寻问各种情况。因为看到那么多遗骸,住店的客人夜里不敢睡,就白天睡觉,晚上大声说话壮胆。 第三日早上,赵无才一脸疲惫回了客栈。 他说,暗洞通往离城六里处的乞丐窝,又在那里挖出十四具遗骸。经初步审讯,这是一个跨省的惊天大案,包括杀人、贩人、强奸、抢劫、残害孩子、私开铁矿等多条罪行。 住进客栈的,若特别有钱就会杀人劫财,若特别好看就会迷晕卖去南方妓院,男人毒哑弄去矿里,大人死了小些的孩子当乞丐,若孩子懂事了就毒哑,孩子大了又长得俊,便会卖去楚馆…… 封县辖区的四十几个要犯已经押往省城,封县县尉是这家客栈的保护伞,也一起抓了。被强迫行丐的三十几个孩子会寻找他们的家人,若找不到和其他孩子一起送去省城的居养院。还会顺藤摸瓜找寻被卖的人…… 赵无做为最先发现这起大案的人,要一起侦破此案,他会在省城停留一段时间,若有需要还可能去外地查案。 第一百七十一章 密闻 想到那些父母被害死,自己被毒哑的孩子,许兰因的心一阵阵的痛。 赵无又说,“姐说的那孩子叫竹子,我专门拜托了桂大人。若找到他的家人则罢,若找不到,跟我说一声。” 竹子?这个名字肯定不会是孩子的本名,应该是乞丐头儿给他起的。 许兰因说道,“若没找到孩子的本家,我想收养他。”现在先当弟弟,若以后自己立了女户,当儿子养。 赵无说道,“姐养着也行,若家里有意见,我养着也行。” 他是怕许老头和许兰舟不愿意,给许兰因平添烦恼。 其实,那些父母被害自己被毒哑的孩子都让人心疼。但是,许兰因看到的除了那个叫竹子的孩子小些,其他的孩子都超过了六岁。这些孩子一直被坏乞丐带着,思想和行为或多或少会被影响,想掰过来要费一些劲,许兰因无能为力。送到官办的居养院,由专门的师傅管教更好一些。 赵无又给了丁固和掌棋各一两银子,说道,“你们这几天做得很好,临危不惧,赏你们的。” 丁固和掌棋忙谢了赏。 许兰亭翘着嘴说道,“我表现得也好,也临危不惧,咋没我的?” 赵无笑道,“等你娶媳妇的时候我多多地给。” 许兰亭过去抱着他的腰说道,“我是跟赵大哥开玩笑呢。若是没有赵大哥,我肯定要被毒哑当乞丐,我姐姐这么美,就更可怜了。” 一说到这个,他又是一个哆嗦。想想那些小乞丐,还有他们的亲人,好可怜。 赵无摸着他的小揪揪说,“放心,有赵大哥在,你和你姐谁也伤害不了。” 许兰亭使劲地点点头,“嗯,我知道。” 辰时末,住在隆兴客栈的所有客人终于可以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赵无小声说道,“闽大人说了,若这件案子有需要,还要请姐姐帮忙。” 许兰因道,“会的,我责无旁贷。” 那个恶毒的掌柜,还有那个犯罪集团的所有人,害死了多少人命,害得多少家庭流离失所,必须受到法律严惩。 出了客栈,站在街道上,看着蓝天白云,阳光明媚,路上的人川流不息,吆喝声此起彼伏,许兰因居然生出一分感动。 暴露在阳光之下,轻松又惬意地呼吸,真好! 再望望赵无修长的背影,他的肩膀似比之前又宽了一些。 许兰因又生出一分庆幸,还好这孩子有本事! 几人在客栈对面的面摊吃馄饨。 许多住客栈的客人也在这里。看到赵无,都过去给他作了长揖,感谢他火眼如炬,为民除害。 凡是在这次大火中失了牲畜和车的,封县县衙都会补助四两银子。虽然远远不够,但这些人还是感念朝廷的好,让他们能够活着走出这家黑店,欢欢喜喜拿着银子去车行租车。 许家的骡子死了,车烧了,封县县令非常贴心地派来一辆骡车送他们去省城。 吃了早饭,丁固和车夫坐在车厢外面,许兰因姐弟和掌棋坐进车里,赵无依然骑马。 下晌申时初到了宁州府北城门。赵无直接去提刑按察司,许兰因等人去了闽府。下了车,许兰因又让丁固给了车夫两个银锞子。 郝管家和刘妈妈等许兰因等得心焦。前天一早听说他们住的客栈出了事,连自家大爷和许多大官都赶去了,心更是提得老高。若许姑娘出了什么事,自家姐儿就没有好的希望了。 许兰因进了府,直接由郝管家陪着去内院。许兰亭岁数小,拉着姐姐的袖子不愿意分开。 郝管家想着他只有六岁,跟姐儿一般大,也就让他跟着一起去了。 路上,许兰因把那幅绣品交郝管家,说道,“出了这件事,赵无要在衙门里忙,丁固又人生地不熟,只得麻烦郝叔派人买个屏风架把这幅绣品镶进去,这是给闽大人治失眠症的。” 郝管家搞不懂绣品怎么能治失眠症,但想到许兰因的特殊本事,还是答应下来。 许兰因又说了想请郝管家派个人帮着丁固一起寻儿子的事。郝管家忙不迭地都答应下来,他巴不得许兰因只围着自家主子一个人转,其它什么事都不要操心。 这次,闽嘉没有站在院门口等许兰因。 进了小院,许兰因让掌棋带着许兰亭去了西厢,她则直接进了上房。 闽嘉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默默地看着小几,小几上摆着猫咪母女和鸭子母女的小房子,还有一个八攒盒的盖子,盖子里躺着兔娘亲和三个兔宝宝。 她比之前更瘦,下巴尖尖,小脸苍白,大眼睛出奇的大,如死水一般沉寂。 许兰因心疼坏了,这个样子比之前还严重。她走过去挨着小妮子坐下,轻声说道,“嘉儿,许姨又来看你了。” 为了拉近关系,她把过去喊的“姐儿”换成了“嘉儿”。 闽嘉如没听到一般,继续呆呆地看着小房子。 许兰因又道,“嘉儿不记得许姨了吗?” 闽嘉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许兰因不敢再吱声,默默地挨着她坐着。许兰因听了她的心声,可她什么都没想,一片空白。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黄,再慢慢变深,变暗。 下人已经轻轻把饭摆在圆桌上。没有许兰因的示下,她们没敢喊小姑娘吃饭。 清音给许兰因做了几个手势,意思是饭也送去了西厢,许小哥儿已经吃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屋里的羊角灯和廊下的灯笼不知什么时候点亮了。小姑娘大滴大滴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小瘦身子也倚进了许兰因怀里。 终于知道哭了。 这让许兰因特别感动,分别这么久,这孩子还是最亲近她。 刘妈妈等人看到小主子终于有了情绪变化,都松了一口气。只有许兰因知道,小姑娘也有了心理活动。 她心里反复想着,娘亲没有跟表舅舅说爹爹不好,娘亲没有跟表舅舅抱在一起,娘亲没没有不守妇德……祖母坏,骂娘亲。爹爹、祖父、老祖宗都不好,他们不相信娘亲…… 这个劲爆的密闻让许兰因心里惊涛骇浪。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丑事 许兰因此时没有多的时间想那件事,抱着闽嘉的小身子说道,“莫哭,莫哭,许姨相信嘉儿,许姨相信嘉儿。许姨听说嘉儿受了委屈,好着急呀。对不起,许姨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来晚了……” 小姑娘抽抽搭搭哭够了,才由许兰因亲自给她洗了脸,牵她上桌吃饭。 许兰因给她夹着好克化的食物,还保证道,“许姨这次会多陪嘉儿玩些日子,许姨还会做好吃的,明天给你做。”她在家里做了一些小点,但路上多耽搁了几天,不敢再拿给娇养的小姑娘吃。 闽嘉这些天一直没好好吃饭,今天就多吃了一点。 许兰因怕她不消化,又牵着她去院子里转着圈散步消食。小姑娘现在还脆弱,没敢把许兰亭介绍给她。 初秋的晚风微凉,吹在人身上十分舒适。夜空深邃,半轮明月斜挂空中,远远的只有几颗璀璨的星星。 许兰因指了指弯月说道,“许姨给姐儿讲个月亮的事故,好吗?” 闽嘉抬起头,大眼睛里有了一丝欢喜。 许兰因笑起来,讲道,“在远古的时候,有一年天上出现了十个太阳……” 她讲的是《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这个时候也有这两个传说,但每个传说区区不到百字。许兰因加了后世的修饰补充,故事很长,很美,再加上她的声音自有一番魔力,不仅让小姑娘和跟着的下人听得入了神,连躲在西厢窗户下的许兰亭都入迷了。他心里有些吃味,姐姐这么会讲故事,在家里都没给自己讲过。 还有一个人听入了迷,就是院门外的闽户。他这几天连续审案没回家,今天想回来好好睡一下。他一吃完饭就匆匆来这里看闺女,正好听见许兰因在讲故事。他没有进去打扰她们,而是在外听偷听。 闽户十分不解,一个那么简单的传说,却被这个丫头讲得比话本还精彩。 故事讲完了,许兰因又背了几个“初一一条线,初二看得见,初三初四像娥眉”之类的月亮童谣,听得小姑娘笑弯了眼。 小姑娘终于知道笑了! 许兰因十分有成就感,看着小姑娘笑道,“姐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天上的弯月一样美。”又回头问道,“是不是呀?” 刘妈妈和清音、妙语都笑着称是。 “是呢。” “果真。” “哎哟,真像,我怎么才发现。” 许兰因嗔怪道,“一定是嘉儿笑少了,她们才没有发现。嘉儿记着,以后多笑笑。”又道,“天晚了,咱们该回屋歇着了。” 小姑娘站下拉着许兰因的衣裳扭着小身子撒娇,她还没听够,没走够。 许兰因笑道,“嘉儿明天一起床,不仅能看到许姨,还能看到一位小叔叔,他是许姨的弟弟。他可会下跳棋了,你们比试比试,看谁厉害些……” 院子里没有了那个动听又心安的声音,闺女又要歇息了,门外的闽户只得怅然若失回了外院。 他前几天都没睡好,以为听了那个美妙的声音后今夜更会无法入眠,可那个声音在耳边环绕到深夜,他居然睡着了。 而许兰因也是想心事想到夜深才入眠。 小姑娘的母亲安氏疑似跟表哥或是表弟有染被闽家人发现,或者被私下处死或者自杀。 许兰因觉得,安氏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她的确做了丑事,又被人发现了。 第二种可能是,她没有做丑事,是被人陷害了。若是这样,闽家的水可是太深了,做为丈夫的闽户也极其的不称职。 闽尚书和闽户都善于破案,照理不应该冤枉安氏。但是,古人讲究男主外女主内,闽户又长年在外,身处深宅大院的安氏也不是没有被冤枉的可能。 不管安氏是不是被陷害,许兰因都没有办法去管。 她或许能帮到的只有小闽嘉。 分析小姑娘的心里活动,也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小姑娘觉得她娘没有做那件丑事,是家里人冤枉了她娘。而且,闽户的继母当着小姑娘的面说了安氏的不堪,闽户和当家人都认为安氏不好。让小姑娘伤心难过,以至于失语。 第二种可能是,小姑娘撞见了安氏跟她表兄弟不堪的场面,但小姑娘拒绝承认自己看到的事实,反复违心地强调没有,也就是自我催眠。她因为太难受,又无处排解,失语了。 孩子还小,不管是哪种可能,许兰因都能用心理干预和催眠帮助她,或许还能治好她的失语症。 若是第一种,给她做心理疏导,告诉她她母亲是位令人尊敬的好女人,长辈们过去的做法和看法是错误的。有了这种认知,小姑娘的心结也就会慢慢解开。 甚至不需要许兰因帮忙,闽家人只要不再继续当着小姑娘说安氏的不好,再多说一说安氏的好,对小姑娘更加疼爱和关心。时间久了,小姑娘的心结也会慢慢解开。 许兰因直觉,闽家人做不到这一点。先不说闽户的继母是什么心思,就是封建大家庭的当家人,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孩子违心说谎,何况这个小孩还是他们认定做了丑事的安氏留下的。 若是第二种就有些麻烦。要给小姑娘催眠,用语言暗示改变她原有的记忆…… 不管什么情况,想要根治小姑娘的病,首先要闽户愿意跟许兰因这个外人坦承安氏的丑事,愿意让她治疗。 许兰因想得头痛。若闽户不愿意说,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继续这样痛苦和沉默下去,总不能说她听到了小姑娘的心声。虽然她的到来能让小姑娘暂时欢乐一阵,但小姑娘内心的痛苦和心结并没有解开,一遇到刺激又会绕回原点…… 迷迷糊糊后半夜了,她才进入梦乡。 次日,闽嘉吃了早饭后,许兰因把许兰亭介绍给了她。 许兰亭给了闽嘉一个大大的笑脸,盯着她讨好说道,“你比我姐姐说的还水灵。” 闽嘉抿了抿嘴退后一步,人家不喜欢他。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两个小朋友 许兰因又笑道,“我弟弟跳棋下得可好了,连许姨都下不过他。” 闽嘉看了两眼许兰因,想着,你还不是也下不过我。 许兰亭看看闽嘉不服气的小眼神,傲娇道,“我下跳棋,两个字,‘霸气’。四个字,‘实在霸气’。跳棋界,若说我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又上下看了闽嘉一眼,不屑道,“我姐姐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嘛,就更不用说了。” 你跟我一样高,两个揪揪还那么细,哪里霸气了? 闽嘉憋得小脸通红,这话就是说不出来。没有办法,只得在跳棋上打击他的“霸气”,小姑娘向摆着跳棋的小几走去。 许兰亭给许兰因甩了个小眼神,意思是看我的激将法多管用。 两个小人坐上罗汉床,开始下棋。他们的跳棋水平棋鼓相当,输赢各半,下了一盘又一盘。 小姑娘终于遇到一个对手,下得高兴,也忘了自己的初衷。 许兰因就去小厨房做了一道新鲜小点炸牛奶。 小点香脆嫩滑,两个孩子极是喜欢吃,小姑娘也就完全接纳小正太了。 晌歇起来,许兰因带着两个孩子下了大半个时辰的跳棋,又去池塘边转了一圈。 两个小盆友还手拉手,小正太不见外地叫闽嘉“嘉嘉”,还自称“小叔叔”。 闽嘉这么快接受许兰亭,两个小朋友如此热络,让许兰因非常意外。她更加觉得,小姑娘不会拒绝自己喜欢的人,性格也很好。之所以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光因为安氏的死及家人的态度,还因为在从小长大的京城闽府缺爱,跟长年在外的闽户又生疏…… 晚上,郝管家来找许兰因,说闽户和赵无忙于那个案子,今天都不会回来。 他又给许兰因深深一躬,说道,“许姑娘,谢谢,谢谢,那个绣品太美了,太别致了。我今天亲自拿去铺子装裱,还去木匠铺定做一架紫檀屏风架……” 昨天郝管家把绣品打开一看,那种清新别致的风景立即让他想到了许兰因给主子催眠时营造的氛围。他觉得,这架绣屏对主子的失眠症肯定有帮助。看到这个绣屏,主子就能想起许姑娘的声音,还有梦中的情景…… 许兰因笑道,“希望这幅绣品能不辱使命。” 第二天巳时,许兰因带着两个孩子去回春医馆给许兰亭看病,郝管家带着六个护院亲自护送。 房老御医已经听说许兰因有本事让闽户入眠,现在见郝管家都亲自己陪着来了,对许兰因姐弟更是热情。 他给许兰亭诊了脉,又开了二十副药,说三个月后再来复诊。还说这样调个两三年,许小哥儿的病就会大好,以后能当将军都不一定。 这让许兰因姐弟十分欢喜。 许兰因去买药,被郝管家抢先付了银子,挂号亦是如此。 之后,一行人去酒楼吃了饭,就带着两个睡眼惺忪的孩子回闽府了。 下晌,胡万的媳妇徐氏来见许兰因。 昨天,丁固就把胡家托他们给胡万夫妇带的东西及自家的礼物送去了胡家。丁固送了东西后,便由闽府的一个小管事陪着去打听儿子的去向。 徐氏很善谈,跟许兰因说笑了一个多时辰,多说的是百货商场的事。各种契书手续都办好了,商场能在下个月建好,胡家也在各处调集货物,争取年底装修好,试营业。因为许兰因的关系,郝管家代闽户接了胡万送的百货商场的一成干股。 胡万已经把胡家在省城所有的店铺都相继关了,把全部的钱和心思全押在了商场上面。 商场有些大,除了卖胡家的东西,还是招了一些商家进去,有福建徐氏茶行,江南东利绸缎庄,福记酒庄等几家品质比较高的商家。这几家摊位的位置比较好也大,每年租金二百两银子。 “这么高?”许兰因脱口而出。 这个租金在口岸不太好的地方能租一个带小院的两层楼铺子。 徐氏笑道,“那几家家主跟我爹关系好,也是听了我爹的说辞,觉得这种商场新奇,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才租的。只租了一年,若卖得好就继续租。若生意不行,便不会再租。” 许兰因便不好意思问自家租金的事了。 上次她跟胡万提出,想租前面主楼连着后院的偏厦,及偏厦连着的两间后院厢房。偏厦放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客人可以在这里买点心,吃点心,喝水,歇脚。一间厢房做点心,一间厢房烧水做冷(热)饮。 许兰因之前的想法是,于私,百货商场经营好了,在这里卖点心许家铺子能快速在省城打开名气。于公,这也是一种经营特色,对百货商场有益。 提前让李氏带一个学徒来这里做。只做几样精品小点,量少些,负责把名气打开。等到他们搬来省城,再把许大石等人带来,另租院子,扩大规模。 但人家几个柜台每年的租金就是二百两,自家几间屋子不知道要多少钱。这么贵,许兰舟和秦氏肯定不会愿意,自家也没有那么多钱。 徐氏看出了许兰因的犹豫,笑道,“我家大爷把那三间房给许姑娘留下了,每年六十两银子的租金。” 许兰因忙笑道,“这怎么好意思,该收多少收多少。” 徐氏笑道,“那里不是正经铺面,租金本来就低得多。”她又瞥了外面一眼,压低了声音,“不瞒许姑娘,因为你,我家爷跟闽府搭上了关系,也不需要再出大价钱去攀附别的高枝儿,省大钱了……” 闽户虽然是按察司副使,但父亲是刑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天子近臣,就是这里的布政使、按察史、总兵、指挥史也不会轻意得罪他。攀上他,也就不需要再去攀附别人,也能为以后进京开商场打基础。 原来是这样。既然郝管家接了,那就说明能接。 许兰因也就接受了他们夫妇的好意。 刚把徐氏送走,外院的婆子就来了,说季师爷请许兰因去外院一趟。 季师爷来找她,八成是为了那件大案。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女扮男装 许兰因急急去了外院偏堂。 季师爷三十几岁,略瘦,留着山羊胡子。 他给许兰因抱了抱拳,悄声说道,“大人想请许姑娘去帮帮忙……” 黄贺表面是隆兴客栈掌柜,实际身份是这伙罪犯的大当家。他是块硬骨头,用了各种大刑都撬不开他的嘴。其他人都招供了,这些人招供黄贺在河北省有一个大官罩着他,那个官员只跟他一个人联络…… 闽户希望许兰因能给黄贺催眠,让他说出他背后的那个大官。 许兰因为难地说道,“我已经对闽大人说过,催眠不是对每一个人都管用,特别是对那些意志力强又排斥催眠师的人,更起不了作用。我只能去试试看。” 只有她这个催眠师对任何一个人都起作用,因为她会“听心”。但是,即使她听见了,知道了,也不可能明明白白说出来。有条件暗示就暗示,暗示不了,她也没办法。 季师爷说,闽大人的意思也是让许兰因去试试,并不强求。又大概介绍了黄贺的一些情况,说为了许兰因的安全,只有夜审黄贺,在场的除了闽户、秦澈,就是赵无和季师爷。晚上赵无会亲自来接她,让她做好准备,换上男装。 晚饭后,许兰因被两个孩子缠着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又讲了几个故事,才把他们哄去睡觉。 回了屋,许兰因把脸上的妆容洗净,就拿出一套男装和一双男鞋,这是她在接到女师爷的委任状后私下做的。 她先用棉布把胸束紧,再把男装穿上。这是一件藏蓝色直裰,没有系腰带,依然能看到胸部微凸,又再在外面套了件米色半臂。半臂宽松又敞怀,才勉强把胸部挡了一下。 她又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成男人的发髻,用玉簪束着,还把眉毛描粗描直。让她失望的是,五官,体态,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女人。若是再把脸涂黑一点,可能会好些,但稍加注意,还是能看出。 掌棋看到这样的主子极是纳闷,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唱戏?” 许兰因笑道,“我能去哪儿唱戏?过会子赵无要来带我去逛夜市。” 今天初九,宁州府有夜市。 掌棋一脸的向往,“姑娘,能不能也把奴婢带上?奴婢也想去逛夜市。听清音和妙语说,夜市上的东西要便宜一些,还有好多美食。” 许兰因摇摇头,吓唬道,“傻丫头,隆兴客栈的热闹你还没看够?现在人贩子多得紧,专门偷你这种半大小娘子。” 掌棋一个哆嗦,不敢再强求,还担心地劝着,“那姑娘也不要去了,白天再去玩。你这么漂亮,人家更想抢你。” 许兰因道,“赵无的功夫好,有她陪着我不怕。”又道,“他只有一双手,只能护我一个。还有,我去夜市的事不要说出去,兰亭和嘉儿知道要闹腾。” 戌时,清风过来接许兰因。 看到如此的许兰因,清风愣了愣,却非常上道地没说任何话。到了外院,赵无正在马车前等她。 月光如水,照得大地亮堂堂的。赵无远远看见清风陪着一个少年向这边走来,少年还迈着方步。他知道,那个少年就是许兰因。 等许兰因走近了,他还是笑出了声。太俊俏了,哪里像男人,亏自己之前觉得她长得粗糙,真是太没眼水了。 赵无上前两步抱拳笑道,“许兄,请。” 许兰因也笑着给他抱了抱拳,粗着嗓子说,“赵兄请。”然后先上了马车。 赵无随后上车,坐在旁边还不停地打量着许兰因。 许兰因觉得他的目光扫了自己胸部好几眼,气得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扭了几下,悄声骂道,“熊孩子,往哪儿瞧?” 赵无的眼睛赶紧望向车顶,他不是故意瞧的,就是觉得纳闷,那里怎么一下小了那么多。却嘴硬道,“我没瞧不该瞧的地方。” 许兰因还是气不过,又扭了几下他的耳朵说道,“你该娶媳妇了,回家我就去找媒婆给你寻摸。哦,不需要找媒婆,有好几家来我家打听你,在那几个姑娘里寻摸寻摸。我是你姐,替你作主了。” 赵无赶紧拱手求道,“别,求姐姐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乱瞧了。”又聪明地把话题扯开,悄声说道,“那事姐行不行,不行不要强求。” 许兰因放开了他的耳朵,坐直身子说道,“我就是去看看,行当然最好,不行我也没办法。”又说道,“我害怕看人施刑,也怕惨叫声,晚上连饭都没吃敢多吃,怕吐。” 她活了两世,还是怕看各种酷刑,想着都想吐。前世看电影电视,有那种镜头都赶紧闭上眼睛。 赵无说道,“莫怕,不会让你看到那个场面。” 马车到了提刑按察司的监门,几人进门去了最外面的一栋厢房。 屋内面积很大,足有五十几平。非常亮,不仅点了大烛,四周还点了数支火把。穿着官服的闽户、秦澈坐在椅子上,季师爷和两个衙役站在一旁。 见许兰因如此的装扮,闽户和秦澈都笑了起来,又非常客气地向许兰因抱了抱拳。 许兰因也抱拳躬了躬身,笑道,“草民见过二位大人。” 闽户含笑道,“有劳许……许公子了。” 秦澈也笑道,“许公子有大才,本官算是见识了。” 秦澈的笑儒雅温和,像一位令人敬重的长者。或许那个笑跟许兰亭有些相像,那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又涌上许兰因的心头。许兰因真想去听听他的心声跟他唠唠家常,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许兰因笑道,“两位大人客气了。这次能不能帮上忙,还不一定。” 闽户点头道,“这事不强求。”又问,“许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许兰因道,“把火把都灭了,留一盏灯足矣。” 灭了火把和多余的烛,屋里立即暗了下来。闽户挥了挥手,衙役出去带犯人了。 片刻后,他们架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再把男人放在椅子上捆好。 这个男人正是隆兴客栈掌柜黄掌柜。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夜审 黄贺披头散发,手和脚都上了铁链,穿着一件斩新的牢服,双手被布包着。他双颊深陷,脸色苍白,被绑的时候露出痛苦的表情。牢服和布把身上和手上的伤都遮住了,只有露出来的脸上有几道血痕,但许兰因还是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许兰因一看到这张可憎的脸,就想到当时他龌龊恶毒的心思,也不觉得那股血腥味让她反胃了。她没有说话,盯着他看了小半刻钟后,又转到他的身后把着椅背观察着他,实际是在听他的心声。 黄贺翻着眼皮看了眼许兰因,已经认出了她,却故意说道,“是只兔子?我不好这一口,把他弄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话音刚落,赵无就一个嘴巴甩过去,打得他嘴角流出血来。 在他被赵无等人抓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栽在了那几个房客的手里。他到现在都以为,这几个人是官府派来钓鱼的。气自己一时大意,毁了基业。 黄贺挨了一嘴巴,又闭着眼睛装死,头还靠在椅背上。 心里想着,唐未山那个龟孙子,为何还不想法子把老子弄死……若不是为了云娘和治儿,老子保他干屁,痛死先人了……可惜了树下的那些宝贝,没有告诉云娘,不知道最后便宜哪个王八蛋……都是老子大意,居然栽在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身上……接着是用最恶毒的话咒骂害他的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 许兰因赶紧把意念移出,手也从椅背上放了下来。她知道,唐未山是河北省布政使司的左参政,从三品。 怪不得这些坏人敢这么猖狂,原来有这么大个保护伞在暗中护着他们。 而且,季师爷说过,黄贺有老婆,但是他没有生育,家里过继了一个族人的儿子。家里日子一般,只在封县有个两进宅子…… 这个黄贺因为云娘和和治儿受制于唐未山,那么那两个人很可能是他的女人和亲儿子。他干的是杀头的勾当,为了留根,可能把那母子两养在别处,而这个把柄被唐未山抓住了。 许兰因知道这些,却不可能说出来,还得做做表面功夫,最好让黄贺自己露出破绽。 她绕到黄贺的前面,开口说道,“黄掌柜,连猎人打野物,都不会对怀孕的猎物和幼崽动手。你那么狠毒地对待那些弱小的孩子,就是因为你绝了后,不怕因果报应?” 黄贺继续装死,闭着眼睛不理她。 许兰因又说道,“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即使要了你这条命,也不足以告慰那些被你害死害残的人。还好你没有亲儿子,若是有,老天肯定会报应在他身上。你怎么对待别人的孩子,老天就怎么对待你的孩子。让他被活埋,被毒哑,被烧伤逼着去讨饭……” 黄贺的眼睛一下睁开,凶光一闪而过。大概觉得自己失态了,又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看来是上天还是眷顾老子,让老子断子绝孙,没有了这些后顾之忧。” 说完又闭上眼睛装死。 许兰因又说了一些父母、妻子、姐妹生死报应的话,黄贺都是装死,不再理她。 许兰因已经完全断定,这个黄贺不适合作催眠。但还是要装装样子,拿出一个荷包对着他晃起来,说道,“睁开眼睛,看着荷包……” 黄贺睁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了几眼荷包,对着荷包啐了一口,骂道,“闽户,你是想不到什么法子了,弄个小娘们来老子跟前晃荷包。滚,给老子一个痛快,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许兰因收起荷包,对闽户和秦澈摇摇头。 闽户只得让人进来把黄贺架了出去。 许兰因说道,“黄贺拒不配合,又意志力顽强,不适合用催眠。不过,我猜测他可能有亲生子,这是他的软肋,你们可以想法子从这方面去寻找线索。” 闽户几人都想到刚才说到报应亲儿子时黄贺一闪而过的失态,连连点头,这兴许是他的一个破绽。只要做过就会有痕迹,何况是养了个亲儿子,通过他的亲人和熟人总能查到诛丝马迹。 许兰因又道,“省城里能称得上高官的,也就十几个。那个人害怕黄贺供出自己,或许会买通衙役弄死他。” 闽户说道,“我们已经防到了这一步,跟黄贺近距离接触的衙役和大夫都是信得过的人。”又道,“省城能称高官的,加上我,共有十五个。再缩小范围,有八个。为了钓鱼,我们还故意放松了一些渠道。那个人狡猾,到现在也没露馅。” 该提醒的提醒了,许兰因不可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他们几人都善于断案,应该想到办法撬开黄贺的嘴,或是通过什么线索找到他亲儿子。 依然是赵无送她回闽府。 车里,许兰因张了张嘴,还是不好再进一步提醒赵无,只得闭着眼睛想黄贺说的“树下的宝贝”。 赵无见许兰因无精打彩,以为她被黄贺吓着了,劝解了一阵,又道,“……姐不喜审案,以后我替姐拒绝。” 许兰因忙道,“也不是不喜审案。就是一看到黄贺,便会想起那些被害的人。”她还是愿意审案,帮助他们抓坏人。 把许兰因送回闽府,赵无又回了提刑按察司。 许兰因躺在床上,还在想着黄贺说的树下的宝贝。那棵树应该在哪里,是在客栈里,还是在乞丐窝,或者他和他媳妇、嗣子的家,亦或是云娘母子住的地方,及别的什么不知道的地方?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在客栈里。黄贺是个极其谨慎的人,否则也不会把亲儿子秘密放在别处养,那么“宝贝”就应该放在他最能看得到的地方。他很少回家,见云娘母子的时候就更少,乞丐窝基本不去,十之七八的时间都住在客栈。 听赵无说,黄贺在客栈住的屋子就在中间院子的左侧厢房。那间屋子的侧面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棵大树正是赵无客房外面的树。 第一百七十六章 市场调查 只有等到案子了了,黄贺又没有招供埋宝贝的地方,就找借口让赵无去挖一挖,能挖到最好,挖不到也无法…… 许兰因想到天快亮了才睡着。 第二日许兰因睡了个懒觉,是同两个孩子一起起来的,这一天她陪着两个孩子在府里玩。 次日又带着他们去茶坊喝茶兼市场调查。 他们去的茶坊叫雅趣阁,是宁州府最好的茶坊。 一楼是大堂,没有单间,纯喝茶和吃小点,是整个茶楼最便宜的地方。二楼是棋茶室,分了十几间小单间。三楼一上楼就有一个大厅,是斗棋的地方。另有六个大间,也是棋茶室,面积比二楼的小单间大得多,当然费用也要高得多。 这个茶坊与许多高档茶坊的设计大体一样,只不过有的以听曲儿和听书为主,这里是以下棋为主。 这个时代的人好茶,也好棋,更好斗棋。无论文官武官,名士百姓,都喜欢下棋。文官和名士大多喜好围棋,而武官和百姓大多喜欢象棋,许多人两种都喜欢。就是乡下老农和娃娃,无事也喜欢在地上画个格子,下石子棋。 许兰因弄出来的那种飞鸟棋,因为漂亮、简单、参与的人多,成为了许多孩子和少女喜欢的棋类,也是许多小娘子聚会上不可或缺的娱乐项目。就连一般的小老百姓家里都会备上一副,有客人来的时候拿出来玩。 郝管家要了三楼的一间棋茶室。 他只带了刘妈妈、清音、掌棋陪着许兰因和闽嘉、许兰亭上三楼,其余的人呆在一楼大厅。 茶小二先来上了茶,棋小二又来问喜欢什么棋。 棋小二看到主子只有许兰因和两个孩子,似乎只能下飞鸟棋,笑道,“我们这里有飞鸟棋。” 许兰亭大声问道,“有没有跳棋,我和嘉嘉喜欢下跳棋。” 棋小二摇头笑道,“还有那种棋?对不起,我们这里没有。” 许兰因笑道,“那就拿飞鸟棋吧。” 棋小二拿出来一盒飞鸟棋,木制棋盘雕了漂亮的花,棋子雕的是不同的鸟,做工精细,色彩绚丽,摸在手里光滑细腻,还有一股香气。 连简单的飞鸟棋都能做得如此奢华,大出许兰因的意料。 许兰因领着两个孩子下棋。玩到晌午,闽嘉还不想离开,又在这里要了几碗银丝面和几碗糯米小圆子、一些点心吃。这里只有甜品和面条,没有酒菜。 吃完饭,两个孩子都困了,众人起身打道回府。 来到门外,一个男人拱手问道,“请问,跳棋是什么棋?” 他在隔壁下棋,上茅厕路过这间屋的门口,听见了屋里孩子的说话声。 这个男人三十出头,中等身材,偏瘦,长得斯文儒雅,唇边有一条短须,穿着蓝色缎子直裰,很有些高知范儿。 许兰亭马上说道,“跳棋就是跳棋,比飞鸟棋好玩,还要复杂得多。” 闽嘉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许兰因又解释道,“跳棋是一种孩子玩的棋。” 郝管家走在后面,他出来拱手笑道,“是周大人啊,今儿又来这里下棋?” 周书也拱了拱手笑道,“今天陪京城来的贵客在这里品茶下棋。”他还想再多问问跳棋,见他们下了楼,只得暂时作罢。 许兰因等人下到一楼,郝管家才低声说道,“那位周书大人是宁州书院副院长,是个棋痴。在宁州府,围棋和象棋就没有人能下得过他。” 许兰因知道,宁州书院是官办书院,院长由学政兼任,不管事。实际管事的是副院长,也是个官,为从六品。之前胡万就在宁州书院学习,那里也是许兰舟和许兰亭向往的地方。 周书倒是厉害。两种完全不同的两类棋,他有本事同时拿第一。 回到闽府,马车在前院停下,许兰因一下马车,丁固就领着一个少年过来给她跪下磕头。少年长得极是清秀,跟卢氏很像,又比卢氏还要漂亮。 丁固说道,“大姑娘,我儿找到了,大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难忘。” 他说话都有些哽咽。先以为永远不会跟儿子再见面,如今终于团聚了。更令他后怕的是,儿子居然被那个恶妇卖去了那种地方。 那个少年也跪下磕头道,“奴才丁晓染,谢谢大姑娘。” 许兰因让他们起身,笑道,“找到了就好。” 陪丁固找人的小管事笑道,“这事办得非常顺利,先找到他们的原主家,逼问出卖去了哪个牙行,又去逼问牙人,才在那种地方找到这孩子,用二十两银子赎了出来。” “逼问”,“那个地方”,二十两银子……许兰因听出来了,这孩子卖到了不妥的地方。若没有闽府的帮忙,这孩子这辈子就要吃苦头了。 之前许兰因给了丁固二十两银子,想着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卖身银子也就是八两到十两,除了打听和吃饭花的钱,至少能剩八两,就送给帮着找人的管事及车夫。 这下买人就用了二十两,一纹钱没剩,吃喝的钱肯定还是丁固拿的。 她又从荷包里拿出十两银子给那个管事,笑道,“谢谢,这点钱拿去同车夫大叔打酒喝。” 那个管事不好意思收,郝管家笑道,“许姑娘给你你就收下,以后许姑娘有需要时,腿脚麻利些。” 那个管事才笑眯眯地收下。丁固私下也孝敬了他们一两银子。 之后的三天,许兰因领着两个孩子又连着去了三家茶坊喝茶,下棋,听书,听曲儿。他们当然不可能在大厅里听书和听曲儿,而是在包厢里隔着屏风听。 对这个时代的茶楼大体有了了解,许兰因又对自己的茶楼有了一些设定。 许兰亭和闽嘉玩得非常高兴,特别是闽嘉,嘴角随时都是勾着的。 看到这样的闽嘉,许兰因觉得闽户一定是个十分无趣的人,除了工作和看书,没有其他爱好,更不会陪媳妇闺女逛街购物。 这天是八月十五,许兰因没有上街,而是带着两个孩子去了湖边。那里有两棵桂树,几人弄了点桂花,拿回去做桂花糯米枣和梨桂双花。 第一百七十七章 凫水 许兰因和丫头在小厨房里做,两个孩子就在靠在门柱往里看。点心做得有些多,除了他们三人吃,还赏了一些给刘妈妈等下人,又让人拿了两碟给外院的郝管家和外书房里的清风。 之后,许兰因又装满了两个五彩瓷碟,笑道,“今天八月十五,闽大人和赵无肯定会回府过节。等你赵大哥回来,兰亭亲手端给他,他破案辛苦了。” 许兰亭马上点头道,“是该奖励赵大哥,没有他就没有我们的好日子。” 许兰因又对闽嘉笑道,“你爹爹是主审官,更辛苦,嘉儿是不是也应该给他奖励呀?” 闽嘉扭着小瘦手指头,有些纠结,她跟爹爹不熟。再说,爹爹不喜欢娘亲,不喜欢娘亲的人她都不喜欢…… 许兰亭看着闽嘉认真地说道,“嘉嘉,主审官好辛苦哦,你该奖励你爹爹的。”又怕怕地拍了拍小胸膛,说道,“那些坏人好坏,专门抓小孩子……讨钱,讨不到钱就使劲打他们,我在客栈亲眼看到的。若我赵大哥和你爹爹没有把他们抓起来,我就会被他们抓去当乞丐。” 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从客栈到这里,他说感谢赵无的话说了不下上百次。只不过刚才一着急,差点把“毒哑”二字说出来。他知道,当着嘉嘉的面,不能说“哑”字。 听了许兰亭的话,闽嘉觉得的确该感谢爹爹,若兰亭小叔叔被抓去讨钱,多可怜啊。可她又实在不想理爹爹,更纠结了。 许兰因笑道,“嘉儿是不好意思,对吧?那就让兰亭小叔叔端给你爹爹,你陪着小叔叔一起。怎么样?” 闽嘉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没等傍晚,午饭后不久清风就来请许兰因,说他家大爷请许姑娘去前院书房。 这么早回来,八成审案有了进展。 只有闽户一个人坐在书房厅屋里,浓浓的黑眼圈,大大的眼袋,精神萎靡不振,这几天应该没怎么睡觉。 见许兰因去了,闽户说道,“黄贺熬不住重刑死了,他儿子找到了,不过背后的人暂时还没找到。我还是要感谢许姑娘,让本官到任不久就立了一个大功。许姑娘聪慧,善于察言观色,揣摸人心,更有那一手催眠的绝活。于审案的某些方面,本官甘拜下风。” 黄贺死了,该! 可惜她又不能直说唐末山就是背后的人。 许兰因笑着拍了一通马屁,“闽大人过奖了。闽大人心系百姓,日夜操劳,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获这个大案。把那些坏人绳之以法,是百姓之福。” 闽户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惭愧,惭愧。这个大案还没有完全结束,只完成了我们省的。名声方面,我和赵无得了,我也只能在钱财上略补一二。” 说着,他从清风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许兰因。 许兰因接过打开一看,居然是青渠街那个铺子的契书,上面的名字已经换成了她的名字。 这么大的礼,许兰因猜测不单是这个大案,也应该包括怡居酒楼那个案子…… 她还是推拒道,“大人给了我月银,怎么好当这么大的礼。” 闽户意味深长地说,“这个礼你受得起。” 许兰因没再矫情,道了谢把锦盒放在旁边的几上。 闽户又道,“我这几天几乎未眠,还请许姑娘给我催眠。我想睡两个时辰,晚上陪嘉儿赏月……哦,还请许姑娘、兰亭、赵无,我们一起赏月。” 屋里只有清风在服侍,许兰因就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催眠治疗失眠症,治标不治本,主要还是靠自己调节……不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朝堂或是家族的事务上,给自己和亲近的家人多留一些时间和空间……心里装了太多的负面情绪,不仅会造成失眠,对身体也非常不好……可以试着找亲人或是朋友倾述,有些话表达出来就会轻松很多。也可以找发泄口发泄,比如锻炼,刺激的运动,等等……不要强迫自己面面俱到,无需让所有的人都说你好……简单和随性也是一种幸福,不妨尝试一下……” 最后笑道,“言语无状,请闽大人原谅我的冒昧。” 许兰因唠叨了一堆,声音不急不缓,像是朋友在谈心,又像是大夫的医嘱,闽户都听了进去,频频地点头。 他看似有许多朋友,还有许多亲人,不知为何,心里的事就是不愿意说出来。看到浅笑盈盈的许兰因,他的心里一动,说道,“若许姑娘不嫌烦闷,我以后无处排解了,就跟许姑娘说说。” 许兰因没有一点扭捏,大方地笑道,“好啊。” 闽户又道,“至于激烈的运动嘛,我就找秦澈去凫水。他出身水乡,凫水可是一把好手。” 闽户或许为了活跃气氛说了这个笑话,说完还哈哈笑了几声。古代官员很讲究仪态,特别是文官,脱了衣服凫水有碍端方严肃,一般不会随意说自己会凫水。 许兰因的心猛地一跳,那个一直压在心底的怀疑完全坐实了。秦澈会游泳,还游得非常好,怎么可能溺死…… 那么,一定是闽户和秦澈查到了关键,被杀人灭口。 也就坐实了三皇子是怡居酒楼幕后的最大黑手。他先把先太子拉下马,因为皇上的一个美梦意外错失储君之位,后又想办法把现太子拉下马。当然,这也不能说现太子完全无辜,也有可能是现太子把先太子拉下马,之后又被三皇子设计进去…… 现太子有可能通敌,也有可能没通敌,而三皇子是肯定通敌了的。而洪家,难不成是双面间谍?之前他们的确帮着现太子,可后来的所做所为完全是在拉现太子的后腿,实际上在帮三皇子。当然,一般双面间谍的结局都不好。 书里,就是因为有人注意到了洪家,才进一步注意到了怡居酒楼。苏晴因为知道这个先机,让古望辰早一步揭发出来。洪家父子在被抓之前先自杀了,金掌柜也跑了,其他被抓住的人都招供是受洪家父子和金掌柜调遣,他们三人又是受现任太子调遣……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千年狐狸 这时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许兰因又赶紧把心事压下。 同闽户又说笑几句,许兰因起身笑道,“好了,闽大人请斜卧在靠枕上,看我手里的荷包……” 一刻钟后,闽户沉入梦中。 屋里留下清风守候,许兰因拿着锦盒走了出去。 她没有回内院,而是去了客房,赵无住的地方。 赵无刚洗完澡,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宽松的青色长袍倚在廊下望天。由于刚洗了澡,白净如玉的脸颊如打了浓浓的胭脂。见她来了,笑容无比灿烂,两个酒窝更深更大。 真是个漂亮少年……呃,称他为少年已经不准确了,是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那种状态,既有些青涩又不失男人味。 这孩子身体就是好,同时在熬夜做事,闽户已经萎靡不振,而他像无事一样。 “我就等着姐来找我呢。” 他不好进内院,只得等许兰因来外院。 声音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公鸭嗓子的杂音,而是清朗中带着细微的磁性。 许兰因笑道,“有事?” 赵无点头道,“嗯,真有事。”看看许兰因走得红扑扑的脸,又问,“姐也有事?” 许兰因笑道,“嗯,我想让你去封县一趟。” 两个进了屋,许兰因道,“你先说有什么事。” 赵无说道,“听桂大人说,那个小竹子是乞丐头儿今年初在荆昌府捡回来的,虽然只过了大半年,但孩子岁数太小说不清家里的情况,找不到家人,桂大人明天就把孩子送过来。我想了很久,那孩子还是给我当儿子吧。姐已经有了两个弟弟,不好再收个弟弟。你又是未婚,不好养儿子。那孩子就给我当儿子,给姐当侄子。我没有时间,也是姐帮我养,还是跟姐最亲。” 许兰因想到那个小豆丁子笑了起来,她相信眼缘,愿意收养那个孩子。不过赵无说得对,目前他给自己当弟弟或儿子都不太合适。那就名义上先给赵无当儿子吧,反正都是自己养。若以后自己立了女户,再把这个孩子过继过来。 看看眼前一心为自己打算的大男孩,许兰因很是感动。忍不住轻轻拎了拎他的耳垂,说道,“好孩子,姐记你的情。” 赵无喜欢许兰因跟他亲近,却不喜欢许兰因叫他“孩子”,翘着嘴抗议道,“我都有儿子了,姐不许再那样叫我。” 许兰因收回手,呵呵笑道,“也对,你要当爹了,就是大人了。”又细细看了他几眼,感慨道,“吾家有弟初长成。” 不知从何时起,赵无就特别不喜欢许兰因把他看成弟弟。又抗议道,“姐,不要总把我看成弟弟,我如今已经是大人了。不仅是闽大人,就是肖大人、秦大人他们,都在夸我功夫好,心细如发,才端了隆兴客栈。” 之前已经说好,是赵无发现了隆兴客栈的所有不妥,不要把许兰因说出来,只有闽户知道真相。 许兰因笑嗔道,“你喊我姐,又不让我把你看成弟弟,太矛盾了吧。” 赵无摸摸鼻子,好像是有些矛盾,嘿嘿干笑两声。 许兰因又说道,“听说黄贺已经死了,他死有余辜。不过,他背后的人没找到,倒是可惜了。” 赵无的瞳孔微微一缩,抿了抿嘴没言语。 许兰因太熟悉他了,这个表情表明他心里有事。 许兰因的脸凑近了看他的眼睛,说道,“难不成,闽户没跟我说实话?”就要伸手去抓他的袖子。 赵无退后了一步,似是玩笑道,“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觉得你这种眼神能看透我的心。” 许兰因站直身子,伸出的手也心虚地缩了回来。这小子越来越狡猾了,自己熟悉他的同时,他也在熟悉自己。 许兰因故意说道,“这么心虚,你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赵无说道,“姐别问了,知道得多烦心事就多,你只管好好在家享福,等着我给你挣功名利?。” 许兰因很想说,你挣功名利禄是给你家祖宗和媳妇挣,怎么是给我挣。但她对他们有什么秘密更感兴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赵无只得说道,“黄贺是真的死了,孩子也找到了,但那个人背后的势力特殊,现在不宜动他……我和闽大人其实昨天就回家了,家里还来了一位贵客……姐,我只能跟给说这么多。” 他的话不多,又吞吞吐吐,但信息量巨大。背后势力特殊不能动,很可能那个人还关系到另一件案子。 闽户曾经跟赵无明确表态过,怡居酒楼的事绝对不能让现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有所察觉,毕竟这两人都是先太子出事会得利的人。 那么,许兰因充分相信这个被闽户奉为贵客的人不会是他们两人及其手下。 随着案件的深入,有些事做为地方官员、提刑按察司副使的闽户,甚至他父亲闽尚书都无能为力,又不能马上惊动皇上,就必须找背景更深的同盟。许兰因想着,若闽户能找到残废的先太子和周家帮忙,就好了。 书里,因为古望辰举报有误,让闽户先入为主有了误判,走了弯路。等到调查到一定阶段发现了真正的幕后,就被灭了口。而现在因为自己的意外到来,闽户提前知晓并开始布局调查,再避过对他不利或者说故意迷惑他的人。现在通过隆兴案又牵扯出一个人,或许会更有帮助…… 许兰因本身对政治、朝堂没有兴趣,只是不想赵无和闽户有事,才参与进去。知道他们布局这么深,她也就不想再问了。赵无说得对,知道得多烦恼就多。 为了更加放心,还是说道,“我不多问,只想知道一个与案情无关的问题,那位贵客姓周吗?” 赵无没有回答,看许兰因的眼里有些许吃惊和笑意。 自己猜对了,许兰因很有两分得意。 看到许兰因笃定的表情,赵无说道,“姐,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狐狸精变的。” 许兰因笑问,“若我真的是千年狐狸,你怕不怕?” 赵无说道,“不怕。姐若是千年狐狸,我就跟着姐一起修炼。” 第一百七十九章 隐密任务 听了赵无的话,许兰因是真的甜到了心里,笑嗔道,“甜言蜜语。” 赵无见许兰因笑得开心,嘴也咧得大大的。又问,“姐刚才说让我去封县一趟,是什么事?” 许兰因的表情严肃下来,说道,“着火的那天夜里,我看到黄贺去那棵树下转过两次,就是你住的客房窗外那棵树。我当时不以为意,现在想想,黄贺狡猾多端,或许察觉到了什么,他跑去那棵树下转悠,会不会树下也有什么猫腻?” 赵无思索道,“不会那里也埋了死人吧?”又自言自语道,“那里不好埋人,容易露陷。” 许兰因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些怀疑。不如你夜里偷偷去挖挖看,没有则罢,若真有什么线索,又立了一功不是?” 赵无也觉得黄贺狡猾又谨慎,既然他那么在意那棵树,八成树下真有什么猫腻。说道,“好,正好封县还有些事,明日我找借口去一趟,夜里去客栈挖挖看。” 赵无去窗边看了看,转回来放低声说道,“我还要跟姐说件重要的事,隆兴客栈那个案子,河北提刑按察司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是涉及外省的。几日后就会把要犯押去京城,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审讯……” 闽户说,隆兴客栈这件大案会给赵无记头功,等案子彻底落定会为他请封和请赏……提刑按察司的几名捕快被派去外省调查取证和缉拿罪犯,赵无也是其中之一。不过,赵无只是名义上去调查这个案子,实际上是奉闽户和那位贵客之命去完成另一件隐密任务。短则两个多月,若不好查半年也有可能…… 末了,赵无又说道,“姐,我不能跟你说具体的任务。” 许兰因很大度地说道,“我理解。你的差事特殊,别说我是你姐,就是你娘,那些话也不能说。” 说是这么说,又习惯性地去拉他的袖子。她没注意到的是,她一做这个动作眼神就有些许变化。 赵无有些害怕许兰因的这个眼神,又条件性地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不说不光是为了保密,也是不希望姐太担心。你在家轻轻松松过日子,等着我回来。我的本事姐知道,抓那些毛贼易如反掌。” 看到他的这个反应,许兰因暗骂了一句“臭小子越来越狡猾”,也就放弃了听他心声的打算。他不想让自己知道,不想自己担心,那就安安心心在家等他回来吧。 许兰因还是替赵无高兴的。因为这两件大案让他得到了闽户和那位“周姓贵客”的赏识,不仅他的未来更加可期,将来同温卓丰一起斗倒温二老爷也更容易。 两个多月要十月底或冬月初才能回来,半年要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回来。既然是隐密任务,肯定有危险。赵无武功是厉害,但阅历和经验太少了,能不能应对突发状况? 看看眼前的大男孩,许兰因有了浓浓的不舍。 赵无看出来许兰因的不舍,其实他也不愿意这么长时间离开许兰因。但他要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许兰因和大哥的承诺,他就必须建功立业,越危险才能越体现自己的能力和价值。 赵无笑道,“姐放心,我武功厉害,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会平安回来的。” 许兰因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出门在外万不能大意。害人的招数层出不穷,不光是面对面的打斗,更要注意生活中的细节……”她想到“通敌案”的幕后主使肯定是三皇子及其一党,又道,“在外面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我觉得三皇子比现太子更危险……” 她说一句,赵无应一句。 赵无又嘱咐道,“怡居酒楼的事姐不要再管,若那个案子实在有急事,就跟洪大哥说,千万不要涉险,那些事暂时由洪大哥负责……我跟闽大人说了,我不在家,不管姐回南平,还是来省城,路上都要请闽大人多派几个人护送。最好再派一个有功夫的人冒充姐买的下人带回家,能够随时保护姐的安全……他都答应了。” 这孩子,在对待她的问题上总是那么细心周全。 许兰因又问,“你什么时候出发?回头我拿些银子给你路上花。” 赵无笑道,“我三日后启程,不用姐给钱,闽大人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足够了。” 许兰因说道,“路上不要亏待自己,住好吃好。你走后,我们也该回南平了。等你回来,就找借口去一趟京城。” 有了先太子外家或许是百草堂东家的怀疑,许兰因就更想早些去跟他们搭上关系。 赵无点头,他也想早些回京看望大哥。 许兰因又道,“你快走了,就别去封县了,来回奔波太辛苦。” 赵无道,“封县离这里不到百里,明天去,后天就能回来。” 两人说了一阵话,许兰因就回了内院,许兰亭和闽嘉已经起来了。 闽嘉睁开眼睛没看到许兰因,有些不高兴,许兰亭正劝着她下跳棋。 看到这两个小可爱,许兰因压抑的心情有了舒缓。笑道,“你爹爹回府了,他说晚上会同嘉儿一起赏月呢。” 闽嘉面无表情,没有一点期待。 许兰因又道,“还请了我们。” 闽嘉才有了高兴的样子。 许兰因问刘妈妈道,“闽大人之前跟姐儿赏月,都做些什么?” 刘妈妈笑道,“赏月当然就是赏月啊。他们人少,不好玩别的主子喜欢玩的击鼓传花,只看看月亮,吃些月饼,大爷还会吟诵两首咏月诗。” 倒真是无趣。 许兰因对闽嘉笑道,“今天咱们一起赏月,击鼓传花人还是少了,玩不起来。咱们就硬行规定,你爹背诗,赵大叔练武,许姨讲故事,兰亭小叔叔背童谣,嘉儿表演什么节目呢?” 闽嘉先还听得高兴,一听让自己表演节目,小嘴马上就嘟了起来,她什么都不会。 许兰因笑道,“我帮嘉儿想了一个,你跟兰亭小叔叔一起表演好不好,兰亭小叔叔背童谣,你在一旁有节奏地击掌。” 第一百八十章 夜宴 许兰亭赶紧道,“好啊,好啊,我一个人表演害怕,有嘉嘉陪着,我就不怕了。” 许兰因笑着看了他一眼,真是个聪明的小豆子。 许兰亭开始背,许兰因就教闽嘉如何击掌。 童谣对两个天才儿童都太简单小儿科了一些,但许兰亭觉得自己是在将就闽嘉,闽嘉又觉得自己是在将就许兰亭,相互都非常配合。 晚饭是许兰因领着闽嘉和许兰亭在小院里吃的。吃得不多,留着肚皮晚上赏月的时候吃月饼和许兰因白天做的点心。 酉时末,天还没有黑透,月亮就出来了。 许兰因把自己和两个孩子拾掇得漂漂亮亮的,就坐在庑廊下玩。许兰亭说他有些紧张,拉着闽嘉一起练习要表演的节目,两个孩子练习得非常认真。 戌时初,天边最后一丝余辉隐去,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深蓝色的夜空没有一丝浮云,明亮的圆月高挂天幕,只有几颗星星在远处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清风来了,抱拳笑道,“大爷请姐儿、许姑娘、许小哥儿去望月亭赏月。” 许兰因一手牵一个孩子,带着几个下人去了望月亭。掌棋和清音、妙语还端着几碟许兰因今天上午用桂花做的小点。 望月亭离池塘边不远,亭外还有几棵桂花树。远远就看见望月亭挂着多盏宫灯,亮如白昼。亭子里摆了三张长案,闽户和赵无各坐在一张长案后,案上摆了酒菜、点心。 他们三个一进亭子,赵无笑道,“月宫仙子带着金童玉女来到凡间。” 许兰亭极是纳闷看了他一眼,说道,“赵大哥平日只夸我大姐,今天连着我和嘉嘉一起夸了,真难得。” 赵无笑骂道,“你自己不好好表现,还嫌我夸你夸少了。” 许兰亭接过清音手里的一碟点心,给闽嘉使了个眼色,两个孩子一起来到闽户的案前。 许兰亭双手举着碟子说道,“闽大人审案辛苦了,几日不见你又瘦了,嘉嘉和我心疼啊。这是我姐姐亲手做的点心,好吃得紧。嘉嘉和我借花献佛,祝闽大人中秋节快乐,天天立大功,夜夜睡饱饱,顿顿多吃些。” 闽户被逗得朗声大笑,起身亲手接过碟子,说道,“谢谢兰亭,谢谢闺女,谢谢许姑娘。”又笑道,“睡好吃好我愿意,天天立大功就算了,我立功立得多,也就说明案子多,坏人多。以后兰亭就叫我闽大哥,叫大人客气了。” 许兰因也笑起来。她白天教了许兰亭怎么说,可那小正太自己临时发挥,把她扯进去不说,还说了那么多废话。她之前没看出来,这小正太还这么出得众,胆子也大。 闽嘉也觉得那些话好笑,眼睛都笑弯了。看到如此欢快的闺女,闽户更高兴了。 许兰亭又接过掌棋手中的碟子,领着闽嘉走去赵无的案前,说道,“赵大哥抓坏人辛苦了。我睡着了都在念你的好,没有你发现那些坏人,把他们抓住,我就可怜了。祝赵大哥中秋快乐,多抓坏人,早日当官,早日娶媳妇。” 他的话又把众人逗得大乐。 赵无接过碟子笑道,“承你的吉言,我也想早日当官,早日娶媳妇。” 众人乐得更甚。 之后,闽户招手让闽嘉坐去他旁边,闽嘉装作没看到,坐去了许兰因和许兰亭一方。 闽户只得尴尬地收回手来。 几人说笑几句,望望月亮,又吃了点酒菜和点心、月饼。闽户笑道,“值此中秋之夜,我就背首咏月诗助兴,抛砖引玉。” 他站起身背了一首诗,没有抑扬顿挫,十分无趣。但许兰因姐弟、赵无以及几个下人都非常给面子地鼓了掌,闽嘉似没听到一般。 之后,已得了许兰因嘱咐的赵无站起身说道,“闽大人珠玉在前,我就不背诗了,给你们踢几脚。” 他走出亭子,来到一棵桂花树边,脚尖一点跳起来,一蹬树干,跃得老高,再蹬一脚树杈跃得比树尖还高,树上的叶子像雨点一样往下落着。他翻了一个跟头,稳稳落下地。 动作一气呵成,只发生在眨眼间。 许兰因知道,他还可以跃得更高,瞬间蹬断几根粗树枝。 他又有了大的进益。 除了闽嘉,所有人都鼓掌叫好。 闽户哈哈笑道,“赵兄弟跟着我屈才了……” 他知道赵无功夫好,否则也不可能人不知鬼不觉躲过那么多练家子把隆兴客栈给烧了。但亲眼目睹这个功夫,还是兴奋不已。在他看来,大内高手的轻功也就如此了。 那件事有他参与,更加放心了。 赵无抱拳道,“闽大人折煞小人了。” 几人又说笑一阵,闽嘉就眼巴巴地看着许兰因,意思是该你表演了。她最想看的,就是许姨表演。 许兰因呵呵笑道,“好,该我表演了。我就讲一个《猴子捞月》的故事吧。” 赵无带头鼓掌,闽户和闽嘉、许兰亭都鼓起掌来,下人见了也开始鼓掌。许兰因觉得,自己好像是这里最受期待的明星一样。 她清了清嗓子,讲道,“有一只小猴子到水边去喝水,发现水面上有一个又圆又大的月亮。小猴子急坏了,月亮怎么掉到水里了?它赶紧召唤其他的小猴子来看,小猴子们就决定把月亮捞起来……” 她的声音好听,快慢适宜,内容虽然幼稚却十分有趣,别说两个孩子,就是大人都听进去了。 等她讲完,众人又鼓掌叫好。 许兰亭高兴坏了,站起身亲了许兰因一下。另一边的闽嘉见了,也站起身,小脸还没挨到许兰因的脸,又犹豫地停下了。 她有些害羞,低头扭着手指头。 许兰因笑道,“是想挨一挨许姨的脸吗?许姨也有这个想法呢。”说着,就用脸的一侧去挨了挨闽嘉的小脸。当着闽户的面,她不好意思去亲小姑娘。 闽嘉激动地小脸红红,抿着嘴笑起来。 看着闺女和许兰因的亲密互动,闽户的心情极是复杂,又是高兴,又有些心酸。 许兰因又拉着两个孩子对众人笑道,“他们两人也有节目要表演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儿子 许兰因的话声一落,众人齐齐地鼓起掌来,比任何一次都热烈。 许兰亭红着小脸拉着闽嘉走到中间,开始朗诵起来。 许兰亭朗诵了两句,见闽嘉站着没动,便停下对闽嘉说道,“嘉嘉,你不帮着击掌,我说起来没有节奏,不好听的。帮帮忙嘛,帮了忙,再让我姐姐讲个笑话,我姐姐讲的笑话可好笑了。好不好?” 虽然闽嘉觉得兰亭小叔叔很好,她也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帮他击掌。但她实在太想听许姨讲的笑话了,只得点头同意。 许兰亭又开始朗诵,闽嘉就非常有节奏地击着掌。 天上月亮圆又圆, 照在海里像玉盘。 一群鱼儿游过来, 玉盘碎成两三片。 鱼儿吓得快逃开, 一直逃到岩石边。 回过头来看一看, 月亮还是圆又圆。 这个节目因为有了闽嘉的参与,意义更是不同,鼓掌声和叫好声尤其热烈,以闽户的声音最大。 见自己的节目最受欢迎,两个孩子高兴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许兰亭对许兰因说道,“大姐,我刚才跟嘉嘉许了愿,你要讲个笑话才行。” 许兰因用指头戳了他一下,笑嗔道,“你求人,用我许愿。”见闽嘉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又笑道,“好,我就讲个笑话。” 让许兰因讲故事还行,讲笑话是难为她了。她前世肚里有不少笑话,可都带“荤”,肯定不能在这个场合讲。 许兰因想了想,只得讲了一个前世的古代经典笑话“女婿拜寿”。想着哪怕这个时代有这个笑话,但经过她的诠释也会有所不同。 等她讲完才发现,笑话把这些古人笑得前仰后合,连从来不出声的闽嘉都发出了几声轻笑。 闽户也是笑得特别灿烂,哈哈声一点不比赵无小。 许兰因才知道,这个时代还没有那个笑话。 看看闽户,许兰因暗自好笑,这个一本正经又无趣的男人今天也放开了,真是难得。她笑道,“我都表演了两个节目,你们也要表演两个才公平。” 赵无第一个响应,起身打了一套漂亮的拳。 许兰亭又拉着闽嘉表演了“我们都是木头人”,闽嘉也放开了,玩得很欢畅。 看到笑弯了眼的闺女,再看一眼笑意盈盈的许兰因,闽户笑得更是开心。 表演完了木头人之后,赵无和许兰亭又不错眼地看着闽户。 闽户今天真的放开了,也没有谦虚,站起身又朗诵了一首咏月诗,明显比第一次带了些感情色彩。 获得了真诚的掌声。 闽户望望天,尽管万般不舍,也知道不能再玩下去了。笑道,“月已上中天,该回去歇息了。” 路上,刚刚还玩得兴味盎然的两个孩子便睡眼惺忪起来。许兰因抱着闽嘉,闽户抱着许兰亭回闽嘉的院子。 同赵无分手的的时候,许兰因看了他一眼。在闽户面前,两人不敢有小动作,但许兰因知道赵无明天一早就会找借口去封县“夜探隆兴”。 来到院门口,闽户把许兰亭交给掌棋,对许兰因笑道,“谢谢许姑娘,嘉儿快乐多了,今天也是我过的最快乐的中秋。” 笑容明媚得如天上的月亮,让许兰因闪了闪神。 次日一早,赵无骑马去了封县。 巳时,外院婆子来报,桂大人把一个叫小竹子的男孩领来了,在外院候着。 许兰亭听说赵大哥居然认了个儿子,笑得嘴都咧到了耳后根,说道,“赵大哥做事总是那么任性。比姐姐岁数还小,还没娶媳妇,居然认了个儿子。” 许兰因道,“那孩子是我们在隆兴客栈遇到的,找不到他的家人,很可怜。你赵大哥就认他当儿子,以后跟着我们过。” 许兰亭一听是隆兴客栈的乞丐,表情马上严肃下来,说道,“他是赵大哥的儿子,就是我的侄子,我要对他好。”又拉着闽嘉的手说道,“走,咱们一起去接我侄子。他也是你的弟弟,你要对他好,他好可怜的。” 闽嘉听小叔叔讲了不少可怜小乞丐的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到外院一间厢房,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边。他穿了一套宽大的棕色短襟和长裤,递了瓦片头,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眼睛亮得像夏夜里的星辰,非常漂亮。就是鼻尖上蹭破了一块皮,红红的,应该是被人打在地上摔的。 他正是那天他们在隆兴客栈遇到的因吃馒头被打的小乞丐。 那孩子似乎还记得许兰因,一看到她眼里就迸发出惊喜,然后就一直不错眼地看着她。 许兰因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先冲孩子笑了笑,就向桂大人表示了感谢,又奉上一个装了银锭子的荷包。 就是冲着闽大人,桂斧也不敢要许兰因的这个礼,何况他看出赵无的本事及闽大人对赵无的欣赏。 他摇头笑道,“许姑娘客气了,赵无是我的好兄弟,这个小忙我该帮。”又道,“若以后许姑娘有用得着桂某的地方,托人给我带个信儿。” 许兰因道了谢,笑道,“以后桂大人去了南平县,去我家做客。” 桂斧笑道,“好说,我没少听赵兄弟说许姑娘的厨艺好。” 许兰因又俯身对孩子说道,“好孩子,我是许姨……” 孩子小声说道,“我认识你,你是那天的姨姨,跟我娘亲一样美。” 他记得自己,居然还记得他娘。 许兰因忙问道,“你还记得你娘?那你还记得你的家在哪里吗,或者你爹娘叫什么名字?若记得,我们送你回家。” 孩子小声说道,“娘亲,爹爹,太祖,船船……”然后就茫然地看着许兰因,似乎再也想不起之前的其它事。 到现在还没忘记娘亲和爹爹、老祖宗,之前的家庭应该是幸福的…… 许兰因笑道,“你真聪明,还记得许姨。这样好不好,在找到你爹娘之前,你就跟我们一起生活。我们会对你好,不会打你,不会让你挨饿。” 许兰亭提醒道,“大姐,你搞错亲戚关系了。他是赵大哥的儿子,应该叫你姑姑,叫我叔叔。”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小星星 许兰因又对小竹子说道,“以后你就叫我姑姑,”指着许兰亭和闽嘉介绍道,“叫他小叔叔,叫她嘉姐姐。” 在乞丐窝里呆了大半年,小竹子非常有眼力见儿,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马上乖巧地叫道,“姑姑,小叔叔,嘉姐姐。” 许兰亭高兴地过去抱着他笑道,“好侄子。” 竹子被抱得惨叫一起,扭动着小身子流泪道,“痛,痛,好痛。”又说道,“小叔叔轻些,不要挨着肚肚。” 吓得许兰亭一下松了手。 桂斧赶紧说道,“这孩子胸口和腿上有两处烫伤,是乞丐为了行乞故意烫的,我已经让大夫给他上了药。” 许兰因一听,心都抽紧了。跟桂斧告别,领着三个孩子回内院。不敢抱孩子,只牵着他鸡爪一样的小手。 回到许兰因住的屋,没让许兰亭和闽嘉进来,她同刘妈妈一起查看孩子的伤。 一脱下孩子的衣裳,不说许兰因流了泪,连刘妈妈的眼圈都红了。 刘妈妈咬牙骂道,“天杀的,应该把那些恶人都砍头。不对,砍头都便宜了,应该五马分尸。” 孩子瘦骨嶙峋,身上布满了新伤和旧伤,有竹条打的,有利器割的,特别是胸前和右腿的两大片新伤,哪怕抹了药,也能看到大片的水泡,还流着水。 这孩子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许兰因又让人去外院告诉郝管家,请他派人去回春堂请善治儿科和外科的大夫来。 等大夫的时候,小竹子生怕失去姑姑这根救命稻草,小手一直紧紧抓着许兰因的衣襟。 许兰因让丫头冲了糖水来,亲手喂他喝。暗道,若如玉生肌膏带在身上就好了,给他擦一点。不为了去疤,只想让他少遭些罪。 半个时辰后来了两位大夫,重新给孩子上药,开药。 上药的时候,小竹子痛得眼泪汪汪,却不哭闹挣扎,只默默地流着泪。嘴里说着,“爷爷轻些,爷爷轻些。”实在受不了了,惨叫一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嘴。 许兰因心疼地说,“痛就哭出来,别忍着。” 小竹子听了,才吸吸鼻冀,小声啜泣起来。 烫伤处理好,许兰因就拿了件许兰亭的衣裳给他穿上。他穿着有些长大,打到膝盖以下。为了有利于伤口透气,没有给他穿裤子,也没有系腰带。 把大夫送走,一直在门外守着的许兰亭和闽嘉才走进来,一人拉着小竹子的一只小手。 许兰亭红着眼圈对许兰因说,“大姐,看到小竹子,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幸福。” 闽嘉的眼睛都哭肿了,听了许兰亭的话,使劲点着小脑袋。原来,没有爹爹没有娘亲的孩子是这么可怜可怕。她觉得,她应该对爹爹好些的。 许兰因没想到小竹子成了活教材,让两个孩子知道了感恩。 她看看小竹子那对明亮的眸子,说道,“你义父去办事了,明天他回来你再去给他磕头。他姓赵,你就叫赵星辰吧,小名小星星。” 许兰亭忙说道,“赵星辰,夜空里的星辰照我前行,姐姐真会起名儿,多美啊。” 许兰因笑起来。他说得多富有诗意啊,这孩子以后说不定能当大儒。 赵星辰想着躺在漏顶的屋里看夜空里的小星星,真的是很美很亮呢。咧开嘴笑起来,也不觉得身上有多痛了。 糯糯说道,“嗯,好听,我喜欢小星星。” 做为长辈,许兰亭还拿了一个前几天在铺子里买的竹编笔筒送给赵星辰当见面礼。做为姐姐的闽嘉也送了他两块帕子,一盒点心。见他们这么正式,许兰因也送给赵星辰一个小荷包,还承诺给他做四套衣裳四双鞋子,再买个金项圈。 赵星辰都幸福得流泪了,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好日子。 晌午,赵星辰面对一桌子的好吃食,吃得狼吞虎咽,一个人吃得比许兰亭和闽嘉两个人吃得还多。 开始许兰因不忍心叫停,后来怕他把肚子吃坏,赶紧劝道,“晚饭还有更好吃的,留点肚皮。” 赵星辰被安排跟许兰因一个床睡觉。 许兰亭吃味道,“我都没有跟姐姐一起睡。” 闽嘉没说话,眼里也是这个意思。 许兰因笑道,“亏你还是老辈子,居然吃侄子的醋。小星星身上有伤,姐姐方便照顾他。” 两个孩子听了,也不再吃醋了。 药里有助睡眠的药,赵星辰睡得很香。 许兰因在一旁看着他,他或许做了个美梦,嘴角还弹出一抹笑意。在苦水里泡了大半年,居然还能笑得这样甜。 许兰因拉着他的小手,听他心里说着,“娘亲,咯咯,娘亲,我找到你了……” 这孩子不像是出自穷苦之家,也不是孤儿,那么他最好的归宿还是回到自己的家。等他伤好之后给他催眠,看能不能帮他记起前事。若是他记得,就送他回家。若是不记得,就再给赵无当名义上的儿子,给自己当真儿子…… 许兰因心疼地摸着赵星辰的小脸。若他的亲人知道他遭了这么大的罪,不知道会怎样难过。 傍晚,闽户回府来看闽嘉。他已经听桂斧说赵无认了个儿子,心中暗笑,温四还是那个温四,没成亲就认儿子,只有他干得出来。 还没到院门口,就能听到许兰亭和另一个孩子欢快的笑声,闽户的心情也明媚起来。若是那些笑声里再有闺女的,若是这个家里一直有这样的笑声,就更好了。 院门半开,闽户走近了就能看到院子里的情景。 许兰亭和闽嘉在院子里玩着“我们都是木头人”,许兰因坐在廊下笑看着他们,她旁边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男孩的手拉着许兰因的袖子笑得前仰后合,正是那些乞丐中的一个。听说这个孩子遭了大罪,居然还乐得这样欢。 许兰亭看到闽户了,赶紧牵着闽嘉来给他见礼。说着,“闽大哥,看到小星星受的苦,我和嘉嘉才知道有爹爹、有娘亲、有姐姐、有哥哥、有家,多么好。” 闽嘉也看着闽户点点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宝贝 因为赵星辰的到来,让这两个孩子有了这么多感悟,也有了感恩之心,闽户颇感意外。 他也想趁此机会跟闺女的感情再进一步。想到许兰因对他说过的话,对两个孩子说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他的话闽嘉没太听懂,但听到了“母”字。爹爹不仅提到了母亲,还把母亲跟父亲放在一起,说明爹爹开始喜欢娘亲了,爹爹开始变好了……她感动得眼圈都有些发红,小鼻翼吸了吸。 看到闺女的这个表现,闽户更是高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来到许兰因面前。 许兰因给他屈膝行了礼,对赵星辰说道,“来,见过闽大人。” 赵星辰已经看出这个人是救他们的大官,忍着痛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告状道,“闽大人,那些人坏,打我,烫我,还要烧我。” 听到孩子亲口说出这么残忍的话,闽户的眉毛皱成了一堆。亲手把他扶起来,说道,“叫我伯父即可。你吃的苦,伯父会为你讨回来,让那些恶人受到严惩。”又从腰间取下个玉佩给他当见面礼。 闽户的晚饭也是在这里吃的,他一个人在厅屋里吃,许兰因领着三个孩子在侧屋里吃。 听到另一间屋里的说笑声,闽户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他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眼睛看着许兰因,嘴里说着,“闺女,爹去外书房了。” 闽嘉没有吱声,许兰因冲他笑了笑。 闽户见善解人意的许姑娘也没说领着孩子们送送他,只得失望地走了。 夜里,许兰因躺在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听着赵星辰的轻鼾声,想着身在封县的赵无。 他此时已经去了隆兴客栈吧? 封县,隆兴客栈外面还牵着一圈绳子,大门也被两条打x的纸条封了。即使不封,也没人敢来这里。特别是天黑以后,有人哪怕要从这里路过,都要结伴同行。 人们都在传这里闹鬼,晚上隐隐能听到哭声。还不是一个鬼在哭,而是一群鬼在哭。 时近子时,万籁俱寂,皓月当空。 一个身穿夜行服的蒙面人快速跃入隆兴客栈的围墙。他又四处看了看,听了听,就来到一棵大树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小铲子挖起来。 他大概挖了半刻多钟,没挖到尸骨,居然挖出一个坛子。他小声嘀咕道,“不会是骨灰吧?” 他扔下铲子,默念着,“我让你大白于天下,就会给你报仇,抓住害你的人……” 坛子特别沉手,他晃了晃,有响声,不像是骨灰。打开盖子一看,里面光闪闪亮晶晶,在月光的照耀下闪得他的眼睛眯了眯。他用手巴拉几下,居然全是金银珠宝……不,少了银,全是金珠宝。 他的嗓子里咕噜出几声轻笑。突然,他的手一顿,从最下面拿出一张折着的纸。他单手甩了甩,纸张打开,上面的内容让他的嘴咧得更大,白牙和坛子里的宝贝交相辉映。 他把信放进去,把盖子盖好,再快速把土填上,才抱着坛子跳出围墙,挑着黑暗的地方往驿站跑去。 次日午时初,贴身背着一个包裹的赵无直接回了闽府他的客房。 前院婆子来跟许兰因说,赵爷从封县办完事回来了。 许兰亭高兴地冲赵星辰笑道,“小星星,你的爹爹回来鸟。” 他都帮着赵星辰撒起娇来。 赵星辰看了一眼许兰因,他不认识爹爹,他更想叫姑姑作娘亲的…… 许兰因笑道,“走吧,去给你爹爹磕头。” 她领着三个孩子去了外院客房。 赵星辰一看到赵无就激动起来,跑过去直接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说道,“谢谢大哥哥,打跑了坏人。” 那天,赵星辰叫“土爷爷”的中年乞丐刚用开水把他烫伤,准备让人带他去外面乞讨的时候,赵无第一个冲进来,双手抱过赵星辰,一脚把那个坏乞丐踢飞,赵星辰的脑海里就永远记住了这个人…… 许兰亭笑得直跳脚,大声说道,“小星星,他不是你的大哥哥,他是你的爹爹,爹爹!” 幸福来得太突然,赵星辰不敢相信,他抬头望望许兰因。 许兰因点点头,笑道,“嗯,他就是你的爹爹。”又对赵无笑道,“我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赵星辰。” 赵星辰赶紧又给赵无磕了三个头,说道,“见过爹爹。给你当儿子,真好。”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哽咽,生怕叫晚了会变卦。 之前,赵无虽然很同情这孩子,却从来没想过要给他当爹。完全是因为许兰因想收养他,又觉得许兰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收养孩子不好,他才想着当个名义上的爹。没想一看到这孩子,他就真的有了当爹的感受。 赵无笑着把赵星辰抱起来,“以后你爹爹我不会再让坏人欺负你。”又补充道,“好人也不能欺负。谁敢欺负,我就揍谁。”他知道这孩子哪里受了伤,避开了受伤的地方。 赵星辰激动得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抱着赵无的脖子喜极而泣,“喜欢,当爹爹儿子,再不怕被打了,呜呜呜……” 赵无哄了他几句,拿了一个自己在封县买的小金锁给他当见面礼。又道,“平日我忙着抓坏人,你就跟你姑姑一起生活。要听姑姑的话,当个好孩子,这样爹爹才会更喜欢……” 他说一句,赵星辰就点头应一句。 许兰因笑起来。不到一年,那个别扭少年当起爹来居然有板有眼。 几人说了一阵话,赵无让丫头带几个孩子去院子里玩,说是请许兰因帮他收拾收拾明日要带走的东西。 等到屋里没人了,赵无才悄声说道,“姐做梦都想不到树下藏了什么东西。嘿嘿,不是死人,是宝贝,还有一封密信。”说着,就塞了个东西在许兰因的手里。 许兰因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黄绿色珠子。说道,“这是传说中的夜明珠还是猫儿眼?” 第一百八十四章 宝贝的分配 赵无悄声笑道,“这是猫儿眼,温家老太太就有一颗,跟这个一样大,颜色也差不多,据说能卖五千两银子。那些东西我会一并交给闽大人,只能悄悄给姐一颗珠子。”又补充道,“我不太识货,觉得这颗珠子应该是里面最值钱的宝贝。” 若没有那封信,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整坛子的宝贝都交给许兰因保管。一半给许兰因,一半他会悄悄用于那些被害人。但有了这封重要的密信,就不得不连着坛子和东西一并上交了。 “可以吗?”许兰因问道。她也喜欢宝贝,不知道这样行不行。 赵无道,“又没有帐单,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不行!我还觉得委屈姐了,若不是姐发现端倪,被别人挖走了,宝贝是其次,还要耽误大事。” 许兰因听了,才欢欢喜喜把猫儿眼揣进荷包。 她开始给赵无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四套衣裳,让人帮着买的棉衣棉裤,两双鞋子,蓑衣,斗笠…… 赵无是骑马,东西不宜多带。临时缺什么,在路上买。 晌午,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在这里同赵无一起吃了饭才回内院。 午歇后,许兰因又领着几个孩子来到赵无的客房。有一段时间不能见到他,许兰因想多跟他相处。同时,还硬塞给他一张两百两的银票,穷家富路,她希望他在外面不要太遭罪。这傻小子不知道攒私房,得了钱基本上都交给她了。 一直玩到斜阳西坠,许兰因才带着孩子们回内院。 许兰亭问道,“咱们不跟赵大哥和闽大哥一起吃晚饭吗?” 小姑娘的眼里也盛满了希望,知道了爹爹的好以后,她也想多跟爹爹在一起。 许兰因忽略掉她的小眼神,笑道,“不了,他们有事。” 赵无听说闽户回了外书房,就急急拿着包裹去了。 下人退下后,闽户把坛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他看完信笑起来,说道,“我就说嘛,唐末山拿捏住黄贺的儿子,黄贺那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不想办法拿捏住他的短处。我倒纳闷,这封信怎么到了黄贺手里。”声音放得更低了,“这完全坐实了我们之前的怀疑,洪家那对父子只是三皇子和怡居酒楼的障眼法,是让别人看的。怡居酒楼真正的合伙人是三皇子,或者说目前是三皇子,而联系人则是唐末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惜老太师早走了一步,否则他老人家会更高兴。” 赵无问道上这,“那我们可以一举拿下他们吗?” 闽户摇头道,“台前有人唱戏,他们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太子和洪家父子,再倒打我们一耙。什么时候收网,要取决于你们这次行动。”又道,“此去西夏国,责任重大,也危机重重,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人,带回来。” 赵无郑重地点点头。 闽户又看看桌上的金银珠宝,有三十几个二十两的金锭子,一堆嵌宝首饰、翡翠镯子、珊瑚手串,单个的珍珠、红绿宝石、水晶、祖母绿,五光十色,煜煜生辉。 说道,“黄贺的钱财有两处来源,一部分是死人财,一部分是私矿的分红。交上去,最后也不知道便宜谁,不如我直接处理了。这些金子,大概值个七千两银子,就救济那些寻回来的受害人,以及找不到大人的孩子。这些钱暂时放在我这里,你回来后交由你去办。这些首饰和宝石,若卖得不好也就几百两银子,不值多少钱,就你和许姑娘分了吧。没有你们发现隆兴客栈的不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继续受害,更扯不出来唐末山。况且,这些东西你不挖出来,谁又知道?” 他充分相信是心细如发的许兰因发现端倪,赵无去挖的。不是他认为赵无发现不了,而是那天夜里赵无在干大事,根本无暇顾及黄贺在哪棵树下多转了几圈。 赵无的眸子一缩,他再傻,也看得出这些宝贝绝对不低于万两银子。问道,“这样行吗?” 闽户笑道,“怎么不行,几百两银子的东西,我还是有权处理的。如此分配,既帮了受害人,又奖励了有功人员,这是物尽其用,比交上去便宜不相干的人强多了。” 赵无笑眯眯地把珠宝首饰包起来,婉拒了闽户的留饭,直接回客房,又让人去请许兰因。 许兰因以为有什么急事,匆匆赶来,鼻尖上都热出了几颗小汗珠。 赵无把包裹给她,说了能说的,“这些都给姐。” 他心里非常高兴,又给许兰因挣了一笔不菲的收入,让姐姐过好日子的愿望兑现一半了。 许兰因即使不太懂,但逛多了银楼的她也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品质都非常好,卖好了至少能卖万两银子以上。闽户用“卖得不好”来估价,既是为他自己脱责,也是不想让他们有负担。 让受害人得到保障,让干活的得到实惠,他没为自己多分一文。说明他品性高洁,也说明他着实是个聪明人,把赵无彻底收在了他的羽翼下为他卖命。 小赵同学还要继续努力,当然自己也要继续努力。 许兰因笑起来,大老板给的奖励,必须要收下。不过她不会全要,会分一半给赵无。先保存在她这里,等赵无要用了再拿给他。同时,还会帮助那些没寻到亲人的孩子,这也等到赵无回来再办。 看到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赵无笑道,“姐,我还会继续努力,争取当大官。不仅让姐衣食无忧,还让姐不受别人欺负。” 许兰因一边把宝贝拿在眼前看着,一边笑道,“嘴儿甜,你以后的媳妇会天天泡在蜜罐里。” 赵无撇嘴道,“我才没有那么好的精神头儿哄媳妇。” 许兰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玩味地看着他笑道,“那是你还不知道媳妇的好。等你知道了,就不会这么说了。” 二门快上锁了,许兰因才起身回内院,并说明天一早来送行。 赵无以不放心她为由,送她去二门。 秋夜微凉,月华如霜,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两人都没有说话,刚才的欢愉已经消失贻尽,心里塞满了浓浓的不舍。 第一百八十五章 离开 次日寅时许兰因就起来了,去小厨房做了些易放的饼干。 她去了外院客房,赵无已经准备好了。他穿着藏青色箭袖细布长袍,头戴同色方巾。背上背着包裹和斗笠,一手拎着一个放在马背上的褡裢,一手拿着捕快使用的铁尺和马鞭。 许兰因把饼干塞进褡裢,把赶着做出来的几双袜子塞进包裹,又念念叨叨叮嘱了一堆。 赵无答应着,也念叨了她一堆。他不在许兰因的身边,总是担心她的安全。 许兰因把赵无送去角门门口。看到那个高高瘦瘦的背影骑着马越跑越远,又转过身向许兰因招招手,给了她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才驱马向前消失在晨曦中。 许兰因怅然若失地回到内院。她觉得心里特别难受,这种难受前世今生都没有经历过。不是悲伤,不是痛苦,也不完全是不舍和担心,整颗心就像被猫爪子抓得四分五裂…… 她凝眉坐在窗前发呆,掌棋不敢有一点点的聒噪,连走路都蹑手蹑脚。 几个孩子起来后,院子里才喧嚣起来。 许兰亭翘着小嘴埋怨着,“赵大哥出远门,大姐都没带我去送送他。”又担心道,“他不在,若咱们在路上再遇到坏人咋办。” 许兰因道,“无妨,闽大人会派人护送咱们。” 赵星辰虽然跟赵无相处不多,听说他走了,也流露出不舍,只是不敢把这种感受说出来。 许兰因还是看出来了,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孩子一直活得小心翼翼,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抚平曾经的伤痛。 赵无的走,只对闽嘉没有任何影响,小妮子一直倚在许兰因怀里撒娇。许兰亭让人摆上跳棋,又过来拉着闽嘉下。 许兰因呆得难爱,就在一旁的圆桌上写写画画,她在画茶楼的装修图,试图忘掉赵无走的事情。她画一会儿,就会侧过身捏捏赵星辰的脸,冲他笑笑。赵星辰也冲许兰因笑得眯起眼睛,叫一声“姑姑”。这个样子不仅是他真情流露,也有讨好的成分。 小豆丁十分有眼力见儿,只要闽嘉和许兰亭围着许兰因,他就不争不抢站在一旁看。等他们两个都不在的时候,他就会紧紧贴着许兰因。连许兰因上净房,他都要跟去当门神。 过了一阵,赵星辰实在忍不住了,问道,“姑姑,你为什么紧着叹气呢?都叹了……”他看了看握成拳的十根手指头,又道,“叹了……我的手指都比不过来了。” 许兰因苦笑。她把赵星辰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掰着他的小手指头教他数数。 下晌,郝管家跑来见许兰因,跑得满脸通红。 许兰因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郝管家用帕子擦擦脸,笑道,“许姑娘,虞美人的屏风嵌好拉回来了,简直,简直,太漂亮了。我家大爷肯定会喜欢,我先代表大爷谢谢你了。” 说着,他还微微躬了躬身。 许兰因礼客气了几句。 郝管家又说,青渠街的铺子已经全部收拾出来,可以交给许兰因了。还说,若那个铺子要装修,他可以帮忙找人。 许兰因道了谢。 傍晚,清风过来说,大爷回来了,请许姑娘和几个孩子去外书房吃饭。 许兰因左手牵着闽嘉,右手牵着许兰亭,赵星辰由掌棋抱着,一群人去了外书房。闽府不算大,大半刻钟就到了。 外书房里的厅屋里摆着那架“虞美人”,闽户正饶有兴致地看着。 淡蓝色的薄绢上,上半截是悠远的蓝天,蓝天上飘浮着几抹白云。下半截是萋萋芳草,芳草中夹杂着各色虞美人。花朵不大,五彩缤纷,轻盈绚丽,之间还飞舞着几只翩翩蝴蝶。 不同于富贵的牡丹,不同于峭立枝头的红梅,也不同于碧波中的荷花……这幅绣品有别于任何绣品或画卷,清新,自由,耀眼,散漫,又生机勃勃…… 闽户觉得,这个风景就是他向往的地方,这种风格也是他一直向往的状态…… 知我者,兰因也! 哦,闽户自觉又抓住了一个关键点,这幅绣品的气韵跟许兰因特有的气韵太相符了,清新,自由,耀眼,散漫,又充满了生机…… 许兰亭一进来,就得意地跟闽嘉和赵星辰介绍道,“这屏风是我姐姐画出来,我娘绣出来的。好看吧?” 闽嘉重重地点点头。 赵星辰也由衷地赞道,“花花好看,姑姑能干。” 闽户的思绪被打断,转头对许兰因笑了笑,说道,“谢谢许姑娘,这幅绣品我非常喜欢。以后无论我遇到什么烦心事,只要看看它,心境就会放轻松。” 这个笑容明媚就像窗外灿烂的晚霞,闪得许兰因眨了眨眼睛,也让服侍在一旁的郝管家和清风愣了愣。他家大爷,儒雅温润,平和淡然,这样的笑容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 郝管家更多了几分心思。这个笑容,大爷没给过任何人,却给了许姑娘。难道,大爷不是拒绝许姑娘给他当女人,只是拒绝给他当妾? 看来,得更加把许姑娘服侍好才行。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喜欢就好,我也没白费神。今天我再给闽大人做一次催眠,就用这个背景作依托……” 闽户点头笑道,“我跟许姑娘想到一起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闽户自己一桌,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一桌。 饭后,几个孩子去院子里玩,许兰因说了想留丁固在省城看管装修茶楼,家里就缺一个男下人,想请郝管家帮忙去牙行帮着掌掌眼。 闽户说道,“牙行里买的下人不一定能马上上手。这样吧,我派两个我府里的下人给你,等到丁固忙完,再让他们回来。” 许兰因笑道,“这样再好不过。” 她知道,这两个人是有功夫的。有了他们,她总算安了心。虽然怡居酒楼目前不知道自家知道他们是“敌对分子”,但身处狼窝总要以防万一。 戌时初,几个孩子先回内院,许兰因又在外书房的厅屋里对闽户进行催眠。 第一百八十六章 美梦 闽户闭上眼睛,那个动听又心安的声音带着他越过千山万水,来到一片广袤的大草原上。蓝天白云下,绿草、鲜花、溪流、翩翩蝴蝶,还有那个美丽的姑娘…… 为了知道这架屏风对闽户睡眠能起多大作用,许兰因偷听了闽户的心声。他在睡着前,居然喊了一声“兰因”。 许兰因吓了一跳,意念也随之移了出来。 难不成,这位老板兼病人对自己生出了情愫? 许兰因望了望这张平静、俊秀的脸庞,他睡得很沉,嘴角向上略微勾起,双眉之间平整光滑没有一点皱纹,还有轻微的鼾声。梦里,有美丽的景色中,还有美丽的姑娘。所以他不止放轻松了,还十分愉悦欢畅…… 许兰因稳了一下情绪,转过身对服侍在一旁的郝管家和清风点点头,逃似地出了外书房。 因为有了那些宝贝,许兰因早就想赶紧回家把东西藏起来。现在知道了闽户的心思,更想早些离开这里。 先不说闽家是典型的封建大家庭,百年世家,其中关系复杂,男人们都妻妾成群,就是闽户的继母不省心,他的妻子死因不明,女儿被害得无语,背后或许有一只害人的黑手,许兰因也不会傻到去趟那趟浑水。 她和闽户的关系,只能是上级和下级、病人和大夫的关系。还好有了那架屏风,他的失眠症得到了缓解,以后来给他催眠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经过多次同闽户的接触,还有他的风评,许兰因相信闽户不会强人所难,倒也不是非常担心闽户会强求于她。不过,以后跟他之间还是少来往为好。 许兰因洗漱完上床,看见赵星辰正瞪着眼睛望着她。黑暗中的眼睛一眨不眨,就像夜空中的星星,特别明亮。 许兰因轻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赵星辰糯糯说道,“姑姑不在,睡不着。” 许兰因笑起来,躺下前亲了他一下。 赵星辰一下坐了起来,激动地说道,“娘亲,肖肖还要亲亲。” 许兰因也坐了起来,问道,“你记起来你的名字来了,你之前叫肖肖?” 赵星辰的眼里又露出迷茫,说道,“姑姑,肖肖是谁啊?” 刚才他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许兰因又俯身亲了他一下,说道,“好孩子,睡吧,姑姑陪着你。” “哦,我喜欢姑姑亲亲。”赵星辰笑眯眯地躺下,扭了扭小身子,小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许兰因摸摸他漂亮的小脸,暗道,若自己是他的娘亲,丢了这个儿子会哭死。 听着枕边的鼾声,望着透进窗棂的月光,许兰因又开始想赵无了。若他在就好了,许多不能与人言的事能与他说,自己不好做的事能交与他做。 想到赵无,许兰因的心里又升起一股柔情……这种情绪吓得她一下坐起来。那还是个没完全长开的半大小子,自己这个老瓜瓤子不会企图老牛吃嫩草吧?那颗嫩草不仅把自己看成了姐,还看成了娘,绝对信任和尊重自己。若那熊孩子知道自己对他有这种情感,不知道会笑话还是会为难。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把赵无当成了亲弟弟,刚才的那种情感应该是姐姐对弟弟的牵挂。就是许兰舟和许兰亭将来去执行危险任务,她也会这么担心和牵挂。 又暗暗吐槽自己,前世就是如此,说别人头头是道,自己一遇到有关感情的事就搞不明白……可前世的爸爸说她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感情才一直无处寄托…… 她下地走去窗前,把小窗大打开。秋风微凉,月华如霜,明亮的圆月已经缺了一个边。 不知道赵无现在在哪里,是在日夜兼程地赶路,还是在某个客栈歇息,亦或说在跟罪犯搏斗…… 还是前世好,有手机、微信,无论多远,都能视频聊天。 第二天,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又把丁固和丁晓染父子带上,一起去了青渠街那个铺子。 来到外院,笑容可掬的郝管家领着两个年青后生给许兰因见礼。这两个人就是暂时给许家当下人的何东和何西,是两兄弟。 许兰因让掌棋给了他们装银锞子的荷包。 郝管家又递给许兰因一个荷包,说是闽大人买绣品的钱。还说那幅绣品是不一样的良药,闽大人今天一觉睡到天亮,睡了四个多时辰,还是清风把他叫醒的。 想到闽户睡着前的那一声“兰因”,许兰因有些不自在,接过荷包道了谢。 上了马车,许兰因打开荷包,里面装的是一千两银子。 许兰因笑起来,闽老板挺大方。当然,那幅绣品不止是罕见的精品,还是治疗失眠症的良药,这么多银子也算物有所值吧。 这些钱,许兰因决定花几百两在省城买一个三进宅院,上在秦氏的名下。剩下的银子除了装修和买家俱,再买个小铺子当点心铺…… 正想着,许兰亭说道,“姐姐,一千两银子呢,真多。” 小屁孩会认字,也会认银票。 许兰因笑道,“嗯,咱家有钱在省城买房子和铺子了。” 许兰亭喜不自禁,对闽嘉说道,“以后我家也要搬来省城了,请你去我家玩。” 闽嘉的小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赵星辰瘪着小嘴问,“小叔叔不请小星星吗?” 许兰亭撇嘴道,“傻,赵大叔跟我们是一家人,你跟我们也就是一家人。自己家,还需要请吗?” 赵星辰听了,又得意地笑起来。 一行人到了铺子里,先安排好三个孩子,许兰亭和闽嘉下围棋,小星星负责观看。许兰因目前还不愿意让跳棋面市,不会拿来这里,只得让他们下围棋。围棋两个孩子都只学了点皮毛,不喜欢下,但没有跳棋也只得免为其难下围棋。 许兰因拿着图纸给丁固讲解怎么装修。以后他要住在铺子里,等装修的人来了,再请个厨娘帮着做饭。 铺子没要钱,也不需要再出租金,私下还有那么多宝贝,许兰因不需要省钱,计划用八百两银子装修和买家具。不仅前面的铺子要装,后面的院子也要装。 第一百八十七章 胖了 许兰因给茶铺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心韵茶舍。 胡万正在百货商场忙碌,见许兰因来了,也来了茶舍。 许兰因又请他帮着找些经营茶楼的掌柜和小二。 胡万笑道,“我家的茶铺刚关门,那些人若许姑娘看得上眼,都给你,他们也算有了好出路。” 许兰因大喜过望,她相信胡万给的人不会不妥。 胡万让人去把伍掌柜叫来,许兰因跟他谈了一个多时辰,说了一下茶舍的装修风格和她经营茶楼的理念。 伍掌柜觉得很新颖,又提了一些他的看法。 许兰因对伍掌柜非常满意,让他把之前那个茶楼的后续事务处理完后,就来心韵茶舍上工。他更明白许兰因对茶舍的规划,可以把丁固解放出来做别的事。 等到要回府了,就看到丁晓染在指导许兰亭和闽嘉下围棋。 许兰因问道,“你之前学过围棋?” 丁晓染漂亮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躬身道,“没有,刚刚看哥儿和姐儿下了一会儿。” 倒真是个聪明孩子。许兰因心里又有了些计较。 丁固一直在忙碌,不知道丁晓染居然敢指导小主子下棋,气得上前打了丁晓染脑袋一巴掌,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的身份是奴才,居然敢越矩……” 许兰因没有那么多尊卑观念,忙拦道,“指导小主子下棋,算不上越矩,他很聪明。” 回到闽府,已经夕阳西下。 几人洗漱完,吃了晚饭。 许兰因面上无事,心里却怕闽户又跑来这里吃饭,还好他没来。 饭后,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又给他们讲着睡前小故事。 她不知道的是,门外有一双耳朵在偷听。 闽户唾弃着自己,这么大的人,听这么幼稚的故事还听得这么兴味盎然。而且,自己是堂堂君子,行得正走得端,为什么不进去堂堂正正的听,却是要装作在这里看落日?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只要是那个声音,无论讲什么他都喜欢听。只不过,想到昨天的那个梦,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她。 凤救凰……他与她之间,有太多太多的障碍,只有完完全全排除掉,才不会委屈她…… 想到让人打听到有关许兰因的一些情况,倒也不担心她会马上嫁人。这朵幽谷中的花束,只有他懂。当然,赵无也懂,不过他只把她当成救过命的姐姐。 之后的几天,丁固和闽府的管事去看了几个宅子和铺子,回来把价格和地址跟许兰因禀报。 许兰因相中了两个地方,去看过后,花四百五十两银子买了一个三进宅子,四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带小院的一层铺子,剩下的钱用来装修和买家具、铺子里用的东西。宅子和铺子离得比较近,都在城北边,这里商户和小官之家比较多。 宅子上在秦氏的名下,铺子还是上在长子许兰舟的名下。等到伍掌柜去茶舍了,丁固就主要负责宅子和点心铺的装修。 忙完这些,便到了八月二十六,赵星辰的烫伤已经结痂了,许兰因也习惯了赵无去远方公干,他们也应该回家了。 这几天,闽户都没有来看望闽嘉小姑娘。许兰因觉得,或许闽户也觉得他跟自己不合适,想冷静冷静,不愿意来这里面对自己。他有这个想法最好,严格把控好上级与下级的分界线,相处不尴尬,也有利于做好各自的本职工作。 而且,听郝管家说,自从有了那架屏风,闽户每天夜里都能睡着了,睡眠时间都达到了两个时辰以上。最最关键的是,他居然长胖了,他专门去过了秤,长了三斤,多么不容易。 一说到这些,郝管家又止不住地感谢了许兰因几句。 许兰因也替闽户高兴。折磨他多年的失眠症若能彻底治好,他不用再遭罪,自己也不用再去给他催眠了。 白天许兰因就跟郝管家说了明天回家,想着晚饭后再去跟闽户辞行。 斜阳西落,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着,许兰因坐在廊下看着他们。 看着笑容明显灿烂许多的小妮子,许兰因心里非常不舍和不忍,他们要离开的事还没敢跟她说。他们走了,那孩子的生活又要恢复原样,那个落差对她来说是残酷的。 若他们住在别的地方还好,可以偶尔让小姑娘去家里作客。但那里有怡居酒楼,闽户是提刑按察司副使,哪怕怡居酒楼不知道闽户正在想办法端掉他们,也不放心小姑娘去那里。 突然,许兰亭叫了一声“闽大哥”,就牵着闽嘉和赵星辰的手向大门走去。 闽户走进了半开的大门。他身上还穿着官服,笑得眉目舒展,温暖和煦。没有了以前的黑眼圈和下眼袋,凹下的双颊长了些肉出来,显得更加俊秀,也更精神了一些。 “闽大哥,你好久没来看望嘉嘉了。”许兰亭为闽嘉打着抱不平。 赵星辰的想法很朴素,说道,“坏人坏,伯伯抓坏人。” 闽嘉虽然没有说话,但眼里的排斥明显少多了。 闽户先看了远处的许兰因一眼,低头对闽嘉说道,“爹爹这几天回府都很晚,就没有来这里看闺女。爹爹虽然没有来,但天天都把闺女放在心上的。” 说完,又抬头看了许兰因一眼,就牵着闽嘉的手来到许兰因面前。 他也没敢说许兰因要离开的事,说道,“谢谢你,因为你,我和嘉儿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些天,家里的笑声比以前的两年加起来还多……” 这几天闽户没敢出现在许兰因面前,怕自己掩藏不住心事被发现。他躲了几天,觉得能够平静面对许兰因了,郝管家却说他们要回南平了。 闽户是真的不想放许兰因走。她一走,不说自己不舍,闺女也可怜了。但人家也不能不回家,只有等他们回去住一段时候,再接来。还好他们在省城买了房,以后会一直住在这里…… 他的话许兰因不好接,只得笑道,“嘉姐儿是个好孩子,跟她在一起,我们也开心。”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远大理想 许兰亭赶紧道,“嗯,我也喜欢嘉嘉,若不是想我娘和我哥哥,我都不想回家了。” 赵星辰也道,“嗯,星星也喜欢嘉姐姐。” 饭摆好,闽户也在这里吃。 饭后,孩子们被刘妈妈和丫头领去外面玩,闽户才说道,“我已经听郝叔说你明天要走,我会多派几个护院送你们。” 许兰因笑道,“谢谢。”她巴不得多些人送她,隆兴客栈不止给许兰亭小正太留下了阴影,也给她留下了。又道,“我们走了,嘉姐儿肯定会难过,闽大人无事多陪陪她。” 她在等,若是闽户能够把闽嘉真正受刺激的事说出来,她也就把自己能为闽嘉治病的事告诉他。 闽户张了张嘴,还是没好意思把那件丑事说出来。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变成这样,我有责任,家人也不省心。” 许兰因很想说,不省心就管管啊。那是你的亲闺女,总不能让后母欺人太甚……但这话到底不好说出口。只得说道,“在她心结没有解开前,最好不要让她回京受刺激。” 闽户点点头。安氏做了那件丑事,他知道长辈们不高兴,对闽嘉也颇为不喜,话肯定不会好听,却没想到会对孩子产生这么大的负面影响。当然,他也有责任,因为对安氏的不满,之前没有好好关心孩子,害了她。 特别是上次回京,已经好转的闽嘉被再次刺激,他才知道继母不止要插手他的婚事,还对闽嘉多有不善。之前对自己一直很好的继母,为什么突然变了脸……不,或许继母一直对自己不善,只是之前伪装得太好,自己现在才发现…… 就是许兰因不提醒,他也会让孩子尽量少回京城那个家。过两天他要回京禀报隆兴大案的情况,只得把嘉儿一个人留在宁州府。回了家,他又要面对各种催婚和提亲,而他心仪的姑娘目前家里肯定不会同意…… 想到这些烦心事,闽户的心情也低落下来,又嘱咐了许兰因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后,就去了前院。 次日,许兰因领着许兰亭和赵星星吃过早饭后,去上房跟闽嘉告别。 刘妈妈没有阻拦。她知道,许姑娘亲自跟姐儿告别,姐儿会难过,但不会有怨。 许兰因把睡得正香的闽嘉叫醒,说道,“嘉儿,我们今天要回家了。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再来看你。” 闽嘉先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许兰因、许兰亭、赵星辰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才张开嘴大哭起来。 许兰因搂着小妮子哄,许兰亭眼泪巴巴地说,“嘉嘉,我也舍不得你,可怎么办呢,好为难啊……” 他昨天提议把闽嘉带去自家玩一段时间,姐姐没同意。 赵星辰则无声地抹着眼泪,小手紧紧拉着闽嘉的一只手。 刘妈妈从许兰因手里接过闽嘉,许兰因三人在小妮子的大哭声中难过又内疚地离开了。 来到前院,丁晓染、何东、何西等在这里,胡万也在。他来送行,给许家送了些东西,也给自家带了些东西。郝管家也送了不少闽府送许家的礼物。 这次有两辆马车,三个主子和掌棋坐一辆,两个下人一辆,还有六个骑马的护院。东西都放在下人那辆车里,只许兰因和掌棋各贴身背着一个包裹。 晚上住在昌和县的客栈。虽然赵星辰和许兰亭不喜欢住客栈,但这里不是封县,也就没有那么害怕。 马车快些,八月二十九下晌未时,就到了南平县家里。 众人在门口下车,卢氏迎出来抱着丁晓染哭起来。几个护院和车夫要去驿站歇息,自家不好招待他们,许兰因就每人送了四个二钱的银锞子。 秦氏得知赵无居然收了个干儿子,吃惊得不行,不错眼地看着小豆丁。 赵星辰已经听说了家庭成员,没用人嘱咐,赶紧跪下给秦氏磕了个头,说道,“星星见过奶奶。” 这个称呼让秦氏笑弯了眼,把他抱起来笑道,“好孩子。”眉头皱了皱,又道,“我怎么觉着见过这孩子似的。” 许兰因笑道,“这就叫有眼缘。我第一眼看见这孩子,就心疼得紧。”又道,“有些事闲了再说。” 她把西厢房打开,让何西和何东住南屋。这里没有床,先拿床褥子铺在地上对付一晚,明天去买两张榻来。 赵星辰的伤还没有痊愈,暂时跟许兰因睡一起。丁固回来之前,丁晓染和卢氏住一间。 安排好,许兰舟也放学回家了。 对于赵无认了个儿子,许兰舟也是吃惊不已。 赵星辰给他做揖喊“大叔叔”,他还送了小家伙两支笔做见面礼。 卢氏和掌棋把饭菜摆上桌,何西和何东在西厢吃饭喝酒,由许兰舟作陪。 饭后,让许兰亭领着赵星辰去院子里玩,许兰因才跟秦氏和许兰舟讲了这么多天的经过。 隆兴客栈的惊天大案已经传到南平县,还更加夸张。老百姓的传言中,御前带刀侍卫赵大人带着一个女捕快卧底,才发现隆兴客栈的罪行及活捉匪头黄贺…… 秦氏和许兰舟已经听贺捕快等人说过侍卫大人其实就是赵无,许兰因姐弟平安,才放下心。现在听说是坏人先打上了他们的主意被发现,赵无才去火烧客栈,脸又吓白了。 秦氏双手合什感谢上苍。又道,“还好你爹把那个本事传给了你,让你闻出菜里下了药。” 许兰舟道,“我的鼻子也好使。将来若我考上武举,兴许也能凭着鼻子立大功。哦,我还要跟赵大哥好好学武,当个真正的御前待卫。” 他又给自己树立了一个人生远大理想。 许兰因鼓励道,“听说武进士的前三名很多都去当了御前侍卫,兰舟长得俊,武艺好,又有好嗅觉,倒真有这种可能。”又循循善诱道,“不过,御前待卫可没有那么好当,不仅要有本事,反应快,有前瞻,特别要有开扩的眼界,不能贪心。若因为一点小利被人利用,全家都要遭殃……” 不管他能不能当上御前侍卫,正好利用这个理想好好引导他。 许兰舟频频点头,拳头握得紧紧的,一脸的踌躇满志。 第一百八十九章 循循善诱 之后许兰因又说了绣品卖了多少钱及花销,把两张契书分别交给秦氏和许兰舟。 她因为有了闽户奖励的铺子,又有了那些见不得光的珠宝,后半生都能衣食无忧,也就希望家人的日子更好过。铺子上在许兰舟身上,是因为他是这个家的长子,他头上的所有产业都是这个家的,全家人有份。而宅子上在秦氏头上,就算她的嫁妆和私产,她可以随意支配。 秦氏拿着契书,紧张地看了眼许兰舟。她不在乎宅子写在谁的名下,但怕这个儿子小气的性子没改,说些不中听的话让闺女不高兴。 许兰舟看了一眼秦氏的契书,又看看自己手中的契书,说道,“那幅绣品姐跟娘一样辛苦,挣了这么多钱,怎么没给姐也买样好东西?” 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种话,秦氏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笑弯了眼睛,说道,“好孩子,能这么惦记着你姐,你姐也没白为这个家付出。” 许兰舟不傻,他已经看出秦氏紧张什么,翘着嘴说道,“我是姐的弟弟,当然要惦记姐。娘教的话我一直记着呢,人可以节俭,但不能小气,要做我爹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许兰因把宅子写在秦氏头上也是想看他的一个态度,他能这样,也大大夸奖了他一番。又解释道,“那幅绣品让闽大人的失眠症好多了,他高兴,送了我一个省城的铺子,我准备开个茶坊。” 秦氏狐疑道,“一幅绣品,就能让闽大人出那么多银子,还送了一个铺子,不会是他有别的什么心思吧?” 她还是怕闽大人把主意打到闺女身上。 许兰因不好细说,笑道,“闽大人若不是遇到我,他要靠吃蒙汗药睡觉。蒙汗药是慢性毒药,哪天吃死都不一定。我救了他一条命,给个铺子不算多。” 秦氏还是将信将疑。 许兰舟又大方地说道,“姐不该忙着买点心铺的,那些钱拿去装修茶楼,以后有钱了再买点心铺。” 他的这个表态让许兰因更是意外,虽然有些口不对心,但已经有了非常大的进步,比过去大气多了。笑道,“我还有些钱,修装够了。”又说了一下她在百货商场花六十两银子租下摊位的事。 听说商场的摊位有人出二百两银子租一年,而他们只用了六十两银子,秦氏和许兰舟都非常满意。 秦氏又对许兰舟说道,“看看你姐多好,什么时候都在为这个家打算。” 许兰舟说道,“娘不说,我也知道姐姐对我们有多好。”又道,“家里一下花了这么多钱,以后用钱的地方更多,能省就省点吧。不需要天天吃肉,衣裳只要能穿,多几个补丁也无妨。以后晌午我不在私塾吃饭了,多走些路,回家吃……” 一下花了那么多银子,许兰舟的心里在流血。他不能小气,总能节俭吧,就提了几个节约钱的建议。 这孩子要过回解放前的穷日子。别说不天天吃肉,就是不顿顿吃,许兰因都难受。她赶紧说道,“钱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你天天晌午跑回家吃饭,累得贼死,一个月也就能省几十文大钱。看看我和娘,一幅绣品就卖了一千两。要多想想如何多赚银子,而不要去想怎么节省十文、二十文……” 秦氏也道,“家里还有钱,不需要那么节省。你晌午也不要回家吃饭,来回十几里路呢。跑得太累,下晌没有精神学习,因小失大了。” “就是,弟弟还想当御前待卫,进不了武进士的前三甲,一切都免谈。”许兰因又道。 想省钱的愿望没达到,问题是她们的话自己还反驳不了,让做为家主的许兰舟很没面子。只得说道,“绣品卖了那么多钱,还有咱家在省城买房和买宅子的事,暂时不要告诉我爷。否则,日子就不安生了。” 他的这个提议许兰因和秦氏都点头同意。 他又说了一下秋收的情况。今年夏天又是旱又是涝,收成不算很好,但因为田多,收的租子还是比较可观。 说完这些事,秦氏和许兰因分别把许兰亭和赵星辰叫去净房洗澡。 给赵星辰洗了澡后,许兰因又给他擦药。赵星辰身上的伤好多了,那两大块烫伤也结了痂。这两块疤不会露在外面,许兰因也就没舍得拿如玉生肌膏给他擦。 秦氏进来了,看到那两块大疤心还是颤得厉害,大骂了一顿坏人,把赵星辰搂在怀里爱不够的爱。 她又给赵星辰比了衣裳和鞋子的尺寸,把许兰因给孩子做衣裳的任务接了过去。还说,“四套不够。现在他穿秋衣,马上就要过冬了,还要做冬衣。明年他的个子蹿了一截,又要做春衣和夏衣……” 赵星辰感动极了,又开始忆苦思甜,“土爷爷坏,拿灯灯烫我,拿水水烫我,还用铁片割我。花婶婶坏,抱着我要钱钱,要得少就掐我……姑姑好,爹爹好,奶奶好,小叔叔好,嘉姐姐好,闽大人好,大叔叔好……” 说得许兰因和秦氏心酸不已。 秦氏说道,“以后若是无儿的媳妇嫌弃小星星,我就接过来养着,还出钱给小星星娶媳妇。”说完,偏头亲了赵星辰一下。 赵星辰马上说道,“等我有了媳妇,孝敬姑姑,孝敬爹爹,孝敬奶奶,孝敬小叔叔,孝敬嘉姐姐。” 孩子再精也有限,还是把心目中的先后秩序说了出来。逗得秦氏和许兰因大乐。 许兰因想想赵无和自己以前的担心,暗道,若秦氏敢养不是血亲的赵星辰,许老头就有本事把许愿送过来让她养,或是让她付养许愿的银子。 夜里,等到赵星辰睡着后,许兰因坐了起来,放下纱帐,走到一个五斗橱面前。 五斗橱分两个部分,左面是五个抽屉,右面是一个小柜子,柜子下面有个暗格。这个五斗橱是前面那家人留下的,许兰因看中了那个暗格没丢,让丁固重新在外面刷了一层漆。 借着星光,许兰因轻轻把暗格打开,再把那些宝贝放进去。屋里光线昏暗,那些宝贝煜煜闪着光亮,又闪得许兰因的眼睛眯了眯。 第一百九十章 套话 藏好宝贝,许兰因走去窗前,打开小窗往外看去。星光下,左边斜对面那扇小窗里似乎有一张少年的俊脸,正向她笑着,洁白的牙齿异常显眼…… 她眨了眨眼睛,那扇小窗关得紧紧的,漆黑一片。赵无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干什么…… 只有右边的一扇小窗里透出微光,许兰舟还在灯下苦读,那孩子有了远大的理想更用功了。 许兰因轻叹一声,上床歇息。 次日,许兰因让掌棋去请洪家和胡家、许大石夫妇来吃饭,顺便把送他们的礼物带回去。 许兰舟又去小枣村接老两口和大房一家。家里的骡车没有了,他租了辆驴车去。 洪家和胡家离得近,三刻钟后胡依母女和洪家一家都来了。今天休沐,洪震也来了。 对于洪震能来,许兰因有些纳闷。自从洪震被洪伟发展成“敌对分子”后,他跟赵无和许家联系少多了,只胡氏和孩子跟许兰因一家来往多一些。 许兰因被胡依缠着说了半天的相思,就被刘用请去东厢厅屋,洪震和刘用在这里喝茶。 洪震笑道,“听说隆兴客栈是赵兄弟发现端倪,又飞鸽传书给闽大人,才一举端了那个犯罪窝点?乖乖,赵兄弟居然有那个本事。还有他养的那只鸽子,我也见过,没想到那么神。” 应该是怡居酒楼让洪震来打探消息了。怡居酒楼有那么多关系网,肯定会知道很多内幕。 许兰因说道,“不瞒洪大哥,吓死人了……” 便把赵无发现客栈有蹊跷,让麻子送信,有人夜里想进她们客房,及赵无火烧客栈的事都说了。表面上,她没有任何一点的隐瞒。 又后怕道,“我原来只听说赵无在老家时跟人练过武,没想到那么厉害。还好他有本事,否则我们就都回不来了。亲眼看到挖出那么多遗骸,吓得我做了好些天恶梦……”又遗憾道,“只可惜那只鸽子太好,被闽大人征用了,我们也不敢要回来。” 麻子也出了名,赵无怕许家保不住,留在了闽府。 洪震笑道,“赵兄弟如今出了名,连我们南平县的人都与有荣焉。” 许兰因离开后,刘用小声跟洪震说道,“赵无那小子这么厉害,他在这里,会不会妨碍我们做事?” 洪震嗓子里咕噜道,“那小子如今已经翻了天,一个小小的县城怕是装不下他了。等到他办案回来,王大人已经走马上任,肯定会想办法把他举荐去提刑按察司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听说闽灿也十分看好他,想把他带去宁州府衙门。” 刘用又嘀咕道,“当初章捕头怎么没把他整死,戳在这里碍眼……” 洪震看了他一眼,说道,“章捕头就一土鳖,整整那些小老百姓还成。当初若有本事整死赵无,也就不会被蒋捕头整得那样惨了。” 许兰因回到正房,胡氏又笑问,“许妹子在宁州府一直住在闽大人家里?” 许兰因余光看看胡氏身后的小婵,这应该是怡居酒楼或是洪家想知道的。笑道,“出了隆兴客栈那件大案,赵无天天忙着抓罪犯,又不放心我们,闽大人就让我们住去他家。他有个小闺女,很可爱的孩子,可惜不能说话。她跟兰亭玩得非常好,闽大人高兴,就让我们多住了一段时间。闽大人还说,以后我们去了省城就都住在他府上,可以多陪陪闽小姐……” 这话真真假假,由不得人不信。 胡太太又打听赵星辰的情况,许兰因也一一说了。听到赵星辰遭的那些罪,胡氏和胡太太、胡依都抹起了眼睛。 特别是胡依,哭出了声,还说,“小星星是因姐姐的侄子,也就是我的侄子,我要给他做衣裳……” 说完就去了院子里,许兰亭、芳姐儿、赵星辰正在拉着一个大木头鸭子玩,这是许兰因在省城给芳姐儿买的玩具。 胡依蹲下把赵星辰抱在身上,用手给他比了衣裳尺寸和鞋子尺寸,又捏捏他的小脸摸摸他的头。 她的热情让赵星辰不知所措,但看出这位姨姨的眼里没有恶意,也就没有挣扎。 胡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个闺女没再犯过病,可有时候说话行事总是跟孩子一样。 胡氏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宽解道,“依妹妹这样已经非常好了。慢慢来,会越来越好。” 不多时,许兰舟带着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许愿、许瞒来了。多了两个孩子,院子里更热闹了。 许老头在路上就听说赵无居然收了个儿子,直撇嘴,摇头道,“先还以为赵家小子是个聪明小子,却原来也是个棒槌。媳妇还没找就替别人养儿子,将来哪怕分得再少也要给别家的儿子分产业哪个好姑娘愿意嫁给他。何苦来呢。”又问许兰舟道,“那孩子在你家吃歇,还要照顾他,赵家小子另外给钱了吗?” 许兰因没有说给钱的事,许兰舟也没有意见。他知道,赵无给这个家的钱财物什再养个孩子都够。但他不敢跟许老头说实话,只得说道,“给了,一个月五百文。” 许老头才满意地点点头。 许老太没吱声,但心里不太舒坦。主要是替许兰因亏,想着将来若许兰因嫁不出去就要嫁给赵无,可人还没嫁进门,男人就先花钱给别人养儿子,亏了。 许兰亭拉着赵星辰给许老头夫妇做着介绍,“这是我爷,这是我奶,这是我的小侄子小星星。” 许老头看这孩子穿着绸子衣裳,还带了根金项圈,有些刺眼。“嗯”了一声,就进屋了。 赵星辰还想磕头,见他这样就站着没动。 许老太倒是笑了笑,说道,“真是个漂亮孩子。” 等老太太听了说赵星辰的身世后,不仅不嫌弃他,还让秦氏和许兰因好好待他,“可怜见儿的,遭了那些罪。那些恶人丧尽天良,不得好死。”又道,“我早就说过,赵无是个好的。看看,我没说错吧?对一个不相干的孩子都能这么好,将来对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岂不是会更好……” 她心里更是坚定了要把许兰因说给赵无的心思。之前是想着许兰因嫁不出去再嫁给赵无,而现在是要想法子快些把许兰因嫁给赵无,莫让别人占了先。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记情 许大石和李氏是晚饭前来的,洪家人和胡氏母女已经走了。 老两口和大房一家没走,老两口要在二房住一宿,大房一家去点心铺子里住,小兄妹要跟着爹爹娘亲多住几天。 许兰因把送老两口和大房的东西拿出来,几块料子,两坛酒,省城的糖果,两个孩子的玩具,给老太太的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 老太太喜得笑眯了眼睛,拿着就舍不得放下。 许老头笑道,“已经是你的了,那么稀罕就戴上呗。” 老太太磨搓着金镯子说道,“等过年的时候再戴。哎哟,没想到我能享因丫头的大福,连这么沉的金箍子都戴上了。” 许兰因笑着把金镯子给老太太戴上,说道,“以后我再给奶买玉镯子。” 许老头忙道,“玉的就算了,还是买金的,黄橙橙的,漂亮。” 说得众人笑起来。 许兰因去了另一间屋里,小声跟许大石夫妇说了一下省城租铺子和买铺子的情况。让李氏赶紧把接班人培养出来,但只教他们做传统点心。以后,南平县城只卖传统点心,而改变了工艺的新式点心只有省城的总店卖。 李氏忙不迭地答应。 等人都去各自的屋里歇息了,许老太又去了秦氏的屋里,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婆子的眼睛毒,不会看错人。赵无有本事,长得俊,心肠特别好,对因丫头肯定也有意思。不然,咋把他的干儿子交给因丫头而不交给别人。你心里要有成算些,等赵无回家,就想法子给他递话……” 秦氏也看好赵无。之前怕他的家人害他,现在有了这个本事,又得闽大人看重,那些就不是事了。可她却不敢擅自递话,这事强求不来,否则会让闺女和赵无都尴尬。但老太太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忤逆,只说到时候再看。 今天许兰亭住去许兰舟的屋,许老头夫妇住他的屋。 老太太回了屋,见许老头沉着脸想心事,问道,“你作那脸子给谁瞧?” 许老头说道,“先我还说赵家小子仁义,记情,现在看来也不是嘛。那干儿子才认几天,就送了他金项圈,却只送过咱家愿小子一个小银琐。因丫头可帮了他大忙,他当不成捕吏,哪里会立那么大的功。” 许老太没敢跟他说想把许兰因说给赵无的心思,怕他多嘴坏事。听了这话,撇嘴说道,“再是干的也是儿子,将来孝敬他的是这个干儿子,而不会是咱家愿小子。再说了,因丫头帮了他的忙,他记的也是二房的情。若这次不是他烧了客栈,因丫头和亭小子都要倒霉……你个老灯子,天天尽想着占不该占的便宜,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第二天是九月初一,一家人早早起床,吃了早饭,秦氏亲自给许兰亭穿上棕红色绸子长衣,扎好小揪揪。 许兰因又把装着书纸和笔墨的小篮子递给他。 除了许兰舟先走了,一家人郑重地把许兰亭送到院门口,看着小小的背影走到胡同口又向前拐去。 私塾在前一个胡同,之前就跟先生说好,由于许兰亭身体不好不能太过劳累,晌午他会回家吃饭,再歇息小半个时辰。 上午,送走许老头和许老太后,许兰因就拿着礼物同掌棋一起去了闽家。 她没有带何东、何西。南平县城不大,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她跟闽夫人、赵捕吏、贺捕吏的关系好,特别是那些“混社会”的人,心里门儿清。所以许兰因在街上横着走,也没有人敢来招惹她。她要防的是,出了南平县城,还有就是怕怡居酒楼知道她已经知道他们的“勾当”下黑手。 新家到县衙很近,走过两条街就到了。 闽县令要高升宁州府通判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据说正在跟未来的县太爷王县丞做交接,这个月中就会去宁州府上任。 闽楠还在上课,她们直接去了闽夫人院子。闽大奶奶也在这里,婆媳二人极是热情,又问了隆兴客栈的事。 许兰因念叨了一遍,听得她们又是惊呼又是砸舌。 闽夫人不吝溢美之词大大夸奖了赵无一遍,又笑道,“我家老爷早就看出赵无不是池中之物,说他小小年纪功夫了得,心细如发。我家老爷前些日子还说,若是闽大人不跟他抢,他就把赵无要去宁州府当差。”一副闽大人十分看得起赵无的样子。 许兰因替赵无表示了感谢。暗道,隆兴客栈案子的破获,赵捕吏的武力值被大加传扬,成了百姓口中少见的名捕甚至御前待卫。闽灿已经有了这个心思,也为了不让怡居酒楼生疑或是有所防备,或许不会等到怡居酒楼的案子告破,闽户就会提前让赵无离开这里也不一定。赵无一走,自家也没有守在南平的理由了…… 闽夫人问完了感兴趣的事,才发现许兰因大变样,肌肤赛雪,细腻如脂,衬得五官更加美丽可人。她心中一沉,笃定许兰因当初一定藏了私,家里肯定还有如玉生肌膏,不禁暗恼。 但这丫头今非昔比,跟闽户套上了关系,闽夫人也不想过于得罪她。扯着嘴角笑道,“许姑娘的肤色更好更细了,竟是比之前俊俏了十分。” 许兰因抚着脸颊笑道,“是呢,我还想感谢闽大姑娘。我之前一直在用闽大姑娘在京城给我买的香脂,每天晚上又用鸡蛋清敷脸,若是有牛奶就用牛奶敷,脸就变这样了。听我娘说,我小时候的皮肤就特别好,只是因为前几年天天风吹日晒才变坏的。现在天天在屋里捂着,又每天抹好香脂和鸡蛋清、牛奶,皮肤又变回去了。” 闽灿以后要当宁州府的通判,许兰因并不想得罪他们。他们相信最好,实在不信,她也没法子,反正她身后还站着闽户。总不能自家的东西只能送他们,而不能自己用吧。 闽夫人也听说宫里的娘娘和有些贵妇喜欢用牛奶洗脸洗澡,还没听说用鸡蛋清的。问道,“鸡蛋清也能敷脸?” 第一百九十二章 岗位 许兰因道,“当然能,效果好着呢。不仅要敷,还要这样按摩。”她在面上按了几下。 闽夫人半信半疑。又低声笑问道,“这次你们在省城呆了那么久,闽大人的那个毛病一定好多了吧?” 许兰因笑道,“嗯,闽大人的确好多了。我在那里呆得久,主要是陪嘉儿。” 闽大奶奶心里觉着许兰因就是势力眼,专会投机取巧,利用家眷巴结大官。她一个乡下丫头,连“嘉儿”都叫上了,连自己都不敢这么叫。她当初就是巴结自家小姑,才跟公婆把关系搞好的。只不过那闽嘉是个傻子,巴结得再好也没什么用。 闽大奶奶咯咯笑道,“许姑娘真有本事呢,还能陪嘉姐儿这么长的时间。都说嘉姐儿脾气怪异,家里人跟她都合不来。” 倒是会欺负没娘的孩子。一个靠着闽尚书府讨生活的远房族亲,居然敢这么贬人家的长房嫡女。 许兰因暗哼,她还没说话,闽夫人不高兴了。 闽夫人也觉得儿媳妇说得有些过,皱眉嗔道,“嘉儿是个可怜孩子,尚书府里的人对她都疼爱有加。你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要想当然乱说嘴。” 闽大奶奶涨红了脸,忙道,“是儿媳言语无状了。我也是听下人说了那么一句,就以为……呵呵。” 闽夫人道,“是哪个下人乱嚼舌根子,打出去不要再用了。” 闽大奶奶忙点头应是。 等那对婆媳说完了,许兰因才笑道,“闽夫人所言极是,嘉儿的确是个可怜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不过,闽大人极是心疼她,我弟弟跟她玩得也极好……” 说笑间,闽楠下学了。 许兰因跟她们又说笑一阵,把礼物奉上,谢绝了闽家的留饭回家了。 闽楠把许兰因送到门口。还跟她说,自己快要去省城了,以后若许兰因去省城一定要记着去看她。 闽楠伶俐,讨喜,很会说话,但不失良善。许兰因很喜欢这孩子,点头答应。 路上,许兰因碰到了带人巡街的贺捕快。赵无和她给贺捕快、汤仵作和将捕头在省城买的礼物,已经让许大石帮着送去捕房了。 贺捕快过来感谢了许兰因,又问了一下隆兴客栈的事。 许兰因像祥林嫂一样又说了一遍。 贺捕快听得眼睛瞪得老大。末了笑道,“赵无出息了,将来大有前程。现在都在传,连王大人都说我们平南县庙小,如今是装不下赵无这尊大神了。” 他心下极是高兴,还好自己眼光准,跟赵无的关系一直非常好。自己老了混不出个什么明堂,以后请赵无带着自己的儿子混…… 许兰因暗道,真如自己所料,王县丞还没有走马上任,就在想办法撵赵无了。 跟贺捕快告别,许兰因回了家。 她一进自家的垂花门,就看见秦氏和赵星辰坐在廊下。秦氏在做着小衣裳,赵星辰倚在她身边剥着花生。他喂一颗给秦氏吃,再喂一颗进自己的嘴里,秦氏的眼里盛满了疼爱。 赵星辰的咯咯笑声和叫“奶奶”的声音尤为响亮。 许兰因笑道,“我怎么觉得小星星就像娘的亲儿子呢,我是不是还有个亲弟弟被娘弄丢了?” 秦氏呵呵笑出了声,说道,“那么大的人还说孩子话,小星星哪里像我的亲儿子,是像亲孙子。” 赵星星迈着小短腿跑来拉许兰因的手,纠正道,“姑姑说错了,是孙孙,不是儿子。” 许兰因笑着把他抱起来亲一下,乐得小正太直眯眼睛,又把手中的一颗花生米塞进许兰因的嘴里。 等到许兰亭快下学了,赵星辰就拉着许兰因去大门口“接小叔叔。” 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身影出现在胡同口,赵星辰高兴地大叫着“小叔叔”,跑过去接人。 这孩子阳光多了,胆子也大多了。 许兰亭呵呵笑着,牵着小侄子的手向家里走来。 吃完晌饭,两个小正太和秦氏晌歇。许兰因就把丁晓染叫去上房厅屋,开始教他下国际象棋。 许兰因重新给这种棋起了个名,叫西洋棋。到时就说她小时候在一本杂书上看过,说是番人下的棋,她记了下来。 丁晓染于下棋方面真的有悟性,半天的时间就把西洋棋的规则搞懂,还下得有模有样,也肯钻研。几天后,许兰因跟他下西洋棋就明显有了差距。 许兰因给丁晓染定了一个学习日程,每天两个半时辰练棋,主要练西洋棋,也要练习围棋、象棋、军棋。还要练半个时辰的字,半个时辰练的仪态,仪态不光包括走姿、坐姿,还有下棋、倒茶的姿势…… 她是在培养茶舍的棋生,专门陪客人下棋或是教授下棋,相当于前世的教练或是培练。 以后去了省城,再在书院或是私塾里招几个家境贫困的生员,让他们利用业余时间赚些外块。下棋是高雅的事,又能赚钱又能提高棋艺,或许还能遇到贵人,比抄写书信挣润笔银子强多了,肯定有人愿意做。 许兰因还为王三妮想好了一个岗位,茶舍二掌柜,专门负责女客人喝茶及下棋事宜。王三妮漂亮、泼辣、又聪明,少了这个时代女性的束缚,适合这个工作。最关键的是,许兰因想给她一个机会。照王三妮的性子,她肯定愿意去。只不知她原不愿意舍下王进财母子,或者说王进财母子愿不愿意跟她去省城…… 王婆子快被处斩了,等这件事过后再问她。 王婆子已经被判义绝,不是王家人了,照理王家后人不需要守孝。但王三妮和王进财跟王婆子的感情很好,肯定会守一段时间。 同时,许兰因还设计了几套茶舍员工穿的“制服”、帽子、围巾、围裙、袖套。为了保密,没拿出去做,让秦氏、卢氏、掌棋抽时间做。 胡依三天会有两天来许兰因家玩,她也会帮着做一些。 而许兰因忙着做另一件事,就是给闽嘉画连环画。那孩子不可能一直玩玩具,或是下棋,给她多画几本连环画。 第一百九十三章 柴姓人家 许兰因用毛笔写字还行,但画画,还画得这么复杂就不行了。她就依着记忆做出了几支鹅毛笔来画。 纸裁成三十二开,横着装订。先画了《猴子捞月》《小蝌蚪找娘亲》《后羿射日》《长娥奔月》等几个短故事,以后再画《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改编版等长一些的故事。她前世从上幼儿园起就开始学画画,一直学到初中毕业。若不是前世爸爸让她学心理学,她会选择绘画专门,所以画得很不错。 天渐渐凉爽下来,晃眼到了九月中。院子里那棵老树只稀稀拉拉剩下不多的枯叶,天更冷,秋意更浓。 几天前,闽灿带着家眷去宁州府上任,许兰因专门托他们给闽嘉带了不少东西,其中包括一本《猴子捞月》的连环画。 赵星辰那两块烫伤的痂也掉了,露出了粉红色的肉。人长胖了,性格开朗多了,聪明又漂亮。除了偶尔来串门子的许老头不太喜欢他,得所有人喜欢。 这天下起了小雨,气温骤然下降。 吃完晌饭,赵星辰如往常一样自己跑去西屋,脱掉鞋子爬上床,再把叠在里面的小薄被拉在自己身上,躺下睡觉。小正太能够自理,吃饭穿衣睡觉都不需要别人操心。 片刻后,许兰因就把秦氏叫上一起去了西屋。她想今天给赵星辰催眠,看能不能问出点他家里的情况。秦氏一直想看到底怎样催眠,许兰因就叫上了她。 由于下雨,屋里的光线比平时暗得多,许兰因和秦氏走去了床边。 赵星辰刚要睡着又被惊醒,睡眼惺忪地看着走过来的奶奶和姑姑。 许兰因坐在床沿边,拿出一个小荷包在赵星辰的眼前晃着。 赵星辰说道,“姐姐是要把这个荷包送给我吗?我很喜欢呢,放在枕边就好。”说着,张嘴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 许兰因笑道,“嗯,是送给你的。”又道,“不过,你要先仔细看看荷包,这上面的小蜻蜓是什么颜色?” 赵星辰又睁开眼睛,黑黢黢的眼珠跟着荷包转,说道,“黄色和绿色,还有黑色,姑姑别晃啊,晃得我眼花,都看不清楚了。” 许兰因继续晃着荷包,又笑道“嗯,小星星说对了,还看到荷花了吗?” 随着许兰因的语言暗示,赵星辰看荷包的眼睛越来越迷离,最后闭上了眼睛。 许兰因收起荷包,用轻柔又极具魔力的声音说道,“肖肖,肖肖,你娘叫你肖肖,对吗?” 赵星辰想了想,似乎看到了什么美好的情景,笑了起来,闭着的眼睛成了弯弯的一条黑线。还噜了噜嘴,说道,“嗯,娘亲叫我肖肖,爹爹、太祖、祖祖,都叫我肖肖。妈妈,妈妈我叫肖哥儿。姑姑、奶奶、爹爹、叔叔、依姑姑,嘉姐姐,都叫我小星星。”前面几句说得比较慢,还有些磕巴,后一句说得很顺溜。 许兰因和秦氏对望一眼,这孩子真的是出身富裕之家,他不止有娘,有爹,有祖父(母)和太祖父(母),还有乳娘。 秦氏更是不可思议,这就叫催眠,平时想不起的事情快睡着了居然想得起。 许兰因又问,“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爹爹和娘亲没陪着你?” 赵星辰没有马上回答,又想了一下下,嘴巴翘了起来,嘟囔道,“坐车车,西山拜菩萨……妈妈说,看鱼鱼,坐船船……” 他说的有些颠三倒四,声音也非常小,许兰因还是大概搞懂了。 坐车应该是外出,西山拜菩萨,有可能是京郊的西山。捡他的老乞丐说是在荆昌府码头捡到的他,那里正是京杭大运河的码头。 那么,他的家很可能在京城。 许兰因又问,“你姓什么?” 赵星辰摇了摇头,说道,“不,不知道。” 他太小,或许搞不懂“姓”是什么意思。许兰因又问道,“肖肖是你的小名,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 赵星辰说道,“哦,娘亲叫我肖肖,还叫我——柴子肖。姑姑给我取了个新名字,叫赵星辰。我还有个名字,叫小星星。我一共有,”他顿了顿,小手举起来比了个四,又道,“四个名字。” 他原来姓柴。这个姓氏很少,相较于大姓应该容易打听一些。 许兰因又问,“你和妈妈去看鱼,妈妈呢?” 赵星辰一下哭了起来,眼泪从闭着的眼睛中滑落下来,哭道,“妈妈说,坐船船能看到桌子那么大的鱼鱼,妈妈不见了,叔叔领我看,叔叔也不见了……我饿,爷爷给我馒头……不要,不要割我,不要烫我,痛,痛……爷爷,求你了。婶婶,哥哥,求你了,好痛啊……唔唔唔……” 赵星辰放声大哭,嘴里不停地求着饶。 许兰因不敢再问,心疼得心都纠紧了。秦氏哭出了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她听许兰因说,催眠的时候不能弄出大动静。 许兰因侧头对秦氏轻声说道,“他的乳娘是恶奴,故意把他骗出去弄上船,再弄丢。” 问题是,他的乳娘为什么要害小主子。主子和奴才一般没有根本利益突出,有利益冲出的是大老婆和小老婆,还有嫡和庶,或者是兄弟之间的财产之争…… 秦氏哭着说,“肯定是这样了,那些大家族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孩子这么小,他们怎么下得去手,丧尽天良啊。” 赵星辰依然闭着眼睛大哭。 许兰因在他眼前打了个指响,说道,“好孩子,醒来了。” 赵星辰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是姑姑和奶奶,而不是刚才“看”到的那几个坏人,含着眼泪笑起来,说道,“奶奶,姑姑,我来了你们家,只有好人,没有坏人。” 秦氏把他抱起来,含着眼泪笑道,“这里也是你的家,我们共同的家。好孩子不怕,那些坏人都被抓起来了,再也害不了你了。从此后,有奶奶疼你,有姑姑疼你……”又给赵星辰把眼泪擦净,对许兰因说道,“小星星今天跟我午歇,你忙你的吧。”然后把赵星辰抱去了她屋里。 第一百九十四章 能力有限 秦氏的表现让许兰因有些狐疑,难不成秦氏跟赵星辰,也就是京城柴姓人家有关系? 许兰因仔细想了想秦氏和赵星辰的长相,一点都不像。又比较了一下自家三姐弟和赵星辰的长相,还是一点都不象。若赵星辰长得像秦大人,那他们真的有可能是亲戚。 又想着,也有可能秦氏听了赵星辰的话想起了她自己悲惨的身世,才对孩子更加疼惜。 那孩子的处境堪忧,不知道他家里到底谁对他不利。让他认祖归宗什么的,要先打探清楚了再说,实在不行就给赵无或是自己当一辈子儿子。 许兰亭该上学了,许兰因去把他叫起来。天空还飘着雨,打着伞的何西背着他去了私塾。 许兰因没心思画画,也不想做针线活,就坐在窗边看细细的雨丝。雨虽不大,却下了一天,地上还是积了数不清的小水洼,也打落了许多树叶和白蕊红花。 她又开始想赵无了,不知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遇没遇到什么危险。家里没有他,真不习惯。别说她,平时就连秦氏、许兰舟兄弟、赵星辰都会念叨念叨,盼着赵无快些回来 秦氏和赵星辰午歇起来也没有出卧房门,两个人在屋里的说话声和笑闹声不时传出来。 在一旁做针线的掌棋笑道,“小星星真有福气,家里的所有人都喜欢他。特别是太太,真的拿他当亲孙子疼了。” 许兰亭要下学了,赵星辰才拉着秦氏出来,嚷着去门口等小叔叔。 秦氏柔声笑道,“慢些,慢些。”她拿起门口立着的一把油纸伞打开,一手拿着伞一手抱着小星星去了门口,像对亲孙子一样有耐心。 许兰亭是由何西背回来的,见娘亲今天亲自来大门口接他,高兴极了。 不多时,许兰舟也从私塾回来了。他说,“明天在西市口处斩王婆子,我要去看。” 秦氏忙道,“吓死人了,有什么看头。为了看斩人,怎么好耽误学业。” 许兰舟道,“我们班里有几个同窗都请了假,我们约好一起去。我要考武举,将来说不定还要上战场,连砍别人都不敢看,还怎么自己手刃敌人?” 这话成功地把秦氏问住了,也没有再阻止他。 许兰因说道,“若是王婆子的娘家人不管,就帮着王进财和王三妮处理一下王婆子的后事。” 许兰舟点点头。现在王家和自家的关系相处得比较好,这个忙他肯定要帮。 睡觉前,秦氏对许兰因说,“以后晚上让小星星跟娘睡吧,你白天的事多,晚上要歇息好。” 许兰因带小团子睡觉已经习惯了,见秦氏跟她抢,也不好说不同意。点头说道,“也好。小星星好带,夜里想尿尿了会自己起来。” 赵星辰已经习惯跟姑姑睡了,心里更想跟姑姑睡。但奶奶要带他,他不敢说不同意,何况他也知道奶奶是真心喜欢自己。表态道,“我喜欢跟姑姑睡,也喜欢跟奶奶睡。” 许兰亭有些吃味了,翘嘴说道,“娘现在喜欢小星星,都不喜欢我了。” 许兰因扯了扯他的小揪揪,笑道,“你是长辈,人家要叫你叔叔,还跟晚辈吃醋。若是嘉儿知道了,定会笑话你。” 秦氏叹道,“你小时候娘身体不好,天天躺在床上自顾不暇,都是你哥哥带你。你现在上学了,再跟娘睡一个炕,人家知道了是要笑话。”每每想到那几年,让两个儿子受多了苦,她就觉得对不起他们。 许兰亭忙道,“我开玩笑的。我是大人了,是叔叔,不跟侄儿争。” 次日,小雨依然下着。巳时末,披着蓑衣的许兰舟就带着也想看热闹的何东和何西去了西市,许兰亭还想跟着去,被秦氏强拦了。 买菜回来的卢氏说,去西市口看热闹的不下千人,听说连几十里远的山里都有人来……她十分不理解,“这又不是唱大戏,有什么好看的。” 南平县违法犯罪的事件时有发生,但犯杀人等大罪的不多,这两年就判了这么一个死刑犯。甚少有娱乐活动的老百姓,便把砍人当作娱乐活动来看了。 许兰舟三人在天黑前才回家。他说,因为认识贺捕快等人,他们几人站在最前面,眼睁睁看到王婆子的脑袋被砍下来,血射了老高,眼睛还睁着……王婆子的娘家连人都没来,王三妮已经想到了这一步,她和王进财用席子把王婆子的尸首裹起来雇车拉回村。还提前请好了道士,做完道场后就直接把王婆子埋去了村后的山里。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们还算平静,只在埋土的时候落了泪…… 这场雨持续下了七天才停,气温骤降。许多体弱的人都病倒了,许兰亭意外地挺了过来,秦氏的身体又有些不好,赵星辰就过来跟着许兰因睡。 赵星辰如今又白又胖,还长高了一点,漂亮极了,性格也欢快跳脱,彻底走出了在乞丐窝里的阴影。 九月底,这天许兰舟和许兰亭休沐,姐弟三人要去小枣村看望许老太。前天许庆明让人送信过来,老太太生病了。 赵星辰也想跟着去,许兰因想着许老头和许庆明夫妇都不算喜欢他,何苦让他去遭白眼,就让他在家陪身体还未大好的秦氏。 他们带了半根人参、一只鸡、一些红糖和水果送老太太,路过市场的时候又割了两斤肉。 许兰因早上专门做了一些加了牛奶和鸡蛋的点心,她要先去一趟大相寺看望戒痴和尚。赵无走之前给她交派了一项任务,就是隔段时间带着好吃的点心去看望戒痴。回来一个月,她已经去过两次。 老和尚每次都暗示她加点猛料,她都装糊涂。 跑过杏花村的时候,遥遥看到那片精致的屋舍。许兰因听说,上个月苏媛就被侯府接回京城了。 看来,没当上郡王妃的苏晴能力很有限嘛,苏媛在这里只呆了几个月,还重新回了京城。而书里,苏媛在这里呆了两年多,后来以名声不好的缘由直接嫁给边远地方的一个小官。 第一百九十五章 熟人 何东赶的骡车,先把兄弟两个送到小枣村口,再带着许兰因和掌棋去了大相寺。 深秋的野蜂岭更加萧索,却有一番别样的景色。许兰因想到原主和自己在山谷里奋斗的那些艰苦岁月,唏嘘不已。终于不用再受苦了。 何西把车寄好,同许兰因、掌棋一起去了戒痴住的茅草禅房。戒痴不在,明知小和尚红着脸说,他又被住持罚去后山山洞里面壁思过了。 那馋嘴老和尚八成又偷偷杀生或是吃肉,还被逮了现行。 许兰因把食盒递给明知小和尚,请他帮着转送给戒痴。她还专门给小和尚带了一碗没加任何料的桂花糯米枣。 小和尚笑眯眯地接过,他经常被许兰因贿赂,跟她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小和尚小声告诉她,戒痴和尚前天偷偷出去打死了一只熊瞎子,烤熊掌的时候肉味传得太远,被住持发现。住持非常生气,罚他面壁三个月。 那老和尚永远记吃不记打,或者说明知道被罚也忍不住。 许兰因跟小和尚告别,去大殿拜了菩萨,祈祷赵无早日平安回来,祈祷秦氏和许老太太的病快些好,还非常大方地捐了十两银子。 她们刚走出寺庙,迎面就碰到一个青年公子。穿得花枝招展,长得肥头大耳。他看到许兰因立即惊为天人,酥了一般,直勾勾地看着她。 许兰因瞪了那人一眼,拉着掌棋快步向前走去。许兰因还真不怕他,这色胚一看就是酒囊饭袋,若单打独挑,干多了力气活的自己肯定能打得过他。 何东认识那个胖公子,没有马上动手。他一动手,就暴露自己是闽府的人了。 那个胖公子用手中的折扇拦住许兰因的去路,嘿嘿笑道,“小姐贵姓?”又自我介绍道,“鄙人姓朱名壮,住在省城宁州府,有万贯家财,姨丈在宁州府衙当大官……” 许兰因冷哼道,“哦,不知你姨丈是同知秦大人还是通判闽大人?这二位大人我都极熟。” 朱壮眨巴眨巴眼睛,哈哈大笑道,“这小娘子倒是会扯虎皮拉大旗,秦大人是我姨丈,什么时候跟南平县城的小娘子有接触了?还极熟,也好意思说出口。” 许兰因就是在拉大旗,没想到真遇到了秦澈的疑似亲戚。 这时,一个略带南方口音的男声响起,“朱表弟,你又在惹事,还是在佛门净地。” 说话间,一个二十左右的华服公子沉脸走来。他中等个子,偏瘦,皮肤白皙,五官很是清秀。 朱壮马上收回拦人的折扇,胖脸上堆满了笑说道,“表哥,这位小娘子说她认识你的父亲我的姨丈宁州同知秦大人,还极熟。” 许兰因看到这位公子愣了愣,有一种熟悉之感,真的跟秦澈很像。 秦儒看到许兰因也愣了愣,这小娘子有些面善。他对许兰因拱手笑道,“我表弟性格鲁莽,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又问,“姑娘是姓许吧?” 许兰因还没说话,掌棋就纳闷道,“公子怎么知道?真是神了。” 秦儒见这位姑娘真是姓许,又笑道,“我爹曾经说过,南平县有一位许姑娘,岁数不大,本事不小,见识不输男儿,曾经帮过他一个大忙。” 这人还真的是秦澈的儿子。秦澈指自己帮过他的大忙,应该是指当初自己催眠帮他抓住杀人犯的事。 许兰因笑起来。她对秦澈和这位秦公子的印象都非常好,不仅看着面善,也都温润儒雅,没有看不起小老百姓。说道,“秦大人太客气了,那也不算什么大忙。” 朱壮讪讪地笑道,“小娘子还真跟我姨丈极熟呀。” 秦儒又笑道,“我和朱表弟来燕麦山游玩,今天正好游到这里。许姑娘是本地人士,野蜂岭哪里风景最好?” 许兰因讲了几个地方,其中包括赵无跳崖的地方和野蜂谷。说笑几句后,她就告辞走了。 望着越来越远的背影,朱壮突然用折扇敲了敲大脑袋,说道,“表哥,我怎么觉得那位许姑娘长得有些像红雨表妹?” 秦儒点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又瞪了朱壮一眼,说道,“若你的老毛病再不改改,以后就别跟我出来。还有,不许随时把我爹的名头拿出来说,这要给他招祸。”说完就向大相寺后走去。 朱壮赶紧跟上去,讨好道,“下不为例,下次不敢了。”又呵呵笑道,“几次来大相寺游玩,当数跟表哥一起最有诗情画意,也最辛苦……” 许兰因坐车去了小枣村。 好久没回来了,在地里忙作的农人都起身跟她打着招呼,比她在小枣村时热情多了。 老太太躺在屋里,怕过病气,没敢让许兰舟兄弟进屋,只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许兰因去了也是如此,站在门口安慰了老太太几句。 晌饭后,许兰舟同老爷子继续说着农事,许兰因就拎着两包点心领着许兰亭去了王家。 许愿小兄妹还想跟着,顾氏一听他们是去王进财家,就把小兄妹拦下了。 路上,许兰亭小声跟许兰因说,“姐,我听爷又在教大哥,怎么把持家里的钱财,特别是要把娘守住。”又翘着嘴说,“爷那么说不好,咱娘不需要人守也好得紧。大哥帮娘辩解了几句,爷还打了他两巴掌……大哥还悄悄跟我说,不要跟娘说,怕她知道难过。” 那老头的固有观念是改变不了了,还好搬了家,让许兰舟少跟他接触。 许兰因说道,“你说得对,娘知礼贤慧,不需要人守。以后回老宅多跟奶说话,爷说的都当耳旁风……” 许兰亭道,“我一直听奶的话,把爷的话当耳旁风。” 许兰因笑着拎了拎他的小揪揪。 到了王家,王三妮来开的门。她又长高了一点,脸上褪去些许青涩,穿着素服,头上还戴了朵小白花,素净,清秀,看似更加利落了。 她见是许兰因姐弟,忙拉着她笑道,“兰因姐,兰亭,快进来。” 许兰因这是第二次进王家门,上次王大谷打人时来过。她笑道,“好久没见你了,来看看。” 第一百九十六章 神操作 王进财也非常热情地迎了出来,他拉着许兰亭的手说道,“兰因姑姑,兰亭叔叔,快请进。”平时他不愿意叫比自己小的许兰亭为叔叔,今天人家上门做客,他就叫了。 他们家几乎没有客人,今天来了客人,还是许兰因姐弟,都非常高兴。 夏氏正在檐下做针线,她木呆呆地抬眼看了许兰因姐弟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做事,像没看到一般,似乎比之前更傻了。 这个院子比许家大房和二房的还好还大,但空荡荡的,连院子里的树都被砍了,屋里只有最简单的几样家具。 茶上好后,王进财感谢了许兰舟的几次帮忙,就带着许兰亭去他的房里玩。 许兰因同王三妮说了她要开个茶楼,想请她当二掌柜的事。当然,不能一去就当二掌柜,要先学习一个月,适合,就马上上岗。 王三妮听说茶楼在省城,规模大,经营模式新颖,还有几种新棋种,关键这是许兰因开的,她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 说道,“我愿意。许姐姐跟古望辰退亲也就一年的时间,不仅在县城开了点心铺,家里搬到县城,还要在省城开茶楼,变化太大了。跟着姐姐干,准没有错。” 许兰因又悄声问,“那你怎么安排进财母子,他们愿意跟你去省城吗?”她知道,当初王婆子是让王进财在乡下呆够六年的。 王三妮叹道,“我大哥在秋收时回来了一趟,就是想抢租子卖钱。我们先做了提防,大概估算了粮食产量,以低价先卖给了粮铺。租子是粮铺的人直接守在地里收的,我和进财、大嫂先就躲了起来。我大哥回来什么都没捞到,也找不到我们,气得想烧我家院子,被许里正和许大叔带人打跑了。那就是个无赖泼皮,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进财小,我和大嫂又是女人,打不过,只得躲,现在进财连学都不敢上。我娘让进财一直呆在乡下,本意是要避开我大哥,可现在看来呆在乡下也避不开他。不知道我大哥什么时候又会回来找事,我们总不能天天躲在别人家吧。正好许姐姐帮我找了个好差事,我们就去省城,在那里租个院子住下。只是得等到我娘七七过后,大概冬月中,我们才好离开乡下……” 许兰因已经听了说王三妮和王进财的这波神操作。她求许兰舟帮着找了胡家粮铺先期低价卖粮,又花钱买通了许里正和小枣村的几个大汉,不仅让王大谷空手而归,还挨了打,这姑娘现在是越来越聪明了。 许兰因笑起来,没想到自己招工还帮了他们家一个忙。说道,“不急,茶楼要等到今年底或是明年初才开业……” 又说以后会定期让卢氏和丁晓染偶尔来她家一趟,卢氏教她一些基本的礼仪,丁晓染教她下棋,让她无事多去茶楼看看…… 王三妮高兴地答应下来。听说她们在给茶楼做衣裳,又自告奋勇她和她嫂子可以帮着做。以后她们只做茶楼用的东西,不再做那些摆摊卖的小东西。 许兰因就让她拿出纸笔,画了套袖、帽子、小头巾,说了颜色、尺寸,让她们做这些小东西。 许兰因姐弟走后,王三妮跟王进财和夏氏说了许兰因邀请她去当茶楼二掌柜,她想把家暂时搬去省城的意思。 王进财想了想说道,“这样比住在乡下好。我们在省城租个小宅子,再不怕我爹来抢东西打人,我还能再上一年学。以后只在清明和奶的祭日,还有春收和秋收的时候回来……”末了又嘀咕道,“省城人多,也容易给姑姑找个好相公。” 王三妮冷哼道,“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我这辈子都不想嫁人。” 王进财的眉毛皱了起来,不赞成地说道,“还是有好男人,咱们村儿就出了赵大叔,我,大石叔、兰舟叔……哦,许愿的太爷爷和爷爷也不错,怕老婆。有个怕字,才能对媳妇好。小枣村这么小都出了这么多好男人,省城那么大,不好找赵大叔和我这样的聪明男人,总能找到怕媳妇的男人。我答应了奶,要给姑姑陪十亩地的嫁妆。若你不嫁人,我以后没脸去见她。” 王三妮被逗乐了,拍了他脑袋一下,说道,“那咱们就悄悄做准备,等到我娘七七过后搬去省城。” 夏氏也听懂了,搬了家,男人就找不到他们,就不怕他打儿子了,也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王三妮暗道,去省城之前得悄悄把那一百两银子挖出来,拿去县城换成银票收好。不是她不相信王进财,这孩子现在看来真不错,实在是怕人心易变。小时候的大哥也很疼爱她,谁知道现在却变成了那样…… 出了王家,许兰因领着掌棋回之前的家看了看,打扫了一下卫生。 申时末,许兰因等人才坐着骡车回县城。 一进垂花门,就听见胡依和赵星辰的笑声。她今天上午来玩,许兰因不在,就跟赵星辰玩了一天。 许兰因一进屋,秦氏就指着罗汉床上的两套衣裳鞋子笑道,“这是依儿给小星星做的,还说要再做套冬衣。我说小星星的衣裳够多了,让她别再劳神。” 胡依嘟嘴说道,“我喜欢小星星,愿意做。” 赵星辰非常感动,说道,“我姑姑给了我私房钱,等以后我去了省城,给依姑姑买花戴。” 胡依得意道,“我家在省城有一座大大的百货商场,里面啥啥都有。你的钱留着以后娶媳妇。” 说得众人大乐。 十月初九这天上午,许兰因正拿着连环画给赵星辰讲故事,突然听到一个久违的咕咕叫声。她高兴地开门出去,真的是麻子来了。它停在花子的背上,花子高兴得摇头摆尾,汪汪叫着。 麻子看到许兰因,展翅飞到她的手上,咕咕叫着啄着她的手心。 许兰因把麻子拿回卧房,从腿上把竹管取下。是闽户的信,他说闽嘉自从许兰因走后就一直不快乐,不笑,不下棋,也不好好吃饭,只抱着那本话本看,瘦多了。他过几天又要去京城公干,不放心闺女…… 第一百九十七章 暗桩的无奈 信里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希望许兰因去省城陪闽嘉。 许兰因也心疼那个小姑娘,本来想等到冬月初带着要复诊的许兰亭一起去。但大老板来信了,又说小姑娘不太好,她也只得去一趟。 还有一封信,写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左上角还有个小红点。这是给洪震的密信,用的是暗语,许兰因看不懂。 她抓了一把糙米喂麻子,又嘱咐家里的人,不要把麻子回来的事说出去。就对赵星辰笑道,“你不是想芳姐姐了吗,姑姑现在带你去她家玩。” 赵星辰高兴地跳了一下,大声说道,“我好想芳姐姐呀。” 他们坐着何东赶的车去了洪家。 洪震也意外地在家,而刘用有事被派去京城了,小婵生病在自己房里歇着。 胡氏让丫头和掌棋带着芳姐儿、小星星去东厢廊下逗笼子里的鹦鹉。 许兰因给洪震和胡氏使了个眼色,洪震率先进了侧屋,许兰因也跟了进去。而胡氏则坐在厅屋里做针钱,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地静。 洪震看了小纸条,就点燃火把纸条烧了。又跟许兰因低声说道,“我越来越看不懂洪焕希父子,他们这是联手怡居酒楼给太子招祸。听说,我朝边军在跟西夏国的几次摩擦中,吃了不少亏。前阵子朝廷运去的粮草也被截了……这,这不是给人家把柄抓吗?为什么太子就不收拾那一对父子呢?” 洪震既恨太子为了储君之位卖国打残先太子,更恨洪希焕和洪伟卖国求荣把洪氏一门害了进去。他们找死是洪震乐于看到的,却又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太子又不加以约束…… 许兰因肯定这是怡居酒楼从洪家父子手中搞到的情报,而幕后肯定是三皇子在操作而不是现太子。问题是洪希焕父子为什么甘愿被利用,太子倒了,洪家及洪家的闺女也脱不了干系。书里,洪希焕父子就提前自杀,现在看来,更可能是被灭了口。 她有些狐疑,难不成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预定轨迹,三皇子频频搞事是要提前端掉现太子? 许兰因不好直接说三皇子参与其中。对三皇子的怀疑,闽户只告知了最心腹的几个人。只得说道,“洪家可以推祸,说一切他们都不知道,是怡居酒楼通过别的渠道得到的情报,太子生气也无法,他又不可能亲自找金掌柜算帐。” 洪震又道,“赵兄弟不在,不太好给那位送信。他们又要搞事,我还准备让王里找借口去趟省城,正好麻子回来了。” 王里是在许家铺子的暗桩。洪家虽然也有个暗桩,却不好让他去省城。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才去了厅屋,许兰因把文哥儿抱起来逗弄。文哥儿已经快满八个月了,长得又黑又壮,非常讨喜。 窗外传来芳姐儿和赵星辰的笑闹声。 胡氏温柔地笑道,“不管是你家的人,还是你家的狗和鸟,芳儿都喜欢。” 她心里特别感激许兰因和赵无。若是没有他们,自己的男人会早早被杀死,自己和儿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他们杀死。 突然,洪震眨了一下眼睛,撸了撸嘴,意思是有情况。 许兰因马上谦恭地笑道,“芳姐儿是官家小姐,我们怎么敢当。我想问问洪大哥,我弟弟现在的骑射很不错呢,课业也好,明年春天能不能下场……” 许兰因的话还没说完,小婵就推门走了进来。她的脸烧得通红,嘴唇也起了壳,居然还要过来监视。说明许兰因跟闽户的关系让洪家或是怡居酒楼不踏实,甚至有怀疑。 胡氏压下心中的厌恶,心疼道,“哎哟,不舒坦吧,我让人再去请大夫来。” 小婵微喘着气笑道,“奴婢好些了,过来服侍大爷和大奶奶。” 胡氏提高声音把文哥儿的乳娘叫了过来,让她把文哥儿抱回屋。 小婵红了脸,知道人家怕她过了病气。笑道,“大奶奶这里无事,奴婢就回屋了。” 胡氏点点头。 小婵转过身之前还瞥了眼洪震,又走得很慢。 许兰因和胡氏对望一眼,有这么只苍蝇围着转,真是倒胃口。而且,许兰因发现小婵看洪震的眼神很有些温度。 洪震没看小婵,对许兰因笑道,“我军里事务多,没有多少时间教导兰舟,大都是让丁校尉教他。听丁校尉说,兰舟有悟性,很不错。让他加把劲,在谋略上再下点功夫,明年下场去试试,中不上武秀才,中个武童也不错。” 许兰因表示了感谢,洪震就去了外院。 屋里没人了,许兰因小声说道,“嫂子,你要小心些,那丫头的心气儿还高呢。” 胡氏早看出来了,气得咬牙骂道,“那不要脸的货色生病了还往我家爷身边凑,没病的时候更殷勤。我家爷都烦死她了,还不能拒绝得太明显。” 许兰因问道,“若上面真让洪大哥纳了她,怎么办?” 胡氏的眼圈都红了,说道,“我家爷厚道,对我非常好,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喜欢沾腥,一直没有别的女人。若那两个恶人一定让他收了那个不要脸的贱婢,也是没辙。明知是只苍蝇,也只得先吞下去。总不能因小失大,把一家人交待进去。” 这就是暗桩的无奈。 想想一脸正气的洪震,为了事业要出卖“色/相”,还真同情他,也同情这位不得已贡献丈夫的女人。 许兰因和赵星辰在这里吃了晌饭就提出告辞。 胡氏说芳姐儿喜欢跟许兰亭和小星星玩,让他们无事多来自家串门子……垂下的手把一张卷起的小纸条塞进许兰因手里,这是刚才洪震悄悄交给她的。 许兰因一手捏紧小纸条,一手牵着赵星辰。上了骡车,她才从怀中抽出帕子擦擦脸,又把帕子和纸条一起塞进怀中。 回到家里,许兰因就悄悄把麻子抓进自己屋里。她也写了简短的几句话,说两日后可以去省城。就把两张小纸条搓细塞进小竹筒,再把小竹筒绑在麻子的腿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秦氏的怕 许兰因亲了亲麻子的小尖嘴,轻声说道,“去闽府吧,再见,我的宝贝。” 打开窗子用手一送,麻子展翅飞上天空,再向省城方向飞去。 院子里的花子看到越飞越高的麻子,气得冲着天空一阵狂吠。 之后,许兰因又去跟何东和何西说了一下,让他们准备准备,过两天准备去省城。之前闽户说过,若许兰因要去省城,他会派几个人来接她,人一到就启程。 今天麻子把送信过去,明天派人快马加鞭过来,后天就能成行。至于借口,今天晚上许兰亭回来又有些犯病,再带他去省城找房老大夫看看。还好小正太才六岁,耽搁几天学业也不要紧。 她又跟秦氏说了这个打算。 秦氏直叹气,舍不得许兰因姐弟和赵星辰是一方面,不愿意闺女跟闽户来往频繁也是一方面。但又不敢不答应,闽户自家惹不起,何况自家仅凭着一幅绣品赚了人家那么多钱和一个铺子。 她说道,“当真是拿人手短。以后不要再挣他家的钱。” 许兰因笑道,“不挣他家的钱,他让我去,我就能不去?” 秦氏语塞。她想了想,又道,“娘这段时日也不太好,想去省城瞧瞧大夫。咱们在那里有宅子了,就住进自己的家。”闺女这么大了,怎么好住在别人家。 这样当然最好,之前许兰因说过几次让秦氏去省城找好大夫看病的话,她都不愿意。而且,自从许兰因知道了闽户的那个心思,也不愿意长期住在闽家。这次秦氏跟着,自家又有了宅子,不住在闽家也有了充分的理由。 两人商量,许兰舟要上学,就让他在家看家,他们带着许兰亭和赵星辰一起去。另外,宁州府第一百货商场也快开张了,再把李氏和一个小工、一个婆子带去。 明天许兰舟回小枣村跟老两口说一下。 许兰亭放学回来就被许兰因拉进屋交侍了几句,意思是让他装病。 许兰亭很是纠结。他想去省城见嘉嘉,可又不愿意耽搁学业。 许兰因哄道,“你还小,耽搁几天无妨。” 次日,许兰亭又犯了老毛病在家歇息。许兰舟去了小枣村,许兰因带着掌棋去街上买东西,特别要买许兰亭答应送小姑娘的草编鸭子、草编小鸡等物。 回来的路上又绕道去了胡家,说自己明天要去省城,若他们要给胡万带信或是东西,今天晚上或是明天早上送去许家。 胡依又想跟着去看哥哥嫂子,胡太太不允。胡万媳妇刚刚怀了孕,怕胡依去了累着她。 许兰因回到家,看到许老头和许老太、许愿小兄妹都来了。老两口说只有许兰舟一人在家不放心,来帮着看家。许老太的病虽然好了,但还是脸色蜡黄,没有多少精神。许老头更是端着一张苦大愁深的臭脸,好像谁得罪了他一样。小兄妹是想跟娘亲多相处一些时候。 在老宅时,许老头就说,县城的大夫好得紧,实在没必须跑去省城看病。许兰舟解释省城的大夫好一些,看看许兰亭的身体就知道了,可老头心里还是不高兴。 下晌,何西去了县城外的一家客栈等人。他们之前就约好了,若是闽府来了护院,会住在这家客栈。 晚上,又让人把许大石一家叫来吃饭,请许大石偶尔来看顾家里一下。 第二天城门一开,何西回了许家。他说闽府来了五人,在城外两里外的一处岔路口等他们。 许兰雇了两辆骡车。秦氏、许兰因、许兰亭、赵星辰、李氏坐一辆,小工和家里带的东西以及做点心的物什一辆车,何东和何西坐在车外。 送出门的许老头夫妇不时嘱咐着秦氏,都是些妇人孩子,看了病就赶紧回家,不要在外里呆久了,久住别人家不好。许兰因对他们的说辞是,他们会住在胡万家。 特别是许老头,声色俱厉说着秦氏,“你是寡妇,玩心不要那么大,早些归家。不然,我大儿在那边也不会安心。” 他本来就不高兴秦氏去省城看病,早上再一看秦氏穿着缎子衣裳,戴着银簪子,还擦得香喷喷的,比有钱人家的夫人还水嫩,就更加不高兴。觉得秦氏不尊重,省城的坏人多,这么好的颜色被人拐跑可对不起死去的儿子了。 秦氏一下被气哭了,起身要下车,被许兰因拦住了。 许兰因不高兴地对许老头说道,“爷,你不能这样说我娘。我娘是寡妇不假,但她从来都贤慧守礼,孝顺公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一点越矩的地方。做为公爹,你怎么能这样说她。若我爹在那边知道你这样欺负我娘,才会不安心。” 许兰亭也不高兴地说道,“我娘的玩心才不大,她是去看病。” 许老头骂道,“你们懂个屁……” 许老太太气得脸通红,骂道,“死老头子,你再说话不留口德,就滚回乡下去,不要住人家的房子吃人家的饭。” 许老头跟老太太吵了起来,“死老太婆,我是住我孙子的房,吃我孙子的饭……” 李氏知道许兰因肯定要劝解秦氏,有些话自己不好听,就找借口坐去了另一辆。 许兰因不想听他们吵架,提高声音说道,“老伯,可以走了。” 车夫赶着骡车走了。 来到城外,同那五人汇合,一行车马向省城方向驶去。 秦氏用帕子在抹着眼泪。许兰因几人温言软语劝解着她,她慢慢也就好了。那老头子一直那个样,跟他一般见识会把人气死。 可随着过了南平县的地界,秦氏的情绪更加不好起来。陌生的风景让她心慌,极不踏实,多年前逃出京城的那种惶恐油然而生,总感觉后面还有人在追她。她呼吸急吸,双手冰凉,连嘴唇都有些发抖。 她把许兰因的手抓得紧紧的,说道,“因儿,咱回去吧,娘害怕。” 许兰因见秦氏吓成这样,忙说道,“娘莫怕,有这么多护卫护着咱们呢。”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真像 许兰因又把帘子打开,让秦氏看看外面那几个背着大刀骑在马上的护卫。又在她的耳边说道,“来了五个护卫,再加上何东何西,两个车夫,共九个男人,没人敢动咱们的。” 秦氏又喃喃说道,“自从我嫁给你爹在小枣村落户,就以为会在小山村里过一辈子,再也不离开。当初你爹就是这么答应我的。谁知你爹死了,你们又出息了,居然在省城买了宅子,生意也发展去了那里……我不喜欢城镇,人多,太乱。” 许兰因知道她指的人多太乱是借口,她应该是怕遇到熟人。说道,“省城的治安很好,咱们家的位置也不错,闹中取静。娘无事不出门,出门坐车,再带两个下人,无事的。省城离我爷远,娘的日子也清静。” 一想到许老头许兰因就肝痛,古代又不能跟长辈公然吵架。之前躲他是因为许兰舟,现在为了秦氏更应该远离他。 秦氏叹了一口气,若不是为了避开老爷子,她宁可一个人在老家守着…… 许兰亭不知道秦氏的心思,说道,“大姐还说以后要住去京城呢。” 秦氏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说道,“京城就不要去了,那里人才济济,到处都是能人。咱们乡下人家抢不过他们,不如在河北的地界上过舒坦日子。”又紧紧捏着许兰因的手说道,“听到没有,娘的话要记住。” 车里也不便多说,许兰因只得点点头。秦氏特别抗拒京城,以后再套套她的话。 天黑前进了封县,住去了他们之前住过的城南客栈。 因为“隆兴客栈大案”,秦氏和许兰亭都不愿意去封县过夜。但走封县是最近的路,若不住封县县城,住镇上还没有住县里安全。 一走进客栈,喜笑颜开的赵星辰便开始忐忑起来,小手紧紧拉着许兰因的手,小脸藏在许兰因的裙子里,生怕有人认出他把他抢跑。 许兰因把他抱起来,轻声说道,“不怕,这是城南客栈,没有坏人。就是有,咱们有这么多人保护,别人也不敢惹。” 赵星辰把头又埋在许兰因的肩膀上,哽咽道,“爹爹怎么还不回来,他最厉害。有他在,那些坏人就不敢来抓星星了。” 客栈的掌柜已经认识许兰因了,迎上前笑道,“那位小爷怎么没有一起来?” 那位小爷当然是指赵无了。 许兰因笑道,“他临时有事来不了。” 要了七间房。那几个护卫、李氏带的小工四间,秦氏和许兰亭一间,许兰因、赵星辰,李氏和掌棋住一间。为了安全起见,何西何东又来屋里各个角落检查了一番,饭菜也是拿进屋里,许兰因检查了没有异样才敢吃。 为了安慰赵星辰,许兰因和掌棋又把桌子堵在了门口,把窗户插死。 赵星辰看看的确安全多了,才放心地睡觉。 夜里,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滴滴嗒嗒的声音打在瓦片上让人心烦。 许兰因本就睡不得不踏实,听着雨声就更加睡不好。若明天不停,就要在客栈耽搁一天了。后天不停,还要耽搁。 次日起来,雨还在继续下着,天更冷了。 许兰因给自己和赵星辰加了件薄袄,一起去了秦氏房里。 秦氏穿着棉袄棉裙,望着窗外直叹气。 许兰亭也穿了件长棉袄,正在屋中间打拳。自从他身体好些以后,每天早晨都会跟着许兰舟或是赵无练练武。 掌棋去楼下让小二端水上来洗漱,又去买了早饭端来房里吃。 饭后,呆在房里难受,许兰因就带着李氏、掌棋、何东、何西,打着油纸伞去王二娘绣坊买东西。 王二娘绣坊就在城南客栈的斜对面,卖的小绣品和小饰品非常有特色,许多外地人都慕名来买。 中间的小路不宽,还是石头铺路。许兰因踮着脚尖走过去,连绣花鞋都没打湿。 许兰因买了小荷包、小手帕、小香囊、娟花、络子编的手链等许多小东西,有自己用的,也有送人的。刚要出去,居然又在门口遇到了秦儒和朱壮。 “真巧。” “真巧。” “巧啊。” 许兰因和秦儒、朱壮异口同声,说完又都笑了起来。 秦儒笑问,“许姑娘是去宁州府?”见许兰因点头,又问,“住在对面的城南客栈?” 许兰因点点头,笑道,“难不成二位公子也住在那里?” 朱壮笑道,“我们正是住在那里。” 秦儒又道,“我来给家人买些小东西,也不知道小姑娘喜欢什么,许姑娘帮忙看看?” 他提出这个要求了,许兰因就陪着他们走了一圈,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提了一些建议。 秦儒给他妹妹和媳妇买得多一些,又给母亲和儿子买了几样。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妹妹的闺名叫红雨,儿子叫祥哥儿。 他们谈的话不多,但许兰因还是看得出来,秦儒很顾家,有南方男人的细腻。说道,“听口声,秦公子在南方呆过?” 秦儒笑道,“我在吴城长大,我爹在这里当官,我和家人三年前才来到宁州府。” 几人回了客栈,他们的房间居然在闽府几个护院的隔壁。 午后雨就停了,许多客人离开客栈。但许兰因他们没走,骡车到宁州府肯定已经天黑了,赶路不安全,还要在城外住客栈,不如留在这里明天走。 许兰因几人在秦氏的房间吃过饭,掌棋收拾碗筷拿下楼,许兰因牵着赵星辰回自己屋歇息。在门口,又碰到路过的秦儒和朱壮以及他们的两个小厮。 许兰因笑道,“秦公子和朱公子要走了?” 秦儒笑道,“我们骑马快些,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赶到宁州。许姑娘要等到明天才走?” 许兰因点头,笑道,“二位公子慢走。” 朱壮还抱拳说道,“后会有期。” 那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已经上床的秦氏赶紧下地穿上鞋子,急步走了出来。她把着栏杆看着秦儒几人走下楼梯,再走出客栈。那个走路的姿势,真像。 秦氏的目光紧紧盯着秦儒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客栈大门。 秦儒走到门外,还回头望了楼上一眼,笑着跟二楼栏杆后的许兰因招招手,才又转身走了。只是,他刚才的眼里只有许兰因,没看到旁边的那个人。 第二百章 挣出一个字 许兰因的目光收回来,看到秦氏愣愣地望着客栈大门,问道,“娘,你怎么了?” 秦氏没说话,拉着许兰因去了她的房间。 赵星辰已经躺下,瞪着大眼睛招呼道,“奶奶。” 秦氏没理他,问许兰因道,“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许兰因说,“我只知道他姓秦,娘认识他?” 秦氏迟疑着说道,“他像我的一个故人。你知道他父亲,或者祖父的名字叫什么吗?” 许兰因说道,“他父亲就是秦澈秦大人,在宁州府任同知。至于他祖父叫什么,我不知道。” 秦氏极是失望,说道,“名字不一样,或许是巧合吧。”又自言自语道,“也是,这个世界如此之大,长得相像的人太多了。” 她起身想回屋,被许兰因拉住,说道“娘,你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说吧,我是你的女儿。”又低声问,“娘是不是觉得秦公子长得像娘的哪个亲戚?” 秦氏听了,又坐回去,沉思着没吱声。 许兰因就把赵星辰抱去隔壁,对已经躺下的许兰因亭说道,“娘和姐要说话,你起来把门插上。” 回了自己房,许兰因坐在秦氏旁边默默看着她。 秦氏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嗯,那个后生有些像我的表哥,不仅长得像,连声音、走路的姿势都像。表哥比我大五岁,我们分别的时候他十六岁,我十一岁。可他不叫秦澈,课业也非常不好,经常因为不好好学习被舅舅打得往我家躲,怎么可能中进士。” 她终于愿意说往事了,“秦”果真是她的外家姓。 许兰因又问道,“娘的老家在江南吴城吗?听清风说,秦大人的老家在吴城,秦公子也说他在吴城长大。” 秦氏说道,“我外祖一家在江南,但不是吴城,是武阳。那时我父亲在在武阳当官,我也在那里无忧无虑长到十一岁,后来跟我爹去了京城,就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唉……” 许兰因又道,“万一秦大人是娘另一位表哥呢?” 秦用帕子擦掉流出来的眼泪,没有继续往下讲,目光转去窗边,许久才幽幽说道,“我外祖一脉单薄,几代都只有一个儿子。我外祖母也只生了我舅舅和我娘两兄妹,我舅舅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我表哥。唉,别问了,知道多了对你不好,这些话也不要对别人讲。不能让那些人知道娘还活着,否则娘活不成,你们也会倒霉……” 她被发现就不活成。 许兰因试探着问道,“难不成,娘的娘家是被满门抄斩的罪臣?” 秦氏摇摇头,咬牙说道,“我倒宁愿是那样,让该死的人都去死。” 只要不是跟朝庭作对的罪臣,其它事都好办。 秦氏不想说,许兰因不敢再继续追问,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娘莫害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娘也从小娘子变成了中年妇人,哪怕遇到曾经认识的人,只要不是极熟,也认不出来。再说,娘又不经常出门……” 心里想着,听秦氏话里的意思,她在武阳呆到十一岁,那时他的表哥应该是十六岁。在京城只呆了几年,过得非常不快乐。她恨不得本家去死,应该是被家族迫害逃了出来,嫁给许庆岩。所以,她害怕的是本家,而不是一直在江南的外家。 都出生在江南,都姓秦,模样、声音有些像,看样子秦澈的岁数也是比秦氏大五、六岁,有太多巧合……以后还是得想个办法让秦氏偷偷见见秦澈,至于认不认随她。 自己手里有那块小木牌,不管那个“周”指的是哪家,张老神医给的牌子,都不会弱了。还有闽户也会帮忙,尚书的儿子,又是按察司副使……只要秦氏娘家的势不是京城顶级,自己就能够帮到秦氏。而且,秦氏温婉贤慧,相信她不会做恶,肯定是家族里的什么人基于利益把她整得在家里呆不下去…… 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湿漉漉的地面也半干了。许兰因一行人马吃了早饭,就向省城赶去。 下晌进了宁州府北城门,骡车先去了许家在城北边的宅子,把秦氏和掌棋、李氏和那个小工和婆子放下。并说好,他们会在闽府吃晚饭,晚上回家歇息。而李氏三人今天会在这里住一宿,明天就会住去许兰因买的那个点心铺子后院,以后白天他们就去百货商场里忙碌。 许兰因和许兰亭、赵星辰又坐着车去了闽府。 郝管家正在门房焦急地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道,“哎哟,你们可来了,我家姐儿天天盼着呢。”又道,“我家大爷快去京城了,姐儿一个人在家可怜着呢。” 许兰亭马上说道,“我们也天天想着嘉嘉。” 赵星辰也说道,“嗯,想嘉姐姐。” 路上,许兰因问郝管家闽户现在睡眠怎么样,郝管家笑道,“还不错,大爷基本上每天都能睡足两个时辰。” 郝管家的话让许兰因松很是欢喜。她的三个病人中,第二个也在逐渐康复,做为主治医生的她很有成就感。 闽嘉和刘妈妈居然来到内院门口等他们。一看到许兰因,小姑娘就咧开小嘴哭起来,只是默默地哭,没有声音。 她虽然哭了,但知道表达情绪,比想像要好得多。 许兰因上前把小姑娘搂进怀里,捧着她的小脸说道,“嘉儿,许姨又来看你了。让许姨好好看看,哎哟,瘦了,好心疼呢……” 许兰亭和赵星辰一人拉着闽嘉的一只手,诉说着各自的相思。 “嘉嘉,我跟姐姐一样想你,想得睡不着觉……”他的确有一天想闽嘉想得睡不着。 “星星想嘉姐姐,跟想爹爹一样想……” 小姑娘很想说,“我也想你们,想得天天睡不着……” 可她就是说不出来,急得脸通红,嗓子眼里挣出了一个字——“啊”,很短促,很粗,也很难听。 许兰亭和赵星辰吓了一跳。 闽嘉曾经放开声音哭过几次,都偏低,暗哑,但谁哭的声音都不会好听,所以别人也不觉得如何。而今天从嗓子里发出的这个声音不好听,别人就注意到了。 第二百零一章 说透彻 小姑娘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难听,似乎吓着人家了,难过得眼里又涌出泪来。 蹦出一个单音也是非常大的进步。许兰因高兴地把小姑娘抱起来,做出惊喜的表情,笑道,“嘉儿说了个‘啊’字,太了不起了。今天说了一个字,很可能明天就会说两个字。太好了!” 她很感动,小姑娘是真的想自己,想得居然憋出了一个字。 许兰亭很为自己刚才那一哆嗦而羞愧,嘉嘉这是有进步了,自己却打击到了她,真不应该。赶紧说道,“我之前说一个字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后来说话说多就好了,真的。” 赵星辰搞不懂,还是捧场道,“是呢,是呢,我也是这样。” 一旁的郝管家和刘妈妈都喜疯了。姐儿自从大奶奶死后就不说话,两年多了,这是她说出的第一个“字”。 郝爱家高兴地跑去前院,想着等大爷回来赶紧告诉他这个喜讯。 一个大人三个孩子挤成一团走回屋里,坐上罗汉床,又挤在一起。许兰因的腿上是闽嘉,右面是许兰亭,左面是赵星辰,三个小东西的手还互相拉着。 诉说了一阵相思后,许兰因才起身把给闽嘉的礼物拿出来。不仅有吃的玩的,还有套漂亮的小衣裙和一双漂亮的小绣花鞋。 许兰因拿着衣裳说,“这衣裳是许姨设计,许姨的娘做出来的,看看漂亮吗?” 闽嘉高兴地接过衣裳和鞋子往卧房跑去。 刘妈妈笑出了声,跟着走了进去,笑道,“姐儿现在就要穿啊。” 片刻后,穿着新衣裳新鞋子的闽嘉走了出来。 浅妃色窄袖夹上衣,同色百褶长裙,裙摆处绣了几枝小花,水绿薄棉半臂,领口系了一条杏色大蝴蝶结,长长的带子垂下来。 小绣花棉鞋没有多少变化,只是鞋后面缝了两条宽绸带,在脚踝处系了朵花。 衣裳算不上多华丽,但小清新,很别致。许兰因知道,这款肯定是小姑娘喜欢的款。 许兰亭和赵星辰两个捧哏的人又开始大吹特吹。 “嘉嘉好漂亮哦,比天上的嫦娥还漂亮。咋办,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嘉姐姐好看,跟姑姑一样好看,我也看不够……” 夸得沉稳的小姑娘红了脸,用小手捂着嘴乐。 刘妈妈喜道,“许姑娘和许小哥儿、小星星一来,姐儿就开心了。” 闽嘉又一手牵许兰亭,一手牵赵星辰,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往外跑去。 刘妈妈追在后面说道,“姐儿,天晚了,快吃晚饭了。” 闽嘉没理她,继续跑着。 许兰因笑道,“嘉儿高兴,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刘妈妈现在是一切行动听许兰因的,带着几个丫头一路小跑跟着服侍,许兰因走在最后。 现在天短,刚刚酉时初斜阳就已经落下一半,西边彩霞满天,浓浓的暖色给寒冷的大地披上了一层金光。 许兰因坐去了望月亭里,看着孩子们跑上池塘里的小石桥,去了池中心的小亭子。 远远听到赵星星和许兰亭的笑闹声,许兰亭的中气足多了。 许兰因想起了前世,她家隔壁是一所幼儿园,斜对面是一所小学,是名副其实的学区房。一天她生病请假在家里休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和数不清的稚嫩童声吵得她难受。 她妈妈笑说,“孩子是希望,孩子的声音就是希望的声音,代表着欣欣向荣和未来。这个声音,比晚上的广场舞音乐好听多了……”她妈妈从来不去跳广场舞,老太太前卫,偶尔会去练瑜珈。 许兰因深以为然,也不觉得那些声音是躁音了…… 突然,闽户的声音传来,“许姑娘一来,这个家又有了孩子的笑声,嘉儿也快乐多了。” 许兰因从思绪中惊醒过来,看到闽户已经走进亭子。落日的斜辉印红了他的半张脸,他嘴角噙着笑意,眼睛望着远处的孩子们。 他脸颊的肉没有凹下去,也没有黑眼圈和大眼袋,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非常不错。身材高挑,五官俊秀,气质卓越,十足的俊男一枚。 许兰因笑道,“孩子们的笑声代表着欣欣向荣和未来,我喜欢听。” 闽户收回目光望向许兰因。面前的姑娘明眸皓齿,红颜如花,还有无人能及的聪慧,自己和闺女因为有了她而改变,这个家也变得越来越欣欣向荣了。若她能永远留在这个家里,伴随自己一生,该多好…… 许兰因觉得闽户一直在凝视自己而没有说话,又道,“闽大人,你觉得呢?” 闽户的思绪被打断,不觉微红了脸,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没用,居然当着她的面想这些。他生怕自己的心思被看透,赶紧低咳一声,笑道,“我是在想,若这些笑声里有嘉儿的就更好了。听郝叔说,刚才嘉儿说了一个‘啊’字,这一个好的开始。但愿她能慢慢康复,像正常孩子一样说话。这都是许姑娘的功劳,谢谢你。” 说完,还微微躬了躬身。 许兰因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嘉儿现在只是表面上的开心,或者说暂时性的忘却烦恼,而心结依然没有解开。还有,对她不利的环境一直存在,她还面临着被打回原形的可能。” 她这次把话说得更加透彻,希望闽户能够坦承,她才能更好地帮小姑娘做心理疏导,孩子越小越好校正过来。还得让闽户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把一切不利因素遏制住,不让孩子再受某些人的刺激。 闽户张了张嘴,呆呆地看向前面远处的那个小小身影,嘴角的笑意换成了苦涩。 上次回京,他专门跟老太君说,闽嘉之所以失语,不仅是因为安氏的死,还因为家人对安氏的厌弃及谩骂,她所承受的刺激过大所导致。为了治疗闽嘉的病,希望家人在闽嘉的面前不要再说安氏的不好,甚至可以说一说安氏的好。至于闽大夫人,不求她说安氏的好,只求她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讲那些脏耳朵的话…… 第二百零二章 不配合 一说起安氏,老太君就沉了脸。她气不过骂了几句,到现在她都想不通,自己的孙子如此优秀,安氏为何还要丧德败行做那不要脸的丑事。还好她有自知之名,一根白绫归了天,省了家里出手。 闽户十分无奈,老太太算得上贤明知礼,可一说起安氏就是这个态度,对嘉儿这个重长孙女也不亲近。 老太太又问道,“你是说文氏当着小嘉儿的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闽户道,“我也是在上次带着嘉儿回京时才知道的。本来嘉儿的情绪都好些了,可那次在府里住了几天,听了一些不好的话,情绪又不好起来。听说,是大夫人及身边的两个婆子说的……” 之前他一直叫闽大夫人“母亲”,从上年起,他便改成了“大夫人”或是“太太”。 老太君气得把茶碗撂在几上,说道,“那文氏装得贤惠,还是你娘的亲妹子,做事总是上不了台面,那些污耳朵的话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哼,当初你外祖母生怕你年纪小被后娘苛待,极力让你父亲续娶你娘的这个庶妹。当时我就不愿意,一个庶女怎么能当宗妇。可你外祖母……” 闽户来是帮闺女的,可不想听老太君说他外祖母的不好,赶紧笑道,“祖母。”又亲自给老太太续了茶。 老太太也不好再说文老夫人的不是,她知道孙子跟文老夫人生前的感情极好。又道,“文氏之前还好,你幼时对你也是颇多疼爱。可后来怎么就有些不一样了,特别是安氏死后,公然插手你的婚事,偏你爹还听得进去。她说的那几个丫头,不是年龄太小,就是本人或是家里摆不上台面,别说你没看上,老婆子也没瞧上。” 闽户现在特别不喜欢拿家势说事,但也不好明说。只得嘱咐道,“祖母记住了,不管说哪家姑娘,都要经过孙儿的同意才行。即使祖母看上了,也要孙儿同意。” 老太太从来都宠爱这个长孙,一点不觉得闽户的话忤逆。说道,“我也希望你能找个可心的小媳妇,好好过日子。”又不确定地问,“我们只要昧着良心说了那安氏的好,就能让小嘉儿重新说话?哼,我不相信。” 闽户说道,“也不是说马上就能让嘉儿说话。让嘉儿感觉她的母亲是好女人,得家里人的尊重,嘉儿的心情就能好。心情好了,心结解开了,兴许就能说话了……说这话的人,就是给我治失眠症的人。我这么严重的失眠症都治好了,她是有真本事的。” 当初他一回府,闽老太君就拉着他的手看不够,都激动得流泪了,“我的孙孙终于长些肉了,多难得啊……” 老太太听说了那个奇异的治失眠症的法子,笑了好久。还说,若以后给他治失眠症的姑娘来了京城,让她来府里作客,她要赏她。 听了闽户的话,老太太还是不太相信,沉吟片刻说道,“嘉儿是我的重长孙女,我也希望她能再次说话。你刚才也说的是‘兴许’,而不是一定,就说明那位姑娘也拿不准。我们不能只为了让孩子高兴,就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没有一点是非观,这么做不对。那个安氏,老婆子只要提起她就厌恶,怎么说得出她的好。而且,为了面子,咱们家没把安氏休弃,更没有把她的丑事说出去,已经是对得起嘉儿了。” 闽户解释道,“也不是一直说安氏好,只是暂时,等到嘉儿病好了,长大些有了承受能力,再跟她说实话……” 他说了半天,还是没得到老太太的同意。他想着,若那个患病的是自己,或者是三弟,老太太再为难兴许也会能同意配合。可嘉儿,不仅是姑娘,还是安氏的闺女…… 寻求家人的帮助,似乎不太可行。 他的目光从虚无的前方收回来,看看侧面的许兰因。昏黄的暮色中,这位姑娘聪慧,沉静,能够用奇特的法子治自己的失眠症,也应该能够治嘉儿的病。可是,要请她治嘉儿的病,就迈不过安氏…… 许兰因见闽户犹豫半天还是没有说实话,很是失望。她希望小姑娘的病快些好,一个是真心心疼小闽嘉,一个是若她病好了以后自己就能跟闽户保持一定距离了。 只见远处的闽嘉指了指他们这里,赵星辰就扯开嗓门喊道,“姑姑,伯伯,这里有大鱼鱼,嘴张得好大。”双手还比了个大大的姿势。 闽户和许兰因向孩子们走去。 池塘里游着许多锦鲤,几个孩子在投食。他们过来给闽户见了礼,许兰亭叫“闽大哥”,赵星辰叫“闽伯伯”。 闽户笑着跟他们点点头。看到闽嘉穿着新衣眼巴巴地望着他,真诚地夸道,“我闺女今天真漂亮。”又赶紧改口道,“闺女天天都漂亮,今天最漂亮。” 两个小子也跟着一通猛夸,羞得小姑娘的脸红如晚霞,眼睛笑得弯弯的。 看到这样的闺女,闽户的心里又对许兰因生出了一分感激。 天光更暗,天边还出现了两个小星星,众人才回去。 一进小院,妙语过来问许兰因道,“许姑娘,你这次还跟星哥儿睡一间房吗?” 刘妈妈见掌棋没来,就让妙语去西厢给许兰因几人准备房间。 许兰因还没有说话,赵星星就说道,“我奶奶来了,我们晚上要回自己家住。” 闽嘉一听,红着眼圈看向许兰因表态。意思是,要我,还是要赵星星的奶奶。 许兰因犹豫的时候,闽户也帮着说情,“我闺女想许姑娘想了那么久,今天就……呵呵,陪陪她吧。” 这一大一小让许兰因无法反驳,只得说道,“好,今天就住在这里一天,明天……”她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她又笑道,“明天请嘉儿去许姨家玩。许姨的娘来了,这衣裳就是她做的。” 闽嘉听了,才咧嘴笑起来,一下扑进许兰因的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 第二百零三章 深意 赵星辰呵呵笑道,“嘉姐姐跟姑姑撒娇呢,我也要撒娇。”说完,就跑去抱着许兰因的后面。 许兰亭撇嘴道,“你是个男子汉,还撒娇,也不怕你爹爹回来笑话,他原来可没少笑话你叔叔我。” 赵星辰翘着嘴没理他,谁想笑话谁笑话。 闽户满眼羡慕,闺女还从来没有跟他这个老子撒过娇呢。 许兰因只得请人去自家跟秦氏说一声她明天上午回家,还会带去一个小客人。之后领着几个孩子吃晚饭,闽户也是在这里吃的。 闽户去前院前,说自己明天就要去京城,让许兰因明天早上去前院一趟,他有事相求。 次日辰时,几个孩子还在睡觉,清风便来请许兰因,说闽户一个时辰后就要启程。 闽户正坐在外书房的罗汉床上看门前的那架“虞美人”屏风。没有关房门,灿烂的霞光射进门里,让屏风上的蓝天泛起了红光,那片景致也似被朝霞笼罩。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闽户的心更加愉悦起来。看到那个身影绕过屏风走进来,似看到美丽的仙女从那片花海中走出来。 他的眼里盛满惊艳,脸上也堆满笑意。觉得不能让许兰因看出自己的心事,又赶紧把情绪压下,敛眉笑道,“许姑娘请坐。” 许兰因坐定,清朗上茶。 闽户笑道,“这个景致是我的乐土,只要看到它就身心轻松、愉悦。以后我出门,都想把这幅绣品带在身边,晚上能抛开烦杂的事物,睡个好觉。只是经常拆卸,容易折损绣品,想请许姑娘再帮我画一幅。”又不好意思地摇头笑笑,说道,“之前我临摹过几次,可都没有把这幅绣品的神韵画出来。” 他没好意思说的是,他之所以这次一定要把这幅绣品带着,想好好睡眠是其次,还有另一层深意。他是想给老太君看,看看画这幅图的姑娘是多么聪慧和有才气,她另类的法子能治好自己的失眠症,也应该能够治好嘉儿的失语症。现在还不敢马上说他想娶这位姑娘,先让老太太有个好印象,再徐徐图之,最好让老太太一直支持自己外任…… 当然,他也的确想多要一幅同样的图,方便出去携带。 许兰因没想到闽户这么离不开这幅画。这个画面是前世许多人的电脑桌面或是手机屏面,是最经典也是最常见的图片,可于这个时代却是跨越千年的另类的美,是独一无二的。 她笑道,“这真是个巧合,那片天地是你的乐土,而我恰巧描绘下来,又送给了你。”又道,“不怪你画不出它的神韵,就是我也画不出它的神韵。纸上的蓝天再如何描绘,也不会有丝罗上的蓝天那么清亮透彻。这样吧,我画幅小的请我我娘绣幅桌屏,方便闽大人携带。” 自己都帮了他这么多忙,以后秦氏需要帮忙的时候,也希望他能全力相帮。 闽户喜道,“这样再好不过。家里好像还有些那种丝罗,我让郝叔找出来给你。” 他的目光又转向屏风,朝霞已经隐退,淡蓝色的天空澄澈如洗……等到晚上,浓烈的晚霞又会在这片天际喷薄而出…… 但愿这幅图能不辱使命,让老太君站在自己这一方。回来就跟许姑娘坦承安氏的事,看她有没有法子为嘉儿解开心结…… 闽户又说自己这次去时间可能是一旬半,希望在他回来以后许兰因再离开。 那他就是要十月底回来。虽然时间比她预想的要稍微长一些,她也能接受。许兰因笑道,“好。”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许兰因才起身告辞。 回到小院,到几个孩子刚刚起床。等他们吃完早饭,许兰因就要领着闽嘉去自己家串门。 闽嘉指着昨天许兰因送的那套衣裳,意思是要穿那套衣裳。 刘妈妈便笑着给她穿上了。 到了许家,丁固站在门口迎接,李氏几人已经走了。 家里的院子和屋子基本修整装修好了,一些简单的家具也做好了,等到比较复杂的家具做好后一起刷漆。 木匠在后罩房里忙碌。 郝管家等几个男下人留在外院,由丁固负责招待。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和刘妈妈、几个丫头直接进了内院的上房。 上房厅屋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一张罗汉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几个锦凳。 虽然极是简陋,可几个孩子都高兴。特别是许兰亭,看见自家院子这么大,房子这么多,乐得见牙不见眼。 闽嘉非常乖巧地给秦氏万福见了礼。 秦氏笑道,“好孩子,真俊。”给了她两块自己亲手绣的罗帕当见面礼。 许兰因看出秦氏不太好,让孩子们自己出去玩,她陪秦氏在屋里说话。秦氏主要是住在陌生地方害怕,心慌,以致于有些犯老毛病。 对于这个新家,许兰亭和赵星辰新奇又喜欢,牵着闽嘉前院后院转了一圈,又站去大门口向外望了半天。门前一条只能过一辆马车的狭长胡同,平整的青石小路,偶尔路过的行人,邻家几个看热闹的小孩子、远处小贩的叫卖声…… 许兰亭喜欢极了,不时问闽嘉,“我的新家好不好,我的新家大不大……” 每问一句,闽嘉就点点头。她是真的觉得这里好,比自己家好玩多了。 赵星辰也高兴,跟闽嘉一起点着小脑袋。 晌午,许兰因和掌棋做了饭菜,丁固又去酒楼买了几个大菜,招待客人们吃。木匠有专门做饭的婆子给他们做,今天许兰因还是给他们加了两个好菜,又上了一壶酒。 饭后歇晌。如今,正院现在只有两张床,上房的东西屋各一张,许兰亭和赵星星睡东屋,闽嘉睡西屋。 秦氏没有晌歇,而是由许兰因和丁固陪着,坐马车去了回春堂。 秦氏穿得非常低调,酱色半旧绸子棉褙子,头戴木簪,下马车后随时都低着头。 回春堂的掌柜已经认识许兰因了,为秦氏推荐了一位老大夫。 秦氏看了病抓了药,几人回家,孩子们刚刚起床。 第二百零四章 为难 申时,刘妈妈得了前院郝管家让人递进来的话,对闽嘉笑道,“姐儿,天晚了,该回府了。” 闽嘉一听,就跑到许兰因的身后抱着她,还指了指西屋,意思是不回去,晚上要住那里,反正爹爹也不在家。 许兰因十分无奈,她爹要走无所谓,缠自己缠得这样紧。 哄道,“嘉儿也看到了,许姨的家还没有装修好,空荡荡的,夜里太冷。再等等吧,等家彻底装修好,你偶尔就能在这里住一宿,好吗?” 闽嘉又把许兰因往外拉,意思是让许兰因去她家住。许兰因又跟小姑娘讲了半天的道理,以及以对未来的畅想。还说,她的娘也在这里,若天天不住在自己家,她娘会不高兴,会让她马上回老家…… 小姑娘贼精,权衡了一下利弊,许姨马上回老家和明天一早去陪她,还是理智地选择了后者。 终于把磨人的小姑娘和服侍她的一群人送走,家里也安静下来。 许兰因和秦氏对房间做了一个分配,前院倒座五间,一间当门房,两间下人住或是下人办公的地方,两间仓库。 后罩房七间,为厨房、柴房、下人住的房子。 内院依然如南平县一样分配,只是上房多出了两间侧屋,东侧屋暂时给赵星星住。西侧屋是许兰因的书房兼起居室。 在西厢后面有一条夹道,可以从前院直接通到三进院的后罩房,后罩房前修了一堵墙,挖个月亮门。垂花门和那道月亮门一关,前院和后罩房的人就打扰不到内院的人了。而西厢后墙又打了一扇门出来,方便赵无出行。 现在家具没做好,晚上许兰亭同秦氏住,赵星星跟着许兰因住。 次日早饭后,许兰因又认命地带着许兰亭和赵星星去了闽府。 闽嘉起床后如愿见到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 小姑娘吃过早饭,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许兰因又开始当起了幼师。 她拿着连环话本给孩子们讲故事,先指着封皮上的几个大字对他们说,“跟着我念,鲤、鱼、娘、娘。” “鲤鱼娘娘。” “鲤鱼娘娘。” 是许兰亭和赵星辰的声音,赵星辰的声音尤其大。许兰亭会认上面的字,之所以还这么认真地学,是因为他知道这是姐姐在教嘉嘉说话。 闽嘉的嘴巴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许兰因念了几遍都是如此,她笑了笑,翻篇讲起故事来。 以后,她每天都会讲一个时辰的故事,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 下晌,孩子们午歇刚起床,闽夫人和闽楠就来了。她们听闽灿说昨天闽户进京公干,专门来关心关心独自在家的闽嘉。 一来才知道,许兰因居然又来了。 许兰亭和赵星辰笑着给她们见了礼,闽嘉却是木着脸,她不喜欢有外人来。 许兰因哄了她几句,让三个孩子去院子里玩。她陪着闽夫人母女在屋里说笑,她还想套套闽楠的话。 看到闽嘉同许兰因几人亲密无间,除了不说话跟正常孩子一样,特别是对许兰因时小脸始终挂着笑意,跟平时见到的木呆呆的孩子完全两样,闽夫人又是吃惊又是吃味。 还有,刘妈妈对许兰因像是对主子一样尊敬,事事都要听她的示下。而刘妈妈对自己不咸不淡,自己还要敬着她…… 这个许家丫头完全超乎想象,不知用什么手段让一个傻孩子变正常了……哦,还在帮着闽户治眠症,这件事自家男人嘱咐要保守秘密,她连晚辈都没敢说,更没敢跟京城闽府的人说。 前些天闽大夫人让人送来贺仪,恭贺闽灿升官和他们搬家,同来的有一封信,让闽夫人多多关心闽户和闽嘉。还说她离得远,不放心他们…… 闽夫人和闽灿分析,闽大夫人的意思是让他们监视闽户一家,随时把他们的情况告诉她。 闽灿夫妇非常为难,他们不想得罪闽大夫人,也不想得罪闽户。 闽灿想了一夜决定,他们更不能得罪闽户。闽户是闽家接班人,更是皇上看重的栋梁之材,本身能力又强,仕途顺畅。虽然闽大夫人是长辈,如今管着闽家的后宅,又颇得闽尚书看重,但她没有亲生子,最终只能倚仗闽户。也就是说,哪怕闽大夫人现在翻了天,最终的胜利者依然是闽户…… 那么,以后偶尔闽夫人就给京城的闽大夫人去封信,写一写闽户家的事,只写该写的…… 看到如此和谐的一幕,闽夫人有了种猜测,这丫头不会飞上枝头当凤凰吧?一个乡下丫头,那还得了!又想着闽家百年世家,就是庶子媳妇都是千挑万选,别说长房长子了……不过,他家目前的这个当家夫人还不是个庶女。 不管怎样,跟许兰因的关系维系好就不会有错。回家还得把这个狐疑告诉丈夫,看看这么大的事情跟不跟京城那边透一点。 想通关节,闽夫人对许兰因笑得更真诚了。 听许兰因叫闽嘉“嘉儿”,叫自己闺女为“闽大姑娘”,便笑道,“许姑娘认识我们也有一年多了吧,以后我叫你因丫头,你叫楠儿‘楠妹妹’,方不显得生疏。” 许兰因道好,若是能够,她也希望跟闽灿家继续维系好明面上的关系。她见闽夫人目光闪烁想着心事,她们坐的椅子没挨着,也不知道这位多心思又会钻营的女人在想什么。 许兰因又笑道,“等我家收拾妥当,请楠妹妹去我家玩。哦,我正在筹备开一家茶楼,到时送楠妹妹一张会员卡。” 她是真心喜欢闽楠,送这张会员卡没有任何巴结闽通判一家的意思。 这个时代还没有送卡一说,她也就没弄什么金卡银卡,怕人家误会卡的本身是金条银条,凭添笑料,所以统一说会员卡。 闽楠果真不懂,问道,“会员卡是什么意思?” 许兰因笑道,“持会员卡的人任何时候到茶楼消费,都打八折。” 闽楠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只要是许姐姐弄的,就都是好的,即使不打折,我也会常去光顾。哦,还会带上我的手帕交去……” 第二百零五章 聪明人 许兰因笑道,“那就先谢谢楠妹妹了。” 闽楠又讲了她来宁州府后去谁家串了门子,交了多少手帕交,跟谁玩得最好。最好的手帕交之一,就是秦大人的闺女秦红雨,比闽楠大两岁,今年十四岁。 秦澈是闽灿的直接上司,又跟闽户私交好,闽灿又是闽户的族亲,秦闽两家走得近也在情理之中。 许兰因最想知道的,就是秦家的事。 闽楠又道,“许姐姐,秦姐姐家开了一家‘荣顺梳篦坊’,里面卖的梳篦极好看精致,就在黄石大街。听说,荣顺梳篦是秦家祖传绝技,在江南极极富盛名……” 许兰因之前在宁州府买过几套梳篦回家送人,都是就近在青渠街的如意梳篦坊买的,没想到秦家在黄石街开了一家卖梳篦的铺子。想着,这正是一好个机会,明天就带秦氏去荣顺梳篦坊逛逛。秦氏若真的不认识秦家祖传梳篦,也就说明她跟秦澈确实没有任何关系,一切都是巧合。 她笑道,“那么好啊,改天我也去瞧瞧。” 平时闽家母女来看闽嘉,顶多呆上两刻钟,也算她们关心这个孩子了。而今天许兰因在,说说笑笑便到了傍晚。 她们起身告辞,许兰因毕竟不是主人不好留饭,带着几个孩子把她们送至小院门口。还低声解释,怕小姑娘难过,自己要吃了晚饭再回家…… 上了马车,闽夫人嘱咐闽楠道,“那个许家丫头不一般,以后跟她把关系维系好。” 闽楠笑道,“我早看出许姐姐聪慧,人好,不用娘嘱咐,也会跟她把关系搞好。” 闽夫人嗔道,“你跟她在一起不要尽顾着玩,要多看看,多学学,看她是怎么哄人的。” 闽楠撒娇道,“娘,老平王妃和闽老太君、闽大夫人都说我的小嘴儿甜会哄人,我还用跟别人学吗?” 闽夫人被逗笑了,用手指戳了戳闺女的脑袋,说道,“她们还说你天真烂漫……” 闽楠又嘟嘴道,“天真烂漫有什么不好,我心里又不是真的没数。娘放心,你闺女机灵得紧。” 闽夫人哭笑不得。不管怎样,自己的闺女的确讨很多人的喜欢。不像大儿媳妇,自认为精明,实则倒精不精。她极是后悔,若知道自己男人有本事升到省城宁州府的通判,也不会明知道沈氏不聪明还让长子娶了她,她爹不过是一个小小府城的同知…… 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吃过饭后,就要回自己家了。 看小姑娘不高兴,笑道,“明天请嘉儿去许姨家玩,再去街上玩,还要在酒楼里吃饭。” 闽嘉想想今天坚持一宿,明天又能去许姨家玩又能上街玩,点头同意。小姑娘依依不舍,拉着许兰因的手把他们送至二门口。 许兰因走出一段路了,又回头望望,小姑娘仍然站在垂花门口。小小的身子,哪怕霞光给她披上一层金光,也觉得她小脸苍白,满是失望和难过。 许兰因有些暗自埋怨闽户,没有保护好女儿,让她难过到失语,却又因为好面子不愿意说实话,于“父亲”这个身份来说是不合格的。当然,做为丈夫就更不合格了。 许兰因跟小姑娘招了招手,才带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回到城北宅子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秦氏坐在廊下等他们,见他们回来才放心。 许兰因笑道,“娘,明天咱们去街上逛逛,给我奶和姑姑他们买些东西回去。” 秦氏道,“你领孩子们去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记着给你姑买对漂亮的银耳环。” 许兰因又道,“娘,你不想看看我的茶铺吗?”又搂着她的胳膊道,“娘的审美别具一格,去帮我看看茶铺的装修行不行。哦,还有百货商场,娘也要去看看,那里可有咱家的点心铺子。” 秦氏也想去看茶铺和商场,可还有些犹豫,怕有熟人认出她。 许兰因悄声道,“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即使遇到熟人也不会想到是你。你看看赵无,离开京城不到一年就敢到处乱跑,谁也没有认出他来。再说,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一出去就遇到故人。” 秦氏想想也是,就逛这么一次,也不会那么巧。 闽通判府上,闽夫人悄悄跟闽灿讲了许兰因在闽户府里的事。 “你说,那乡下丫头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吗?” 闽灿没回答,想了许久才说道,“还真有那种可能。你以后不要再说她是乡下丫头,不要再瞧不起她,哪怕心底深处也不行。”又道,“那才是个聪明人。她当初给我们如玉生肌膏时,就知道那是神药,赠她药的是张老神医。为了让我们收得高兴,收得没有负担,她把神药当香脂……” 闽夫人有些羞愤,觉得自己被耍了,皱眉道,“那咱们当初……” 闽灿满不在乎地说道,“搁谁都会那么做,我们当初还算好的,并没有因为她是乡下丫头就强取豪夺,付了她银子,还帮她办了不少事。现在看来,她也没吃亏。她因为攀上我们,赵无才当上捕吏,如今立了大功,她也因此结识闽户……”又看了一眼闽夫人,说道,“你也无需生气,她的身份变了,咱们的态度也相应改变,她装糊涂,咱们也装糊涂,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改天你给京城去封信,只说有位姑娘偶尔会去陪伴嘉姐儿,嘉姐的状态较之前要好一些……” 次日,巳时初小姑娘就带着几个人来了城北许家。 刘妈妈笑道,“姐儿辰时就自己起床了,生怕来晚了。” 在家里玩到午时初,众人坐马车去街上。 既然答应秦氏是去看茶铺和商场,就先去青渠街,并说好在那条街上的酒楼吃晌饭。 离得老远就能看到耸立在青渠街街口的一栋拐了角的大商铺,粉墙黛瓦,跟鲜艳的朱色雕花门窗形成鲜明对比。 商铺顶上立着几个铜铸的大字,宁州府第一百货商场。大字两尺见方,在阳光的照耀煜煜生辉。 无论商铺还是招牌,极是气派。 看样子,商场外部已经全部装修好了。 第二百零六章 万劫不复 秦氏“哟”了一声,“真别致,比京城和江南的大商铺还大还气派。特别是那个名字,别的商铺都写在牌匾上,他们却是立在房顶上,还那么显眼。” 许兰因笑道,“不显眼,别人怎么看得到,记得住。等开业了,外面的彩绫也不是单纯的装饰,一条彩绫就代表商场里的一种商品……这些都是我的创意,那一成股可不是白拿的。” 秦氏呵呵笑出了声,“我知道,我闺女越来越能干了。” 闽嘉和赵星辰像秦氏表扬了他们一样,都高兴地咧了咧嘴。 商场里面还在装修,很乱。许兰因没让秦氏和孩子们下车,她和掌棋下车去了百货商场。李氏几个人也在里面,照着许兰因画的图指挥工匠们干活。 李氏见许兰因来了,陪着她转了几间屋。 许兰因出来,众人又直接去了位于街道中心的心韵茶舍。 从外面往里看,茶铺里一片狼藉,带着孩子也不方便进去。众人在外面看了一圈,伍掌柜跑出来讲了一下装修情况。 众人又去旁边的绣铺、银楼买了些东西。 为了不显眼,秦氏穿得非常低调,随时都低着头。 她专门给大姑姐许枝娘买了银耳环和几样饰品。许兰因跟许枝娘的关系一般,几次都忘了单独给她买东西,而秦氏跟许枝娘的关系一直很好。 之后去酒楼吃饭,护院和车夫在一楼大堂,刘妈妈和两个丫头陪着主子去了二楼包厢。 饭后掌棋去付钱,被郝管家抢先付了。几个孩子都困了,特别是闽嘉,已经在刘妈妈的怀里睡了。 许兰因道,“黄石大街离这里不远,咱们从那里绕道回家。听说荣顺梳篦坊卖的梳篦特别好,我想去买几把。” 闽嘉一下睁开眼睛看着许兰因,而秦氏对“荣顺梳篦坊”似乎没有一点好奇。 许兰因失望不已,又对小姑娘笑道,“绕道回许姨家。” 闽嘉听了,才又闭上眼睛睡了。 上车后,许兰亭在秦氏的怀里睡觉,赵星辰在许兰因的怀里睡觉。 三刻钟后,车夫说道,“许姑娘,荣顺梳篦坊到了。” 许兰因把赵星辰放在座上,对秦氏说道,“娘,咱们下去看看。” 秦氏不想下去,该买的她都买完了。说道,“娘是寡妇,不想买梳篦。” 寡妇也不可能不梳头吧? 许兰因没好说出口,只得说道,“娘给我参详参详,我想买套好的送人。” 秦氏只得把许兰亭放下,下了车。 许兰因扶着秦氏的胳膊向荣顺梳篦坊走去。 秦氏看看门上的牌匾,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 一进铺子,看到墙上挂的和柜台上摆的各种梳篦,秦氏的身子就有些发抖。 许兰因搂紧了她,问道,“娘怎么了?” 秦氏没说话,而是拖着许兰因快走几步,拿起柜台上的一把篦子看起来。 小二忙上前笑道,“这位太太眼光好,这把篦子是上百年的黄杨木做成的,把上还涂了金粉。制作梳篦的是江南百年名店秦顺梳篦行……” 秦氏微颤着声音问道,“是武阳的秦顺吗?” 小二有些茫然。掌柜走过来笑道,“这位太太懂行,还知道武阳有秦顺。”又笑道,“秦顺梳篦行之前在武阳,十五年前搬去了吴城。” 许兰因觉得秦氏抖得厉害,手也冰凉,赶紧说道,“娘,你是又犯病了?快歇歇。”把她扶去店里的一个长条凳上坐下。 梳篦坊的掌柜也吓着了,怕客人在铺子里出事。忙说,“前街就有医馆。” 许兰因道,“无妨,我娘是老毛病,歇歇就好。” 秦氏也觉得在外面这样不好,容易被人看出端倪,强站起来说道,“快,快回家,喝了药就好了。” 许兰因扶着她上了马车。刘妈妈和几个孩子都在这辆车上,秦氏和许兰因不便多说,只得闭目养神。 许兰因轻轻顺着她的背,对刘妈妈说,“我娘有些犯病了,要赶紧回家吃药。” 刘妈妈十分不好意思。她看看怀里的小主子睡得正香,觉得他们这时该回闽府不打扰人家,却不敢自作主张。 回到许家,孩子们也睡清醒了。 许兰因让他们去西厢玩跳棋,她把秦氏扶回了上房东屋。 许兰亭还想跟进去陪娘亲,被许兰因劝住了,“娘无事,姐姐陪她就行了,你去陪客人。” 见屋里只有闺女了,忍了许久的秦氏才流出泪来,又用帕子捂着嘴哭。 许兰因问道,“娘,荣顺坊卖的唐顺梳篦难不成是我姥爷家做的?” 秦氏哭着点头。 许兰因又道,“我听说,荣顺坊就是秦澈家开的。” 秦氏抬起头,挂着眼泪的脸上满是惊诧。说道,“可我表哥不叫秦澈,而是叫秦万宝。外祖家还有几个出了五服的族亲,也没有人叫秦澈。” 许兰因道,“或许后来他想通了要考功名,觉得那个名字太不高大上,改了名也未可知。”又道,“娘,要不我去秦大人家探听探听虚实?” 秦氏吓得一下拉住她,说道,“别去,千万不要去。他好不容易考上功名当了官,我不能连累他。” 许兰因急道,“娘,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跟我说说,我们想想办法,能不能扳倒整你的人,让你活得堂堂正正。即使扳不倒他们,知道了真相,以后我们也能避开那些人。” 秦氏的眼里盛满了惶恐,身子也抖得更厉害。说道,“扳不倒的,若娘被他们发现还活着,还嫁人生子,会万劫不复,万劫不复,你们也会倒霉。” 万劫不复,这个词用得太可怕了。 许兰因觉得,秦氏不光是害怕,好像还有些心虚。难不成,温柔和顺的她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她又说道,“娘,我的两个弟弟将来都要走仕途,以后我们也会在省城长期生活。有些事娘还是讲清楚的好,我们心里有数了,也不会无意中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 秦氏想想也对,擦干眼泪说道,“好,娘给你说实话,也省得你横冲直撞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以后再把你两个弟弟看好……” 第二百零七章 柴清妍 秦氏的父亲叫柴正关,是平南侯的庶子,三十几年前去武阳做通判。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看见了秦氏的母亲秦彗娘,立即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打探出秦慧娘的身世后,上门提亲,想纳秦慧娘为贵妾。 秦家是武阳有名的巨商,专做梳篦生意,开的秦顺梳篦行同京城著名的如意梳篦行是大名朝最好的两大梳篦行,一南一北各占半壁天下。 秦慧娘的父母只有一儿一女,非常心疼这个闺女,不愿意让她为妾。 柴正关说,他妻子的身体非常不好,所以才没有跟着来江南……言外之意就是,他的正妻活不了几年。 贵妾跟平妾、贱妾的不同之处在于,贵妾在正妻死后有机会提为继室,而平妾和贱妾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秦慧娘的父亲见柴正关一表人才,又出生勋贵,还是进士,最关键的他是专门管他们这些商人的通判,自己惹不起他,也只得答应。 秦家有钱,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陪嫁可谓十里红妆,物什、铺面、田地加箱底银子有近十万两银子之巨。 正妻不在,秦慧娘就是武阳柴府的大娘子,生活可谓幸福快乐,次年就生下了秦氏,起名柴清妍。 柴清妍一天天长大,柴正关也从武阳通判做到同知。其间,柴正关回过京城几次,都没有带她们母女人回去。 在柴清妍十一岁的时候,柴正关回京任职,她们母女不得不离开武阳去京城。 到了柴府,柴正关的正妻沈氏不仅没死,还什么病都没有,比秦慧娘壮实多了。其实,秦慧娘跟了柴正关两年后就知道了真相,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暗自流泪,连父母都不敢说。或许心情抑郁,再没有生出孩子。 沈氏特别厉害,把柴正关其他的几个小妾和庶子女管得服服贴贴,唯独对秦慧娘母女还算和气。 两年后,秦慧娘死于风寒。在她死之前,她把父亲送她的一点如玉生肌膏拿出来,这东西连柴正关都不知道。 她让柴清妍偷偷去一趟南阳长公主府,把如玉生肌膏送给南阳长公主。柴正关的嫡兄柴正良承了平南侯的爵,还尚了南阳长公主。 秦慧娘知道,她送再多的钱也没有送这种神药管用。 请长公主管住柴夫人沈氏,确保柴清妍在柴府顺利长大,保住嫁妆,再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就是一个巧,南阳长公主的孙子柴俊正好“见喜”,也就是出天花。南阳长公主接了药膏,也答应了秦慧娘的条件。 因为有了如玉生肌膏,柴俊连一颗麻子都没长,让南阳长公主十分高兴。 秦慧娘死后,南阳长公主和柴正良重重地敲打了柴正关和沈氏。说若是让柴清妍死于意外,或是打她嫁妆的主意,他们一家就打包去边陲任职吧。 沈氏气得要命,私下整治柴清妍,但明面上却不敢过分,也没敢逼迫柴清妍拿嫁妆出来用。不过,柴清妍身边的忠奴都被换了,奴才们还要教她一些不好的东西。 那时柴清妍已经十三岁,许多事都懂了,面上像木头,心里却有数得紧,根本带不坏。 南阳长公主又依诺给柴清妍说了一门亲事,后生是一个寒门学子,二十二岁就中了进士,还考上了庶吉士,长得不错,跟柴清妍这个五品官的庶女也算相配。 柴清妍知道后欣喜异常。 柴正关却正大光明地拒了,说柴清妍小时候在江南找高僧算过命,不宜早婚,早婚恐有血光之灾。他的这个理由长公主也驳斥不了,总不能让人家闺女有血光之灾吧。 而这话传到外面,就变成了柴正关的二闺女不宜早婚,早婚生孩子会一尸两命。 柴清妍哭了几天那件婚事也没做成。 柴正关有个四女儿,一个嫡女三个庶女,岁数相差不大,在一、两岁之间。给另外三个姑娘都定了亲,唯独没给柴清妍定。 直到柴清妍十七岁那年,她在一次外出的时候被北阳长公主的二儿子王翼看到,立即惊为天人,非卿不娶。还说,柴清妍已经十七岁,不算早婚了。 北阳长公主府找人一来提亲,柴正关和沈氏便赶紧应承下来。两家商量,两个人岁数都大了,半年后就成亲。 定的是北阳长公主的儿子,不管好不好,南阳长公主都不便再插手。 而柴清妍陆续得到消息,王翼性情残暴,力大无穷,男女不忌,打死打残过好多下人及士卒。在他十四岁那年,因为争小倌还打死过人,只是让下人顶了缸。偏北阳长公主的眼光颇高,觉得只有名门大族的嫡女才配得上自己儿子。一年年耽搁下来,条件也逐渐降低,家势稍好又心疼闺女的人家还是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而想嫁闺女给他的长公主府又看不上,所以王翼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没娶亲…… 柴清妍去求父亲柴正关。柴正关不仅不退亲,还斥责了她。说王翼没有那么不堪,只是脾气大一些,年纪大了慢慢就会变好。还说柴清妍的命格不好,之前都怕她嫁不出去,能找到这样的好人家已经是烧高香了,她该知足…… 柴清妍无法,又偷偷去求大伯父柴正良。 柴驸马为难地说,亲事已经定下了,自己只是大伯,没有办法让他们退亲。还说,王翼没有那么不堪,传言不可全信。 柴清妍知道,柴驸马和南阳长公主不可能没有办法,只是不愿意全力帮助庶弟的一个庶女,去得罪北阳长公主府而已。 成亲前几天的一件大事彻底刺激了柴清妍,王翼因为争抢红牌打死了人。虽然推到护卫身上,但还是被暴怒的皇上下令打了五十杖,闹得京城人尽皆知。 柴正关义愤填膺,突然有了父亲的担当,跑去北阳长公主府退亲。亲没退掉,北阳长公主府又多加了一万两银子的聘礼。 柴清妍不想嫁给王翼,绝望之下只有上吊。在她要蹬倒凳子的时候,突然把事情的前后想明白了…… 第二百零八章 逃婚、嫁人 在柴清妍要蹬倒凳子的时候,突然把事情的前后想明白了。柴正关跟沈氏是一伙的,目的是要把她逼死,否则那么多王翼不好的传言怎么可能源源不断传进她的耳里,她身边可都是沈氏的人。 只有她在出嫁前死了,秦慧娘留给她的嫁妆才能留在柴家,全部姓柴。而且,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因为自己袖手旁观,还怪不了他们。 柴正关是庶子,分家时没分到多少家产。虽然在江南当了十二年的官,官商勾结也挣了不少钱。但他回京后当的是穷京官,又奢侈惯了。江南秦家为了闺女和外孙女日子好过,每年都会给他两千两银子,根本填不饱他的肚子。沈氏也是庶女出身,没有多少嫁妆…… 甚至柴清妍怀疑,就是她不上吊,也会被“上吊”。她因为王翼做的丑事而羞愤难当吊死了,柴家成了受害者,人们谴责的是北阳长公主府和王翼…… 这么看来,她娘的死也不是那么简单了。 想通了头绪,柴清妍也不想死了,凭什么要如他们的愿。想着,钱财她保不住,就想办法把命保住吧。 次日北阳长公主府送来了聘礼,财物加银子共三万两银子。 柴正关和沈氏笑眯了眼,对观礼的人说他们一文不留,都给妍丫头陪送去婆家。 柴清妍提出明日去香山脚下的娘娘庵给秦姨娘烧香茹素三天,回来正好嫁人,柴正关和沈氏非常痛快地同意了。 在庵堂里她非常老实。第二天夜里,柴清妍就拿着随身的一百多两银子和一些首饰偷偷逃跑了,她想去江南武阳找外祖和舅舅。 逃到南平县城她才想到,柴家肯定会注意千里之外的秦家。哪怕找到了外祖和舅舅,他们也惹不起柴家和北阳长公主府,不能凭白给他们招祸。况且,她没有路引,在许多重要关卡没有路引是会被抓起来的。 在她犹豫不绝的时候,被小偷偷了钱财。后又被两个坏男人盯上,说她是他们的妹子,硬要把她卖去青楼。 几人正争执的时候,正好碰到要回老家探亲的许庆岩。 许庆岩她曾经见过。 两年前,她去护国公府周家参加梅花宴,跟几个姐妹逛梅林时被庶妹推了一个跟头,正好摔出梅林,摔在一双皂靴的前面。 梅林里传出几个姑娘的浅笑,柴清妍流着眼泪爬起来,前面站着一个穿着护卫衣裳的青年男人,而这个男人正是许庆岩,他吓得后退了两步低下头。因为他的个子比柴清妍高得多,低头也被她看清楚了。 护卫的旁边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公子。 小公子也听到了梅林里的笑声,再看到这位姑娘泪流满面,羞愧不已,就知道她是被人欺负设计了。 说道,“这位姐姐,羞愧的人不该是你,是那些坏你的人。”又冷哼一声说道,“有些小娘子一旦恶起来,歹毒得紧。” 梅林里的笑声一下没了,零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柴清妍给小公子屈了屈膝,跑进了梅林。 许庆岩也认出了柴清妍,曾经多少次午夜梦回,这张美丽的脸庞都会浮现在眼前。 他不由分说把那两个坏人打跑了。 听了柴清妍的哭诉,许庆岩思索片刻,说道,“那王翼就是个畜牲,名声特别不好。若你嫁给他,真的是生不如死。”又十分为难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暗卫,帮不了你什么忙。要不,我想办法在南平县给你办个路引,托镖局送你去江南找外祖家,那里离京千里之遥,要安全一些。” 柴清妍摇头道,“柴家清楚我没死,肯定会注意我外祖家,我不好连累他们的。” 许庆岩想了想,又道,“要不,你改名换姓暂时住去乡下?我可以帮你租个院子,再帮你办个户籍。” 柴清妍又仔细看了看许庆岩,年青,高大,俊朗,有正义感,武功高强。红着脸大胆表白道,“大哥成亲了吗,若没成亲,我愿意嫁给大哥,从此荆钗布裙,永不离弃。若大哥成亲了,就认我当妹子吧,在乡下给我找一个老实厚道的男人。我宁愿当一辈子农妇,也比回到柴家,或是嫁给王翼强。” 许庆岩红了脸,他从来没想到会娶这么美丽的姑娘,简直像做梦。忙说道,“我没有成亲,我愿意娶你。”又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一个暗卫,身份见不得光。除了执行任务,就是在隐密的地方练武。那次护小公子去周府,也是临时被点。平常,我连露个脸都难……哦,两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等到四十岁没死,若主家开恩,就能回家过自己的日子……我,我配不上姑娘的。” 柴清妍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又把我救出火坑,这就够了。” 柴清妍就化名秦烟,又改小一岁,嫁给许庆岩,住去了小枣村。 …… 秦氏呜呜咽咽说了她的身世,许兰因也难过不已。为她和从未谋面的外祖母。 沈氏坏,柴正关更坏。 这世上,还有跟古望辰一样缺德坏良心的男人,为了谋钱财,强纳好人家的闺女为妾。害死了女人,连亲闺女都不放过。 天意弄人,秦慧娘和原主一样,都不幸地遇上了这样的渣男。 许兰因知道了,怪不得秦氏这么害怕,她怕的不仅是柴府,更是北阳长公主府。 秦氏实际上是逃命,但表面看却是逃婚。 北阳长公主府连聘礼都下了,律法上秦氏已经是王翼的合法妻子。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者为妻奔为妾,若被发现再被告发,秦氏跟许庆岩的婚事会被判无效。若王翼强认,在律法上秦氏依然会是他的女人。甚至,秦氏会被判有罪坐牢,若许庆岩活着,也会被判拐骗罪,他们三姐弟也就成了私生子女……除非北阳长公主府和王翼自动放弃追究。 秦氏用“万劫不复”来形容她身世暴光,一点都不夸张。 不管基于哪方面,秦氏的身世必须保密。 第二百零九章 暗卫 许兰因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王翼当初跟娘的那次偶遇,还有后面他争红牌的那件事,都有可能是柴正关和那个老女人设计的。这样不堪的人,娘才会心死上吊。那两个老混蛋为了把嫁妆留在柴家,从来就没有让娘嫁出去的心思。” 秦氏点头道,“我和你爹也是这么分析的。他们找到不堪的王翼,就是找到了我死在柴家的理由。而那件婚事因为有了北阳长公主夹在中间,我大伯和南阳长公主还不好插手。后来听你爹从京城回来说,柴家说柴清妍因为王翼做了那种丑事而羞愤难当,在娘娘庵回京的路上投河自尽,连尸首都没找到。还说,当时许多人都看到柴家二姑娘投河……柴家一定是让跟我身形差不多的丫头穿着我的衣裳投了河,或是被人推下河……后来柴正关和沈氏哭着去北阳长公主府理论,北阳长公主府自觉理亏,连三万多两银子的聘礼都没收回。这么看来,即使我没有逃跑,也会被人推下河,‘自杀’被更多的人看到。” 许兰因气愤难当,咬牙咒骂了几句,说道,“娘一‘死’,柴正关和沈氏不禁赚了娘所有的嫁妆,还多得了北阳长公主府的聘礼。他们的胆子真肥,连北阳长公主府都敢算计。不过,要算计北南长公主府,必须要有一定的渠道了解他家的人和事。娘知道他们跟北阳长公主府的谁走得近?” 秦氏摇头说道,“娘那时候周围都是沈氏的人,外界的所有真实情况都不知道。嫁给你后,你爹做的又是那种差事,有些事想查也没有自己的时间和身份。” 她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悠悠说道,“那些事远得就像上辈子的事,不去想了,我这辈子就是秦烟。自从跟了你爹,娘就像重活了一世。虽然生活在乡下,荆钗布衣,粗茶淡饭,你爹两年才回家一次,一次只呆一个月,我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数月,但娘觉得值了……你爹不在时,我就想他,想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我一直觉得,我和你爹的两次相遇哪怕狼狈至极,但我们彼此留下的印象却是极美的。我们美好的相遇,美好的结合,还有了美丽的闺女,所以我给你取名‘兰因’。可是,你爹却死了,再也没回来……有时候又我想,兰因——絮果,是不是不应该起这个名字……” 秦氏柔声讲着她和许庆岩的事,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说到许兰因的名字,又用帕子捂着嘴哭起来。 许兰因搂着她劝解道,“娘快别这么想,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每一件美好的姻缘和事情,都因为有了美丽的前因,才会有美丽的经过,美丽的结果。兰因对应的不只有絮果,还有兰果、美果……一切美好的结果。爹的死是意外,跟这个名字无关。” 秦氏又含着眼泪笑起来,“你们姐弟如今有了出息,娘也满足了。不过,娘不能连累舅舅家,不管秦澈是不是我的表哥秦万宝,我都不能去找他。当初柴家敢那么欺负我姨娘和我,就是因为秦家是商户。秦澈哪怕当了宁州府同知,也只是个五品官,弄不过柴家,更弄不过北阳长公主府,何苦去为难他。知道他们过得好,我就非常高兴了。” 许兰因点头,现在确实不好让秦氏跟秦澈相认,何况还不知道秦澈愿不愿意沾上自家这个麻烦。 看到秦氏通红的眼睛,许兰因很是怜惜她。背负这个秘密生活这么多年,唯一倚仗的男人又死得不明不白,现在遇到亲戚还不敢相认…… 许兰因把头枕在她的肩上说道,“娘,我和弟弟会孝敬你,让你一辈子顺遂快乐。” “嗯,娘相信。”秦氏拍拍她的手说道。嘴上笑着,眼里还有湿意。 许兰因又问道,“娘知道我爹活着时在给谁当暗卫吗?” 秦氏道,“娘在京城的几年,很少出家门。那次去周府,弄不好也是我的嫡姐庶妹要整我才让我去的。那位小公子我就见过那一次,不知道他是谁。后来问过你爹,你爹没明说,只说他是某权贵人家的暗卫,责任是贵人出行负责保护贵人的安全。还说,他的事我最好不要问,招祸。” 贵人! 许兰因之前怀疑许庆岩是先太子、或者现太子、三皇子的暗卫,甚至怀疑过他是怡居酒楼的死士。现在看来,怡居酒楼肯定是排除了。秦氏十五岁遇到他,那个小公子是八、九岁,现在就应该是二十七、八左右,好像先太子今年正是二十七岁,年纪比较符合。而现太子和三皇子都是二十四岁,那时刚刚五岁。 护国公府周家,也是先太子的外家。先太子出现在他家,再正常不过。 这么说来,许庆岩是周家养的暗卫,负责先太子在宫外的安全。先太子有御林军和宫里的暗卫,但周家还是不放心。 许庆岩在先太子被刺后消失,应该是死了。暗卫死了,也有相应的抚恤给家人吧,怎么连个说法都没有……或许,是因为保护先太子不力让他残疾了,先太子不高兴。护卫若活着都会受罚,死了怎么可能有什么抚恤。 突然,许兰因想到赵星辰的原名叫柴子肖,秦氏对他又是那样一种态度。又问道,“娘,小星星不会是柴正关和那个老女人的后代吧?” 若那样,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德报怨了。她的心提得老高,默念着千万不要是。 秦氏道,“小星星八成是柴家的后人,但不会是柴正关的后人,而是柴驸马和南阳长公主的后人。我看得出来,他长得有些像南阳长公主。南阳长公主只有一个儿子柴荣,就是我的大堂兄,比我大五岁。大堂兄有一个儿子叫柴俊,我离开柴府时,柴俊刚刚六岁,小星星很可能是他的儿子。而柴正关,我走的时候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二岁,那两人连儿子都没有,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孙子。儿子倒有可能,但小星星说过他有太祖,若是他们的儿子,就不可能有太祖。柴正关还有个弟弟,儿子更小。” 第二百一十章 拐弯亲戚 许兰因理了一下其中的关系,总算理清了,小星星是秦氏的堂侄孙子,自己的表侄子。还好,那么可爱的孩子若是有那样的长辈,她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 没想到,自己救了个人,还救的是自己的亲戚,自己真的是他的姑姑。无巧不成书,这比书里的桥段还精彩。 许兰因说道,“娘,若小星星真的是南阳长公主的长房嫡孙,咱们可是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说不定,他们能帮着整治柴正关和沈氏。” 秦氏轻叹一声,说道,“我对小星星好,不是想帮谁的忙,当初我大伯和南阳长公主可是收多少钱办多少事,眼睁睁看着我掉进火坑。长公主府里的人都高高在上,从来没有把我们这些庶支庶女装进眼里。我只是觉得小星星比我的命还苦,他还有天家血脉,却被整得这样惨。”又道,“让他们整治柴正关夫妇容易,那样,娘的身份就暴露了。你以后哪怕把小星星还回去,也不要把娘的事说出来。” 许兰因点点头,秦氏的事要从长计议。又纳闷道,“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小星星跟咱们家谁长得像呢?” 秦氏道,“我长得最像我舅舅,兰亭最像我,也就是像秦家人。兰舟最像你爹,像许家人。你有些像我,也有一点像你爹,还有些像柴家人。特别是眉眼,像柴家人多些。” 许兰因道,“象这么多家人,就是谁家都不算很像了,即使遇到某些人,也不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秦氏道,“还是注意些好,不能有哪怕一点点闪失。”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外面传来刘妈妈和几个孩子的声音,闽嘉他们要回闽府了。 许兰因出去,闽嘉十分幽怨地看着她,觉得许姨今天实在太怠慢自己了,人家不高兴了。 许兰因已经心力交瘁,没有多少精力哄她。但看到她的小模样,还是把她抱起来亲了一口,笑道,“许奶奶生病了,许姨在照顾她,明天许姨再邀请嘉儿来我家玩。”她想多陪陪心情不好的秦氏,不想去闽府。 被亲了的闽嘉开心极了,也回亲了许兰因一口,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馋得赵星辰抱着许兰因嚷着,“姑姑,我也要亲亲,我也要亲亲。” 许兰亭也想要,却不好意思说出来,抿着嘴看许兰因。 许兰因放下小姑娘,给了两个小正太一人一个吻。 送走小姑娘,许兰因又把赵星辰抱起来仔细看。不说不觉得,说了再一看,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像。 真是想不到,自己跟这个小正太还有血缘关系。虽然有些远了,但这孩子也是她的表侄子。更没想到,自己也成了拐了弯的皇亲,跟书里的男主平郡王爷成了拐了十八大弯的亲戚。 老话说得好,皇上也有三门穷亲戚。真理! 赵星辰见许兰因呆呆地看着自己,十分高兴,故意说道,“姑姑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的侄子,小星星。” 姑姑、侄子,还真说对了。 许兰因被逗乐了,又亲了他三下,左脸、右脸、鼻头各一下。 美得赵星辰直翘小屁屁。 许兰因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秦氏爱吃的清淡小菜,可秦氏还在睡。或许把压在心里许多年的秘密说出来,心情终于放松了,她睡得很沉。 许兰因领着两个孩子先吃了饭,让许兰舟今天也睡去西屋。 秦氏一直睡到亥时末才醒。 许兰因让掌棋把饭菜热了,劝着秦氏吃了一些,又宽解一番,才各自歇下。 是夜,许兰因又是无法入眠。 弄死了秦慧娘,逼跑了秦氏……若秦氏不跑也会被弄死,柴正关和沈氏那一对老狗男女及后代继续用着秦慧娘的嫁妆开开心心过日子,那真是没天理了! 哪怕柴正关是这具身子的亲外祖父,也应该让他受到惩罚。还有小星星,怎么能让他回归本家,又能抓住害他的人。 柴家的恩怨纠葛,跟温家一样残酷。因为中间加进了北阳长公主府,似乎还要更加复杂。 赵无在就好了,不能对外人言的话,能对他说。 赵无说他快则两个多月,现在已经十月中,月底他能回来吗…… 次日秦氏没起床,又有些不好。 许兰因亲自去厨房给她熬了参汤,服侍她喝下,又让人去回春堂请大夫。 之后的几天,秦氏在家里养病,她也不敢擅自出门了。许兰因领着孩子们在闽家或是许家换着玩,偶尔还会请李氏来家里吃顿晚饭。 伍掌柜来家里一趟,禀报和商量茶楼装修情况。她又给伍掌柜布置了一些任务,比如等第一百货商场开张了,让他暂时兼任许氏糕点铺的帐房,再让他帮着找一个点心铺的小二…… 还买了两个下人,一个是杨大婶,一个是她儿子十五岁的杨忠。他们是城郊佃户,因为男人生病,他们借钱也没能治好男人。男人死后,他们就自卖自身还债,被许兰因买回了家。 秦氏有杨大婶服侍,掌棋又能天天跟着许兰因了。 无事,许兰因又套了一些刘妈妈和郝管家的话,再加上听心声,掌握了一些情况。特别是郝管家,说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南阳长公主和北阳长公主都是皇上的姐姐,两人比皇上大得多,三人不同母。皇上四十四岁,南阳长公主五十六岁,北阳长公主五十七岁。 两个老太太都长寿,目前还健在。她们还都聪明,强势,跟皇上和太后的关系都不错,在宗室的地位也比较高。 北阳长公主有三个儿子,其中二儿子王翼现在任西大营的参领,武功非常了得,脾气暴躁,皇上对他又恨又爱。娶了三位夫人,都病死了,第三任今年上半年才死,几个夫人只有第一任给他留了个一儿子。 刘妈妈还八卦道,传说那三位夫人是气死的。 南阳长公主只有一个儿子叫柴荣,在御林军任副统领。柴荣有一儿一女,儿子叫柴俊,二十二岁,在户部任六品堂主事。女儿叫柴菁菁,十五岁,是京城四美之一……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夜市 柴俊有一个儿子,叫柴子潇,今年二月失踪,几天后在郊外的一条河里找到尸首。据说这件事当时闹得非常大,惊动了皇上和太后,连御林军都出动找人了。为此南阳长公主病了许久,柴俊的媳妇都快疯癫了,上次郝管家跟着闽户回京城,听说病还未大好。 小星星是柴俊的儿子无疑了,只不知道他们怎么把河里的那个孩子尸首认成了自家孩子。有人能这样错误的引导,更说明他们迫害小星星是蓄谋已久的,还有一定的势力。 小星星不仅是柴俊的嫡子,还是独子,南阳长公主唯一的重孙子,许兰因能想像到他的亲人是如何伤心难过。若是南阳长公主和他母亲哪个死了,都是小星星的损失。但是,没把害他的人找到,小星星回去也危险…… 等闽户回来跟他商量商量吧。只说自己给小星星催眠回忆了一些情况,请闽户帮着在京城寻寻哪些柴姓人家丢了名叫柴子肖的孩子。闽户是个聪明人,知道怎样让孩子回归又提醒他的家人保护好孩子。若是能等到赵无回来后再让孩子回归本家就最好了,名义上他可是孩子的义父…… 许兰因很遗憾,王翼居然还活着。若他死了,许多问题好解决多了。若北阳长公主死了,事情更好办。 柴正关太不起眼,许兰因找不到借口扯到他身上,没得到他的一点消息。不过,许兰因倒不是很盼望柴正关和沈氏死,觉得应该让他们活着的时候受到惩罚…… 今天十九,几天脑筋高速运转几天的许兰因想放松放松,晚上把几个磨人的小东西甩开,自己去夜市逛逛。 在闽家吃了个早夜饭,就带着两个孩子坐车走了。 现在刚刚酉时,商铺外的彩灯就都亮了起来,空地上聚集了许多临时摊贩,有钱的商家还搭起了帐篷,叫卖声不绝于耳。 听着外面的声音,马车里的许兰亭和赵星辰都打开帘子看热闹。 许兰亭道,“姐姐,咱们下车逛逛吧。” 赵星辰也道,“嗯,下去买糖炒果子吃,闻着都香。” 许兰因说道,“你们不怕被偷就下去逛吧,反正我不下去。” 两个孩子都受过刺激,一听许兰因的话,立马老实下来。 回到许家,李氏也在这里,同秦氏一起吃了晚饭。 许兰因同她说笑几句,就和掌棋打扮得漂漂亮亮,说铺子里有急事,又要出去。 秦氏知道她今天要去逛夜市,只小声嘱咐她要注意安全。 许兰亭多精啊,姐姐打扮得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去铺子里,肯定是去逛夜市啊,还要甩掉他们自己跑出去玩,撵路撵到哭。赵星辰没有哭,拉着许兰亭的手期期艾艾地看着许兰因。 许兰因还是没带他们。带着他们,自己哪有精力玩。 她觉得,自己穿越这么久,这是第一次任性。想想前世,都三十多岁了还跟爸爸妈妈撒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到了这里,她想任性都不行。 骡车到了红渠街街口,丁固守车,杨忠陪着许兰因和掌棋去逛街。 红渠街是宁州府最大的夜市,离青渠街不远,依红湖绕行。到了街口,几人下车步行。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水边的夜景总是最迷人的。 夜空茫茫,漫天繁星璀璨。堤岸火树银花,人头攒动。水中渔火点点,期间穿插着花哨的画舫船。 夜空、堤岸、水中,星星点点连成一片。 他们刚走了不远,就看到秦儒和朱壮在一个摊子前买糖粉蒸栗子。他们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小巧纤细,眉目如画,披着丁香色提花缎子斗篷,梳着单骡髻,极是秀美可人。 若没猜错,这位姑娘应该是秦澈的闺女、秦儒的妹妹秦红雨。 朱壮也看到许兰因了,大着嗓门喊了句,“许姑娘,咱们太有缘了。”他向她跑来,跑得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他的一嗓门把秦儒也喊得望过去,笑道,“真巧。”也向许兰因走来。 许兰因虽然不能跟秦家人相认,但之前的好印象和后来的亲情让她对秦家兄妹心生亲近,也笑着迎上前去,说道,“真是巧。” 秦红雨也跟了过来,笑道,“这位就是许姐姐吧,爹爹和大哥都说起过你。” 声音软糯温柔,有江南口音。 几人说笑一阵,自然而然一起向前走去。秦红雨还递给许兰因一小包用油纸包的蒸栗子。 前面两个婆子开道,许兰因和秦红雨边说笑边四处望着,她们两边有两个丫头,后面跟着秦儒和朱壮,再后面是几个小厮。 朱壮不时凑去许兰因旁边说话,“嘿嘿,麒麟阁是我家开的。” 许兰因“哦”了一声。她知道,麒麟阁是宁州府最大的银楼。 朱壮又道,“我家还在别的府城开了三家银楼,还有十五间当铺。” 许兰因又“哦”了一声。当真是财主,产财万贯。 朱壮见许兰因很捧场,更高兴了,又道,“秦表哥的娘是我娘的表姐,秦大人是我的姨丈,我家有官府背景……” 这说的太直白了。 秦儒很为有这样一个表弟脸红,硬把朱壮拉着跟自己一排,小声斥道,“不要影响小娘子们逛街。” 朱壮不高兴了,气哼哼说道,“你爹虽然是同知,你也没有权力阻挡我追求幸福。” 秦儒小声道,“你们不合适。” 他是真的觉得他们不合适。朱壮除了有钱,还有一颗看到漂亮姑娘就往上冲的虎胆,以及两个通房丫头。而许姑娘,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好姑娘,还聪明独立,她肯定不会为了钱看上自己这个表弟。 朱壮气得胖脸扭成了一堆,不服气地说,“我们怎么不适合?我们是郎财女貌。” 秦儒霸道地说,“若你再乱献殷勤,下次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朱壮方才暂时老实下来。 没有朱壮在一旁聒噪,许兰因和秦红雨开开心心地说笑着,她们非常说得来,说着说着两人就好得手牵手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狭路相逢 一路上,他们吃了许多小食,还买了一些小饰品、小玩具。衣裳、鞋子、布匹也有卖的,连许兰因都不会买,更别提秦家兄妹和朱壮了。小食基本都是朱壮的小厮抢着付钱,付慢了就会被朱壮骂和踢,偶尔秦家小厮和杨忠也会抢着付。 许兰因许诺,她开的茶楼以后送秦红雨一张会员卡,八折优惠。秦红雨又笑道,她家没有会员卡,但她会跟秦顺梳篦的掌柜打招呼,若许兰因去买梳篦,也打八折…… 来到一家叫“何氏香煎”的摊位前,秦红雨笑道,“这家煎豆腐特别好吃,有时候我出不来,就让哥哥帮我带一份。” 几人坐去桌前,主子一桌,下人一桌。朱壮这时候特别有眼力价儿,忙前忙后,要了几份煎五花肉、煎豆腐、煎饼、煎小包、煎山药,等等。 许兰因觉得,朱壮属于面带猪相心中嘹亮那种,看着有些冒傻气,实则有他特有的精明。 各种香煎摆满了小桌,香气扑鼻。这些小吃没有孜然、辣椒等刺激性调料,清香偏甜,葱味很浓,不一样的香味。 许兰因很喜欢吃,问了他们白天在哪里开店,说改天带着孩子们去吃。这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只有刚煎好的才香。 几人正吃着,看到桂斧带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妇人走过来,应该是他的媳妇。 秦儒和朱壮也认识桂斧,大家打了招呼,朱壮热情地邀请桂斧夫妇过来一起吃香煎。 桂斧夫妇来了,男人们就坐去另一桌,桂大嫂跟许兰因和秦红雨一桌。 桂斧虽然没问,却很好奇许兰因怎么跟他们在一起逛街。 秦儒笑道,“我妹子跟许姑娘很是说得来。” 朱壮一直觉得秦儒和许兰因相识是通过他。若不是他当初在大相寺那一拦,他们怎么会认识?他得意地说道,“是我先认识的许姑娘。” 桂大嫂白净皮肤,颧骨略高,穿着墨绿色绣花棉褙子,头发梳得溜光,戴着几根金钗,一看就十分精明。 她很有些势力,不怎么搭理农家出身的许兰因,只顾眉开眼笑跟秦红雨说着话。她非常健谈,天上地下,把秦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 桂斧给自己媳妇使了好几个眼色,让她不要过份厚此薄彼。可惜他媳妇都没看到,也没什么改变。 桂斧不仅是闽户的心腹干将,跟赵无的关系也非常好,赵星辰就是他帮着带回来的。许兰因暗自腹诽,可惜了桂斧,有个这样过于精明势力的老婆,有时候能够帮男人的忙,但有时候也真会拉男人的后腿。 许兰因闲得无聊,又不愿意听桂大嫂嘴上玄吹,就听了听她的心声。她们的胳膊都放在小木桌上,有导体。 桂大嫂心里想着,这个秦小姑娘长得好,脾气又和顺,怪不得被唐纪德惦记上。弄不好真能让她退了现在的亲事成为唐家二奶奶,先把关系搞好,以后也有利于我家爷升迁…… 许兰因正在吃一块煎豆腐,一下呛着了,呛得她的脸通红。她赶紧去一旁咳,掌棋过来帮她顺着背。等到咳完,她才红着脸坐回去。 秦红雨不以为意,还把水递给她喝。桂大嫂也冲她笑了笑,心里又想着,这土包子包的是狗肉馅,上不了台面,吃块豆腐还能呛成这样,八辈子没吃饱。物以类聚,那个姓赵的也就那么回事,小小的捕吏,居然混得比我家爷还得脸。办大案派他去了,却没派我家爷去…… 许兰因暗骂了一声“你才是狗肉馅上不了台面”,面上却不显。 众人吃完起身,朱壮抢着付了钱。秦儒等人向南继续走,桂斧拉着他媳妇向北走去。 一离开秦儒等人,桂斧就撂了脸子,恶狠狠地小声说道,“臭娘们,回去再收拾你。” 桂斧大踏步向前走去,桂大嫂一路小跑跟着。小声解释道,“秦姑娘要当唐大人的二儿媳妇,我跟她套好关系没错啊……” 桂斧没搭理她,继续向前走着。心里暗恼不已,那蠢娘们还自以为聪明得紧,只知道巴结官家女眷。岂不知,那许家丫头更不能得罪。闽大人极是欣赏那丫头,她可不止只哄得闽家姐儿开心那么简单。还有赵无…… 许兰因心里想着桂大嫂的话。听她的意思,秦红雨已经定了亲,却被人惦记上了,还想坏了她现在的亲事。想坏人亲事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许兰因很为这个漂亮妮子担心,却又不能告诉她…… 她正想着,看到秦儒又遇到几个青年公子,互相抱拳拱手寒喧几句。其中一个穿着华丽的青年公子,面色微黑,态度倨傲,没怎么说话。虽然个子很高,但脸上稚嫩,顶多不过十五、六岁。 那几人走后,秦红雨问道,“大哥,那个人是谁,好傲气的。” 秦儒低声说道,“徐麓叫他表弟,看着又眼生,八成是北阳长公主府的王瑾王三爷。之前徐麓跟我说过,他表弟会来他家看望他祖母。”又对许兰因解释道,“徐麓的父亲是徐指挥使,他的姑母嫁进北阳长公主府,早年就去世了,只留了王瑾这么一个儿子。”脸色更沉了,“哼,那王翼就是个阎罗,那些人家怎么舍得把好好的闺女嫁给他……” 许兰因的脑袋“嗡”地叫了一声。夜路走多终遇鬼,自己还不是天天走夜路,就逛了这么一次夜市,便狭路相逢遇到了王翼的儿子。秦氏做得对,不管有事无事都不要出来闲逛…… 她看到秦儒说王翼的时候脸色特别不好,心里还是比较感动。他骂王翼阎罗,一定是气他姑姑不愿意嫁给王翼而“投河自杀”,恨着王翼吧。 秦红雨听说那个人是王翼的儿子,也嘟起嘴说道,“怪不得长着一脸凶相,一看就跟他爹一样。” 心里骂得更厉害,那个老混蛋,老坏蛋,臭鸭蛋,逼得姑母投了河…… 许兰因更感动了,两个跟秦氏没见过面的晚辈对她这么有感情,一定是他们的父亲秦澈言传身教的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明处、暗处 因为碰到王瑾,让秦家兄妹顿觉索然无味起来,都不想再逛了,秦红雨开始喊累。 许兰因也不想逛了,附和道,“嗯,是有些累。” 秦儒道,“那咱们回去吧。” 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灯火如昼,人流穿梭,还能隐隐听到湖里画舫上的歌声和琴声。 朱壮有些舍不得,小声跟秦儒商量,“让下人陪表妹和许姑娘回去,咱哥俩去船上玩玩?”说着,还眨了眨眼睛。 秦儒瞪了他一眼,说道,“要去你自己去。” 朱壮无法,只得跟着走。 几个人原路返回找自家的车辆。 秦红雨上车后,还掀开车帘对许兰因说道,“许姐姐无事去我家找我玩,改天我也会去闽府看你和嘉姐儿。” 许兰因笑着点头道好。 回到家,许兰因看到上房厅屋的灯还亮着,知道秦氏不放心自己,一直在等她。 她进了上房笑道,“娘怎么还没睡?” 秦氏起身说道,“娘在等你。你回来了,我这就去睡。” 许兰因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娘,你说得对,的确应该少出去。” 秦氏紧张地问,“你遇到谁了?” 许兰因笑道,“好巧啊,我居然遇到秦儒和秦红雨了,我们玩了一路。他们两个人都非常有教养,非常好……” 她说了一下他们在一起说了些什么,秦澈有二子一女,除了秦澈和秦红雨,还有个儿子在吴城,叫秦阅,十六岁,现在在老家跟着他们的祖父秦老太爷学做生意…… 秦氏喜道,“这么说,我舅舅还在世?那我外祖父呢,他老人家还活没活着?”又摇摇头说道,“不用问,这么多年过去,肯定已经不在世了。” 许兰因又说了遇到王瑾的事,以及秦家兄妹对王翼的态度,“他们如此,一定是为娘不平。” 秦氏红了眼圈,说道,“小时候,表哥待我就像待亲妹子一样,什么都让着我。我舅舅更是如此,我做错事闯了祸,挨打挨骂的都是我表哥……” 许兰因道,“再等等,以后我再试探试探,若我舅舅一家真的不怕那些恶人,娘就私下跟他们相认,也有一门亲戚走。以后收拾柴家那两个老货,做为舅家的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 秦氏忙道,“不要连累他们。” 许兰因道,“娘放心,他们那么好,我怎么舍得害他们……” 次日早上,许兰因起床才听进来服侍的掌棋说下雪了。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天气更冷了。 许兰因住的西屋是床,秦氏的东屋烧的是炕。炕一直烧着,很暖和,几个人就都呆在这间房里。 这个宅子长时间没住人,现在家具又少,其它屋都是空荡荡的又阴又冷。 许兰因把昨天买的礼物给赵星辰,赵星辰非常开心地接了。而许兰亭还在怄气,不仅不接,还用后脑勺对着她。 许兰因说道,“我昨天吃了何氏香煎,香得紧,还专门问了店铺在哪里。不理我的人就算了,改天我带小星星和小嘉儿去吃。” 听说有好吃的,赵星辰跳了一下,又拉着许兰亭说道,“小叔叔,不要不理我姑姑。” 许兰亭也想吃何氏香煎,就坡下驴,回头看了一眼许兰因,还嘴硬道,“我不是为了吃,我是给我侄子面子。” 几个人吃了饭,许兰因就开始画小型“虞美人”,用鹅毛笔画,快,还不容易出错。她自己做了两根鹅毛笔,虽然没有前世的硬笔好用,比又粗又软的毛笔还是好用得多。 巳时闽嘉就带着人来了。她虽然不能说话,却有本事让院子里更加热闹。 许兰因下晌就把画画好了,交给秦氏,让她精神好时就绣两针,不着急。 天气越来越冷,一晃到了月底,许家宅子里的家具全部做好了,只留两个工匠在刷漆。 许兰因天天带着孩子们两家换着玩,还抽出两天时间分别去了闽通判家和胡万家拜访。 虽然去做客的闽嘉脸色非常不好,但因为她是闽户的孩子,别人都不在意,还热情款待。许兰因经常教小妮子要懂礼貌,但收效甚微。她除了许兰因的家人,对所有人都戒备。 前两天闽户让人给许兰因送了信,他月底回不来了,冬月初二或是初三回来。 闽户肯定能回来,而赵无呢?他说最短两个多月,已经到了他说的时间,他不仅没回来,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许兰因心里更加急切起来,秦氏和许兰亭、赵星辰也时常念叨。 冬月初一这天上午,伍掌柜又来家里禀报,茶舍内外都装修好了,开始做家具了,请许兰因去看看。 许兰因早就想去趟青渠街。不仅是看茶舍,还有百货商场。听说商场已经全部装修完毕,商家开始陆续进驻了。 许兰因让丁固留伍掌柜在家喝了酒。 孩子午歇起床后,许兰因便带他们一起去青渠街。没有叫秦氏,许兰因恨不得天天把她藏起来。 宁州府第一百货商场大厦如今是宁州府最大最气派的商铺,呈7子型,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人们在几里以外都能看见,大厦也成了宁州府乃至河北省的一个标致性建筑。从房顶垂下来的彩绫五颜六色,彩绫上写着进驻商家的名字及各色商品,既装饰了商场,也打了广告。 这在前世很普遍,但在这个时代却是第一家。许多人都在看热闹,指着彩绫上的字大声念着。 许兰亭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指着一条蓝色彩绫说道,“姐姐,看那里,那上面写着‘吃许氏糕点,嘴甜,心更甜’,哈哈哈……” 他念完就大乐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不仅铺子名写了出来,连广告语都写了出来。 闽嘉也在找着。 突然,她指着一条红色彩绫跳起来,她急得满脸通红,连鼻尖上都冒出了小汗珠,就是说不出来话。太痛苦了! 许兰亭也看到了,但他没念出来,而是看着闽嘉,瞪着眼睛,握着拳头,帮她一起使劲,希望她能说出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进步 闽嘉使足了力气,终于憋出了一个字,“啊”。 跟许兰亭一起帮闽嘉使劲的,还有赵星辰。他使着劲使着劲,终于憋出了一个——屁,还特别响。他极是不好意思,小肚皮一挺,两只小胖手把屁股捂住,呵呵讪笑起来。 众人都笑了起来,闽嘉和许兰亭更是笑得不行。 闽嘉又憋出了一个字,“屁”。 刘妈妈赶紧红着脸嗔道,“姐儿,不能说这个字。”等说完了才喜道,“呀,姐儿会说‘屁’字了。” 虽然这个字不雅,但小姑娘真的有了大进步。 许兰因把闽嘉抱了起来,笑道,“嘉儿说得对,小星星可不就是放了一个屁嘛。” 刘妈妈和几个丫头都红了脸,郝管家等几个男人也低头笑起来。 闽嘉又指着红色彩绫“啊”了一声。 许兰亭替她大声念了出来,“徐氏贡茶金御叶,精华王气沐天下。”念完后,他又比着大拇指说道,“好,霸气。” 这是许兰因为徐氏茶行写的广告词。 前些日子胡万的岳父看到许氏糕点的广告词后,非常喜欢,让胡万请许兰因给徐氏茶行写一条。许兰因想了半天,结合前世的广告词,写了这两句。 她写好后,又专门教几个孩子念了多遍。闽嘉虽然没有出声,嘴巴一直跟着动。 听许兰亭念完,小姑娘才大松了一口气,笑起来。 呼,终于不用着急了。 众人又进了商场。 商场里面已经完全装修好,许多人正往里搬着商品,李氏等人也在收拾着做糕点的物什和桌椅,另外还有许多来看热闹的人,非常嘈杂。 闽小姑娘金贵,许兰因不愿意让他们在这里久呆,在一楼看了一圈就走了出去。 胡万已经看到他们了,走出来笑道,“许姑娘不来,我也要去找你。”说着,拿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给许兰因,又笑道,“这是我岳父给你的,说他非常喜欢那两句话,还说他已经给徐氏家主写了信,建议以后徐氏茶叶外包装都写上这两句话。”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她帮个忙还挣了两百两银子,自己以后需不需要再弄个广告公司呢? 她笑道,“胡老板能干,这里非常好,比我想象的还好。”又道,“跟生意同样重要的是防火,现在天冷,一楼烧了地龙,可二楼、三楼要烧炭盆,光线不好还要点灯……” 防止火灾,这是许兰因强调了多遍的。 胡万郑重说道,“许姑娘放心,我也非常重视防火措施……”又笑道,“初六那天开业,最希望许姑娘来捧个场。” 许兰因说道,“我们赶着回家,我娘着急着呢,那天就不来恭贺了。” 秦氏已经非常着急了,等闽户一回来,他们必须次日出发回乡。 许兰因让人去买几串糖葫芦,多给闽嘉买一根,奖励她有了大进步。 赵星辰说道,“因为我的一个屁让嘉姐姐有了进益,也应该奖励我。” 又逗得众人大乐,这孩子为了多吃一串糖葫芦也是拚了。 许兰因笑道,“是这个理儿,再多买一串。” 许兰亭没有表功,他觉得自己少吃能让嘉嘉感到有进益的好处,他少吃也值得。 之后几人去了心韵茶舍。 一进入茶舍,一下就清静下来,清幽的环境似进入另一个世界。茶舍跟别的茶楼或者说所有居家商铺都不一样,不单讲究雕栏画栋,屋顶和墙群也有造型和变化,还挂着许多真真假假的绿色植物,很是别致清新。 许兰亭说道,“好别致,跟别处不一样,姐姐就是能干。” 赵星辰也说道,“嗯,好看。” 闽嘉则是使劲点着小脑袋。 三个孩子喜欢得不行,是姐姐(姑姑、姨姨)的茶舍就是他们的,他们的茶舍把别人的茶楼都比下去了。 许兰因让刘妈妈等人带孩子们去后院厢房里玩,孩子们都不去,跟着许兰因楼上楼下看了一圈。 之后,他们坐去了三楼的一间包间喝茶,许兰因表示非常满意的同时,又给伍掌柜提了些建议,还拿了二两银子出来给工匠们添菜。 许兰亭和赵星辰也煞有介事地提了两点自己的建议,伍掌柜都非常谦恭地表示马上改进。 闽嘉也想说两句,憋红了脸也没说出来。 许兰因非常满意小姑娘的表现。她现在想说话,想表达自己的意思,就是好现象。 见闽嘉这样,赵星辰又站起身翘起小屁屁,希望能放个屁,再让嘉姐姐说个字出来。可这次翘了半天,也没能放出屁。 许兰因知道他的好心,笑着拍了他的小屁股一下。 申时,一行人出了茶楼。上马车之际,许兰因远远望到秦儒和秦红雨站在百货商场前面看热闹。他们身旁还站着一个青年公子,不是朱壮,哪怕离得远也能看出那位公子长得不错,瘦高个,比秦儒还高小半个头。 许兰因在想该不该过去跟他们打个招时,刘妈妈小声道,“那是唐二公子,听说他最喜欢往漂亮小娘子跟前凑……” 许兰因听了,也就上了马车。 突然,她想起桂斧媳妇的心声,有位叫唐什么德的公子想撬秦红雨。她问道,“那位唐二公子叫什么名字?” 刘妈妈道,“叫唐纪德,是左参政唐大人的二公子。看他现在一副老实样,听说前些年最爱打架生事,调戏小娘子,经常被唐大人打得起不来床……” 许兰因的心里一突,桂斧媳妇想的正是唐纪德这个名字。 桂斧算得上闽户的心腹干将,那次夜端隆兴客栈就是桂斧带队,可见闽户有多么重视他。而且,桂斧跟赵无的关系也很好,小星星就是他帮着带回来的。 他媳妇能知道唐纪德看上秦红雨,还要坏人的姻缘,说明他们跟唐家的关系非常近。他媳妇还说要搞好关系,以利他男人升迁…… 许兰因闭目养神,想着其中的关联。是巧合,还是桂斧是唐末山安插在闽户那里的人?不管怎样,宁可信其有,桂斧不得不防…… 她倒不担心秦红雨了。秦澈和闽户一起破的那件大案,肯定也知道黄贺背后的人是唐末山,不会把闺女许给他儿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又瘦了 到了闽府,许兰因又拿着连环话本开始给几个孩子讲故事,她先指着封皮对他们说,“跟着我念,阿、里、与、强、盗。”这是《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改编版。 “阿里与强盗。” “阿里与强盗。” 许兰亭和赵星辰大声跟着念。 闽嘉的嘴巴动了动,依然没发出声音。 许兰因念了几遍都是如此,她笑了笑。在念到第五遍时,闽嘉的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终于念出了一个“阿”字。 屋里立时响起一片称赞声,许兰亭的声音最大。 许兰因又念了一遍,听到闽嘉念出“阿”字后,才翻篇开始讲故事。 吃过晚饭,许兰因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夜里下起了鹅毛大雪。一出门,地上顶房上树上覆盖上了厚厚的一层雪,白茫茫一片。 杨大婶和掌棋已经把院子里扫出两条路来,一条是垂花门通往正房门的路,一条是西厢门对着扫干净的那条路。 扫了不一会儿,又会覆盖上薄薄的一层。 早饭后,许兰因就领着穿着像圆球的许兰亭和赵星辰去了闽府。 今天是冬月初二,不知道闽户会不会回来。 一进小院,透过密密的雪花,依然能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人儿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他们了,她想冲过来,被刘妈妈强拉住。 许兰亭和赵星辰快步跑了过去,“嘉嘉”“嘉姐姐”一通叫,寂静的院子立即喧嚣起来。 下晌,几个孩子正在下跳棋,闽夫人和闽楠、秦红雨和她母亲秦夫人前后脚来了。许兰因赶紧让人把跳棋拿去柜子里放好,现在她还不想让别人看到这种棋。 这两家人好像是约好了的,说词是来看望大人不在家的闽嘉。 秦夫人三十几岁,小巧白净,五官秀美,说话带着浓郁的江南口音,典型的南方女子。 闽嘉对她们木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她们混不在意,已经习惯了。 许兰因请她们坐下,丫头上了茶。 秦夫人笑道,“前些日子我染了风寒,知道嘉儿一个人在家,等到今天才来看她,心里极是过意不去呢。”又对许兰因笑道,“这位是许姑娘吧,我可没少听我家老爷夸你能干。” 许兰因笑道,“秦大人谬赞了。” 闽夫人以为秦夫人指的是许兰因给闽户催眠的事,也笑道,“是极,我家老爷也没少夸因丫头,我们在南平县就有来往,楠丫头跟她玩得极好。”一副跟许兰因极熟的样子。 许兰因笑着谦虚几句。看到闽嘉一副这些人一来就打扰到了她的不高兴,让许兰亭牵着她和赵星辰去侧屋看连环画玩。 许兰亭听了,向闽嘉伸出手去,闽嘉乖乖地过去拉着他的手,再拉着赵星辰,三个孩子一起去了侧屋。 闽夫人已经见惯不惊,秦夫人则惊得眼睛瞪老大,闽嘉什么时候听得懂话,还这么听招呼了?她嘴里笑道,“乖,三个小娃都乖。” 两位夫人说着家长里短,许兰因同秦红雨和闽楠说着小娘子之间的事,什么衣裳时兴,什么胭脂好看,哪个认识的小娘子定了哪家后生,等等。 闽楠说道,“秦姐姐,你听说北阳长公主的孙子来了宁州府的事吗?听说他的第二个继母又死了。” 秦红雨道,“是不是叫那个王瑾的?前些天的夜市我还看到他了。哦,我们和许姐姐在一起,许姐姐也看到了。”又八卦道,“都说他父亲是阎罗王,不会真的是他父亲把他生母和两个继母打死的吧?打死了几个人,衙门都不管吗?还有她们娘家,就不讨个说法?你经常去京城玩,听说过这件事吗?” 秦夫人也听到这个话了,八卦道,“兴许那人做得太过了,这话都传到了这里。” 闽夫人笑道,“传言都是真真假假,谁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闽楠得意道,“别说,我今年初去平郡王府住过几天,还真看到过北阳长公主府的王二夫人,当时身体挺好的,腰身比好些夫人都粗壮。谁知几个月后就死了……” 闽夫人听闽楠说王二夫人腰身粗壮的时候瞪了她一眼,又赶紧补充道,“听说王二夫人是武将家的闺女,身体一直好,得了暴病也不一定。” 秦夫人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许兰因暗乐,秦家母女对王翼都不待见。她还想听听有关南阳长公主府的八卦,最好说说柴子潇淹死的事,可惜她们都没说。 几人说笑到申时,才起身告辞。走之前又去侧屋关心了一番闽嘉,趴在桌上看书的闽嘉头都没抬,她们笑笑不以为意。 许兰因送她们出院门。望望漫天大雪,闽户今天是回不来了。 晚饭后回家,秦氏听说闽户没回来,失望得不行。问道,“明天闽大人再不回来咋办?” 许兰因道,“他说能回来,就应该能回来吧。” 回乡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连胡万送胡家的东西都运了来。 秦氏又道,“他明天不回来,娘后天还是要走,你带着两个孩子后一步回家吧。” 许兰因不愿意秦氏一个人回去,说道,“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差一两日,娘就再等等吧,你一个人回乡我不放心。” 次日雪停了,朝阳虽然不温暖,却格外灿烂。 许兰因带着孩子去了闽府。 下晌未时,孩子们还在晌歇,郝管家就亲自来找许兰因了,他的脸色非常不好。 说道,“许姑娘,我家大爷回来了,他请你去一趟外书房。”又悲愤道,“我家大爷瘦了,好不容易长出的几斤肉,都瘦下去了。别人回家都会胖,可他却正相反,瘦了!” 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可见有多生气和心疼。 闽户前些天应该一直没有睡好,八成叫自己去给他催眠。许兰因拿了一个小荷包跟着郝管家去了外书房。 她很是遗憾,把那片“乐土”带在身边,他依然没有睡好。 来到外书房,闽户坐在厅屋里,脸色非常难看,大大的黑眼圈,平滑的脸颊又凹了进去。前额还有一条没有完全长好的疤痕,不是摔的就是砸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公事,家事 难不成闽户挨了揍?能动手打他的,除了闽尚书就是闽老太君,闽大夫人都不行。 看到他一脸的倦容,许兰因就像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治好的病人又复发了一样,很是有些难受。 闽户欠身说道,“许姑娘请坐。这次有公事也有私事,所以多耽搁了一些时日,辛苦许姑娘了。” 清风给许兰因上了茶,闽户挥挥手,清风退下。 许兰因说道,“闽大人这种精神状态,似又回到了以前。怎么会这样?” 这个令他心安的声音一响起,闽户仿佛觉得世界上所有的花儿都开放了一般,带着花香的春风一下吹遍了他的全身,把前些日子的阴霾统统吹散了。 许兰因见他突然笑起来,看自己的目光格外温柔,觉得有些瘆人。赶紧道,“闽大人是想让我催眠吗?你的确应该好好睡一觉。” 闽户被叫清醒了,红着老脸长叹一声,苦笑道,“我是想请许姑娘给我催眠,想要好好睡一觉。”又道,“我先有些话要说,说完再睡。”顿了一下,又道,“唔,先讲公事吧。十月二十六,古辰望把苏二姑娘娶进了门。因为苏侯爷的关系,婚礼办得很是热闹。” 许兰因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心道,古辰望娶苏晴,什么时候成公事了? 闽户又说道,“古望辰新婚第二日,居然悄悄找到我,说怡居酒楼的掌柜可疑,他们生意不算好,钱却多得紧。而且跟很多官员走得近,其中包括洪希焕、洪伟、洪震、王县丞,似乎跟西夏国商人也有联系……” 他在京城的时候和周太师分析有三种占可能,一种可能是三皇子知道他们有所动作,指使人迷惑他。二种可能是,三皇子并不知道他们的行动,只是想通过洪家父子的高调引起别人注意,借闽户的手除掉他们背后的现太子。还有一种可能,古望辰没受任何人指使,的确是他的茶铺发现了怡居酒楼的不妥之处,他警惕性极高,赶紧来通风报信。 那么,不管是什么情况,他们正好将计就计,调一些人手顺着古望辰的线索调查怡居酒楼和洪家父子,以此迷惑想迷惑他们的人…… 许兰因一挑眉。书里,古望辰要等到后年,闽户当上提刑按察使后才会举报,现在又提前了一年多,那对小翅膀扇变了太多事。而且,书里古望辰是受苏晴的指使,找闽户也是受苏晴的指使。三皇子发现闽户的事并让他“暴病”而亡,更有可能是闽户的某个心腹透露了这个秘密……她又想到了桂斧,必须找借口提醒一下闽户。 许兰因说道,“古望辰专门点了那几个人,就说明他们现在处境危险。洪震是为大人办事的,大人肯定会想办法保证他的安全。京城那一对洪家父子也不能让人灭口……” 闽户点点头,说道,“京城的人手已经布置好了。另外,我会另调集人手根据古望辰提供的线索去调查,你们家在南平县,要注意安全。” 许兰因点头。她知道,真正的博弈开始了,不久的将来,朝堂上将掀起腥风血雨,不知道又会死多少人。闽户等人做了这么多准备,三皇子不应该是最后的胜利者吧? 闽户又迟疑了一下,说道,“许姑娘,你曾经说过,若我有心事,可以跟你诉说……”又有些羞赧地说道,“唉,都说家丑还外扬,还请许姑娘不要笑话,除了你,我竟是找不到一个能诉说的人。” 原来是找自己谈心的。看样子,不光是公事让他想破头,京城家里也遇到了为难的事,无法排解,看着那片“乐土”也睡不着。 许兰因点头笑道,“嗯,我是说过这话。其实,每家都有难事或者说丑事,我家也一样。比如说对我的传言,闽大人肯定也会有所耳闻。若是搁别的姑娘,或许认为丑得没脸出门见人。可我并不这么想。有些事虽然发生在我身上,却并不是我的错,所以我非常坦然。有些事的确是之前我犯糊涂,做了错事。但我知错能改,敢于面对,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许兰因的目光坦然,平静,对自己曾经的错毫不回避,让闽户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 一个姑娘都能如此坦荡,自己一个堂堂男儿却是瞻前顾后。闽户苦笑了一下,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我,家里一团糟,怎么能当个好官!我愧对祖宗,愧对皇上啊。” 许兰因没言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心里暗道,你家里一团糟你老爹更有责任,他还不是做到了刑部尚书,内阁大学士。许多男人有学识,官途顺畅,在外面也八面玲珑,但家务事却处理不好。 闽户的脸上有了些许红晕,继续说道,“这次回家,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低头犹豫了一下,似乎很难启齿。沉默片刻后,还是说道,“你大概也知道,我现在的母亲是我的继母。我五岁时,我娘生病去世,我外祖母为了让我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极力促成我娘的庶妹嫁给我爹当继室。她对我非常好,为了更好地疼爱我,她说等我满了十五岁再要她自己的孩子。她不仅赢得了我幼时的喜爱和依赖,也赢得了我外祖一家和我祖母、我爹的尊重……” 许兰因暗忖,这么听来,闽大夫人之前倒是个少找的善良好后娘,什么刺激会让她性情大变呢? 闽户继续说着,等他满了十五岁,闽大夫人已经二十六岁了,或许是因为年纪偏大,也或许避子汤喝得过多,过了这么多年,居然没有生出自己的孩子。 因为这件事,闽尚书和闽户都觉得愧对她。 闽户十八岁娶了安氏,为了表示对闽大夫人的尊重,外放为官的他把安氏留下代替自己孝敬婆婆。当时许多人都称赞闽大夫人和闽户,这就是继母继子的典范,特别是有后娘的人家都把这事做为美谈。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外心 令闽户没想到的是,安氏的几乎每封信都暗示闽大夫人经常刁难她,甚至还陷害过她两次,惹了长辈的不喜,让她苦不堪言。他偶尔回京城,安氏也颇多埋怨,又特别爱哭。闽户根本不信,还斥责她不贤不孝,两人的感情也渐渐变淡。前年,安氏自杀,闽嘉受到刺激,再也不说话。 而闽大夫人却像变了一个人,对闽户的亲事非常热衷。给他说了许多姑娘,其中包括她同胞兄长的闺女,同胞妹妹的闺女,或是跟她同胞兄长妹妹有亲人家的闺女。 她还言词凿凿,她为了闽户没生出自己的孩子,总要让她有一个可心的儿媳。闽尚书也心疼她为了闽户没有亲子,纵容她的某些行为。 闽户开始也不愿意伤闽大夫人的心,对她说的人家没有完全拒绝。而闽老太君却坚决反对,说那些姑娘别说当闽家的宗妇,就是当庶子媳妇都不配。闽户暗中派人调查了一番,那几个姑娘是真的不行,不光是家庭、身份,而是本人、父母家人都存在某些问题,摆上不台面。 闽户不满起来,但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不好公然跟她作对,只能通过老太君拒绝。再后来是发现闽大夫人及身边的人对闽嘉颇讲了许多不该讲的话,刺激得闽嘉病情加重,闽户才开始对闽大夫人有所戒备,也看清了她的不善…… 前些日子,闽大夫人趁闽老太君生病之际说服闽尚书,居然把她的一个刚满十四岁的外甥女定给了闽户,要来个先斩后奏。正好闽户回府知道了这件事,极力拒了。老太君气得严厉斥责了闽尚书和闽大夫人,身体也更加不好,才终止了那件亲事。闽户前额的伤就是闽尚书拿茶碗打的…… “大夫人之前真的很好,温婉贤淑,不仅对我好,对我的几个庶弟庶妹也很好。只因为没生出自己的孩子,就变成这样了?其实,我一直不愿意让她伤心,不想跟她公然反目……” 闽户喃喃说着,他真的无法把现在这个强势不讲理的女人跟之前那个温婉的女人看成同一人。 许兰因觉得,女人二十六岁是生孩子的黄金年龄,闽大夫人生不出孩子不应该是年纪大,而应该是喝多了避子汤造成不孕。 她说道,“闽大夫人如此作为,是不是她因为生不出孩子,又把生不出孩子的原因归结闽大人身上,所以心生怨念,不想让你有好日子过?这样看来,你夫人生前说她被闽大夫人苛待和陷害,应该是真的。若是这样,哪怕她的亲侄女亲外甥女嫁给你也不一定能有好日子,肯定会折腾得你们夫妻失和。她不是想拉巴她哥哥妹妹,而是因为那些姑娘家境不好她更好拿捏,更好用来对付你。” 闽户之前不止一次这样想过,想了一半又赶紧把这个念头压下,实在是印象中有太多他年幼时闽大夫人对他的疼爱呵护。他更愿意相信闽大夫人是因为她想提携她娘家同胞兄妹,而插手他的婚事。对闽嘉那样,是因为安氏做了那件丑事把气发在孩子身上。 现在听许兰因直接说出来,他不得不直视对这个问题。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更大。或许,安氏是因为被婆婆苛待,自己这个丈夫又不理解,才生了外心…… 许兰因又说道,“闽大夫人没有生出孩子令人同情,但不是能她荷待陷害继子媳妇、残害嘉儿和阻碍闽大人后半生幸福的理由。闽大人跟她公然反目不仅没有错,还是做为父亲和男人该有的担当。” 闽户长舒了一口气,问道,“许姑娘不觉得我不记情,做法欠妥?” 不记情,不记恩,是闽大夫人多次指责闽户的话。 “当然不。”许兰因说道,“闽大夫人是庶女,能当你的继母,文老夫人出了大力,肯定也有所交待。她对你好是文老夫人的条件,她也得到了她应该得到的。比如说你对她的依赖和喜爱,长辈们对她的尊重……只可惜她把这些最宝贵的东西都折腾没了。或许,当初你稍稍理解一下你夫人,帮帮她,她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许兰因又把话题引到了安氏的身上。她当然不好说自己知道安氏是自杀,而是用了官方消息——病死。 闽户抬手揉了揉眉心,才艰难地说道,“我一直想跟许姑娘说件事,又觉得羞于启齿。今天说到这里,就都说明白了罢。” 他的脸又不自觉地红了。 见许兰因平静地望着他,他才说道,“这是我们闽家的丑事。安氏她,她跟她表哥有染,那天她跟表哥在竹林相拥时,正好被两个丫头和嘉儿及她的乳娘撞到并叫出来,不远处的大夫人和其他人都赶了过去。安氏羞愤难当,回屋就上吊自尽了。” 他艰难地说完那些丑事,脸憋得通红,紧握的拳头砸了一下茶几,几上的茶蹦了一下,溢出几滴水来。 原来还有证人,闽嘉居然也看到了。 或许,安氏是因为婆婆苛待,丈夫漠视,才有了外心的吧。也或许,那不叫外心,就是心里太无助难过,寻找一点安慰,只是一个拥抱、一分安慰而已。在前世,关系好的异性一个安慰的拥抱很平常,但在古代就不行了。 许兰因说道,“其实,有些眼睛看到的并非事实。闽大人专管破案,这种事也有会有吧?” 闽户觉得许兰因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苦笑了一下又说道,“嘉儿因为那件事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刚开始还会放开声音哭,后来连哭都不出声了,再后来不笑、不哭、面部没有任何表情,似傻了一般。还是在跟你相处后,才渐渐有了改变……闽大夫人对嘉儿不善,其他家人因为安氏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配合。这样,许姑娘还能彻底解开嘉儿的心结吗?放心,我已经跟我祖母达成共识,嘉儿出嫁前,我尽量在外为官,给她一个快乐轻松的环境,她不需要再回府受刺激……”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记忆重姐 许兰因思索了片刻,说道,“治愈最快的方法就是记忆重组。” “记忆重组?”闽户轻念出声,他觉得这几个字也太玄了,有些蒙。又问,“就是让人改变记忆,把鹿想成马?” 许兰因道,“也可以这么说,这是治疗心理受过严重创伤又无法自拔的病人的一种手段。使用催眠中的年龄回溯,让她回到受到伤害的那一刻。先让她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进入,体验当时的痛苦,把负面情感宣泄出来。再进行记忆重组,用另一个她内心喜欢和愿意接受的故事来代替她曾经经历过的事件,改变她的记忆……” 许兰因大概讲了一下记忆重组的经过。又道,“张老神医说他曾经用这种法子治愈过一个病人,我也是第一次使用,不知道行不行。若是不行,只得像现在一样,不让嘉儿受刺激,再慢慢让她快乐起来,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嘉儿还小,正处于生长发育阶段,长时间不说话,部分口腔肌肉和脑部神经会退化,造成语言衰退。即使以后想说话、能说话了,也会吐字不清,语言反应迟缓,交流困难,又要长时间的训练……” 闽户打断她的话说道,“先用第一种法子吧,若不行,再用第二种。嘉儿不说话已经快三年了,我不能让她再耽搁下去。不管是指鹿为马还是自欺欺人,只要能让嘉儿快乐,都行。”又喃喃说道,“张老神医不愧是神医,太神了,居然还有这种法子。” 有几个生僻的词他没听过,觉得应该是医学里面的专业用词。 许兰因暗乐,还好这个时代有位神秘的老神医,他神出鬼没,等闲没人见过他,偏自己(原主)跟他有了交集。嘴里说道,“给嘉儿记忆重组后,我必须陪伴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慢慢引导她,开导她。我及家人已经来省城很长时间了,我娘非常着急回家。这样行不行,我把家里安排好,下个月初再来……” 闽户虽然恨不得明天就给闺女治病,但也不能让许姑娘不顾家人。已经等了那么久,也不在乎多等一个月。只得答应道,“好,那就麻烦许姑娘了。明天我会让人送你们回乡。” 许兰因道了谢,笑道,“我再给闽大人作一次催眠?” 闽户的心情轻松多了,笑道,“跟许姑娘谈了这么久,心底的烦恼已经倾述出来,似乎不催眠也能睡着。” 许兰因笑道,“这样再好不过。”她想起了桂斧的事,又说道,“哦,对了,我还想跟闽大人说一件事。那天我坐车回家,无意中看到桂斧的媳妇跟一位夫人在说话,态度极是熟悉和热络,旁边站着唐末山的二公子唐纪德,我觉得那位夫人可能是唐家女眷。但愿是我多心,他们只是女眷相好。” 许兰因不能说自己听到桂斧媳妇的心声,只能编这个谎,虽然有些牵强,也能让闽户留意一下桂斧。 闽户的眉毛一挑,沉吟片刻说道,“有件事我之前始终找不到答案。给黄贺上刑的狱卒都是老手,手上控制了力度,还有大夫随时给他吊着命,他又正当壮年,却没熬过重刑,死了。仵作说,他的死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之前中了一种特殊毒药,这种毒药不会马上死人,而是让人抵抗力快速下降,过一段时间再死。若桂斧真的是唐末山的人,在狱卒接手黄贺之前倒是有下毒的机会……我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希望不是他。” 这次调查怡居酒楼的事闽户之前就想好交给桂斧负责,可若他是唐末山的人……想了想,闽户还是决定交给他,再暗中派人监视他。若他真是那边的人,也省得自己再找人想法子把某些信息透露给那边……希望他能经得起这次考验。哦,先得把许家铺子的王里调走,他曾经跟桂斧共事过。 闽户又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下我自己又睡不着了,只得再请许姑娘给我催眠。” 许兰因也笑起来,起身拿出荷包…… 一刻多钟后,闽户酣然入睡。 许兰因回了闽嘉的小院,几个孩子已经起来了,闽嘉和许兰亭在下跳棋,赵星辰在翻着连环画。 看到赵星辰,许兰因才想到没有跟闽户说他的事。又想着,再等一个月吧,下次来了再说。 见她回去了,许兰亭问道,“是闽大哥回来了吗?” 许兰因笑道,“是,他舟马劳顿,又睡了。” 闽嘉听了,脸上浮起笑意,没有了排斥爹爹的表情。 许兰因想着又要一个月见不到小姑娘,就把她抱进怀里讲故事。 申时,许兰因几人要走了,她先用脸挨了挨闽嘉,柔声说道,“嘉儿,许姨又要回老家了……” 刚说了半句,闽嘉就哭了起来。 许兰因继续说道,“许姨保证,会快些回来,还会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陪嘉儿……” 哄了一阵,还是很内疚地带着许兰亭和赵星辰在小姑娘的哭声中走了。 回到许家,不仅李氏来了,伍掌柜也来了。 许兰因给他们交待了一些事情,留他们吃了晚饭。 饭后,又交待了丁固和杨大婶、杨忠。他们三个留在省城,把宅子收拾完后,再把点心铺子收拾好…… 次日一早,他们吃完早饭不久,何东何西就带着两辆马车五个护院来了,还有闽府送的半辆礼物。 冬月初五下晌便到了南平县城许家,离家正好一个月。 卢氏来开的门,家里只有他们母子两个和花子。许兰舟还没有放学,老两口去点心铺子玩去了。 卢氏悄声跟许兰因说道,“老太爷不高兴太太,说了好些过火的话。” 这是许兰因能想到的,她心里都烦死那个老头了。还好不住在一起,否则早没耐心了。做为晚辈不好跟他正面起冲突,而且老头的心思若吵开了会让秦氏没脸。她已经想好要在他鼻子前面吊一根胡萝卜,让他以后少找事。 第二百一十九章 升职 许兰因对秦氏耳语了几句,意思让她回屋歇着,不跟老两口见面,就说她又不好了,下不了床。明天就让他们回小枣村…… 秦氏也气老爷子,不愿意跟他见面,便回屋歇着了。 何东兄弟陪那几个护院和车夫喝了茶,送了他们银锞子,便把他们送去了城外客栈歇息。 许兰因又让丁晓染去铺子请许大石晚上来吃饭。老两口听说许兰因等人回来了,都急急赶了回来。 路上,许老太和许大石还在劝着许老头,秦氏是个好女人,让他不要没事找事。二房这次在省城做生意还带上了许大石夫妇,非常记情了。二儿子已经不在,孙子孙女又隔了一层,若再跟儿媳妇关系弄糟,他们跟二房的关系会更疏离。 许老头也知道这个理儿,也满意许兰因会做人,但他始终介怀秦氏的“出身”,怕那些传言是真的…… 几人一进院门,许兰亭就冲过来扑进老太太的怀里。 老太太也想小孙子了,搂着他“肝儿”“肉儿”地叫起来。 许兰亭又难过地说,“我娘的病本来都好些了,可在路上又冻着了,喘不上来气,刚刚请大夫来开了药。” 许老头气得大骂道,“让她折腾,让她折腾,不去省城,什么事都没有。” 许老太嗔道,“他们才回来,你就少说两句吧。” 几人进了垂花门,许兰因直接把他们迎进东厢厅屋,把送的礼物拿出来。一堆吃的,几块绸子,还给老两口买了两件皮褂子,两包补药,高兴得老两口笑眯了眼。 许兰因说道,“我们这次耽搁得有些久,一个是我娘身子不太好,一个是我在陪闽大人的闺女。我求了闽大人,请他帮忙打个招呼,等到县城衙门招书吏的时候把二石兄弟弄进去,他答应了。”又道,“先我没想这么多,还是我娘提醒我的。” 许兰因的话说得含糊,许老头还以为是闽大人是闽灿。 其实,在闽灿走之前许兰因就能帮着许二石在衙门里寻个位置,但她不愿意许二石在王县丞手下讨生活。等到把怡居酒楼端了,王县丞肯定也会倒台,再想办法把许二石弄进去。至少在许二石的事情没有办好之前,老头不敢轻意得罪自己和秦氏。 她答应把许二石弄去当书吏,还有个原因,就是她不愿意许大石夫妇走后,许二石和顾氏染指铺子里的生意。 许老头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大孙子将来会去省城奔前程,大重孙子能在省城读书,大重孙女也会嫁去省城。若是二孙子再在衙门里当个受人尊敬的书吏,自己也不用再操心他了。老爷子也知道二孙子没有什么本事,又不愿意吃苦,再好的生意交到他手里也做不起来,只有找个地方让他混吃等死。能混饭吃,又体面的地方,莫过于公门里了。 他打了几个哈哈,问道,“什么时候衙门才招人啊?” 许兰因道,“这就不一定了。可能明年初,也可能明年底,争取明年底进去吧。” 等不到明年底,自家或许已经搬去省城了。 老头儿又道,“好,好,好孙女,我代二石谢谢你了。” 许兰因正色道,“要谢谢我娘,我天天忙得紧,想不到那么多,都是我娘在提点我。”又嘱咐道,“这事万不能说出去,有人使坏就办不成了。再让二石好好练练字,他那手字见不得人。” “嗯,嗯,爷知道。”老头保证道。 许老太也喜道,“我早就说老二媳妇人好,大气,当初老二拿再多的银子帮助兄弟,她都没说个不字。哪里像顾氏,只想进不想出,看着精明,其实就是小气。这样的人小钱儿能捏住,大财发不了。” 许老头一副这还用你说的表情,“我知道,我心里有数。”又道,“正在给二石说的那个姑娘,就算了吧。虽然她家有十几亩地,但人长得丑,配不上俊俏的二石。二石将来可是公门里的人,比捕吏还有面子,娶个丑妻会被人笑话。” 许兰因抽了抽嘴角,这老爷子还是外貌协会的,怪不得找的两个儿媳妇长得都好看,许老太年轻时长得也应该不错。李氏长得一般,但她娘家家底比许家厚得多,当初陪送了二亩地。 许老太点头,她也觉得二孙子有了好前程就应该找个更好的姑娘。 等到许兰舟回来,叙了别情,众人才开始吃晚饭,老两口和许大石还喝了酒。许大石走之前,许兰因又跟他私下说了李氏和小铺子的事。 次日,把老两口送走,许兰因又让人去请胡太太母女和胡氏娘仨来家里吃晌饭,再把东西给他们带回去。 胡依一得到消息就忙不迭地把胡太太拉来了。她搂着许兰因叙别情,还道,“我爹现在在处理县城里的生意,年后我们一家都要搬去省城……怎么办,我好舍不得你哦,也舍不得小亭亭和小星星。” 许兰因笑道,“我家在省城也有生意,以后会经常去那里。” 许兰亭特别不喜欢胡依叫他小亭亭,觉得这个名字太过于女气。严肃地纠正道,“依姐姐,叫我小兰亭。” 胡依咯咯笑道,“我就是喜欢叫你小亭亭。” 许兰亭无法,只得牵着小星星去院子里等胡氏和芳姐儿。 稍后,胡氏领着一双儿女来了,她后面还跟着小婵。小婵居然梳了妇人头,化着艳丽的浓妆,穿着缎子衣裳,戴着几根玉簪和赤金簪。 这是升职了? 见许兰因吃惊的眼神,胡氏强笑道,“现在小婵是婵姨娘了。” 许兰因在心里默默同情洪震和胡氏一秒钟,为战斗在特殊战线的英雄们致敬。然后对婵姨娘笑道,“恭喜婵姨娘了。” 婵姨娘笑得一脸灿烂,说道,“都是我家大爷和大奶奶体恤我。” 胡氏混然不觉,胡太太撇了一下嘴。 众人落座,主子们坐的是椅子,婵娘姨坐的是锦凳。 婵姨娘气得红了脸,偏还笑得开心。心里狂骂着许兰因,一个乡下丫头,还长了一双势力眼。在家里,她坐的跟主子一样是椅子,她家爷对她比胡氏还看重。先稳稳,以后成就了大事再收拾这个死丫头。 第二百二十章 演戏 几个女人说着家常,婵姨娘拿起茶碗咳嗽了一声,胡氏像得到了命令,对许兰因笑道,“你怎么在省城呆了这么久?我家芳儿念叨小叔叔和小星星好多次呢。” 这是探听消息来了。小婵搞成了胡氏的上线,胡氏还要听她的。 许兰因笑道,“我家在省城买了一个宅子,两个铺子,忙着装修。还有啊,闽大人去京城公干,闽家姐儿跟兰亭和小星星玩得好,我们又去陪她。其实我们早就想回来了,特别是我娘,都急死人了。” 胡氏又笑道,“许姑娘聪慧,之前跟闽县令家的姑娘关系好,赵兄弟就去县衙当了捕吏。现在跟闽大人家的姑娘关系好,以后啊赵兄弟肯定能调去提刑按察司,说不定还能当官呢。” 话有些酸,意思是许兰因通过巴结大官家的闺女,以达到某种目的。这话非常不好听,但这种说法目前对许兰因最有利,把她同闽户的关系归结到她目的不纯,为了赵无去巴结闽户……应该是洪震让她说的,以此来迷惑婵姨娘及她背后的人。 胡氏这么会演戏,许兰因当然也要配合了。她故意愣了愣,撂了脸子,又赶紧调整面部表情,笑道,“洪嫂子说笑了。赵无能当捕吏,是他有本事,我只是通过闽夫人引见了一下。至于闽大人,他是天,我们小老百姓是地,想巴结也巴结不上。讲真,我跟闽大人就没见过两次面,都是通过下人传话。至于赵无能不能去提刑按察司,要凭他的真本事。” 几句话把胡氏顶了回去。 婵姨娘气得暗骂胡氏几句“傻娘们”,堆着笑问许兰因道,“都说闽家大姐儿不会说话,还有些痴傻,是真的吗?” 许兰因暗怒,却不好发作。笑道,“不会说话是真,痴傻不至于,只是不太聪明。她同兰亭和小星星在一起玩得很好,她乳娘高兴,才让我经常带着两个孩子去闽府陪她。” 胡依听不出她们话里的机锋,见她们在笑,就觉得她们关系很好。胡太太则皱了皱眉,暗道,洪震纳了个小妇,胡氏是不是气傻了,连这种话都能当众说出来,改天得提醒提醒她。 刚才单让胡姨娘坐锦凳时,许兰因就看出她非常不高兴。为了气气她,吃晌饭时,许兰因还想装傻再给她单设个小几。 胡氏忙笑道,“在家的时候,我们爷说家里人少,都让婵姨娘跟我们一桌吃饭。” 意思是,这里也让婵姨娘跟他们一桌吃。 胡氏都能忍,许兰因也就忍了。 两家人玩到下晌申时才走。 次日,许兰因去田氏木匠铺里定了架鸡翅木的雕花小桌屏架,等秦氏的“虞美人”绣好后镶进去。 另外,又定做了多副西洋棋、军棋、跳棋,指定用鸡翅木、楠木等好木头做。而棋盘则是让省城的一家木匠铺做,图纸已经给丁固了。 怕惹祸,把西洋棋中的“王”和“后”改成了“大帅”和“监军”,样貌也作了改变。封建社会的“王”和“后”是最高统治者,是不能让大众在棋盘上娱乐的。 两天后,秦氏的“病”大好,就让人去通知许枝娘一家来自家串门子。 许枝娘带着男人、儿子、媳妇、孙子一家来玩了一天。他们非常实诚地背了五十斤花生、五十斤自家榨的豆油、两大筐自家发的绿豆芽、黄豆芽来。 之前许兰因只跟许枝娘接触过两次,也没说过几句话,这一天倒让她对许枝娘的印象更好了许多。 晌午还把许大石请来陪姑丈喝酒。 许兰因见许大石似乎有话跟她讲,便把他带去了侧屋。 许大石悄声道,“今天早上王里来跟我说,他老娘患了重病,他要回家照顾老娘,就不在铺子里做事了。” 王里是上面派的监视怡居酒楼的眼钱,这事许大石也知道。 许兰因暗道,闽户说会另派一些人手调查怡居酒楼,很可能有人接替王里了。便说道,“或许有另外的人接手了。” 许大石问道,“那我还继续监视吗?” 许兰因道,“王里都走了,你也不要管了,注意安全。” 许大石点头。 十二那天,王三妮和王进财来了许家。王婆子已经过了七七,他们也准备好了,明天就启程去省城。 许兰因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他们在租到房子之前跟李氏他们挤一挤,又给伍掌柜写了一封信让她转交。 王三妮听说再过两旬许兰因又会去省城,很是高兴。 十五,许兰因又做了一些糯米甜枣和芝麻饼干拿去大相寺。戒痴老和尚还在面壁思过,就让小和尚代交。这次没敢加任何料,怕被抓到戒痴再被罚。即使没加料,也比他平时吃的东西好。 野蜂岭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何东在山下寄好骡车,就陪许兰因和掌棋上山。把点心交给明知小和尚,又去大殿拜了佛,捐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求菩萨保佑赵无平安回来。 回到县城已经夕阳西下。 让许兰因没想到的是,桂斧居然来了,正由何西陪着在西厢喝茶。 何东何西来许家的借口是,这是赵无去办案之前对闽户提的要求。说他姐姐貌美,又在隆兴客栈受了惊吓,他不在家,必须有人保护他姐姐。闽户想让赵无轻松办案,就只得让他们两人暂时来许家。 何东假意埋怨道,他们好歹是闽大人府上的护院,现在却给乡下丫头当家丁,连赶的车都是骡车…… 桂斧笑着安慰他们道,“赵兄弟武功高强,前途无量,这次办案回来肯定会有好前程,你们先跟他搭上关系,没错。” 何东撇嘴道,“还没当官就把尾巴翘到天上,敢对闽大人提无理要求,也不可能有大的前程……” 许兰因对桂斧非常热情,笑道,“晚上桂爷在我家喝酒,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拿手好菜。” 桂斧笑道,“许姑娘客气了。我来南平办些公事。许姑娘当初请我来你家吃饭,我就厚着脸皮来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太巧了 许兰因又表示了欢迎,便进厨房忙碌。让放学回家的许兰舟去陪贵客,只让许兰亭和赵星辰去见了礼就打发走了。 许兰因做了几个拿手菜,又让人去最好的酒楼买了几个大菜,拿出家里最好的酒,让桂斧喝得十分尽兴。 酒足饭饱,桂斧才回驿站歇息。 他来许家玩了小半日,除了觉得许兰因姐弟热情会钻营,就是赵无跟许家的关系比他之前想像中还好。他心里冷哼,什么客东房客姐弟情分,这一看就是小情侣。一个外男,外院那么多房子不租,却租在西厢房,窗户对着她家的院子,什么看不到。那把锁就是摆设,私下有没有首尾都不知道…… 之后的时间许兰因过得比较轻松自在,除了盼望赵无的回归,就是在想该给闽嘉小姑娘描述一段怎样的故事。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胡万派人给胡家送信,说百货商场的生意极好,超过了宁州府的所有商铺。不仅本城的人喜欢去商场买东西,外地人来了宁州府基本上都会去那里。特别是赶时间的人,去了百货商场该买的都能买到…… 还夹了封李氏托伍掌柜写的信,说许氏糕点在商场的生意也极好,去买点心的人每天都要排长队,尽管点心卖得很贵,但因为少,每天不到打烊就卖光了。有些没想买点心的人,因为逛商场太累去那里歇息喝水,也会被点心的香味吸引…… 这让许家大房和二房都非常高兴。 晃眼到了冬月底,许兰因又要去准备去省城了。这次的借口是,去省城看看自家的铺子,正好把许兰亭带去复诊。赵星辰没事干,也就带他去了。 秦氏和许兰舟在家看家。 腊月初二,闽府的护卫秘密来到南城县城外。初三,许兰因又带着两个孩子和掌棋出发了。她还带了一半宝贝放去新家,今后的大半时间她会住在那里。 初四下晌,他们进了宁州府的北门,直接去了城北许家。 宅子已经全部收拾好了,家具都搬了进去,窗纸也全部换了,看着簇新,漂亮,雕梁画栋。虽然不像闽家或是胡家那么华丽,但在省能拥有这样一座宅子,许兰因姐弟还是欣喜不已。 许兰因洗漱完,就同掌棋一起把她的床和东侧屋的炕都铺上新被褥,挂上罗帐。如今家里只有他们三个主子,都住上房。许兰亭不住他的屋,而是住在上房东侧屋,赵星辰还是跟许兰因住。 许兰因悄悄让木匠在架子床底做了个暗格,她把宝贝又放去了那里。 之后,许兰因又让杨忠去把李氏和王三妮、王进财叫来吃顿晚饭。夏氏肯定不会来,也就没说请她。 杨忠说,王三妮一家已经租了一个小院,离这里一条街。虽然院子又小又旧,只有四间正房两间偏厦,但租金便宜,每个月五百文大钱,他们都很满意。王进财又去私塾上学了,私塾就在前一条街。 等到天黑透了,他们三人才来许家。 三个人的精神面貌都非常好,笑眯眯的。 李氏说道,“因妹妹眼光好,怎么就知道要在百货商场里租铺面,哎哟哟,天天累得贼死,可心里高兴。就这一个月,除去买食材的开销,赚了一百多两银子。名气也打响了,如今许氏糕点竟是跟省城百年老店冠酥园的口碑一样好。还要感谢胡大老板,租商场摊位那些商家,就数咱们的租金最低,那个数我都不敢跟外人说……” 许兰因听了也高兴,说道,“大嫂辛苦了。以后你把徒弟带出来,跟他们签下长约。等大哥他们都来了省城,大嫂就可以在家享福当少奶奶了。” 李氏乐得哈哈声打得脆响,“我也盼望能有那一天。”她还想再生两个儿子,只一个儿子不够。 王三妮又汇报了茶舍的情况。 茶舍的家具全部做好,部分人员已经上工,正在按照许兰因之前提的标准购置茶具、各种棋类,也开始招棋生了,许多生员都来报名。茶舍还没开始营业,就在书院和许多私塾里造开了声势…… “买的东西好,花的银子就多,伍掌柜花得直心疼。”王三妮笑道。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只要东西好,不要怕花银子。” 饭后,几个大人讨论着铺子里的事,王进财带着许兰亭和赵星辰在院子里闹腾。 几家住得近,李氏三人戌时末才回家。 第二天早饭后,许兰因带着许兰亭和赵星辰去了闽府。 天空又飘起了大雪,阴沉沉的。 郝管家在门房等他们。他说,姐儿今天辰时初就起来了,现在在二门边等他们。 许兰因几人又快步去了二门。透过纷飞的雪花,老远就隐隐看到大大的一团青和小小的一团红立在二门处。 一团青是刘妈妈,一团红是闽嘉。 许兰亭和赵星辰扯开大嗓门招呼了一声,就迈开小腿跑了过去。 “嘉嘉。” “嘉姐姐。” 小小的一团红也迎面跑过来。 她跟两个小子抱在一起的时候,许兰因也走了过去。 闽嘉又抱住了许兰因,把小脸埋在她的肚子上,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许兰因搂着她笑道,“许姨没食言吧,我们又见面了。” 一大三小又挤成一团,向小院走去。 三个孩子欢欢喜喜过了一天。听说今天晚上许兰因三人还会住在这里,闽嘉更是高兴得一直在笑。 三个孩子午晌的时候,许兰因听刘妈妈讲了安氏出事那天的经过,这是闽户让她讲的,当时她也在场,走在几个人的后面。 许兰因边听边问,问得非常仔细,有些事刘妈妈要想很久才说得出来。许兰因越听这个过程,越有所怀疑,一切都太巧了…… 现在天短,酉时初天就黑透了。 外面狂风呼啸,屋里温暖如春。灯光下,一大三小挤在一起朗读连环画,许兰因先读,许兰亭和赵星辰跟着读,闽嘉负责张嘴。 闽户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他都温暖到心里了,脸上堆满了笑。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还原真相 许兰因几人起身给闽户行了礼。 许兰因又把那架“虞美人”桌屏拿出来给他。 闽户接过,笑道,“谢谢许姑娘,谢谢你母亲,以后我出门,会一直带着它。” 闽户留在这里吃的晚饭。 饭后他并没有回外院,而是同闽嘉、许兰亭一起下跳棋,许兰因和赵星辰在一旁看着。 灯光下,一对青年男女,三个小孩,几声软糯的童语,两声轻柔的娇笑…… 闽户手上下着棋,脸色微红,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和满足。 他想着,过两天就把事情跟她挑明吧……不行,嘉儿这段时间最关键,不好让她分心。那就年后吧,过了年就说。她治好了自己的失眠症,再治好了嘉儿,祖母会同意的,父亲也没理由反对。至于大夫人,自己无需再留脸面了。自己在外为官,也能给她一份好生活。等到回京为官时,自己的翅膀更硬了…… 玩到戌时初,三个孩子都睡眼惺忪起来。 丫头领着许兰亭和赵星辰去西厢歇息。 把不相干的丫头打发下去,正房里只剩闽户、许兰因、洗漱完的闽嘉、刘妈妈,及赶过来的郝管家。 之所以把郝管家和刘妈妈留下,一个是上房里只剩下闽户和许兰因不好,二个是他们都知道安氏的情况,以后还要他们配合把某个故事演下去。 闽嘉很纳闷,平时她洗漱完就该上床睡觉了,可现在却把她牵来了厅屋。 许兰因笑着把她从刘妈妈的手中接过来,牵去坐在罗汉床上,笑道,“今天,许姨跟嘉儿玩个游戏,好吗?” 闽嘉聪明得紧,心道,玩游戏应该同小叔叔和小星星一起玩啊,这几个大人站在这里干什么,总不能爹爹和郝爷爷也玩吧? 许兰因看懂了她的心思,使了个眼色,郝管家和刘妈妈暂时退去了门外。 许兰因又笑道,“这个游戏你爹爹、小叔叔、小星星都玩过,就是看着晃动的荷包能不能睡着。” 说着,就把一个小荷包拿出来在闽嘉的眼前晃,问道,“嘉儿看到上面展翅飞翔的燕娘亲了吗?哦,看到了。再仔细看看它的嘴,它的嘴里衔着着一根小虫子,正急着飞回家喂它的宝宝。它的宝宝好小,连羽毛都没长出来,在窝里等着娘亲给它喂好吃的……” 许兰因轻柔又有魔力的声音慢慢讲着,闽嘉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闭上。 许兰因收起荷包,像平时讲故事一样,开始叙述起来。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阳光明媚,百花吐艳,百鸟争鸣。风一吹,湖面皱起层层涟漪,长长的柳丝摇曳着,枝头的桃花纷纷飘下,竹叶也沙沙响着…… 小嘉儿就像小鸟儿一样欢快。她穿着朱红色小襦裙,翠色绣花鞋,咯咯笑着,小跑着,偶尔刘妈妈再抱一抱她。她们先在湖边看了白鹭,过了小桥,又去后花园里穿梭。她在地上捡了一朵桃瓣,又随手摘了一朵月季,她旁边跟着春分姐姐、春至姐姐和刘妈妈, 春至指了指远处那片绿油油的竹林,春分率先往那边跑去。小嘉儿也调转了方向,跑向那里,还超过了春分…… 随着许兰因的叙述,闽嘉也似乎回到了那一天,她在园子里跑着躲猫猫,可总是甩不掉春分姐姐和春至姐姐。春至姐姐说去竹林里躲,那里不容易被发现……她想笑,却发不声,憋急了只能发出几声“啊”。 闽户的脸则越来越阴沉。 许兰因继续讲着,闽嘉跑在最前面,春分和春至紧紧跟着跑进竹林。闽嘉看见母亲、表舅舅、碧荷姐姐都在竹林里,母亲被表舅舅搂着 刚讲到这个场面,闽嘉一下咧开嘴大哭起来。 她哭得厉害,脸憋红了居然憋出几句话来,“舅,抱,娘亲,碧、荷,推娘亲,推了——娘亲……娘亲,不要死,娘亲,没有,不要脸……”然后就一直哭,没有再说话。 她的声音很难听,很粗,含混不清,但“碧荷推娘亲”几个字却把屋里的几个人都镇住了。 许兰因望望闽户,郝管家瞪着双目,刘妈妈捂住了嘴巴。闽户摇着头,表情极其痛苦和狰狞,喃喃说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催眠能够还原真相,他已经见识过。小小的嘉儿,不可能撒谎。原来是春至和春分引着嘉儿去那里…… 这几个人中,只有刘妈妈当时在现场。据她之前所说,她走在姐儿、春分、春至的后面,中间又有竹叶挡住了视线。她听见春分和春至尖叫声后,跑上前看到的情景是,大奶奶和大奶奶的表哥祝三爷愣在那里,大奶奶的丫头碧荷不知所措。祝三爷看到来了这么多人,吓得提脚跑了。这几个人中,只有刘妈妈说没有亲眼看到大奶奶和祝三爷抱在一起。 在不远处的闽大夫人及两个婆子也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碧荷、春分、春至、刘妈妈都跪了下去,前三人摇头不敢说话。刘妈妈实话实说,“奴才走在最后面,不知她们为何尖叫。哦,刚才祝三爷也在,他跑了。” 大奶奶捂着脸哭着跑了,春分才战战兢兢说道,“奴婢刚才看见大奶奶倒在祝三爷的怀里。” 春至也颤抖着声音说道,“奴婢也看见祝三爷抱着大奶奶。祝三爷看到我们来了,吓跑了。” 大夫人看向碧荷,沉声问道,“你说,是这样吗?” 碧荷是安氏的大丫头,她磕头如捣蒜,依然只哭不敢言语。 闽大夫人厉声喝道,“再不说话,就拖出给我打,用铬铁烙,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停。” 两个婆子过来拖碧荷,碧荷才哭道,“大夫人饶命啊,大夫人饶命啊,是大奶奶让奴婢把祝三爷约到这里来,说想跟祝三爷说几句话。奴婢没想那么多,就去跟祝三爷说了。谁知他们说到动情处就,就抱在了一起……这些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也没想到大奶奶会那样做……” 第二百二十三章 偏见 闽大夫人怒道,“安氏那个贱人,太不要脸了,男人一不在家就做出这等下作事,她怎么敢……” 闽嘉一直在这里,先是吓傻了,后听到闽大夫人骂她娘,哭道,“我娘没有不要脸,你不要骂我娘,你坏……” 刘妈妈吓得赶紧把闽嘉抱走了。 晚上便传出安氏突患暴病死亡的消息。实则是安氏羞愤难当上了吊,长辈把这事按下,说她暴病身亡。 闽尚书等人又密审了碧荷、春分、春至。碧荷招供,安氏时常抱怨大夫人严苛,大爷冷漠,心里有万般委屈无处诉说。听说幼时经常在一处玩耍的表哥祝三爷要去蜀中的军里历练,便让碧荷把祝三爷约去竹林里见一面。闽家竹林离侧门比较近,买通看门婆子进出都方便。他们见面没说几句话,大奶奶就扑进了祝三爷的怀里…… 春分和春至也说自己看见大奶奶和祝三爷抱在一起。她们吓坏了,才大叫出声。 闽家找到祝家,祝三爷祝江的说词是,他要去蜀中军营里历练,去同安氏告个别。又说,是他头脑发昏突然抱的表妹,任打任罚都由闽家,万不能怪到表妹身上…… 他也纳闷表妹怎么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跑来的丫头看见并喊了出来。他想着,不管表妹为什么扑进他的怀里,作为男人,他都应该把错认下来,不能让闽家怪表妹。 祝家家主气得把祝江打了个半死,送去蜀中。 无论家世还是安氏做的事,安氏娘家都没有底气。他们自知理亏,觉得闽家没把自家姑娘做的丑事说出来已是仁至义尽,安氏自杀没人敢去闽家兴师问罪,连讨要说法都不敢,甚至还感谢闽家大人大量…… 安家曾经门第显赫,祖父是帝师,还当过次辅,父亲官至侍郎。安氏跟闽家可谓门当户对,闽家嫡长子才求娶了安家嫡次女。可安氏出嫁前的三年内,她的父亲、母亲、祖父相继去世,最有出息的叔叔现在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官,还在外地。在京城的几个出仕的男人,都是四品以下,安家比起闽家差了许多。或许因为这个家世,小文氏才敢那么欺负安氏。 闽户那时正在胶东任职,接到信后立即回府。有这么多证人,祝江也承认了,他同安氏的感情一直淡漠,没有细想同,便也认为安氏做了那等丑事…… 闽嘉的话里,却是碧荷把安氏推进祝江的怀里。 许兰因觉得,今天没有必要再继续催眠了,之前想好的记忆重组也不需要了。 想好的故事是,竹林里没有表舅,只有她母亲安氏和贴身大丫头碧荷,她母亲不注意摔了一跤被碧荷扶住。母亲看见女儿来了,笑着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汗,才牵着她回了母亲和她住的青枫院。她的母亲温柔,美丽,贤慧,爹爹和母亲非常恩爱。不幸的是,母亲生病死了。虽然母亲死了,爹爹一如既往地爱着她…… 等闽嘉痛哭了一阵,许兰因作了个手势,郝管家和刘妈妈退去了侧屋,闽户还像木头一样呆立在那里。 许兰因在闽嘉的眼前打了个指响,说道,“好孩子,醒了。” 闽嘉睁开湿润润的眼睛,看见许兰因,又扑进她的怀里抽咽起来。 许兰因搂着她的小身子说道,“你刚才的梦是真的,你娘亲是个好女人,是有人指使恶奴陷害她。好孩子,你爹爹也听见了,会为你娘平反报仇的。” 做为外人说这种话不妥,还替闽户做了主,但许兰因就是这样说了。 这些情节一看就是连环套,碧荷把安氏和祝江两个主角凑在一起,等到证人春分和春至去了,就把安氏推进祝江怀里。春分春至大喊出声,恰巧不远处的闽大夫人听到走过去“捉奸”…… 偏偏安氏软弱,又自认为闽家没有人相信她,百口莫辩选择了上吊。祝江头脑简单,以为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以替安氏开脱,实则更加坐实了他们有染。 可怜的小姑娘目睹了一切。她当时看到的的确是安氏扑进祝江怀里,却没注意到碧荷推安氏,又听到安大夫人对安氏毫不客气的辱骂,最后安氏上吊……由于受刺激过大,又恨闽家所有骂她娘亲的人,再是不愿意承认安氏扑在表舅怀里,小姑娘再不愿意说话,也拒绝与人交流。 而她刚才说的碧荷推安氏那一幕,应该是在催眠状态下想起来的。包括说话,也是在催眠状况下说出来的,清醒后还要继续引导才能让她正常说话…… 闽尚书是刑部尚书,职责就是断案,闽户当时是知府,也管断案。若他们不是平时对安氏有偏见,多想一想,多问一问,肯定能找出破绽。 闽尚书选择相信自己老婆就不说了,人家是两口子。闽户看似聪明,实则傻了吧叽,由着媳妇被人陷害,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她。媳妇被逼死了,连闺女都差点搭进去…… 他居然还肖想自己,自己再傻也不会嫁给他! 许兰因气恼不已。 闽嘉听了许兰因的话,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向闽户。 闽户的脸色苍白,拳头紧握,眼睛赤红。看着闺女望向自己的眼睛,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面有委屈、无助、期盼,可他都忽略了,还有些厌烦,觉得她娇气,不贤…… 闽户的眼里涌上水雾,走过来坐在闽嘉的身边,抚着她的头柔声说道,“嘉儿,是爹爹不好,是爹爹失察。你娘亲是个好女人,好妻子,温柔,贤良,与人为善。之前是爹爹不好,错怪她了,家里人也都错怪她了。放心,爹爹会找出恶人,替你娘报仇,还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娘的好……” 闽嘉“哇”地哭出声来,声音比平时都大,扑进了闽户的怀里。 这是闽嘉第一直主动扑进闽户的怀里。哪怕安氏在世的时候,闽嘉还正常,因为闽户对安氏比较冷淡,闽嘉对他这个亲爹也算不上亲热。 第二百二十四章 优质好男人 闽户抱着小小的身子流出了眼泪。他愧对过世的妻子,愧对小小的女儿。 闽嘉哭了许久,终于憋出了两个字,“爹——爹!” 声音依然不好听,也含混不清。 闽户却是激动不已,答应道,“诶,好闺女,爹爹听见了。” 闽嘉又哭了一阵,渐渐疲惫和困倦起来,刘妈妈进来把她抱去了卧房。 闽户、许兰因、郝管家去了西屋密谈。 闽户坐在桌前,嘴唇抿得紧紧的,前额和手背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不停地用拳头捶打桌面。他既痛恨闽大夫人,又愧对安氏和女儿,还觉得无颜面对许兰因。 郝管家站在闽户旁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大爷从小优秀到大,从来都自信心十足,这次可是栽了个大跟头,还把妻子闺女搭了进去……大夫人太坏了,大奶奶真无辜,小主子更可怜。 许兰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不语。她很生气,也不想劝闽户。 沉默了半刻多钟,闽户深吸了几口气,压制住暴怒,才声音平缓地说道,“碧荷和春分、春至的幕后主使肯定是小文氏。”又问郝管家道,“你知道那三个丫头后来去哪里了吗?” 连“大夫人”的尊称都没有了,直接称之为小文氏。 郝管家躬身道,“老奴记得,大奶奶出事后,春分和春至的娘老子就求了大夫人,说她们年纪大了,想接回家嫁人,大夫人准了。至于碧荷,因为她参与了那件事,大夫人让人打了她二十大板,卖出去了。” 闽户心里又是一阵气。这是明显把知道内情的人都弄走了,若自己稍稍留意一下就能看出端倪,他却忽略了。这种不算高明的作案手段,居然出在刑部尚书和时为五品知府的家里,还没被发现。真是讽刺! 闽户说道,“买碧荷的人肯定是小文氏安排好的,让人秘密把这几个人找到。只要活着,就想办法关进别院秘密审问。看好,我还会亲自审问,再把她们的家人严密地监视起来……记住,做这些事的人要调查清楚,不能跟京城府里有一点关系。” 郝管家躬身应道,“是。” 闽户又对许兰因说道,“我年幼时非常依赖小文氏,真的把她当成了亲娘,即使她没有自己的儿子,我也会像亲儿子一样孝敬她。当时把安氏留在京城,就是做的一个姿态。她也应该知道我对她的感情,为何还要下如此的狠手。她让安氏背负那个不堪的名声,就是要把安氏逼死,连嘉儿都不放过……”他气得用拳头在书案上砸了一下,又低声吼道,“可恶至极,丧尽天良。” 许兰因说道,“闽大夫人生不出孩子,原因不在你,不应该把过错都归结在你身上。况且,即使怪在你身上,这种恨也达不到逼人至死的地步。为了她后半生的幸福,她最有利的做法是,跟你相处得更好,让你愧疚,保证她余生过好日子……她是个聪明人,否则之前也不会对你那么好了。她如此作为,就是想让你一辈子不幸,一辈子痛苦,她真正要报复的是你。我觉得,她对你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的仇恨,你不知道……” 闽户也是这种猜测,说道,“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她恨我做什么?”沉思片刻,又道,“只得查查她在文家出过什么事。我娘的同胞兄弟都在外地为官,京城有几个亲戚都是庶出。我会派人去找在陕西任右参政的大舅,正好陕西离蜀中近,再让人找到祝江,把情况问清楚。这些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洗涮安氏的罪名,让小文氏付出代价。至于嘉儿,就要请许姑娘多费心了。” 许兰因道,“我自当尽力。况且嘉儿也知道了真相,知道她娘是无辜的,心结已经解开,剩下的就是如何引导、训练她说话和正常生活。” 闽户又交待郝管家,这段时间一切来府里探望闽嘉的人都挡下,说她身体不好不宜见客。 商量完,几人起身,闽户逃似地先走了。他的无能被这么多人看到,他现在谁都不想见,特别是许姑娘。而且,他已经感觉到,许姑娘今天对他说话的口气有些冷。 许兰因躺在床上睡不着。伴随着赵星辰的鼾声,她想想闽家的事,再想想柴家的事,还有闽户这个男人。 书里,无论是作者,还是书中的人物,对闽户的评价都极高。真实生活中,赵无,还有百姓,及闽府的下人,对闽户的评价也是如此。睿智多才,品性高洁,温润如玉,为民办实事,体恤他人,等等。 可就是这样的优质好男人,她的妻子却极其不幸。活着时不快乐,不要说夫妻间的恩爱,连点信任都没得到,最后那么没有尊严地死了。 许兰因更不愿意嫁人了。想想前世,历经女权运动,妇女解放运动,妇女能顶半边天,“妇女翻身把歌唱”唱了多少年,头顶整片天的男人生生被挤成了半边天……她都没找到一个可心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如今来到这个男人为整片天的封建社会,亲身经历过渣男古望辰,听说过渣男柴正关,连最最优质的闽户都是这样…… 男人,真没意思。 许兰因撇撇嘴。 哦,对了,还有个小赵,熬蜜糖的小灶,那是个好孩子,将来他的媳妇享福了。 许兰因想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窗外唧唧喳喳的麻雀把她吵醒。睁开眼一看,天光已经大亮,应该辰时末了。 她赶紧坐起身,见赵星辰正看着她笑。 赵星辰见姑姑坐起来,他也坐了起来,笑道,“太阳照屁屁了,姑姑跟我一样,还在睡觉觉。” 厅屋里的掌棋听到动静走进来,笑道,“看到大姑娘睡得香,奴婢没忍心叫你。亭少爷已经起来了,去了上房。” “不会嘉儿也起来了吧?”许兰因问。 掌棋笑道,“起来了。听妙语姐姐说,嘉姐儿辰时初就自己起来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悔恨 许兰因洗漱完,带着赵星辰去了上房。 丫头刚把棉帘子掀开,许兰亭就跑了过来,笑道,“姐姐,你知道嘉嘉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她一直笑一直笑,问她,她就把猫娘亲和鸭娘亲举给我看,还使劲亲它们。” 闽嘉也走了过来,她一手举着大猫咪玩偶,一手举着大鸭子玩偶,笑得眼睛都弯了。她给许兰因示意着,嘴里还“啊”了两声。 许兰因明白了她的意思。 许兰因把几个孩子拉到罗汉床边坐下,笑道,“我知道嘉儿为什么高兴。因为他爹爹告诉她,她的娘亲是好娘亲,好妻子,她美丽,温柔,贤慧,知礼,还颇有学问……” 一旁的刘妈妈又凑趣道,“我家大奶奶还会弹琴,会做诗,是才女。” 许兰因又遗憾道,“若我早些跟她结识就好了,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手帕交。” 许兰亭又自觉搞明白了,赶紧说道,“我知道了,嘉嘉的娘亲是才女加美女。怪不得嘉嘉这么俊又这么聪明,原来有个那么好的娘亲呀。” 赵星辰要实诚些,问道,“嘉姐姐的娘亲那么美,有我姑姑美吗?” 刘妈妈笑道,“我家大奶奶跟许姑娘一样漂亮。” 赵星辰了然道,“哦,那的确是个大美女。” 这孩子真是养家了,真舍不得把他还回去。许兰因拎了拎他的小耳朵笑道,“你个小人精,还知道‘的确’,不简单呢。” 几人都大乐起来,闽嘉居然发出了“咯咯”的声音。虽然短促,众人都听到了。 饭后,许兰因似是跟刘妈妈闲聊,都是引着刘妈妈说安氏之前的各种好。刘妈妈已经知道大奶奶是被人陷害,也知道闽嘉喜欢听那些话,全都捡着好话说。 刘妈妈是闽府的奴才,调给闽嘉当乳娘的时候,安氏同闽户已经有了隔阂,又经常被大夫人找茬,几乎日日以泪洗面。现在想来,真是个可怜人。她想破头皮想着安氏的各种好,再夹杂着各种夸张讲出来。 加上许兰亭和赵星辰两个捧哏的,安氏的光辉形象越来越高大上。 只不过,那些陷害、报仇之类的话都没讲,那属于绝密,仅限于昨天在场的几个人知道。 闽嘉觉得幸福极了,她什么都不做,只看着许兰因和刘妈妈说话,小表情得意得不行。意思是,你们谁的娘亲都比不上我娘亲。 这一天在都欢笑声中渡过。华灯初上,闽户来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来,无颜面对闺女,也不好意思面对许兰因。但闺女不得不看,他还是厚着脸皮来了。 他又有了黑眼圈,神绪也不高。但看到笑得开心的闺女,还是强打起精神装作高兴的样子。 许兰亭和赵星辰向闽户汇报闽嘉今天两次笑出了声,说了好几个“啊”字。又汇报今天他们听了什么话,再一次讴歌赞美了闽嘉的娘亲。 闽户听得频频点头,不住地说,“我闺女真能干……嗯,她母亲非常贤慧,对的,是这样……” 爹爹又一次证明娘亲的好,让闽嘉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闺女,闽户心如刀割般难受。 饭后,许兰因带着掌棋同闽户一起去了外书房,给闽户催眠。 在外书房坐定,清风上了茶,见主子似乎有话不想让自己听见,就默默退下。 闽户昨天彻夜未眠。 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博学,多才,睿智,有众多好品质,还仕途顺畅,几乎得所有人赏识……可是,昨天他才知道自己就是个傻子,被一个内宅妇人牵着鼻子走了那么多年。他还辜负了最亲近的人,错怪妻子,忽视女儿,害得她们一死一病…… 若不是许姑娘会催眠,让嘉儿还原那个真实情景,他会冤枉妻子一辈子,无辜的妻子还会永远背负那个骂名。 自己枉为丈夫,枉为父亲! 而且,自己最无能的表现还让许姑娘看到了…… 他眼里盛满浓浓的哀伤,说道,“许姑娘,若是你能给我记忆重组就好了,我宁愿忘了这一切……”又摇摇头叹道,“记忆重组只是自欺人,不能改变事实,不能让人死而复生,不能抹去我犯下的错误。若我当初对安氏稍稍耐心一些,多听听她的感受,多安慰安慰她,她也不会活得那么辛苦和无助。遇到那件难事她不会马上上吊,会等到我回家,把真相告诉我,让我替他洗清冤屈……她那么决绝,一定是认为我不会信她,她百口莫辩……我为官几年,破了那么多桩案子,替许多人洗刷不白之屈,却让我的妻子含冤上吊。若不是许姑娘,屈死的她还会继续背负那份耻辱……我无能!我对不起诗诗,对不起嘉儿……” 安诗诗,是安氏的闺名。 闽户悔恨不已,掩面呜咽起来。 许兰因没有说话,是得让他多痛一痛。 闽户继续叙说着,安氏当初如何说小文氏对她的苛责,自己如何不相信,安氏如何越来越沉默,两人只新婚的一个多月琴瑟合鸣,之后渐行渐远…… 随着闽户的描述,许兰因的眼前出一个满眼愁苦的美丽少妇,被继婆婆无故训斥,被下人鄙视,被丈夫无视,只得对着小小的嘉儿垂泪。在如花的年纪,那么屈辱地死去…… 古代媳妇不易,古代豪门媳妇更不易,有个恶婆婆又不被丈夫理解的古代豪门媳妇就更更不易了。 闽户讲完了,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对着一个姑娘讲自己的“家丑”和“不堪过往”,自己还哭了。他羞得不好意思抬头,用手抚着前额,遮住自己的视线,也想遮住许兰因看到他的窘迫。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许兰因起身说道,“闽大人请倚在靠枕上,闭上眼睛,放轻松……” 许兰因这次把个人情绪带进了给病人的治疗当中,没有开导闽户。她虽然没有见过安诗诗,却实在是同情她。 这次催眠用的时间有些久,两刻多钟闽户才睡着。 第二百二十六章 放风 闽户不好意思面对许兰因,加上公务也繁忙,之后的半个月很少回府,即使回来也非常晚。偶尔来看闽嘉一眼,都是闽嘉睡着了,许兰因回房了。他匆匆看闽嘉一眼,又匆匆离开。 许兰因猜到了闽户的心思。因为这件事,她的确有些看不起闽户。好孙子、好儿子、好继子、好朋友,好臣子,好老板……他拥有这么多个好,却独独不是好丈夫。 闽户不好意思见她,她也不愿意见他。 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快快乐乐过了半个月,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闽嘉有了诸多进步。首先是爱笑,从早到晚都是笑着的,偶尔还能笑出声,刘妈妈说她睡着了都在笑。 第二是她特别想说话,虽然表达迟缓,话声难听,就是想说,已经能说“爹”“娘”“姨”“妈”“叔”“星”“坏”等十几个单音,还会说“看书”“娘亲好”“许姨好”“想爹爹”等几个短句。 第三是,跟闽户这个当爹的彻底没有了隔阂,晚上没看到爹爹来看她,非常失望。许兰因就会告诉她,爹爹忙公务回来得晚,他来看她时她都睡着了。 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这段日子,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连闽府都没出,她也没办法管生意。有什么想说的,就让人去一趟茶舍告诉伍掌柜。连给许兰亭开药,都是闽府的车去回春堂把大夫接过来,诊了脉后闽府下人去堂药买药。 二十这天下晌,几个孩子午歇后,闽户让人来请许兰因去外书房一趟。 这是冷静了一段日子,又能面对自己了。 许兰因也正有事找他。她想二十六回家过年,初六再回来,希望这段时间闽户能多多陪伴闽嘉。再是想告诉他赵星辰的事,及打听一下赵无的消息。人都出去四个月了,怎么还没回来。 天空阴沉沉的,飘着小雪。 来到书房厅屋,里面烧了地龙,非常暖和。 闽户穿着湖蓝色便装,大大的黑眼圈,更瘦了,下眼袋也异常明显,完全是许兰因最初见到他的样子。 许兰因虽然鄙视他对妻女的漠视,但他这样,许兰因还是挺难过。毕竟闽户是自己好不容易治好的病人,他也的确是为民办实事的好官,这下都倒回去了。 许兰因坐定,闽户交给她一个锦盒,扯着嘴角笑道,“这里的二百两银票是我买小屏风的钱,二百两银票是你这几个月的月钱及给我催眠的工钱。另六百两,是你给嘉儿治病的报酬。”见许兰因想说什么,又道,“亲兄弟,明算帐,许姑娘对我及嘉儿的帮助用金钱衡量不了,我也只有付点银子,略表寸心。” 经过半个月的冷静,闽户也有勇气面对许兰因了。关键是,他不愿意面对也不行。 许兰因不再矫情,接下锦盒放在旁边的几上,说道,“我已经出来这么多天了,嘉儿的情况比预想好得太多。我想二十六回家过年,等到初六再过来,年后茶舍也该开业了……” 闽户为难道,“我正想跟许姑娘商量一件事,那个,我现在非常忙,今后一段时间,别说回府,就是回宁州府都不容易。现在那大件事正是紧要关头,我同军中的某将士一直在注意着那些人的动向。家里的所有私事目前要暂时放下,等忙过了这一阵再说……” 闽户的脸沉了下来,继续说道,“许姑娘还不知道,春分病死了,绿荷在牙行还没卖出去,也死了。只有春至的娘求了老太君的恩典,放了奴契,嫁给了千里之外的表哥,生死不明,我的人已经去找她了。” 许兰因惊道,“小文氏是杀人灭口了?”又道,“那几个恶奴,以为卖主可以求荣,得到她们几辈子得不到的荣华富贵。却没想到,小文氏怎么可能留活口。那个春至的爹娘倒是狡猾,不知这个活口能不能留下来。” 闽户叹道,“小文氏狠戾,害死了这么多人,我不能让嘉儿回京。可我又不放心嘉儿一个人在家,她的病刚刚有了起色,怕前功尽弃……这样好不好,我派人去把你母亲和弟弟接来省城过年,你家在这里有宅子,偶尔也能把嘉儿接去你家住。行吗?” 见许兰因犹豫,闽户又说道,“听说你大弟弟明年春天要考武秀才,我已经让闽灿找了一个善长教授策略的好先生,专门指导你弟弟的策略。”之所以让闽灿找,是不想让他跟许家关系好被太多人看到。 许兰因有些动心了。许兰舟的骑射和拳脚功夫都不错,除了有天分,洪震和赵无调教得也非常好。但策略不行,若是有名师指点策略,倒是对他大有益处。 有了这件事,秦氏也会愿意来省城吧? 而且,那件大事不仅关系着朝庭,也关系着赵无和洪震等人,自己的确不应该让闽户再分心想着闽嘉。 她刚要答应,闽户又说话了,声音放得更小,“隆兴客栈那件案子,该回来的人都回来了,只有赵无没回来。为了不让人生疑,我们只好对外放风说,他去查的那个私矿最危险,现在都没消息,可能是被人暗害了。”又赶紧解释道,“这是我们摆的迷魂阵,假的。不过,这个消息已经传去了南平县,你们回去,就要装作很难过的样子。演戏很累人的……”一副我替你着想,不想让你辛苦的表情。 许兰因没想到他们放了这个风出去。急道,“赵无现在好吗,他在哪里,不会真的有事吧?” “他没事。哦,我的意思是,没有他的消息就代表着他没事。”闽户回答得没有多少底气。 屁话!许兰因气得暗骂一声。 许兰因又说道,“闽大人这些天没有歇息好,我再给大人催次眠,好好歇歇。” 闽户说道,“有劳了。”他早就想好好睡一觉。 许兰因拿出小荷包站去罗汉床边,小腿靠在罗汉床上,又道,“马上要过年了,不知赵无年底前能不能回来。” 她靠着罗汉床问这话,就是想听听闽户的心声,知道赵无的真实情况。 第二百二十七章 营救老妖 闽户佯装不确定地说道,“赵无的任务特殊,年底前应该回不来……” 心里想着,年底前肯定回不来,西夏国路途遥远,老妖又失踪了一年多,哪里那么容易找到,还要营救出来。再不济,也要把情报带回来…… 许兰因宁可没听到这个劲爆消息。原来赵无去了西夏国,去寻找并营救一个失去联系的叫老妖的人,这比去查私矿危险多了。怪不得当初赵无一点消息都不愿意给她透露,一定是怕她太心焦太着急。 她气得撂了脸子。 闽户看到许兰因不高兴了,脸色变幻莫测。心下不由后悔说了真话,这姑娘善于察言观色,听了前半句话就有可能猜出后半句话。不知为何,他现在有些怕这位许姑娘,还特别怕她生气。 闽户忙解释道,“让赵无去执行那个任务不是我的意思,是……是上面的人。”他挺为自己的没有担当而脸红,但他就是不想让许兰因不高兴自己。顿了顿,又宽解道“他听说赵无武功高强,又心细如发,特别是知道赵无是戒痴大师的俗家弟子,更是极其欣赏,点名让他去的。许姑娘不要担心,他们同去的有十几个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还有接应他们的人,一定会平安回来。” 赵无肯定不会对别人说戒痴是他师傅。那个什么上面的人认识戒痴,他不仅知道戒痴的厉害,还知道赵无是他弟子,他与戒痴应该很熟悉…… 许兰因连个笑脸都欠奉,开始给闽户催眠。 待闽户睡着后,她回了闽嘉的小院。 几个孩子都起来了,上房小窗里飘出许兰亭和赵星辰的说笑声。许兰因才想起来,刚才被闽户一打岔,又忘了说赵星辰的事。等以后闽户不忙了再说吧。 许兰因直接去了西厢房,坐在床头想闽户的话。 “老妖”,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那个人的真名,而是化名,还有什么情报。那么,老妖极有可能是大名朝打入西夏国的间谍,正如西夏国的金掌柜打入大明朝一样。应该是老妖掌握了什么绝密情报,又被西夏国发现了,他藏匿起来。闽户上面的人派这么多高手去找寻找并营救他,他即使死了,也必须把情报带回来…… 许兰因的心都抽紧了。她又暗自埋怨起闽户和他上面的人,赵无只是一个捕吏,干嘛让他去做死士的工作啊。这不符合用工制度,属于强力剥削……太气人了!赵无这次回来,一定让他好好干,升大大的官。劳心者治人,屈居人下总是要受制于人…… 许兰因气得快失去理智了,胡思乱想起来。 要吃晚饭了,掌棋过来请她,她才出去。 刘妈妈看出她情绪不高,饭也吃得少,说道,“许姑娘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就去歇歇。” 许兰因摇头道,“无妨,只是有些累着了。” 几个孩子都有眼力见儿,自己玩,也不烦她。 夜里,许兰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又梦到赵无被人追杀。在一个陌生的城镇里,赵无拉着一个男人死命地往前跑,后面好多人拿着大刀在追。 追过大街,追过小巷,一转眼,赵无拉着的男人又换成了许兰舟。许兰舟还受了伤,半边肩膀都被血水染红了。他们死命地跑着,来到一堵高墙前,后面的人已经追到,举起了亮晃晃的大刀……许兰因吓得一下清醒过来,心脏狂跳不已。 她坐了起来,感觉背上、前额都是汗,脑袋嗡嗡响着,心都快要跳了出来。赵无一个人已经让她六神无主,怎么又出现个许兰舟。他不会也遇到了什么危险吧? 许兰因摸索着把厚罗帐挂在钩上。窗外月光异常明亮,即使隔着厚厚的窗纸,也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旁边的赵星辰睡得正香,打着轻鼾。 这个情景把她完全从那个恶梦中抽离出来。原来是一个梦! 许兰因从枕头下抽出帕子擦了汗,下地穿上绣花拖鞋,披上衣裳来到窗边。把小窗推开一条缝,一股寒冷的夜风吹进来,她的头脑才有了一丝清明。 半轮明月高挂天空,周围撒落着稀疏的寒星,更觉寒彻透骨。夜空下的另一片天地,不知赵无在做什么。 都说梦是反的,许兰舟正在南平县,怎么可能在西夏国。从这点就说明刚才的梦不准,赵无没有被人追杀,他兴许已经找到老妖并把他带出了西夏国,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而且,高墙对别人来说是死路,可对赵无来说却能绝处逢生…… 许兰因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关上小窗躺去床上。 另一片天空下,月光依然明亮,赵无正拉着一个大汉拚命地跑着。跑过大街,跑过小巷,一堵高高的城墙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大汉回头看看追兵,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赵无说道,“你快跑,别管我。”说着,就要冲过去跟追兵拚命。 赵无一只手接过油纸包揣进怀里,另一只手并没有松开大汉。说道,“跟着我,活下去。” 他看到离墙不远处有一棵参天大树,就拉着大汉跑去树下,抱着大汉的腰三脚蹿上了高高的树杈,又再次运用三脚功一蹬树杈蹿上了城墙。 若是带着这么重又没有任何武功的大汉,赵无的两招三脚功不会能完成得这么漂亮,跃不跃得上城墙都不知道。而这个大汉的武功也高,在被带动的同时,也用力蹬着树和墙,顺势向上,让赵无轻省了许多。 追兵已经到了城墙下,看着高高的城墙以及上面的两个人头,齐齐向上射箭。刚才想抓活口,不愿意放箭,还把他们赶向了这里。以为高高的城墙让他们无处可逃,却是阻继了自己的追击。 赵无和大汉宿回脑袋躲过乱箭,向城墙的另一边跑去。 此时不是战时,城墙上隔很远才有一个站岗的士卒。 待士卒看到他们并往这里跑来时,他们已经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托付 赵无和大汉落下地打了个滚,两人又站起来继续往前跑。后面乱箭齐发,都被他们躲过了。 城外西北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东南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漠,在惨白的月光下,更显得广袤而苍凉。 他们不停地往东南方向跑着,穿过这片荒无人烟的大漠,就是大名的地界了…… 他们跑了许久,后面已经没有了追兵,那堵高高的墙城也变成了连绵的黑线。大汉停了下来,他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似乎似被抽空了,一下摔倒在地。 赵无赶紧把大汉扶着坐起来,又扯下衣裳上的一块布帮他包扎了肩膀。 大汉笑了起来,说道,“好兄弟,你有大本事,我本以为这个情报递不出去,大名的天要变了……呵呵,因为有你,我也算不辱使命。我身上有伤,这个鬼天气又不好,会拖累你,不要被敌军追上了。你快走吧,把情报交给周老太师,不能让那两个人任何一人得呈。我会慢慢爬去大名的地界,哪怕不能死在故土,头也会朝着那边,值了。” 赵无看看空旷的四周,清冷的月光下,隔老远才会有几棵枯树,后面是敌国的城池,西面是隐隐的群山,前面一望无际,狂风卷着漫天黄沙,天寒地冻,呵气成霜……眼前的男人,脸色苍白,嘴唇干得起了壳,肩上渗出的血又把绷带染红了。 理智上,赵无知道此刻他应该丢下大汉,保存自己的体力回到大名,把要紧的情报奉上。可他再看看大汉,居然有一种熟悉之感,又有些不忍把他丢下。 赵无说道,“大叔,再坚持坚持,往前走走,或许就能遇到接应我们的人了。” 大汉摇摇头,说道,“不了,我是个拖累,你自己走吧。大叔求你一件私事,你回去后,去我家看看,再把小妞妞带过去交给我的妻子。她心肠好,会善待那个孩子。”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眼里也有了泪光,“再跟她说,是我食言了,我对不起她,欠她的情和债来生还。我的家在……” 腊月二十五,闽府派去接秦氏和许兰舟的人回来了,说已经把他们母子送去了城北许家。 知道许兰舟平安,许兰因更放心了,那就是个梦,反的。她也更加庆幸把许兰舟接来了省城,否则她还要天天挂心。 许兰亭和赵星辰也不想在这里吃晚饭了,拉着许兰因回自己的家。 “想奶奶。”赵星辰说道。 “嗯,还想我大哥。”许兰亭又说。 闽嘉的小脸愁苦起来,憋红了脸又憋出三个字,“我、也、去。” 这些天来小妮子的表情都是笑,一下子变成这个小模样,让人心疼。 许兰因笑道,“我家已经好久没住人了,冷得紧,要在屋里多烧烧炭盆。明天请你去我家玩几天,再住几宿,可好?” 闽户难得回府,小姑娘一个人住家里冷清,不如把她带去自己家住。 闽嘉又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吃完——晚饭,再走。” 这个要求不过分,许兰因几人在这里陪她吃了晚饭才走。 回到许家,不仅秦氏和许兰舟在,连李氏和王三妮、王进财都来了。只留了卢氏母子看家,又让许老头夫妇住去帮着看院子。 秦氏几人刚吃过晚饭,神色都不好。王三妮和王进财明显哭过,秦氏似乎还瘦了。 连小小的许兰亭和赵星辰都觉得家里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 许兰因问道,“娘,你们怎么了?” 许兰舟看看许兰因几人,说道,“难道,赵无被害的消息闽大人没跟你们说?” 他的话音刚落,许兰亭就扯开嗓门哭起来,嚷道,“赵大哥那么厉害,他不会死的……” 家里,除了许兰因,就是许兰亭跟赵无最亲近。 赵星辰先没听懂被害是什么意思,听许兰亭一说便明白了,也扯开嗓门嚎起来。他跟赵无没有多么接触,但赵无救他的事情一直没忘,再加上经常听到姑姑和家人说爹爹,对爹爹记得非常牢。 王进财又跟着哭起来。刚才听说赵无死了,他似乎失去了人生的奋斗方向。 秦氏和许兰舟、王三妮、李氏害怕地看着许兰因。他们知道,许兰因跟赵无的关系最好,怕她知道这个消息受不了。秦氏那么痛快地答应再次来省城,就是为了宽解闺女。 许兰因知道这是假消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似乎又不能不哭,但她又哭不出来。只得沉着脸快步走去自己屋里,关上门。 一群人跟进了西侧屋,隔着门七嘴八舌劝解着她。 许兰因只得带着哭腔说,“让我静静,现在我什么话都不想听。”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脚步声去了厅屋,连许兰亭和赵星辰的哭嚎声都小了不少。 许兰因只得躺在床上挺尸。 等到李氏和王三妮、王进财走后,她才走了出去。 许兰亭和赵星辰还在抽咽。秦氏和许兰舟愣愣地看着她,觉得她是不是伤心傻了,连哭都不不会了。 “因儿,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硬挺着,不要吓唬娘。”秦氏红着眼圈说道。 许兰舟也说道,“姐,想哭就哭,不要把人憋坏了。” 许兰因说道,“闽大人已经跟我说了赵无被害的事。但没有发现他的尸首,他就属于失踪。”顿了顿,又道,“赵无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只有我知道。他的命有多好,只有我们一家人知道。他从那么高的山顶掉下来都没摔死,对不对?” 许兰舟的眼睛亮了起来,说道,“对啊,他挂在了树上,又遇到姐姐救下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说不定也能遇到贵人,遇难成祥。” 许兰因点头道,“就是这个理儿,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这事只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默默盼着他回来……” 秦氏想想也是,赵无的功夫好,命也好,倒真有可能受伤后被哪个人救下,过些日子就回来了。而且,她现在特别迷信闺女说的话,闺女说他没死,他肯定就没死。 第二百二十九章 成就感 秦氏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娘是急疯了,忘了无儿有大福。哎哟,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就像针扎一样难受。那是个难找的好孩子,重情重义。你奶也哭了,说可惜了一个好……好后生。” 她没好说“好孙女婿”,改成了“好后生”。 听说赵无没死,一家人又高兴起来。 许兰因问道,“我爷那么痛快就放你们来省城过年了?” 秦氏说道,“你爷听说闽大人帮着找了好先生,恨不得兰舟能插上翅膀飞过来。”又道,“这次我铁了心,不管他同不同意都要来。你奶也怕你想不通,让我来劝劝你。” 许兰舟道,“姐,闽大人在南平县的时候对咱们一般,咋一到宁州府就这么好了?爷还说,等我过了武秀才,他要去庙子里给闽大人点长明灯。” 许兰因不好细说,只说道,“人怎么可能突然改变,肯定有原因。” 秦氏倒是想到了是闽户帮着办的,但不好明说出来。现在她已经知道了闺女的能干和心思,不再怕她被哪个男人蛊惑去当妾。 许兰舟又说了南平县点心铺的情况,赚了不少银子,也分了红。他们走之前,又提前把给老两口的二十两孝敬银子和秦氏做的衣鞋给了他们。 他还专门嘱咐老两口,大房如今的日子非常好过,这些钱不要再拿出来帮他们买田地,留着自己用…… 翌日辰时末,晚起来的许兰亭和赵星辰刚吃完早饭,闽嘉就领着几个下人来了。带了好些日常用的东西,连几对玩偶及它们的小房子都带来了,一看就是要在他们家长期住。 刘妈妈笑道,“姐儿今天辰时初就起来了,着急要来这里呢。” 闽嘉给秦氏行了礼,喊道,“许、奶、奶。” 秦氏笑眯了眼,说道,“哎哟,姐儿真能干,会说这么多话了。” 这么多人,又做了一番分配。 许兰亭住去自己的房间,赵星辰暂时跟秦氏睡,闽嘉跟许兰因睡。刘妈妈及两个丫头睡耳房,两个男下人睡外院倒座的客房。 为了鼓励小妮子,许兰因的话说得好听,“嘉儿这些天进步大,许姨就奖励你跟许姨一起睡。” 闽嘉听了这话,乐出了声,还得意地看了赵星辰一眼。 赵星辰嘟了嘟嘴,也没好意思说不想跟奶奶一起睡的话。 郝管家也来了,他来领许兰舟去认先生家的门。除了大年三十,以及明年正月初一、初二,许兰舟每天都要去先生家学习三个时辰,正月十九止。 那位先生是宁州书院的教谕,正月二十书院开课。虽然教授的日子短,但画龙点晴,也大有益处。人家为了许兰舟连年都过不好,许兰因准备了不少好礼物,让许兰舟带去。 许兰因又同秦氏商量着买些什么年货,以及给闽户家和闽通判家、胡家送什么年礼,拟了单子让丁固和杨忠去街上买。 她把闽户买小屏风的二百两银子都给了秦氏,剩下的八百两银子她自己留着。茶舍用钱如流水,她的私房已经告急了。虽然她手里有不少珠宝,但那东西不好马上变现。 杨婶子又拿着秦氏从南平带来的花生和许家点心去了邻居家,每家送了一斤炒花生几块点心。无论住哪里,邻里之间都要搞好关系。 她回来的时候,身后又跟来了三个六、七岁的孩子,同许兰亭几人在院子里一起玩。 许兰因也愿意闽嘉多跟同龄的孩子相处,可以培养她的自信心和交际能力。 晚上,闽嘉先被刘妈妈服侍上床歇息。等许兰因忙完上床,看见被窝里的闽嘉没有睡,还睁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许兰因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闽嘉笑道,“高兴,睡——不着。” 许兰因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又亲了她一下,笑道,“睡吧,很晚了。” 她刚躺下,闽嘉就从自己的被窝中钻进了许兰因的被窝,四脚并用挂在她的身上。 怕许兰因撵自己,闽嘉闭着眼睛说,“我——睡着了。”然后就故意发出轻鼾声。 许兰因笑出了声。这孩子,跟她和她的家人相处已经非常随意和正常了。再好好引导一段时日,让小妮子跟其他人相处和交流融洽,再把话说清楚,就是个正常讨喜的孩子了。 许兰因很有些成就感。 次日,许兰因又带着两个孩子去逛百货商场买东西。 商场里熙熙攘攘,人特别多,他们直接去了许氏糕点屋。以后,省城总店叫许氏糕点斋,这里的小铺子叫许氏糕点屋,南平县的铺子叫许氏糕点铺。 屋里有四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桌上摆着热茶、果子露等饮品和点心,窗口还排了一队人在买点心。 掌棋进屋跟李氏打了招呼,李氏赶紧抬了一张小几出来,又让人拿出几个凳子,招待孩子们喝果子露水和吃点心。 李氏悄声跟许兰因说,“商场二十八停业,初五开业。正好我能赶回家过年,初四那天再赶回来。” 许兰因很心疼李氏,说道,“钱是挣不完的,大嫂多歇息几天,初十再回来。” 李氏摇头笑道,“谁会嫌钱多呢?我还是想按时回来上工。” 许兰因道,“这里和北街的许氏糕点斋装修和买东西花了不少钱,这两个月赚的钱就暂时不分红了。除了给你每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年底奖励你十两银子,那两人各一两银子,正月十五前你们上工每天按三倍的工钱算。” 李氏道了谢。今年她在南平县的铺子里干了九个多月,也给了她不少钱。这一年的辛苦非常值得,除了大房的分红,他们两口子单赚了好几十两银子。 吃点心的时候,居然还遇到了闽夫人和闽大奶奶沈氏亲自来逛商场买年货。逛累了,过来歇歇,再吃点东西。 许兰因让人再拿两个锦凳出来,笑问,“闽夫人,闽大奶奶,楠妹妹呢?” 闽夫人笑道,“楠丫头去京城了。听说老太君身子不太好,我家老爷让她去老太太那里敬孝。” 第二百三十章 变了 闽夫人不好说的是,之前她也想去京城,可男人不让。说只让闽楠回去,既代表他们孝敬了老太太,又能去拜望老平王妃,闽大夫人还不好从孩子嘴里打听消息。而且,闽楠看着单纯,实际上心里有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拿捏得很好。 而她回去就不一样了,问她某些事,她说是不说?说不说真话? 闽夫人想想也是,只得歇了某些心思。 这次闽嘉非常乖巧地招呼了闽夫人“十二祖母”,沈氏“婶子”,这又让她们婆媳惊掉了下巴。 再看到闽嘉同另两个孩子笑得灿然,边喝果子露吃点心,还能边说几句短语。除了声音不好听,吐字不清晰,跟正常孩子没有两样。 沈氏惊道,“嘉姐儿怎么一下变得……了?” 她虽然忍住“正常”二字,所有大人都明白她要说什么,刘妈妈和清音、妙语撂了脸子。 闽嘉聪明,知道沈氏忍下的不会是好话,阴阴看向她。 许兰因笑道,“闽大奶奶在夸嘉儿变漂亮了呢。”她不是在帮沈氏圆谎,而是纯粹不想让小姑娘难过。 看到这种情况,许兰因也更加坚定了闽嘉在彻底变正常之前都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小姑娘不能不跟外人交流,但若是有人对她不善,或是相处时不注意方式方法,都容易打击和伤害到她。 闽夫人也忙笑道,“嗯,嘉姐儿不仅变漂亮了,还长高长胖了。” 沈氏的脸憋得通红,知道自己又差点闯祸,也赶紧笑道,“是,是,我就是说嘉姐儿变漂亮了。” 闽嘉方低下头喝起水来。 吃够喝够,跟闽夫人婆媳告别,几人又去购物。孩子们负责点东西,许兰因和刘妈妈负责掏银子。闽嘉买了东西,许兰因想付银子,都被刘妈妈抢付了。之后,就去了心韵茶舍。 茶舍已经全部收拾好,只等开业。 许兰因检查了一圈,非常满意。对伍掌柜和王三妮提出了表扬,还奖励他们各二十两及五两银子,另几个小工各五百文大钱。 王三妮看许兰因像没事一样,怕她把气憋在心里,开解道,“若难受就哭出来,说出来,你这样反倒容易生病。” 许兰因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指赵无“死”了的事。叹道,“只说赵无失踪,并没说他死。我还是有些念想,希望他能吉人天相,哪天回来也不一定。” 想到生龙活虎的赵无,王三妮也觉得这么好的人不会年纪轻轻就丧命,心里默念着上苍保佑…… 许兰因领着一行人去了后院。 后院有一棵大榕树,还在院子里的四周上空搭了小木格架,只剩中间二十坪空着。春天就会种上三角梅、蔷薇、长春蔓等藤蔓植物,美化环境的同时,不让楼上的客人看清后院。冬天藤蔓枯了,就挂些假的。还不能让藤蔓太过浓密,影响后院的光线,为此茶舍还要请一位专职园丁。 东厢的南耳房和南屋是专门给许兰因准备的套房,几个主子和和贴身服侍的下人进屋,另外的人坐在偏厦里喝茶。 玩到申时,众人才出了茶舍。 刚出门,就遇到了才逛完百货商场的朱壮,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抱的东西比他们头还高。 朱壮一溜烟地跑来许兰因跟前,笑道,“许姑娘,快过年了,不去银楼买些漂亮首饰?去麒麟阁买吧,那里做了好几款新样式,还有番邦过来的祖母禄、红翡翠,许多人家的女眷都去买。除了材料和工匠的手工费,我给你原价。够意思吧?” 许兰因笑道,“谢谢朱公子,我已经买过了。”她倒是想通过朱壮脱手些珠宝,朱壮肯定不会骗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朱壮又道,“我跟你说件秘事,别人都没讲过哦。我知道许姑娘口风紧,才说的。”声音压得更小了,说道,“我姨丈又要升官了,我的背景更硬了。”说完还挑了挑眉,神情极是得意。 许兰因一直想说“秘事就不要说了”,可朱壮嘴巴不停她插不上嘴。到后来听说秦澈要升官,还是极其高兴。希望是真的! 朱壮看到许兰因粲然一笑,以为她是在为自己高兴,喜得眼睛眯得更小了,双脚还踮了踮,也跟着“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许兰因又对他说了心韵茶舍的开张时间,介时请他光顾。 朱壮连连点头,表示开业那天带家人来喝茶,以后带朋友来喝茶。 几个孩子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许兰因才跟朱壮道别,上了马车。 一回到家,闽嘉就把她买的两把梳子拿出来分别送给秦氏和许兰因,说道,“送——奶奶,送——许姨,谢谢。” 是荣顺梳篦,镶了玉的。秦顺梳篦行也在百货商场租了一个小小的摊位,专门卖荣顺梳篦。秦红雨曾经让许兰因报她的名号就能打八折,许兰因没好意思报。 小小人儿还懂得感恩,许兰因和秦氏都领了小姑娘的情,笑着说“谢谢。” 小姑娘还给父亲买了两支笔,等到回家再送给他。 许兰亭也给娘亲、姐姐、哥哥买了胭脂水粉和笔,赶紧拿出来送给他们。 只有赵星辰没想那么多,他买的全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糖果和点心。他很没面子,很惭愧,也赶紧拿出来送人,还说是他专门给奶奶、姑姑、叔叔们买的。 许兰因几人也领了他的情,笑着说他“乖”。 闽嘉在许家住了四天,可以说乐不思蜀。 他们在院子里玩,在家门口同其他孩子玩,还会由下人陪着在胡同口玩。不仅可以去街口买东西,还会买挑担子走家串户卖的豆腐脑、小糖人儿…… 有孩子注意闽嘉口音的时候,小丫头便会给孩子几颗糖或是两块点心,许兰亭也会适时打岔。孩子高兴地吃着糖果点心,不仅不嫌弃闽嘉说话不好听,还跟她玩得非常好。 闽嘉融入到普通孩子中间,体会其中的乐趣,把孩子好玩的天性彻底释放了出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华丽大转变 大年三十巳时,许兰因亲自带着许兰亭和赵星辰送闽嘉回家,还带去了送闽家的年礼。包括两套小姑娘的衣裳、两双鞋子、两个荷包,一套小孩子戴的玉头面,许氏糕点屋做的一些点心和糖果。 闽嘉的小嘴翘得老高,说着,“不想——回家,许姨——撵,难过。” 许兰因很是无奈,给闽嘉暗示过很多次,要过年了,她爹再忙大年三十和过年的几天总会在家,小姑娘应该回府去陪爹爹过年。可小姑娘就是不走,刘妈妈让走也不走,她只得亲自送。 到了闽府,郝管家笑道,“大爷刚刚派了人回府,说他会回来吃晌饭。我正准备去接姐儿呢,你们就来了。” 在闽府呆了两刻多钟,许兰因几人起身告辞,说闽户一上衙就请闽嘉去许家住。小姑娘虽然包着眼泪,却懂事地没有哭,她也知道过年该陪爹爹过。 许兰因几人来到外院,郝管家又送了许家年礼,包括两匹缎子,两头肥羊,二十斤胭脂米,二十斤苹果。 回到许家,大门上的对联和福字都贴好了,门前还挂了两个大红灯笼。 院子里也是一派喜气,后罩房的菜香都飘到了内院。 许兰因又想起了赵无,去年过年是他们两人贴的对贴挂的彩灯…… 秦氏看到胭脂米时,眼圈都红了。她还是小时候在江南时吃过这种米,这些年连看都没看到过。 晌午随便吃了一点,申时末,杨忠带着几个男孩子放了一长串爆竹,年夜饭正式开始。 厅屋里摆了一桌一几,主子在桌上吃,几个下人在几上吃。桌上还摆了一套空碗筷,是给许庆岩摆的。 如往年一样,秦氏先看着空碗筷说了几句缅怀丈夫的话,“岩哥,你在那边还好吗?别太惦记我们,孩子们都出息了,因儿挣了大钱,舟儿明年就要下场,亭儿身体好了,又聪明得紧。如今咱们家在省城有了房子、铺子,以后还会搬来这里住……”念叨完了,才对众人说道,“都吃吧。” 许兰舟自从决定要下场考武秀才开始,稳重多了。他畅谈了这一年的变化,端着酒盅感谢秦氏教导有方,感谢许兰因为家里做了大贡献,以及对两个弟弟的教导。还说,没有许兰因这个长姐,家里就不可能这么快在省城安家。做为家中长子,他实在有愧,云云…… 许兰因嘴里谦虚着,心里也很有成就感。她自己都没想到,穿越过来一年多的时间,家里就实现了从乡村到县城,再从县城到省城的华丽大转变。 秦氏又道,“家里一切都好,只一样,因儿翻年就要满十七岁了……” 她没好再往下说。心里想着,若赵无那孩子真的回不来,就把风放出去,该给闺女说门好亲事了。省城离小枣村远,闺女之前的坏名声不会传过来。 她没明说,众人也知道她是想说许兰因找女婿的事。 许兰舟笑道,“我一定好好发奋,有了功名,家里改换了门庭,姐姐以后也好……嘿嘿……” 许兰因很忧伤,这个时代十七岁的姑娘没说亲,就属于剩女的范围了。她也很郁闷,穿越这么久,好像只有闽户和朱壮对她有意思。这两个男人一个有势一个有钱,可都不是她的菜。 吃饭过程中,许兰亭和赵星辰不时拉着杨忠跑去院子里放烟花爆竹。 年夜饭吃到戌时,吃完了饺子,年夜饭也结束了。 许兰舟和两个男下人去前院守岁,其他人睡觉。即使许兰因不想睡,家里也没人陪她玩。 许兰因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爆竹声,想着前世的爸爸妈妈,不知他们现在从失独的悲痛中走出来没有。还有赵无,他到底找到老妖没有,什么时候能回来。此时,她一点过年的喜悦都没有…… 初一起床,主子奴才都穿上了新衣,许家二房长子许兰舟领着秦氏和许兰因、许兰亭给许庆岩和许家长辈的牌位磕头上香。 赵星辰也想跟着一起磕头,被掌棋拉住了,气得嘴翘得老高。 拜完祖宗,就开始拜年。晚辈拜了长辈得了红包,下人们又拜了主子得了红包,才开始吃早饭。早饭后,许兰舟代表许家去闽副使家、闽通判家、胡家、他的先生家、王进财家,及几个邻居家拜年。 王进财和伍掌柜的儿子及几个邻居的儿子来许家拜年。令人没想到的是,连闽通判的庶子闽二爷闽榕都来拜年了。 许兰因很诧异,闽通判的姿态怎么会摆得这样低? 大年初二,一家人清清静静过了一天。 大年初三,吃完早饭的许兰舟就去先生家上课了。 他刚走不久,丁固来报,闽家姐儿又来了,陪她来的居然是闽户。 闽户可是贵客,许兰因和秦氏、许兰亭、赵星辰都迎了出去。 闽户牵着闽嘉走在最前面,刘妈妈等人拿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看架式小姑娘又要在许家长住了。 闽户的精神状态尚可,虽然依旧那么瘦,也有黑眼圈,但并不算很明显,每天应该保证了两个时辰的睡眠。 闽嘉笑得一脸灿烂,甩开闽户的手向许兰因跑来,说着,“许姨,爹爹——忙,我又来这里——住,高兴吧?” 说话更顺溜了。 许兰亭和赵星辰笑着喊道,“高兴!” 许兰因搂着奔过来的闽嘉笑道,“嗯,高兴。” 闽嘉又道,“我爹爹——要在这里吃——晌饭。” 闽户脸色微红,抱拳给许兰因和秦氏躬了躬身,笑道,“感谢许姑娘,嘉儿的进益一日千里,若不是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 上房两个女人在住,不好把男客请进去,许兰因就把闽户请到了东厢厅屋。 秦氏陪闽户说了两句话,就让许兰因和几个孩子陪他说话,自己去厨房看看。 许兰因笑道,“晌午就弄羊肉火锅吧,过会子我去拌蘸酱。” 秦氏点点头,亲自带着杨婶子和闽府的一个婆子准备食材。 第二百三十二章 掌中宝 闽户跟许兰因说了几句这两天闽嘉表现得如何好,就对许兰亭笑道,“带着嘉嘉和小星星去院子里玩。” 许兰亭知道闽大哥要跟姐姐说悄悄话,便一手牵一个走了出去。 许兰因也看出闽户有话要说,她正好也有话要跟他说。就给掌棋使了个眼色,掌棋也退了出去,屋里只剩清风服侍。 闽户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声说道,“我还要感谢许姑娘给我提了那个醒儿,桂斧那个竖子,真的是唐末山的人。我在胶东时他就跟着我,来了这里我还把他带上,居然背叛了我!”他又一次感到挫败。 许兰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真的?我只是以防万一多了一句嘴,没想到他真的是间……奸细。” 她心里暗暗庆幸,桂斧是闽户的心腹,许多秘事他都有参与。书里闽户和秦澈死于非命,很可能就是桂斧告密,关键时候被人暗害了。 闽户点点头,说道,“许姑娘和赵无都是我的福将,因为你们,我破获了隆兴客栈的大案,这个案子又帮我找出了两个内贼,他们还关联着另一个更大的案子。”又道,“我明天要外出公干一段时间,又要麻烦许姑娘照顾嘉儿了。只有把她放在你跟前,我才放心……”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客气了,嘉儿很乖,我们一家都非常喜欢她。” 看到盈盈浅笑的许兰因,闽户心里极是无奈和忧伤。 之前想着一过完年就跟她把心里的话挑明,她今年该满十七岁了,不要她先说了婆家,那件事就不好办了。可是,诗诗被陷害的事刚刚浮出水面,想到那个可怜的女人,他无论如何不能马上把心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 许兰因看出闽户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些许柔情和忧伤,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赶紧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跟闽大人说,若是闽大人公事繁忙,这件事靠后再办也成。” “何事?无妨,有些事我没时间办,会让别人帮你办。”闽户说道。他以为是许兰因的什么私事,他非常愿意她有事求自己。 这时,窗外适时地响起了赵星辰的大笑声。 许兰因说道,“是有关小星星身世的。我给他过催眠,又听了一些有关南阳长公主府的传闻……” 当闽户听完许兰因的话,眼睛都瞪圆了,惊道,“他的名字也叫柴子潇,跟南阳长公主淹死的重孙子同名同姓,而且,一个淹死,一个在荆昌府出现,时间相差不过数日……”他又仔细想了想,说道,“小星星跟柴俊还真有几分相像,我跟小星星接触那么多次,居然没有注意到。”他再一次感到挫败。 许兰因又说,“若是同一个人,我始终想不通,南阳长公主府怎么把河里的孩子当成了他家孩子?” 闽户说,南阳长公主只有一个重孙子,名叫柴子潇,五月的生辰,是长公主和老驸马的掌中宝,死的时候还不满三岁。 上年二月中,柴子潇同父亲柴俊去西山上香回家途中,他看到耍猴人在耍猴,吵闹着要下车看。 柴俊无法,只得带他下车。 柴俊正好遇到了几个熟人,就站去一旁跟人叙话,让下人陪着他看猴子。突然遭遇了惊马,现场一片惊乱,等到忙乱过后,柴子潇却失踪了。长公主府的下人,五城兵马司的人,京兆府衙役,还有御林军找了两天两夜都没找到。 第三天却在京郊白马河发现一具孩子尸首,尸首被水泡得又白又肿,脸和身上被咬得面目全非,衣裳也冲没了,但左手腕戴着一个赤金镯子,而这个镯子正是柴子潇一直戴着的。或许由于镯子比较小,没有被水冲掉…… 闽户皱着眉,不解道,“那个乳娘肯定参与了拐骗孩子,可他们为什么没把孩子真的处理掉,而是拐去了荆昌府?” 许兰因道,“是啊,把孩子拐出来了,却不弄死,还找了个假尸首……我猜测,有可能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孩子逃出来了,只得弄个假的。也有可能是实际办事的人出于什么考虑,没把孩子弄死,而是带去了荆昌,孩子又趁乱逃跑了……” 闽户道,“那孩子受了那么多罪,还好赵无捣毁了那个客栈,否则他还不知能不能长大。不管怎么样,回京后我就跟柴俊私下说说。柴俊虽然有宗室子弟的一些骄纵,但总体还算不错,很得皇上喜爱,风评也比较好。在捉住主使之人前,最好不让孩子回去。”想了想,又道,“这事跟赵无有牵扯。那件事大过天,还是等赵无回来后再说吧……”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许兰因起身去厨房。 许兰因走了很久,闽户还在消化赵星辰是柴子潇的事。太不可思议了,太想不到了,太巧合了…… 清风也低声说道,“大爷,真没想到,南阳长公主的心肝宝贝,居然是小星星。” 闽户没言语。没想到的事太多太多了,包括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闽户给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就去院子里把几个孩子叫进来。 闽户把赵星辰拉到面前,摸了摸几分相熟的眉眼,又捏捏白白胖胖的脸蛋。再想到自己在乞丐窝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情景,浑身是伤,瘦得脑袋比肩膀还宽,这孩子比嘉儿还不幸。还好他们都遇到了许姑娘,改变了不幸的命运,又生活得这样开心。 赵星辰不解道,“闽大伯,我的脸脏了吗?” 闽户笑笑,对许兰亭和闽嘉说道,“小星星岁数小,你们要好好爱护他。” 许兰亭和闽嘉都给了他一个这还用你说的小眼神。 “我们一直爱护他。” “喜欢,小星星。” 许兰因来到厨房,鸡汤和羊骨汤已经熬好了,菜也准备好了。荤菜有羊肉卷,五花猪肉卷,鸡肉丸子,鱼肉丸子,虾丸子,墨鱼。素菜有泡松茸,豆芽,木耳,萝卜,豆腐,豆腐皮,泡黄花,白菜。 冻虾和冻墨鱼、干松茸是闽府今天送的。 许兰因做了几样蘸酱。 第二百三十三章 心韵茶舍 闽户带着许兰亭、赵星辰在东厢房吃,许兰因、秦氏和闽嘉在上房吃,清风等人由丁固陪着在外院吃。 饭后,闽户感谢了秦氏和许兰因的款待,急急带着人走了。 走之前,他还说,“茶舍开业那天,我即使在城里也抽不出时间去恭贺,我会让老季和郝叔去,也会跟秦大人和闽大人说说,让他们派家人和幕僚去恭贺。” 许兰因表示感谢。有这几位大官的家人和师爷去恭贺,就摆明了这几人是茶舍的保护伞。 他一走,赵星辰就说道,“闽大伯好能吃呀,我都怕他吃出个胃下垂。” 这是许兰因爱说他的话,他原封不动地送给了闽户。 许兰亭又笑道,“闽大哥说咱家做的锅子比酒楼的还好吃,特别是肉卷,又薄又好夹,他下次来了还要吃。” 听说爹爹这么喜欢吃许姨家的羊肉锅子,闽嘉就像喜欢自家的东西一样,得意极了。 看到她的小表情,秦氏和许兰因都笑起来。在这孩子的眼里,许家比闽家还像她的家。 还剩下放多肉和菜,晚上,许兰因又让人去王家把王三妮和王进财请来家里吃火锅。 初四下晌,李氏又回了省城,还带来了丁晓染,及一些大房和许枝娘送的花生和豆芽。 初五开始,许兰因就和王三妮一起去茶舍,准备开业事宜。怕孩子们捣乱,没带他们,许诺回去给他们带多多的好吃的。 请人抄写广告单子,以新型棋种为主打,有适合成年人玩的围棋、象棋、西洋棋、军棋,适合孩子玩的跳棋和飞行棋,还有陪下棋和教授棋的棋生。茶楼里不仅有最顶级的茶叶香片,还有茶舍自制的适合女人喝的养颜茶。开业前三日,茶品七折优惠,免费教授新棋种西洋棋、军棋、跳棋…… 一个月以后,也就是二月二十,茶舍会举办西洋棋、军棋、跳棋月度赛,一年以后会举办年度赛,并有精美礼品。 跳棋限制了年纪,参赛者为十岁以下的孩子。这个条款是许兰因专为闽嘉特定的,至少月度赛闽嘉应该能拿第一。许兰亭下跳棋也好,但他是东家的弟弟,没有资格参赛。闽嘉听说有这等好事,天天在家勤练跳棋,想得跳棋状元。 广告单抄写了几百份,贴去宁州府的各处显眼位置。 还制作了十张会员卡,闽户一张,秦红雨一张,闽楠一张,让下人送去他们府上。胡万一张,许兰因亲自去百货商场交给本人。又请郝管家送了宁州府书院副院长棋痴周书一张,请他不是喝茶,而是为了让他去钻研新型棋种。 剩下五张再看送给谁。 还订做了许多漂亮花篮和灯笼。请了一个弹古筝的乐女和一个吹洞箫的乐女,她们换着上工。 正月十一衙门开印,一件大事在宁州府传开了。就是原宁州府知府调去别处为官,原同知秦澈升为知府。 秦澈真的高升了,许兰因喜极。她不止因为秦澈升了官高兴,而是秦澈直接当了正四品的知府,就不会再去当提刑按察司的副使了。小翅膀彻底把秦澈的命运扇变了。他的官越大,以后自家的倚仗才越硬。 她买了许多吃的回家庆祝。 当她把这件事悄悄告诉秦氏,秦氏也是喜不自禁,默默为表兄祝福。 正月十五元宵节,几个孩子都想上街看灯会。秦氏和许兰因都不愿意,想想柴子潇看个猴子就被人劫跑了,哪里敢让这三个宝贝去。 正月十六,许兰因起了个大早,好好打扮了一番,还画了个淡妆。同秦氏吃了饭后,就带着掌棋、丁晓染坐着骡车去茶舍。骡车拐了个弯,带上站在胡同口的王三妮。 王三妮也打扮了一番,十分漂亮的小妮子。 来到心韵茶舍天还未大亮,伍掌柜和小二、棋生、厨师、伙夫、杂役、乐女就都来了,其中女小二有六人,一共四十人。 许兰因让王三妮把“工作服”分发给他们,各自换上。 许兰因最看不惯这个时代酒楼和茶楼里的人长头发、宽袖子、大裤脚,碍事又显得邋遢。所以,除了高级员工和棋生、乐女,茶舍里的所有人员都用帽子和头巾拢住头发,都带了袖套和围裙。 男小二统一戴棕色船形帽,棕色长围裙,棕色袖套。女小二戴绿色三角头巾,绿白相间荷叶边短围裙,绿色掐荷叶边短袖套。 包括丁小染在内,共有十个棋生。他们的年纪在十三至十六岁之间,长得都十分俊俏,穿着竹叶青长袍,墨绿色腰带,头戴黑色圆形小帽。 伍掌柜和王副掌柜、何帐房三个高级员工穿靓蓝色便服,也是茶楼统一做的。 工作服漂亮、另类、简洁、干练,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只有乐女没发工作服,她们自己把自己打扮漂亮就成,服装费茶舍发。 面对这么多员工,许兰因做了简短发言后,伍掌柜和王三妮也做了简短发言。许兰因再一次对王三妮刮目相看,她可是真正的十五岁本土女,虽然脸色通红,声音也有些发抖,却没出一点错,很有主管的派头。 一切准备好,已经辰时末。茶舍里的众人各司其职,小二把花篮都摆了出去,灯笼也挂上了。 茶舍广告打得好,巳时初就有人陆续来了茶舍。 第一批来的客人是胡万和妻子徐氏,及徐氏娘家的三位公子、两位奶奶、两位小姐,还有两个朋友,徐氏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 他们要了一间三楼的樱舍和一间二楼的茅舍,又点了一个棋生。本来想点两间三楼的花舍,今天人太多,伍掌柜婉拒了。 接着是闽杉、沈氏和闽楠,以及闽二爷闽榕。他们要了三楼的棠舍。 一群不认识的客人后,秦儒、秦红雨、朱壮、朱家一位公子两位小姐。朱壮还豪爽地想把三楼剩下的花舍都包下,被秦儒拦了,只要了三楼的一间丹舍。 两个闽府和秦府的三位师爷一起来的,他们要了二楼的萱舍。 三楼共有八间花舍,许兰因留下一间,是专门为棋痴周书预留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拐弯表兄 茶舍里响着古筝舒缓的音乐,众人都很自觉地不再大声喧哗。 客人们要了茶后,就开始看桌上新型棋种的说明和规则,点军棋的最多。 有些客人不懂,又不愿意花钱点棋生,小二会作粗略的说明,棋生也会过去作简短的讲解。 只要有女客人来,王三妮都会出面接待、问好、安排房间,并介绍茶舍自己调制的美颜茶。 午时初,居然连大厅里的座位都坐满了,来晚的客人只有失望而去。 许兰因一直呆在后院自己的厢房里。觉得差不多了,就去三楼看望秦家人和闽家人、胡家人。 秦红雨和闽楠几个小娘子玩跳棋正玩得起劲,都没时间跟许兰因寒喧。她们笑道,“许姐姐现在不要打扰我们,过会子再跟你絮叨。” 秦儒则是对西洋棋感兴趣,正跟棋生认真地学着。 闽家兄弟下军棋下得高兴,胡万和朱壮对棋不感兴趣,站在窗边看热闹。 许兰因走出棠舍,就碰到棋痴周大人带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年青人上楼,这个年青人许兰因觉得有些面熟。伍掌柜亲自陪着,他们也点了一个棋生,就是丁小染。 六个棋生,五个都被点走了,客人可能觉得丁小染太小,棋艺不会好,只剩下一个他,就被周书点了。 周书觉得许兰因面熟,笑道,“上次同闽家姑娘在一起,还说跳棋是孩子玩的一种棋,就是姑娘你吧?” 许兰因给他屈膝行了礼,笑道,“周大人好记性。”又对伍掌柜说道,“你去忙吧,周大人我来招呼。” 周书笑道,“谢谢你给了我一张会员卡。”又指了指身边的年青人,笑道,“这位是户部的柴大人,来宁州府办事,我就把他拉来了。” 户部的柴大人,许兰因终于知道那一丝熟悉之感来自何处了。 好巧! 许兰因又给柴俊屈膝行了礼,笑道,“柴大人。” 这位不仅是赵星辰的亲爹,自己拐了弯的表兄,还是古望辰的顶头上司。这么多头衔,许兰因打足了精神应付。 柴俊瘦高个,长相俊朗,气质清贵慵懒,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暗道,民间还有这等容貌气度绝佳的姑娘,可惜了,抛头露面开茶铺。 几人进了兰舍,小二奉上茶单。 周书接过看了看,要了两杯碧波飘雪,说道,“把西洋棋、军棋、跳棋都拿出来我看看。”又道,“西洋棋,顾名思方,是西洋那边的棋种,你怎么知道?还有军棋和跳棋,又是出自哪里?” 许兰因早就想好了借口,也同秦氏和许兰舟通了气。笑道,“我和我弟弟从小就喜欢下棋,凡是有棋的记载,都留意了的。西洋棋是我无意中在一本特别旧的杂书上看见,就自己做出来跟着学,可我资质有限,下得不好。跳棋也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下法简单,适合孩子玩。军棋么,是我在陆搏棋的基础上引伸出来的,改变了一些规则。我弟弟喜欢军事,后来他又增加了几个人物,让军棋较之前更加完善了一些,并取名军棋。不过,军棋如两军对垒,变化莫测,应该还可以再设计出更多的规则和玩法。我们愚笨,想不出来了,希望有高人能再想出来一些。想出来了,我们会奉上茶舍的会员卡一张。” 最后两句话既是谦虚,也是为茶舍打广告。 周书笑道,“许姑娘过谦了,你们能创造出一种新型棋种,怎么会愚笨。” 许兰因赶紧笑道,“周大人过誉了。我们不是创造,是引伸。” 柴俊不耐听他们废话,四处打量着。这里的装修风格奇异,还能隐隐听到琴声,让人赏心悦目,心情舒畅。而且,小二的打扮非常标新立异和好看,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么简洁利索的着装的确让茶舍更显洁净,令人多了几分好感。 他又看了几眼许兰因,倒是个聪明伶俐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妮子。 待茶上来,芳香四溢。 柴俊说道,“碧波飘雪,名字起的好听,实际上就是香片。”再看看飘在茶汤上面的白色花瓣,又笑道,“名字倒也有几分贴切。” 周书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拿过来的几种棋上,说道,“从简至难,你们示范一下。” 许兰因和丁小染先示范最简单的跳棋。 他们走了几步,周书就笑出了声,说道,“虽然简单,思路却是新奇好玩,棋子也好看,的确适合孩子玩。” 他一说到孩子,柴俊的脸上就出现了几分悲伤。隔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还没有从失去儿子的痛苦中走出来。 周书的心思都在棋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许兰因一直用余光留意着柴俊,倒是看到了。 跳棋下了一半,周书就喊停,太简单了,完全提不起兴趣。 他们又下军棋。 当周书看到棋子上的名字,又听了一下规则,轻笑出声,说道,“贴切,直白,真的像两军对垒。” 柴俊也被吸引了,说道,“真正的棋上论兵,有点意思。” 等到许兰因和丁小染下完一盘,柴俊收起玩味之色,说道,“这军棋看似简单,但想要下好却不易,要胆大心细,还要运用许多军事智谋。好玩,又能启发人的智力,的确还能想出更多的玩法……不错,不错。” 周书频频点头。心里暗道,可惜许姑娘是女的,若是男儿,这辈子定大有作为。想到她弟弟也参与了,又问,“你弟弟多大了,在做什么?” 许兰因大概介绍了一下许兰舟的情况,又笑道,“他从小喜武,今年春会下场考武秀才,这些天一直跟着宁州府书院的张先生学策略。” 周书马上说道,“让他二十那天去书院里找我,我会再给他安排好先生,让他暂时住在书院里学习。他是个人才,希望他能考中。” 许兰因笑着道了谢。这一年多来,许兰舟把军棋研究了个透,也不怕周书起疑。如此,许兰舟考武秀才更希望了。 最后下西洋棋。 第二百三十五章 熟人好办事 跳棋小儿科,军棋相对围棋和象棋要简单一些,周书和柴俊虽然感到新奇,看看也就会了。而西洋棋一下起来,把他们完全吸引了进去。 许兰因和丁小染下了几步,丁小染又讲了一遍规则,先同周书下起来,柴俊在一旁认真观看。 许兰因观了一阵棋,才退了下去。 回身关门时,又看了一眼柴俊。 单从外表来看,柴俊的确如闽户说的那样,有宗室子弟的傲气,但该有的礼貌还是有,至少明面上比之前北阳长公主的孙子王瑾随和多了。从他对棋的理解来看,非常聪明,也是爱棋之人。 而且,许兰因从柴俊的眼里看到他初见自己时一刹那的惊艳,但随后的眼神清明,并没有龌龊的心思。 心韵茶舍背后站着几位宁州府的大势力,没有混混甚至官家子弟敢来找麻烦,而柴俊可是皇亲。他要找麻烦,闽户几人还是要费些事才能摆平。 可以说,许兰因对柴俊的印象非常好。 她刚走下楼,就又碰到了一位“熟人”——唐纪德,唐二公子,他带了几个年青公子来玩。 唐二公子沉着脸,对伍掌柜说道,“爷只要三楼的花舍,不管是谁,拾掇一间出来。” 伍掌柜十分为难,现在别说三楼的花舍,二楼的草舍,就是一楼大堂都没有位置了。 许兰因不想招惹这个纨绔子弟,低头错过身去了后院。 她把王三妮招了过来,说道,“去跟秦公子和闽大公子说一声,请闽姑娘和秦姑娘及朱家姑娘来后院玩,让闽公子跟秦公子他们拚在棠舍玩,空出丹舍给唐公子。” 秦红雨和闽楠、朱三姑娘、朱四姑娘笑眯眯地来了后院。 秦红雨抬头看看上面的小木格和假叶假花,笑道,“若是夏天,我们就在院子里喝茶下棋,更有意思。” 闽楠嘟嘴说道,“许姐姐,干嘛规定参加跳棋比赛的人在十岁以下呀,我也想参加。” 许兰因笑道,“跳棋本身就是孩子玩的,你要参加就参加西洋棋和军棋那两组。” 秦红雨咯咯笑道,“下跳棋楠妹妹还有希望进前三甲,下军棋想都别想,好些公子都喜欢下呢。我哥哥还说,等到军里的将士看到这种棋,肯定会更喜欢。至于西洋棋,呵呵,比象棋还无趣,楠妹妹肯定更不喜欢。” 闽楠皱着鼻子点点头,非常认可秦红雨的话。 许兰因笑道,“那我就请你们两个当跳棋裁判,岂不是更威风。” 秦红雨和闽楠没想到有这种好事,喜道,“我们行吗?其它茶楼请的裁判,不是官吏就是先生,至少有个秀才功名,可我们……嘿嘿……” 许兰因笑道,“当然行了,跳棋简单,你们下得又好。不过,比赛的时候,要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 两个小姑娘连连点头保证,欣喜得不行。闽楠笑道,“有熟人就是好办事,咱们也能像京城的黎三夫人一样,当裁判了。” 黎三夫人是大名朝著名的才女,经常在大家族举办的各种宴上当才艺评委或是裁判。 二位朱姑娘在厅屋里下跳棋玩,闽楠就拉着许兰因和秦红雨去内室说悄悄话。 闽楠道,“秦姐姐,刚我看见唐二公子一直偷偷看你。他爹虽然官大,可都说他不成材。” 秦红雨红了脸,说道,“我爹跟他爹说了我已经定亲,可他家的人还是总往我家跑……”虽然没说烦死了,但眉毛都皱紧了,一看就烦得不行。 许兰因也道,“秦妹妹要多提防他们家,在你家这里碰了壁,别是去别的地方说你的不好,坏你名声,让人误会。” 秦红雨听明白了许兰因的意思,红着脸点点头。 已经时至晌午,绝大多数客人都舍不得走,要了甜品、面食之类的食物。之前许兰因还想让许氏糕点屋提供茶点,但他们太忙,只得等到许大石他们来了以后再说。 饭后,二位朱家姑娘去百货商场玩,许兰因、秦红雨、闽楠继续喝茶聊天,听着闽楠说京城八卦。 她在闽尚书府住了十二天,在平郡王府住了三天,去周老太师府参加了赏梅宴,跟着老平王妃去南阳长公主府吃了驸马爷的寿宴,还看到了曾经在南平县住了一年多的苏晴,等等。 秦红雨问道,“那你看见北阳长公主了吗?都说她非常……端庄和威严,是不是?” 闽楠道,“我离老远看了一眼,没看清楚。” 秦红雨的眼珠转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挨着她的许兰因听见了,她是在想,北阳长公主肯定是个恶老太婆,否则也不会把儿子王冀教成那样,吓得姑母宁可跳河自杀也不愿意嫁过去…… 下晌未时末,刘妈妈等人领着闽嘉、许兰亭来了茶舍后院,他们也要来看茶舍开业的盛景。看到赵星辰没来,许兰因放了心。之前她已经让人回家给秦氏送信,下晌不能让赵星辰过来。 许兰因虽然非常憧憬柴俊和赵星辰见面的激动时刻,但闽户已经说了,在这紧要关头,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许兰亭和闽嘉像做了小坏事的人,见到许兰因一脸坏笑。 许兰亭悄声道,“娘亲说小星星太小,怕被拍花子拐了,不让他来,就说我和嘉嘉去街口给他买糖油果子……” 闽嘉笑眯了眼,故作神秘地说,“小星星,好傻,还信了。哈哈哈……” 虽然声音依旧不好听,但说话比之前连惯多了。 闽楠和秦红雨极是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看着她说道,“嘉姐儿能说这么多话了!” 闽嘉不高兴了,用后脑勺对着她们。 许兰因笑道,“楠姑姑和秦姨是关心你,为你的进步高兴,要有礼貌。”又对秦红雨和闽楠说道,“嘉儿的进益非常大,不仅会说很多话,还会打络子了呢。” “哦,真好,恭贺嘉姐儿。”秦红雨笑道。 闽楠也笑道,“我知道,嘉姐儿从小就比许多孩子聪明。” 闽嘉听了,才转过头来叫道,“楠姑姑,秦姨。” 第二百三十六章 都及不上你 许兰亭和闽嘉在后院转了一圈,又去前堂看了看,还煞有介事地表扬了伍掌柜和王二掌柜几句,就回屋下跳棋了。 闽楠看了几眼闽嘉,跟许兰因悄声说道,“闽大夫人不太高兴呢,说即使大堂兄忙于公务,也应该让嘉姐儿回去替父亲看望长辈,让老祖宗和她尝尝含饴弄孙的滋味……大夫人还问我嘉姐儿是不是病得起不来床了,我说我和我娘去看望大堂兄和嘉姐儿,大堂兄忙得家都回不了,郝管家又不让我们见嘉姐儿,到底病成什么样,我们也不知道。”又不好意思地说,“我娘一直说我没心没肺,什么都不上心,呵呵。” 许兰因笑起来。这个姑娘看似单纯,却很伶俐,也没有坏心思。她经常跟上流社会的贵妇们打交道,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许兰因知道,宁州闽府除了郝管家、刘妈妈等几个老人是从京城闽府过来的,其他都是闽户在胶东和宁州府买的。后来他知道闽大夫人不善,又悄悄请老太君把郝管家几人的直系亲戚调去了闽大夫人管不到的地方。闽大夫人想知道这里的确且情况,不太容易。 闽灿只让闽楠回京,又不透露闽户家里的事,应该是在闽户和闽大夫人之间选择了投靠闽户。 虽然许兰因心里一直不怎么待见势利的闽灿夫妇,但对闽楠小姑娘还是真心喜欢的。 申时以后,茶舍的客人们才渐渐离开,许兰因也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之后,许兰因当起了甩手掌柜,茶舍的事情都交给伍掌柜管理,王三妮偶尔会来许家汇报,说生意非常好。 点棋生的人非常多,有时还要两至三家拚一个棋生才够用。时间久了,客人们才知道这些棋生里,水平最高的是年纪最小的丁晓染,点他的人还要早来才行。 茶舍共有十个棋生,其中三个是宁州书院的生员,只有休沐的时候能来。四个在私塾上学,他们的时间相对宽松,偶尔间错着请假来茶舍上工。除了休沐日,平时茶楼里的棋生在三至五个之间。 跳棋和军棋很快在宁州府流传开了,再越传越远。许多铺子都开始卖这两种棋,许多茶楼也引进了这两种棋类,还有些茶楼也招棋生了。因为这两种棋是在心韵茶舍流传开的,人们还是最喜欢去心韵茶舍玩。喜欢玩军棋的人很多,包括一些军中将士。 而西洋棋因为比较复杂,还没有流传开来,喜欢下这种棋的人只有去心韵茶舍,或是让棋生陪,或是两个爱好者自己下。比如说周书,书院开学前天天泡在茶楼里。柴俊也延后了几天回京,一直在茶舍下西洋棋。经过许兰因的特批,他还在茶舍买了西洋棋、军棋、跳棋各一副回京。 心韵棋舍不仅在宁州府名声大噪,也渐渐在河北省乃至更远的地方传开。许多来宁州府的外地人有两件事必做,一个是去百货商场买东西,一个就是去心韵茶舍喝茶兼下棋。当然,这是后话了。 正月二十书院开课,许兰舟去了宁州府书院,并住在了那里。周书不仅给他找了一位教略策的先生,另外还帮着找了一位指导他骑射和武功的师傅。 秦氏让人给老家送了信,说了许兰舟现在得宁州书院副院长的赏识,去了书字演习。他们只能在许兰舟考试前回南平县了。 许大石的来信说,许老头都快乐疯了,还专门去大相寺烧香添香油钱,感谢孙子遇到了提携他的贵人,还是省城著名的大儒。 天气渐暖,院子里的树上抽出了新绿,后院的几棵红梅竞相绽放。 闽嘉在许家快乐地生活着。听偶尔来看望闽嘉的郝管家说,闽户大多时间不在宁州府,哪怕回来也很少回家。 许兰因又买了两个下人,一个是十三岁的小丫头,起名为护棋。一个是三十几岁的钱婶子,除了帮杨婶子做饭,就是专门照顾许兰亭和赵星辰。 正月二十八下晌,天空碧蓝如洗,阳光亮得刺眼。虽然早春料峭,寒风呼呼刮着,但阳光晒在人身上还是很暖和的。 刚午歇起来的许兰亭、闽嘉、赵星辰精神头十足。他们刚喝完蜂蜜水,就听到胡同口有喊“糖葫芦”的叫卖声。 赵星辰跑去许兰因的面前说道,“姑姑,想吃。” 许兰因笑着拿出九文钱交给闽嘉,几个孩子在清音的带领下去了胡同口。 卖糖葫芦的大爷已经熟悉这家孩子了,专门站在这里叫卖。三个孩子各挑了一串心仪的糖葫芦,闽嘉把手中的大钱递给老大爷。 几个孩子吃着手中的糖葫芦,许兰亭说了句什么,逗得闽嘉咯咯笑出了声。 不远处的闽户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才从刑狱中审完犯人出来,回家洗了个澡就急急赶来。一看到如此模样的闺女,他似从簌簌寒风中的严冬一下走进鲜花遍地的春天,心里暖暖的,无比的欣慰和满足。 闺女又长高长胖了,穿着芳绿色的小襦裙,跟身边的人正常交流着,小脸笑靥如花……如那片乐土上的花束,清新,自由,耀眼,又生机勃勃——真是,真是谁带像谁。 大半年前,闺女如一汪死水,静静的,无论什么都激不起一丝涟漪。自从遇到许姑娘,一切都变了。 许兰亭第一个发现了他,大叫一声,“闽大哥。”就向他跑去。 闽嘉和赵星辰见了,都跑了过去。 来到他的跟前,许兰亭和赵星辰都没有说话,齐齐看向闽嘉。 闽嘉先咧开嘴笑了笑,说道,“爹爹,想你,好想,好想。” 闽户感动极了,笑容如天上的日头一样灿烂。赶紧说道,“好闺女,爹爹也想你,很想,很想。”又夸道,“闺女的声音真好听,像燕子。也更漂亮了,像花儿。” 许兰亭一下瞪大了眼睛,夸张地说道,“原来闽大哥的嘴儿这么甜啊,比糖葫芦还甜。我姐姐还说我和赵大哥的嘴甜,我们都及不上你。”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好消息 小豆丁的这个夸奖让闽户有些脸红,朗声大笑了几声。大嗓门连他自己都有些微愣,自己的温润儒雅呢? 他一手牵着闽嘉的手,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许兰亭和赵星辰的头顶,向胡同里的许家走去。 路上,闽嘉汇报道,“爹爹,我要得——跳棋、状元。” 见闽户有些蒙,许兰亭解释道,“我们家的茶舍要举行西洋棋、军棋、跳棋比赛,嘉嘉会参加跳棋比赛。我姐姐为了嘉嘉能得跳棋状元,专门走了个后门,把参加跳棋人的年纪定在十岁以下。” 闽户第一次听说“走后门”,也明白其意思是不像走大门那样正大光明。 他又大笑几声,说道,“那我先预祝闺女旗开得胜。” 闽嘉喜不自禁,一进了垂花门,就甩掉闽户的手,拉着许兰亭陪她回屋下跳棋,生怕懈怠了就得不到状元。赵星辰见了,也赶紧跟了上去。 今天的闽户格外不同,哪怕还有黑眼圈,也看得出他喜形于色。 许兰因和秦氏把闽户请去东厢厅屋,秦氏说了几句话后,又领着人去厨房做羊肉火锅。闽府给的羊肉已经吃完了,赶紧让杨凡去集市买。 秦氏知道闽户喜欢吃薄薄的羊肉卷,可现在天气暖和了,羊肉冻不硬,不能用刨子刨,就让杨凡花钱请屠夫把羊肉片成薄薄的大片。 屋里没有外人了,闽户对许兰因说道,“告诉许姑娘一个好消息。” 许兰因喜道,“赵无回来了?” 闽户摇摇头,说道,“目前还没有他的消息。”又老生常谈,“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许兰因失望不已,说道,“这样啊,他已经出去五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又问,“闽大人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闽户笑道,“怡居酒楼已经被端了。”声音放得更小,“京城来信说,洪希焕和洪伟父子也被秘密活捉了,不过放风出去说他们死于一场大火。” 这倒是个大好消息。许兰因忙问,“洪震洪大哥呢?他没事吧。” 闽户说道,“洪震无事,他和我的几个手下还活捉了金掌柜及帮助他逃跑的桂斧。” 原来金掌柜是在桂斧的帮助下逃跑的。书里,闽户和秦澈的死也应该跟他和唐末山有关吧。 书里,知道内情的洪家父子自杀,金掌柜失踪,办案的闽户和秦澈死了,一切矛头和证据都指向现太子一人。最终现太子被废自杀,三皇子当上太子。 现在捉住了这么多个活口,三皇子应该不能如愿。 闽户又遗憾道,“昨天夜里唐末山自杀了。我们是秘密抓捕桂斧和金掌柜的,不知他怎么闻出了味道。”一脸肉痛的样子。 唐末山是关键人物,他死了真是可惜。 闽户还说,凡是河北省跟怡居酒楼相关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其中包括王县丞等人,大概有两百多人。章捕头……不,现在要说章黑豹,他也来省城了,他是证人,证明章钢旦曾经参与过的事。 原来,赵无上年就已经跟章黑豹有所联络,知道了章钢旦死前跟章墨豹说的事。章黑豹大义灭亲弄死章钢旦,又提供了许多证据,章家应该会将功折罪。 洪震也是如此。虽然洪希焕等人犯了灭门大罪,但洪震又立了大功,除了跟着洪希焕干坏事的洪家人,没参与此事的洪家族人兴许都会保下来。 许兰因笑道,“恭喜闽大人,破获了这件通敌和谋害先太子及谋害朝臣的大案。” 闽户说道,“这件案子还不算完。那个人及其一党已经开始弹劾太子,说太子指使洪家父子勾结西夏国残害先太子,牺牲大名朝利益,贩卖情报,做了许多有损大名的坏事,居然还拿出了许多证据……他一定觉得,跟他和怡居酒楼同时有直接联系的人都死了,只要金掌柜咬紧牙关,没有人会知道他也是叛国者。哪怕有所怀疑,但他有皇上的信任和宠爱,我们又拿不出确切证据,拿他也没办法。哼,先等他得意几天,只等他们回来,拿出更有利的情报,就可以收口了……” 他们肯定是指赵无和老妖了。赵无已经出去那么久了,不知怎么还没回来。 闽户带来的这个消息让许兰因喜忧参半。 听闽户说,南平县的县衙震动很大,不仅王县令被抓,还有十几个帮他办事的县衙小吏及衙役也被抓了起来,现在暂由汤县丞代理县令一职。 许兰因便讲了许二石的事,闽户提笔给汤县令写了一封短信。 晚上,闽户在许家吃了羊肉锅子后才回府。他没有带闽嘉回家,因为他还要忙着审案,过几天又要去京城。 闽嘉早就把许家当成了自己家,也没有要跟爹爹回家的意思。在她想来,只要爹爹偶尔过来看看自己,她知道自己有个爹爹,就行了。 许兰因把闽户的短信交给秦氏,许二石的事算是解决了。她又对许兰舟和许兰亭进行了“识人教育”及“官场入门教育”,举例说明哪些人能交,哪些人不能交,为什么。还必须有底线,什么事不能越雷池半步。 她平时没少对哥俩说这些,这次说得更透。 特别提醒许兰舟,“你这么大了,又志向高远,凡事要多想,多看,少说。特别是交友、站队,要慎之又慎。看看王县令他们,就是只看眼前利益被收买,害死了自己,也害了一家。虽然章黑子霸道无理,树敌无数,但是他有底线,关键时候救了一家……” 王县令就是反面教材,听得许兰舟连连点头,不时表着决心。 对于这个大弟弟,许兰因没有太多奢望,只要他拎得清轻重,不要犯大糊涂就行。想要他变得特别大气,完全不计较金钱和得失,不可能。 次日,秦氏和许兰舟回南平了。许兰舟要回去报名,月中就要参加县试。许兰因没回去,二月二十茶舍要举办西洋棋和军棋、跳棋的月度赛,她离不开。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切安好 秦氏走了,赵星辰就由钱婶子带着睡觉。他非常不愿意,哼哼叽叽想跟许兰因和闽嘉挤一张床,刘妈妈第一个表示不同意。 她说,“姐儿今年五月该满七岁了。一起玩玩还好,怎么能跟男孩子一起睡。” 二月初八那天,家里来了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是章曼娘和章铁旦。两人一脸愁容,相较以前瘦多了,显得更黑。还带了不少山货来,其中包括一支山参。 许兰因和许兰亭都吃惊不已,他们居然找来了这里,还送这么大的礼。 章曼娘不高兴地说道,“看把你们吓得,我们又不是鬼,只不过是我大哥惹了事,我爹来省城说明情况。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许兰因才反应过来,过去拉着她笑道,“看你心眼多的,我们什么时候怕你连累了?” 章曼娘听许兰因说自己心眼多,一下笑了起来,说道,“我们昨天下晌来的,来之前先去南平县城问了许婶子你家的住址。许姐姐,王三妮都能在你家茶舍做事,能不能也给我安排件差事做?我虽然不识字,长得又粗壮了一些,但有力气,能打架,若是有人敢在茶舍闹事……” 章铁旦皱眉打断她的话,“姐,咱们来干什么,你咋把最重要的事搞忘了?” 章曼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忙说道,“许姐姐,我们有事想求你帮帮忙。” 几人进屋里坐下,丫头上了茶,章曼娘才说道,“许姐姐,听说你认识闽大人,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 原来章曼娘和章铁旦是来打听章黑子在提刑按察司的情况,再问问这件事会不会连累整个家族。 “我爹没有叛国,这一点赵大哥可以作证,他当初还找去了我家。我爹大什么灭亲,已经把我大哥处置了。” 章铁旦忙道,“是大义灭亲。上年赵大哥去老家找到我爹,我爹跟他说了我大哥死前都做了哪些事,这算不算举报有功?还有,我们能不能见我爹一面?” 章曼娘又问,“朝廷不会杀我爹,或是灭我们全家吧?” 许兰因前上次专门关心了洪家和章家的事,闽户的意思是,洪家父子是做坏事的头儿,但洪震将功抵过应该能够保全自己和一些族人。而章钢旦当初只是一个跟班,章黑豹又下重手处置了章钢旦,还提供了一些情况,现在又是“污点证人”,也应该不会连累到家人。 但这些话不好明说,只得说道,“你爹是个聪明人,先解决了你大哥。我觉得他不会有大事,你们家也应该无事。至于见他,这件大案还没落定,怕人串供,肯定不会让你们见面。你们也别急,我再请人帮着打探打探他的消息。”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章铁旦依旧愁眉不展。 章曼娘却笑了起来,说道,“还愁什么,许姐姐说没事,就会没事。”又问道,“都说赵大哥死了,我觉得不会。赵大哥多厉害啊。我爹听说隆兴客栈的事后,就说他的腿肯定是赵大哥踢断的。我爹还感激赵大哥把他踢残,否则我大哥不说实话,我爹也不会知道他敢做那些坏事。他被抓了,我们老章家就会被灭门。看看王县令一家,都被收了监,多可怕。” 许兰因好笑,这还打出交情了。能说出那种话,章黑子也算是条汉子。 她说道,“现在还没有赵无的消息,但愿他无事。” 许兰因没让他们姐弟再住客栈,留他们住在了许家。 至于闽嘉,只说是朋友的孩子。 听说赵星辰是赵无认的干儿子,又让章曼娘乐了半天。说道,“赵大哥洒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跟我特别像,我们是真真的兴趣相投。可惜了,他不喜欢我。” 章铁旦羞得红了脸,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大概亥时末,几个孩子都已经上床睡觉,章曼娘还拉着许兰因在厅屋里说笑,垂花门突然响了起来。掌棋去开门,回来说闽大人的小厮清朗来了,有要事禀报。 天已经很晚了,内院又没有成年男子,不好让清朗进来,许兰因走了出去。 清朗站在垂花门外,满面带笑,给许兰因抱了抱拳,低声说道,“大爷让我来跟许姑娘说一声,赵爷已经在京城了,他完成了任务,一切安好,让许姑娘放心。” 许兰因惊叫出声,赶紧用手把嘴捂上。 赵无有了消息,还去了京城。之前,他们约定一起去京城。他去看望兄长,许兰因去卖黑根草兼讨要仙骨丸。可现在他一个人先去了…… 许兰因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清朗说道,“信里没说,我家大爷也不确定。”又道,“明日我家大爷要带着一部分重刑犯去京城受审。他太忙,就不过来跟姐儿告别了。” 许兰因点头,又问道,“你知道章黑豹的情况吗?” 清朗道,“重刑犯里不包括他,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但他还会继续呆在刑狱里,等到案子落定后再看怎么判决。” 不算重刑犯,家人肯定安全了。 送走清朗,许兰因跟章曼娘说了一下章黑子的情况。 听说爹爹不算重刑犯,没有被押去京城,章曼娘乐不可支。 她看许兰因双目发光,小脸通红,喜悦之情掩都掩不住,又问道,“你还有什么喜事?我爹无事,你不至于这么高兴啊。” 许兰因有些脸红,这么大咧咧的女孩都看出了自己的情绪。笑道,“嗯,是有件好事,是朋友家的。” 章曼娘撇了撇嘴,说道,“朋友家的事你也不至于这样吧。是不是婆家的?” 许兰因道,“胡说什么啊,我没有婆家。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想找婆家。” 章曼娘道,“你这样漂亮的小娘子不找婆家,那真是可惜了。若是我有你一半的漂亮就好了,一定找个喜欢的小后生,好好过日子……” 许兰因问道,“你还没说亲?” 章曼娘摇头道,“在乡下,有几家人来我家说亲,可我都没看上,不是太黑,就是太壮。” 许兰因又老生常谈劝了她一番。 第二百三十九章 刘公子 章曼娘遗憾道,“我已经不惦记小白脸了,可也不能太黑了。那几个连我爹都没看上,说两个人都那么黑,生的娃肯定更黑,掉炭堆里都找不着……” 许兰因笑起来,想起前世的黑人。 她虽然讨厌章黑子,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有两个优点,一个是坚决不当卖国贼,一个是特别宠爱这个闺女。 章曼娘去歇息后,许兰因在箱子里翻了一阵,找出两匹缎子。她要给赵无裁两套春衣。想着那孩子正在长身体,衣裤稍微做大一点。 她的手艺不太好,比划了半天,在后半夜才裁好,等那两姐弟走后再缝。 第二天和第三天,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同章家姐弟一起去街上逛了两天,去百货商场买了东西,去何氏香煎等铺子吃了小吃,还去心韵茶舍喝了茶下了棋。 章家姐弟着急回去跟家人通报好消息,十一那天一早,丁固在车行租了辆驴车送他们回南平县,许家又送了他们不少礼物。 之后,除了给孩子们讲讲故事,许兰因就开始给赵无做衣裳,默默盼着他的回归。 二月十八那天晚上,家里都吃完晚饭了,丁小染还没回来。 大名朝规定,除了夜市,平时茶楼和商铺最迟打烊不得超过酉时正,酒楼不得超过戌时正。每天丁小染都在酉时三刻之前就回家了。 许兰因让丁固赶骡车去茶舍接他。 戌时末,孩子们都睡了,丁固才把丁小染接回来,同来的还有王三妮。 “什么事拌住了?”许兰因问。 王三妮说道,“今天遇到一个怪人刘公子,下棋下上了瘾,就是不走,还不许陪他下棋的小染走。说他要好好练棋,争取十六那天拿西洋棋和军棋、跳棋的三棋状元。后来好不容易放小染走了,可他还是不走,说他要歇在茶舍里,明天继续下……” 居然有这样的傻冒。 许兰因道,“你们应该去找衙役请他走啊。” 王三妮苦笑了一下,说道,“陪刘公子来的就是知府家的秦公子,还有一位是京城的柴大人,柴大人在茶舍开业那天来过……” 王三妮的声音又放小了,说道,“他们劝了刘公子半天,刘公子不听他们也没办法,最后只得陪他住在了茶舍,伍掌柜也留在那里陪他们。我觉得,刘公子八成是哪个大官家的公子,我看到有二十几个护卫住在茶舍保护他,外面还有不少衙役在巡街。” 丁小染又小声说道,“大姑娘,那位刘公子看着长得不错,可行事说话像孩子,这里好像有些不对。”他指了指脑袋说,又道,“不过,他的棋的确下得非常好。我练了那么久,军棋根本下不过他,西洋棋勉强能打个平手,跳棋他就不稀得下。还有哦,他说他想出了一种军棋的新玩法。” 丁小染的西洋棋和军棋下得极好,目前为止,只有周书下西洋棋能跟他打平,军棋还没有人下得过他。 那个怪人下了一个月就达到这种水平,的确是个天才。 他姓刘,连南阳长公主的孙子都拿他没办法,秦儒又全程陪同……肯定是皇亲国戚。 皇上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刘兆印没了左臂,现太子刘兆平和三儿子刘兆显正处于夺嫡白热化,他们三个都不可能来。五儿子只有十岁,四儿子是个傻子…… 难不成,大闹茶舍的刘公子是四皇子刘兆厚? 皇子不会这么容易出宫吧,还出京了!而且,傻子怎么可能下棋下得这样好,居然还想出了新玩法。虽然丁小染说他行事说话有异,但总不会是傻子。 那么,那位刘公子最有可能是皇上的哪个侄子或是侄孙。 许兰因说道,“既然秦公子都惹不起他,就由着他吧。明天一早跟伍掌柜说清楚,一定要招待好那位刘公子。我明天也会去茶舍一趟。”又问,“比赛的各种准备事宜都做好了吗?” 王三妮道,“都做好了。到今天为止,来报名参赛的有二百多人,经过棋生考核允许参赛的有八十人。参加军棋的最多,有四十六人,跳棋的二十人,西洋棋的十四人,其中包括十五名文武官吏。秦公子和闽大公子也入围了,可秦公子今天又退出了……周大人说,何师爷、李先生他们都答应当裁判了……哦,还有京城的柴大人和刘公子,他们也报了名。柴大人报的是西洋棋,刘公子三种棋都报了。” 许兰因笑起来。这么多人捧场,算得上盛事了。周书担任总裁判是许兰因前几天专门去茶舍当面跟他说好的,除了秦红雨和闽楠两位跳棋裁判,十个棋生是副裁判,还请了两位西洋棋裁判,四位军棋裁判。这六个裁判,其中三个是书院里的先生,一个是闽灿的幕僚何师爷,还有两个是开馆先生,都有举人以上的身份。 颁奖人也请好了,是闽灿和周书。 王三妮又问,“刘公子能参加跳棋比赛吗?” 许兰因道,“不行,这是规定。他一定要参加跳棋比赛,就让最后的跳棋状元跟他下一盘友谊赛。” 让王三妮和丁小染去外院吃了饭,再让丁固把王三妮送回家。 次日巳时初,许兰因一个人坐车去了茶舍。 几个孩子要撵路,许兰因说道,“还想着玩,明天想不想当状元了?” 闽嘉一听,赶紧拉着许兰亭陪她下棋。两个大孩子不撵路了,赵星辰也就老实下来。 许兰因来到茶舍,看到人很多,除了纯来喝茶和玩的客人,还有些是准备参加明天比赛下棋的人,也有不少小少年。 王三妮迎了上来,悄声说道,“刘公子和柴大人在三楼丹舍,秦公子和伍掌柜、小染陪着他们。” 许兰因点点头,楼下楼上看了一圈,又看了奖品、参赛者带的号牌和裁判带的徽章,以及明天装点茶舍的花卉及彩绫、灯笼,等等。 明天军棋比赛会在二楼的草舍举行,总决赛在二楼大厅举行。西洋棋比赛在三楼的花舍举行,总决赛在三楼大厅举行。而跳棋比赛会隔出半个大堂举行,总决赛也会在这里举行。 第二百四十章 四皇子 许兰因看完了,就去了三楼丹舍。她刚靠近丹舍的门,就被两个护卫一样的男人拦住了。 王三妮说道,“这是我们茶舍的东家,她的棋艺非常好。” 若不说她的棋艺好,东家也不会让进。 护卫缩回手,许兰因轻轻开门进去,看到周书在和一身华服的柴俊下西洋棋,丁晓染在和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在下军棋,秦儒坐在一旁观看,伍掌柜和一个小二站在一旁服侍。另外还有两个眼生的人在服侍。 那个少年穿着棕红色绣团花长袍,头戴八宝金冠,长得白白胖胖,五官圆润,弯弯的笑眼十分讨喜,哪怕此时正凝神望着棋盘,也觉得他是笑着的。 周书最先看到许兰因,笑着招呼道,“许姑娘,来看看刘公子的新玩法,若是行,你可是要给会员卡的。” 许兰因笑着给他们屈膝行了礼。 刘公子看向许兰因,澄澈的眸子溢满了笑意,说道,“就是这位姐姐要发卡呀,没想到姐姐这么漂亮呢。” 他一笑,还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这话若是从其他后生嘴里说出来,就是调戏姑娘了。可从他的嘴里说出,连许兰因本人都不觉得他有轻薄之意。而是觉得他很可爱,说的是肺腹之语。 这位公子脑筋的确不正常,像几岁孩童。 许兰因笑道,“刘公子过奖了。” 她走过去,刘公子和丁晓染又用一种新玩法下起军棋来。这种玩法更适合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前棋盘上的小路,被设定成了山路。 他们下完后,许兰因由衷地赞道,“妙极,这些设定也更适合战场博弈。”又对刘公子粲然一笑,说道,“刘公子有大才,这种玩法比之前我们想的还好玩,也更容易被人接受和喜欢。” 刘公子笑得眼睛更弯了,伸出手道,“姐姐可以给我会员卡了吧?”他不知道会员卡是什么东东,有什么好处。但他觉得,设计出新玩法才能得到的东东,肯定是好东东。 他的手白皙修长,骨结匀称。 许兰因暗道,这么聪明讨喜的孩子,怎么会不正常呢?可惜了。 她笑道,“哦,刘公子请等一等。”她回头让王三妮去她屋里拿一张卡来。 会员卡是用松花笺制成的,淡雅飘逸,还有一股茶香,写“会员卡”三个字的墨里加了点珍珠粉,隐隐泛光,极是别致好看。 许兰因拿着卡双手奉上,刘公子起身双手接过,喜道,“我喜欢这张卡,也喜欢姐姐……” 柴俊赶紧阻止道,“小四说什么呢。” 刘公子嘟嘴道,“我没有那么傻,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我也喜欢姐姐家的茶舍,布置摆件跟别处不一样,棋生和小二穿戴的帽子也好看。我还喜欢姐姐家的军棋、西洋棋,比围棋和象棋好玩。跳棋么,一般般吧。”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刘公子又提出,想参加三种棋的比赛,想拿三棋状元。 许兰因讲了一下比赛规则,笑道,“刘公子可以跟跳棋的第一名比赛,赢了,就是无冕之王。” 刘公子觉得无冕之王比状元还好听,极喜。说道,“姐姐说话好听,我听姐姐的,不仅要当西洋棋、军棋双棋状元,还要当跳棋的无冕之王。”又指着丁晓染和小二道,“我喜欢他们的帽子,姐姐再送我两顶……哦,买,掏银子买。” 这个要求许兰因没敢答应。棋生和小二在贵人眼里是低下的职业,怎么能让贵人出身的刘公子戴他们的帽子。 柴俊又劝道,“表弟,你出身高贵,不能戴他们的帽子。” 刘公子嘟嘴道,“我又不傻,我是想让他们戴。”他指了指旁边服侍他的两个小厮。 那两个人十三、四岁,白净清瘦,有些女气,许兰因觉得他们或许是传说中的太监。 刘公子这样说了,许兰因笑道,“好,那两钟帽子不值钱,我送刘公子两顶。” 晌午,茶舍灶房做了面条、馄饨、蒸蛋、几种甜羹,许氏糕点屋又送来了许多点心。 刘公子吃得十分欢喜,又说道,“姐姐,我喜欢在这里下棋,也喜欢这里的吃食、摆设,我能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这话许兰因不好接,呵呵傻笑几声,其他人也都装作没听见。柴俊又把话扯去了别处,让刘公子忘了自己说的话。 饭后,刘公子睡在罗汉床上,柴俊和周书睡去其它花舍,许兰因等人回了后院。 秦儒也跟了过来,悄声跟她说道,“听柴大人和周大人说,那位刘公子是贵人,一定要招呼好,不能出差错。” 许兰因点头。她已经肯定,这位刘公子就是四皇子刘兆厚。他的确是个傻子,却傻得另类,属于跟天才只差一步那种。 许兰因在屋里闭目养神。她没想到,书里只出现名字没出现人物的四皇子,居然以这样一种形式出现在她面前。 有时候当傻子比当聪明人好。比如现在,他的几位兄长正在京城斗得厉害,失败一方将付出惨痛教训。而他却身在花团锦簇的茶舍,玩得高兴,吃得高兴,睡得高兴,满心满眼想的是如何取得“两棋状元”及无冕之王。 下晌,刘兆厚等人又下了半天棋。 许兰因比较懂得如何跟这种不正常的人说话,她的话不多,都能挠在刘兆厚的痒痒处,让刘兆厚极是受用,又不让其他人感到突兀。 刘兆厚不止一次表达,“姐姐,我喜欢这个茶舍,也喜欢听你说话。” 而秦儒的心思几乎都放在柴俊身上,殷勤地忙前忙后。 中途喝茶休息的时候,许兰因居然听到秦儒提到他去世的表姑柴清妍。 柴俊说道,“我至今还记得二姑母。我祖母和我娘都说,若没有她送的如玉生肌膏,我兴许就是大麻子了。唉,她出了事,我祖母祖父也非常难过。” 秦儒忍了忍,才把“柴正关卖女求财”的话压下,只说了句,“若是柴大人不定那门亲,我姑母就不会出事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政治任务 柴俊点点头,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又道,“秦大人官声很好,也很有能力。你们跟我二姑母有血脉之亲,以后去了京城,去南阳长公主府找我。” 他居然因为柴清妍的关系,愿意跟秦家人人亲近。这让秦儒很是高兴,忙一迭声地答应。 听到这两位表哥同时说秦氏,许兰因暗自心酸。是亲戚,却不敢相认。特别是这位秦表哥,他如此讨好柴俊,一定是因为姑母柴清妍吧? 申时末,茶舍该打烊了。刘兆厚就是不走,要住在茶舍里继续玩。后来来了几个貌似大官的人,许兰因只认识秦澈。不知那些人是怎么说服他的,刘兆厚就极其不情愿地翘着嘴同柴俊一起去驿站歇息了。 他还专门来到许兰因前面,嘱咐她道,“姐姐,明天你要来看我下棋哟,我喜欢听你说话。” 许兰因笑道,“一定。” 许兰因回家了,伍掌柜等人又开始布置明天的比赛场地。 回到家,居然看到许二石来了。他是许老头派来送信的,许兰舟过了县试,名次还比较靠前,第八名,下个月初就要去府城参加府试。由于秦氏是女人,又是寡妇,不好陪他去,会由许大石陪他。 这真是个好消息,许兰因大喜。 许二石的笑容更盛,说道,“我已经把闽大人写的信交给汤大人了,他让我写了几个字,”许二石的脸有些红,又笑道,“他就把我分去了招房,专门负责被告填表及整理口供笔录事宜……” 因为字丑,这么硬的关系都没有分去六房,而是分去了次一等的招房。 许兰因笑道,“哦,恭喜你了。” 许二石扯了扯身上崭新的衣裳,又道,“过几天我就去当差。我娘还专门给我做了几身绸子长袍,爷和奶也让我好好当差,要对得起因姐姐的帮忙。” 许兰因才注意他今天穿的是长袍,碧蓝色,显得他更加白皙秀气。头发束的玉簪,笑得眉目舒展,倒是有几分白面书生的气质。若眼神再沉稳些,不乱闪,身子不随意晃动,就更好了。 她笑道,“嗯,不错,很俊俏。” 许二石红了脸,笑道,“这都是托了因姐姐和二婶的福,爷奶和我爹娘都非常高兴,谢谢你们。哦,这是我娘给因姐姐和亭弟买的两块绸子尺头,爷和奶还让我娘给舟弟做了两身绸子长衫两双千层底鞋。” 许二石能当书吏不关许兰舟一文钱的事,送他的礼却最厚。许兰因一再说明是秦氏让她办的这件事,秦氏却分文没有,只有“谢谢”二字。 许兰因相信,她的尺头肯定是老太太让送的,否则她连这块尺头都没有,有的只是嘴上的“谢谢”。 许二石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一定也不觉得这事做得有什么不妥,还觉得给二房长子送厚礼是正该。 许兰因不再乎他们送的礼,也知道这是许多古人的特有思维,但就是不太高兴。 她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勉励了许二石几句,最后说道,“让杨忠陪二石哥在省城好好玩两天。” 许二石性格有些像顾氏,有些小聪明,爱占小便宜,但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亲戚之间还是会帮些小忙。 许兰因不太喜欢他,但也不是非常讨厌他,敬而远之。 许兰因让丁固和杨忠陪他在外院喝酒。又悄声嘱咐杨忠,这两天带许二石去最繁华的黄石大街及几个著名衙门看看,千万不要去青渠街,陪他吃好喝好玩好,再买些送老家的东西,两天后送他回乡。 许兰因开茶舍的事没有跟许老头夫妇说,怕老爷子知道茶舍不是许家的闹起来,让人心烦。 次日,许兰因和许兰亭、闽嘉起了个大早,悄悄吃了饭,悄悄起了个大早,悄悄出门。 想到赵星辰起床会大哭,闽嘉十分不忍。说道,“把小星星——关在后院——屋里,不就行了?” 许兰亭也道,“是啊,门锁上,他就出不来了。” 许兰因不让赵星辰去的借口是,比赛时人多,怕他太小被拍花子拐了。 许兰因道,“把他关在屋里,他大哭怎么办?会影响别人比赛的。” 听说会影响比赛,两个孩子都不言语了。困倦袭来,他们又在车里睡着了。 许兰因掀开车帘,天未大亮,天边还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凉爽的晨风又让她的头脑清明了几分,默想着今天有哪些程序,有没有没想到的事情…… 没去接王三妮,她和丁晓染及一些茶舍的员工昨天都歇在了茶舍。 到了茶舍,居然发现闽灿和他两个儿子、秦儒都来了。 闽灿对许兰因说道,“秦大人让我告诉你,那位刘公子是贵人。因为他来参加比赛,布政使李大人、都指挥使徐大人、学政梁大人等官员都会来观赛。你们要准备好茶汤和茶点,万莫出了差错,秦公子和我家的老二任由差遣。另外,我和周大人就不颁奖了,请李大人、徐大人、梁大人颁奖为好,再请秦大人说几句祝辞……” 闽灿说了一堆话,意思就是,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茶楼斗棋比赛,而是一项政治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出事。 许兰因没想到,自家举办的一个民间比赛吸引了这么政府要员,规模搞成了前世奥运会,广而告之不言而喻。她四下望望,舍里舍外,有许多名正装或是便装士卒和衙役在巡逻。 她的表情也严肃下来,连连点头允诺,去跟伍掌柜和王三妮商量。 大概辰时,一个裁判长和八个裁判都来了。 王三妮把裁判的徽章发给他们戴上。徽章就是一个圆形小木牌,上面刻了个“裁”字,吊在一条布带上,套在脖子上即可。总裁判的小木牌是紫色,裁判的是棕色。 秦红雨和闽楠把徽章套在脖子上,激动的小脸通红,偏还要装作十分严肃的样子。她们是第一次参与这么有意义的大事,多了不起呀。 闽灿见闺女这个模样,笑了起来。他有三个儿女,最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宝贝闺女。 第二百四十二章 斗棋 辰时末,除了选手柴俊和刘公子没来,所有参赛选手都来了,王三妮又发给了他们参赛号牌,告知他们在哪间房比赛。 不久,刘兆厚和柴俊就在一些人的簇拥下来了茶舍。 刘兆厚的脸皱得像个包子,嘴翘得能挂个葫芦,明显不高兴。 他一看见许兰因,五官立即展开了,笑得像天上的旭日一样灿烂。跑过来说道,“姐姐,我只喜欢听你说话,不喜欢听他们念叨,烦人。” 这话所有人都选择没听到。 许兰因笑着给他们屈膝行了礼,亲自把号牌发给刘兆厚和柴俊。 巳时一刻,秦知府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辞后,比赛正式开始,茶舍里立即安静下来。 能来茶舍观棋的人都要经过茶舍的人和衙役选择,人不多。因为有许多官员和衙役在,茶舍里异常安静。有些小选手吵闹出来,带着他们的家长赶紧制止。 闽嘉和许兰亭一直呆在后院,直到开始比赛前才出来。闽嘉是选手中最小的,其他小选手大都九岁和十岁,还有两个八岁。 小选手看到这么小的女孩来参加比赛,都十分瞧不起她。还有个男孩直接用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才打到他的肩膀,还敢来斗棋。 闽嘉翘起了小嘴。她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话。 许兰亭替她说道,“有志不在身高,比试了你才知道嘉嘉的厉害。” 正好那个男孩跟闽嘉一组。闽嘉看看裁判是自己认识的秦姨,许姨也在一旁看着她笑,她挺了挺小胸脯,两刻钟不到就把那个男孩打败了。 那个男孩不愿意了,还想悔棋。 秦红雨马上说道,“不能悔棋,否则一切成绩都取消。你这盘输了,还能参加下一局,若胜了还有可能进入半决赛。” 那个孩子方老实下来。 刘兆厚先参加西洋棋比赛,再穿插着跟军棋半决赛的选手比。那的确是个下棋天才,场场赢。 许兰因忙前忙后,大多心思放在刘兆厚和闽嘉两人身上。 闽灿楼上楼下跑得满头大汗,充当起了临时组委会会长及保安队长的角色。一有机会,就跟李大人、梁大人等高官禀报并请示两句。 许兰因虽然不喜欢闽灿的作派,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狗腿子哪个年代都有,而且有些场合还因为有了他们会让人感到愉悦。 跳棋最先结束,午正三刻全部下完了,闽嘉不负重望得了第一名。除了前三名留下领奖,其他孩子都被家长带走了,其中两个小姑娘是哭着走的。 晌午封棋,用两刻钟时间吃饭。 军棋下晌申时二刻全部结束,刘兆厚拿了第一名。之后他又参加西洋棋决赛,酉时一刻结束,他又得了第一名。真的拿到了双棋状元。 柴俊得了西洋棋第三名。 颁奖仪式在一楼大堂举行,李大人给西洋棋获奖者颁奖,徐大人给军棋获奖者颁奖,梁大人给跳棋获奖者颁奖。 第一名的奖品是刻着“状元”的奖牌,及一副水楠木棋。第二名是刻着“榜眼”的奖牌,及一副香樟木棋。第三名是刻着“探花”的奖牌,及一副南榆木棋。选手参加什么棋种,奖品就是什么棋。 最先发跳棋奖。 闽嘉最小,又是获奖者中唯一的女孩。她穿着大红刻丝短袄,杨妃色长纱裙,站在领奖台上可爱极了。 众人都知道她是闽户的闺女,闽尚书的孙女,虽然纳闷这孩子跟传说中的傻子不太一样,但都极给面子的大大褒奖了一番。 跳棋组第二名的是学政梁大人的大孙子,九岁的梁录。众人自是夸奖了一番。 接着发军棋奖。 第一名是刘兆厚,第二名是书院的一位先生,第三名是军中的一个把总。 这个把总没想到,给他颁奖的是徐指挥使。以这样一种形式在大长官面前露脸,让他大喜过望。 最后发西洋棋奖。 第一名是刘兆厚,第二名是著名大儒王通,第三名是柴俊。屈居那二人之下,柴俊一点不觉得委屈。王通的老脸通红,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稚儿”打败。在他的心里,只有周书能跟他一较高下。 奖品与众不同,获奖人都非常喜欢。许多茶楼的奖品是直接发银子,有的也发笔和墨。 颁完奖,刘兆厚较真地一定要跟闽嘉下一盘。 闽嘉昨天晚上就被许兰因说服,不管赢不赢,自己的状元头衔都不跑不了。 刘兆厚又赢了,成了跳棋无冕之王,仰头大笑几声。 一天没说话的闽嘉忍不住讥讽道,“我七岁,你呢?” 刘兆厚指了指留着白胡子的王通,说道,“他更老,比岁数,找他。” 这话让闽嘉语塞,也逗乐了众人。 离开茶舍之前,刘兆厚又来跟许兰因说,“姐姐,明天我还要来茶舍玩,你要等我哦。” 样子极是可爱。 许兰因笑着答应。心道,明天你想来也不一定来得成了。 等送走所有斗棋的人,闽嘉才扑向许兰因的怀里,举着胸前的奖牌说,“状元,告诉爹爹。” 许兰因亲了她一下,笑道,“好,请郝管家派人去京城送信。”又道,“祝贺嘉儿,你是最聪明的孩子。” 许兰亭说道,“我早就知道嘉嘉是最聪明的女娃。” 他很有心计地用了“女娃”二字,因为他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男娃”。 回家途中,马车专门绕去何氏香煎,买了赵星辰喜欢吃的煎豆腐和煎茄盒。 回到家,赵星辰的眼睛还是肿的,一看到他们就把脸埋在钱婶子的怀里,用小翘屁股对着他们。 钱婶子给许兰因无声说着,“小星星哭了一整天。” 闽嘉的心爱最先泛滥,赶紧把自己得的奖牌和奖品拿出来献宝。说道,“我心里——一直想着小星星,才得了——状元。” 许兰亭又把香煎拿出来,说着,“我和姐姐、嘉嘉都没忘记小星星,专门给你买的。” 赵星辰才好过些,他抬起头,用满含眼泪的双目看着许兰因。他最想听的,是姑姑怎么跟他解释。 第二百四十三章 错觉 许兰因忙把他抱起来说道,“姑姑就是太稀罕小星星,才舍不得让你去的。今天人特别多,姑姑怕有拍花子混进来。若是你再被拐走,姑姑会哭死的。” 听了许兰因的话,赵星辰哽咽道,“我知道姑姑稀罕小星星,小星星也怕拍花子。” 许兰因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很为自己骗小朋友不耻。怎么办,她都舍不得把他还给老柴家了,若是他能给自己当一辈子儿子多好。 几人吃了饭,许二石也回来了,他由杨忠陪着在外面酒馆里吃了酒,喝得满脸通红,双腿打晃。 次日,许兰因带着丁晓染坐车去茶舍,骡车拐了个弯接上王三妮。 许兰因今天去茶舍主要是处理赛后一些事情,听帐房报帐。还有就是等刘兆厚,怕他真的会再来茶舍。 参加斗棋的人也要收钱,入围的人每人二两银子。一共收了一百六十四两银子,除了做奖品,请裁判的工钱,以及昨天免费提供茶水茶点,还不能营业,帐面上茶舍算是亏了。但斗棋的意义远大,这次更与别家不同,无形的广告效应是巨大的。 不过,等到午时初刘兆厚和柴俊也没来,闽楠和秦红雨倒是来了。她们说,今天一早就把刘公子和柴大人送走了。 昨天晚上,她们才知道傻乎乎的双棋状元居然是四皇子刘兆厚。说是柴俊把那几种棋拿回去,送给喜欢下棋的四皇子。没想到四皇子极是喜欢,天天钻研,想出了一种军棋的新玩法。他听说茶舍要斗棋,茶舍的东家还说发明了新玩法的人会奖励会员卡,闹着要来宁州府玩。太后娘娘被吵得头疼,同意让柴俊把他带来…… 闽楠道,“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听说四皇子喜欢下棋,还只喜欢下象棋,特别不喜欢下围棋。没想到,他的军棋和西洋棋下得这样好。” 昨天闽杉跟刘兆厚对了一把军棋,半刻钟就败下阵来。 下晌,许兰因回了家。许二石已经回来了,东厢厅屋堆了一些她让杨忠买的给老家人买的东西。 “因姐姐不回家看看吗?舟弟下个月初就要去府城考试了。”许二石说。 许兰因笑道,“你也看见了,闽家姐儿在我这里养着,我走不开。若是兰舟过了府试,他还是要回这里参加院试,我在这里等他就好。” 这个时代的县试是二月,府试是三月,院试是四月。所以,若许兰亭要参加院试,他三月底四月初就会再次来省城。 许兰因不想离开这里,不完全是因为闽嘉,她完全可以把闽嘉带回南平县,现在那里已经安全了。而是基于另两个原因,一个是在这里等赵无,若是赵无回河北省,他肯定先要来提刑按察司,毕竟当初明面上派他外出公干的是提刑按察司。二个是为赵星辰,闽户办完公事,很可能会跟柴家说明情况,柴家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来见赵星辰。 许二石因为闽大人当了书吏,当然要以人家的闺女为重了。忙笑道,“闽家姐儿是贵人的闺女,不能委屈她。因姐姐在这里忙,舟弟去府城我大哥会照顾他。” 晚上,把李氏和王三妮、王进财请来一起吃了饭。李氏又给老人和儿女带了一些东西回去。 次日,许二石回了南平县。王三妮和王进财跟他一起回去,春天了,他们要去看看自家地里的情况。 许兰亭以后要长期住在这里,许兰因就请周书推荐了一家好私塾,每天去那里读书。 许兰舟的格局有限,无论如何不会有太大出息。而这个小弟弟却不同,许家的振兴将来要靠他。这孩子本来就聪明异常,再加上许兰因日日把他带在身边调教,又见惯了“大场面”,不仅功课好,也人情练达,讨人喜欢。 同时,也安排丁晓染去私塾读书,并跟先生说好,一旬上课五天,请假四天。许兰因对丁晓染寄以厚望,觉得未来西洋棋大师应该更有内在修为才对。还允诺,若将来丁晓染在西洋棋上有大造化,会放他的奴籍。 丁固父子喜得又去给许兰因磕了头,谢谢她对丁晓染的栽培。 许兰因带着三个孩子在家过着平静小日子,偶尔去茶舍看一看。 日子一晃到了三月,草长莺飞,天气渐暖。 皇子在心韵茶舍参加斗棋的事已经传开,三种棋也流传开来,茶舍生意生意更好了,超过了宁州府所有茶楼。尽管茶舍收费非常高,但依然是人满为患,休沐日客人要早去才能占到位置。在许多人的心里,在心韵茶楼喝茶下棋,是一种风雅。 中旬,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满院子落英缤纷。 十三这天下晌,上房厅屋开着门。屋外烟雨蒙蒙,屋里一片祥和。 许兰因同两个丫头做着针线活,闽嘉和赵星辰坐在门口念着连环画。闽嘉大声念一遍,赵星辰就跟着念一遍。 闽嘉的口齿较比前好多了,但有些字念得依然不清晰,赵星辰就会及时纠正她。 “嘉姐姐,是‘娘’,不是‘梁’。我都说了好几遍,你又忘了。”赵星辰纠正道。 闽嘉马上改正,“梁,梁,娘……” “嗯,这次念对了,嘉姐姐真棒。”赵星辰表扬完,还拍了一下小胖手。 许兰因笑着抬眼看他们一眼。 岁月静好。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已婚妇女,带着三个孩子过着小日子,盼望着出差多日丈夫的回归……她被自己的错觉吓了一跳,不止轻笑出声,两朵红运飞上脸颊。 赵无就是她调教出来的熊孩子,自己这是怎么了?她觉得自己是“意淫”,有了残害小花朵的犯罪感,甚至羞耻感。这个错觉若是被赵无知道了,还不得笑话她,多尴尬。她赶紧撇开这个想法,抬头望向两个孩子。 阴雨绵绵,光线不太好。闽嘉手里的书和小脑袋都向外伸着,尽可能的让光线更好。赵星跟她一起,也伸着小脑袋。 闽嘉还在继续念着。 念了几句,赵星辰又纠正道,“嘉姐姐又说错了,是‘七’,不是‘鸡’。” 第二百四十四章 拍花子上门 闽嘉说道,“你说得也不对,是‘鸡’,不是‘七’。” 然后两个小脑袋都看向许兰因。 许兰因笑道,“你们说的都不对,是‘吃’……” 两个孩子都跟着大声念起来。 “七。” “鸡。” 许兰因和掌棋、招棋笑出了声。 许兰因说道,“是吃,吃,吃。”又笑道,“不着急,慢慢来。” 她起身,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果子露水喂他们喝。 喝完水,赵星辰又道,“快去胡同口接小叔叔了吗?天上没有日头,算不到时间呢。” 每天去胡同口接放学的许兰亭,是赵星辰最重要的日程之一。 闽嘉道,“还没呢,天要麻麻黑了,我们再去等。” “麻麻黑”是许兰因前世爱说的,不注意说了几次,就被几个聪明的孩子学会了。 赵星辰又看向许兰因,“姑姑,我想吃街口的芝麻软糕。” 正说着,就看见举着伞的丁固匆匆走进了垂花门,站在门外禀报道,“大姑娘,闽大人来了。跟他同来的还有一位爷,说是柴大人。” 许兰因起身道,“快请。” 她牵着两个孩子站去庑廊下,看见闽户和柴俊走进了垂花门。他们步履匆匆,打伞的清风和清朗紧跟在他们后面。 闽户的精神状态很好,虽然依旧清瘦,但没有黑眼圈,眼里溢着喜色。而柴俊跟上两次见到的明显不同,没有了清贵公子的傲慢,满脸疲惫,瘦了,衣裳也有些皱巴,十分接地气。 “爹——爹。” “闽、大、伯。” 两个孩子大叫起来,赵星辰的大嗓门完全碾压闽嘉,还高兴地跳了两跳。他们喊完就要冲进雨里,被许兰因强拉住。 看见这两个人,许兰因既高兴又心酸。今天,两个一直跟她相伴的孩子很可能都要离开了。闽嘉还好,她就住在这里,过几天又有可能回来。可是赵星辰,他一走就难得再见了。 柴俊猛地停下脚步盯着赵星辰看几秒,接着就一个箭步冲过来,蹲下一把抱住赵星辰。看看他的脸,又掰开他的小手看了看掌纹,眼里瞬间涌上泪来,喃喃道,“是潇儿,真的是潇儿,你还活着,真的还活着……”他边说,还边摇晃着赵星辰。 赵星辰吓坏了,使劲扭动着小身子,想逃脱柴俊的“魔爪”,喊着,“拍花子,拍花子,姑姑,怕,怕……”竟是大哭起来。 闽嘉跑过来试图掰开柴俊的手,说着,“坏人,放开——小星星,许姨,爹爹,快来——帮忙,打他……” 闽户走过来劝道,“柴大人,不要吓着孩子。” 柴俊似才恢复了理智,他的手刚一松开,赵星辰就跑到许兰因后面。 他抱住许兰因的腰,把小脑袋埋在许兰因的后背,哭道,“姑姑,我怕,拍花子又来抓我了。他要打我,烫我,疼,呜呜呜……” 闽嘉听了,跑到许兰因的旁边,伸手双臂说道,“小星星不怕,姑姑不会让他——带走你。我爹爹——是抓坏人的,他也不会——让人带走你。” 许兰因也反手轻拍着他,安慰道,“莫怕,他不是拍花子,拍花子不敢来咱们家。” 赵星辰听了,才抬起头,又把头伸出去看向柴俊。 这个人有点面熟,赵星辰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是,不管见没见过,他这样就像拍花子,让他害怕和不喜。 柴俊又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潇儿,不认识我了?” 一年过去,儿子长高了半个头,五官比离家时长开了不少,白白胖胖,非常壮实的小子。只不过,之前的瓦前头换成了脑袋顶上的小揪揪,锦绣衣衫换成了半旧的绸子衣裳,赤金盘璃七宝璎珞圈换成了银项圈和小银锁。 赵星辰说道,“我不认识你,我认识闽大伯,他是抓坏人的。还有我爹爹,他专打坏人,一脚能把坏人踢到天上去。”又对许兰因说道,“姑姑,我和嘉姐姐都不喜欢这位叔叔,让他回家。” 儿子的声音跟当初差别不大,只是口语有些变化。而且,会说这么多话,居然还会吹牛了。 柴俊欣喜不已,还要说话,闽户提醒道,“柴大人,在京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听了闽户的话,柴俊站直身子,向许兰因抱了抱拳。说道,“许姑娘,谢谢你和赵无、闽大人,谢谢你们救了潇儿,又让他生活得如此快乐。” 说完,又向许兰因深深一躬。 许兰因赶紧屈膝还礼。 许兰因让招棋带着闽嘉和赵星辰在上房玩,她把闽户和柴俊请去东厢厅屋,有些话不好让孩子听见。 柴俊走进东厢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闽嘉和儿子手牵手站在庑廊下警惕地望着他们,俨然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弟。儿子不仅生活得很好,还被教得非常好。 他又给闽户和许兰因抱了抱拳。 掌棋上完茶后退下。 闽户见许兰因看他的眼神,知道她关心什么。笑道,“赵无不是案件的关键证人,不会在大理寺呆得太久,过些天就能回来了。如今,现太子和三皇子同时被圈禁,他们的党羽也都被抓进大牢,等待三司会审后才能出结果……放心,我们的证据确凿,做了坏事的人跑不了。” 赵无终于快回来了,三皇子也被圈禁起来了。许兰因笑起来,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许兰因又跟柴俊讲了当初如何遇到赵星辰,如何第一眼疼惜他,他在乞丐窝遭了哪些罪,他如何懂事讨人喜欢,自己如何治疗他的烫伤及如何养育他,等等。 她讲得声情并茂,以致于自己都不时用帕子擦眼泪。她这样,不仅是想让柴俊更加怜惜小星星,以后好好待他,也是在柴俊面前狂刷自己的好人分,希望他以后能尽最大的能力帮助秦氏。 听到儿子遭了这么多罪,柴俊掩面而泣,甚至哭出了声。 因为赵无是“通敌及刺杀先太子案”的关键证人,暂时不允许见不相关的人,柴俊也没见到他。柴俊只听闽户大概讲了一下救助赵星辰的经过,却并不详细。现在听许兰因讲出来,儿子的遭遇比之前想像的更可怜可怕。 第二百四十五章 闹笑话 柴俊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又仔细端详了许兰因一眼。美丽,沉静,气韵别样,跟自己妹妹那些娇养在大宅子里的贵女不同,又有别于小家碧玉。 想想那三种新型棋种,茶舍,还有孩子们手里的连环画,这位姑娘的聪慧是如此与众不同。 在京城时,他就得知救儿子的是心韵茶舍的许姑娘,没想到会这么巧。 闽户一讲到这位姑娘,眉目间就不由自主地带着喜悦……他的闺女也一直由许姑娘教养,还从传说中的“傻女”变得这样聪明。那么,自己的儿子暂时由她带着,也是一桩好事了。 柴俊又说道,“闽大人跟我说了潇儿的事后,我把这事私下跟家人说了,他们都开怀不已。不瞒你说,我祖母和内人因为孩子死了,一直卧病在床。听说了这个好消息,她们都喜极而泣,身体也好多了。你们救的,不止是孩子的命,也是我祖母和内人的命……”脸又阴沉了下来,眼里也闪过一丝狠戾,说道,“不过,孩子却暂时不能带回去,我们先要找出是谁要加害他。目前已经有了些猜测,待查定并处置了那些人后,再把潇儿接回家。” 柴俊说完,又起身给许兰因深深一躬。为了保密,这件事他只跟妻子、父母、祖父母说了,还让妻子继续装病。这次来宁州府,是找了个公差,来许家更是连一个下人都没带。 柴俊明确说出有人要害赵星辰,又有了大概方向,让许兰因放心了许多。而且,赵星辰不会马上离开她回家,能多相处一些时候,她心里还是窃喜的。 许兰因起身还礼,说道,“柴大人客气了,我和我的家人,包括嘉儿,我们都非常喜欢小星星……哦,潇哥儿。我也希望他今后能平安快乐,不要再出意外。他从小锦衣玉食,我们是柴门蔽户,在我家都是过的普通人家的生活,委屈他了。” 柴俊道,“许姑娘客气了。你把他教得非常好,我看得出来,他在这里生活得非常快乐。你们之前如何待他,以后也如何待他。哦,我很喜欢小星星这个名字,你们这样叫他即可。” 许兰因又说了为何给赵星辰起这个名字,“我最先被他吸引的,就是他的眼睛,亮得像夏夜中的星辰,漂亮极了。后来我的眼前会时时出现那双眼睛,就让赵无注意这个孩子,若找不到他父母,我愿意收养他。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身世……” 柴俊连连点头,“夏夜中的星辰,说得真贴切。潇儿的眼睛最像我的祖母,极亮,又充满智慧……” 他向清风伸出手,清风递上一个锦盒。他双手奉上锦盒,说道,“许姑娘,大恩不言谢,这是我祖母和我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许兰因不想收他的钱,想让他欠自己最大的情。笑道,“柴大人客气了,我一直把小星星看成我的亲人,他将来一切安好,才是我及家人最大的愿望。” 柴俊说道,“许姑娘放心,家里安全了,我才敢接他回去。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还请许姑娘收下。” 许兰因不好再矫情,接过锦盒。 正说着,外面传来几个孩子说话的声音。闽嘉和赵星辰在丫头的带领下,去胡同口把许兰亭接着了。杨忠赶着骡车去私塾接的人,两个孩子爬上车,你一言我一语地告了“坏叔叔”一状。 许兰亭听了,气得小心肝“扑棱棱”乱跳,下了车就一手一个牵着他们跑进来,吓得招棋打着伞跟在他们后面跑。 进了东厢,许兰亭恨恨地看着柴俊说道,“小星星是我赵大哥的儿子,是我和姐姐的小侄子,是我娘的孙子,还是嘉嘉的弟弟,我们不许你打他的坏主意。敢打,我就让闽大哥把你抓进大牢。” 闽嘉和赵星辰都恨恨地看着柴俊,使劲点了点脑袋。说道,“我们都不喜欢你。” 看着这几个孩子,柴俊苦笑着直摇头。 闽户的笑容也有些苦涩,觉得现在的柴俊跟自己一样可怜可悲,没处理好家事,让孩子遭罪,甚至恨。 许兰因赶紧说道,“你们误会了,这位是柴大人,在朝廷为官,他是因为小星星太可爱,才亲近了一些,没有打坏主意。” 原来是这样啊。 许兰亭非常不好意思,先小声对闽嘉和赵星辰说了一句,“看看,闹笑话了吧?做事要动脑子,若他是坏人,你们的爹爹和姑姑就不会让他进门了。”又给柴俊作了个揖,笑道,“是我们误会了,见笑,见笑。今天请柴大人和闽大哥在我家吃饭喝酒,陪罪,陪罪。” 扎着小揪揪的小豆丁说出这番话,极有喜感,逗得闽户和柴俊都笑起来。柴俊笑道,“叫我柴叔叔……”想到许兰亭人小却是老辈子,又道,“叫我柴大哥,叫柴大人客气了。” 闽嘉也不好意思地说道,“哦,是这样呀。柴叔叔,刚才是我们——急切了。” 闽户才注意到,闺女的口齿较之前又清晰了不少,说话也国连贯多了。喜道,“好闺女,你又有进益了。” 赵星辰不好意思地看了柴俊两眼。扭着指头说道,“柴叔叔,你不是拍花子,不打我的坏主意,我就不讨厌你。” 听赵星辰这样说,柴俊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儿子明显是被吓破了胆。他伸手想拉拉儿子,又怕再把儿子吓着。缩回手笑道,“我是好人,保证不打你的坏主意。” 闽户招手把几个孩子叫到他面前。柴俊就坐在他旁边,这样赵星辰离柴俊更近了。柴俊不敢再造次,先摸摸许兰亭的脸,再按按闽嘉的包包头,才敢捏捏儿子的小脸。 小脸嫩嫩的,滑滑的,同记忆中的一样。离近了,甚至觉得他身上的味道都跟过去一样。 闽户问闽嘉得状元的经过,闽嘉主要汇报,许兰亭作补充,赵星辰负责捧哏。 三个孩子的童言童语不时逗得闽户和柴俊大笑。闽户是真的开心,柴俊是喜悲参半。 第二百四十六章 留下 许兰因见他们说得热闹,气氛也很好,才抽身出去,吩咐杨婶和钱婶做些什么菜。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又让丁固去酒楼里端几个大菜回来,家里还有闽府送的好酒。 晚饭,依然是许兰亭和赵星辰两个小男人陪闽户和柴俊两个大男人。 许兰亭先用小手比了个请,说道,“柴大哥,闽大哥,请,请。” 赵星辰也跟着说道,“请。” 然后,赵星辰就拿起小木勺开始吃饭。他的小木勺是特制的,把儿比这个时代的小勺长一些,还有弧度,好拿好用。他先舀一口菜吃进嘴里,又低头巴拉一口米饭。不小心把油炸鹌鹑蛋掉在了桌上,又用左手捡起来吃进嘴。 若他想吃离得稍远的菜,就会指一指,负责服侍的掌棋就会帮他夹在碗里。 柴俊又有些心酸了,儿子还不到四岁,居然自己吃饭。 他夸奖道,“小星星真能干,都会自己吃饭了。” 许兰亭说道,“柴大哥不知,当初小星星在乞丐窝里呆了好久。若他不自己吃饭,那些乞丐还会喂他?小星星不仅会自己吃,吃得还比我和嘉嘉快,我们都抢不过他。” 赵星辰的小嘴翘了起来,说道,“要抢得快,还要吞得快,他们抠嘴巴。”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抠嘴的动作。 乞丐窝里的许多事赵星辰都不记得了,但被打被烫,以及被饿急了的小乞丐从他嘴里抠吃食的场面还记得一些。 柴俊的眼眶发热,也吃不下了,不是看着赵星辰吃,就是帮他夹他喜欢吃的菜。 他这样,又让许兰亭警惕起来。 看到许兰亭阴恻恻的小眼神,为了不让他怀疑,柴俊只得又给许兰亭夹菜。 饭后,不仅柴俊舍不得走,闽户也舍不得走,听闽嘉拿着连环画教赵星辰念书。 三个孩子排排坐在小凳子上,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一个负责点评。为了光线更好,招棋举着一盏羊角灯站在他们身后。 闽嘉咬字不清楚了,赵星辰又纠正道,“嘉姐姐,下午才说了,你又念错。是‘娘’,不是‘梁’。” “嘉姐姐又念错了,是‘七’,不是‘鸡’。” “你也念错了,是‘鸡’,不是‘七’。” “你们都念错了,是‘吃’。来,跟着我念,吃……” 两个好学宝宝都跟着大声念起来。 “鸡。” “七。” …… 看着他们如此好学和认真,闽户和柴俊都极是开怀。在自己家里,是亲人还算计,而在这个家,他们几人都没有血缘关系,还如此相亲相爱……而且,自己的闺女(儿子)聪明得超乎想像。 柴俊看儿子看得高兴,许兰因又低声问闽户古望辰的事,他当初是报案人,也牵扯在其中。 闽户小声说道,“古望辰入仕不久,官职又低,表面上跟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没有牵扯。不过,他的岳家似乎跟三皇子有些牵绊。皇上开恩,没有把苏家划进三皇子一党,但也会有些连累。” 古望辰居然抽身出来了,而苏家却陷了进去…… 这跟书里完全是背道而驰。这以后,许多发展轨迹跟书里的情节都不会重叠了。 柴俊又对闽户笑道,“闽大人年轻有为,甚得皇上欣赏。肖大人身体不好,之前的一些做法又让皇上极是不满。若不出意外,闽大人又有高升了。不要说当朝,就是自我朝建朝以来,二十六岁能当正三品的文官,闽兄头一份。” 闽户摆手笑道,“柴大人此话说早了。” 许兰因了然,这件案子结束之后,闽户很可能会升官,升的还是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倒真是年轻有为。也笑道,“那我就提前恭贺闽大人了。” 闽户又笑着摆摆手。 戌时初,闽户和柴俊再不舍得,也不得不起身离开。 来到院子里,下了几天的雨已经停了。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似被关在家里久了,一下子全跑了出来。 星光明亮,把庭院照得亮堂堂的。 闽户对许兰因笑道,“我刚回来,衙门里还有许多公务要忙,嘉儿暂时不接回去。” 许兰因点点头,闽嘉则是高兴得打了几个哈哈。赵星辰也怕嘉姐姐回家,听了也喜得跳了两跳。 柴俊对许兰因抱拳道,“许姑娘,还要麻烦你一段时日,我回去就把有些事料理清楚,还家里一个清明。” 说完,又躬了躬身,许兰因屈膝还了礼。 星光下,盈盈万福的姑娘眉目如画,琼姿花貌。柴俊的眼前鬼使神差晃过另一个面容,就是记忆里的二姑姑柴清妍。 真像! 柴俊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姑娘身材高挑,眼波流转间满是沉静自信,跟娇小怯懦的二姑姑完全不一样。 他想着一定是自己由于太过震惊,出现了幻觉。 柴俊又走到三个孩子面前,先对许兰亭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叔叔,以后要继续对小星星和嘉儿好。” 许兰亭点头道,“我是长辈,一直对他们爱护有加。” 柴俊笑笑,又对闽嘉笑道,“你是好姐姐,要继续当个好姐姐。” 闽嘉觉得柴叔叔说的不完全对,纠正道,“不是继续,是永远。” 柴俊点点头,又俯身跟赵星辰说道,“这个家你最小,要听姑姑的话,同小叔叔和嘉姐姐好好相处。” 赵星辰乐了,现在他觉得这个柴叔叔很好。说道,“我一直是这样做的。” 柴俊笑起来,眼里似有水光。他伸手摸摸赵星辰的小揪揪,再是小胖脸,小鼻尖,肉嘟嘟的小嘴。 他觉得自己的眼泪要涌出来了,赶紧起身急步走出了垂花门。闽户也随之走出去。 赵星辰纳闷道,“姑姑,我怎么看见柴叔叔哭了呢。他那么大的人,羞羞。” 许兰因笑道,“我怎么没看到,一定是你看错了。” 赵星辰“哦”了一声,又道,“柴大叔很好呢,以后他再来咱家串门,我不说他‘拍花子’了。” 几个孩子上床歇息。 烛光下,许兰因把柴俊给的锦盒打开,里面有一对水透极好的白玉镯子,两支赤金嵌宝孔雀簪,最下面是几张银票。许兰因拿出来数数,共六千两。 第二百四十七章 也是受害者 许兰因没想到,自己当时的一个善举,又让她发了一笔横财。最关键的是,有了柴俊身后的南阳长公主帮忙,秦氏再次成为柴清妍,光明正大生活的愿望更容易实现了,还能收拾柴正关和沈氏那两个恶人…… 她把锦盒放入暗格藏好。这些钱中,还有赵无的一半。 躺上床,身边是软软娇娇的闽嘉。 许兰因已经看出柴俊有些嫌弃赵星辰身上的衣裳。其实,赵星辰和许兰亭都有两身好衣裳,只不过平时没给他们穿。包括闽嘉,若她不回闽府,穿的也比较随意。这样更容易跟邻家孩子玩到一起,也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想着柴俊给了这么多钱,还是再给赵星辰做几身好料子的衣裳,哪怕他不穿…… 三月十九,衙门里的事告一段落,闽户下衙后就去了许家。他想闺女,也想许兰因了。去的借口早想好了,去接闺女回家住。明天,再送闺女来许家,想闺女了又可以去许家探望……闺女放在许家,不仅对闺女有益,自己也能经常看到许姑娘。 来到许家,已经华灯初上,许兰因和几个孩子刚吃完饭在院子里说笑。 闽户还没进垂花门,就能听到内院里传出来的笑声,还有闺女的。 看到闺女灵活欢快的身影,还有那个曼妙的身姿,闽户的心又溢满了甜蜜。 许兰因要亲自领着下人去给他和几个随从做饭。 闽户笑道,“让下人做吧,我有话跟许姑娘说。” 许兰因想想家里没有肉,也不好给他们吃剩菜,就让杨婶儿杀一只小公鸡,做个蘑菇烧鸡,炒个韭菜炒鸡蛋、蒜苗豆干,再烧个酸萝卜鸡血粉丝汤即可。蒜苗和韭菜家里后院墙根处栽了两垅。现在青黄不接,又没有大棚菜,时令菜蔬很少。 已经晚上,不好孤男寡女在屋里,孩子们在东厢廊下玩,他们二人就坐在西厢廊下低声说话。 闽户道,“这次回京城,我不仅办了公事,也办了一些私事。” 许兰因知道,他指的私事应该跟安氏的死有关,看向他。 闽户的眼里涌上哀伤,说道,“我的人找到了春至,并秘密带回京城关在我的一处别院里。春至已经招供,是小文氏的心腹谭婆子让她这么做的,并承诺事后给她一百两银子。春至做这件事,不光是为了银子,而是不敢不做。之所以参与的几个人中只有她一个人保住了命,是因为她的一个嫂子也是小文氏的心腹,帮她求了情。她嫂子还是怕小文氏不放心她,就把她嫁去了千里之外。既不碍小文氏的眼,也不会坏小文氏的事……” 许兰因问道,“小文氏为什么会那么做?” 闽户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当初分析得对,小文氏逼死诗诗是为了报复我,她就是想让我一辈子痛苦。更确切地说,她是为了报复我的外祖母。是我连累了诗诗,我对不起她。” 许兰因吃惊地看着他。 闽户有些难以启齿,按了按眉心,还是说道,“我接到我大舅的来信,说了一件陈年往事。当初我母亲病逝,我娘有两个庶妹的年龄适合嫁给我父亲做继室……” 文老夫人为了保护外孙子的利益,还定了一个苛刻的条件,不管谁嫁去闽家,都必须在闽户满十岁后生孩子。当时,文老夫人更倾向于另一个庶女,觉得她性格温婉,长相也比小文氏逊色。而小文氏毛遂自荐,愿意嫁进闽家十年后,等到闽户成人,再生自己的孩子。 小文氏的这个条件打动了文老夫人,最终她嫁进了闽家。 而在小文氏备嫁的几个月时间里,文老夫人让人给她下了一种药。这种药会导致宫寒,却不致于完全不孕,大夫也检查不出她曾经服过虎狼之药。但若是长年坚持喝避孕汤,跟那种药一结合,就会造成真正的不孕,连神医都治不了。 为了外孙的利益,文老夫人就没打算让庶女生自己的孩子。 小文氏很聪明,也留了一手。那十年间,哪怕她依诺不要孩子,也经常请御医给她诊脉,喝药调养身体,期望一到约定的时间马上怀孕。 “十年期满后,她一直没怀上孩子,或许有所怀疑,调查了文家老人吧。毕竟我外祖母和外祖父已去逝多年,文家的家势远比不上闽家。做为闽家当家夫人,又有我爹的一些人手,她有人脉和钱财能够打听出一些旧事……唉,我外祖母护我心切,那件事对小文氏的确有失公允。但是,小文氏却不该把气发在无辜的诗诗身上,把诗诗逼死。为了报复,她已经疯了。她不惜跟我反目,也要想办法把她的侄女外甥女嫁给我,应该是她好控制那些人,不仅想让我一辈子无后,还要让我一辈子不痛快……” 闽户的拳头握紧了,砸了自己的大腿两下。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小文氏也是受害者。当初她或许是真心爱慕姐夫闽尚书,也或许是向往闽家的泼天富贵,不顾一切嫁进了闽家。她依诺善待小闽户,也依诺没要自己的孩子,一直喝着避子汤。但是,当她知道文老夫人对她做的事后,心态发生变化,开始疯狂报复。 不过,正如闽户所说,她的恨不应该出在安氏身上,还那么狠心地将安氏逼死……当然,安氏不死,肯定不会听小文氏的摆布,跟闽户找事…… 许兰因问道,“事情查实了,处理小文氏了吗?” 闽户摇摇头,说道,“处理小文氏,肯定得我爹亲自出手。我爹现在忙于那件大案,经常连家都不回。这件事一直压着,等到我爹忙过后,我就会揭露小文氏的真面目,让我爹和祖母惩治小文氏。” 许兰因劝慰道,“惩治了小文氏,安姐姐的在天之灵也会安息了。” 闽户点点头,又道,“谢谢你,若没有你,诗诗会被冤枉一辈子,小文氏会继续向我下黑手,”抬头看看咯咯笑着的闽嘉,又道,“嘉儿不会这么快乐。” 他的目光望向许兰因,眼里盛满温柔。柔声说道,”许姑娘,我……“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回来 许兰因赶紧截住闽户的话,笑道,“闽大人客气了。发现那件事,也是意外。”又招呼着赵星辰,“小星星过来,姑姑给你擦擦汗,莫着凉了。” 许兰因知道闽户要说什么,才打岔让赵星辰过来。 许兰因通过这么久时间跟闽户的接触,对他也有了更深的了解。闽户的名声是好,博学多才,温润如玉,品性高洁,官声很好,又不好女色,她也非常欣赏他。 但是,闽户是封建社会所推崇的典型的士大夫形象,看着温和,有修养,实际上比较大男子主义,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把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朝事上,生活得很累很压抑。 自己现在是他的朋友、下属、“恩人”,他跟她以这样一种形式相处,互相之间很轻松。若她成为他的妻子,相处模式发生改变,他必定会要求妻子跟他一样…… 从前世起,许兰因给别人的感觉是脾气温和,想他人所想,但只有她自己和前世父母知道,她其实性子很拧,不轻意妥协,眼里揉不得沙子。她前世一直没嫁出去,跟她听得见别人的心声有关,也跟她的性子有关。 若她必须嫁人,必须压抑自己,嫁给闽户做对举案齐眉的夫妻也不是不行。但她明明好运气地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可以立女户,她更愿意无拘无束过自己的小日子。她有不少资产,也有很多关系自保,何苦再找个男人以及男人的一家子来服侍。想她前世没嫁人,日子过得也开开心心的。 而且,闽户是个君子,他绝对不会因为她的拒绝而不满报复…… 赵星辰笑嘻嘻地跑了过来,把脸伸到许兰因面前。许兰因就笑着抽出帕子,给他擦了脸上的汗,又把手伸进衣裳擦他后背上的汗。 这个情景让闽户想起多年前的一幕,小小的他依在小文氏怀里,小文氏用帕子帮他擦着前额的汗。那个软滑细嫩的手滑过脸颊,他似乎现在还能感受到那丝温度……随后,那个场面又换成了安氏,她低头默默地擦着眼泪…… 闽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公务上再复杂,他都能想办法处理好。可家事,繁复得让他缩手缩脚,甚至不知该何去何从。他的心情又烦躁起来,刚才想说的事也忘了。 许兰因能理解闽户此时的矛盾。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文老夫人,她是第一个加害者,又自认为是为了保护小闽户。而被害者小文氏又逼死了无辜的安氏,成了更坏的加害者。 这三个女人都跟闽户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痛苦和纠结可想而知。 大宅门的后院,真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许兰因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闽户,只是沉默地望望那几个孩子,再给闽户续续茶。 饭菜做好了,闽户进东厢厅屋吃饭,小男子汉许兰亭带着闽嘉和赵星辰作陪。清风等几个下人由丁固陪着,在外院喝酒。 许兰因就回屋给闽嘉收拾东西,明天闽户休沐,今天肯定会接闽嘉回家。 她想着,或许闽嘉会在她自己家里住一段时间,那几对母子玩偶和它们的小房子也打包好,还准备了几本连环画给她带回去。 闽户吃完饭,闽嘉牵着赵星辰和许兰亭的手准备送爹爹回家,才听说爹爹今天要带她回家。 她摇头道,“这里是我的家,爹爹想我,就来这里看我,还能吃顿好吃的。” 她连贯的话语不仅让闽户欣喜,也让许兰因几人吃惊。着急,也能刺激人的能动性。 赵星辰挣脱她的小手,比着两个大拇指说道,“姐姐姐姐你真棒。” 上了学的许兰亭越来越像男子汉了,没有像赵星辰那么幼稚,而是深沉地点了点头,用闽户的口气说道,“嘉嘉又有进益了。” 闺女的进步让闽户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笑道,“这样吧,今天回去住一晚,再陪爹爹玩一天,明天下晌再送你过来。” 想着明天下晌又能回来,闽嘉只得免为其难跟闽户走。还对许兰因说道,“许姨,明天做我爹爹——爱吃的涮羊肉。” 许兰因无语,亲生的就是亲生的。人还没走,就给她把任务布置好了。 闺女的贴心让闽户极是感动,笑着捏了捏她的小手。 晚上许兰因一个人睡一张大床,极是舒适自在,她兴奋得滚了几圈。又想着,还是一个人过好,整个大床自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次日上午,许兰因让杨婶早些去集市买羊肉和羊头,再买些适合做羊肉火锅的其它配菜,比如五花肉,剁肉圆子的大鱼、公鸡等等。 大概巳时,外面又传来卖豆腐脑的吆喝声。 赵星辰管许兰因要了几文钱,拉着许兰亭去胡同口买豆腐脑,拿着两个碗的护棋跟在他们后面。 走在胡同里,看见一个牵着马的高个子男人迎面走来。 男人也看到他们了,一下笑了起来,说道,“兰亭,小星星,还认识我吗?” 许兰亭先顿了一下,才兴奋地大叫起来,“赵大哥,你可回来了。”向他跑去。 赵无抱起许兰亭,哈哈笑着向天上抛了几下。 他放下许兰亭,又向赵星辰招了招手,“小星星,快过来。” 赵星辰虽然不记得这个男人,但听到小叔叔叫他“赵大哥”,就知道他是自己的“爹爹”,把他从坏人手中救下的人,也向他跑去。 赵无又抱着赵星辰抛了几抛,刺激得赵星辰高声尖叫。 之后,赵无把两个孩子放在马背上坐好,牵着马向许家走去。 护棋看到许兰亭招呼“赵大哥”时,就跑回去向许兰因禀报了。虽然她没见过赵无,但已经从主子和掌棋的话里知道赵爷在这个家的份量。 许兰因正在屋里做衣裳,听说赵无回来了,喜得赶紧跑出去。 来到外院,正好赵无牵着马走进来。 守门的丁固接过赵无手里的缰绳,把两个小主子抱下马。 赵无走去许兰因面前,笑道,“姐,我活着回来了。离开姐这么久,真想你呀……”又上下打量许兰因一眼,笑道,“半年不见,姐越发水灵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当官 赵无比走的时候长高了一点,五官也长开了一些。肤色稍暗,不像之前那么白,但也不黑。笑得眼睛都弯了,显得酒窝更深。 这孩子,少了些许青涩,哪怕笑容灿烂,也能看出多了几分男人的硬朗。 又长大了! 赵无见许兰因愣愣地看着自己,又笑道,“难不成我又长俊俏了,俊得连姐都不认识了?” 一旁的许兰亭和赵星辰急道,“姐姐(姑姑),他是赵大哥(我爹爹),我们都认出来了。” 许兰因极力忍住要去揪他耳朵的冲动,口是心非地埋怨道,“你还知道回来呀,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说最少两个月,最多年后就能回来,可现在都三月底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等得很着急呀,怕你再也回不来……” 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 赵无上前两步,想像原来一样去拉她的袖子,又觉得太幼稚,捏紧拳头忍住了。说道,“姐,是我食言了,对不起,实在是遇到了一些意外,耽误了归期。姐快别生气了,姐生气,弟弟我心里不好过呢……” 许兰因笑嗔道,“你的嘴从来都是这么甜,我什么时候真生过你气了?你的屋早收拾好了,快回去洗洗,再把衣裳换了。” 赵无笑着给许兰因眨了眨眼,意思是我就知道姐不会真生我的气。他回头跟丁固说了马吃什么饲料,就从马背上取下两个包裹,同许兰因几人走进垂花门。 许兰因把西厢门打开,又让钱婶去烧热水让他洗澡,她则去了自己屋,把给他做好的衣裳和鞋子拿出来放进西厢,又去厨房做中饭。 她很想知道赵无的西夏国之行,也想多看他几眼。但两个小豆丁缠他缠得紧,有些话不好多说,只得等到晌饭后单独问。 西部牛羊肉多,许兰因晌午没做这两样菜,准备做白崭鸡,糖醋鱼,蒜苗回锅肉,再炒个油菜尖、炝豆芽,烧个蘑菇鸡汤。 她和杨婶和钱婶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洗漱完穿着新衣裳的赵无就领着许兰亭和赵星辰来到厨房外,两个小豆丁的手里各拿着一柄镶着铜花纹的牛角号。 赵无身上的竹叶青长袍很合身,湿漉漉的墨发披在身后。或许刚洗完澡的关系,皮肤白里透红,眼睛还有些水润,薄唇红艳艳的,整个人笼罩在阳光的金辉里……显得温暖随意,居然有种谪仙的气质。 谪仙……这个词是许兰因第一次用在赵无的身上,至少此时此刻还比较贴切。 许兰因打量了他好几眼,笑道,“我想着你会长高,所以做的衣裳和鞋子放长放宽了一些。” 赵无笑道,“姐的手从来都是这么巧,衣裳很合身。” 这话夸得许兰因都有些脸红。她的针线活,只有赵无夸,还夸得这样不切实际。不过,任谁都喜欢听好听的,从赵无一回来,许兰因的心情就愉悦欢快得像山涧里的浪花。 赵无本想像原来一样进厨房跟在许兰因身边,但人太多,只能站在门口同许兰因说话。他的视线随着许兰因的移动而移动,哪怕在回答小豆丁的话,目光也是看着许兰因的。 杨婶和钱婶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了然。 许兰因问了些无关紧要的,比如路上吃住好不好,受没受伤,顺不顺利,等等。 两个小豆丁则汇报着家里的大事,大哥(大叔叔)过了县试,茶舍如何生意好,几种棋如何受欢迎,听说他死了,他们和家人如何大哭,等等。 等到饭菜做好,也到晌午了,把饭菜端去上房厅屋。 赵无每样菜闻了闻,笑道,“真香。在西边的时候,一看到那些饭菜就痛苦,特别想姐,想姐做的饭菜。尤甚是饿极了的时候,想得直吞口水。” 许兰因极是心疼,就每样菜给他夹了一些,把他的碗堆得冒了尖,说道,“快吃,晚上我再下厨给你做。”又随口问道,“你救的人救回来了吗?” 赵无正夹着一块鸡肉往嘴里送,听了这话,把鸡肉放回碗里,望望许兰因,又望望许兰亭,才说道,“嗯,救回来了。” 许兰因见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以为案子没完那事还要保密,又道,“若是保密,算我没问。” 赵无笑笑,又问,“婶子呢,她还在老家?” 许兰因道,“兰舟要考武秀才,我娘陪他回老家了。”又问,“你办完差事,会回南平县继续当差,还是有所调动?” 赵无说道,“周老太师本来想让我留在京城,说进军队也可,去刑部或是京兆府也可。我现在还不想留在京城,就请求来闽大人手下当差。我任巡检的令已经下了,过几天回南平县衙办完手续,就来这里当差。周老太师还说,等到大案全部落定,还会有封赏。” 听说赵无当官了,还在省城当官,许兰亭和赵星辰笑开了怀。 许兰因笑道,“你回去的时候,我也回去一趟,该把家和铺子都搬过来了。” 赵无看看许兰因,欲言又止,点点头。那件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和许婶子说,许叔也不让他说。还说他自己会回去向妻子陪罪…… 他看看赵星辰,又笑道,“离开京城前,柴大人和柴统领约我见了一面。没想到,事情这么巧。居然,居然……柴统领还说我的身手好,若愿意去御林军当差,他会帮忙……我也拒了。” 真没想到,赵星辰居然是柴统领的孙子,南阳长公主的重孙子。在京城时,他也认识柴俊,只是不熟。 吃完饭,许兰亭和赵星辰还想跟赵无一些玩,许兰因没同意,硬打发他们去午歇。他们又把目光投向赵无,希望他能帮着说说情。 赵无摆手笑道,“别看我,我也要听我姐的。” 两个小豆丁只得去睡觉。 许兰因同赵无继续在上房秘谈。 两人坐在桌前,没有了外人,赵无不眨眼地看着许兰因,看得肆无忌惮。 任许兰因再是老皮老脸,也被看得红了脸,嗔道,“那是什么眼神,看够没有?” 第二百五十章 她的爹 赵无笑起来,目光移去别处又移回来,说道,“这半年来,真想姐,我连我大哥都没这么想过。那时我经常在想,若我还有命回去,一定不眨眼地看姐,看上两天两夜。姐,你想我吗?” 许兰因很老实地回答,“当然想了。我还做了一个恶梦,梦到你救的人是兰舟,兰舟的肩膀还受了伤。你们在前面跑,后面许多追兵追。你们跑到一堵高墙前,我就被吓醒了。” 赵无的眼睛瞪得牛眼大,说道,“姐的梦真准,我救的许……哦,老妖,他就是伤到了肩膀,我们的确被西夏国的追兵追到了城墙,才跳上树再跳上墙,逃了出来。” 许兰因没想到这么巧,笑道,“真的?那个梦把我吓死了,后来想到你有三脚功,遇到高墙或许是别人的死路,却是你绝处逢生的机会,心里才好过些。” 赵无笑道,“姐说的对,那堵城墙的确让我们逃了命。否则,我或许能逃脱,老妖却真的完了……”又问道,“姐做梦的那天是什么时候?” 许兰因道,“腊月二十,半夜。” 赵无又是一阵唏嘘,“我们逃出生天也是在腊月二十的半夜。真是巧……不,不是巧,是神。一定是姐太记挂我,老天把我们的真实情景带入了姐的梦中。” 许兰因也不可思议。不过,她都能穿书,老天帮着带一段梦似乎也有可能。 许兰因又问道,“你们腊月二十就逃出来了,为何这个月才回京?” 赵无又说道,“还是一个巧字……”想想那件事不好自己先透露,又改口道,“我们逃到城外,老妖肩膀受了重伤流血过多,已经走不动了。我不忍把他一个人丢下,没去之前约定好的地带找接应我们的人,而是背着他跑进山里。我们在山里多呆了半个多月,等他的伤好些了,才出去……本来我的封赏会更高,但因为我感情用事,差点误了大事,回来后挨了教训,还只让我当了个巡检。不过,我不后悔。老妖的命和前程比起来,他的命更重。” 许兰因没注意他的最后一句话,而是想通了之前想不通的事。她先还纳闷,赵无先是破获了隆兴客栈大案,后又千里迢迢去敌国把手握重要情报的老妖救出来,怎么只当了个八品巡检……原来还有这一出。 她还怕赵无想不通,宽解道,“没有耽误大事就好。你救了那个人,等于救了他一家,做得对。年纪轻轻就当了巡检,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以后再继续努力。”又道,“老妖回家了吗?他去做卧底,家人应该不知道。冷丁看到他,不知道得多欢喜呢。” 赵无玩味地看看许兰因,点点头。想着,天下之大,怎么就那么巧!若老妖不是她的爹,自己有天大的胆子和无边的同情心,也不会擅自偏离方向,宁可耽误送情报的时间,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死…… 他说道,“他还在大理寺,要等到整个案子落定后才能出来。唉,他去做这么重要的事,肯定不敢跟家人说。做卧底的人,许多事都身不由己,他也是……” 许兰因觉得这熊孩子词语闪烁,吞吞吐吐,似乎有心事,看自己的眼里也有内容,就伸手抓他的袖子想听他的心声。 赵无一看她的这个眼神就害怕,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道,“姐,你一这样看我,我就觉得你像看穿了我的心一样。” 许兰因没想到他居然言中了,也没心思再去偷听他的心声,而是伸手抓住他的耳朵扭了几圈。嗔道,“讨厌。是不是你口是心非,说一套做一套才这样害怕?说,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无揉了揉耳朵,笑道,“在西夏国的时候,我最想姐揪我耳朵了,感觉像挠痒一样舒坦。嘿嘿……”又道,“我跟姐说的话都是真的,从来没有口是心非……” 话没说完就住了嘴,的确有一件大事他隐瞒下了。又非常实诚地说道,“姐,我都这么大了,有些不想与人言的心事也正常。” 听了这话,许兰因也觉得自己的确不能总想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这与前世说的掌控欲强的母亲无异。她自己也有心事没告诉赵无,为什么要强求人家事事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赵无也不例外。 以后,应该给熊孩子一些空间才是。 她讪讪说道,“好,你该有隐私,我不多问了。不过,遇到大事还是要先跟我商量。” 赵无如释重负,起身把一个包裹拿过来打开,拿出一座小莲花玉摆件和一双玉镯子说道,“这是米脂玉,西夏国的特产,在西夏没时间买这些,是在大名边界买的。值不了多少钱,给姐留个念想。” 玉白中泛黄,虽说成色不是很好,但雕工精湛,也要要些钱。 许兰因嗔道,“你才带那么点钱,让你吃好住好,何苦把钱浪费在这上面。” 赵无笑道,“吃好了,否则怎么又长了个儿。” 许兰因又问,“在京城,你见过你大哥吗?” 赵无道,“夜里偷偷去见过两次。我大哥不太好,那几个老东西一直在逼迫他娶亲。姐,我去南平办完手续后,闽大人肯定会给我放个长假,我们一起去京城,你把黑根草卖给百草药堂,好吗?等拿到仙骨丸,就想办法把我大哥弄出来治病,闽大人答应借我一个别院。” 许兰因说道,“不需要借,这次柴大人给了咱们六千两银子,有一半是你的。你拿些银子出来在京城买个宅子,可以安置你大哥,你回京也有地方落脚。” 赵无笑道,“给我一千两买宅子就成,其余都是姐的。” 许兰因说道,“以后你花钱的地方多,总不能随时都找我要。” 她起身进了卧房,拿出三千两银子的银票交给赵无。 赵无想想以后的确有好多地方要花钱,便都接了过来,说道,“我先接了,以后再给姐挣。” 许兰因又问道,“现在温家人想弄死你也不可能了,你不想正大光明恢复身份,再揭穿他们害你的阴谋?” ps:求订阅!这本书比以往书的成绩差了一半还不止,清泉的信心完全被打击到,唉。。。 第二百五十一章 什么事没做 赵无摇头道,“听我大哥说,那个推我下山的奴才已经死了。他们可以说我得罪了人,买通下人谋害我,把责任推干净……我想查明我爹娘的死因,现在我更怀疑我爹娘的死不简单,特别是我爹的死。若恢复身份,行动就会被监视,反倒束手束脚。我愿意在闽大人手下当差,也有我的私心,他会为我的调查大开方便之门。不过,我还是跟周老太师说明了我真实身份,他说若我有事相求他会帮忙。”又解释道,“周老太师是先太子刘兆印的外祖,先皇后的父亲。老妖和我的西夏国之行,都是受他之命。” 原来周老太师是先太子的外祖。许兰因想到秦氏说他在周府遇到许庆岩,若那个小公子是先太子,许庆岩就应该是这位周太师的暗卫。 许兰因想着以后把秦氏的真实身份告诉赵无,让他在查别其它案子的时候,也注意一下柴正关。多抓些那个人的把柄,也好打击他。 时间过得飞快,似乎没过多久许兰亭和赵星辰就起来了,跑来西厢房碍眼。 申时初,闽户和闽嘉又来了。 看到下人带了许多东西,知道小妮子以后又要在这里长住。不过,这个愿望这次肯定是不能实现的了。 赵无出去给闽户抱拳行礼,笑道,“见过闽大人,以后小人要在大人的手下讨饭吃了。” 听说赵无调来了自己手下,闽户很高兴。还是遗憾地说道,“若你进军营,或许发展会更好。” 赵无苦笑道,“闽大人也知道,有些事我也是不得已。” 闽户表示理解,又道,“我同卓丰情同兄弟,你以后私下叫我闽兄即可。” 孩子们被下人领去街口买吃食,赵无、闽户去西厢秘谈,许兰因领着下人去厨房忙活。 晚上要做闽户喜欢的羊肉锅子,也要做赵无喜欢的几个卤味和炒菜。 晚饭都在上房厅屋吃,赵无和闽户一桌喝酒,几个孩子跟许兰因在另一桌。 闽户看到一直忙碌着的许兰因,心里还是有些泛酸。似乎许姑娘从来没有为自己洗手做羹汤,自己还是借了赵无的光来上房吃饭…… 许兰因把一道鱼丸汤端上桌,她的任务才算完成,去桌前吃饭。 赵无和闽户已经说好,明天赵无去提刑按察司办事,后天同许兰因一起回南平县,再去京城。许兰亭现在在上学,不能耽误,他和赵星辰一起住去闽府。 几个孩子都舍不得许兰因,但他们几个还能继续住在一起,家里以后又要全部搬来省城长期住,总是好的。当然,他们不知道许兰因要去京城的事。 闽户走后,孩子们都歇息了,赵无也不好意思继续呆在上房。他回了西厢,许兰因把西厢对着内院的门锁了,这么多下人,总要做做样子。 许兰因躺上床,想到西厢的那个人,心里踏实多了。她躺下许久睡不着,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突然,她听到了小窗上有响声。侧耳再听听,又响了一声,似是花生米打的。 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她笑起来,起床穿上绣花鞋,去窗边打开小窗。 清辉落满庭院。 许兰因向西厢看去,西厢北屋的小窗里,赵无正伸个头冲她笑着。由于有庑廊,光线比较暗,但还是能看清他的大白牙。 许兰因笑着向他招招手。 两人对视一会儿,许兰因才关上小窗,躺上床一觉到天明。 次日,赵无去提刑按察司,许兰因就领着几个孩子去茶舍玩。王三妮听说赵无真的回来了,极喜。 她双手合什念了几声佛,笑道,“好人有好报,我就说赵大哥没那么容易死。” 赵无办完事去茶舍找许兰因几人,他们又去酒楼里吃饭。并跟王三妮说好,晚上让李氏和她、王进财去许家吃饭。 赵无私下跟许兰亭说,闽户说他辛苦了,给了他一个月的长假,进京办事足够了。 下晌买了许多带回老家的东西,就回了家。 晚上,王进财见到赵无还激动地流了泪。赵无勉励他好好学习,送了他一个米脂玉挂件。 李氏听说赵无以后会在省城长期住,也是欢喜不已。她知道许老太一直的打算,也看到许兰因和赵无一直亲厚,若赵无长期在省城,许兰因一家和点心铺子也快搬来省城了。那么,丈夫和儿女也快来了。 饭后送走李氏几人,许兰因把回老家的东西及孩子们带去闽府的东西都收拾好。钱婶及杨忠会跟去闽府,钱婶照顾许兰亭和赵星辰的日常生活,杨忠负责接送许兰亭上学下学,相当于许兰亭的长随。 第二天早饭后,许兰因同赵无就带着掌棋出门了。送他们的只有马上要去上学的许兰亭,另两个孩子还在梦周公。 清风也来了,他来送麻子,以后赵无又会训练麻子识别京城和宁州府之间的路。 如过去一样,麻子在天上飞,赵无骑马,许兰因和掌棋坐马车。马车是闽府的,赶车的是老熟人何东,何西另骑了一匹马,他们会陪赵无和许兰因去京城。 昨天,闽户就把何东、何西两人的奴契交给了赵无,以后他们就是赵无的奴才了。 何东、何西是闽户在胶东买的,身上有些功夫,跟闽府没什么牵绊,今年十八岁。这几个月他们都跟着服侍许兰因,很尽心,许兰因对他们的印象也很好。 赵无现在需要得力心腹加干将,何东、何西各方面都能够马上上手。至于能不能完全收为己用,就要靠赵无的本事了。 赵无没有犹豫,非常痛快地接下奴契。 许兰因也不怕他们有外心,若是有,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三月二十四下晌,赵无一行进了南平县城。 许兰因掀开车帘,看到熟悉的街景,很有些亲切。 走在一条街上,远远就听到贺捕头的声音,“赵无,回来了?哈哈哈,我们南平县城可装不下你了。” 说着,贺捕快跑了过来。 赵无也赶紧下马,抱拳跟贺捕快寒喧着。又让许兰因先回家,他后一步回去。 第二百五十二章 姐弟情谊 马车来到家门口,卢氏开了门。 花子第一个冲了出来,使劲往许兰因身上扑着,呜咽着,眼泪都出来了。它觉得主人实在太怠慢它了。 许兰因笑着抚摸花子的头,安慰着它。麻子也从天空飞了下来,站在花子的背上啄着它。 秦氏听说闺女回来了,喜得迎了出来。见只有她一个人,许兰亭和赵星辰都没回来,很有些失望。但听说赵无平安回来,还升任了提刑按察司的巡检,又高兴起来。 她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那孩子终于回来了,还有了出息。”又赶紧吩咐卢氏,快去集市买肉买菜买酒。 许兰因跟秦氏回屋,悄声讲了她要去京城卖黑根草的事。明天赵无去县衙办事,后天去大相寺看望他师父,大后天启程去京城。 秦氏担心地说,“娘还是不愿意你去京城,怕被人认出来。” 许兰因笑道,“哪儿那么容易认出来,赵无在京城呆了好些天,也没人认出他。娘放心,柴俊已经去了咱们家,也没认出我来。他确认了小星星就是他的儿子柴子潇……”她把赵星辰暂时不回南阳长公主府的事说了。 尽管原来有怀疑,现在坐实了赵星辰是柴俊的儿子,秦氏还是唏嘘不已。 许兰因又道,“娘,这次让赵无外出办事的就是周老太师。他还说周老太师是先太子刘兆印的外祖父,他会不会是我爹之前的主家?” 秦氏说道,“应该是了。早前我跟你爹相遇的地方就是周家,只不过那时他还不是太师。唉,真没想到,无儿又被他派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还好那孩子命大回来了。” 她的脸沉下来,心里对周家还是有些埋怨的。丈夫死了,连个说法都没有。哪怕让人来告知丈夫死在哪里,他们也能过去祭拜啊。 她说道,“还好无儿没有留在京城,离周家远着些好。你爹是他家的暗卫,为他家卖命身不由己。无儿今后在闽大人手下当差,他们总不能时时是把手伸到这边来,让无儿去做那些丢命的事儿。” 许兰因不好多说,又扯开话题问了些家事。 秦氏念叨着,算日子,许兰舟的府试应该考完了,等到出了成绩就会赶回来。家里的田地都是由老爷子帮忙看着的,老两口的身体还好。许二石虽然能力一般,但嘴甜,又得汤大人看顾,目前在衙门里混得还成。胡家快搬去省城了,洪震去了京城,胡氏带着一双儿女也回了京城的家…… 许兰因让秦氏在家准备准备。若是许兰舟过了府试,秦氏就先陪他去省城考试。许大石回来后,让他准备铺子的搬家事宜。若是没考中,让他们回来准备东西,等她和赵无从京城一回来就搬家。 秦氏的内心一点不想去省城,但孩子们都去了,她也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老家。 晚饭前,赵无、贺捕快、汤仵作都来了许家。 赵无先来内院跟秦氏见了面,就陪那两个人在外院喝酒吃饭。 秦氏和许兰因在上房吃饭,母女两人许久没有这么清静地吃过饭了。 秦氏笑道,“因儿快满十七岁了,好些姑娘这个岁数都嫁了人,当了娘。前些时候,有几个媒婆来家里提亲,有两个后生小子不错,没娶过亲,家里还开了铺子……” 许兰因忙道,“娘,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随意给我定亲。” 秦氏道,“娘知道因儿的眼界高,不会瞧上他们,都找借口推了。”又道,“无儿那孩子不错,长得好,性子好,现在又有了大出息,你们两个……” 许兰因赶紧拦了她的话,红着脸说道,“我和赵无是姐弟情分,不可能的,这话早跟娘说过了。” 秦氏看了一眼许兰因,笑出了声,说道,“你们又不是亲姐弟,成为夫妻也不是不可能。原来说这事你从来没脸红过,看看你现在,自己去照照镜子。” 许兰因不用去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她很纳闷,前世去相亲那么多次都从来没红过脸,一副御女范儿。哪怕有些脸皮厚的男人见了一两次面就求抱抱求亲亲,她也脸不红心不跳地拒绝。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 连她都有些唾弃自己,是不是小姑娘当久了心性也变幼稚了,居然因为小赵红了脸。 秦氏见闺女不好意思了,又道,“要不,娘去透透话?” 许兰因制止道,“不行,娘可不要去他面前乱说话。他不止把我当姐,甚至还把我当娘,从不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若是知道你们有这个心思,他同意不好,不同意也不好,我们以后相处多尴尬啊。再说,那就是个熊孩子,什么都不懂,不适合做我的夫君。我早就想好了,若没遇到非常合心意的男人,宁可一个人单过。” 也不再理秦氏的念叨,她把碗里的饭巴拉完,就回了自己屋。 她没有点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漫天星辰,隐约还能听到前院贺捕快的大嗓门。 想到赵无不在时对他的思念,以及他回来后自己的欢喜,还有刚才情不自禁的脸红……难不成,自己这个老茄子真的对小花朵动心了? 许兰因抽抽嘴角,有些不敢置信。 再想到赵无明媚的笑容,干净的眸子,还有对她的一切不设防,以及她曾经听到过的他的心声,就是坦荡荡的小弟弟对大姐姐的依赖和信任,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那就是个熊孩子,还是拿他当弟弟看吧。不要有其它非份的想法,让这种纯粹的亲密的姐弟情谊一直延续下去…… 许兰因觉得胸口有些钝钝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外院没有声音了,西厢房也亮起了灯。 掌棋在门外敲门说道,“大姑娘,浴汤好了。” 许兰因才起身去净房洗漱。 或许坐了一天车累着了,许兰因一落枕就睡着了。 她正睡得香,几声响动把她惊醒,是花生米在打她的小窗。 许兰因没动,小窗继续响着。一下,两下,三下,八下…… 第二百五十三章 提携女婿 许兰因无奈起身来到窗前,看见赵无正在西厢北屋的窗前冲她笑。 星光明亮,他的脸色酡红,五官比白天柔和了许多,笑容灿烂……不,是甜,甜到了她心里。这个甜蜜的笑,自始至终,似乎只给过她这个救了他命的姐姐。 郁结半天的许兰因释然了,冲他笑笑,又招招手。 这个大男孩能一直给自己当弟弟,挺好。她充分相信,他一定比许兰舟那个亲弟弟更贴心,自己一手调教的许兰亭也比不上他。甚至,哪天她真的遇到了对的人嫁了,也不一定能比这个弟弟对她更好…… 次日早饭后,赵无去县衙办事。不仅办理他自己的公事交接,还要办他和许兰因的文碟和路引。 望着赵无的背影,秦氏止不住地叹息。她就是觉得赵无喜欢自己的闺女,看闺女的眼睛都是笑着的。可闺女怎么会说赵无拿她当娘看呢?闺女那里有那么老,只比他大半岁而已…… 秦氏已经习惯听命于闺女,闺女不让她说,她再想要那个可心女婿,也不敢擅自做主。 许兰因带着掌棋去点心铺子看了看,回家时买了一些做点心的食材,又让人去胡家把胡依请来。 胡依跟许兰因撒了半天娇,在许家吃了两顿饭才走,她家过几天就搬去省城。 送走胡依,许兰因带着卢氏和掌棋在厨房里忙碌,明天赵无要去大相寺见戒痴,得带些加了料的点心给他吃。晚上做了些饼干、桂花糯米枣,又把明天早上做雪团儿和金丝糕的材料准备好。 前几个月许兰因不在南平县,就请许大石定期去大相寺给戒痴和尚送素食点心。哪怕赵无不在,都替他尽了心。 赵无亥时末才回家。推开小窗,看着不远处开了条小缝的雕花窗棂。里面没有亮灯,姐姐应该已经睡了。 他想再看看她,看看她的笑,就拿起碗里的一粒花生米想扔过去。又想着明天许兰因要早起做点心,不好把她从梦中惊醒,他又放下花生米,望着小窗出了半天神,才去歇息。 次日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就起来做点心。掌棋和卢氏去帮她,都被赵无打发走了。 赵无手里忙活着,嘴上说道,“姐知道我在西边最想的两件事是什么吗?” 许兰因笑道,“当然是想怎么救人和怎么送情报了。” 赵无摇摇头,一本正经说道,“错,我最想姐,还有就是同姐一起做点心。” 许兰因手里的活没停,抬头瞥了一眼他说道,“信你才怪。” 做好点心,赵无也吃完了早饭,拿着四个食盒骑马去了大相寺。 赵兰因和秦氏吃完饭后,坐着马车带着礼物去小枣村看望老两口。路过集市,又买了两斤肉两只猪蹄一叶猪肝。 此时正值春季,远远就能看到燕麦山多姿多彩,翠绿中夹杂着一簇簇鲜艳的杜鹃花。许兰因又想起了过去艰难的岁月,包括原主的,没有心情欣赏风景,有的只是怎样采药挣钱。她是养家,而小原主是给古望辰…… 已经有小半年没看到许兰因了,老两口十分高兴,一叠声让顾氏杀鸡做饭。 想着顾氏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太太拎了一小条肉去把三河媳妇请来帮忙做饭,又拿了二十文钱请两个半大小子去邻村和邻镇叫许枝娘一家和许大丫一家来吃饭。 许愿和许满拉着许兰因的手问,“因姑姑,我娘亲呢,她怎么不回来?” 许满的眼圈都红了。 许兰因把礼物送给他们,笑道,“她在省城等着你们,下个月你们爹就会带你们去跟她团聚了。” 听说儿子孙子马上要当省城人,许庆明和顾氏笑得一脸褶子。他们心里也有小九九,等老两口以后不在了,他们就去省城跟着大儿子过。 许老太回来问道,“不是说赵家小子回来了吗,他怎么没来,老婆子可是想他得紧呢。” 许兰因笑道,“他忙得紧,以后再来看你们。喏,这是他给你们二老买的礼物。” 赵无给他们买的是两坛酒和四块尺头。 老太太道了谢,又把许兰因和秦氏拉去一边,开始说赵无的好。 许兰因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给秦氏使了个眼色,让她帮自己说服老太太,她去许里正和五爷爷家送礼物了。 许里正的小闺女许玉兰比许兰因还要小一岁,今年初就出嫁了,许兰因还让上年底回乡的李氏带了添妆回来。 许枝娘的家近些,一家人一个时辰后就来了。 许大丫一家远些,午时末两口子才来,众人等到他们来了才开始吃晌饭。 如今许大丫的婆家老方家对许大丫客气多了,男人方三发对秦氏和许兰因的态度也极是谦恭。 饭桌上,许大丫压低声音对许兰因说道,“因妹妹,你们全家和我大哥要去省城了,我二哥又在公门里当差,都顾不上县城里的点心铺子。用外人不如用自己人,你姐夫能干,心里有成算,家里也一直开着铺子,让他去点心铺当掌柜,再合适不过了。” 顾氏也压低声音求道,“因丫头,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家人,就帮帮你姐吧。” 许兰因愣了愣,她没想到解决了许二石,又冒出个许大丫。比之许二石,许兰因更不喜欢许大丫两口子。 秦氏也愣了愣,她也不知道顾氏母女存了这个心思。 许枝娘看看顾氏母女,没吱声,眼里闪过一丝不赞成。 许兰因还是老生常谈,“那个铺子叫‘许氏糕点铺’,顾名思义,就是许家的铺子。我一个姑娘怎么好参言,是爷说了算。只要爷同意,我没意见。” 她笃定,老爷子会为许二石谋划,却不会为许大丫谋划,更不可能让老方家插手许家产业。 她的话音一落,许大丫就沉了脸。 顾氏又求道,“大伯娘知道因丫头最能干,只要你愿意,就有办法说服你爷同意。” 许兰因笑道,“大伯娘太看得起我了,我……” 她们几个低声说话的时候,邻桌的老爷子就注意到了她们,沉下脸冷冷看着许大丫。 之前许庆明求过老爷子,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有出息了,就想提携提携女婿,让女婿去县城的铺子当掌柜。 第二百五十四章 跳河的媳妇 许老头当时听了许庆明的请求,立马怼了回去,说老方家心思不好,是想占老许家便宜。若方三发被他娘老子撺掇着贪墨铺子里的银子,告是不告?告了,这个女婿要挨板子坐牢。不告,老许家就成了冤大头。他们是打定了主意我们不敢告…… 看到他们今天还不死心,许老头怒了。大声喝道,“我劝你们掐掉那个心思,我老许家的产业,还由不得嫁出去的闺女惦记。你现在姓啥,你现在姓啥,姓方,方许氏!还想把男人弄来把持我许家产业,做梦……” 他的话还没说完,许大丫就哭着起身跑去了顾氏住的东厢,顾氏也红着眼圈跟过去。方三发沉着脸大口喝酒,一句话不说。 虽然许兰因也不愿意让老方家来插一脚,但非常不喜欢许老头说的话,低头吃饭不言语。 这事闹得大家都不愉快,饭没吃完许大丫和方三发就气冲冲地走了。 许老头骂,许老太气,顾氏哭,许枝娘劝,闹哄哄的。 许兰因不想听许家家务事,大房的事她更不会参与,带着许愿和掌棋去村后的山下转了一圈。 此时已经暮春,下午的阳光正烈,还是有些热。但到了山下,绿荫浓密,泉水淙淙,四处迷漫着草香和湿气,耳畔响着哗哗的树叶声,立即凉爽下来,也让人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许愿一路拉着许兰因的裙子,皱着眉翘着嘴,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这孩子今年五岁,正是世界观形成的时候。这么好的孩子,可别再让许老头和顾氏教废了。 许兰因说道,“向你爹娘学习,自己努力,不去惦记别人家的东西。” 许愿点点头,嘟嘴说道,“我爹让我向二爷爷和赵大叔学习,自己挣前程。”又道,“我特别不喜欢姑姑来我家,她跟我奶不是说钱,就是说铺子,烦!” 许兰因摸着他的小揪揪说道,“去了省城就去私塾读书……” 许愿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省的。” 他的话把许兰因和掌棋都逗笑了。 从山下回来,他们又去了之前的家,打扫完卫生,也到了申时初。 许兰因和秦氏几人才坐车回县城。 回到家,卢氏打开门笑道,“刚刚许二爷来报喜,说府试的成绩过来了,大少爷中了,中的是第三十八名。” 许二爷指的是许二石。 秦氏和许兰因喜极。不管许兰舟过不过得了院试,都是武童生了,算是有了功名。刚满十四岁的孩子当童生,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而且,自家的门庭也算换了。之前不管挣多少钱,买多少地,都只能称商户或者地主,而以后就能称“书香门第”了。 送告示的衙役从府城快马加鞭今天下晌来了南平县,而许兰舟和许大石看了榜后立即出发,也要等到明天下晌或是后天才能回来。许兰因和赵无明天一早就走,是见不到他们了。 等许兰舟一回来,秦氏就会陪他去省城参加院试。 许兰因想到卧房里的那么多珠宝,嘱咐秦氏,他们走的时候,还是要请许老头夫妇来帮着看院子。等到了省城,再让许兰舟去找周书,请他帮忙找个先生,做好考前冲刺。 又特别嘱咐,”还得提醒我爷,万不能擅自替兰舟应下哪家亲事,找个他眼中的‘高门’。哪怕之后咱们不同意,也凭白得罪了人。再让我奶把他看紧了。”又道“这话娘说不管用,需得让兰舟亲自跟他说。“ 秦氏也怕老头来这一手,郑重说道,“娘省的,一定让兰舟跟他说清楚。” 秦氏高兴,亲自去厨房做了几个菜,又备了一小壶酒,等着赵无回来。 赵无是在关城门前进城的。到家,天都黑透了。 听了这个喜讯,赵无也是眉眼带笑。他先给秦氏和许兰因斟了半盅酒,又给自己斟了一盅,端起酒盅笑道,“咱们预祝兰舟旗开得胜,蟾宫折挂。” 秦氏满脸喜色,笑道,“承你吉言。” 几人欢欢喜喜吃了一顿饭,赵无才自去屋里歇息。许兰因跟过去,帮他把要带去京城的东西收拾好。 许兰因回屋,从抽屉里拿出那根黑根草。叶子已经成了黑褐色的枯叶,黑色的根颜色更深,溢出一股比新鲜时更浓郁的药香味。 不知这根小小的草是否真的能既治好温卓丰的瘸腿,又挣下一笔不菲的钱财…… 她又去暗格里把那块刻着“周”字的小木牌戴在脖子上,塞进衣服里。 她曾经问过闽户百草药堂的东家是谁,闽户只说姓周,是京城望族。 是京城望族,又能让闽户保密的,她猜测八成就是太子的外家周家。 若是他家,小木牌肯定能管大用。她虽然带去了,但若没有大事她不会拿出来用。 次日卯时,赵无和许兰因带着何东、何西、掌棋、麻子出发了。 花子看到又只带麻子不带自己,气得不住地狂吠。 想到女儿要去自己曾经不顾一切逃出来的京城,秦氏陪着马车走到胡同口,眼圈都是红的,眼里盛满了担忧。她昨天夜里一直没睡好,既为儿子有了出息高兴,又为闺女进京担心。 许兰因掀开车帘安慰道,“娘放心,有赵无同行,我无事的。”心里暗道,一定要想办法让秦氏光明正大地活着,不能让提心吊胆一辈子。 他们赶在天黑前进了一个小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由于隆兴客栈的遭遇,他们对陌生客栈都格外留意,赵无把几间屋子都检查了一遍才放心。 饭后,赵无过来找许兰因说话,掌棋很知趣地去了赵无的房间。 没有外人,许兰因便把秦氏的真实身份说了。 赵无眼睛瞪得牛眼大,“你娘是柴家女?就是王翼那个跳了河的媳妇……”话没说完,赶紧住了嘴。 许兰因不高兴了,嗔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娘还没过门,怎么就成了他媳妇?你出去办差,说话也这么不过脑?” 气不过,又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使劲扭了几圈。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不省心的主 赵无耳朵被揪红了也不敢躲,讪笑道,“跟姐在一起放松,不设防,对其他人定不会如此。姐别生气,刚才是我失言了,婶子是许叔的媳妇,与别人无关。”感觉“许叔”二字叫得太溜,赶紧补充道,“我叫你爹许叔,没错的。” 许兰因还在想王翼的事,没听出他话里的漏洞,问道,“你认识王翼?” 赵无点头道,“王翼曾经是我爹的下属,我爹活着的时候我见过他多次,长得又黑又壮,脾气暴躁。都娶了后来的夫人,一说起柴……哦,婶子,还一口一个‘我第一个媳妇儿’。这话我听得多,到现在都记得。”又道,“姐,婶子的这个身份一定要保密,那王翼可不是个省心的主,又极得长公主疼爱。若他知道婶子还活着,不会轻松放手。” 许兰因气得肝痛,气道,“那个下流胚子,说这话忒不要脸,都娶了几个老婆了,还惦记别的女人。”喝了一口茶,又道,“我觉得王翼看上我娘是柴正关和沈氏设的局,王翼在娶亲前闹丑事也脱不了那二人的手笔。他们就是想逼死我娘,扣下我她的嫁妆……只是这事隔久了,不太好查。” 赵无道,“只要做了,总会留痕迹,以后我会留意的。”心里想着,不用他留意,老妖恢复自由也会调查。 许兰因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我一个闺阁女儿,有些事到底不方便做。以后你帮我留意着柴正关和沈氏的事。” 赵无点头道,“这是自然。”又迟疑道,“不过,婶子和王翼过了三媒六聘,柴府也没归还北阳长公主府的聘礼。哪怕查实柴正关和沈氏在中间做了手脚,只要王翼咬死不放,你娘也不好脱身。” 许兰因叹道,“我知道这事棘手。可我不愿意让我娘一辈子偷偷摸摸地活着,她本没有错。我们先收集证据,总会想到办法的。”又问,“北阳长公主府,就没有被牵扯进那件大案” 赵无摇头说道,“没听说北阳长公主府牵扯进去,即使有也不会深,不太可能有大影响。” 许兰因很失望。若是王翼牵扯进去被砍了头,就什么都好办了。 想到赵星辰,赵无又觉得实在太巧,说道,“婶子出自柴家,那你和小星星就是亲戚,你真的是他姑姑。” 许兰因说道,“可不就这么巧。之前我还想着,我们救了小星星,南阳长公主会帮帮忙。现在看来,即使她愿意帮忙,若王翼死缠烂打,有些事也难办。” 赵无眼里的许兰因一直是乐观自信的,看到她此时的无奈和沮丧,宽解道,“姐不要发愁,再难我们会也想到办法,惩治恶人,让婶子光明正大地做人……” 两人谈得很晚,听到门外掌棋的咳嗽声,再听听远处打更的声音,赵无才起身离开。 在车上颠簸一整天,许兰因很困,可这一宿到底没睡好。次日起来眼睛是红的,也无精打采。 赵无心疼道,“要不姐再歇息半日?” 许兰因摇头道,“赶时间要紧,困极了车里也能睡。” 在路上跑了两天,歇了一宿,一行人马在三月二十九的日暮时分终于到了京城,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京。 何东把他们领到闽户的一处别院时,天已经黑透了。 这是一个二进宅子,地处市井胡同,只有一对老夫妇守着,他们都认识何东兄弟。 赵无几人暂时住在这里,以后赵无会在京城买个自己的宅子,再搬过去。 赵无和何东、何西住前院,许兰因和掌棋住内院西厢客房。 老夫妇没想到会来人,家里没有准备什么吃食,天黑了又没处买,只能下几碗素面,再卧几个鸡蛋。 何东笑道,“麻烦老伯、大娘了,素面挺好,份量足些。” 赵无又道,“再请大娘多烧些热水给许姑娘送进去。” 许兰因爱干净,在路上跑了几天,肯定想好好洗个澡。 夜里又下起了雨。听到嘀嘀嗒嗒的雨声,许兰因心里特别踏实。若是在路上,他们又要耽搁行程了。 次日雨没停,许兰因和赵无还是决定去百药草堂。 许兰因穿着一身半新旧的绿色衣裙,那株黑根草用布包了,外面又用油纸包上一层揣进怀里,打着油纸伞去前院坐马车。 何东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赶车,赵无已经坐在车上。 何西去京城各处逛逛,要尽快熟悉这里。何东、何西只来过一次京城,还是去闽府办事,对京城的大街小巷不甚熟悉。 到了药堂门口,赵无先下车打开油纸伞,才让许兰因下车。因为这里人来人往,他没敢伸手扶她。 百草药堂在住宅区,是宅子改建而成。十间倒座打通了当药堂,专门卖药。从东到西放着一排排数不清的药柜,许多人在排队捡药。 赵无直接说有要事找万掌柜,一个捡药的学徒就领他们穿过药堂向后走去。 一进院非常大,院中间有一棵枝叶繁茂的百年老树,粗树干要四个成年人才能环抱。东西厢房是医馆,一间间小屋单开门,大夫坐在里面诊病。哪怕下雨,也看得出病人很多。四周迷漫着浓郁的药香味,各处都彰显着百年老药堂的气韵。 走过游廊和月亮门来到二进院,二进院要比一进院小些,非常静谧,这里是堂药管事办公的地方。听说第三进是制药堂,也是百草药堂最核心的地方,等闲人不得进去。 游廊里站着几个男人在悄声说话。 学徒对一个四十几岁的人说道,“万掌柜,这位小爷和姑娘说找你有要事。” 万掌柜偏瘦,留着山羊胡子,气质儒雅斯文,不像掌柜,倒像个先生。 万掌柜不认识他们,想着应该是来卖药的。说道,“你们是来卖药的吧?找这位佟师傅即可。” 他指了指旁边一位五十几岁的老者。 许兰因给万掌柜屈了屈膝,笑道,“是一位姓张的爷爷让我来百草药堂。他说,那种药只有万掌柜识货。” 第二百五十六章 高价 万掌柜愣了愣,马上笑道,“请小爷和姑娘跟我来。”把赵无和许兰因带去东厢的一间屋里。 万掌柜坐去案后,笑问道,“姑娘有什么药,还只有我识货?” 许兰因把黑根草拿出来打开放在案上,说道,“万掌柜可认识这种药?” 万掌柜的眼睛一下瞪了起来,后背也挺直了。看着那个东东几秒钟后,才颤抖着双手把药连着布一起捧在手里,觉得这里光线不好,又走去窗下,闻了又闻,看了又一看。 他看了近一刻钟才说道,“这,这,这,这,姑娘是在什么地方采到这种药的?”他呼吸不畅,说话也不利索了。 他不太相信传说中的这种药真的出现了,还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的这个表现让许兰因很满意。万掌柜不仅认识黑根草,还知道它的价值。 许兰因说道,“这是我前年春天在燕麦山采到的,张爷爷说这叫黑根草,还说只有百草药堂的万掌柜识货,也能给我个公道价。” 时间、地点都能对上,那位“张爷爷”一定是老神医了。 万掌柜没倒张老神医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心里很是激动。他把黑根草轻放在案上,笑道,“你们想卖多少钱?” 许兰因说道,“我也不知道黑根草值多少钱。不过,我相信张爷爷的话,也就相信万掌柜不会欺瞒我。只是卖这个药还有个前提,就是制出的仙骨丸必须帮我治疗一位腿断了十年的病人。” 万掌柜又是一惊,这姑娘居然还知道黑根草能制出仙骨丸。 他迟疑着说道,“我可以作主买下这株药,却不能作主帮你医治病人。”他沉吟了片刻,又道,“你们在这里稍候,我要去请示东家。你们贵姓?” 许兰因和赵无对视一眼,赵无说道,“好,我们等。她是许姑娘,我叫赵无,兴许你们老东家还认识我。” 若东家是周老太师,他已经知道自己是温家人,知道兄长的腿断了,就把话说透。若不是周老太师,自己是赵无,他的兄长就是“赵有”。 万掌柜匆匆坐马车走了。 许兰因把黑根草拿起来包好,递给赵无。防人之心不可无,赵无拿着这药保险些。 他们被请去另一间屋里喝茶。 半个多时辰后万掌柜回来,还扶着一个白发苍苍颤巍巍的老翁进来。 老翁拿着黑根草看了看,又闻了闻,笑道,“是黑根草无异,这种神药又现世了,我还是后生小子的时候见过一次。”由于牙齿掉了大半,说话关不住风。 万掌柜对赵、许二人笑道,“我请示了东家,若你们要医治的病人在仙骨丸能够医治的范围内,我们药堂会尽力医治。不过,黑根草的价钱就要压低了。原价十万两银子,现价五万两。”又道,“五万两银子治那个病还是我们东家压价了,因为是你们卖的黑根草,东家同赵爷也熟识,才出的这个低价。” 能够治好赵无的大哥,还能得到五万两银子,远远超出了许兰因的预期。真是贫穷限制想像,她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以为能卖一万银两银子就非常不错了。而且,万掌柜的话已经说明周太师就是百草药堂的东家。 许兰因压制住内心的狂喜,笑道,“好,成交。” 赵无更是心情澎湃,大哥终于能站起来了!他对万掌柜抱拳说道,“谢谢你们东家,谢谢万掌柜。” 他又充满感激地看了许兰因一眼,没有说话。他觉得,一切感激的话相比同许兰因的情谊,都太过苍白和无力。 万掌柜又说道,“赵爷先莫高兴早了,那位病人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治,先同黄老大夫说说。” 他指了指那位老翁。 看来,制药和治病都离不开这位黄老大夫了。 赵无同黄老大夫说了温卓丰的病情,伤的双腿,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伤的,现在的情况如何。 黄老大夫听后,跟万掌柜点点头。又道,“五日后,把病人带到这里来。” 赵无又问,“需要治多久?” 黄老大夫道,“治这个病,需要断骨,接骨,治疗,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一个月。接着就是康复,这个阶段的时间很长,半年到三年不等,要看他的病情恢复而定。不过,以后虽然能走路,但毕竟跟常人有异。不能剧烈跑跳,若恢复得不算好,还会出现微跛。不过,双腿受伤好过一条腿受伤,否则还有可能出现长短腿的情况……” 赵无道了谢。又想着,这么说来第一个月肯定不能离开京城,倒是不好闹失踪,若留在京城,就必须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行…… 许兰因提出,最好给两万两银子的银票,三千两金子。某些时候,金子比银票好保管,也更保值。 万掌柜就给了十张两千两银子的银票,又给一个雕花木匣,里面装了三十根金条。金条比金元宝好保管多了,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数好数目,放进小木匣里。 两人出百草药堂。 雨依然下着,蹲在墙根处避雨的何东看到他们,赶紧赶着车来到门口。 上了马车,赵无抓着许兰因垂下的手说道,“姐,自始自终,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这话有些深沉,不像他之前说的孩子话。 许兰因侧头看了看他,他薄唇抿着,眼内无波,似把激动的情绪强压在心底。生怕压制不住爆发出来,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许兰因笑道,“你叫我姐,有些事是应该的。”她把手不露痕迹地抽出来,理了理自己前额的头发。 手心里的温暖一空,赵无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理头发的纤纤玉指,心里涌上几丝异样的感觉。这个姐姐不是血脉之亲,可她比任何一个血脉亲人都让他想亲近再亲近,包括爹娘、大哥。 虽然他从小少人教,但也懂得男女大防,知道跟女子,包括姐妹不能太亲近。可他就是想亲近她,没有任何不敬和亵渎…… 赵无有些红了脸,讪笑道,“不知为什么,我跟姐从来不外道……我们,像兄弟。”他没好意思说像娘亲。 第二百五十七章 遇破事儿 许兰因白了赵无一眼,嗔道,“我的身份还真多,先像你的姐,后像你的娘,现在又成了你兄弟。” 赵无也觉得用“兄弟”来形容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准确,但他就是想跟她亲密无间,比姐弟还亲密,只得用了“兄弟”二字。 还是嘴硬道,“我只说过你像我姐和兄弟,没说过你像我娘……”又有些不确定,他之前的确想过许兰因像他娘,至于说没说出口就记不清了。 他又看了许兰因一眼,觉得这个姐姐实在太聪慧了,他的心事她怎么总能猜到?又一想,许叔那件事她肯定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这么平静。这说明,也不是自己所有的心事她都知道。 这么想着,赵无又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想跟许兰因亲近,但还是不想自己所有心事都让她知道,否则被揪耳朵的时候会更多。 到家已经午时末,掌棋和丁大娘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把掌棋打发下去,两人吃着饭。 赵无道,“晚上我去温府见我大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许兰因道,“注意安全。” 赵无不屑地撇撇嘴,说道,“就温家那一帮子酒囊饭袋,还没本事发现我。下晌我去买宅子,方便咱们和大哥住,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许兰因笑道,“挣了这么多钱,我也想买个宅子,再买个铺子。若是可以,以后在京城开个心韵茶舍分店。” 只要不打仗,无论哪个时代房地产都是赚钱的买卖,京城更是寸土寸金。不过现在许兰因只能给自己买,而不是家里,因为秦氏不会愿意她和儿子在京城置产。回去在宁州府周围多买些田地给他们,许兰舟兄弟都要走仕途,“耕读之家”可比商户好听得多。再给他们一笔银子,让家人的生活更好过…… 赵无的话打断了许兰因的沉思,“现在不是买房的好时机,最好再等等。那两位倒了,肯定会牵连一些官员,那时候会有不少的宅子、铺子空出来,不仅好还便宜。我着急买是没法子,马上要用。” 许兰因抬眼看看他,取笑道,“不知油米贵的公子哥儿也懂庶务了。” 赵无笑道,“在姐家那么久,看也看会了。” 饭后赵无同何东出去看房子,还在下雨,许兰因没有同去。 她把银票和金条藏好,就坐去窗边。望着外面的小雨,又想起了傻傻的小原主。一株黑根草值十万两银子,那么那盒如意生肌膏和小木牌也应该值这个价。拥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巨款不自知,还美美地拿着两个小银角子跑去古家献宝。 好在小原主不知道它们的价值,知道了肯定会傻兮兮地奉上。若是古望辰得了这两样宝贝,用来当他升官的筹码,那真是没天理了。 再想到家里还剩小半盒如玉生肌膏,许兰因的脸上又堆满了笑。那用出去的大半盒膏子,可是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而那几株黑根草,不知道又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晚上,只有何东回来,他说赵无办事去了。还说赵无已经买下一个三进宅子,用了九百六十两银子。虽然贵了一些,但宅子比较新,买些日常家具和用品就能住。 此时,赵无正一个人坐在庆丰酒楼三楼的一间包间里喝酒。 他坐在窗边,外面细雨蒙蒙,漆黑一片。但他知道北边远处有一大片连在一起的宅子,那里坐落着几户高门大宅,庆国公府温家也在那里。 他的大哥温卓丰,被关在温家十年,连二门都没出过。 而他,从小不学无术,进进出出闹翻天,这一片都跑遍了,被所有人嫌弃…… 这家酒楼他曾经也光顾过十几次,可这里的掌柜和小二都没认出他就是那个还在这里赊过账的温府四公子。他们都觉得他面熟,以为他是曾经来这里喝过酒的人。 赵无先要了一碟卤肉,半只烧鸡,一壶酒。慢慢吃,肉和鸡都吃完了,酒还没喝完,他已经学会了不贪杯。 又要了一碟花生米。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他还学会了节俭,哪怕怀里揣着上千两银子的银票,也不像两年前宁可赊帐也要打肿脸充胖子,要上一桌子的酒菜。 戌时,酒楼要打烊了,赵无才走出酒楼。雨已经停了,他还是戴上斗笠,不紧不慢向北边走去。 夜黑风高,天边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街道上的行人很少,都步履匆匆。 小半个时辰后赵无来到温府西北边的院墙外,这里离温卓丰的院子最近。小巷又窄又长,有两个人往这边走来。 赵无只得继续慢慢往前走,那两个人越过他向东边走去,他又倒了回去。站在那里左右看看,没有人,就一蹬脚跳上院墙,又跳了下去。 这里栽了十几株杏树,此时正是杏花怒放时。在微弱的星光下,枝头浅红色的花蕊依稀可见,地下则铺满了被雨打下的落花和叶子,他的鞋子也陷进泥里。 他还没起身,就听见一个男人的低喝声。 “谁?”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传来。 赵无吓得赶紧猫腰躲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掐着嗓子学猫叫了两声。 那个男人的声音,“宝贝儿,是野猫,莫怕。快,让爷爽一爽。” 即使隔了一年半,赵无也能听出这个声音是温家二公子温卓麟,温二老爷温言的嫡长子。温卓麟从小比他还不成才,不学无术,十一、二就会调戏小丫头,不过在外面的名声却是比他还强些。 “二爷,若是让二奶奶知道会弄死奴婢的……”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温卓麟悄声骂道,“那个妒妇,莫提她,没来由的扫兴。好人儿,把爷服侍舒坦了,爷想办法让你离开那个瘸子……” 接着,是这一对狗男女压抑着的呻吟声。杏林旁边的那棵大树摇晃着,不时有叶子和积在叶子上的雨滴落下来。 “奴婢的后背湿透了,要得风寒了……” “明天赏你一支金簪……” 赵无闭着眼睛,堵着耳朵。他恶心得要命,今天怎么会遇到这破事儿。 第二百五十八章 温卓丰 一刻多钟后,那两人完事走了,赵无才起身从大石后绕出来。 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赵无气得狠狠吐了口唾沫。她是温卓丰的大丫头香冬。 温卓丰和赵无都知道香冬是二房的人,却没想到她居然跟温卓麟有这层关系。 赵无又等了近两刻钟,才向那个偏远的小院跑去。 他来到小院墙外,从怀里掏出一根小竹管用火镰点燃一头。这是迷烟,去西夏国时拿了许多“装备”,其中就包括迷烟迷药。 他跳进围墙,看到所有屋都是黑的,就径直去了西厢房的一扇窗户前。用指头戳了个小洞,把竹管塞进去一截,在另一头吹了两口。 温兆丰知道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和两个婆子都是那两人派来的,从来不让她们在上房守夜,那几个人也巴不得离他远着些,守夜都住在这间屋里。 赵无等了小半刻钟,觉得里面的人睡得更沉,才走去温卓丰的窗前轻轻敲了两下。 温卓丰咳嗽一声,赵无又学了一声猫叫。 温卓丰大喜,忙从床上坐起来,也顾不得穿外衣,摸索着坐上床边的轮椅,自己转着木轮向门口走去。出了卧房,来到厅屋把门打开。 赵无走进来关上门,又推着轮椅去了卧房,低声说了许兰因已经把黑根草卖给百草药堂,他们东家答应给温卓丰治疗的事。 温卓丰的手紧紧抓住赵无的手,激动得身子都在抖动,颤声说道,“是真的吗?” 赵无笑道,“当然是真的,黄老大夫让你五日后去百草药堂。不过,要断骨接骨,可能会遭些罪。”又把治好后会出现的一些后遗症说了。 对于一个久坐轮椅的残废来说,有些跛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还不一定跛。至于那些疼痛,就更不值一提了。 哪怕屋里漆黑,赵无也能看到大哥眼里蓄满的眼水。 温卓丰说道,“只要能让我重新站起来,哪怕是到地狱里走上一遭,也忍得。还有那位许姑娘,她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要牢记一生。明天你代哥哥谢过她,改日哥哥见到她,再郑重谢过。” 赵无笑道,“那是当然。等大哥身体好一些了,我就带她去见你。不是弟弟吹牛,论模样、聪慧、品性,就没有哪个姑娘能比得上我姐。京城的什么四美,也差得远……我没有一点夸张,是真的” 这是赵无每次来都要说的话。 温卓丰笑道,“我当然相信弟弟的的话,许姑娘还有一个优点你忘了说,就是义薄云天,豪爽仗义。你与她萍水相逢,她不仅救了你的命,还把那么珍贵的如玉生肌膏用在你身上。五万两银子,搁在许多大富之家也要争得头破血流,她却用在了还没见过面的你哥哥我身上。” 赵无听了连连点头,心花怒放。 两人商量了如何出去看病,赵无才说了来时遇到的一幕,“温卓麟找上香冬,就因为她是你的大丫头,他想羞辱的是你。哼,等这个风头过了,我会找机会把温卓麟弄瘸,这是他们欠咱们的一点利息。” 温卓丰也被恶心到了,骂了句,“贱婢。” 他没好意思说,温言和刘氏曾几次暗示想把香冬给他做通房,他都拒了。香冬也曾爬过他的床,也被他骂跑了。 温卓麟一定是觉得香冬总有一天会成为他的人,所以才找上了她…… 次日早上,掌棋从前院把饭端进来,笑道,“赵爷回来了,正在前院吃饭呢。” 许兰因吃完饭,掌棋把碗收去前院,赵无就进来了。 “夜里去见你大哥了?”许兰因问。 “嗯,我大哥听说百草药堂答应五日后帮他治病,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仙骨丸,他的病真的能治好。还让我替他谢谢你……”说着,真的向许兰因作了个长揖。 许兰因笑着避过。 赵无抬起头,看到许兰因秀美的面容,眉眼间尽是暖意,还有高挑曼妙的身姿,他突然想到昨天那个场面,一下红了脸。他觉得自己太无耻了,抬手打了自己脸一下。劲有些大,脸都打红了。 许兰因不知他是何意,正待问,赵无又装作被口水呛到,使劲咳了起来,还越咳脸越红。 许兰因真以为他呛着了,过来帮他拍背,他赶紧往旁边躲了躲。心里不停地唾弃自己。这么美好又对自己有大恩的女子,自己怎么会联想到那个不堪的场,太不应该了,太狼心狗肺了,呸呸呸呸呸呸…… 他不知道呸了自己多少口,人才平静下来。他站去窗边,跟坐在桌前的许兰因隔了几步距离,还不敢正跟看她。 他望着窗外说道,“姐,今天我去办宅子的契书,还要去周府一趟。你们把屋子打扫打扫,买些日常用的东西,就能搬过去了。以后,再买两个下人在那里守宅子。” 不待许兰因说话,就快步出了门,生怕他刚才的心思被许兰因看出来。若看出来,可不是揪耳朵那么简单,八成会好些天不理自己…… 许兰因还想问他去周府干什么,人都跑得没影了。 她摇头失笑,觉得这孩子莫不是高兴得不正常了。她也理解,挂心那么久的大哥终于要重新站起来了,搁谁也会兴奋异常。 她没让掌棋一起去新宅子,这里放了那么多金条,总要有个人守着。她没明说,只让掌棋就在西厢守着。 这次赵无没坐车,而是骑的马。何东和何西坐在外面赶车。到了岔路口,赵无直接办事去。 宅子在东平街,靠近南城门。这一片的宅子都是三进,青砖粉墙,青石铺路。虽然不像大富人家那样高门大院,也算中产阶级的集中地,很是清静和整洁。京城寸土寸金,这么一个宅子,地方还比较偏,就花了近千两。 宅子比较新,里面栽了不少花草树木,但许兰因还是不愿意随便收拾一下就住进来。可以不重新装修,但必须要把宅子从里到外打扫一遍,几间要住的屋子也得重新换窗纸和窗纱。 第二百五十九章 求助 许兰因让何西去对面的那条街,那里的院子要小得多旧得多,去那里花钱找两个婆子来帮着打扫卫生,顺便打探一下附近的大概情况。又列了个清单,让何东去街上买回来。 一刻多钟后,何西就花五百文大钱找了两个婆子来。 他们忙碌的同时,赵无去衙门办完契,去摊子上吃了碗面,到了周家时已是下晌未时末。他想请周老太师帮忙,只不知他在不在家。 太师是虚衔,不需要天天上衙。 赵无之所以去找这位通天的大人物帮忙,一个是因为周太师已经知道赵无的真正出身,也知道那种药是由他和许兰因卖给百草药堂的。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赵无去西夏国不是他职责所在,是私下受周太师派遣。他九死一生保护老妖拿回最重要的情报,却因为差点贻误大事而没得到该有的封赏。哪怕做为补偿,周太师也会帮他。 他走去角门,对门房抱拳笑道,“我叫赵无,求见老太师。”即使离开温家有一段时间,他还是不习惯对门房自称“在下”。 大户人家的门房最是狗眼看人低,暗中撇了下嘴,我家大人是个人就能见?嘴里问道,“哪家的,贴子呢?” 赵无道,“我没有贴子,老太师认识我,肯定会见。”说着,掏出一个小银锭子给他。 这种人家的门房经常会得些好处,大都是小银锞子或是碎银角子,一两的小银锭子很少。 门房心下犹豫。若求见哪位小爷,跑一趟就是了,可他要见的是老太爷。要见他们家老太爷,即使是大户人家承上贴子,老太爷也不一定会见。而眼前这个后生,虽说长得一表人才,可小小年纪,又没有好出身,有什么资格去见老太爷? 赵无又道,“老太师身边的平风大哥认识我。” 门房才露出笑意接过银子,道,“小兄弟稍候。” 门房给另一个小门房使了个眼角,小门房腿脚麻利地跑了。 一刻多钟后,小门房跑回来说道,“平风管事请赵爷进去。”神色恭敬多了。 门房见了,赶紧躬身笑道,“赵爷请。” 赵无被带去前院小书房外,再由门口的平风领去屋内。 周太师正伏案写字,只用手示意赵无坐去一旁。待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抬头问道,“为你兄长而来。” 周太师七十几岁,头发胡子灰白,穿着玄色挑金直裰,满脸威仪。 赵无老实答道,“是。晚辈惭愧,老大人日理万机,还要用琐事来劳烦您。”他讲了想把兄长接出来住一段时间为他治腿的事,又道,“若晚辈托别人去接,那几人肯定不会放人。若晚辈把我大哥偷弄出来,国公府丢了人,也算京城的大事,无论把他藏在哪里都无法安心治病。所以,晚辈斗胆来请老大人帮忙,想法子救救我大哥。” 说完,起身深深一躬。 听了赵无的话,周太师把手中的茶碗重重往案上一撂,冷哼道,“温家老二行事越来越狠辣,亲侄子也能这么一个两个地加害。你祖父祖母就由着他们,不加管束,也怪不得庆国公府越来越败落。想当初,温家祖上同我周家祖上一起跟随太祖打天下,一起被封国公,是多么聪明睿智的人。没成想后辈如此不成器……”数落了一番庆国公府的不是,又道,“这样吧,梓峻跟卓丰在国子监时是同窗,后日让梓峻拿着我的贴子直接去温府接人……” 周梓峻是周太师的三孙子,年少时最是顽劣。虽然跟温卓丰同上国子监,但一个好文一个尚武,一个是学霸一个是学渣,之前的关系并不亲近。周梓峻现在是宫里的四品当带刀护卫,再历练一两年,就会放出去担任军中要职。 听了周太师的安排,赵无喜得起身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头。 周太师让他起身,又问道,“跟你一同来卖黑根草的许姑娘,就是许庆岩的大闺女?” 赵无道,“是。”之前,他已经跟周太师讲过许兰因如何救过自己,自己才不忍心把她父亲许庆岩丢下的事。 周太师说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记恩是一种美德。不过,国难当前,个人任何得失荣辱必须让步,老夫亦是如此。我这次压制了你,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你有栋梁之才,还年轻,吴王和我心知肚明你的本事和功劳,将来必会重用于你。以后万不能再感情用事,因小失大。这次没出事,不代表下次不出事。” 刘兆印的太子之位被废后,封为吴王。 赵无起身抱拳应道,“是,小人谨记老大人的教诲。” 周太师才满意地点点头,端茶送人。 赵无出了小书房,被平风领着从一条甬道往角门走去。 正走着,远远看到一群孩子和几个护院从另一条小路跑出来,向一个大院子跑去,他们是去练武场练武。 周家军功起家,男孩子五岁以后不仅要开蒙,还要练武。由于教养得当,家里文官武将出了不少有出息的。不像温家,子孙们不仅不好好用功,还不思进取,窝里斗,以致于一代不如一代。好不容易自己父亲强一些,又不知何故不讨祖母的喜欢,死得不明不白…… 赵无正想着,看到那群孩子里有一个小身影特别显眼。另几个都是穿着短衣长裤的男孩,只有她穿着绿色比甲,梳了个包包头,系头发的红色丝带随着她一蹦一跳上下飞舞着。 虽然看不清脸,赵无也觉得那个小身影肯定是小妞妞。他和许大叔一起快马加鞭回京,许大叔固执地一直把小妞妞背在背上。他们被带去大理寺,小妞妞也被周家人接走了。 平风笑道,“赵爷看出那是小妞妞了吧?小姑娘喜欢练武,老太爷就让她跟少爷们一起练习。” 能跟周家少爷一起练武,又如此欢快跳脱,周家应该是厚待小妞妞的。 赵无走出周府已经是斜阳西下,望望沉沉落日,他没有去新宅子,而是直接回了小院。 第二百六十章 周家 小院地处偏僻,跟豪门大户聚集的地方离得很远,骑马也用了半个时辰才到。 何东何西已经回来了,向赵无禀报了今天收拾宅子的情况。 赵无没敢进内院见许兰因,他还是有些心虚,怕许兰因看出自己的心事。吃完晚饭,他又步行去了温府。 从这里到温府快步要半个多时辰,慢走要一个时辰。 赵无慢慢走着,在路过一处酒楼时,迎面碰上几个才从酒楼出来的公子哥。 其中一人指着低头走路的赵无说道,“你,站住,小爷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那几个人赵无都认识,曾经跟他从小一直淘气到大,说话的是陈家二公子陈赞。 赵无不想多事,只得站下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让酒窝更大一些。略带南方口音说道,“这位爷,在下似乎没见过你。” 陈赞上前两步看看他,笑道,“是我认错人了。不过,兄弟的确有些像我的一个故友,只不过他没有你高,也没有酒窝。唉,可惜他已经死了近两年了。” 赵无抱抱拳,扭头走了。 后面传来另几个人的声音,“嗯,的确有些像温老四那个饭袋。” “白兄说错了,温老四不是饭袋,是多情种。” “哈哈哈……” 陈赞的声音,“人都死了,各位嘴下留点情。” 赵无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他一直觉得之前交的朋友都是混吃等死的酒肉朋友,没想到还有一个替他说话的真朋友。 次日早饭后,赵无才满脸笑意地去见许兰因。隔了一天一夜,他终于能够平静面对她了。 许兰因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去收拾新宅子。见赵无虽然面露疲态,却是眉飞眼笑。问道,“这么高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 掌棋知道主子要说重要的事,避了出去。 赵无坐去椅子上,悠闲地伸出长腿,答非所问道,“我今天凌晨才回来,没歇息好。” 许兰因道,“那你再回去歇着,我和何东何西去收拾。” 赵无道,“我大哥暂时不会住去新家,不着急搬过去……”便讲了了温卓丰会在太师府里养伤的事。 许兰因没想到他有本事请到周老太师帮忙,也替他们高兴。在周府,温卓丰出府算是过了明路,更安全了。 赵无用手挡住嘴打了个哈欠,跟许兰因详细讲了周家的事。 百年前,周家祖先携女周合追随太祖打下江山。周合被封皇后,与太祖一生琴瑟合鸣,是这个朝代的传奇女子,得所有人敬重,被尊为明贤皇后。周家先祖也被封世袭罔替的护国公,满门荣耀。 为表忠心,明贤皇后和周家家主立下周家后人只效忠皇上一人、不得干涉立储、站队、周家女不得再嫁进皇宫的遗嘱。因为周家女嫁进了皇宫,就意味着周家必须站队…… 周家几代都是这样做的,在大名朝地位超然,得每一位皇上看重。每位家主把护国公的爵位传给儿子,就会被封太师衔,一直延续到这位家主周用。 而周家女周蒹嫁给当今皇上,意外地成为皇后还有一段事故。当今皇上登基前有四位能干的兄长和一位能干的弟弟,那五位皇子争先恐后在先皇面前挣表现,只有这位六皇子刘通(前面有一位皇子先死)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 在刘通十五岁时,更是求娶了周家女周蒹,被提前封王离开皇宫开府建衙,彻底失去成为储君的机会。 天下人都知道六皇子没有争位之心,也知道开国皇后的遗嘱,私下传扬他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多情王爷。 可架不住老天成全,刘通的几个皇兄从刘通几岁时就开始互斗互残,一直斗了十几年,最后斗得两个死一个残一个逃,那个皇弟也受同母兄长连累惹了老皇上的厌。在当今皇上刚娶了周家女的一年后,老皇上驾崩前把皇位传于无心争位的刘通。 虽然周蒹跟着皇上进了皇宫,被封皇后,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不算违背明贤皇后和周家祖先的遗嘱。因为她嫁进去的是王府,而不是皇宫。 周皇后进宫两个月便生下大皇子刘兆印。刘兆印聪明好学,甚得皇上喜爱,五岁时被封太子。在周皇后年近三十时又生下第二个儿子,却是个痴儿。 为了不让皇上多心,也为了不落人口实,周家更低调了,很少跟皇后和皇子来往。却没想到,先太子在外出途中被逆王带人砍断左臂。 大儿子残废,二儿子痴傻,被人说成不听先祖遗嘱遭了报应,周皇后郁郁而终。当今虽然嘴上说周蒹是他一生的挚爱,不再立后,却还是废了刘兆印的太子之位…… 周家气极,觉得种种迹象表明刘兆印被刺一事应该另有原因,开始暗暗布局…… 书里,三皇子上位,周家成了落魄公府,男人在官场都被边缘化,叙述得不多。许兰因穿越过来后又听说了一些,远没有这么详细。特别是周家什么时候开始暗中布局,许兰因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书里,哪怕周家暗中布局了,也只抓住了二皇子的罪证。他们是把老妖派去西夏国了,但因为没有赵无参与救援,老妖没被救回来,情报也没拿回来。知道一些内幕的闽户和秦澈又意外死亡,最终还是便宜了三皇子。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想成事,还得看老天帮不帮忙。老天把她派来这里,不仅帮了赵无、闽户这些人,也间接帮了老妖、周家和周家想辅佐的人…… 许兰因又隔着衣裳摸了摸小木牌。周家欠张老神医的情,应该是他救先太子的命吧。娇贵的太子生生被崭断一只胳膊,能活下来,这在古代何其不易。 赵无见许兰因目光有些涣散,招呼了一声,“姐。” 许兰因“哦”了一声,收回思路说道,“皇家无亲情,兄弟斗得这样你死我活。在皇宫里,或许只有四皇子是快乐的。” 赵无冷笑道,“没有亲情的何止皇宫,温家同样如此。” 第二百六十一章 温家 许兰因无语。 柴家也是如此,为了钱财亲父继母妄图逼死亲生女。只要有了大利,总会有不择手段的贪心人。 两人沉默了一阵,许兰因起身对赵无说道,“你再去歇歇,我们去新宅子打扫卫生,我还是想早些搬过去。住自己家,总比住这里好。” 赵无最高兴许兰因不跟自己外道。听见她把那个宅子称为“自己家”,也来了精神,起身跟他们一起去了。 几人和两个婆子在宅子里忙了半天。晌饭后,赵无带着何西去了周府,他要同周梓峻商量明天接温兆丰的事。以后何西会在周府服侍温卓丰,所以也把他带上。 赵无跟何东、何西和掌棋大概讲了一下他之前同温大公子的弟弟交好,要帮助温大公子的事。几个下人都是聪明人,主子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 赵无和何西不仅晚上没回来,次日也没回来。许兰因虽然记挂,还是领着何东去了宅子,又收拾了一天。 看看整洁漂亮的宅子,许兰因很高兴,明天便可以搬过来了,在京城终于有了真正的落脚点。 她又赏了那两个婆子各二百文大钱,就同何东回了小院。 此时已经酉时末,路上行人很多,大多要赶着在关城门之前进城和出城。 周府三爷周梓峻穿着一身便服,带着两个随从和一辆马车去了庆国公府温家。 周梓峻长身玉立,长相俊朗,嘴角噙着笑意。 他今天才知道,为苏二姑娘跳崖殉情的痴情种温家小四居然没死,真相是被人谋害推下崖,却好命地活了下来。而温卓丰十年前摔断腿也不是意外,是被人谋害。虽然兄弟两个都说是温二老爷派人动的手,可目前手上没有证据,直接害人的人都被处理了。 更令周梓峻想不到的是,救回老妖、火烧隆兴客栈的著名捕吏赵无,就是曾经的温小四。因为从崖上摔下来破了相,又被如玉生肌膏治好,以致于容貌大变。祖父还说他是难得一见的武功高手…… 这个秘密,除了祖父、父亲、世子大哥,就只有他知道了。 虽然他觉得祖父有些言过其辞了,不认同温小四是“难得一见的”武功高手,应该把那五个字去掉更合适,也不妨碍他从心底佩服那个小子。做为世家子,能成为武功高手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一行车马到了温府,周梓峻下马,让随从递上周太师的贴子,求见温国公。 此时,除了温国公和温兆丰,温府所有人都在温老夫人的庆福堂用晚饭。温国公从来不愿意过来吃饭,温兆丰是从来没有人让他过来吃饭。 温家共三房,还没分家。 大老爷温行、妻子朱氏和次子温卓安都死了,只剩一个残废儿子温卓丰。二老爷温言,妻子刘氏,有二子一女。三老爷温贺是庶子,妻子江氏,有一儿一女。 众人吃完饭,温言亲自扶着温老夫人去上房坐定。众人也跟了过来,之后的几刻钟是他们彩衣娱亲的时候。 说笑间,一个婆子进屋,来到温言身后低语几句。 温言吃了一惊,沉脸问道,“父亲同意了?” 婆子躬身道,“同意了,大爷已经被接走了。” 温言气得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骂道,“岂有此理,父亲……哦,周梓峻怎么能如此行事!” 他差点把骂温国公的话说出口,赶紧打住改口说周梓峻。 温老夫人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温言道,“娘,周梓峻把卓丰接去周府了。” 温老夫人有些没搞懂,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周梓峻是周太师的三孙子,问道,“什么,周家小三把卓丰接走了?怎,怎么可能!他们如此,所为何事?” 温言道,“周梓峻跟父亲说,他跟卓丰在国子监时情同兄弟,怜卓丰十年未曾出过门。就去求了周太师,周太师让他接卓丰去周府住几日。” 温老夫人道,“你父应允了?” 温言气得握紧了拳头,说道,“人都已经接走了。” 温老夫人说道,“老二两口子留下,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走后,二夫人刘氏慌道,“是不是周家人知道了什么,所以把卓丰接走了?” 温言也怕,说道,“我现在就去周府把人要回来。卓丰残了十年,除了开始的一两年有人来看望他,后来只有闽户偶尔回京去他那里坐坐。周梓峻连个影子都没有,怎么可能过了这么多年突然怜惜他了。”又对刘氏道,“再好好查查,这些日子卓丰是否跟外界有过接触。” 温老夫人皱眉道,“看看你们,这个年纪了,还如此沉不住气。确定那两件事都处理干净了?” 温言道,“当然。” 温老夫人又道,“干净了,还怕甚?一个十年没出过家门,连路都走不了,几乎与世隔绝的人,你们怕什么。况且,周家势大,你笃定你去了就能把卓丰要回来?” 庆国公府越来越败落,国公爷已年近七旬,身上除了爵位没有任何官职。可他这把年纪了,不仅不把爵位传下去,连世子都没请封,只知道天天炼丹。而温言和温贺,一个是四品武官,一个是七品文官,几个孙辈更没有出息。若不是有个爵位,温府连京城的中等人家都算不上,怎么惹得起京城顶级豪门周太师府。 温言红着脸没言语。心里气道,若是父亲把爵位传给他,他就敢理直气壮去要人。他始终不明白,别家的老人气一气就能背过气去,可他家的老人却越活越健壮,无论怎么气都精神奕奕。难不成那些丹药真的管用? 温老夫人想着往事又难过起来,用帕子抹着眼泪道,“唉,但凡你们让卓丰兄弟好好活着,你父亲也不会到这个岁数还抓住爵位不放。老婆子一直巴望着,老二能承爵,那两兄弟能活下来,可看看你们做的那些事儿。再如何,也该给卓安留条命啊。” 温言叹道,“儿子也不想让他死。可是,总不能卓丰残了,再把他弄残,别人会起疑……” 第二百六十二章 出来了 周梓峻带着两辆马车到了太师府西角门前,多出来的马车是温家派来的。 他下了马对后面的马车说道,“到地方了,你们回吧。” 车夫有些蒙,车里的两个人是大爷的丫头,国公爷专门让她们来周府服侍大爷。 车里的香冬听了,也掀开车帘笑道,“周三爷,我们是大爷的丫头,不能离开我家大爷。” 周梓峻沉了脸,冷哼道,“都说庆国公府上不上,下不下,还真是,一个丫头居然如此不懂规矩。你不愿意离开,就呆在这里吧,周府你还没有资格进去。” 他一挥手,两个随从牵着马进了角门,周府的马车也跟着进去。后面温府的马车到底不敢进门,被关在门外。 周梓峻又骑上马,让那两个随从停步,他一个人带着马车七拐八拐,再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进了一座偏僻的小院。 这个小院叫静思院,在周府的最西边,之前是犯错的周家子弟面壁反省的地方。无论主子下人,一般都不会来这里。 因为温卓丰的到来,周家还在附近安排了两个护卫,勒令闲人不得靠近,这里也就更加安静。 赵无正站在门口翘首以望。见马车进来了,他给周梓峻躬身抱拳笑道,“谢谢周三哥,三哥这个情弟弟记下了。” 暮色中,赵无白净如玉的肌肤略微泛着红光,两颊大大的酒窝平添了几分喜气。 周梓峻又一次地感叹,这小子的运气也太好了。被人救了,偏偏那人还有如玉生肌膏。不知道给他抹了多少,让这张小白脸比姑娘家还细嫩。 因为祖父跟老神医有交情,每次老神医来了京城都会给周家一点如玉生肌膏。真是一点点,只有食指指腹那么多。每次拿到了,都被女眷猴急地要过去,给待嫁或是准备找婆家的姑娘用…… 周梓峻收敛心思笑道,“不客气。听祖父说你武功高强,改天跟哥哥切磋切磋。” 赵无笑道,“好,改天请周三哥多多指教。” 院子里除了赵无和周梓峻,只有一个车夫,何西,以及一个专门过来服侍温卓丰的周府下人李阿贵。 赵无下意识地撇了一眼已关上的院门,才过去掀开车帘,先把轮椅端下来,又把温卓丰抱下车。飘轻的双腿让赵无的手一顿,心里涌上浓浓的酸涩,把人放在轮椅上。 温卓丰脸色青白,双颊深陷,即使晚霞浓重的色彩给他敷上一层胭脂色,还是能看出他的肤色极不正常,没有一点血色。双腿上盖着一条毯子,依然能看出双腿极瘦,窄窄的,跟上半身不成正比。 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最亲的弟弟,温卓丰才真正有了终于逃出生天的感觉。 哪怕他刚刚在路上掀开车帘的一角窥视外面,陌生又熟悉的街景,匆匆赶路的行人,还有小路边的孩子,鸡、狗,嘈杂的声音,这十年间只有在梦里出现过的一切,又真实地展现在眼前……他还是怕下一刻又被送回那个狼窝,不敢有一点放松。 温卓丰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看一看无边的天际,以及西边灿烂的云霞。他眼里有了湿意,含着眼泪笑道,“终于离开那里了。十年,被困一隅,苟延残喘,已经忘了风来自四面八方,天地有如此之广阔……” 看到这样的温卓丰,再想到十年前那个文武皆优、英姿勃发的少年,周梓峻也有几分心酸。说道,“温兄,你才二十六岁,等到日后重新站立起来,还有大把的好时光。” 温卓丰抱拳对周梓峻说道,“谢谢梓峻,再代我谢过周老太师和周国公,这份大恩,卓丰铭记于心。”说完,又坐着躬了躬。 周梓峻和车夫走后,赵无让何西回去跟许兰因说一声,这几天他都不会回去,黄老大夫明天下晌会亲自来周府为温卓丰治病…… 赵无把温卓丰推进上房屋里。这里已经改建好,把台阶和门槛都拆了,门口处平了一个斜坡出来。 李阿贵已经把酒菜摆好,赵无给温卓丰满上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笑道,“弟弟预祝大哥重新站起来,健步如风。” 温卓丰把酒盅拿着鼻子底下闻了闻,一口而尽,笑道,“哥哥承你吉言。” 一杯酒下肚,脸上方有了两分红晕。 自从残废,温言总是让人给他拿酒过来,他知道温言的恶意,坚持不喝。他不能让自己眼“盲”,心再盲。但自从弟弟出事后,他痛不欲生,便开始酗酒,天天醉生梦死。后来闽户来看他,知道弟弟大难不死,才又对未来生出希望,没再喝酒。 他又亲自拿起酒壶,给弟弟满上一杯,再给自己满上一杯,举杯笑道,“今天是哥哥的重生之日,愿我们兄弟齐心协力,查出真相,为爹娘和我们报仇。” 两人又是饮尽杯中酒。 何西快马回到小院,向许兰因禀报了赵无兄弟的情况。 许兰因放了心,也替他们兄弟高兴。说道,“跟二爷说,我们很好,明天就搬家。让他别记挂,只忙那头便是。”又道,“好好服侍温大爷,有什么事随时回来跟我说。” 赵无让下人叫温卓丰大爷,叫他二爷。 许兰因又去赵无屋里收拾了几件衣裳,让何西带去周府。 次日上午,许兰因带着何东和掌棋告别老夫妇,又赏给他们各一两银子,搬去了新宅子。 之前的分配是,赵无和温卓丰住二进正院,许兰因和掌棋住三进后罩房。温卓丰不来这里治病,赵无就想让许兰因住来正院,他住去外院。 许兰因没同意,温卓丰总会出来住。 尽管屋里只有简简单单的几样家具,许兰因也有一种家的感觉,比住在那个小院安心多了。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关上,把金条和银票藏好。 之后她带着掌棋去厨房做了几个菜,今天是开伙饭,总要正式一些。 饭菜做好,三个人三张桌,很是冷清。 掌棋笑道,“等大爷和二爷回来,家里就热闹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老糊涂 晌饭后,许兰因的心里七上八下起来。此时,黄老大夫开始给温卓丰治病了吧。 想想书里,虽然对温卓丰记叙的不多,却都不是好话。说他性格阴郁,对苏女主使用冷暴力,不跟苏女主同房,以致于苏女主郁郁而终。苏女主恨极了他和温二老爷夫妇,在她当上人生赢家平郡王妃后,想办法弄死了他们…… 而赵无的话里,温卓丰是爱护弟弟的好兄长,残废之前更是一个阳光少年,文武兼备,长相俊逸,在世家子里也出类拔萃。 许兰因终始想不明白温国公夫妇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孩子,比没有出息又心狠手辣的温言强多了,他们为何不护着他。最可气的是,还由着温二把温卓安教“歪”,最后害死。真是两个狠心又冷漠的老糊涂。难不成,赵无的父亲不是他们的亲儿子? 希望因为自己的穿越,能让温卓丰重新站起来,开启新的人生之路…… 他快乐了,赵无才能真正快乐。 晚上亥时末,何西快马加鞭回来送信。 他笑道,“大姑娘,二爷让奴才回来送个信,好让大姑娘安心。黄老大夫下晌未时初开始为大爷断骨,接骨,他还说,若无意外,大爷的腿能够重新站起来。大爷痛昏过去两次,在戌时三刻,奴才来之前,又清醒过来。黄老大夫会在那里守他一天一夜……” 说完,何西又急匆匆走了。 许兰因一直没有上床歇息,就是知道赵无会第一时间派人回来送信。知道一切顺利,她的心总算放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第三日,连续两天许兰因事带着何东去牙行买人,跑遍了京城六个牙行。 这次没有人帮着掌眼,又买得急,许兰因创造条件每个人都听了一下心声,觉得没有坏心思,手腿还算麻利,外貌马马虎虎过得去,共买了六个人回来。 他们中,一对中年夫妇林大叔和林婶儿,三十几岁。这是给赵无买的,东平街的那个宅子以后就由他们看守打理。 一个小子名字叫黄齐,十四岁,若温卓丰看中,就给他当小厮。若看不中,就给赵无。 一家三口,方叔、方婶儿和闺女方丫,方丫十二岁。他们是许兰因自己的,方丫改名叫抱棋。 这几个人不需要学规矩,他们之前都是别人家的奴才,因为犯了错被主子发卖。人牙子和他们说了各自所犯的事儿,方大叔一家是因为同方大叔一起做事的下人偷了东西栽在他头上,黄齐是因为小主子跟人打架被迁怒,林大叔夫妇是因为主家赌博破产被发卖。 许兰因听了他们的心声,知道他们没撒谎,那些事还真不能怪他们,便买了下来。 回家后让他们洗了澡换了衣,又讲了一下规矩。 几个男人暂时住在外院,几个女人住在三进院的厢房。 这天晚饭前,赵无回来了,他直接来到后罩房。人瘦了,满脸倦色,唇边有了一圈青茬,看着似乎一下大了好几岁。不过精神很好,眉眼带笑。 许兰因心疼道,“这么疲倦,怎么不多睡睡,有事让何西回来送个信就是。” 赵无笑道,“几天没看到姐,想你了。”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你回来得巧,我正要吃饭呢,有你喜欢的热窝鸡,多吃些。”又让掌棋去拿壶酒来,问道,“大哥怎么样了?”边说,边往赵无碗里夹着肉。 这四天三夜,赵无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温卓丰。温卓丰再次陷入昏睡后,他就跑了回来。 他说道,“药里加了催眠药,大哥多数时候是睡着的,清醒的时候痛得厉害。黄老大夫说,这种情况要大概持续近两旬。我不能按时赶回去应卯了,明天让何东回宁州府跟闽大人送个信。” 许兰因亲自为他斟了酒,安慰道,“半个多月的时间说快也快,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我跟你一起回去,也让何东跟我娘和兰舟说一声。” 赵无道,“我也是这么想,姐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他又拿出一张纸来,“这是我大哥的尺寸,姐领着下人给他做几身衣裳,多做几身中衣裤。” 许兰因接过纸说道,“我正想跟你要呢。做几身这时候穿的,再做几身尺寸大些的,站起来穿。” 或许酒喝得有些多,也或许心情彻底放松了,赵无饭没吃完就仰在椅背上睡着了。 许兰因没打扰他,给他盖上薄被。见他脸上有几颗饭粒,就用手去拈,手却一下被赵无抓住。 “姐,姐。”赵无嘀咕着,眼睛却没睁。 许兰因的手一顿,刚要抽出来,赵无的手又紧了一些,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游走着。 “姐,姐……” 这小子在说梦话呢。 许兰因把手使劲抽出来,赵无依然没醒,调换了一下姿势继续睡。 许兰因怔怔看了他一眼,暗骂一句“熊孩子”,去了侧屋。 赵无睡了近两个时辰,亥时末才醒来。 许兰因和掌棋一直在侧屋做针钱,听见赵无起来了,出来笑道,“醒了,还去周府吗?” 赵无望着许兰因有些蒙,昏黄的烛光中,这张美丽的脸庞跟梦中的人重叠在一起…… 他不敢面对许兰因,站起来匆匆向外走去,嘴里说着,“要去,我不放心大哥。” 他暗骂着自己,姐姐是他的救命恩人,是这个世界对他最好的人,连爹娘、大哥都比不上,自己怎么能那样想她…… 他在正院里打了一套拳,等心情平静下来后,才进屋给闽户写了一封信。去前院把信交给何东,让他明天回宁州府一趟,又让黄齐明天直接去周府找他,以后专门服侍温卓丰。 次日,送走何东和黄齐后,由方叔赶车,许兰因领着掌棋和抱棋去七锦阁。之前许兰因没少听闽楠说七锦阁好,是京城最好的几个绣铺之一,她早就想去逛逛了。不仅要买料子,还想买几样像样的绣品送人和自己用。 第二百六十四章 活宝 路上,许兰因先去布庄买了几匹细布和品质差一些的绸子,这是给几个下人做衣裳的。 七锦阁在京城最繁华的华安街上,两层小楼。来这里买东西的人不算多,但来人都是非富即贵。 许兰因穿的是绸缎衣裳,戴的是玉簪,看着清新雅致,却不显富贵,还只带了两个小丫头。绣铺里的小二虽然招呼周到,但并不热情,眼里也有审视。 许兰因无所谓,自己本来就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还想让人家怎么对你。她先买了几匹做中衣中裤的素绫,几匹适合男人做衣裳的锦缎,适合女人做夏衫的丝罗,就开始认真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小二见这位姑娘买的看的具是中上等价位的东西,马上变了脸,忙前忙后招呼着。 楼上楼下挑了一阵,又买了三架小桌屏,二十对娟花,十把团扇,几十股上等绣线。两个丫头抱不了,又有两个小二帮着抱。 刚下楼就遇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古婆子,一个是苏晴。 这真是冤家路窄。 古婆子穿着酱色锦缎提花褙子,头上插了好几支嵌宝大金钗,还化了妆。华服裹身,珠翠满头,粉黛厚重,也没能遮住她的粗鄙和乡土气息。 这一身行头,她那个当官不久的儿子可挣不来,压榨的依然是儿媳妇。 苏晴也变了,虽然依旧白净美丽,眼里却少了之前想改变命运的倔强和不甘,幽深沉静了不少。 也是,她除了退而求其次地嫁给古望辰,轨迹不仅没有按照她预计方向走,甚至跟她前一世的走向都不一样。何况,真正跟古望辰母子在一个房檐下生活,没有距离了,她才能体会出个中滋味…… 古婆子太熟悉许兰因了,尽管许兰因变化很大,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这个死妮子九岁前就是这么细皮嫩肉,只是后来许庆岩死了,开始干粗活整个人才变粗糙了。 古婆子上下打量许兰因几眼,还是怕认错了人,狐疑道,“你是因丫头?” 苏晴是真的没看出眼前这位漂亮姑娘是许兰因,吃惊不已。这模样,哪里是两年前跑去苏家庄大哭大闹的那个傻丫头? 苏晴不知道哪里出了状况,这一世有太多太多变数,这个许兰因就是其中一个。不仅没有死,小偷的坏名声没有传出来,还变得如此漂亮,甚至一点不比世家女逊色。 只听古婆子又说道,“你跑来京城做甚?穿得这么体面,还买了这么些东西,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儿?” 许兰因本来不想理这个心黑嘴臭的老太婆,这话却是把她气乐了。她冷笑两声说道,“当然是凭自己本事挣的。难不成学某些人,想着法地去谋夺别人的钱财?” 古婆子怒了,瞪着眼睛喝道,“死丫头,你是在骂我儿吗?我儿才不稀罕你那点钱,我儿当了大官,我们现在住的是大宅子,穿金戴银,天天吃肉,还用着好些奴才……” 儿子一直让她少说话,可被许兰因一气,又口不择言起来。 苏晴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赶紧截住古婆子的话,强笑道,“婆婆,咱们去楼上挑料子。” 说着,给一个婆子了个眼色,婆子赶紧扶着古婆子上楼。 古婆子跟来绣铺,就是想买几块好料子做衣裳,也就由着婆子扶着她向楼上走去。边走,嘴里还念念叨叨他儿子如何能干。 铺子里还是有几个买东西的人,她们虽然没有围过来看热闹,却不时往这边张望。 苏晴气得要命。婆婆如今在京城就是一个笑话,夫君根本不敢让她出门和见客。她今天出来是买礼品,夫君上峰母亲要过寿辰。婆婆非得跟着,她也只得带了出来。想着去绣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成想又闹出事来…… 她违心地对许兰因说道,“许姑娘,我婆婆没有恶意,你不要往心里去。”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说道,“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还要感谢古夫人抢走了一个宝,活宝。”说完,就带着丫头小二出了绣铺大门。 苏晴气得咬了咬嘴唇,只得向楼上走去。 许兰因心情好,上了车还在笑。苏晴想尽办法跟古望偶遇,培养他当备胎,真正抓到手了,才知道那是不是个宝。古望辰真正得到梦寐以求的女主了,不知道还对她诵那些肉麻麻的诗没有,是不是还那么深情地望着她…… 抱棋岁数小,又天真烂漫,笑道,“那个老夫人说话真粗鄙……”又瞪大眼睛说道,“难不成她就是户部古大人的娘?” 许兰因点点头,咯咯笑道,“她还成这里的名人了,连你都知道。” 抱棋笑道,“京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古大人的娘粗鄙,都说可惜古大人了,那么好的人才学识,却有那样的一个娘。” 掌棋在许家的时间久,听说了一些许兰因和古望辰的事。冷哼道,“那样的娘,养出来的儿子会好吗?好也是装的。” 古望辰的确是装的。温润无害的形像骗过小原主,骗过活了两世的苏晴,骗过小枣村的所有人,现在又骗到了京城。 想到刚才苏晴沉静的眼神,没有一点新婚期的甜蜜,婚后的日子肯定不是那么美好。她把复仇的希望全部放在男人身上,没如愿嫁给平郡王,也就没能把上一世的仇人苏大夫人母女和温家人弄死。现在又想培养古望辰强大,强大后再复仇。古望辰可不是她眼里无害的白月光,两人的战斗力就没有可比性…… 苏晴前世只是一个闺阁中的女儿,还是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庶女,哪怕重活一世,后宅斗一斗或许还可以,但绝对斗不过自私阴狠的古望辰。 就像秦氏,活了三十几岁,又在乡下过了这么多年,她即使重活一世,许兰因也笃定她不可能打败柴正关和沈氏。 苏晴这一世,在嫁给古望辰那一日起,就注定会成为悲催重生女。 第二百六十五章 还有丈夫的爱 苏晴勾着古望辰做备胎,让小原主品偿了更多的痛苦。不管苏晴有没有别的错,只凭这一个错,许兰因接受了小原主这具身体,就对她生不出怜悯之心。 回家后,许兰因拿出料子分派活计。两个丫头做下人的衣裳,方婶和林婶做温卓丰的,她给赵无做鞋子。那个熊孩子,脚又长大了。 晚上,古望辰下衙。他一进了自家朱色大门,如沐春风的笑容便没了。 他心里极是压抑,没想到三皇子跟现太子一样,都是通过怡居酒楼跟西夏国有联系,只不过一个勾结的是西夏国周王,一个勾结的是西夏国二皇子,而金掌柜真正是为西夏国的周王和大名朝的三皇子办事。周王府里还打进去了一个周太师派过去的细作,把细作救出来的居然是跟许兰因家有关系的那个捕吏…… 亏自己那么相信苏晴,觉得她聪慧有前瞻,见她的建议去揭露怡居酒楼通敌,却当了闽户的棋子,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还好自己刚刚进入仕途,行事谨慎,说话留有余地,才能干干净净脱身。想到同僚们的讥讽,心里更是烦躁。 进了正院,古望辰的脸上才重新有了几丝笑意。 苏晴起身帮他把官服脱下换上家居服,又殷勤送上一碗冷热适宜的茶水。笑道,“今天把李老夫人的寿礼买好了。是湘绣七面围屏,花了七百多两银子呢。都说李老夫人喜欢绣品,她肯定会满意……” 古望辰的笑容真诚了几分。不管怎样,苏晴有钱,还善解人意。虽然苏家这次也被连累,但牵连不深,并没有把苏侯爷抓进大牢。苏侯爷只是被圣上斥责,降了职,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如何,一个侯府总比自己这个穷进士强大得多…… 古望辰拉着苏晴的手笑道,“晴儿辛苦了……”看到她的眼睛微红,又问道,“母亲又找事了?” 苏晴羞惭道,“大爷,都是我的错。今天婆婆跟我一起去银楼,遇到许兰因了……” 哪怕自己会被夫君怪罪,也不敢有所隐瞒。即使她不说,婆婆也会说漏嘴。 她没好意思把古婆子的话说得那么直白,但古望辰最了解自己娘,脑补一番就什么都猜到了,气得脸通红。 还是说道,“这不怪你,她是婆婆,要跟你出去,你还拦得住?” 苏晴感动得鼻子都有些发酸。父亲祖母怪她乱出主意害了苏家,恶毒嫡母又重新当家,婆婆粗鄙不省心……有太多太多的不如意,可她还有丈夫的爱。虽然丈夫因为怡居酒楼的事有些怪自己,这也怨不得他。等到丈夫强大起来了,那些害她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想到这些,苏晴就势依偎进了古望辰的怀里。古望辰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下一刻又搂紧了她。 一晃到了四月中,温卓丰的情况好些了,清醒的时间多一些,就是依然疼痛难熬,赵无几乎日夜都陪在他身边。 期间,温言和温贺来了周家一趟,说温卓丰在周府呆了这么久,不好意思再麻烦周府,该接他回家了。 周老太师没见他们,而是由现任周国公,也是礼部侍郎周卿明见的。他直接以老父怜惜卓丰病弱,要多留他一段日子做托辞。 周卿明是周太师的嫡长子,不仅承了爵,也是周家文臣中走得最高的一个。 温言再气也不敢说不。温贺面上无表情,心里却替那个侄子高兴。他也心疼温卓丰,只不过他是庶子,一直被温老夫人和温言压制,不敢明目张胆帮温卓丰。 温言又提出见温卓丰一面,依然被拒。 温言觉得有些蹊跷,回府后请父亲温国公去周府把温卓丰接回家。 温国公任儿子把嘴唇说干,只是一言不发,忙活着炼丹。 温言气得牙床快咬出血也没法子。 第二天,温老夫人又去了周府。 周府的太夫人已经过世,由周大夫人接待她。 温老夫人提出看一眼大孙子。 周大夫人笑道,“卓丰说待在府里闷,老太爷今天上午就让人送他去了庄子上住。到底哪个庄子,我也不甚清楚。”又道,“老夫人请放宽心,周温两家是世交,卓丰可怜,我们断不会委屈他的。” 这话打了温老夫人的老脸,她自己的孙子,怎么由着一个外人来可怜。她气道,“卓丰是我嫡嫡亲的大孙子,虽然腿断了,可我们从来没委屈过他。人参燕窝我都舍不得多吃,要先由着他,老二两口子还到处给他找好姑娘当媳妇……” 说着,便抹起泪来。 周大夫人笑道,“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我们知道老夫人有多心疼那孩子,他在家里闷久了,想多在我家庄子里住几天,老夫人不会不允的。” 温老夫人无语,只得无功而返。 温言便派了一些人在太师府周围转悠。 周府抓住一个跟踪周梓峻的人痛打了一顿,又扔去了温家,温言只得老实下来。 赵无进出走的是周家侧门,每次都小心地先确定一下有没有人跟踪他,还好温家没人注意到他这个貌似周家下人的人。 四月二十,温卓丰已经半个月没有归家,温言彻底坐不住了。下晌,他去找温国公未果,只得又带着温贺去了太师府。 这次连护国公周卿明都没见他们,被下人带去世子周梓林的书房。 路过一条小径时,迎面碰到一个长相俊俏的年青后生。 赵无也看到温言和温贺了,他刚被老太师叫过去说了几句话。赵无恨不得一脚踢死温言,还是忍住情绪,装作不认识他们,目不斜视地错身而过。 温言惊得胡子都有些抖动。像,真像! 他低声跟温贺说,“那个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卓安?” 温贺说道,“嗯,是有几分挂像。不过,他比卓安高些、壮些、白净些,还有气势得多。” 温言做贼心虚,又问带路的小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 小厮道,“都叫他赵爷,是我家三爷的朋友。”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定心丸 世子周梓林是晚辈,两家是世交,再如何也应该在外堂接待温言。可周家人摆明了就是没把温言放在眼里,让他去书房见人。 之前温言还在心里怄气,现在也顾不得怄气了。双方客套几句落座,温言就说道,“刚刚我遇一个后生,长得忒像死去的卓安。他,他是谁?” 周梓林喝了口茶,笑道,“不瞒温二叔,我第一次看见他,也是惊了一跳。” 温言强作镇定,鼻尖上都冒了点汗,问道,“那他是?” 周梓林暗哼,就这点手段,也只敢整两个孩子。他笑了笑,说道,“他是赵无,这个名字温二叔应该听过吧?” 温贺插嘴道,“就是给隆兴客栈点了一把火的捕吏赵无?” 周梓林点头道,“对,是他。他不仅为破获隆兴大案立了大功,还深入西夏国,仅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救出我大名朝在敌国的探子。柴统领曾经放言,他的武功,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敌。温二叔觉得,温小四若活着,能有这个本事?” 温言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人的本事越大,也就越不可能是温卓安。他觉得自己是小心过头了,摔下悬崖的人,怎么可能活得下来。他哈哈笑道,“我看他长得像卓安,也就是问问。”又道,“卓丰已经出来半个月了,我母亲想他想得生了病,让我来接他回府。” 周梓林讥讽地笑了笑,说道,“当初温小四跳崖殉情,也没听说老夫人想他想得生了病。”又忙说道,“当然了,老夫人年纪越来越大,想孙子的心情也不能同日而语。这样吧,我去求求我祖父,请他老人家早日把卓丰接回京,最迟下个月初。” 他前面的话让温言气愤不已,后面的话又给温言吃了颗定心丸。几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温言兄弟告辞回家。 温言直接去了老夫人住的庆福堂。走到垂花门口,就听守门的婆子说,蒲家老夫人来了。 蒲老夫人是温老夫人的表姐,也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嫂子。已经六十几岁高龄,有许多年没登过这个门了,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温言喜得加快了脚步。他一直想贴上这门表亲,可怎么贴都贴不上。 他进去给两位老太太行了礼。 蒲老夫人慈眉善目,雍容华贵,比瘦削的温老夫人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温老夫人着急地问,“卓丰什么时候能回来?” 温言笑道,“卓丰还在京城庄子里。周梓林已经答应,最迟下个月初就让他回家。” 温老夫人听了,见蒲老夫人没生气,才满意地点点头。 蒲老夫人面上不显,暗中松了一口气。说道,“周家行事越来越霸道,还有这样霸着别人家孙子不还的理儿。太后娘娘时常跟我们说,做为外戚,更要谨言慎行,不能让皇上为难。” 老太太平时和言悦色,难得这样骂个人。 温言拍着马屁,“太后娘娘贤明,蒲家乃外戚楷模。哪里像周家,皇后娘娘都不在了,还端着国丈、国舅的款,行事霸道蛮横。” 这话蒲老夫人爱听,又说笑一阵,谢绝留饭回府。 傍晚,何东从宁州府回来,恰巧赵无也回家看望许兰因。 何东带回来了闽户给赵无的信,让他不着急,处理完私事再回去。 许兰舟和许兰亭还给许兰因写了信。他们说,院试还没开始,周书帮许兰舟找了一位教策略的先生和一位教骑射的师父,许兰舟很用功。许大石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省城,正在筹备新铺子。许兰亭和闽嘉、赵星辰非常想念许兰因,特别是闽嘉,哭过好几次…… 家里一切安好,许兰因能就更加安心在这里住着。 今天晚上赵无没有去周家,而是在自家正院歇息。他把许兰因叫去正院看他练武,好久没放松了,若大一个院子随他折腾。 没有点灯,月光如水。朦胧中,那个飘移不定的身影神秘莫测,来去如风。 许兰因看得兴味盎然,不时叫着好。 突然,许兰因感觉身体落入一个人的怀中,双脚离地,瞬间她就站上了房顶。 许兰因硬生生把尖叫声压进嗓子眼,低声笑道,“太刺激了,若是能叫出声就更畅快了。” 赵无呵呵笑出了声,说道,“想叫就叫,干嘛忍着。” 许兰因摇摇头,在赵无的搀扶下坐在瓦片上,说道,“我若是叫出声来,别人还以为这里出了谋杀案。” 想到那个情景,赵无也笑了出声。他挨着许兰因坐下,说道,“许久没有跟姐这么轻松自在地坐坐了。” 许兰因也有这种感觉。 赵无又道,“等我大哥好了,我领你去西山玩,再去看看温小四殉情的地方。” 许兰因笑出声,“好。” 两人在房顶上吹了阵风,看了阵星星和月亮,才各自去屋里歇息。 次日早上,赵无在后罩房陪许兰因吃完早饭便去了周家。 他还没走进温卓丰住的院子,就被周梓峻叫住了。 周梓峻笑道,“今天我休班,咱们去练武场比比?” 他早就想找赵无比试了,只不过因为温卓丰病情严重,他之前一直不好打扰赵无。 赵无找着借口,“我这身衣裳不好比试。” 他真不想跟周梓峻比试。周梓峻虽然是武将,但跟自己这个戒痴的徒弟,又经过残酷撕杀的人比起来,还差得远。 手下留情多了别人看得出来,留情少了人家败得惨也没面子不是? 周梓峻固执地说,“咱们身形差不多,你换我的练功服。” 赵无也没有理由推辞了,跟着他去了练武场。 小厮把练功服拿来,赵无换上。 赵无减了力道,还不敢用三脚功,跟周梓峻比试起来。 两人大战上百回合没分出胜负,周梓峻站下说道,“兄弟,你没使全力吧。就这个身手,能把老妖救出来?” 赵无还没有说话,一声大喝传来,“他当然没有使全力,连全招都没使。你下去,让暗卫来跟他比。” 是周老太师。不只他来了,还来了许多周家子侄。 第二百六十七章 许兰月 周梓峻这些主子偶尔会找暗卫陪练,暗卫也不会使全力。暗卫厉害,因为他们除了练武和卖命,几乎什么事都不干。主子打不过暗卫正常,否则还要这些人做甚。 周梓峻不服气的是,赵无跟自己一样是世家子,自己或许打不过他,但不会连跟他比试的资格都没有吧。 他不服气也不敢忤逆祖父,只得去一边站着。 来了一个暗卫,跟赵无抱了拳,两人打到一起,几十招后赵无就一脚把暗卫踢倒在地起不来。赵无虽然没用三脚功,但腿上功夫依然厉害。 又来了三个暗卫,皆是如此。 赵无知道周家肯定没把最厉害的暗卫叫出来,那样就露底了。他抱拳对周老太师笑道,“承让了。” 周老太师有些想不通,问道,“你才十几岁,内力怎地如此厉害?” 赵无笑道,“我师父曾经给我喝过一种药蛇血,长了内力。” 周老太师知道他师父是戒痴,点点头说道,“难怪如此。你父泉下有知,也欣慰了。”又对周梓峻说道,“赵无还没用最厉害的功夫,你觉得你接得过他二十招?” 周梓峻也服气了,就是亮出来的功夫他都不一定能接住二十招,没亮出来的或许连几招都接不过。 抱拳对赵无笑道,“赵兄弟武艺高强,为兄干拜下风。” 赵无抱拳客气道,“周三哥过谦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周家小辈小声嘀咕道,“逞匹夫之勇,不过武夫罢了,跟那些暗卫有什么区别。劳心者治人,三哥是将军,将来会统领千军万马,如何长一个武夫的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捕吏,只不过做了他家暗卫做的事,就让祖父和伯父天天夸,还让他们向他学习。不仅他想不通,本家的几个子侄和几个族亲也想不通。 周老太师气得骂道,“住嘴,自以为是的东西。这两年来,我曾经派了三批暗卫去西夏国接人,皆是无功而返。”指了指赵无,又道,“只有他,找到了老妖,又突破重围把情报和人都带了回来。还有隆兴大案,他不止发现端倪,还凭着一把火让恶人露馅,又护住了妇孺。这些,不仅要有一身硬功夫,还要有勇有谋,明察秋毫。我问你,只会逞匹夫之勇的人能做到吗?” 那个小辈赶紧躬身认错。 赵无抱拳谦虚道,“老大人过奖了。” 周太师没理赵无,继续骂着周家子弟,“别瞧不起暗卫,你们比他们强的只是出身罢了。许庆岩是暗卫,他化名老妖在西夏国呆了七年,有本事进入王府,利用敌国内部矛盾,拿到他们最核心的机密。换成你们,谁有那个本事?别说你们,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有这个本事。” 周家暗卫中,像许庆岩这种聪明人只此一个,其他人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当初许庆岩十三岁才当暗卫,年纪明显大了,但因为他有异于常人的灵敏嗅觉才要了他。没想到他还是个宝,武功不错,遇事沉着,反应敏捷,才把他派去当卧底……当然,为了正面教育,这些话老太师没有说出口 一众周家子弟又是齐齐躬身认错。一旁的几个暗卫更是心情澎湃,有了那个榜样,自己也有出头之日了。 赵无暗喜,老太师能把这些话说出来,许庆岩便不再是隐藏人后的暗卫了。而且,“通敌案”基本落定了。 恭送周太师等人出了练武场,赵无向一个混在一帮男孩子中的小女孩走去。笑着招呼道,“小妞妞。” 小妞妞大名许兰月,只有五岁多,看着却像六、七岁。脸蛋两团浓浓的酡红,一看就是烈日晒多了。最显眼的,是她脸上一道粗粗的疤痕,从前额过左眉梢、眼角到下巴,再偏一点点眼睛就瞎了。长疤还有些泛红,粗粗的像脸上趴着一条肉虫子,很是有些狰狞。 小女孩并不觉得自己难看,笑得十分灿烂。 每次看到这个孩子,赵无的心情都很矛盾。既心疼她曾经遭过的罪,又因为她同许兰因姐弟两分相似的眉眼而不敢太过亲近。 他知道,许兰因非常抵触一个男人同时拥有几个女人,称这样的男人为“种马”,还说这是对妻子的背叛。之前,他觉得一个男人有几个女人很正常,大多男人都如此。后来听了许兰因的说辞,再想想自己父亲就只有母亲一个人,哪怕母亲去世父亲也没有续娶,也觉得这样的感情更美好…… 小妞妞抬头殷殷望着赵无,笑道,“赵大哥来这里,是来看我的吗?”他以为赵无是专程来看她,被周三哥拉着比武的。 声音清亮,带着浓郁的西部口声。 面对这双纯净的眼眸,赵无无论如何说不出“不是”二字。点头笑道,“有些日子没看到小妞妞了,甚是想念。你在这里可习惯?” 他很不好意思,早知道要遇到她,该给她买些小东西的。 小妞妞说道,“这里很好,房子好看,衣裳好看,吃得也好。就是想爹爹,想娘亲。”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下来,眼里涌上哀伤,又道,“赵大哥,我娘死了吗?我问周爷爷和平风大哥,他们都不说。可是,我觉得她肯定死了。” 赵无柔声说道,“你爹爹就快出来跟你团聚了,你娘……应该还在原来的家吧。” 有些话外人不好说明,只有他爹亲口告诉她。 小妞妞又道,“爹爹说,他一出来就会带我去见母亲和哥哥姐姐,我娘也让我要听母亲的话。赵大哥,你见过他们吗?” 赵无点头道,“见过。” 小妞妞扭着手指头,眼神变得茫然起来,“那他们好吗?会喜欢我吗?”又摸摸自己脸上的疤,“我长得丑,会吓到他们吗?” 赵无没有多想,摸摸她的包包头说道,“他们都非常好,非常善良。小妞妞这么可爱,他们肯定会喜欢你。而且,你哪里丑了,明明很好看的。” 小妞妞笑起来,非常开心。 第二百六十八章 实话 赵无又道,“小妞妞喜欢什么,告诉赵大哥,下次赵大哥给你买。” 小妞妞摇头说道,“这里什么都有,不用买东西。”放低了声音,又道,“下次赵大哥来了,就去我的院子里,带着我上树上房顶,就像带我爹爹上城墙那样。” 赵无看看小妮子,这孩子在那种环境中长大,非常清楚哪些能露底,哪些不能露底。知道在这里不好带她上房上树,提出去她的院子里。 赵无笑着承诺道,“好。” 虽然他和许兰因一家的感情占了上峰,但一想到周辛死得那般惨烈,他的心情又矛盾起来。一方面觉得许兰因一家“孤儿寡母”在乡下生活得极是不易,一方面又觉得周辛母女跟随许庆岩在危机四伏的西夏国窃取情报更是不易。…… 对许庆岩的那一段不得不多出来的情感,赵无不知道许婶子及家人会持什么态度。但他觉得应该对小妞妞好些才对,也觉得许兰因肯定会对小妞妞好。 赵无告别小妞妞,刚走出练武场,又被周梓峻叫住了。 周梓峻真诚地说道,“赵兄弟,听哥哥的劝,进军营吧,会比当巡检更有前程。” 赵无摇摇头笑道,“谢谢周三哥。当军人是保家卫国,让百姓过好日子。维护大名治安同样是让百姓安居乐业,过好日子。我喜欢这个差事,喜欢破案,想把天下的坏人一网打尽。” 周梓峻挑了挑眉,又看了赵无几眼,笑道,“行啊,兄弟,真是脱胎换骨了。哥哥预祝你把坏人一网打尽,多多破案。”又搂着他说道,“走,去我那里喝酒。” 赵无推辞道,“改天吧,我还要回去看看我大哥。” 周梓峻只得松开手说道,“好,改天咱们再聚。” 望着赵无渐渐远走的背影,如松一般挺拔。周梓峻暗道,父亲那个愿望不可能实现。哪怕温家败落了,赵无现在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巡检,也不需要靠娶一个守望门寡的周家姑娘打败温言,振兴温家…… 赵无回到静思院。温卓丰已经醒了,情绪不错,比刚来时还长了点肉,就是脸色白得不正常。 赵无听许兰因说多晒太阳对病人有益,特别是长骨头的人,更要多晒太阳。就让李阿贵和黄齐抬着榻的一边,他自己抬一边,连着榻上的温卓丰一起抬去了厅屋门边,又把门大打开。 刺眼的日光射进来,又吹进来一股带着叶香的清风。 温卓丰舒服得眯了眯眼睛,又睁开眼睛。阳光刺得他不敢往天上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碎石小路,都被一层金光笼罩着,树上的鸟儿叫得欢畅。 若是自己的腿好了,走进阳光里,该是多少温暖和惬意…… 李阿贵还是说道,“大夫说了,有伤就有寒,吹风不好的。” 赵无道,“无妨,我心里有数。” 温卓丰也说道,“我喜欢在这里,以后只要我不睡觉,就都把我抬到这里来。” 赵无笑道,“大夫说,你下个月初就能拆下夹板下地了。到时候,你自己拄着拐走出去。” 温卓丰笑得眉目舒展,说道,“做梦都盼着那一天。”又道,“我的腿好多了,不好再把你困在这里。你有职务在身,还是早些回去吧,别耽误了公事。” 赵无说道,“闽大人给我回信了,他让我把私事办好再回去。”又低声道,“听老大人的意思,那件案子要落定了。” 心里想着,许大叔快出来了,他一定会迫不急待地跟姐姐见面。自己把这么大的事瞒下来,肯定会被揪耳朵。他心虚地用手摸了摸耳朵,得买样东西哄哄佳人开心。 “想什么呢?”温卓丰问。 赵无问道,“大哥,姑娘家最喜欢什么礼物?我给我姐买过许多礼物,也没见她对哪样东西特别上心。” 温卓丰挑了挑眉,弟弟三句话不离“我姐”,而且一说到“我姐”眼里就放光。说道,“跟大哥说实话,你只把许姑娘看成姐?” 赵无说道,“看大哥说的,她本来就是我的姐,这还有假?”没好意思说自己曾经把她看成过娘和兄弟。 温卓丰笑道,“许姑娘那么年轻,比你大半岁还不到,哪能一口一个姐地叫。叫她许姑娘,或许更贴切。” 赵无摇头说道,“我姐虽然只比我大几个月,可她为我做的一切只有亲姐才能做到。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姐有四分的劳功,我师父和我自己的努力各占三分。”他的眼神虚无起来,想到了某个场景,又道,“那时,我身上痛,心里更痛,真不想活了。姐帮我治伤,还开导我,让我好好活下去,说有人才有一切……她的手很轻,声音很柔,我觉得,哪怕是亲娘,也不会比她更好……” 温卓丰说道,“许姑娘是好姑娘,她的恩情我们都要牢记。”觉得自己被带偏了,又问,“她也只把你当弟弟?” 赵无很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姐对我这么好,当然是把我当弟弟了。她曾说过,她的亲弟弟都没有我好。” 温卓丰看看这个傻弟弟,一说起人家姑娘眼睛就放光,连誓言都发了,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他很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把这个弟弟教好,让他这么大了还对某些事懵懵懂懂。 他想了一下措辞,说道,“周老太师和周国公对你的评价都颇高,说你聪明有天份。你的确是聪明有天份,比大哥和许多人都强许多,但还要后天学习。比如说学武,你有天赋,又好好学习了,现在很少有人能打得过你。学文同样如此,你也要多看书,不仅要看经史子集,还要看谋略,甚至话本。” 赵无道,“我小时候你坚决不许我看话本的。” 温卓丰道,“长大就不一样了,话本里包罗世间百态,也有你要学的东西。你去街上买本《娇娃传》回来。” 赵无摇头道,“不行,那是**,我小时候温老东西给过我几本书,其中就有这一本,你不是都让我烧了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案落定 温卓丰道,“你那时才十二岁,温言让你看那种书,就是要带坏你。可你现在已经十七岁了,是大人,就能看了。” 赵无搞懂了,原来是大哥要教自己某些知识。他不高兴了,而且非常之不高兴。 他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站下说道“你当弟弟我傻呀,我是干什么的?捕吏!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还需要看那种书学世间百态?不怕大哥生气,有些事我比你见识的还多。” 温卓丰抽了抽嘴角,原来他还懂,那他怎么没看懂自己的心呢?不会这傻小子真的只当许姑娘是姐姐或者兄弟吧? 赵无又问道,“哥,有没有只谈情说爱,又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比较干净的话本?” 温卓丰想了想,说道,“《娇娃传》《伍二娘》这两本比较不错。虽然也讲的男欢女爱,却没有那些不好的内容,情节曲折,文风绮丽,算不上**。” 赵无玩笑道,“大哥看过的书还不少嘛。” 温卓丰讥讽地笑了笑,说道,“我断腿以后,温言让人给我拿了许多话本,还美其名曰让我解闷儿。我看是看,却不会如他的愿,收了他给的那几个恶心丫头。” 赵无想着,干脆就买这两本书送给许兰因。她比自己还大,被古望辰伤着后就不想再找婆家。虽然她一直说不想嫁人,想单独立女户,但许大叔回来了,就不一定愿意她那样。让她看看书,开开窍,重新对男人树立信心,改变初衷也不一定。 想着许兰因看着那两本书不知啥表情,赵无不厚道地笑起来。 温卓丰问道,“你笑什么呢?” 赵无笑道,“我在想我姐……”不好跟大哥说让许兰因看话本的事,又道,“不跟你说了,我出去一趟。” 两日后的下晌,阳光明媚,轻风徐徐。暮春的温暖让许兰因有些乏懒,她坐在房檐下看两个小丫头做针线。 抱棋性格跳脱,看出许兰因对下人很好,也就更加爱说。她说着京城街头巷尾的一些八卦趣事,不时逗得许兰因和掌棋大乐。 突然,围墙外面传来嘈杂声,人们议论的声音非常大。说是街口刚刚贴了告示,太子刘兆平同三皇子刘兆显勾结西夏国,刺杀废太子、吴王刘兆印及朝中重臣,贩卖大名朝军情等多条罪证。太子被废,三皇子贬为庶人,分别发配至乌关及琼州。其党羽洪家、魏家、华家等八家按罪抄斩…… 许兰因听了,赶紧起身向前院走去。 方叔和徐叔也听见了,都跑了出来。 方叔说道,“大姑娘莫急,我们出去看看。” 他刚打开大门,赵无就一阵风地冲进来。把手里的马僵绳和马鞭交给徐叔,就拉着许兰因进了垂花门。 许兰因被他一路拉进上房厅屋。 赵无边走边说道,“刘兆平太子位被废,封为肖郡王,赶去乌关,永世不得回京。三皇子被贬为庶人,发配至琼州……” 许兰因不解道,“他们都通敌谋害了废太子,为何待遇相差这么大?” 赵无道,“据查,虽然太子……哦,现在要称废太子或是肖郡王,他和三皇子同时通过怡居酒楼参与了刺杀事件,但怡居酒楼真正帮的是三皇子,三皇子在那些事件中起了决定作用。皇上不忍同时折损两个儿子,就没忍对刘兆平下狠手……” 三皇子出力却没当上太子,当然不甘心了,又搞出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许兰因又问,“洪大哥他们呢,受没受连累?”这是她最关心的事。 赵无道,“洪大哥不仅没受连累,还将功折罪,不仅保住了他们一支,还保住了洪家大半族人。洪希焕父子之所以之后转投三皇子,是因为三皇子抓住了他们的罪证要挟他们为他所用,并承诺在他成就大事后纳洪家另一嫡女为妃……” 这个结果,跟书里又不一样。 许兰因说道,“皇上如今还剩两个皇子,一个是痴呆的四皇子,一个是只有十岁的五皇子。难不成,周家费了那么大的力,最后要便宜五皇子?” 赵无摇头道,“当然不会。吴王只是断了左臂,非常时期也不是不可能担当大任。再说,他的长子已经满十岁,跟五皇子的岁数一样大。当初两位皇子勾结敌国刺杀吴王,致使他的太子位被废,先皇后又被气死,皇上已经觉得对不起先皇后和周家,不可能再立五皇子。是复立吴王为太子,还是立皇太孙,看皇上怎么想。” 许兰因不熟悉五皇子。既然赵无跟周家扯上了关系,她还是希望吴王父子被立太子或太孙的好。 赵无又讲了哪些官员被斩,哪些被流放。 这些人许兰因都不认识,也就没往心里去。想着,什么时候去洪家看看洪大哥一家,再在京城多呆一段时间,买个宅子和铺子,若是有好些的田地庄子也买一些。反正她的钱还多,多做些投资。 赵无把这些事情讲完了,就起身要走。 许兰因拉着他袖子挽留道,“都这么晚了,吃完晚饭再走吧,我亲自给你炒两个菜。” 搁平时,许兰因说了这话赵无肯定是要留下的,但今天却不行。 昨天许庆岩就出来了,被吴王府的人直接接去了吴王府。今天晌午才回太师府,一直在跟老太师密谈。赵无也想早些跟许庆岩见面,赶着回去。 赵无摇头道,“我就是来跟姐说这件事,我还有其他事要办。” 他看着许兰因,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迈着大步走出去。都走到院子里了,又倒回来,从怀里取出两本书说道,“我给姐买的,无事看看解闷儿。”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口,许兰因直觉他有心事,还要瞒着她。她有些后悔,该拉着他听听他心声的。 她低头看看手里的书,居然是两本话本,又笑起来。穿越过来这么久,天天忙忙碌碌,她看过几本这个时代的正规史记,却还没看过话本。 赵无这次送的礼物既令许兰因意外,又令她开心。 第二百七十章 父女相聚 许兰因也不去想赵无的什么心事了,回了自己屋,让丫头倒上茶,又拿了一碟瓜子一碟蜜饯,斜倚在美人榻上悠闲地看起书来。 《娇娃传》比较短,许兰因一个多时辰就看完了。内容有些像前世的《李娃传》,写得通俗易懂,情节曲折,有情人终成眷属。里面虽然没有特别露骨的描写,但暗示还是有,搂搂抱抱的情节也不少。 许兰因直觉那熊孩子应该还没看过这本书,否则也不会给她看。不过,在这种娱乐活动匮乏的时代,这种书还是非常吸引人的。 她看得如饥似渴,连饭都不想吃。还是在掌棋的再三催促下,才匆匆吃了半碗饭,又开始看。 看完《娇娃传》,她又拿起《伍二娘》,这本书要厚得多。 她看得很晚,在掌棋的催促下,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饭后,许兰因又抱着书用功。 巳时末,方婶进来禀报道,“大姑娘,赵爷回来了,他请你去正院一趟。” 许兰因正看得来劲,不想动,说道,“让他来这里说话。” 方婶又说道,“赵爷带回来一位男客人。” “男客人?” 许兰因忙放下书,起身快步向外走去,她觉得应该是赵无把洪震带来家里做客了。 进了正院上房,看到厅屋里坐着赵无和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却不是洪震。他见许兰因进屋,一下站了起来,满眼放光,喃喃说道,“因儿,你都长这么高了,是个大姑娘了。” 他穿着蓝色长袍,唇边留着短须,个子很高,肤色暗红,长得跟许兰舟非常像,眼里似有泪光。关键是,许兰因,或者说是原主见过他,这个形象一直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虽然眼前的人多了两分沧桑和硬朗,脸色也比之前暗红得多,但他就是印象中的那个人。 “爹爹?”许兰因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是小原主的口气。喊完,她又捂住了嘴。 “诶,好闺女,你还记得爹爹。”许庆岩喜道。 他上前想摸摸许兰因的头,又觉得闺女大了,只用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许兰因灵魂归位,上下看了看他,又看向赵无,问道,“他真的是我爹?怎么回事。” 赵无还没说话,许庆岩抢先说道,“因儿,我当然是你爹,我这么多年未归家,是因为多年前奉命去了西夏国。那件事属于绝密,谁都不能说,也就没有告诉家人……” 许兰因的眼睛瞪圆了,惊道,“难不成你就是老妖?” 许庆岩笑道,“对,我是老妖。是无儿把我救出敌国,又背我进山里养伤,否则爹就回不来了。” 许兰因有些不明白,许庆岩活着是好事啊,为什么赵无不跟自己说实话呢?哪怕这事还在保密阶段,但悄悄跟自己说说总可以啊。 这管怎样,这总归是大喜事。许庆岩回家了,还是立了大功的英雄,一家人终于能够团聚了。 许兰因极是欢喜,笑道,“爹回来就好。因为爹出了事,我娘病了好些年,这两年才稍稍好一些。” 许庆岩道,“你娘性子温婉柔弱,这些年难为她了。” 赵无忙笑道,“许叔,姐,你们坐下慢慢说。”又道,“我去让人整治几个好菜,晌午陪许叔好好喝几盅。” 他亲自给他们把茶倒上,走了出去,让这一对父女说说贴己话。 许庆岩拉着许兰因坐去罗汉床上,上下打量着她。他弯着眼睛,咧着大嘴,看不够地看,有些冒傻气。 即使是原主,跟许庆岩的接触也非常少。许兰因的芯子比许庆岩小不了几岁,被他看得很是尴尬。心里对这位便宜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大多古代父亲在儿女面前都要端着架子,而这位硬朗的老爹却愿意表达自己对女儿的爱。铁血柔肠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见闺女被自己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许庆岩的视线移去别处一下下,又转过来盯着她。笑道,“我闺女真俊,像你娘多些。听无儿说,你有大本事,还是老神医的弟子。有你这样的好闺女,爹非常开心。”又沉下脸说道,“是爹有眼无珠,养了一条白眼狼,害了你,也害了那个家。过些日子,爹会去找古望辰算帐。” 在山里养伤时他就听赵无说了家里的一些情况,特别是听说许兰因被古望辰骗得惨,一段时间里妻子儿女连饭都吃不上,还是后来许兰因看清了古望辰的真面目,退了亲事,家里日子才好过起来,许庆岩气得咬碎一口钢牙。 许兰因笑道,“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还好他的狐狸尾巴露得早,早离开他是好事。” 许庆岩见闺女是真的想开了,又高兴起来,说道,“我闺女这么好,怎么十七岁了还没定婆家?爹觉得……” 许兰因不愿意说自己的亲事,赶紧说道“爹,我马上让人去给老家送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许庆岩抿了抿唇,说道,“暂时不要送信,过些日子我就会回老家。” 让妻子天天近乎疯狂地盼着他,却盼来一个妻子不愿意看到的事,怕她受不住。而且,现在高兴,他也不想说周辛母女的事。先跟大闺女香亲香亲,晚些时候再说吧。 他问着家里的事,问得非常细。之前他听赵无说过一些,但赵无知道的也不多。他听说秦氏因为他的“死”重病在床,几次命悬一线,又是心痛又是内疚。在妻子重病,儿子辍学的情况下,除了大石给了一两银子,大哥舍不得掏一文钱,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讲完家里的事,许兰因又说道,“爹,跟我说说你打入敌国的情况,听说你有本事进了周王府,怎么进去的?现在,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老妖是能文能武的英雄,就差说你三头六臂了。” 前世,许兰因就非常喜欢看谍战剧。特别是《潜伏》和《暗算》,她看了好几遍。许庆岩不是在“敌后”,而是在“敌国”,这个时候也没有发报机和收音机,许庆岩所处的环境更加艰难和孤助无援,觉得他比余则成和安在天更厉害。 第二百七十一章 洒后真言 第二百七十一章酒后真言 许庆岩被闺女捧得高兴,笑道,“若是没有无儿,爹爹再厉害也无法把情报递出来。无儿是个好孩子,为了救我,耽误他的前程了,也让他受了些委屈。” 他很过意不去。若不是为了救他,赵无可不只当那个小官,还被周太师训斥。 许兰因笑道,“跟他的前程比起来,爹的命更重要,他做得对。” 许庆岩大概讲了一下吴王刘兆印被砍断左臂,他临危受命,带着一个下属去了西夏国。他的明面身份是猎人,因为在大名朝身负命案,不得已逃到西夏国,继续在那里以打猎为生。一次“恰巧”救了进山打猎的周王府护卫队长,因为许庆岩武艺好,又有异于常人的嗅觉,被那个人看中,介绍他进了周王府…… 他讲的简单,但其中的艰难和曲折许兰因能够想像得到,边听,边极其崇拜地看着他。 许兰岩还说,虽然封赏还没下来,但吴王已经说了,会让他去吴王府当二等护卫。 王府二等护卫是从四品武官。 听赵无的意思,吴王将来肯定会是太子或是太子的老子。也就是说,当今皇上死了后,老爹不是皇上的护卫就是太上皇的护卫…… 许兰因先还为便宜老爹高兴,可想到秦氏的特殊身世及她对进京的抵触,又说道,“我娘不会愿意住来京城的。” 许庆岩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得先让她在宁州府住着,把一些事情解决后再接她来京城。唉,是我对不起她,成亲后离多聚少,我们真正相处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到四个月。我选择留在京城,不光是因为前程,还因为想把有些事调查清楚。” 许兰因猜测,他指的“有些事”应该是秦氏的身世。她也希望秦氏能够活得堂堂正正,便没多说。但心里还是怜惜秦氏,好不容易盼到丈夫没死,可依然要过两地分居的日子。 许庆岩又笑道,“王爷赏了我两千两银子和京城的一个宅子,老太师赏了两千两银子和京郊五百亩地。过些天皇上也会有赏赐。爹能让家里过好日子了,给因儿多置嫁妆,找个好人家。” 他一直觉得赵无是女婿的好人选。虽然赵无一口一个“姐”,似乎只把闺女当恩人,但“姐”和“恩人”就是最好的感情基础,闺女嫁给赵无肯定不会受委屈。这事要等见到秦氏后再说。 许兰因笑道,“我有钱,不需要爹给我置嫁妆,我还要孝敬爹和娘。” 午时末,酒菜已经备好,三个人同桌吃饭。 许庆岩把面前的酒盅拿开,指指大碗说道,“往这里倒。上一次我大口喝酒,还是在去西夏国之前。八年了,我怕误事,不敢多喝半口酒,恨不得连睡觉都能睁着眼睛睡……” 他从大理寺出来,同吴王和周老太师、周国公等人吃过饭,也不敢多喝。 许兰因听了,从赵无手里接过酒壶,先给许庆岩倒了一大碗,又给赵无倒了一大碗,给自己倒了小半盅。 许庆岩拿起碗一口喝尽,许兰因又给他满上。 许庆岩喝了一碗又一碗,两坛子酒没多久就喝完了。开始许兰因还以为他因为长期从事谍报工作心理压抑得太久,用喝酒来释放排压,可后面却觉得有些不对,他更像是渴闷酒,似乎心里有说不出的苦。 许兰因不愿意让他再喝了,阻止道,“爹,多喝伤身,晚上再喝。” 许庆岩说道,“闺女,爹憋得难受……”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失言了,赶紧打住话,又道,“爹还想喝,闺女,爹求你了。” 许兰因不好再劝,看着赵无一碗一碗给他斟酒,他一碗一碗地喝。饭没吃完他就先喝醉了,许兰因和赵无只得把他扶去东侧屋的炕上。 许兰因给他盖上薄被,刚要走,许庆岩就抓住她的手说道,“烟妹,对不起,我食言了……” 许兰因愣了愣,挣开他的手,用湿毛巾给他擦了脸,才拉着赵无去了西侧屋。 许兰因一把门关上,就瞪着眼睛说,“我早看出你从西夏回来有事瞒着我,还真的有事。”说着,伸手揪住赵无的耳朵揪了几圈还不松手,又问,“说,到底什么事。” 许庆言喝酒时的情绪不对,酒后真言又吐露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秦氏的事。 赵无一直瞒着自己的事,或许跟这个有关。 赵无为难极了,说道,“姐,我答应了许叔,那件事由他亲自跟你娘和你们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想法。” 许兰因的心一沉,松开手问道,“难道说,我爹有了别的女人?” 赵无见许兰因猜了出来,只得说道,“姐,那事不怪许叔,他也是没法子。” 真的是有了。 她曾经听秦氏说过,秦氏嫁给许庆岩,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不许许庆岩有其他女人。许庆岩同意了,还发了誓。 可他违背了誓言。 不管是不是被迫,他总归是食言了。 一直兴奋的许兰因,突如其来被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心情瞬间坠入谷底。 她无力坐去桌边,喃喃说道,“我娘嫁给我爹这么多年,实际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三个多月。其它的日子,我爹出事以前,我娘是在思念和等待中数着天数熬日子;我爹出事后,她又是在思念和回忆中蹉跎岁月……她痛苦的差点死去,天天想着这个男人和他们在一起的所有美好时光。却原来这个男人还活着,同另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 许兰因意难平,气得胸口痛。 赵无坐去她的旁边,说道,“这事许叔也没法子。一个成年男人,独自一人生活会引起别人怀疑。而且,有些事情由女人出面会更容易解决。” 许兰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极了。许庆岩有了别的女人,是为了大义,还不能公然说他做得不对。前世的谍战剧,许多地下党为了掩饰身份都会带个配偶…… 看剧的时候觉得是应该这样,可这事轮到自己身上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你会原谅吗 想到温婉的秦氏,许兰因说道,“做过多年暗桩的女人,又跟我爹完成了那么重要的任务,肯定心理强大,心机深沉,手腕还高,说不定还是个武功高手。我娘那么温柔,连我爷和大伯娘那样的人都算计不过,怎么斗得过那个女人。而且,他们一起渡过那么多年,相互扶持,我爹对她的感情超过跟我娘的感情也不一定。实在不行,回去我就立女户,把我娘接过去跟我一起住。惹不起,躲得起。” 赵无又忍不住说道,“她已经死在西夏,威胁不到婶子了。” “死了?” 赵无点点头。 对于那样一个女人,虽然是秦氏的“情敌”,许兰因还是高兴不起来。又问,“怎么死的?” 赵无叹道,“姐,我已经讲了这么多,别再为难我了。” 许兰因白了他一眼,转开目光不理他。 赵无又开解道,“婶子温柔贤惠,我觉得她不会怪许叔的。” 许兰因冷笑道,“我爹如今是英雄,我娘当然不敢怪。若怪了,从家事来说,她是嫉妒不贤。从国事来说,她是不忠,不顾大义。” 说是这样说,许兰因还是觉得,秦氏就是一个古代女人,又那么爱许庆岩,不管她心里怎样难过,都会接纳他。别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就是没死,八成也会一起接纳。 赵无又问道,“姐,若是你将来嫁了人,碰到这种情况,你会原谅吗?” 许兰因不加思索地说,“我这个人眼里揉不进沙子。若我遇到这种情况,他带着那个女人回家,我肯定会选择放手。若他一个人回家,我同样会选择放手。他们那种特殊的经历,是刻苦铭心的,不可能再忘记彼此。我能理解他的做法,但我不会再接受这个丈夫。我宁可一个人过,也不愿意两个人中间夹着另一个人,哪怕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赵无苦笑道,“我就猜到姐是这种想法。 许兰因反问道,“若是你娶了妻,遇到这种情况,是不是也会跟他一样?” 赵无想了想,知道许兰因不爱听这话,还是实话实说,“暗卫的身体和性命都是主家的,主家让这么做,能不做吗?不做,就得死。何况是报效朝廷,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小节必须服从于大计。” 许兰因气得白了他一眼。 赵无看着许兰因紧绷的小脸,眼前居然出现她黯然神伤的样子。他里一痛,又鬼使神差地说,“若姐是我的媳妇,我哪怕去死也不会这么做,我怕姐伤心。” 他的话又把许兰因逗笑了。 赵无的脸通红,解释道,“我一直在想,若姐真的不想嫁人,想立女户一个人过日子,我虽然不赞成,也支持你,这毕竟是姐想要的生活。若是姐想嫁人又找不到好男人,我就娶你,照顾你一生一世,这是我之前说过的。” 许兰因心下感动,脸上也有了笑意,说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若是你的上峰让你必须再娶一女人,那个特殊的任务必须要跟这个女人一起完成,你怎么办?” 赵无不加思索地说,“我会带这个女人去,但不会跟她……那个。”他羞红了脸。 许兰因摇头道,“我不相信。身在异国他乡,没有各自的亲人,四面楚歌,巨大的心理压力,同苦共苦,相互扶持,两颗孤单的心相互慰藉……你做得到无视她?” 赵无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是挺难。但只要我想到姐会因为我伤心难过,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坚持下来。” 许兰因的心像是被棉花团挠着,痒痒的,酥酥的……她真的被感动了,愣愣地看着他。 赵无笑起来,说道,“姐被我感动了?” 许兰因红了脸,有些脑羞成怒,伸手揪住他的耳朵说道,“你个熊孩子,小屁孩,刚刚上高中的年纪,懂什么感情、夫妻、还那个,一边呆着去。” 气不过,还用指甲掐了一下。 赵无最不喜欢许兰因说他是“熊孩子”,还说他不懂感情、夫妻、那个,他怎么不懂!不高兴地说道,“我这个岁数都有人抱儿子了,姐不能那么说我。” 许兰因松开手,又问道,“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应该有孩子吧?” 赵无抿了抿嘴,低头不吱声。 许兰因无法,这人在某些方面太讲原则了。不过,他没有否认,就等于默认,他们有孩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赵无“嘘”了一声,起身开门,许庆岩走了进来。 许庆岩满脸通红,连眼珠都是红的,桩子也不稳。许兰因又有些可怜他了,地下工作做久了,醉酒后连睡个好觉都不敢。 她起身把许庆岩扶着坐下,说道,“爹,你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怎么起来了?这是在赵无家,可以随性些。” 说是这样说,但神情并不像之前那么亲近。 许庆岩的心一沉,坐下笑道,“喝酒误事,爹说了什么胡话没有?” 许兰因没有否认,“嗯,爹是说了句酒话。” 许庆岩想了想,对赵无说道,“我想跟因儿单独说几句话。” 赵无又给他们把茶倒好,走了出去。 许庆岩才说道,“本来想我们父女先乐呵乐呵,晚一步告诉你那件事。唉,回到大名后,我盼着见你娘,却又害怕见你娘……” 他红了脸,神情很忸怩,又搓了搓手,似下定了决心,才说道,“在遇到你娘之前,爹做梦都没想到我这样的人还能娶上媳妇。后来不仅娶了,还娶到了仙女一样的烟妹。她美丽、温柔、聪慧、贤淑,出身高门,却嫁给我这个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暗卫,真是委屈她了。我感谢上苍对我的厚待,也更加珍惜这个妻子。我不是把她放在手心里疼,而是放在胸口疼,从来没想过再有别的女人。” 他的左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口捶了捶,脸也更红了,觉得跟闺女说这些话很不好意思,但有些话又必须要说。 许兰因暗道,这个男人看着粗犷,嘴巴还真会说。是之前就这么会说,还是几年的暗桩生涯把他锻炼成这样? 第二百七十三章 特殊任务 许庆岩的目光虚无起来,似看到了多年前,继续说道,“我和烟妹聚少离多,两三年才相聚一个月。我们弥足珍惜在一起的日子,把各自所有的美和好都呈现给对方。我们看到的,也全是对方的好。分开后,除了练武,我所思所想都是烟妹。我天天算着相聚的日子,恨不能马上长到四十岁,那时就能跟她永远在一起了。” “后来有了你,我的牵挂更多了一分。有一天,我突然想到,等到四十岁我拿了二百两银子荣养费回家,但这些钱花完了怎么办?我除了会武什么都不会,怎么给妻子儿女一份好生活?我不能坐吃山空,要用这笔钱做买卖,让我的妻儿永远不愁吃穿。” “从那天起,我更加勤奋练武,在别人歇息的时候,就抽时间学更多的字。我们是暗卫,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学过一些字,但不多。我舍不得花钱买书和笔墨纸砚,借过我们头儿的一本兵书看,看各种有字的东西,甚至贴在墙上的告示,馆子里的菜名儿,用小棍在地上写……遇到不懂的问题,我请教过我们头儿,以及我认识的有学问的人,包括世子爷……我还学会了思考,学别人所长,留心别人说话和做事……有一次,我们几个暗卫保护主子去酒楼吃饭,因为我分心多看了几眼墙上挂的字,回去后就被头儿打了四十板子……” 许兰因也被他的话感动了,这个男人真不错,这在以夫为纲的古代是多么不易。他和秦氏是有感情基础的,他们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悲观。 许庆岩继续说道,“这件事被老太师知道了,在我伤好后,专门把我叫去他的小书房,问我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学习。我说了我的想法,老太师非但没有怪我,还说我是有担当的男儿。他送了我两本书和一套笔墨纸砚,说爱学习是好事,但不能耽误正事。还让我当了个小头儿,每次比较重要的事都会让我负责。” “八年前,我的长假还未休完,就被招回了周府。太子被逆王斩断左臂,周太师怒极,觉得逆王没有那么大的手笔。他又从某些渠道得知,西夏国周王府可能跟大名朝某位皇子有勾结,就派我去打探情报…… “周太师说,我只要完成这个任务,不仅能脱离暗卫的身份,还能正式入仕当官。我将来的前程,吴王和他管定了。但是,这个任务特殊,为了我能更好地掩饰身份,他又派了个人辅助我。这个人就是在周太师小书房服侍的大丫头,名叫周辛,有几手功夫,人也伶俐。周太师说,她不仅是我的助手,还会是我在西夏国的妻子…… “我的眼里哪里还装得下别的女人,更不愿意伤烟妹的心,违背我们的约定。我是暗卫,是主子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奴才。我不敢违抗命令,只得提出条件,在西夏国我和周辛以夫妻的名义在一起生活,不做真正的夫妻,回来后各奔东西,各自过活…… “周太师虽然非常不愿意和不高兴,但为了我能尽心办事,提出只同房一晚。还说我的目标是进入周王府取得他或是他心腹的信任,趁机打探出他跟我朝的哪位皇子暗中勾结。王府的嬷嬷眼光毒,不能让那里的人看出我媳妇是个大姑娘……他这个提议我也拒绝了,说不需要人帮忙,我自己去就成。他又问我,若周王或他的人看中我,要给我说个西夏国媳妇怎么办?那样,不仅更被动,身边还会有个时时监视我的人……我,我没别的法子,在离开京城的前一晚就,就……” 跟闺女说这事,许庆岩极是难为情,垂下头冷静了片刻,才又鼓起勇气说下去,“我和周辛去了西夏国,先在都城中庆府的乡下安了家。我进山打猎,辛娘在家里操持家务,刚开始的一年半我们都是分房睡的。辛娘是个好女人,对我的做法没有半点不满,尽心帮助我……” “那一年的冬天非常冷,有一次我进山打猎,被风雪困在山里几天几夜,我以为我要死在山里了。那时我特别后悔,觉得不该自私地娶烟妹,哪怕让她嫁给一个庄稼汉,也好过她年纪轻轻当寡妇,还拖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后来我好运气地发现一个山洞,等到雪停了,才坚持回到家。一回去我就倒下了,是辛娘用身体把我捂热……” 许庆岩的头垂得更低了,许兰因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和耳朵。 他的声音也低沉下来,“辛娘捂热的不只是我的生命和身体,还有我无措和惶恐的心。那以后,我,我就跟她真正在一起了……我对不起烟妹,违背了我们的约定。那些日子,我不敢想家,不敢想烟妹及一双儿女,不敢想回到大名后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颤抖,还用手抹了一下眼睛。许兰因想,他肯定是哭了。 “后来我如愿结识了周王府的人,让他见识了我打猎的本事和特殊之处,介绍我和辛娘进了周王府。随着我们的努力,我当上了王府的三等护卫,辛娘当上了周王妃的小厨房管事。我们还有了个小闺女,在那里的名字叫晋妞妞,私下的名字叫许兰月。那时,我们就是周府王里一个简单和正常的小家庭……” “因为我是外族人,周王对我总是有几分芥蒂,我接触不到最核心的机密。但辛娘做的大名菜品特别得周王妃的喜爱,还带她去给太后做过菜。有一次周王遇刺,我拼死救下了他,他才对我全然相信,让我当了二等护卫。我们陆续打探出大名朝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分别通过怡居酒楼跟西夏国的二皇子和周王有所联系,前年又拿到了几份重要情报,其中一份是三皇子的许诺,若他当上皇上会送周王百万两黄金,并派兵助他造反……拿到这些情报,我们三人逃出了王府……”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名分 许庆岩的眼睛更红了,继续说着,“我们带着情报逃离周王府被人发现,他们到处找我们,关键地方还设了卡。为了怕被敌人活捉,我和辛娘的一颗假牙里都放了毒药,妞妞一颗盘扣也浸了毒。并跟妞妞说好,若她被坏人抓住,就把那颗盘扣放进嘴里,毒发身亡总好过被敌人折磨致死。在一次逃跑中,我背着小妞妞,敌人一刀砍下,砍伤了我的肩膀,刀尖也划破了小妞妞的脸……三个月后,我们又被周王府的人找到。我把妞妞藏在挖好的洞中,我背着伪装成孩子的枕头同辛娘分头逃跑,我跑掉了,辛娘却被西夏人活捉了。她服毒自尽,可那些王八蛋还是把她的头割下来,挂在城门上……” 许庆岩双手抱着头呜咽起来,哽咽道,“辛娘曾经跟我说,她宁愿死在西夏国,那样她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我想甩也甩不掉……没想到,她真的死在了那里……” 屋里静极了,只有许庆岩极力压抑的偶尔传出来的呜咽声。 许兰因也流了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做为大名朝的子民,她应该向周辛和许庆岩致敬,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还有小妞妞,她也是勇敢的好孩子。 若这几份关键的情报没拿回来,闽户又没斗过三皇子,将来大名朝的百姓该受苦了。得收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凑够百万两黄金,出兵又要断送多少大名男儿的性命…… 前世的那本书没连载完,只写到三皇子当上太子。在那片盛世繁华中,苏女主长袖善舞,一片歌舞声平。所有看书的人都没想到,谦逊仁和的三皇子为了上位能许下那样的卖国承诺,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顾,将来的大名会是怎样的境地…… 三皇子的罪恶被许庆岩带了回来,周辛为此死了。 许兰因不愿意说许庆岩喜新厌旧,更不能说周辛第三者插足,这是大义和人性面前的无奈。 可是,许兰因还是想劝许庆岩放过秦氏。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怎么能够忘记周辛和那些艰苦的岁月。还不如洒脱放手,从此一别两宽。当然,不能让秦氏提出分手,那样秦氏会被骂死。最好由许庆岩提出分手,理由是他忘不了周辛。 但是,这话她不能说,也不能为秦氏作这个主。即使做了主,许庆岩和秦氏也不会听她的。这毕竟是他们之间的情感,应该由他们两人自己解决。 许久,许庆岩又喃喃说道,“我回去找到小妞妞,带着她藏进山里。隔个一个月,我就会化了妆出山去中庆府转一天,寻找周太师派来接洽的暗卫,可每次都无功而反。还是赵无来了,让我嗅到了不同的气息……我活着回到了大名,把情报送了上去。可我的心却不得安宁,不知道怎样面对烟妹,也不知道怎样慰藉辛娘的亡灵。我对不起她们,她们是天下最好的两个女人,可我都辜负了。我也对不起我的几个好儿女,让你们受苦了……” 许兰因拉着许庆岩的袖子,说道,“爹,你们不容易,你和周姨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她觉得,哪怕她跟周辛毫不相干,周辛也值得她尊称一声“姨”。 许庆岩听闺女叫周辛为“周姨”,心下松了口气。他抹了眼泪抬起头,说道,“我把辛娘的牌位带回来了,我会求你娘同意,给她一个名分。若你娘愿意重新接纳我,我一定好好待她,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又说到了现实问题。 许庆岩如此作为,应该是做的一种姿态。 许兰因扯了扯嘴角,问道,“周姨的名分,皇上和吴王、周家肯定会给,还需要我娘给吗?” 周辛是从周家出去的,是周家家主的大丫头,给当暗卫的许庆明当正妻都算低嫁,何况还以那样的形式死了。不管是周家还是吴王,都会补偿她,皇上也会嘉奖她。 许庆岩看看许兰因,这个闺女比小时候聪明多了,也尖锐多了。或许是自己不在家,做为家中的老大她必须有所担当,又被古望辰伤得深,才养成了这种个性。 他说道,“吴王和周太师的意思是,给辛娘平妻的名份。吴王还暗示,圣上肯定也会诰封辛娘。圣上的恩赐我不敢不受,但平妻的名份,我还没有同意。我去西夏国当细作,同辛娘在一起,都没有告之烟妹,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不能再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弄个平妻回去。”他拒绝的时候,吴王和周太师、护国公都有些生气,他还是咬牙没同意。 要的还是平妻! 也是,周辛这种情况,周太师和吴王,包括皇上都不会愿意委屈她做妾。 许兰因苦笑,许庆岩做足了姿态,秦氏怎么会不同意呢?她不同意,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而且,更确切地说,不是秦氏让不让许庆岩回归家庭,而是那个家,包括几个儿女本来就是许庆岩的,他回去了,秦氏还愿不愿意继续呆在那个家。 周辛活着轰轰烈烈,死的大义凛然,值得所有大名朝的子民尊敬,可秦氏又何其无辜。 许兰因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自私,但她是看着秦氏和这一家人怎么熬过来的。若没有自己的穿越,秦氏和原主、许兰亭都死了,许兰舟也失踪了,那一家子家破人亡,更惨。 明面看是古望辰诱骗小原主做的孽,但纠其根源还是在许庆岩这里。若他这个一家之主不无故失踪去当细作,九岁的小原主也不会被古望辰一步步蒙骗败家,害死自己和母亲、弟弟。只不过,他们一家的悲惨都被忽略了。 现在,正义的化身许庆岩又要回归家庭,请求妻子给与他患难与共的女人平妻的身分。 秦氏是古代女人,周辛又死了,许庆岩回归原来的家庭,秦氏九成九会接纳他及他的全部。名分是虚的,给也就给了,看似一切都算圆满。可是,将来的日子呢? 听了许庆岩那些艰难的岁月,许兰因也希望他有个幸福的后半生,但前提是他和秦氏不要彼此伤害。 第二百七十五章 通透 许兰因的目光转在许庆岩脸上,非常郑重地问道,“爹,若我娘愿意接纳你的一切,你如愿重新回到我娘身边,你能像之前那样对我娘吗?” 许庆岩觉得闺女问的是傻话,非常认真地答道,“当然,我对你娘的心从来没变过。” 没变过,就不可能跟周辛成一对别人眼里的恩爱夫妻了。 许兰因又说道,“我相信你此时说这话的真诚。你现在还没见到我娘,想象的都是之前你们相处的美好时光。可是,你再重新面对她时,心境跟之前就不会一样了。西夏国的几年已经深入骨髓,你的记忆里会不时冒出出生入死的人和事……爹,我非常佩服和尊敬周姨,也理解爹的做法。可做为我娘的闺女,我还是更注重我娘的感受。爹不能一直放不下过去的人和事……我不是让你忘了周姨,她值得你记住和珍藏,而是不能让她时时出现在你和我娘的生活中,让我娘伤心。” 许庆岩怔怔地看着许兰因,觉得这个闺女太通透了,通透得不像十七岁的姑娘。好一阵,他才说道,“因儿放心,我会对你娘好,不会拿她跟辛娘比较。她和辛娘,各有优点。” 前半句话很中听,后半句话又让许兰因闭了闭眼睛。古代男人,又是当过细作的男人,脑回路就是奇葩。 许兰因不想纠结他的某些观点,说道,“若爹回归我们那个家,就不要拿我娘跟别人比……人往往把失去的看成最美好的,其实,怜惜眼前人才是是最明智的。若你伤了我娘的心,我会带着我娘出去单过,无论世人怎样看待我们,我都会带她出去。” 许庆岩赶紧说道,“因儿不可那么想。你娘是我媳妇,你是我闺女,怎么能出去住。除非你嫁人,嫁人也不能带走你娘。”又放软口气说,“因儿,我们一家团聚了,就好好过日子。爹发誓,从今往后会好好待你娘,不会再辜负她。人生苦短,我和你娘已经不年轻了,今后的日子,我会倍加珍惜。” 看到许庆岩一脸的真诚,再想想苦守多年的秦氏,许兰因说道,“爹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许庆岩点点头,又说道,“小妞妞今天就想跟着过来看大姐,我想着先给你通通气,没让她来。”又道,“那是个好孩子,跟着我们颠沛流离受了许多苦和惊吓,做为长姐,你要好好待她。” 许兰因允诺。她这么大的人,当然不能同一个小孩子计较,孩子本无罪。而且,听了许庆岩的话后,她对那孩子也多了一分怜惜。能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活下来,也是上苍眷顾了。 晚上,做了几个清淡小菜,许庆岩也没有喝酒,吃完饭就同赵无一起回了周府。 走之前,许庆岩还送了许兰因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支嵌宝赤金雀簪。他笑道,“这是爹昨天下晌赶着在银楼里买的,爹不太会买姑娘家用的东西,闺女别嫌弃。” 许兰因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他们走后,许兰因就洗漱完上了床。她觉得太阳穴“嗡嗡”直叫,特别烦躁,心里想着另一件事,就是秦氏的身份。若是她的秘密被人发现,不说王翼找不找她的麻烦,周辛的身份就足以把她压下去,那秦氏和他们三姐弟的身份就尴尬了……真是,太气人了。 许庆岩活着回来是件大喜事,可也带回来了一系列麻烦。 她正在床上翻来覆去,数了上千只羊也睡不着,就听见窗户有响声,还有一声猫叫。 许兰因听出来了,是赵无。他怎么又回来了? 许兰因穿上衣裳走了出去,果真是赵无站在门外对她笑。 话兰因小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这时候出太师府,他可以翻墙,但马不可以翻墙,他是走回来的。 赵无笑道,“我带姐去房顶散散心。” 说着,拉着许兰因来到正院,跳上了正房房顶。 凉凉的夜风卷着树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让许兰因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不少。 见许兰因皱着眉,抿着唇,默默地望着星空。赵无说道,“姐别难过,这个世界,哪怕你失去了一切,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遇到什到难题,我都会同你一起解决。” 许兰因侧头望望赵无,笑起来。是啊,这个世界她还有这个无比贴心的小暖男,还有那么多亲人。有问题,一件件解决就是了。 见许兰因笑了,赵无也笑起来,问道,“姐,你今天下晌说的‘上高中’是什么意思?” 许兰因笑容更盛,说道,“‘上高中’是一个地方的方言,有些像‘金钗之年’‘花信之年’的意思,泛指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的人。” 赵无恍然,“那姐跟我一样,也是上高中。” 许兰因点点头。打开了话匣子,“我不想说许庆岩和周辛,他们已经被传扬得够多了,我要说我娘……” 她便把心里的郁闷像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倒完了,心情也好多了。 赵无认真倾听,不时附合两句,没说一句讨打的话。见许兰因好些了,才带着她下了房顶,送她去后罩房。 许兰因进了自己屋,从窗户看到那个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清辉中。他还要赶回太师府。 跑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让她的心情好过些。 许兰因心里暖暖的。在异世能收获这样一颗心,值了。 第二天巳时,赵无带着一个小女孩来了。 他说,“许叔去内务府了,让我把小妞妞带来。” 王府的护卫由兵部拨给内务府,内务府主管。 许兰因最先注意到小姑娘脸上的一条长疤,又粗又吓人,但她的笑容非常灿烂。凭许兰因多年心理医生的经验,直觉这孩子开朗,心理素质好,抗打击力强。 生长在那样残酷环境中的孩子,大多会形成两种性格。一个是阴郁压抑型,内向,心思多,不愿意与人交流。一个就是她这种个性,心理素质强,能直面困境。 把孩子教成这样,周辛的确是个通透、聪明的女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颠倒黑白 许兰月来到许兰因的面前,还没等赵无介绍,就行了个礼笑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我大姐。大姐真漂亮,比我好看多了,可我们长得还是有一点点像,错不了。” 声音清亮,吐字清晰,带着西部口音,一点不怕生。 许兰因笑起来,带她进屋,拿出刚做好的的雪团儿给她吃。 许兰月拿着雪团儿夸道,“好俊俏的糕糕,比我在周府和周王府吃的糕糕还俊。” 她的胃口很好,一口气连吃了三个。还自嘲道,“我娘说我像爹爹,特别能吃,将来可不要长成傻大个儿,不好嫁人。” 小妞子不怕生,不娇气,不挑嘴,又能自力更生,比许兰因之前带过的那几个有个性的孩子好带多了。 许兰因问了一下小妮子在西夏国的事。小姑娘记性很好,说了很多,还当趣事一样说。哪怕是东躲西藏,还有她脸上受伤,也不觉得苦,只是惦记还没有回来的娘亲。 她这种态度,一个是真正的危险父母没有告诉,另一个是她本身就心性豁达。 她们相处不到半个时辰,许兰因觉得,不敢说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女孩子,至少欣赏是有的。 看着许兰月脸上的那条长疤,许兰因爱莫能助。不是她舍不得玉如生肌膏,而是那条疤已经长好,用玉如生肌膏起不了作用。得先把那条红肉削掉,再擦药膏,才能起作用。那也算个外科手术,目前许兰因还不知道谁有那个手艺。 应许兰月的要求,赵无又抱着她上了树上了房,刺激得小姑娘高声尖叫,叫完又“咯咯”笑起来。 小姑娘跟着下人出去买豆腐脑的时候,许兰因问了一下周辛娘家的事。 赵无说,周辛不是周府家生子,娘家早断了联系。 许兰因又松了一口气。许兰月本性不错,又这么小,若没有人故意带歪,长歪的可能性不大。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复杂了,若是周辛的娘家再出来刷刷存在感,时不时地恶心人一下,挑拨挑拨小姑娘,更厌烦。 晌饭后,赵无走了,许兰月就留了下来。 此时,古望辰正在衙里当值,一个负责在户部里跑腿的小吏来告诉他,街对面有个小枣村的姓许的旧识来找他。 小枣村的泥腿子居然有胆子找来这里,古望辰内心不想去。但人家都找来了,不去又怕被同僚说自己不念旧情,也只得起身。 他还把荷包里的银子倒出来看看,有两锭银子和一些银角子。笑着对几个同僚说,“当年我们孤儿寡母生活艰难,得了村人不少照应。他们大老远的过来,不好让他们空手而归。” 一个胡子都灰白了的经历笑道,“古大人不止学识好,人品好,还记旧情。” 另几个人也附和了两句。 古望辰出了衙门,看到街对面居然站着貌似许庆岩的人。莫不是许大石受了什么大打击,一下老了十几岁? 他眨眨眼睛再仔细看了看,这人绝对不是许大石。虽然他有了些许变化,但这个人是许庆岩没象错,古望辰吓得魂飞魄散。 古望辰已经听说老妖的名字叫许庆岩,但绝对没往许兰因爹的身上想,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现在才知道老妖就是许兰因的爹,自己曾经的未来岳父。 他的腿如灌了铅一样沉,不想过去,但又不敢不过去,若许庆岩跑去衙门里闹,影响更坏。 他咬着牙,握着拳,抖着双腿,誓死如归向许庆岩走过去,偏脸上还挤出笑容。 许庆岩冷冷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古望辰。他穿着官服,戴着官帽,比八年前更加英姿卓越,温润俊雅。谁任也想不到,这幅好皮囊包裹的却是一颗黑透了的心…… 古望辰来到许庆岩面前,作揖笑道,“真的是许叔。许叔平安回来,还成了人人传颂的英雄,太好了,因妹妹和婶子终于能过好日子了。”又非常不好意思地说,“许叔,对不起,因为我娘的有口无心,让因妹妹误会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庆岩的拳头兜头打上来,古望辰后退几步坐在地上,两管鼻血流下来。他赶紧捂着鼻子说道,“快莫如此,许叔听我解释……” 许庆岩又上前踢了古望辰几脚,嘴里骂着,“解释个屁,老子踢死你个狼心狗肺、人面兽心的坏胚子。老子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居然恩将仇报,趁我我不在家的时候,骗着因儿卖田卖地,害得他们孤儿寡母陷入绝境,你们母子却逍遥快活,好吃好喝。你天天想着花别人的钱,哪里有一点读书人的风范……” 古望辰又解释道,“许叔,你误会了,我娘只是借,我知道后都还了。我也不想退亲,求了因妹妹多次。可因妹妹误会了我娘,又不知听了谁的挑拔,硬要退。失去她,我也难过了许久,现在都时时想起……” 听了他的话,许庆岩更是恨得牙痒。黑心黑肝,满嘴谎话,还硬是要把自己说成多么无辜。 许庆岩搧了古望辰脑袋几巴掌,骂着,“你个小白脸,惯会颠倒黑白扮可怜,你们母子一个德性,没一个好人。枉我眼瞎养了你几年,还不如养条狗。你等着,往后的日子里,老子会一直跟你耗。” 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许庆岩又使劲踢了古望辰的背几脚,才走了。 许庆岩不愿意把事情闹大,那样许兰因早年干的糊涂事也会被翻出来,对她的名声有碍。而且这个兔崽子太狡猾,之前干的那么多坏事都找了脱责的借口。 正好柴俊出门办事,看见古望辰被打,赶紧跑了过来。他不认识许庆岩,扶起古望辰说道,“打你的那个人是谁,让人把他抓起来。” 古辰望羞得无地自容,用袖子擦着鼻子,眼眶都红了,沉声说道,“唉,也不能怪许叔。都是我娘当初做了些错事,做为儿子我理应扛着。我不扛着,谁来扛,总不能让我娘受委屈……” 神情委屈得不行,又大义凛然。 第二百七十七章 封赏 古望辰的娘粗鄙爱钱,已经成了京城的笑话。柴俊看着狼狈的古望辰,很是同情他有个那样拎不清的娘。 便说道,“古大人的为人我们都有目共睹。你先回家歇息吧,不管什么事,说开就好。” 古望辰抱拳谢过柴俊,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也不好意思去衙门,只得坐马车回家。 一个看热闹的人说道,“哎哟,真是难为古大人了,神仙一样的人物,因为有个那样的娘,凭白受了多少委屈和笑话。” 又一人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大人就不应该把那个蠢妇带来京城。” 另一人说道,“再不堪也是他的娘,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古大人孝心可嘉……” 车里,古望辰的脸阴沉得厉害。现在事事不顺,没想到居然许庆岩活着,而他卖命的还是吴王和周太师府。不行,必须得找到一个靠山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许庆岩打完古望辰就直接去了许兰因那里。 他咬牙骂道,“那个小崽子还在装无辜,把所有坏事都推到了他娘身上。这种人,连自己娘都出卖,还能巴望着他对妻子儿女好吗?不可能。唉,是爹当初有眼无珠,给你订了这么个东西。虽然吃了些亏,但早分开是好事。” 听说许庆岩揍了古望辰,许兰因也是一阵解气。 许庆岩的意思是,他们几人搬去他的新宅子里,宅子已经装修好,家具被褥都齐全。 许兰因没同意,说道,“等我娘答应了,我们再搬过去。” 许庆岩叹了口气。为了跟许兰因多相处,他和许兰月也住在了这个宅子里。 两天后,朝廷的赏赐和正式任命下来了,皇上封许庆岩为从四品的王府二等护卫,并赏赐一千两银子,十匹锦缎,东珠两盒。赵无八百两银子,闽户五百两银子,洪震一百两银子……闽户任河北提刑按察司按察使的圣旨也下了,连曾经监视过怡居酒楼的前掌柜许大石都被赏了十两银子。 虽然许兰因曾经参与了监视,但她不想出那个名,没让闽户报自己。 还下旨嘉奖了为国捐躯的女英雄周辛,封其为四品忠义夫人,并赏赐一千两银子,十匹锦缎。许庆岩也向礼部递了折子,为秦氏请封四品恭人。 皇上下了这道圣旨,周辛就是许庆岩的平妻二房夫人了。但许庆岩还是坚持没去衙门里上档,他要等到跟秦氏通了气后再上。 之前吴王和周太师各赏了周辛两千两银子,再加上这一千两,许庆岩都给了许兰月,将来给她做嫁妆。 紧接着,犯事官员家的一些宅子和铺子、田庄被官府拿出来卖。 许兰因让方叔和何东出面,在比较好的地段买了一个带院子的三层铺子,京郊五百亩田地、一个庄子。 京城寸土寸金,这三样产业就花了八千多银两子。这还算便宜的,若搁平时,要多花一千多两。 许庆岩回来了,许兰因也不想给家里置产了,回家后给秦氏一万两银子,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也全了自己是这家女儿的情谊。之所以她交给秦氏而不交给许庆岩,还是留了一手,若秦氏就是不原谅许庆岩,她可不愿意把这些银子留在许家。 许庆岩也买了四百亩地,其中二百亩是他的银子买的,属于许家。二百亩是用许兰月的私房银子买的,属于许兰月。 许兰因也跟许庆岩说了自己卖黑根草的事,没有说卖了多少银子,只说回去后会给秦氏一万两银子家用。 许庆岩说道,“你已经为家里做了那么多事,那些钱都留着给你当嫁妆,你娘和弟弟,还有你在许家的开销,理应由爹负担。” 许兰因道,“这是我孝敬娘和爹的,爹无需客气。” 许庆岩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想着回去跟妻子说不要动那些钱,以后闺女出嫁再给她陪送过去。 许兰因看出来,在钱财上许庆岩很大气,不像许老头和许庆明。 那个庄子连着之前的一家下人一起买了下来,继续管着那五百亩地。快回乡了,许兰因忙得连那个庄子都没去看一眼,只让留在京城的方叔多多看顾。 这次许兰因没买宅子,他们走后方叔和方婶就住去铺子里。 新买的铺子虽然不在最繁华的街道,但附近大户人家比较多,也比较安静。之前是墨斋,周围也多为墨斋和书斋。 许兰因非常满意这个地方,觉得很适合在这里开个高雅的心韵茶舍。 买下铺子的第二天,许兰因就带着几个下人去了铺子,在铺子里楼上楼下看了一圈,又想了一个装修风格。想着,等回去后就把王三妮调过来,同方叔夫妇一起筹建这里的茶舍。 刚出铺子,就碰到了才从一家书斋走出来的柴俊。 柴俊很是吃惊,把身边的下人打发走,问道,“许姑娘何时来了京城?” 两人又倒回铺子里。 许兰因不好说温卓丰的事,低声说道,“柴大人放心,小星星和我弟弟都被接去了闽府,他们在那里生活得很好。我来京城,是急着来看我爹……” 听说老妖许庆岩是许兰因的父亲,柴俊更吃惊了,笑道,“老妖的大名我早听说了,智勇双全,把三皇子的真面目揭穿,他立了大功。原来他是许姑娘的父亲啊。真是虎父无犬女,怪不得许姑娘如此聪慧。” 许兰因笑笑,又问道,“柴大人的家事处理得如何了?” 柴俊的脸气得红了起来,说道,“那个贱人已经被我命人打死了,那些做坏事的人,除了两个漏网之鱼跑了,都抓住了。过些日子,我会去宁州府把孩子接回来。”又看向许兰因,拱手道,“谢谢许姑娘和赵大人,因为有了你们,孩子才得以存活。” 听说他快去接小星星了,许兰因既是不舍,又松了一口气。古代医疗条件不好,真怕孩子在自己的手有个什么意外。 而且,听他骂了“贱人”二字,像是他的妾室,或许是嫡庶之争吧。他不想说,许兰因也不会问。 第二百七十八章 看不上 听说许兰因想在这里开个茶舍,柴俊笑道,“妙极。四皇子非常喜欢心韵茶舍,还提了许姑娘几次,闹腾着想再去许姐姐那里下棋。皇上和太后、吴王都没有同意,还怪我不应该带四皇子去宁州府,心都玩野了。” 许兰因笑起来,没想到那孩子现在还记得她。 柴俊又道,“若是许姑娘愿意,我想在茶舍参两股,以后也可以偶尔带四皇子过来玩。我是茶舍的股东,太后她老人家也放心不是。” 他之所以提这个建议,并不是看上那两层股,而是想帮许兰因。若茶舍生意像宁州府一样好,肯定有人找麻烦。许庆岩不过是个王府护卫,惹不起的高门大户多的是。 许兰因当然太愿意了,也知道是柴俊想帮她。有了柴俊的参与,不仅能把四皇子吸引过来,那些流氓混混也不敢找茶舍的麻烦,他还能找来更多客户,筹备期他家的下人也能帮上忙。而且,自己跟柴家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总之,好处多多。 她笑道,“若柴大人有意,当然再好不过。” 她的意思是,不需要柴府拿钱出来,她直接送股就是了。柴俊本就是感激许兰因想帮她的忙,摆手谢谢她的好意,说该出多少钱就出多少钱,他不差那点银子。 两人商定,等王三妮来到京城后,他就派两个人下过来,一起筹建京城的心韵茶舍。 许兰因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王三妮再能干也只有十五岁,在京城还人生地不熟,有长公主府的下人帮衬,许多难题都迎刃而解。 许兰因觉得,这位堂哥哥人品真的不错,怎么会有柴正关那样的恶劣亲戚。 送走柴俊,许兰因带人去商铺里买了许多要带回乡的东西,其中大部分是许庆岩交待她买的。 一共花了三百多两银子,回去后许庆岩硬把银子塞给了许兰因。 这天傍晚,雷鸣闪电,眼看一场瓢泼大雨就要倾盆而下,赵无终于从赵家小院赶回了静思院。 他一进静思院的大门,大颗大颗的雨滴就打落下来。 他刚坐下来跟温卓丰说了几句,周梓峻的一个小厮就来说,“我家三爷请赵爷去喝酒。” 赵无本就感谢周家对温卓丰的帮助,还要商量对温卓丰下一步的安排,就非常痛快地去了。 他穿着雨过天晴色圆领箭袖长袍,腰缠青色宽腰带,头上插着一根碧玉簪,打着一顶棕黄色油纸伞,匆匆走走进小院。 迎面看到一道亮丽纤细的身影从上房中走出来。是一位美丽的姑娘,穿着冰蓝色绣缠枝莲纹短衫,月白色长纱裙,丫头给她打着绿色花纹油纸伞。 两人错过,即使在烟雾蒙蒙中,赵无也能闻到一飘而过的淡淡幽香,也看到了她大胆地往向赵无的目光。 赵无皱了一下眉,又放松表情进上了台阶。 周梓峻迎出来,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笑道,“早就想请赵兄弟来喝酒,酒菜已经备好,今天咱们哥俩一醉方休。” 赵无把伞交给下人,也抱拳笑道,“我也早想跟周三哥好好聚聚了。” 两人进屋,下人摆上酒菜,赵无先借花献佛敬了周梓峻三杯,感谢周家及周梓峻对温卓丰的鼎力帮助。 周梓峻笑道,“赵兄弟言重了。我祖父一直说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顺利把许叔救出来,都是你能干。这次压制你也是无奈之举,沉下心好好干,将来大有前途。” 两人客气几句,周梓峻又道,“赵兄弟看到刚才那位姑娘了吗?她是我三妹妹周梓眉。” 周梓峻心里很是不高兴,这位三妹妹不知她从哪里听说赵无要来他这里喝酒,居然冒雨跑来向自己借书。她如此作为,肯定不是为了相看赵无,而是要给赵无留下一个坏印象。她,瞧不上这个八品官的穷小子…… 不过,不管她看不看得上,父亲让他办这件事,他就必须得办。若赵无真的看上她了,她不嫁也得嫁。 只是这两个当事人都遇到了,周梓峻也不得不说那个姑娘就是自己要跟赵无说的堂妹。 赵无是捕吏出身,职业的敏感就是随时观察周围的一切事务,当然看到那个姑娘长得很美,也看到了她的眼神,闻到了那股淡香。但也不好说自己注意到了人家姑娘,笑道,“倒是看到一位姑娘错身而过。” 周梓峻又叹道,“她是我三叔的嫡长女,今年十八岁,也是个可怜人。在要嫁去夫家的前一个月,未婚夫突患恶疾死了。” 赵无不好评论,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他只知道周三老爷周卿汉在陕西任道员,至于他有几个儿子几个姑娘就不知道了。 周梓峻继续说着周梓眉,性情温婉,有才气,自己祖父如何疼爱她…… 赵无才搞懂,这是在给自己和周梓眉牵线呢。 想当初他还是温府的四公子,也从来不敢肖想自己能高攀周太师的嫡孙女。似乎以现在他这个穷小子的身份攀上周家嫡女,那是从地下飞上云端了。 但是,赵无到目前为止还没想过要娶妻的事,别说周家嫡女,就是公主他也不愿意。又想着,那位周姑娘也够不自重的了,居然这么大摇大摆跟他来个偶遇。这样的女人,就更不能要了……等等,他怎么觉得这个桥段特别像他小时候故意做给温言看的恶作剧呢? 她是看不上自己,故意来自黑了。哼,还以为小爷真能看上她?不论相貌、聪慧,还是人品,她差了花见花开的兰因姐姐十万八千里,也好意思来小爷面前“现眼”。 赵无心里极其不爽,但面上不显,听周梓峻说着周梓眉的各种好。 周梓峻说完,就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无一眼。 赵无似听了一阵鸟语,没接他的话,笑着把话题生硬地扯去了别处,“老太师、周大人、周三哥帮了我大哥良多,但凡以后有事,赵某都会赴汤滔火,肝脑涂地。” 第二百七十九章 又见熟人 周梓峻也懂了,人家赵无不愿意。就冲周梓眉刚才的那个作派,搁他他也不愿意。他没再说周梓眉的事,两人痛快地喝起酒来。 送走赵无,雨还继续下着。周梓峻让人打着羊角灯,去了周国公的书房。下人说周国公不在,去了老太师那里,周梓峻又了老太师的小书房。 不仅周国公在这里,连世子爷都在,他们正在商量要事。 听了周梓峻的禀报,周国公沉了脸,既气侄女不听招呼,做事出格,又觉得赵无不知天高地厚,不给周府面子。 他冷哼道,“此子一惯感情用事,不当大用。” 周老太师看了看儿子,说道,“赵无宁愿不要前程,也要救下许庆岩,说不定已对许家丫头心有所属,眼里怎么看得进别的女人。但凡重情的人,既有他的长处,也有他的软肋。不要想着用强去控制他,而是要想办法拉拢他,打动他。这样的人用好了,更当大用……赵无年纪轻,拉拢过来,将来会是吴王,甚至是吴王世子最得用的人……” 周国公及周世子都道,“是。父亲(祖父)教训的是。” 周老太师又对周世子道,“明天让你媳妇给许家丫头下个贴子,请她来府里玩一天。她是许庆岩的嫡长女,又跟赵无关系匪浅,我们府应该礼遇她。” 周世子躬身允诺。 周老太师的脸又沉了下来,说道,“至于眉丫头,让老大媳妇好好管教管教。她在陕西呆久了,被老三两口子宠得没了边儿。我们周府的女儿,知理贤淑,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平白让人笑话。” 两日后的上午,许兰因和许兰月准备去周府。 许兰因打扮得中规中矩,绫罗裹身,珠翠满头,画了个淡妆,既有拜见客人的隆重,又不标新立意。倒是把小妮子好好拾掇了一番,新做的竹叶青半臂,淡绿纱裙,眉心还点了颗朱砂痣。昨天许兰因还画了个画样,让方婶给小妮子剪了留海,比平时厚一些长一些,特别是左半边脸留的头发稍多一些,遮挡了小半道伤疤。 许兰月抱着镜子不肯撒手,激动得不行,直说,“我变漂亮了,我也能这么漂亮。” 逗得众人一阵笑。 许兰因带了三副棋作为礼物,一副鸡翅木做的西洋棋,一副水楠木做的军棋,一副三宝跳棋。这是她在辽州府让人做的珍藏版,三宝跳棋做了三副,另两副一副送给闽嘉,一副送给小星星。这次把三副棋专门带来京城,以防有大用,今天真派上了用场。 许兰因和许兰月带着两个丫头坐车去了周府。来到角门,下人把许兰月带去小书房见周老太师,许兰因坐小轿去内院。 小轿直接把许兰因抬去了世子夫人周大奶奶的院门前。 院子里繁花似锦,欢声笑语,几个花朵似的姑娘和小媳妇正在游廊下喝茶说笑,期间还有一位年青公子。 许兰因一眼就看出那个公子是四皇子刘兆厚。没想到能与这个老熟人见面,许兰因的笑容更加真诚。 今天刘兆厚吵着来外家玩,太后也就放了行。在周府,他只跟表姐周梓幽玩得好。周府都把他当孩子,内院随他溜。 刘兆厚也看到许兰因了,嘴里叫着“许姐姐”,向许兰因跑来。 他的作派让周家的几个女眷很诧异,他怎么会认识许姑娘,还叫得这样亲热? 许兰因屈膝给刘兆厚见了礼,笑道,“四皇子,真巧。” 刘兆厚鼓着腮帮子说道,“许姐姐,可算见着你了,我好想你的。我一直想让柴表哥带我去茶舍看你,跟你下棋,听你说话,可我父皇和皇祖母都不许。” 他说得很慢,还有些磕巴,但把他如何想念许兰因的心思都表达了出来。 一个极漂亮的姑娘走过来笑道,“表弟,来者是客,总要请人家姑娘坐下,上茶,再叙旧啊。” 刘兆厚恍然道,“对对对,许姐姐快过去坐下,咱们再杀一盘。” 这位姑娘拉着许兰因的手向那群人走去。还自我介绍道,“许姑娘,我是周梓幽。原来你就是表弟经常说起的又会下棋又会说话的许姐姐啊,真是巧了。” 她就是赵无说过的京城四美之一,周梓幽,周五姑娘。 看样子,她跟刘兆厚的关系非常不错。而且,对自己也释放出了善意。 来到那群人面前,周梓幽指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美妇说,“这是我大嫂。” 许兰因屈膝笑道,“周大奶奶。” 周大奶奶笑道,“好水灵的姑娘,以后常来家里玩。” 周梓幽又指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和一个年近二十的少妇说,“这是我三嫂和四嫂。” 许兰因依旧屈膝见了礼。 之后,一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姑娘笑道,“无需五妹妹介绍,我是周梓眉。” 这位就是周府想说给赵无,可姑娘又看不上赵无的周三姑娘周梓眉。许兰因已经听赵无说过她的大名。 周三姑娘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 她看不起穷小子赵无,当然也不可能看得起她这个暗卫出身的小武官的女儿。这几个女人里,周大奶奶是贵妇似的招牌笑容,周梓幽和周三奶奶笑得真诚,周四奶奶和周梓眉明显不待见她这个乡下丫头。 许兰因依旧笑得灿烂,说道,“周三姑娘。” 见她们终于介绍完了,刘兆厚急不可待地说道,“你们认识完了,许姐姐就来跟我下棋西洋棋。” 周梓幽嘟嘴说道,“我大嫂这里只有围棋和军棋、跳棋,没有西洋棋。想玩西洋棋去我祖父那里,不要在这里捣乱。” 敢这样跟刘兆厚说话的,这些人里面只有周梓幽。 刘兆厚不依道,“可我就想西洋棋。” 周梓幽说道,“那你去我祖父那里,我祖父最喜欢下西洋棋。” 刘兆厚听了,方不情愿闭了嘴,嘴还翘着,表示自己非常之不高兴。 周大奶奶不愿意得罪四皇子,笑道,“我家大爷外书房里也副西洋棋,这就让人去取来。” 刘兆厚方高兴起来。 第二百八十章 马失前蹄 周梓幽邀请道,“许姐姐,五月初八我们梅兰诗社聚会,你也来吧。你棋下得那么好,肯定诗也做得好。” 许兰因笑道,“不巧,我们马上要回家了。”她即使不回家也不愿意去参加什么诗会。 周梓幽有些遗憾,又道,“四表弟那么喜欢姐姐开的茶楼,一定很别致,我也想去玩,可惜去不了。” 许兰因笑道,“我以后会在京城再开一家心韵茶舍,开业了欢迎你们去玩。” 周梓幽刚想说“好”,周梓眉就抢先说道,“许大人已经不是暗卫了,当了官,许姑娘就是官家小姐了,为何还要抛头露面出去做生意讨生活?” 她因为自作主张跑去跟赵无来个偶遇,气得周大夫人好好教训了她一顿。她十分委屈,自己是国舅的女儿,太师的孙女,再是望门寡,也不应该把她配给一个穷小子,还是一个武夫。实在要低嫁,寒门进士也好过不通文墨的武夫。可惜父母远在陕西,没有人真心为自己谋划,当家人还只想把自己当棋子…… 听说许兰因跟那个穷小子很熟,她就连着许兰因一起不待见了。心里还特别看不上周梓幽,家世、相貌、未来婆家样样好,偏还要假装会作人。四皇子就是个傻子,他再看重那个丫头,也不至于这样去示好吧,掉了自己的身价。 许兰因看了眼高高在上教育着自己的周三姑娘,笑道,“周姑娘命好,生在了富贵之家。当初我爹一去不返,我作为家里的长女,若不出去讨生活,别说供弟弟们读书,家里连饭都吃不起了。” 周大奶奶看了眼周梓眉,怪不得婆婆说她眼皮子浅,看着精明实则是个棒槌。祖父请许姑娘来,就是为了示恩许庆岩和赵无,何苦把人请来了还要去得罪。 她笑道,“三妹妹生在咱们家,不知百姓疾苦。许大人不在的那段日子,也难为许姑娘了。唉,许大人的身份必须隐密,又听说你们家有地有房,应该不愁生计,我们府也就没敢去照应你家。” 许兰因笑眯眯地说着漂亮话,“我虽然是小户之家的女儿,也知道不能因小失大。” 心里暗道,许庆岩一走多年,周府哪怕暗中都没帮帮他家,除了怕怡居酒楼看出端倪,还有就是没把暗卫当人看。 暗卫和死士都是很小就被主家买下,在卖命期间,身体和命属于主家,跟之前的本家完全脱离关系,甚至连本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许庆岩特殊,十三岁才当暗卫,还娶妻生子。 这些大户人家没有把暗卫和死士当人,怎么可能去管他家里的人。许庆岩完成了任务,成了英雄,也有了更高的利用价值,他们也才把他看成了人。有些死了的暗卫和死士,死了就成了一抔黄土,兴许连副棺材都没有。 私人圈养的暗卫和死士,只有古代才有这么奇葩和没有人权的职业。 或许还有另有一个原因,就是周府更看重周辛和她的感受。今天一来,周太师就把许兰月接过去,一定是想看看她受没受委屈吧。 周大奶奶十分满意许兰因的态度,笑着点点头。 下人把西洋棋拿来了,许兰因和刘兆厚下起来。许兰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盘盘输。 刘兆厚高兴得手舞足蹈,还说,“我下赢了别人都没有这么高兴,赢了许姐姐最高兴。” 许兰因笑着拍了他两句。 许兰因的话不多,但每一句话都能说到刘兆厚心里,刘兆厚就更高兴,一直霸着许兰因下棋。 许兰因见周梓幽不太高兴,就提议下军棋,输者下,把周梓幽也拉了进来。 三个人下棋下到吃晌饭。 饭后,刘兆厚又拉着许兰因和周梓幽下棋。 周梓眉不高兴,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就被周大奶奶用眼色制止了。 周府明面不敢跟吴王府过多来往,跟皇家保持良好的关系,主要靠四皇子偶尔来府里找周梓幽玩。只要刘兆厚高兴,跟谁玩都好。 申时初,许兰因就要走了,让人去把许兰月叫过来。 刘兆厚十分不舍,说道,“许姐姐再来这里玩,让五表姐去宫里告诉我。” 许兰因暗道,自己哪有那么大的脸。她不敢允诺,只笑了笑。 许兰月过来,周大奶奶又送了许家四匹妆花缎,姐妹二人各两支玉簪。 许家姐妹走后,周大奶奶让人打开那几副棋,西洋棋和军棋木质好,雕工精湛。特别是跳棋,用白玉、黄玉、红玛瑙磨成小弹珠做棋子,鲜艳另类,漂亮极了。 这么别致的礼物她可不敢留下,派人给周老太师送去,再把今天许兰因的表现说给他听。 周老太师没想到许庆岩的大女儿居然是宁州府心韵茶舍的东家许姑娘。因为刘兆厚的关系,他也听说了心韵茶舍,知道这个茶舍推出三个新型棋种,他还特别喜欢西洋棋和军棋。听说,军棋还是那个丫头和她弟弟从陆搏棋引伸而来。 再想想许兰月对长姐的喜爱,周太师觉得许庆岩的这个长女不仅聪慧,还大气,有前瞻。当然还有好运,否则也不会采到黑根草,还能得老神医的指引,来百草药堂卖药。 特别是听了下人禀报的许兰因说的话,既深明大义,又暗示了许家曾经的困境,周太师有些脸红。觉得自己老谋深算,临老还马失前蹄。早知道,该关注一下许家人的…… 回到赵家小院,许庆岩问了她们姐妹的周府之行。 许庆岩得知闺女跟四皇子相熟,很是开怀。四皇子不仅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也极是得胞兄吴王的疼爱。 许兰月得了老太师赏的几样玉摆件,非常大方送给许兰因。许兰因没要,笑道,“给的你就留着,以后你有自己的闺房了,摆在桌上或是博古架上好看。” 许兰月又道,“周爷爷问我愿不愿意留在周府生活,我说我舍不得爹爹和大姐。” 许庆岩高兴得眉开眼笑,夸道,“好闺女。”说着,又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 许兰因知道,他要跟许兰月说周辛的事了,便起身离开。 第二百八十一章 当枪使 五月初五这天上午,温言终于如愿地和温贺在周梓峻的陪同下,亲自去周府在京郊的庄子接温卓丰回温府。 看到温卓丰极瘦的双颊居然长了点肉出来,温言笑得开心,说道,“卓丰长胖了,真不容易。你喜欢来乡下生活,改天二叔送你去咱们府的庄子玩。那里也是有山有水,跟这个庄子差不多。” 温卓丰面无表情。之前都是这样,无论温言说什么,他都当鸟语。 温言不以为意,亲眼看着温卓丰被抱上马车,他和温贺坐上自家的马车。 一行车马回京,在路过一处山路时,山上突然滚下一块巨石,以致于温卓丰坐的那辆车的马受了惊。惊马拉着车狂奔着向前跑去,周梓峻和几个护卫紧跟而去。 温言和温贺的马车在后面紧追,绕过一处山坡,穿过一个村落,远远看到一条江水横在前面,惊马前蹄跃起,车厢翻了,把车里的“温卓丰”掀下江里。 这个意外吓坏了所有人。 周梓峻也吓得魂飞魄散,让护卫跳下江捞人,捞了一天一夜,只捞到温卓丰的一件外衣。之后,又花钱请附近的乡民继续打捞。 人肯定是活不了了,但总想捞到尸首。 温老太太和温言、刘氏跑去周府大哭。 周国公和周大夫人解释自家也是做好事,谁知遇到了意外。他们自知理亏,由着温家几人哭骂,最后周府赔了两千两银子,还承诺帮助温言挪挪位置升个官,才平息温家人的怒火。当然,二千两银子是赵无出的。 温言夫妇在外面哭哭泣泣,回家后却笑开了怀。他们天天都盼望那个瘸子快些死,这次终于死了。关键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死在外面,不是他们迫害侄子,他们还意外地赚了两千两银子,他还有望升个官。 什么是一举数得?这就是! 温言高兴得恨不得飞起来。 老大一家在这世上彻底灰飞烟灭了,老父不立自己当世子还能立谁?老头子之前或许还在等那个瘸子生儿子,现在连这点念想都给他掐掉了。 温老太太是真心难过,觉得对不起大儿子。 她抹着眼泪去了外院温国公的书房。这里虽然叫书房,里面几乎没有书,零乱地摆放着各种药材,炼丹炉,炼丹用的各种东西。 温国公瘦削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头发和胡子尽数斑白。他面无表情,无喜无悲,静静看着炉子里的熊熊火焰,很有几分仙气。 老太太走过去哭道,“老头子,咱们又死了一个孙子,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炼丹。” 温国公没有看她,沙哑着声音说道,“这不正是你盼望着的吗?大房一家死绝了,清静了,可如他们的愿了。哼,温言那个畜牲,又蠢又坏,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下人们一听,都赶紧退了下去。 老太太知道老头子也把自己骂进去了,哭道,“我哪里盼着他们死,那也是我的儿子孙子。都是赵氏那个丧门星,是她祸害了我大儿一家,我恨不能把她从坟头里揪出来……” 任凭老太太如何哭诉,温国公看都不看她一眼。 老太太只得抹了眼泪说道,“咱们都这个岁数了,也不知道哪天就蹬腿。老公爷,你明天就进宫递个折子,给二儿请封世子吧。” 温国公一直没有转动的眼珠才转向她,说道,“温言的心都黑透了,我宁可爵位被皇上收回,也不会传给他。” 声音不大,却没有商量的余地。说完,他就进侧屋把门关上。 不给温言,岂不是会给温贺?老太太又气又急,守着门口哭了半天,要晕厥过去的时候,才由着下人抬回内院。 彼时,赵无和温卓丰、麻子、黄齐、何东已经住进百里外的一个客栈。这个小县城也是去宁州府和南平县的岔路口。 客栈里,还住着许庆岩和许兰因、许兰月几人,他们是昨天到的。 京城到宁州府可以坐船,方便得多。但为了隐秘,赵无兄弟还是骑马和坐马车。 许兰因先就给他们把房间订好。为了方便温卓丰,都住在一楼。 晚上,许庆岩和许兰因去了他们房间,这也是许兰因第一次见温卓丰。 温卓丰跟赵无受伤前很像,书倦气更浓一些,五官也相对柔和一些,笑起来很温暖,一点都不阴郁,跟书里的描写完全不一样。 坐在轮椅上的温卓丰示意赵无把双拐拿来,再把他扶起来。他拄着拐,先给许庆岩抱了抱拳,笑道,“许叔。” 又转向许兰因,非常郑重地鞠了个躬,弯腰的弧度是拄拐人能够弯的最大弧度,说道,“谢谢许姑娘,你救了我弟弟,又让我重新站起来。你的这份恩情,卓丰一刻也不敢忘怀。” 许兰因避过,又给他屈膝行了礼,笑道,“李大哥客气了,举手之劳。” 以后,温卓丰的名字就叫李洛,是赵无舅舅的儿子。赵无终于找到舅舅了,舅舅一家去了京城,但出了意外,只剩下表哥李洛一人。 赵无把温卓丰……不,是李洛,他把李洛重新扶在轮椅上坐下,又请许兰因父女坐下,何东倒上茶。 几人叙了阵话。 明天,赵无和李洛会直接去宁州府,暂时住在许家宅子,方便人照顾。而许兰因几人会回南平县,这个月底才会搬去宁州府。 许兰因离开时,赵无还给她眨了下眼睛。 他的小动作,瞒过了别人,却瞒不过老妖许庆岩。许庆岩装作没看到,面色如常。 许兰因同小妞妞一个屋,回去时,小妮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掌棋正在这里服侍着。 掌棋又服侍许兰因洗漱完,才回了自己房。她跟抱棋一间,在隔壁。 许兰因躺上床却睡不着,伴着许兰月的轻鼾声,想着秦氏和许老头夫妇面对许庆岩的回归会怎样。 远处敲了三更,许兰因听见小窗轻微响了一声,又传来一声“蝈蝈”的叫声。她知道那是赵无的声音。 她轻轻爬起来穿上衣裳,轻轻打开小窗,看见赵无正在窗外冲她笑。 第二百八十二章 开窍 许兰因半边身子爬出窗外,被赵无拖了出来,再把小窗掩上,带着她跳过围墙。 此时另一扇小窗也开了条缝,露出半边脸。 见他们跳过围墙,许庆岩也出了小窗,跳过围墙。 循着许兰因的味道,许庆岩转过围墙,看见赵无带着许兰因上了一处两层铺子的房顶。那里正好有一棵大树,大树枝繁叶茂,枝叶伸到了房顶。不仔细看,看不出那里坐着两个人。 许庆岩摇头失笑,再是亲姐弟也不可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半夜跑去房顶说悄悄话。哼,一个人说当他是“亲弟弟”,一个人说当她是“亲姐姐”,两个都是鸭子嘴硬。 他从心里希望赵无能当自己的乘龙快婿,坐在房顶总不会干别的事,他们想说悄悄话,就说吧。他又转身回了客栈。 今夜无月,漫天星光璀璨。耳畔响着树叶的哗哗声,偶尔叶子还会轻抚脸颊。 赵无道,“姐,你就不能早些去省城吗,非得等到月底?” 许兰因说道,“月底去省城已经是抓紧时间了。我爹这么多年没回家,肯定要多陪陪我爷和我奶,还要跟那些亲戚朋友聚聚。”又安慰他道,“以后家搬去了省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 赵无又道,“这么久见不到姐,我很想很想怎么办?”想到至少有二十天见不到许兰因,他就非常难受,用垂下的手拉着许兰因的小手捏了捏。 还撒上娇了。 许兰因失笑,正面教育道,“那你就多看书,把精力放在书本上。” 赵无说道,“我不想看书,只想看姐。” 他转过脸看向许兰因,清辉下,身边的姑娘美目流盼,如菊般淡雅,如梅般傲然,如莲般清秀绝俗……不,她比世间一切花卉都美。他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似无数个小火球在乱蹿,以致于呼吸困难。 许兰因见他怔怔望着自己,神情有异,正好两人手牵手,也就听了一下他的心声。他的心声如一阵响鼓敲击着许兰因的耳膜,振得她赶紧收回意念。 赵无又看到了许兰因那种特殊的眼神,想到她能看透人的心思,吓得清醒过来,赶紧松了手,屁股也往旁边挪了挪,两人分开了一点距离,视线却没有离开许兰因。 许兰因笑道,“这是什么眼神,发花痴呢?” 赵无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皮。待稳定了情绪,才问道,“那两本书姐看完了吗?” “看完了。” “好看吗?” “好看。” “带着了吗?明天给我看。” “不行。你还小,应该多看有用的书。” 赵无不服气地说道,“我小?某些事情我比姐还懂得多。” 许兰因侧头看看赵无,熊孩子虽然高高大大,但脸上还是带着少许青涩。说道,“你还不到十七岁,那种书少看。” 《伍二娘》里有些露骨的描写,不应该给这种年纪的少年看。 赵无暗乐,看来书里有些东西让姐害羞了,他咧开嘴乐起来。想着,等去了宁州府,再去书斋里买来看。 许兰因见他眼神躲闪,在想着什么坏主意,她身子又往他身边挪了挪,想听听他的心声。 许兰因怕赵无看见自己的眼神,眼皮是垂着的。但她嘴角抿的弧度还是让赵无看出了端倪,觉得是她想看透人心,又吓得往一旁挪了挪。 许兰因气得白了他一眼。小屁孩子,有心事了。难不成,他在京城看上了哪家闺女,开了窍? 玩笑道,“要不,等姐回了宁州府,找媒婆给你说个小媳妇?” 赵无摇头说道,“姐比我大,要谈婚论嫁,你在我前面。” 许兰因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姐姐我不想嫁人,特别是看到我爹这样的男人都能有别的女人,我就更不想嫁人了。他和我娘曾经那么恩爱,可那分情还是抵不过现实和无奈。我怕我嫁的男人更不值得托付,那样还不如单过自在。” 一说到这事,许兰因的心绪又低落下来,双手托着下巴望天发呆。 赵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或者说该表达这世界还有值得托付的男人,比如他。 两人沉默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多,四更时,赵无才带她下来。只不过,这次赵无抱许兰因的情绪明显跟过去不同,心跳得厉害,脸发烫,嫌抱的时间太短,怎么才拥软玉入怀,就落到了地下。 下了地,他握她的小手更紧了。两人跑到客栈的围墙下,抱着她跳上墙又跳下墙。再走去窗边,打开小窗,许兰因在赵无的帮助下先上半身爬进小窗,双手扶着她事先在窗下放的桌子,下半身再缩进来。 而赵无则愣在窗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刚才托的地方是姐的那什么呢。再想着上房下房、上墙下墙,抱着的小细腰,触在脸上的头发,挨在身侧的软软的胸/部,鼻间弥漫的淡淡幽香,手心滑腻腻的小手…… 他一下兴奋起来,乐得一跳老高,然后又上房顶下房顶,来回跳了七、八次,才钻进自己客房的小窗。 而旁边的小窗依然有一条小缝,许庆岩把这一幕看了个正着。看着那傻笑的大嘴,两条修长有力、跳上跳的长腿,他气不打一处来。暗道,若是赵无敢不娶自己闺女,他拚着不要命要也把那小子的腿打断。 想想闺女长这么大,他就没有抱过几次,连牵她小手的时间都少之又少。今年她已经十七岁了,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了……他的心又酸涩起来,自己亏欠妻子、儿女、那个家,太多太多。 许兰因也发现了赵无今天的反常。想着,小屁孩子长大了,以后得跟他保持距离。 早饭后,赵无和李洛先走。赵无骑马,黄齐和李洛坐车,何东赶车。何西留在京城,为赵无和许兰因办京城里的事。 走之前,赵无把许兰因拉去一边,当着许庆岩的面他不敢拉手,只是悄悄拉了拉袖子。低声说道,“姐,休沐的时候,我再多请一天假,去南平县看你。” 第二百八十三章 归家 许兰因道,“不要。那么远,两天的时间,来回奔波很辛苦的。” 赵无道,“不辛苦。”也不等许兰因再说话,骑上马走了。 许庆岩见闺女看着赵无的背闷闷不乐,说道,“因儿,爹觉得赵无那小子不错。有本事,记情。” 许兰因先还默认,但看到许庆岩眼里的玩味,又说道,“爹想哪里去了,赵无就是我弟弟,我娘的另一个儿子。” 许庆岩看看嘴硬的闺女,没吱声。除去大晚上勾着闺女上房顶,赵无其它方面还是不错的。 许兰因又提醒道,“爹,我爷总怀疑我娘的出身不好,经常气得我娘伤心流泪。若是他为了显摆忠勇夫人的诰封,想让周姨的牌位强压我娘一头,这个家我娘是真的呆不下去了。呆下去,也会被气死。” 许庆岩话里话外说,他不带媳妇去京城安家,理由是媳妇要在家里孝敬父母,意思是想让许老头夫妇跟着二房一起搬去宁州府的家里住。 许兰因已经想了几个阻止老头住去自家的办法。若是许老太太一个人,去也就去了,可不能让许老头去。不要秦氏没被许庆岩气死,而被那个老头子气死。 许庆岩道,“你爷虽然嘴有些碎,但你娘孝敬他了这么多年,他不会那么做吧?” 许兰因道,“会不会你见着他就知道了。我只是提醒一下爹,我娘受了这么多委屈,已经退无可退,再要委屈她,我不答应。” 许庆岩忙道,“不会,不会。” 半个时辰后,许兰因一家也离开了客栈。许庆岩骑马,带着两辆马车。一辆许兰因姐妹及两个丫头坐,另一辆满满的一车东西。 赶车的两人是许庆岩的亲兵季柱和王锋。 一路上,许兰月非常兴奋,大多时候都是让许庆岩带她骑马。许庆岩对她很有耐心,尽量满足着她的一切要求。 许兰因收刮着原主的记忆。爹爹突然回来,小原主害怕,不敢跟他亲近。等到想跟他亲近了,他又走了。 还好自己不是小原主,不然心会痛的…… 许兰因等人晚上赶到一个小镇,歇了一宿,次日一早继续赶路。 听说下晌就要到家了,许兰月有些惶恐起来。倚进许兰因的怀里问,“大姐,母亲会喜欢我吗?” 许兰因笑道,“会。” 在情感上,周辛和秦氏及她的几个子女站在对立面,但周辛以那样一种形式死了,留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本性又非常不错,许兰因觉得自己应该善待她。哪怕秦氏选择跟许庆岩分手,她依然会善待她。 就秦氏的个性而言,许兰因相信她会介意周辛,会对许庆岩有气,但不会介意一个孩子,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许兰月又摸摸脸上的疤,问道,“母亲会嫌我长得丑吗?” 许兰因又笑道,“即使有这条疤,小妞妞也是漂亮孩子。以后,若是碰到好大夫,姐会求他帮你把疤治好。” 许兰月一脸憧憬,求道,“若我脸上的疤好了,姐就帮我画张像,要画好看些,我烧给我在天上的娘亲看。” 许庆岩就把周辛已经去世的事情告诉了许兰月后,许兰月伤心了好久,在许庆岩和许兰因的安慰下才慢慢走出悲伤。 许兰因笑道,“好。” 五月初九傍晚,西边天际滚着大片火烧云,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飘着袅袅炊烟。离家一个多月的许兰因又回到了许家所在的胡同里。 离开时秦氏跟着车走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殷殷叮嘱也还萦绕在耳畔……许兰因再次回来,却带来了两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不知她看到这个她以为死了多年的男人活着回来,还带回来一个牌位一个女儿,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许兰因心情忐忑,亲自上前扣响大门,来开门的是许兰舟。 他看到大姐带了这么多人来,其中一个大汉从马上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这个人长得有些像许家人,却又记不起是哪个亲戚。 许兰舟先没搭理这些人,又难过地对许兰因说,“姐,我让你失望了,我没过院试。” 许兰因安慰道,“你才十四岁,还小。今年没过,后年再考就是。” 院试两年一次,明年没有。 许庆岩看许兰舟的眼里放着光,激动地说道,“舟儿,你还记得我吗?” 他离开时,大儿子还是个梳着小揪揪的六岁小娃娃,此时已经长得这样高了,还中了童生。 许兰舟摇摇头,表示不记得。 许兰因笑道,“兰舟,他是咱们爹,咱们爹还活着。” 许兰舟的嘴张老大,不敢相信。 许庆岩又说了一句,“舟儿,我是你爹许庆岩,我回来了。” 许兰舟又怔怔看了许庆岩两眼,下一刻,撒腿往院子里跑去,嘴里大声喊着,“娘,娘,我爹回来了,我爹还活着,我爹没有死……” 院子里立即喧嚣起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花子的“汪汪”声。 许庆岩第一个走进院子,又走进垂花门,看到许兰舟扶着秦氏走了出来。 秦氏老多了,也瘦多了,穿着墨绿色褙子,头上只插了支银簪,素净着一张脸,跟多年前那个美丽娇俏顾盼生辉的小媳妇判若两人。 许庆岩喊了一声,“烟妹。”向她急步走去。 秦氏在屋里听了儿子的话根本不相信,由着儿子硬扶着走出来。 当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垂花门向她走来,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愣愣地看着来人发呆。 许庆岩来到她面前,含泪说道,“烟妹,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岩哥,我还活着,我没有死,我回来了。” 真真切切的话语响彻耳畔,秦氏方觉得不是梦境。她先是瞪大双眼,再是啜泣出声,喊道,“岩哥,真的是你?”伸手想拉丈夫的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手顿了顿,想缩回来。 许庆岩一把拉住妻子的手,含着泪说道,“烟妹,是我,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秦氏哭道,“岩哥,你是却了哪里,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我差点就去阴间找你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妥协了 两个人想拥抱又不好意思,拉着手哭诉思念之情。 许兰因扶着秦氏说道,“爹,娘,有话进屋慢慢说。” 众人走进上房,许兰月则由掌棋牵了进来。 秦氏和许兰舟满心满眼都是许庆岩,也没注意到一个陌生孩子走进来。 众人落坐,许庆岩大概讲一了下去西夏国当细作又被赵无救回来的事,末了说道,“都是我不好,没有事先告诉你们,让烟妹和孩子们受苦了。” 秦氏听了,哭道,“我们再苦,还能有你苦吗?在敌国当细作,九死一生,多危险哪,想着都可怕。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能活着回来……” 许兰舟听说父亲就是赵无救回来的老妖,现在又当了王府二等护卫,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崇拜地看着他。 讲完高兴的了,许庆岩抿了抿嘴,搓了搓手,神情也忸怩和为难起来。许兰因知道他要讲周辛的事了,便牵着许兰月往外走去,给许兰舟使了个眼色,让他出来。 许兰舟还不想走,被许兰因硬拉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许兰因让掌棋牵着许兰月去耳房里洗漱吃果子,拍了拍一直在她脚边打转卖乖的花子,就把许兰舟拉去了东厢。 许兰舟莫名其妙被拉到东厢,问道,“姐,为什么要出来?那小姑娘是哪家的?”来到院子里,他才注意到那个小姑娘。 许兰因说道,“爹有些事要单独跟娘说。那孩子的小名叫小妞妞,大名叫许兰月。” “许兰月?”许兰舟的眼睛瞪得牛眼大。又道,“不会是咱们爹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生了个闺女吧?” 许兰因点点头,大概讲了一下许庆岩和周辛的事。 许兰舟的嘴张得老大,好久才回过味来。父亲回来了,父亲是英雄,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还生了个女儿,那个女人为国捐躯了,被皇上封为忠勇夫人…… 他的脸沉了下来,说道,“还好爹只带回来一个孩子,若把女人也带回来,娘更会难过。” 这时,传来秦氏嘶心裂肺的哭声,接着是帕子捂着嘴的呜咽声,以及许庆岩轻轻的劝慰声。 那极尽隐忍的哭声比痛快哭出来还让人难受和纠心,许兰因和许兰舟都流泪了。 秦氏和许庆岩不是古代大多夫妻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合,也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古代夫妻相处模式。而是浓情蜜意,彼此眼里只有对方那种。或许相思的时间比相守的时间长,看到的想到都是对方的好。冷不丁知道他有了另一个女人,还生了个孩子,哪里接受得了。 许兰舟起身想跑去上房,被许兰因拦了,说道,“这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她出去,从外面把上房的窗户关上,声音才小了些。 许兰舟问,“姐,若娘想要和爹分开怎么办?” 许兰因说道,“不管娘怎样选择,我都支持她。若她想出去单过,我会跟她一起出去过。只是要把爹说通,由他主动提出放手。” 说是这样说,许兰因还是觉得他们分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许兰舟不赞同地说,“姐这么做不对,咱们做子女的应该劝合不劝分。我也生气爹有了另外的女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娘跟着爹的日子会更好过。你们两个女人在外面,会被欺负的……” 许兰因故意说道,“那你和兰亭就跟我们一起出去过。” 许兰舟摇头道,“我和兰亭是许家儿子,爷和爹不会放我们出去的。”想到母亲和姐姐会受委屈,又咬了咬牙,捏了捏拳,说道,“实在不行,就让兰亭留下来,我同你们一起出去。我是长子,家里最艰难的时候,是我护着你们撑过来的,将来的路再难也难不过以前……不过,姐,这是最坏的打算,能劝合还是劝合。一家人合合美美,多好。爹虽然对不起娘,可他也不容易,随时都提着脑袋,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虽然态度不太坚定,但这个表态还是让许兰因满意。 天黑透了,上房里的两个人还没有出来。哭声已经没了,上房寂静无声,连灯都没有点。 许兰月也来了东厢,倚在许兰因的腿上,更加手足无措。她直觉,因为自己的到来,让爹爹为难了,母亲伤心了。还有大哥审视的目光,也让她害怕。 许兰因小声劝道,“莫怕,娘很好的。” 卢氏和掌棋、抱棋把饭做好,先端来了东厢。 卢氏问道,“大姑娘,给老爷和太太送去吗?” 许兰因道,“再等等吧。” 三个人吃了饭,又静静地坐在东厢等着。 大概亥时初,上房门响了,传出许庆岩的脚步声。他来到东厢门口,说道,“你们都来上房,我和你们娘有话要说。” 声音沙哑,一听就是话说多了,还没喝一口水。 他的眼睛是红的,一看就哭过。哪怕故做严肃,也掩饰不住喜色。 两个时辰,秦氏妥协了。 几人进了屋,看到秦氏眼睛又红又肿,神情落寞。她的目光落在许兰月的身上,看到那条大疤,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许庆岩说道,“小妞妞,去给母亲磕头。” 许兰月走过去跪下,磕头说道,“女儿许兰月见过母亲,愿母亲金安。”这话是爹爹教她说的。 秦氏强笑道,“起来吧,过来。”把许兰月拉在自己身边,仔细看看她,又说道,“可怜见儿的,以后叫我大娘,好好跟姐姐和哥哥们相处。”说着,从腕上抹下一个玉镯子给她。 许兰月谢过,坐去椅子上。 秦氏又对许兰因和许兰舟说道,“妞妞的生母不在了,你们要好好待妹妹。” 许兰因和许兰舟允诺。 秦氏又指了指高几上的一块牌位,说道,“因儿,舟儿,那是你们二娘的牌位。她为国捐躯,是个奇女子,你们去给她见礼,要打心里敬重她。” 那个牌位上写着“周氏”二字。 许庆岩感动得眼里都涌上了水雾。 第二百八十五章 立誓 这个结果是许兰因预料到的。秦氏哭成那样,肯定是悲伤欲绝。不管基于什么原因,最后还是接受了丈夫的那段情,以及那个平妻的牌位。 许兰舟起身说道,“先等一等。” 众人都看向他。 他走去许庆岩的面前,深深一躬,起身后说道,“爹,你不在的这些年,我们一家熬过来非常不容易。我们的日子再难再苦,娘也没像刚才那样哭过。我是儿子,爹的事我不能多嘴。但是,我希望爹以后不要再让我娘那样伤心,我心痛。” 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 许兰因欣赏地看着许兰舟。少年细细长长,嘴唇紧抿,表情异常严肃。他的这个表现,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秦氏也感动得用帕子捂住了嘴。 许庆岩没有生气,相反脸色更好,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好小子,有担当。唉,我愧对你们姐弟三个,你们长这么大,我连面都少见,亭儿还没见过,别说教导了。你们却都如此优秀,是你娘教的好。”他看着秦氏,又道,“我当着儿女的面立誓,今生不会再负你。” 许兰舟点点头,就拉着许兰因一起走到周氏的牌位前行了晚辈礼。一个作揖,一个屈膝万福,还叫了“二娘”。许兰舟叫出声了,许兰因的声音在嗓子眼里打转。 掌棋、抱棋又把饭端上来,许兰因亲自服侍秦氏净了面,那两口子上桌吃饭。 饭后,许庆岩又问了许兰舟一些院试和家里的事情,才各自去歇息。 许兰月暂时跟许兰因睡一张床。 放下心的许兰月满脸喜色,欢快地洗漱,又欢快地上床。还抱着许兰因的脖子说,“大姐,我终于不用离开爹爹和你了。” 她一直怕大娘不喜欢自己,被爹爹送去周府。虽然周府的周爷爷对她很好,但她还是不喜欢那里。那里不是她的家,人也多,有些人拿她当怪物看。这个世界,对自己最好最好的娘亲已经不在了,她不想再离开对自己最好的爹爹和大姐。 许兰因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正想上床,就听见窗外许兰舟的叫声,“姐,姐。” 许兰因过去把小窗打开一些,伸出头问道,“什么事?” 许兰舟站在窗外,又走近两步低声问道,“我才想起来,娘说你去京城卖黑根草了,你卖了多少钱?” 许兰因失笑,江山易改,本性难易,这孩子还是惦记着卖药的银子。 她低声说道,“卖了不少呢,我明天会给娘一万两银子做家用。” “这么多!”许兰舟惊叫出声,又赶紧把嘴捂上。 贫穷限制想象。这个数目完全把他吓到了。他压抑着乐了半天,才小声说道,“老天,那药那么值钱啊。这么多钱,就是躺着花都花不完。” 还是有进步,没有继续追问许兰因还剩下多少钱,让她都拿出来。 许兰因笑道,“你刚才的表现非常好,许家的长子就应该这样有担当,我给你一百两银子当零花钱。” 表现好就要给奖励,期待他继续发扬。在这个家,奖励一百两银子当零花钱的手面比较大。但许兰因给了这么多,也是让许兰舟不要太计较小钱。 “谢谢姐。”许兰舟高兴回了东厢。 躺上床,许兰因久久睡不着。许庆岩回来了,她不想再跟他们一起住上房。可这里和宁州府的宅子都小,自己不仅没有单独的一个小院儿,连单独的厢房都没有。也不是没有,而是被赵无霸去了一整栋西厢房。以后,得买个再大些的宅子才行。 次日,许兰因还在梦周公,就听见窗外有声音。侧耳听听,是许庆岩指导许兰舟练武的声音。 从今以后,这个家有爹有娘,有弟弟妹妹……也挺好。 许兰因穿上衣服去了厅屋,秦氏也起来了。她的眼睛有些红,表明她没歇息好,神情莫明。 许兰因招呼道,“娘。” 秦氏看到闺女还有些脸红,说道,“我去厨房看看。”逃似地出门往前院走去。 许兰因走出房门,看到许庆岩停下,目送秦氏出了垂花门,才又开始指导许兰舟练武。 她没有打扰两个练武的,逗弄起跑过来的花子。 早饭吃的早,许兰月岁数小,还在睡觉。 许庆岩要去小枣村见父母,今天有太多的话要跟他们说,还要商量祭祖、平坟头、把许兰月记入族谱等许多大事,就不带秦氏和许兰因姐妹回去了,只带许兰舟。明天老宅会请流水宴,再一起回家。 许庆岩把送秦氏和两个儿子的礼物拿出来,整理着送父母亲戚的礼物。 除了在京城买的半车礼物,又拿了皇上赏赐的两匹锦缎、十颗东珠回家。 许庆岩指着剩下的八匹锦缎和两盒东珠对秦氏说,“这是皇上的赏赐。当初我发誓要让妻儿老小过好日子,提着脑袋在西夏国呆了八年。功名利禄是挣到了,可我却辜负了你……烟妹,咱们的日子还长,我会让你看到我对你的真心。” 秦氏笑道,“岩哥说笑了。我是你的妻子,理应想夫君所想,说辜负太见外了。” 许庆岩又拿了三千两银子的银票给秦氏,“各种赏加起来我共得了五千多两银子,买田和买礼用了一千多两,再孝敬爹娘二百两,还留了几百两我回京用,这些银子你收着。” 秦氏笑着接过,起身放进柜子里的小匣内。 许庆岩的眼前出现了多年前的一幕,他拿了十个银锭子给她,她笑得眉眼弯弯,赶紧打开柜子,把银子装进去。身姿雀跃,轻盈。 他知道,她如此高兴,不仅是高兴以后两年的生活又有了着落,还是做给他看的。丈夫两年未归家,是为这个家挣钱去了,她非常满意丈夫的成就…… 此时,秦氏虽然笑着,却不如八年前那么明媚。说的话很贤惠,却不是许庆岩想听的,八年前的秦氏可不会这么说。再想到夜里僵硬的身躯,以为他睡着了压抑的几声哽咽……许庆岩轻叹一声,她是怨着自己的,慢慢来吧,总会好的。 第二百八十六章 要求降低 许兰因则把许兰舟拉去另一间屋,交待他一些事情,主要是让他防着许老头抬周辛的牌位打压秦氏。再看看许庆岩的表现,他值不值得秦氏违心原谅和接受他的一切。 许兰舟道,“爷不会那么糊涂吧?再咋说,娘也生了我们几个儿女,为爹守了那么多年。” 许兰因冷哼道,“那老头的虚荣心最强,又总是怀疑娘的出身,我怕他喊着国家大义委屈娘……他没有那种想法最好,若他敢犯糊涂,你不好正面跟他刚,就想办法怂恿奶和爹阻止他。若他提出想搬来咱们家住,你再给爹讲讲之前爷是怎么欺负娘的。不要娘没被爹气死,倒被老爷子气死……”又说了许庆岩想让老两口跟着二房享福的事。 许兰舟也知道许老头各种看不惯秦氏,怕他把秦氏气出个好歹,点头答应。 许庆岩穿着官服,让季柱赶车,他和许兰舟骑马,一起去了小枣村。许兰舟第一次骑着高头大马回村,喜得眉开眼笑。 许庆岩走后,秦氏的眼神黯然下来。 许兰因把她扶去东侧屋的炕上坐下,说道,“娘心里还是怨着爹的,对吧?” 得让她把心里的憋屈发泄出来。 秦氏流出了眼泪。说道,“其实,想让男人一心一意对你,何其难,是娘之前异想天开了……娘知道这个理儿,可就是心里难受,堵得慌……” 许兰因心疼地说“娘,你还有我们,不管你们将来如何,我和弟弟都站在你一边。你有气就说出来,想哭就哭出来,莫憋在心里,伤身子。” 秦氏却是收了泪,掏出帕子把眼泪擦净,苦笑几声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娘还有你们,这辈子也想得过了。唉,你爹回来是好事,他和周氏也不容易,受了那么多苦,周氏还死了……我们活着的人要往前看,特别是你们三个,还有太长的路要走。娘已经想通了,只要你爹尊重我,疼爱我的三个儿女,娘就敬他,重他,以他为天。你爹是官了,将来你好找人家,舟儿和亭儿的前程也会更好……” 秦氏选择原谅许庆岩。但她对许庆岩的要求降低了,只需要他的“尊重”,而不是之前心心念念的“爱”。 许兰因把秦氏的胳膊搂得更紧了几分,说道,“娘要真的想通才好,不要面上装得无事,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亏身子。” 秦氏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闺女放心,娘真的想通了。为了我的儿子闺女,为了我娘临死时的嘱咐,大妇的名分我也不能丢。” 她生母临死时告诫过她,宁可死也不要给人当小妇。 许兰因明白了,昨天秦氏让许兰月称她为“大娘”,他们称周氏的牌位为“二娘”,就是在宣示她的主权。再是平妻,也有大房二房之分,二房踩不到她头上。 这样也好,少了某些念想,她心里也好过些。古代讲的恩爱夫妻实际上就是互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真正互爱,眼里只有彼此的又有多少呢? 许兰因从荷包里拿出几张银票,说道,“娘,我卖黑根草挣了不少钱,这些钱你拿着,想怎么花随你。” 秦氏数了数,惊道,“一万两,这么多!”又把银票还给许兰因,说道,“那药是你采的,你自己留着当嫁妆。家里有钱,你爹给了三千两。” 银钱上许庆岩倒没有藏私。 许兰因又还给她,笑道,“我还有不少呢,这钱是女儿孝敬娘的。” 母女二人推诿一番,秦氏才收下,笑道,“好,这是闺女对娘的孝敬,娘收下了。” 听到许兰月起来了,抱棋服侍她洗漱,秦氏和许兰因出了屋。 许兰月给她们行了礼,叫道,“大娘,姐姐。” 秦氏招呼小妮子近身,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好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莫拘束。今天让人去买个小丫头回来,专门服侍你。”又让掌棋给她比尺寸,给她多做几套衣裳鞋子。 大人已经不在了,只要这孩子心术正,就好好对她吧。秦氏看得出来,许庆岩非常疼爱这个小闺女。 许兰月也看出来,大娘虽然温柔和善,但不亲近,就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糯糯说道,“谢谢大娘。” 吃完早饭,许兰月知道大姐要和大娘说悄悄话,就带着花子去院子里玩。花子也很喜欢她,汪汪叫着往她身上扑。许兰月一点都不害怕,搂着花子又是跳又是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秦氏望向窗外,朝阳中那个小女孩笑得一脸灿烂,那道丑陋的疤似乎也不丑了。她轻笑一声,说道,“那孩子的性子倒是好,刚来这里也没个怕字。” 许兰因道,“那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胆子都大。那孩子最可贵的是,小小年纪就乐观,豁达,识进退。我很喜欢她呢,娘生我的气吗?” 秦氏叹道,“没娘的孩子都可怜。别说她这么小,我生母死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还茫然不知所措。孩子无辜,你是长姐,正该好好待她。娘的身子不好,她的事,以后你多多操心吧。” 许兰因点头。秦氏过不去周辛那道坎,不会跟许兰月亲近,她这样对许兰月已经非常不错了。 彼时,牵着高头大马的许庆岩父子进了小枣村,他的周围跟着一群村民。所有人都没想到,许庆岩居然没死,他活着回来了,还穿着官服。 一个半大小子先跑去许家报喜。 老两口正在屋里说着闲话。如今家里只有他们两个,许庆明去地里了,顾氏去镇上赶集了,重孙子重孙女上个月就去了省城。 他们根本不信那个小子的话。 许老太还嗔怪道,“栓小子,无事拿老婆子寻开心呢。信不信我一拐掍打断你的腿,让你连媳妇都讨不到……” 话没说完,又听到外面的大喊声,“许庆岩回来了,许庆岩当官了……” 又有人问,“真的假的?莫不是你还没睡醒吧?” 那个人答,“真的,真的,已经进村儿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锦衣还乡 许老头和许老太对望一眼,赶紧起身相携着向外走去。 他们刚走出院门,就看到一群乡人围着一个大汉向这边走来。大汉又高又壮,身着威风的官服,不是失踪多年的儿子许庆岩又是谁。 老两口喜极而泣,大声喊道,“二儿,真的是你啊……” 许庆岩也看到老两口了,把手中的马僵绳交给许兰舟,三两步跑上前去,跪下哭道,“爹,娘,儿子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几人抱头痛哭一阵,被人劝去了屋里。 许里正扶着老爹、几个族老被人扶着匆匆来到许家,猴急地问许庆岩是怎么当的官,当的什么官。 许庆岩说了自己被派去西夏国刺探情报,回来后被皇上嘉奖,并被封王府从四品二等护卫。还说他明天会把皇上封赏他的圣旨拿回来,供去祠堂,但没说周辛的任何事。 几个族老听说许庆岩有本事进金銮殿见了皇上,还得了皇上的封赏,会把圣旨供去祠堂,今后的差事是保护高高在上的王爷,激动得身子都在发抖。 许老头和许老太又哭开了。 许家的这么多族人,最风光的就是三代往上的一个先人当了个从七品官,别说目睹龙颜,连知府大人都没见过几次。 许老族长也哭得厉害,拉着许庆岩的手说,“这是我们许家的荣耀啊,祖宗保佑,我们许家出了个好儿郎……” 另几个族老也八嘴七舌说着,“天恩啊,荣耀啊,祖坟冒青烟了……” 地里的许庆明紧赶慢赶跑了回来,抱着许庆岩一通哭。又让人去镇上找顾氏,让她多买些东西,快回来领着人做饭。再请人去许枝娘和许大丫家说一声,让她们带着男人儿女回来。 许老头又让人去衙门把许二石叫回来,“跟他说,他二叔当大官了,是保护王爷的从四品武官,还见过皇上……” 他说的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他就是要让衙门里的人知道二石还有这样一门贵亲,他有后台了,不要老嫌弃他字写得丑。 许金斗机灵,第一个对许老头换了称呼,叫他“老太爷”,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叫了起来。老头儿乐得敞着大嗓门答应,“诶,诶,好小子,明天我家请客,满请,满请。” 许庆岩又拿了十两银子出来,请许里正找些人准备明天的流水宴。 许老头喜得笑眯了眼。又敞着嗓门说,“我儿出钱请流水宴,不要省着,大鱼大肉紧着买。” 来许家恭贺的人络绎不绝,不仅屋里坐满了人,连院里院外都站满了。 顾氏雇了驴车回来,领着几个族亲的媳妇在厨房里忙碌着。她笑得开心,心里却后悔得要死。早知道许庆岩会回来,还当了这么大的官,当初她就应该同意多拿些钱出来帮二房,哪怕卖二亩地。还是老太太说得对,自己终究小气了。又有些埋怨许庆明,若他再坚持坚持,自己也不敢忤逆男人啊…… 吵吵闹闹一通忙碌下来就到了晌午,许枝娘一家、许大丫一家、许二石都回来了。 许二石还说,“今天衙门有要事,明天县令大人、县丞大人、县尉大人都会来家里拜望二叔。”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恭贺,外加羡慕嫉妒。 许枝娘跟这个弟弟的感情好,拉着许庆岩的袖子哭了一场。 晌饭请许里正祖孙三代四个人及几个族老和五爷爷父子在家喝酒吃饭。 饭后,客人们都走了,又带走了许庆岩送的东西,屋里终于静下来。 炕上,许庆岩坐在中间,许老头坐在他左边,许老太坐在他右边,一只手还被老太太拉着。其他人,长辈坐在炕边的椅子上,晚辈站在一边,还是挤了一屋子。 许庆岩低咳一声,说道,“我有事要跟爹娘说。” 自从把穿着官服的儿子迎进门,许老头的架子就端得足足的。听了儿子的话,就板着脸说道,“我们要商量大事,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出去,许庆岩起身把门关上,低声说了周辛和许兰月的事,还是没敢说周辛受封的事。末了还说,“……明天小妞妞会来家里,再请族长把她的名字记入族谱。” 许老头的眼睛瞪得牛眼大,大声说道,“那个女人也是细作,因为护着你死了?”见儿子点头,又道,“她是女英雄,别糊弄我说皇上只给了你封赏,而没有给她。” 许庆岩只得说道,“封了。” 许老头又问,“封了什么?” 许庆岩把皇上封了什么说了。 老头听说另一个儿媳妇被皇上封了四品忠勇夫人,又喜得眼圈都红了。先打了几声大哈哈,喜道,“周氏死得荣耀,你怎地不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把这事说出来?这等荣耀不需要藏着掖着,我老头子都知道要锦衣还乡,那个媳妇那么死了,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羡慕死他们。” 老爷子眉开眼笑,就差说周氏“死得好了”。 许庆岩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说道,“爹,辛娘跟着儿子受了许多苦,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又死得那么惨烈,说到她的死你怎么能笑成这样。至于我们许家的荣耀,是那两道圣旨,还有我头上的官衔。将来儿子会继续挣,儿子的儿子也会挣,我许家还不需要用妇人的死挣荣耀。” 许老头一噎,也觉得自己挺不合时宜,赶紧把咧着的大嘴闭上。 许老太也骂道,“老x灯子,人死了你乐成这样,大把年纪白活了。”又对许庆岩说道,“周氏跟了你,又那么死了,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好好待她留下的闺女。” 许庆岩点头道,“小妞妞很好,很懂事,娘以后也多多疼惜她。” 许老太道,“这是自然,我的孙女,我都疼。那孩子没了亲娘,更可怜。”又问,“既然周氏的圣旨下了,为什么不明天一起请进祠堂?” 许庆岩道,“再等等。我已经把请封秦氏四品宜人的折子递上去了,等到秦氏的诰封下来先请进祠堂,再把周氏的请进去。” 第二百八十八章 谁为先 许老爷不明白了,问,“忠勇夫人为什么要等秦氏?莫等了,明天就把诰封她的圣旨同赏赐你的圣旨一起请进祠堂,这就是戏台子上唱的夫唱妇随。哈哈,老天,我们许家出了两个为国立功的英雄,就是整个河北省也找不出一家来。荣耀啊,祖坟冒青烟了……” 他一高兴,又毫无顾忌地咧开嘴乐起来。 许庆岩解释道,“她们两人都是四品诰命,但秦氏是正妻,诰封她的圣旨应该先请进去。” 许老头气得敲了许庆岩的头一下,骂道,“死小子,之前就把你那个媳妇捧上了天,现在还这样惯着她。忠勇夫人为国捐躯,得圣上嘉奖,是花木兰一样的奇女子,她是咱们许家的荣耀,凭啥要等秦氏。人家都说秦氏出身烟花之巷,这样的女人哪能强压忠勇夫人一头。她们两个,理应周氏为先。再说,皇上也是先诰封周氏的,都说当官的要揣测圣意,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糊涂了。” 许庆岩知道老爷子不待见秦氏,却没想到他把秦氏说得这么不堪,居然还想用周氏压她。气得血往上冲,说道,“爹,秦氏是我名媒正娶的媳妇,她出身清白,是官家之女,只不过家逢变故才流落到了我家。她嫁给我这个见不得光的暗卫,已经是委屈她了,你怎么能这样贬低她。” 之前不敢说秦氏出身官家,今天也是没法子了。 许老头还不信,说道,“为了你那个媳妇,连这种谎话也说得出来。若她真是官家之女,你咋早不说?还想拿她的出身压周氏,说到哪里也没这个理儿。你这个没有远见,不懂大义的蠢东西……” 老太太生气了,提高声音骂道,“死老头子,不许你这样说我二儿,也不许这样说秦氏,你才是没有远见的蠢东西。儿子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你就没事找事,尽说戳他心窝子的话……秦氏是我二儿明媒正娶的媳妇,她尽心孝敬公婆,教养儿女,所有人都看到的。她是我儿的正妻,理应排在周氏前头。还有,不要再拿秦氏的出身说事,我信我儿,也看得出秦氏是好人家的女儿。没道理我不相信儿子媳妇,去信那些烂嘴巴的瞎话。你个老不死的,人家那么说秦氏,是嫉妒咱们家找了这样的好儿媳,觉得那样的凤凰不应该落在咱们家。你却听得进去,还要跟着那些烂嘴巴一起说。” 许庆岩也说道,“娘说的在理。那些人诋毁秦氏,就是觉得她太好,咱们家不配有这样的好媳妇。秦氏嫁给我十八年,为我生儿育女,孝顺爹娘,是我明正言顺的正妻。周氏虽然深明大义,但她只是平妻,只能排在秦氏的后头。” 他起身,在老两口面前跪下,郑重说道,“爹,娘,秦氏没做错任何事,我一去八年未归,归来就带回一个女人的牌位和一个闺女。虽然我有不得已,但我辜负和伤了秦氏是事实。她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求爹不要再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不要再说那些伤人的话。还有,周氏受封的事和她如何死的事暂时不要说出去,等到秦氏受封后再说。乡人们淳朴,但有时候他们的嘴比刀子还利。族老们为了许家面子好看,儿子怕他们会委屈秦氏……” 许老太把儿子拉起来,说道,“二儿,我们知道了,我也会把你爹看紧,不让他瞎咧咧。若是让那几个族老知道,还不知道会整出啥事情。秦氏这么多年不容易,她的好娘心里有数。周氏是个好孩子,我们都记她的好,但不能用死人压活人,那样活人也会被气死。”又鼓着眼睛问许老头,“老头子,你听到了吗?不去出去说嘴。还有,二儿今天送的皇上的赏赐和那些银子,在秦氏的诰封下来前,我都统统收起来,不许动一文一厘。若你和老大两口子敢犯糊涂出去乱嚼舌根,我就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二房,让大房捞不到一根针。没道理吃着二儿的,还要给二儿一家添堵。” 许庆岩一直知道老娘比老爹明事理,今天才发现她还有大智慧。老娘这样坚定地站在自己一边,让他省了不少事。他感激地说,“谢谢娘。” 许老头很想说“我该吃我二儿的”,但想到要用那些银子给大儿买地,要用御赐的锦缎做衣裳,怕老太婆真的犯混还回去。而且,他还有件大事想跟二儿商量呢。只得冷哼一声,转头生闷气。 突然,他想到圣上赏赐的一千两银子,又问,“周氏得的那一千两赏银呢?” 许庆岩道,“都留给小妞妞,以后做她的嫁妆。” 许老庆气得胸口痛,脑袋也“嗡”地叫了几声,喝道,“那银子是我许家的,是兰舟和兰亭的,不许你都给那个丫头片子。她的嫁妆,一百两,不对,二百两银子顶天了。” 许庆岩知道父亲重男轻女厉害,还喜欢占小便宜,但没想到他连这个钱都惦记,还打着兰舟和兰亭的旗号。 他气得不行,说道,“那一千两银子,是周氏留给她亲闺女的,我许家的儿子还不会去抢一个女人留下的东西。至于兰舟和兰亭,我不会亏待他们,皇上和王爷、周大人也赏了我银子,以后我还会挣更多的银子。” 他心里万幸,还好没来得及说出周辛还得了吴王和周府赏银的事,否则老爹更要闹腾。 许老头被噎得老脸通红,还要骂,许老太先抢说道,“二儿说得对。皇上赏周氏的银子,也算周氏的嫁妆。别说我二儿是大官,就是在土里刨食的庄稼汉,抢女人嫁妆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老头很想说那是赏银不是嫁妆,但看到儿子的脸能扭出水来,老太太也在瞪自己,没好意思再说。那个小丫头片子还小,嫁人还有好些年呢。 他又说了心里一直想着的事,“二儿如今出息了,我也想进京跟着儿子享几年福,当真正的老太爷。古望辰的娘那么粗鄙,都能跟着儿子进京享福,我也想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动摇 许老头的话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上,她乐起来,也眼巴巴地看着儿子,她做梦都想去天子脚下住几年。 许庆岩心里为难。若老父跟老母一样明事理,不带他们进京,也想带他们去省城享福。可老爹刚才的表现实在令他失望,之前想让他们跟着二房过的心思也动摇起来。可看到深明大义的母亲,她的头发已经大半花白,又十分为难…… 他含混说道,“我刚刚当护卫,忙,不想马上在京城安家。” 老头不死心,又问,“你媳妇儿女也不跟着去京城?” 许庆岩摇头道,“他们也不去。” 老两口很失望,人家妻儿都不跟着去,他们也不好说一定要跟着去。想着,以后再好好说服一下二儿,他当官了,就应该让父母妻儿跟着去享福…… 之后,许老头把众人叫进去,通报了许庆岩在外面曾经有过一个女人,还生了个女儿的事。 众人在另一间屋,他们几人的谈话偶尔声音闹大了会传出一两句,已经知道许庆岩在外面有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儿,好像女人死了,许老头还骂了秦氏,还有荣耀、祠堂、银子什么的。 其他人都云里雾里,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只有许兰舟猜出了大概。爷果真如姐想的那样,太不应该了,还好有父亲和奶的支持,娘才没受委屈。他也第一次对许老头这个祖父有了不满。 别人想问都不敢问,只有许大丫的胆子大,忍不住问道,“爷,二叔的那个女人怎么回事,还跟荣耀扯在一起了?” 一提这事许老头就生气,但看看一脸严肃的二儿和老太太,还是没敢乱说嘴。 许老太骂道,“你是嫁出去的闺女,娘家的事少管,更不要管长辈的事。”环视了一圈众人,又说道,“若我知道谁去外面乱嚼舌根子,我二儿的好处他得不到一文。二儿今天带回来的礼物,除了吃食分一分,其他的都留着,老婆子以后再分。” 众人看到一炕上的花花绿绿,不知道老太太唱的是哪一出,再眼馋也不敢要求马上分。 顾氏也气得数落了闺女几句。 许庆岩又沉着脸说道,“有些事现在不宜说出来,你们也不要多问,更不要出去多嘴。我许庆岩发达了,定不会忘记你们这些亲戚。可若你们不听我的招呼,我也不会客气。” 许庆岩很少在家,是个神奇的存在,除了老两口,所有人都怕他,包括兄长许庆明。听了他的话,再看他黑着脸,都忙不迭地点头允诺。 自认为聪明的几人人,联想到屋里传出来的话,觉得肯定与秦氏和死了的那个女人有关系。 吃完晚饭,许庆岩才带着许兰舟回县城。许枝娘一家和许大丫一家没走,要明天吃过流水宴再回家。 路上,许兰舟又对许庆岩说了些许老头之前怎样让他防着秦氏和许兰因的话。 许庆岩沉脸说道,“爹知道该怎么做。你爷的话回去不要跟你娘说,她听了会伤心。” 许兰舟回去没敢跟秦氏说,还是小声跟许兰因说了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 许兰因也猜出了大概,没想到许老头那么不要脸。诋毁打压秦氏,妄想用周氏的牌位给许家贴金,又想扣下周氏母女的银子给他孙子…… 这样也好,让许庆岩知道他老爹的德性,若把那老头弄来二房,真的会把秦氏气死。 许庆岩今天表现的还算不错,还有那个老太太,少找的明事理,以后要好好孝顺她。 看到秦氏,许庆岩更觉得对不起她。孤儿寡妇够不容易的了,老父还要经常口无遮拦给她添堵。 秦氏指指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说道,“这个丫头是今天才买的,叫杜鹃,以后专门服侍小妞妞。至于房间,我们马上要搬家,就暂时让她跟因儿住一起,也能培养她们之间的感情……” 许庆岩笑道,“小妞妞的事,烟妹看着安排。” 许兰月过来扯着许庆岩的衣裳说,“今天大娘带着大姐和我、花子逛街去了,还去了咱们家的铺子,里面卖的点心好吃得紧。” 许庆岩的笑容更甚。 次日,许庆岩带着妻子儿女和圣旨一起去了小枣村。 几个族老早早就去许家门口等候。许庆岩一家一到,许庆岩把圣旨双手捧着,几个族老和许里正、许老头家里的几个男人先跪下向圣旨磕了头,就跟在许庆岩后面,一起去了祠堂。许多村民都站在小路的两侧,不止有小枣村的乡人,还有想看圣旨的外村人。捧着圣旨的许庆岩一过,他们就跪下磕头,许庆岩过去才敢站起来。 许兰因也被这壮观的场面震撼了。这么隆重的排场,不是有组织,而是自发的,这些人是从心里敬畏皇权。 而许银斗、许二石、许兰舟等几个后生在五爷爷的带领下,去后山平许庆岩的衣冠冢。好像这种事要讲究时辰。 院子里清静下来,众人的眼睛才转向许兰月。 许兰月的身世已经在村里传开了,说是许庆岩在执行任务时找的女人生的。 人们都想着,许庆岩的眼光高,看看秦氏就知道,找个小妾应该更好看,那么生的闺女肯定也好看啰。但看到许兰月,都被她脸上的长疤吓着了。太吓人了,哪里好看了?而且,即使脸上没有那道疤,模样也比许兰因姐弟差远了。 许兰月已经被异样的目光看习惯了,但还是被这么多的人,还有不躲闪的目光吓着了。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拉许兰因的手心都出了汗。 许兰因捏了捏她的小手道,低声道,“不怕。”带着小姑娘进屋给许老太磕了头。 老太太的眼神柔和,把小姑娘招呼到跟前夸了几句,又送了她一柄湘竹苏绣团扇当见面礼。这是许兰因在省城给老太太买的,老太太一直没舍得用。 再跟其他亲戚引见了,顾氏就把她们单独领去了一间耳房。门一关,关上了外面的嘈杂和是非。 第二百九十章 改变命运 秦氏是跟许老太一起,坐在东厢厅屋待客。这里是接待女贵客的地方,男贵客会在上房厅屋。 之前秦氏是寡妇,要远离热闹。而如今她不是寡妇了,还是今天当然主角许庆岩的媳妇,她再不喜欢这个场合也不能躲清静。 秦氏没有艳丽的衣裳,又不好太素净。里面穿的是冰蓝色褙子,就在外面披了条红纱披帛,戴着许兰因在京城给她买的嵌宝赤金步摇,还化了个淡妆,显得喜气隆重,美貌端庄,把那些妇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许里正的媳妇万氏会说话,笑道,“哎哟哟,许夫人一看就有夫人的气派。” 她的马屁一拍,其他人都跟着拍起来。 还是有些人心里不舒坦,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乡下女人,这么漂亮却嫁给当时还是暗卫的许庆岩,肯定是从良的红牌或是戏子。可惜了了,许庆岩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当正妻,当个妾还差不多。正妻哪怕出身乡下,也比窑姐儿和戏子强得多。早知道许庆岩有这么风光的一天,该把自家闺女嫁给他…… 祭完祖,又有人来带许兰月去祠堂拜祖宗。许兰月害怕,拉着许兰因一起去了。她不能进祠堂,在外面磕了三个头。 许兰因在小枣村的名声并不好,她也不想去凑热闹,领着小姑娘去了自家小院。打扫完院子后,就坐在树下遥望起伏的山峦,听着外面的喧嚣以及对许庆岩的赞扬、对许家的各种羡慕。 她又想到了前世的那本书,许庆岩没回来,小原主淹死了,秦氏和许兰亭病死了,许兰舟失踪了。好像,许老太也气死了…… 她望望这个熟悉的小院,突然伤感起来。若是没有自己的穿越,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悄声无息地没了,罪过还压在了小原主的身上。 最令她憋屈的是,只有她知道他们的下场有多悲惨。 朝代更换,国运交替,皇子夺嫡,被人瞩目的永远是翻手云覆手雨的上位者。而那些处于最底端的千千万万的小百姓小士卒,就是蝼蚁,一家死绝了又有谁会在意呢? 就是她当初看书的时候,也没有关注过这一家。对这一家的一点点同情好像都不曾有过,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男主女主和第一男配古望辰身上。 她穿越到这具身子上,才知道了这么不起眼的一户乡下人家,居然也跟皇子夺嫡扯上了关系。家主是打入敌国随时赴死的暗卫,因为自己的穿越奇迹般地活着回来了。 她的穿越,改变了小男配赵无的命远。他们两个,又改变了那几位皇子,这一家人,还有更多人的命运。 也只有她知道,若赵无没有找到许庆岩,三皇子是真的上位了。而三皇子的那个承诺,将会把大名百姓推入水深火热之中,将会让多少人家失去儿子,流离失所。 许庆岩和周辛是周府的暗卫和奴才,只为周府和大皇子卖命,但结果是大名百姓都受惠了。 做为蝼蚁的许庆岩活着回来了,还脱离了暗卫的身份。虽然给秦氏和家里带回来一系列麻烦,但回来总是好的。他必须得对秦氏和几个儿女好些再好些,弥补他永远不会知道的亏欠。敢不好,自己第一个不答应…… 流水宴开席,小枣村更加喧闹。酒菜香味都传到了这个院子里,许兰月馋得直吸鼻子。 在厨房帮忙的抱棋拿了几样菜过来。她说,男人们回来不久,南平县的县令、县丞、县尉等几个官就来了,连蒋守备都来了,还有苏家庄的贺老爷,附近的几位乡坤也来了。 县太爷等几位官员没有跟乡民们一起吃流水宴,恭贺了许大人,又说了阵话,就告辞了。 听到蒋守备,许兰因又想起了洪震。这个炮灰不仅活了下来,还调去了宁州府的军营。虽然依旧只是个六品武官,但换了地方,天地更广,又得吴王赏识,以后升官的机会更多了。 许兰因和赵无在京城只跟洪震见了一面,说了两刻钟的话。因为洪希焕父子,洪家还是有半数族人被杀被流放,洪震处理洪家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许兰月大口吃着肉,见许兰因没怎么动筷子,问道,“大姐,今天是喜事,大姐怎么不开心呢?” 许兰因笑道,“大姐想到了以前的事。” 热热闹闹吃了流水宴,已是下晌未时末,终于清静下来。 许枝娘一家和许大丫一家都走了,许家就只剩自己人,许兰因也牵着许兰月去了大房。 许兰月又给许老头磕了头。老爷子先是很热切,可看到许兰月后又止不住地失望。 趁没人在的时候,老头低声对老太太说道,“都说贤妻美妾,可小妞妞一点都不好看。就是没有那道疤,也比因丫头差得远,连小满儿都比不上。这么说来,周氏长得不咋地。” 他很遗憾,太师府里的丫头也应该有几分姿色才对嘛。 许老太啐了他一口,骂道,“老不正经的东西,哪有这么说儿子女人的父亲,也不怕人听到骂你不要脸。” 许老头嘿嘿笑道,“我就是跟你说说,又不会跟外人说。”又遗憾道,“可惜了了,若是周氏的事说出来,咱们家更长脸。唉,二儿孝是孝,就是怕媳妇。看看秦氏今天拾掇的,妖精一样,哪里像乡下人家的媳妇。都说宁娶大户婢,周氏的出身好,又立了功,她和秦氏应该掉个个,正好贤妻美妾……” 许老太气得又啐了他一口,叹道,“就你这样的碎嘴,儿子媳妇怎么愿意咱们去跟着过。” 许老头翻着眼皮说,“这几十年,我还不是一直跟着儿子媳妇过。哼,有我这样顾儿孙,一心一意为儿孙打算的老人,是他们的福气。” 许老太说道,“大儿媳妇愿意跟你过,那是因为你能拿钱贴补他们。她自认为得了便宜,也就不在乎你的臭嘴。可二儿媳妇不一样,她的身子骨不好,心思又细……” 老头冷哼道,“那不叫心思细,叫心眼小。”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两全 之后,秦氏和许兰因、许兰月在家过着轻闲小日子,收拾收拾带去省城的东西。 许兰因还抽了一天带着许兰月去大相寺给戒痴和尚送点心。还说,她去了省城后,会让许氏糕点铺的人按时送戒痴喜欢吃的点心来。 戒痴摆手道,“别让那些人来打扰贫僧的清静。给贫僧送点心的人,贫僧看顺眼了,才会觉得点心好吃。看不顺眼,什么点心都不香,除非料加得足。” 许兰因便不好言语了。古代的人都迷信,谁敢给老和尚送有荤腥的吃食。 许庆岩则带着许兰舟天天早出晚归,或是拜访本地的官员,去官员和乡坤家喝酒,或是回小枣村陪陪父母,跟亲戚朋友聚聚。 再是把家里的二十亩地送给了族中,地里的产出用于族里平时的一些开销和课业好的穷小子学习。还说若族人子弟考中了秀才,他会单独奖励二十两银子,还会出钱让他们去考举人、进士。许家根基太浅,应该让族中子弟多些有出息的人。 送地之前,许庆岩同秦氏、许兰因、许兰舟商量了。 秦氏没表态。 许兰因很赞成,古人看重宗族,跟族人搞好关系总是好的。她主要考虑的还是秦氏的身份,若有个什么意外,拿人手短,总有兜转的余地。 许兰舟开始有些心疼,听了父亲的解释后,也痛快地同意了。 但许庆岩没跟许老头商量,老头气得要吐血,送给族中还不如送给他大儿。但送都送出去了,他也不敢要回来。 许庆岩大多时候不在家,也让秦氏轻了一口气。她虽然接纳了丈夫,却不太愿意面对他,不知该如何跟他相处。 许兰因心下暗叹许庆岩是个聪明人。他如此,也是猜到秦氏的心思,想来个距离产生美,给她充分的时间,慢慢接受自己。 既然秦氏已经接纳了他,他又是这个家的家主,聪明总比犯糊涂强。 这天,当许老头和老太太知道许庆岩下个月初会回京城当差,而二房一家依然会去省城常住,又提出想跟着二房一起去省城享福。 许庆岩说道,“爹娘生养我不易,我也一直想接你们去省城享福。之前家里在省城的宅子是因儿买的,上在了秦氏的名下。没道理儿子有钱了,还让爹娘住儿媳妇的宅子。我已经让亲兵去省城买宅子了,还要上在爹的名下。以后,爹娘和秦氏娘几个住在那里,还能经常看到你们的大孙子和大重孙子,多好。” 许老头先还气得要死,许家的宅子,凭什么上在妇人的名下。可听到后面的话,他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问道,“二儿,省城那个宅子真的上在我名下?” 许庆岩点头道,“当然,全当儿子对爹娘的孝敬。” 许老头激动地胡子都在发抖,许老太也笑得满脸褶子。 老两口对视一眼,达成了某种共识。他的宅子,而不是二房的宅子,那么他想跟谁住就跟谁住。二儿已经起来了,不仅省城有房,连京城都有房,大儿和大孙子就可怜了。不如…… 许老头笑得更和善了,说道,“爹知道二儿孝顺,之前花银子给我们修了这座大院子,现在又在省城给我买了座大宅子,爹娘娘谢谢你了。不过,”他的脸上有了些为难之色,又道,“我们老两口跟庆明在一起住惯了,还是想跟他们一起住。能不能,让庆明一家跟我们去住那个宅子,秦氏带着几个儿女依然住在原来的宅子。都在省城,他们时时来家看看我们老两口,也是他们有孝心了……” 老太太也殷殷望着许庆岩,她也想大儿子一家跟着去享福。 许庆岩沉吟片刻,说道,“我的初衷是想孝敬爹娘,只要爹娘开心,跟谁住都成。不过……” 老两口先是笑得老脸挤成了包子,听到“不过”二字,心又提了起来。许老太问道,“二儿又反悔了?” 许老头的胡子抖得更厉害了。 许庆岩忙道,“反悔倒是没有。我想说,我同大哥早就分了家,这个宅子是我孝敬爹娘的。若是将来大哥大嫂照顾爹娘不够尽心,让爹娘又想搬来二房住,那个宅子我就会收回来。” 许老头忙保证道,“二儿放心,庆明和大石都有孝心,我们愿意跟他们一起住。” 许庆岩笑道,“随爹娘的意。” 老头大大夸奖了二儿子的一片孝心后,就一叠声地大喊着,“大儿,顾氏,快,快收拾东西,一起搬去省城,咱们都要当省城人了。哈哈,村里还有谁有我许方子的本事,养了一个当大官的儿子,还把一爱老小都带去了省城……” 花些银子让老爷子不跟二房搅和在一起,这是许庆岩目前想到的唯一一个两全的法子。既孝敬了父母,又不让秦氏受委屈。而且,他不把妻子儿女接去京城的借口,就是让他们代自己在老父老母跟前尽孝。不可能父母住乡下,妻儿住省城。既然父母要住去省城,就只能用这种办法,让老父自己提出跟大房过。 本来他想等到季柱买了宅子回来后再说,但老两口今天开口问了,只得先告诉了他们。只不过,他让季柱买的可算不上省城的“大”宅子。他的钱大多交给了秦氏,手里只剩下六百多两银子,还要留些进京用。他拿了四百两银子给季柱,说最好能买个三进,实在买不到,二进也行。 想到自己一点一点把老父带进坑里,父母还乐成这样,许庆岩心里小小不安了一下。 许庆明和顾氏一听,都乐开了花,几人又商量着地里的活计请谁帮着照看。 许老头又道,“二石正在说的那门亲事也不要再说了,以后去省城当差,找个那里的姑娘。” 许庆明笑道,“爹考虑得周全,二石去那里的衙门当差,该是找个省城姑娘。” 许庆岩忙说道,“省城的官员我都不认识,可没本事让二石去省城的哪个衙门当差。” 第二百九十二章 好事占全了 许庆明笑道,“二弟还不知道呢,因丫头跟省城提刑按察司的副使闽大人,还有宁州府的通判闽大人,都熟悉得紧。二石在南平县衙门当差,就是因丫头帮的忙。都是亲戚,让因丫头再帮帮堂弟。” 顾氏也笑道,“因丫头是个好孩子,她办了这事儿,我们都记她的情。” 许庆岩心里对大哥两口子更加不满起来。当初自己没少送他们银子,可自己妻儿濒临绝境的时候,他们却没拿一点银子出来帮忙。这时候想让因儿帮忙了,又是亲戚又是记情的。 他强压着火气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许庆明和顾氏见许庆岩有些沉了脸,便都不敢言语,望向许老头。 许老头待要说话,许庆岩起身告辞,连晚饭都没吃。 许庆岩和许兰舟还没进院子,就能听到许兰月叫“大姐”的声音和花子的“汪汪”叫声,厨房里的饭菜香也飘了出来,许庆岩心里溢满温情。 这才是他的家。有妻子儿女,一回来就倍感轻松。 之前,他总怕小妞妞融入不了这个家,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妻子良善,因儿宽厚,小妞妞过得好,他也对得起天上的辛娘了。 霞光满天,凉风习习,秦氏正同许兰因坐在廊下摇着竹扇纳凉,许兰月在院子里逗弄着花子。 见爹爹回来了,许兰月抱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说了今天跟着大娘和大姐做了些什么事。 许庆岩笑着点点头,感激地看了秦氏一眼。 秦氏起身问道,“岩哥和舟儿还没吃晚饭吧?” 许庆岩笑着点头,又把让老两口同大房一起去省城住的事说了。 秦氏没表态,许兰因倒是满意。现在家里不缺钱,花些钱阻止老头儿来二房挺好,这就是舍财免灾。虽然她非常讨厌和鄙视大房几人一副占便宜的嘴脸,但不否认这是阻止老头来二房的最好法子。老头再讨厌,也是许庆岩的亲爹,他不可能不孝顺他。这个法子,也是之前许兰因想到的办法之一。 不过,老爷子离家近了,别又教许兰舟一些不好的东西,那孩子可才改好一些。 秦氏和许兰舟先进了屋,许兰因拉住许庆岩的袖子,两人慢慢在院子里散步。 虽然知道闺女拉住自己是有事要商量,许庆岩还是开怀不已。 许兰因悄声说道,“让爷和奶住去省城,爹尽了孝,又全了爷和奶想让儿孙都过好日子的心思。不过,我有些担心兰舟,爷总喜欢拿自己的观念去教他……” 这也是许庆岩所担心的。他说道,“因儿放心,我去京城会带兰舟一起去。那里的好先生多,我也会亲自教导他。舟儿有一些缺点,还好他岁数小,会慢慢改掉。以后,让他多结识京城官家子弟和读书人,不仅能开扩眼界,也为将来入仕打基础。不过,家里你就要多费心了,照顾好你娘和弟弟妹妹。你爷若找事,我大闺女这么聪明,知道怎么应付,爹都支持你。” 许兰舟只要不在家,许老头去二房找事的时间都要少得多。而且,许兰舟那孩子的确应该由许庆岩亲自教导,再多长些见识。 许兰因轻松了不少,笑道,“爹放心家里,娘性子好,弟弟妹妹都懂事。” 许庆岩又说了许二石的事。 二房出银子,大房跟去省城住,已经让许兰因意难平了,听说那些人还想让她把许二石调去宁州府衙,更不高兴。她冷笑道,“好事都被大房占全了,我爷奶的便宜他们占,二房的便宜他们占,自己一毛不拔,还一副我弱我有理的嘴脸。哼,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插手衙门里的事。” 许庆岩见闺女不高兴了,忙说道,“莫气,爹帮你推了。你已经帮二石入了门,如何当好差,想什么办法往上走,要凭他自己的本事。一房几口人,怎么能事事让一个小姑娘帮忙。别说你,我也不会帮。” 许兰因笑起来。她停下脚步看看许庆岩,这个男人会办事,会说话,回家后做的几件事还算让人满意。若是他没有“出轨”,这个家就完美了。 许庆岩看着灿如春华的长女,恍眼间长这么大了,还出落得如此水灵,又聪慧,能干,识大体。这么多年来,自己没有好好教导过她,也没为她做过什么。唯一做的一件大事就是定了古望辰那个女婿,却差点把闺女害死。 他心里又愧疚起来,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闺女下个月该满十七岁了,早该说婆家了。” 这些天他一直忙其他的事,忘了同秦氏商量闺女的婚事。 许兰因嘟嘴道,“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想嫁人。” 许庆岩皱眉道,“傻闺女,等到你想嫁人了,再去找,就晚啰。” 晚上,等到儿女都去歇息后,许庆岩跟秦氏说起了许兰因的婚事。 这事正好说到了秦氏的心坎上,说道,“我也着急这事儿。我和婆婆都稀罕无儿,觉得他是因儿最好的良人。只有他,才能一心一意对因儿……” 说到“一心一意”,她看了眼许庆岩,视钱又迅速滑开。之前,自己也认为这个男人能对自己一心一意,可他还不是要了另一个女人,又生了一个孩子…… 秦氏又改口说道,“因儿被古望辰伤了心,一直不想嫁人。目前看来,若因儿要嫁人,还是嫁给无儿好,无儿再如何,也不会一升官发财就想纳妾给因儿添堵。” 许庆岩见秦氏的眼神黯淡下来,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他本来想说“赵无敢纳妾我就打断他的腿”,但想到自己也辜负了秦氏,这话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轻咳一声说道,“赵无重情,为了救我宁可丢掉前程,可见他对因儿有多看重了。因儿年轻,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一个女人单过有多难。若不给她找个好男人嫁了,我死了都不安心。” 秦氏见许庆岩对闺女的心疼不是假的,心里又是一松。只要这个男人真心疼惜自己的几个儿女,日子也就这么过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惊不惊喜 许庆岩又道,“烟妹找时间再跟因儿谈谈,我回京之前再跟赵谈谈。” 秦氏叹道,“我跟因儿说过很多次,可那孩子极有主意,只说他们是姐弟。” 许庆岩笑道,“先有姐弟的情谊,再升华到男欢女爱的情感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赵无肯下功夫表现,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因儿总会愿意的。” 月华如霜,夜风习习,世间万物寂静无声。 躺在床上,许兰因数了上千只羊还没睡着。 今天是五月二十,分别时赵无说了要请一天假来南平县城看她。她当时虽然拒绝了,也真心不愿意赵无太辛苦,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失落。 这么久没见他,她也有些想……不,不是有些想,而是很想很想。想他阳光般的笑容,大大的酒窝,懒散时伸出的修长的腿,还有自己想拎就拎的耳朵。 又强调着,自己想他就是想弟弟的想。 她又想到了许兰亭,自己也时时想起他,还有闽嘉、小星星,甚至闽户。可是,好像想他们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想赵无多吧?那个熊孩子,话说得漂亮,也没有实际行动嘛。 哦,对了,柴俊说过要接小星星回家了,不知道接走没有。想到那个孩子离开宁州府都见不到自己一面,许兰因又是满心不舍。 次日,天刚蒙蒙亮,许庆岩和许兰舟就起来在院子里练武。 许兰因也醒了,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突然,听见卢氏的大嗓门,“老爷,太太,大姑娘,赵爷回来了。”声音在寂静的清晨特别突兀。 接着,是花子的“汪汪”叫声,及熟悉的脚步声。 许庆岩惊道,“才开城门你就进来了,在城外住的?” 赵无的声音,“是,我后半夜才赶到城外,就在城边客栈住了一宿。” 许庆岩急道,“这么急,有什么急事?” 赵无笑道,“也没有什么急事,就是想……想婶子、许叔、姐,还有兰舟和小妞妞了。” 许兰因一听到他的声音,赶紧起床穿衣裳,急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去,晨曦中的黑衣少年看着她笑,一副“我突不突然,你惊不惊喜”的表情。只是样子有些狼狈,衣裳脏了,袖子还撕破了一截。 许兰因心疼得胸口发堵,偏又不好说出来。她迈过门坎,走下台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问道,“饿了吧,想吃什么?” 赵无笑道,“我是饿了,昨晚没吃饱。我想吃许婶子做的香油拌咸萝卜丝,丁婶子做的豇豆稀粥,姐做的酱黄瓜,还有街口卖的张记油条,李大妈豆腐脑。” 卢氏一叠声地说,“我马上去做,去买。” 许庆岩满意地把赵无请进屋里,许兰因让丫头去井里打水,让赵无洗漱。 秦氏的眼里盛满疼惜,说道,“这孩子,眼圈都是黑的,没歇息好吧?袖子怎么破了?” 赵无笑道,“前天晚上关城门前我就出城了,想着赶半宿路,到驿站歇息半宿,次日早上再跑个大半天,昨天下晌就能到家。可赶夜路的时候遇到两个劫匪,他们居然敢来抢我,被我一顿好揍。又把他们绑起来带去驿站,昨天早上押他们去了西平县县衙。再赶到南平县城外,已经丑时,我就在城外住了半宿。” 秦氏埋怨道,“一个人走夜路,多危险啊,下次不许了。” 许兰因也嗔道,“让你不要来你偏来,我们再过几天就动身去省城了。” 赵无看着许兰因笑道,“我不想等,就来了。” 看到如此的两个人,许庆岩和秦氏的眼里都盛满喜色。 赵无去西厢房冲了个凉水澡,早饭也摆上了桌。 桌上摆了满了吃食,有自家做的,还有去街上买的,秦氏和许兰因也去厨房做了赵无爱吃的菜。 众人围坐一桌吃饭。 秦氏不停地往赵无碗里夹着他爱吃的东西,许兰因也会给他夹两筷子。赵无满足地吃着,时不时看许兰因一眼傻笑。 秦氏又问了省城家里的事,她不放心许兰亭。 赵无说,许兰亭依然住在闽府,赵无到宁州府后去见过他一次。他很好,就是想娘亲、姐姐、哥哥。听说爹爹回了老家,闹着想回来,被闽户劝住了。赵星星还住在闽府,柴俊还没去接他…… 饭后,许兰因让赵无去西厢歇息。 赵无摇头道,“我只请了一天假。今天午时就要往回赶。晚上去驿站歇息半宿,再赶半天夜路,明天一早去衙门。” 若不是为了让马歇息吃草料,他就可以晚上出发,快马加鞭明天一早赶到省城上衙。 许兰因心疼道,“哪儿能这样赶路,太辛苦了。你回去跟闽户说,我硬留了你一天,他不会怪你。” 赵无摇头道,“不好,之前我耽误了那么久,怎么好再多耽搁。” 这孩子某些方面听话,可某些方面特别固执。 许兰因还要说,许庆岩就说道,“男子汉一言九鼎,他说了一天就一天。” 许兰因不好再说。 秦氏见赵无不时看看闺女,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笑道,“我们就要搬去省城了,因儿去帮无儿理理他的东西。” 这话正中赵无的下怀,他起身笑道,“让姐受累了。” 赵无的东西早就整理完了。秦氏如此,是在给自己和赵无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吧。许兰因猜测到秦氏的想法,还是听话地跟去了,她也想跟赵无多说说话。 许兰月还想跟着,被许庆岩拉住,只有花子屁颠颠地跟去了西厢。 两人坐去桌前,赵无怔怔地望着许兰因。暗道,若是晚上就好了,再带着姐去房顶吹夜风…… 许兰因嗔了他一眼,说道,“你也真是,太实在了。抓住那两个劫匪,干嘛还耽误时间把他们送去衙门。他们没抢到东西,送去衙门顶多挨顿板子。还不如你把他们打狠些,绑在树上,他们吃的苦头或许比送衙门还甚。你也不用耽搁这么久,回家只能呆三个时辰,又要往省城赶。” 第二百九十四章 装傻 赵无不赞成地笑道,“万一那两个人有前科,让人好好审一审,也能为百姓谋一方平安。” 许兰因看看这孩子,在面对某些原则上的问题,他比她有觉悟多了。 赵无又笑问,“这些天,姐想我吗?” 许兰因实事求是回答,“想。” 赵无笑得一脸满足,“我也想姐,做梦都在想。” 许兰因笑道,“梦着我给你做吃食?” 赵无道,“不仅梦着姐给我做吃食,还梦着咱们在房顶上吹夜风……” 他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看许兰因的目光更加柔和……不,柔和不准确。之前他看他的眼神一直是柔和的,柔得像和风。而此时应该是柔情似水,柔得如水般深幽,让人沉迷。 这可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 许兰因的心猛地突了一下,她用手抚了抚胸口,另一只手拎了一下他的耳朵,嗔道,“什么眼神,我是你姐。” 赵无的脸更红了,垂下眼皮嘟囔道,“又不是亲姐。” 在上次分手时许兰因就看出赵无对她好像有了那种心思,她也看出许庆岩和秦氏有意撮合他们。她更明白,若是她要嫁人,嫁给赵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分别后,她对赵无的思念只是姐弟之情,无关风月吗?肯定不是,她对他也有超越姐弟的那份情。 赵无对她的好她更知道。不过,她还有些怀疑赵无对她的情感是他对她的依赖或是感恩,他不懂,以为这就是男女之爱。若是这样,对她不公平,对赵无同样不公平。 之前她一直不想嫁人,自从许庆岩回来后,就更不想嫁人。她活了两辈子,许多事情都已经看淡,一辈子不长,自己过活挺好。 可是,面对自己前世今生的第一份情愫,还有赵无对她的那份好,又觉得放弃这段感情太可惜了。 还是装傻吧,给他一些确定这份感情的时间,也给自己一些迫切想要这份感情的时间。若是能走到一起最好,若是一方有变,就把这份朦胧的情愫深埋在心底,依然像以前一样,做一对最要好的姐弟…… 许兰因故作轻松地说道,“不是亲姐就是娘,再不是兄弟,这是你说的。”见赵无要解释,又赶紧把话扯去了一边,“那几个孩子想不想我?我没跟你一起回去,她哭了吗” 赵无的心思果真被许兰因的话引开了,笑道,“嘉儿和小星星都哭了,说你说话不算数,这么久都不回去陪他们。兰亭没哭,他说他是长辈,姐姐不在,他就应该照顾他们……” 许兰因笑起来。 赵无又说了自己已经把许家隔壁的院子花高价买了下来,带着哥哥,不好一直住在许家,但又不舍得离许兰因太远。 许兰因知道他身上应该没有什么钱了,说道,“回省城后我再给你两千两银子。”她给了秦氏一万两银子后,身上就没有什么钱了。 赵无摇头道,“隆兴大案闽大人赏了我五百两银子,够了,不需要姐再给钱。”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午时,许兰月来请他们去上房吃饭。 赵无怅然若失,嘴都翘起来了,“姐,我还没走,又开始想你了。咋办?” 许兰因玩笑道,“那就多呆一天,我帮你给闽大人写张请假条。” 赵无万般不舍,还是站起身来。 满桌子的菜都是赵无爱吃的,还有他喜欢的桂花酿,许庆岩只让他喝了一杯。 饭后,赵无又要走了。走之前,他把两封信交给许兰舟,让他帮忙转交给贺捕快和汤仵作。又请许兰因再去大相寺给他师父送次点心,说下次时间充裕了再去看望他。 不说许兰因不舍,秦氏和许兰舟、许兰月、花子都不舍,几人一狗把他送到胡同口,看着他消失在人流中。 秦氏看了闺女一眼,味意深长地说,“无儿是个重情的好孩子。许多人家的亲儿子、亲弟弟,也不会为了看望父母、姐妹一眼,来回奔波近五百里路,在家只能呆半天。” 晚上又下起了大雨,想着在路上奔波的赵无,许兰因的心都揪紧了。 两天后,去省城买宅子的季柱回来了。 他花三百两银子买了套两进宅子,在东门边,挨着北门的许家有些远。说买得急,只有这个宅子合适。其它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再不就是太贵买不起。他怕自己买不好,还专门去许家请丁固掌眼。 许庆岩本意是想买个三进的,但只有这个也没法子。 次日,他又带着许兰舟回了小枣村。 当许老头拿着盖着大红印的契书时,看着自己的名字赫然纸上,都快激动哭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只去过省城一次的他居然在省城有了大宅子。 许庆岩还难为情地说,自己本想买个三进的,但因为买得急,只有二进。 老太太笑道,“我们这个院子只有一进,还宽敞得紧,二进已经够大的了。哎哟,三百两银子,够修十个这样的小院了。” 一家人都传着契书看了一遍,开心不已。许庆明和顾氏脸的都快笑烂了,老爷子的财产,将来就会传给他们。大儿子也不需要再攒钱买宅子了,一家人的日子更好过了。 只是想到把二儿子一个人留在这个小县城,还是有些遗憾。 顾氏怕许庆岩,不敢问,又给男人使了个眼色。许庆明只得硬着头皮笑问,“二弟,二石的事情,因丫头真的帮不了?” 许庆岩平时就比较严肃,听了这话更加不耐,眉毛都皱了起来。说道,“因丫头是个姑娘家,她跟两位闽大人认识,也是通过他们二位的闺女。把二石弄进县衙,她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弄去省城衙门,她还没有那个能耐。我已经说过二石,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一个男子汉要立起来,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和谋划。否则,就是把他弄去布政使衙门,也会被人踢出来。”脸色更黑了,又道,“我如今是朝廷命官,亲戚们更应该谨慎行,不要给我惹祸。若是谁敢违反朝廷律法,我第一个不答应。” 第二百九十五章 搬去省城 许老头先还想帮着大儿说说情,但听到二儿最后一句话,就不敢说了。觉得大儿太着急,人家才给他们买了个宅子,怎么好马上提二石的事,总要再等等啊。而且,他也觉得因丫头没有那个本事。等到二儿以后跟省城的大官熟悉了,再说帮忙的事。 许老太虽然舍不得二孙子,但更怕给二儿招祸,也赶紧说道,“二石还年轻,先让他在县衙里好好干。干好了,有本事了,再说调过去的事。” 许庆明夫妇满面通红,不敢再言语。 几人又商量,许老头和大房还没准备好,要晚些时间去省城,而二房这个月二十八就动身。 二房在小枣村的小院和南平县城的宅子都不会卖,委托李金斗夫妇定期带人去拾掇拾掇,剩下的田地也托付他们帮着照看。 李玉斗已经过了童生,许庆岩允诺,若他入仕自己会帮忙。 二十七这天,许家老宅请客,把许枝娘一家和许大丫一家又请了回来。 老太太也把许庆岩之前送的礼拿出来给几家人分了。因为大儿一家要跟着他们去省城享福,这次也没让闺女吃亏。布料和其他实物均分成三份,老两口、大房、许枝娘家各一份。那二百两银子,老两口留下一百两养老,分别给许庆明、许枝娘各分了五十两。 看到许大丫满眼的不舍,许庆明夫妇又把刚得的银子分给他们三十两。 这天秦氏没回来,让许兰舟悄悄送了许枝娘五十两银子和几样首饰。 二十八这天一大早,许庆岩和许兰舟骑着马先出了许家大门,接着跑出了一辆马车三辆骡车。 许庆岩跟邻居们和前来送行的亲戚们抱拳告辞,往城门而去。在城门外,又有一些官员和亲戚朋友等在这里送别。 许庆岩又下马跟他们告辞,一行车马向省城进发。 秦氏掀开窗帘,看到渐行渐远的南平县,眼泪又涌了上来。这片熟悉的山水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让她平平静静生活了十八年。 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躲在这里,现在却要离开了。曾经以为车外那个男人在四十岁以后,会陪着自己在这里慢慢老去。 可现在,他多了一个平妻的牌位,多了一个女儿,又要去京城奔前程,跟害她和她娘的那个男人同朝为官……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万一她被人发现身分,她死也就死了,可儿女们呢? 许兰因知道秦氏会难过,只有母女两个坐一辆车。 她搂着秦氏的一只胳膊说道,“离得又不远,以后娘想乡下了,我就陪娘回来住一段时间。” 秦氏道,“娘怕得紧,心里总是不踏实……” 许兰因跟她耳语道,“娘放心,即使那件事翻出来了,我和爹也会想办法护娘周全,保住我们这个家。何况,你离开那么久了,哪里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 原主在这里的记忆并不好,许兰因穿越过来后也没住多久,所以她对南平县并没有多少不舍,而是更加憧憬未来的生活。 傍晚时分,一行车马进了封县。因为许庆岩是从四品武官,他们没有住客栈,而是住进了更安全的驿站。 听说这里离大名鼎鼎的隆兴客栈比较近,晚饭后,许庆岩还带着许兰舟和许兰月去那里看了看。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众人又向省城而去。 下晌申时初,一行车马终于来到宁州府的北城许家门前。 丁固打开门,乐得赶紧给主子见礼。笑道,“奴才知道主子们这两天回来,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进了垂花门,丁固又说,“赵爷和李爷前天就搬去了隔壁,西厢房已经收拾出来,后门也堵上了。” 终于又回到这里,许兰因倍感亲切。 花子不熟悉这里,“汪汪”一阵叫,却看到麻子从隔壁飞了过来。花子欢喜不已,也不闹了,跟麻子玩起来。 秦氏吩咐丁固道,“去闽府把亭儿接回来,我想他了。” 许庆岩忙道,“等我洗漱完后,带着礼物亲自去闽府拜望感谢闽大人,再把孩子接回来。” 闽户出身世家,本人又是高官,许庆岩可不敢大咧咧地直接派人去接孩子。闽户快下衙了,到了闽府他正好回家。 许兰亭不认识许庆岩,就由许兰舟陪同前往。 许兰因又道,“明天休沐,家里请客,请闽大人和嘉儿来吃晌饭,我想嘉儿了。” 现在已经月底,小星星肯定被接走了。 许兰因去看了西厢房,都收拾出来了,干干净净没放任何东西。他就让丁固带着季柱和王锋等人把她卧房里的东西搬去西厢北屋,侧屋里的东西搬到了厅屋,而南屋当许兰月的卧房。现在她屋里没有大的摆件,只放了两口箱子一张榻,明天让人去木匠铺做家具。 家具搬完,许兰因就猴急地检查了那个暗格中的宝贝和银票,又把另一半宝贝和三万两金条放了进去,把暗格塞得满满的。想着,还得想个办法再弄一个暗格才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而秦氏则拟了菜单让下人做,再去酒楼里买些菜。晚上会请赵无兄弟、许大石一家、王三妮姐弟来家里吃饭。 夕阳西下,下了衙的赵无推着李洛来了。 李洛胖了一些,笑容舒朗,脸色红润健康。虽然他的腿被长衫遮住,也看得出来比之前粗多了。 李洛第一次看见秦氏,起身拄着拐行了晚辈礼。 赵无还跟秦氏打着商量,“婶子,我们家就住在西边的隔壁,以后早中晚都在你家吃,我们交伙食费,我们两人在家吃饭也太冷清。” 他的话让李洛红了脸。 秦氏笑道,“你不说我也会请你们来我家吃饭。伙食费就不用交了,我们两家的钱哪里算得清。” 赵无没客气,点头道好。 不久,许大石和李氏、许愿、许满、王三妮、王进财陆续来了。 他们要等许庆岩父子,也不着急吃饭。 李洛跟那些人不熟,他和赵无去了东厢厅屋,而那些人在正房厅屋说着话。秦氏跟许大石一家闲话,王三妮跟许兰因说着茶舍的事。 第二百九十六章 自觉被抛弃 许兰因让王三妮把手头的差事交出来,去京城筹建茶舍。建好了,她就是那里的掌柜。 王三妮激动得小脸通红,居然要去京城,她的天地更广了。 许兰因又说,“至于进财和王嫂子,就继续住在点心铺的后院,我会让人时常去照看他们。” 王三妮沉吟片刻,说道,“谢谢兰因姐。若是可以,我还是想带他们一起去京城,也让进财多见识见识。我现在手上有些钱,租个小些的院子还租得起。” 许兰因道,“这样最好。京城铺子带小院,你们住在后院即可。兰舟也会去京城,让我爹帮进财找家私塾……” 正说着,杨勇急匆匆跑进来禀报,“老爷让我回来禀报太太和大姑娘,柴俊柴大人也在闽府,闽家大姐儿和柴小少爷都吵着要来看望大姑娘,闽大人和柴大人也会来。” 许兰因和秦氏对视一眼,惊了一大跳。 柴俊和小星星居然还没走,秦氏和李洛都不能见柴俊。 许兰因赶紧去东厢跟赵无兄弟说了这话,让赵无把李洛送回家。又让许大石等人去东厢玩耍,秦氏则回了卧房。 不多时,许兰因就听到“大姐”的大喊声,是许兰亭,接着又听到了带着哭音的“姨姨”“姑姑”的大叫声,是闽嘉和小星星……不,现在要说柴子潇。 许兰因从上房走了出去。 看到三个孩子冲在前头,后面跟着许庆岩父子及闽户、柴俊。 片刻间,许兰因就沦陷在了六只小魔爪里,闽嘉和小星星还哭了起来。 闽嘉哽咽道,“姨姨,你不想嘉儿了吗?嘉儿好想你哦,想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柴子潇涕泪皆下告着状,“姑姑,赵爹爹和闽大伯都不要我了,把我推给一个姓柴的,说他才是我爹,还让我跟他走……呜呜呜呜,他是拍花子,我不跟他走,我要跟姑姑、嘉姐姐、小叔叔、奶奶在一起,我要姓许,叫许星辰……我不想当乞丐,怕痛,怕烫,怕饿……呜呜呜……” 近三个月不见,两个孩子的口龄利索多了,柴子潇的话更是让许兰因心酸和心痛。她自责自己没考虑那么多,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同,被伤得太深,害怕陌生人及一切不确定的未来。 许兰亭只说了一句,“大姐不在的时候,我尽心照顾嘉嘉和小星星。” 这孩子更懂事了。 许兰因俯身一人亲了他们一下,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吗?走,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她起身给闽户和柴俊屈膝见了礼,就把柴子潇抱起来帮他擦眼泪,许兰亭和闽嘉拉着她的衣裳,一人三小先进了上房。 闽户和柴俊对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许庆岩伸手道,“二位大人,请。” 几人也进了上房。 许庆岩请闽户和柴俊上座。他们二人一个是正三品按察使,一个是宗室子弟兼平南侯世子,比王府二等护卫的身份可高多了,理应上座。 二人谦虚了一番,在八仙桌旁坐下。 许庆岩坐左边上首。许兰因坐在右边,柴子潇坐在她的怀里,许兰亭和闽嘉靠在她两旁,几人诉说着相思之情。 特别是柴子潇,边说边哭边亲许兰因。他觉得,姑姑回来了,他就不会被人抛弃了。 跟许兰因亲热够了,柴子潇又要见奶奶。他觉得还有一个人不会抛弃他,就是奶奶。 许兰因说道,“奶奶生病了,在床上躺着呢。” 柴子潇记情,还要去卧房看她。 许兰因忙拦道,“不行,莫过了病气。” 许兰亭早就想去看母亲,被许兰因强拉住。 许兰因这才有功夫看清楚闽户。 闽户貌似失眠症真的好了,没有黑眼圈、下眼袋,脸色红润双颊微丰。或许升了官,更加仪态端方。 见许兰因看向他,还冲她笑笑。 按理说,催眠不可能根治失眠症。或许有“乐土”的关系,也或许他的心态发生了根本变化,这个顽疾算是彻底好了。 许庆岩带着许兰舟、赵无同闽、柴二人在厅屋喝酒,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在西侧屋吃饭。 许兰因把许兰月介绍给几个孩子认识。许兰亭已经听许兰舟说了这个妹妹,柴子潇曾经见过比这张脸更可怕的,他们两人都没怎样。就是闽嘉吓了一跳,直往许兰因怀里钻。 许兰月笑眯眯地招呼着他们三个,“二哥,嘉嘉,小星星。” 他们也招呼了她。 “妹妹。” “月小姨。” “月姑姑。” 闽嘉非常不服气,这小姑娘比自己小了两岁,却还要叫她“姨”。 饭后,几个孩子已经玩得非常好了,闽嘉和赵星辰都要赖在许家住。 闽户已经习惯,柴俊也希望许兰因能说服儿子,都表示同意。 许兰因就让掌棋和护棋带他们去西厢房。并说好,柴子潇同许兰因一起睡,闽嘉和许兰月一起睡南屋的榻上。 柴子潇高兴极了,哈哈打得脆响。闽嘉也知道柴子潇马上要回京城自己的家,非常大度地表示只羡慕不嫉妒。 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去西厢看新屋子,许兰因才听柴俊讲了他根本带不走柴子潇。 柴俊八天前就来宁州府接柴子潇。先由赵无和闽户跟柴子潇讲了他的身世,可这孩子根本不相信,大哭不已,拒不认柴俊。还自认为被赵无和闽户抛弃,说自己是姑姑和奶奶的孩子,她们不会不要自己。 柴俊着急回家,前天趁柴子潇睡着把他抱走,一行车马出了宁州府城准备上船,柴子潇醒了,哭得几乎闭过气,只得又返回闽府,等着许兰因回来跟他说清楚。 柴俊惭愧道,“潇儿受了太多苦,轻易不相信人。他最听许姑娘的话,只得请许姑娘跟他说明情况。” 许兰因说道,“之前也是我疏忽了。这孩子有过特殊的经历,那段可怕的往事一直尘封在心底。无事时他似乎已经忘了,一旦有事,就立即翻出来,拒绝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人,害怕不确定的未来。现在,他觉得许多曾经爱他的人都抛弃了他,只有我能保护他,把我看成救命稻草。若我再说让他回柴府的话,我怕他会受不了。他这种情况,若不能好好疏导他的心理,强行把他带走,容易得心病。” 第二百九十七章 堂堂正正 闽户道,“这可难办了,嘉儿之前就是想不通得了心病。” 柴俊也知道闽嘉因为母亲死了倍受打击,以至于人变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不知道闽户请了哪位神医,才把她的病治好。便也不敢再强求,急道,“那怎么办,我祖母和母亲都急着见潇儿,我的假期也快超了。”又红着脸请求道,“能不能,请许姑娘一起去我家,等到潇儿熟悉家人了,许姑娘再回来?” 柴俊是长公主的孙子,许庆岩又是吴王府的护卫,按理,他直接发号施令许兰因父女也不敢不听从。他之所以商量,一个是感激许兰因救了儿子,一个也是他的本性不错。有太多世家大族的子弟,你帮了他他还觉得是你好命攀上了高枝儿。 许兰因对柴俊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她知道,由她陪着小星星住去长公主府的确是最好的过渡法子,她还真想去一趟南阳长公主府。但她知道秦氏肯定不愿意让她去,她也不想才离开京城又回去。 许庆岩垂下眼皮,他也不愿意许兰因现在去南阳长公主府住。想拒绝又不敢,想着先拖延拖延时间,至少要等到自己先去京城,摸一摸南阳长公主府和柴正关的情况后再说。 许兰因不好直接拒绝,为难地笑笑,说道,“为了小星星好,我也愿意陪他回去。能不能再过些日子?我娘身体不好,我爹和兰舟几天后又要去京城,我不放心我娘。” 柴俊有些为难,算着还能耽误几天。 许兰因又笑道,“还有个办法,我给小星星做次催眠,看他能不能想起过去的人和事。若他记得柴大人是他的父亲,便不会这么排斥你了。” “催眠?”柴俊表示不懂。 闽户和赵无说了催眠的好处和作用。 柴俊的眼睛瞪成了二筒,许庆岩的嘴张成了一筒。 二人异口同声道,“还有这个法子?” 闽户笑道,“许姑娘当初就是对小星星实施了催眠,才让他说出他的本名和被拐经过。” 许兰因又道,“这事还请柴大人替小女保密。” 柴俊忙笑道,“这是自然。那么,现在就请许姑娘给潇儿催眠吧。” 许兰因摇头道,“那孩子现在正处理兴奋状态,不容易被催眠。明天再玩半天,下午平静下来催强效果会更好。”又强调,“催眠不一定对每一个人都起作用。小星星太小,记不记得起更难说。” 许兰因又问了柴俊一些小星星在长公主府的一些趣事。她问得非常详细,在场的每一个人,对话,衣裳,甚至周围的景致都问到了。 柴俊记得不全,说明天让柴子潇之前一个叫翠柳的丫头来,再说具体些。 商量完,闽、柴二人告辞回闽府。并说好,明天晌午闽户在酒楼设宴,为许庆岩接风洗尘,请柴俊、秦知府父子、闽通判父子、赵无及几个相熟的官员作陪。 许庆岩知道闽户这是介绍自己同这里的官员认识。特别是还请了秦澈,他心底更加高兴。 那几人一出门,许兰因就去卧房看秦氏。 卧房没点灯,秦氏坐在窗前,从窗缝望着外面的人。 许庆岩父子正跟闽户和柴俊站在垂花门口说话。今夜星光灿烂,廊下还点着灯,把小院照得亮堂堂的,秦氏也把柴俊看得清清楚楚。 细高个,气质如华,衣冠鲜亮,跟十八年前他的爹柴荣像极了,也跟自己那个无情爹有一些相像。 当初这孩子或许知道二堂姑帮了自己的忙,对秦氏很好,是秦氏在柴府时拥有的少有的温暖。 秦氏无声地流着泪。亲人在此,却不能上前相认…… 许兰因搂着秦氏劝解了几句。 看到姓柴的人终于走了,自己如愿留在了姑姑家,柴子潇高兴地跑到院子里又吼又跳。刚才他怕被那个人强行带走,躲去了床底下。 许兰亭早就想看娘亲,忙不迭地跑去了秦氏的卧房。 许兰因见那几个孩子跟在后面,赶紧迎了出去,拦住说道,“天晚了,该洗漱歇息了。” 几个孩子睡着后,许兰因又去了上房。 秦氏的眼睛红肿,怀里抱着许兰亭,许庆岩和许兰舟坐在床边。 柴俊的到来,不仅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也让她更加忐忑不安。 许兰舟也知道了秦氏的真正身份,把许兰亭打发走后,几人又劝解了秦氏一番。并商量好,以后秦氏要长期装病,不仅不能上街,连客人都不要见。 就是这么巧,她本家的亲戚和外家的亲戚已经跟她有了交集,谁知道以后还会遇到什么人和事。 许庆岩看看一脸忧伤的妻子,极是心痛和自责。在乡下的那么多年,她几乎是独守空房,替自己教养儿女,孝敬父母。自己建功立业回来,搬来繁华的省城,她还是活得偷偷摸摸,连人都不敢见。当初自己的初衷就是想让妻儿父母过上好日子…… 他说道,“烟妹,你等着,我会想办法让你活得堂堂正正。” 秦氏不置可否。 闺女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她不太相信,堂堂正正与她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得似乎这辈子也不可能企及。 突然,窗外传来柴子潇的大哭声。 柴子潇从梦中醒来没看到姑姑,以为姑姑也不要他了,大哭着滑下床走出来。 闽嘉的乳娘在北屋值夜,赶紧走出来抱着他哄。 许兰因忙走去西厢,接过柴子潇哄道,“小星星,姑姑陪着你呢。” 柴子潇抱住许兰因的脖子哭道,“姑姑,我怕,赵爹爹和闽大伯不要我了,他们让我跟拍花子走……姑姑不要丢下小星星,小星星少吃些,多干活。呜呜呜……” 柴子潇的话让许兰因心痛。又哄道,“乖啊,姑姑不离开小星星,姑姑这就上床,咱们一起觉觉……” 柴子潇搂住许兰因的脖子,说了许多“舍不得姑姑”“姑姑最好”之类的甜言蜜语,才渐渐睡去。 许兰因搂着软软的小身子,她也舍不得啊。可是,再舍不得也不可能不还给他的亲生父母。 第二百九十八章 爹爹好 次日辰时,赵无推着李洛来许家吃早饭。 李洛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他不想来,可弟弟想来,他又知道弟弟想多看许姑娘几眼,也只得陪着。 孩子们还没起床,几个大人吃了饭。 饭后,赵无推着李洛回家。又对许兰因道,“姐去我新家看看。” 孩子们还没醒,许兰因就跟着他们哥俩一起去了赵家。 赵家就在许家西边隔壁,只隔了一道墙,院子布局跟许家一样。赵无又买了三个下人,贾叔贾婶,和他们十岁的儿子小柱子。再加上何东、黄齐,两个主子加五个下人共七人,比许家简单多了。 赵住住东厢,李洛住西厢,上房没人住,待客用。 家里静悄悄的,李洛自己拄着拐走去了西厢。 赵无带着许兰因参观了一圈院子,两人就进了东厢。 许兰因拿出两千两银子的银票给赵无。 赵无没要,说道,“柴大人又送了我一些礼物和一千两银子,钱够用。” 许兰因道,“拿着,这一大家人还要靠你养活。” 赵无摆手道,“等我要花了,找姐要。”又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小声道,“姐,我跟你说件事,不一定是巧合……” 许兰因正好奇是什么事就听见隔壁传来柴子潇叫“姑姑”的声音,接着是闽嘉叫“许姨”、许兰月叫“大姐”的声音。 许兰因真不想搭理那几个磨人小妖精。但想到必须把柴子潇的情绪控制好,只得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那事改天说。” 为了让柴子潇不要太兴奋,许兰因拿着连环画给他们讲故事。 上了私塾的许兰亭已经觉得这些故事太小儿科,听了几个故事便去旁边写课业。而闽嘉、小星星、许兰月则听不够,有些故事听了一遍还要听第二遍、第三遍。 翠柳来了,许兰因就让掌棋给几个孩子讲。 她又问了翠柳许多柴子潇过去的事。翠柳是柴子潇过去的大丫头,稳重心细。柴子潇被拐的时候,她没有跟在身边,也逃过了一劫。 晃眼到了晌午。 许庆岩和许兰舟、赵无赴宴去了,李洛不好意思过来吃饭,让黄齐来推辞,许兰因就让他端了自家的两样菜过去。 怕孩子们说露嘴,秦氏依然没敢露面。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在西厢厅屋吃了饭,又打发他们晌歇。 许兰因看看西厢厅屋,给小星星催眠肯定不能去她的卧房,就只能在这里。白花花的日头射进屋里,光线太强,一圈圈的光晕刺眼,不适合催眠。若关上所有的门窗,光线倒是暗了,又太闷热。 她就带着杨忠等人去了库房,抬出一架花开富贵的六扇围屏,这还是闽府送的。放在厅屋里,既挡了光线,又有风入内。 未时末,许庆岩父子和赵无、闽户、柴俊在酒楼里吃完饭回来。他们个个都喝得脸色酡红,不过眼神清明,没有谁喝醉。 许兰因去把闽嘉和许兰月、许兰亭叫醒,让许兰舟带几个孩子去隔壁赵府串门子。 虽然许兰舟也好奇姐姐催眠,但还是非常懂事地领着孩子们走了。 自从许庆岩回来后,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今天他还见到了许多大官和官家公子,如今他也是“许大公子”了,暗喜之余,也比以前更加内敛和注意形象。 柴俊、闽户、许庆岩、赵无站在西厢门外,怕刺激柴子潇,不敢进门。 许兰因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柴子潇牵来厅屋,让他坐在椅子上,拿出荷包说道,“咱们再来做个游戏,好吗?” 柴子潇看看荷包,摇头说道,“我不想玩晃荷包的游戏,我想跟小叔叔、嘉姐姐、月姑姑玩。” 许兰因笑道,“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跟他们玩了这个游戏,他们都觉得好玩。” 柴子潇嘟了嘟小红嘴,说道,“那好吧,就再玩一次。” 许兰因晃着荷包,柔声说道,“乖乖,看着荷包,荷包上的鱼儿正在水里游泳呢,它们跟小蝌蚪一样,去找娘亲……” 柴子潇嘟嘴道,“不找娘亲,找姑姑。” 许兰因笑起来,声音更加轻柔,“也是啊,鱼儿们也有姑姑,它们想鱼姑姑了……” 随着许兰因魔幻又有温柔的声音,柴子潇的眼皮越来越沉,闭上了眼睛。 许兰因收起荷包,继续说道,“鱼儿们在碧绿的水中游啊游啊,游过弯弯的小桥,绕过小伞一样的苛叶,遇到了鱼叔叔、鱼婶婶、鱼哥哥、鱼姐姐,可就是没有看到鱼姑姑。正着急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条小船向它们划来。小船上坐着爹爹,娘亲,翠柳姐姐,还有一个穿着红色褂子的小小的男娃,男娃叫潇哥儿。潇哥儿坐在娘亲的怀里,一直看着爹爹手里的网兜,希望爹爹能捞到一条大大的鱼。可爹爹捞了许久都没捞到,他正着急的时候,爹爹就网了一条大鱼,大鱼好大,不停地翻腾着。爹爹哈哈大笑,说道,‘赶紧拿回去,杀了给潇哥儿做鱼丸’……” 闭着眼睛的柴子潇一下大叫起来,“不嘛,不嘛,不要杀它,鱼鱼好可怜。放了,把鱼鱼放了。” 柴俊几人已经来到许兰因的身后。柴俊的眼圈都红了,赶紧接口道,“好,放了,放了。我家潇哥儿心慈仁义,将来定能大福大贵,遇难成祥。” 这正是他们两个当时的对话。 闭着眼睛的柴子潇似乎看到那条大鱼被放入湖里,满意地咯咯笑起来。 许兰因又道,“爹爹把大鱼放入湖里,鱼儿们又排着队去找鱼姑姑了。爹爹好吗?” “爹爹好。”柴子潇答道。 “娘亲好吗?” “娘亲好。” “家里还有谁好?” “太祖母好,祖母好,姑姑好,何妈妈好。”家里只记得这几个人。而且,在他记忆中,他的乳娘何妈妈就是好人。 许兰因此时不好反驳他的乳娘不好,笑道,“潇哥儿真聪明,记起了这么多人。” 她不好意思打指响,就在柴子潇的眼前轻击了一下掌,说道,“潇哥儿,醒来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逃跑 柴子潇睁开眼睛,眼神氤氲,还有些迷糊。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看到柴俊时愣住,不由自主喊了一声,“爹爹。” 柴俊终于等到这声久违的称呼,激动不已,答道,“诶,儿子认出爹爹了?” 说着,他就要向前冲,被许兰因伸手拦住。 柴子潇看到柴俊要来抓他,吓得一下扑进许兰因的怀里,哭道,“姑姑,怕怕,怕怕。” 柴俊垂头丧气,摊着双手说道,“他都认出我是他爹了,怎么还是怕我?” 许兰因抱起柴子潇,对他们几人说道,“你们请先去上房喝茶歇息,我再跟小星星说说话。”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许兰因把怀里的柴子潇搂得更紧了一些,笑道,“记起那个人是你爹爹了?” 柴子潇满眼懵懂,扭着手指说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也不知道。” 许兰因笑道,“还记得刚才小船上的另几个人吗?” 柴子潇点点头。 许兰因又道,“刚才的爹爹和娘亲是不是很疼爱潇哥儿?你们一家在一起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可是有一天,潇哥儿在街上看猴子的时候,被何妈妈和她儿子拐跑了,坐了车又坐船,后来潇哥儿就被老乞丐拐去了乞丐窝,潇哥儿的苦难便开始了……” 那些往事太铭心刻骨,柴子潇一想起就浑身发抖。依稀之前那种快乐生活让他生出无限向往,想着,没有看猴戏,没有跟妈妈坐船船,好高兴好高兴。 许兰因听懂了他的心声。他是想说,在出事之前,他生活的非常快乐。 许兰因轻轻拍着他的背,又道,“在潇哥儿被坏人拐跑后,你的爹爹娘亲好难过。特别是你的太祖母和娘亲,天天哭,都生病了。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许兰因又讲起了柴子潇之前在府里生活的事,讲得很详细,也包括他的乳娘何妈妈,丫头翠柳。绝大多部分柴子潇记不起,但还是有极少部分柴子潇有印象。他除了记得那几个人,还记得经常去的大湖,院子里的秋千,花园里的孔雀…… 许兰因只帮助他回忆过去的事,没有说一句让他跟柴俊走的话,让他的心情非常放松。 斜阳西垂,庭院里撒满落日的余晖。 许兰因牵着柴子潇走出西厢,向上房走来。 上房门未关,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柴俊几人都望向门外。 许兰因浅笑盈盈,低头跟柴子潇说着什么。柴子潇好像有些不愿意,皱着眉,嘟着嘴。 进了屋,许兰因指着柴俊问道,“他是谁?” 柴子潇嗫嚅道,“是爹爹。” 柴俊乐坏了,答应道,“诶,好儿子。” 柴子潇的嘴翘起来,又抱着许兰因的腿哽咽道,“我不想要爹爹,不想回那个大院子。只想要姑姑、嘉姐姐、小叔叔,想住在姑姑家和嘉姐姐家。” 闽户见柴俊又急切起来,说道,“柴大人,小星星如此,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不能逼狠了。欲速则不达,想想我的嘉儿。这么办好不好,你派人回京再告个假,留在这里跟令公子熟悉熟悉。十天后我有公务要回京面圣,正好也有些私事要急待处理,会把嘉儿带去京城。那时,若许夫人的病情稳定了,许姑娘可跟着一起去。若许夫人的病还没好,至少有我和嘉儿陪着,你和贵公子更加熟悉,他也不会太排斥跟你相处。” 柴俊想想,只得如此。 许兰因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不愿意柴俊在自家同柴子潇培养感情,就提议去茶舍,孩子们好玩,她也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晚饭后,柴俊和闽户告辞,把翠柳留在这里。柴子潇还有些排斥她,她只需远远跟着就好。 送走闽、柴二人,赵无把几个孩子和翠柳、刘妈妈等闽家下人带去赵家玩,让在屋里闷了两天的秦氏出来放放风。 许兰因没有跟过去,想陪陪秦氏。她很头痛,这两个孩子在自家,秦氏就必须装病不出门。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天边已经出现几颗星星,隔壁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和花子的叫声。 许家难得的清静,许兰因挽着秦氏的胳膊刚走出上房门,许庆岩就过来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来。 许兰因只得松了手。暗道,老娘跟你一圈也走不完就会回屋。 许庆岩跟秦氏并排走着,低声说起秦澈的事,“秦大人跟柴大人说了很多表妹清妍的旧事,气恼柴正关把表妹许配给名声不好的王翼,就是为了谋嫁妆,致使表妹活不下去……我看他的品性极好,对你也是真心疼爱。我们再观察观察,等时机成熟,烟妹就跟他相认吧,也有一门亲戚走。你天天闷在家里,我心疼。” 秦氏激动得眼圈都红了,秦澈虽然跟她是表兄妹,但小时候相处得就像亲兄妹。她喃喃说道,“我和表哥相认,能有那么一天吗?” 许庆岩站下看着她说道,“当然有。秦兄敢公然骂王翼、柴正关,说明他铮铮铁骨,不畏强权,重情重义……” 秦氏接口道,“我表哥就是这样,他像我的外祖和舅舅。” 许庆岩点头附合道,“我在跟秦大人的交谈中,也聊到了双方的父母,舅舅的确是那样的人……” 两人在正院转了一大圈,又向后院走去。 坐在窗前的许兰因失笑。不知道许老妖说了些什么,让秦氏这么愿意听,甘愿放下心中芥蒂陪他散步。许兰因还是希望许庆岩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秦氏真心接纳他,心里藏着怨,最苦的还是秦氏。 戌时初,几孩子回来,洗漱完上床歇息。 夜里,许兰因正睡得香,突然听到窗纸有响声,她赶紧起身,看到赵无赫然站在窗外。赵无指指他家,意思是到他家去。 许兰因正想点头,就听见一声轻咳,看见正房的一扇小窗里,露着许庆岩的半边脸。星光下,那半张脸特别黑。 赵无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给他作了个揖,跳上房顶逃跑了。 第三百章 贵妾沈氏 许兰因捂着嘴乐了半天。有个当过间谍的爹,谁敢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来她家勾人,哪怕武功高手也不行。 她虽然有些遗憾没有跟赵无多说说话,可似乎更有安全感了。 次日,赵无没敢过来吃早饭。闽嘉、小星星、许兰月还在睡觉,其他人先吃了早饭,许兰亭就由杨忠送去私塾上学。 许庆岩把许兰因拉去侧屋,沉脸教训了她几句,“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名声可不要被那小子带坏了。他再半夜来叫你,不许跟他出去。” 许兰因可不愿意承认之前赵无半夜找过她,嘴硬道,“他之前半夜没来叫过我,昨儿是第一次。爹放心,我不会跟他出去的。就是爹没咳嗽,我也不会出去。” 许庆岩看看说谎不脸红的闺女,没好揭露她,只说道,“你要记住这个话。”又商量道,“爹抽空去跟赵无谈谈,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怎么样?” 许兰因忙道,“别,爹千万别去跟他说这事。我们是姐弟关系,你去说会让他为难的,强扭的瓜不甜。”怕他阳奉阴为,又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爹,听见没有。” 这是大闺女第一次跟他撒娇,许庆岩笑开了花,赶紧道,“好,好,因儿说什么,爹都听你的。”暗道,不直接说定亲的事,就透露一下他和秦氏都有意让赵无当女婿。若那小子有意,就再下下功夫,把姐弟之情上升为男女之情,他们会求着父母给他们定亲。 等到那几个孩子起床吃了饭,许兰因就领着他们去茶舍。许庆岩和许兰舟也想看看茶舍,跟着一起去了。 此时是巳时初,茶舍刚开门没多久,已经有一些人在这里喝茶兼下棋了。 柴俊也到了,坐在大堂等他们。 众人去了后院。没进屋,在院子里玩。 正值盛夏,头顶的藤蔓绿意盎然,还夹杂着一簇簇鲜花。阳光从藤蔓的缝隙中洒下来,像一颗颗跳动的金子,四处弥漫着清香,惬意极了。 柴俊接受了许兰因的意见,没有强行去接触柴子潇,而是离他一定距离,跟许庆岩下着军棋。 柴子潇三个孩子下着跳棋,许兰因在一旁听伍掌柜和王三妮的禀报。 晌午,胡万来了,他专门在酒楼里订了两桌酒席,过来请他们去吃饭。 许兰因知道他想结识柴俊和自己老爹,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 现在,胡万又在京城筹建开第二家商场,名字叫“燕京第二百货商场”,因为“燕京第一百货商场”已经被人抢先开了。在胶东开的“胶东第一百货商场”也提上了议事日程。所以,尽管商场赚了许多钱,却还没有分红。 胡万的媳妇徐氏四月中生了个儿子,许兰因还没看过。胡依很好,特别是听说洪家那几个恶人被斩,女眷被充教坊司,更是万幸,连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许兰因现在忙,过些时候再去看他们。 饭后,孩子们回茶舍后院厢房歇息。许庆岩带着许兰舟出去办事,柴俊就让丁晓染陪他下西洋棋。孩子们醒来后,又在院子里玩跳棋或是听故事。 玩了一天,许兰因带着孩子们回许家,柴俊也看出自己不往前凑,儿子对他也就不敌视,便没厚着有脸皮跟去许家,而是回了闽府。 晚上,赵无又厚着脸皮推着李洛来许家吃饭。 许庆岩虽然不爱搭理他,却没有明着骂他,这让赵无松了一口气。 秦氏依然没有出来,许庆岩带着许兰舟和赵无兄弟一桌喝酒吃饭,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一桌吃饭。 饭后,赵无推着李洛回家,又邀请孩子们和花子道,“走,去我家玩。”又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 不仅孩子们和许兰因跟着去了。连许兰舟都去了。 许家顺间安静下来,许庆岩又笑眯眯地去卧房叫秦氏出来散步,他今天又打听到秦澈一些事。 今天晚饭吃得早,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晚霞满天,给小院铺上一层金光。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笑闹着,花子和麻子跟在他们后面狂刷存在感。李洛和许兰舟去了东厢讨论策略,许兰因则同赵无去了西厢。 两人没好关门,也没点灯。坐去桌前,许兰因问道,“昨天你想跟我说什么?” 她一直惦记着这事。 赵无道,“是柴大人的家事……” 他说了柴子潇被害的经过。因为事关家丑,柴俊只跟闽户讲了,闽户又悄悄告诉了赵无。 原来柴俊的正妻马氏在生柴子潇的时候难产,最后孩子生下来了,马氏却亏了身子,御医诊断以后再难怀孕…… 许兰因赶紧抢过话说道,“一定是柴俊有个小妾,小妾怀孕了,就想把这个嫡子弄死,庶长子就可以上位……” 这个桥段没有新意,好多穿越文都这么写过。 赵无笑道,“姐聪明,真是这么回事。只不过,还有你想像不到的……” 说到这里,就讨打地不说了,看着许兰因笑。 许兰因着急听下文,伸手拎了拎他的耳朵,嗔道,“你急人呢,快讲。”看看外面,又赶紧收回了手。 赵无摸着耳朵笑道,“姐好久没揪我耳朵了,就是想让姐揪一揪。”又继续讲道,“那个妾不是小妾,而是贵妾。若小星星死了,那个贵妾生的儿子身份就最高。若柴大奶奶气死了,那个贵妾就有希望抬成正妻……你猜猜那个女人姓什么?” 许兰因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她。” 赵无道,“姓沈。我记得许婶子的嫡母就姓沈,我总觉得她们或许有关联。那些宗室子弟和世家子弟的女人不会少,但一般都会给正妻和亲家颜面,很少抬贵妾,除非万不得已。而能够成为贵妾的女人,家世也不会太低,否则只能当良妾甚至贱妾。那么,很可能柴大奶奶不能再生育的事被人知道,就设计出了柴俊和那个小沈氏相遇甚至出了什么事故,柴俊不得不抬她为贵妾……” 第三百零一章 最善长的 许兰因了然道,“对啊,贵妾、害命、谋夺、设计男女相遇,还有贪婪和丧尽天良,这些正是柴正关和沈老太婆最善长的。只是由正妻整贵妾和贵妾孩子,谋夺的是财,换成了贵妾整正妻的孩子,谋夺的是地位。而且,他们跟柴俊有亲,柴大奶奶不能生育的事很可能他们知道,又传给了沈老太婆的娘家沈家。” 赵无点头,又遗憾道,“在京城的时候,我一直在忙我大哥的事,只是夜里去柴正关的府里看了看,没有多余时间去调查其它事。这事就让许大叔回京后去办,若那个小沈氏真跟老沈氏有关,咱们的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许兰因又道,“柴俊的父亲是御林军副统领,皇宫都是他保护,不会只查了个皮毛吧?” 赵无道,“还是查出了不少,那个小沈氏的乳娘、生母、一个兄长都参与了此事,还牵扯出了十几个下人。小沈氏连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没留,她的生母自杀,兄长被打残流放北地,沈家家主连降两级,其他下人统统被打死。柴家人不知道柴正关夫妇那么坏,许多事也不会往他们身上想……” 只有两个下人现在还没抓到,就是柴子潇的乳娘何大家的和她儿子。何大家的年轻守寡,儿子欠了许多赌债。之所以那么顺利把柴子潇抱走,就是因为何大家的正在不远处的马车里,马车第一时间出了城。 小沈氏已经跟他们说好,何家母子把孩子扔进河里淹死,这事就到此为止。或许何家母子想要更多的钱,没有直接淹死孩子不说,还把他拐去了荆昌府藏匿。却在荆昌码头被孩子逃了,那对母子也不见了踪影。 若小沈氏真的跟老沈氏有亲,那么老沈氏肯定通报消息及在背后出谋划策了,只是做的手脚干净,没被人攀咬出来。或许何家那对母子跟她有关系也不一定…… 许兰因脸色冷下来,说道,“回家我就跟我爹说。哼,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两个恶人太坏了。” 赵无道,“许叔跟我说了,晚些时候会来我家。这事我跟他说,他兴许不会怪我夜里的莽撞。”又垂头丧气道,“你爹在家,我都不敢半夜去找你了。”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本来半夜就不应该去找姑娘家,哪怕是姐姐,也不对。” 看看许兰因此时的一本正经,再想到她上了房顶的极度兴奋,赵无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已经完全黑透,下人在廊下点起了灯笼。赵无和许兰因不好再在屋里呆着,走去廊下看孩子玩闹。 戌时初,许兰因领孩子们回家。刚出赵家门,就看见许庆岩出许家门来赵家。 许兰因拉住他的袖子悄声道,“爹,你不要跟赵无说那件事。” 许庆岩道,“我只说他跳墙的事。” 许庆岩是在亥时初回家的。许兰因还没歇息,在厅屋里画连环画。这是她准备送柴子潇的,画的是这个朝代几个励志的小故事,配文又加了一些她自己对故事的理解。 听见许庆岩回来,她走了出去,两人去了上房西屋密谈。秦氏已经歇息,屋里静悄悄的。 许庆岩低声道,“我听赵无说了柴家那件事,也怀疑跟老沈氏有关。沈家祖上是军功起家,也封了侯,只不过不是世袭罔替,沈家这一代家主已经降成了正三品的勇烈将军。沈家奢侈无度,子弟又大多不成材,胆子也大。老沈氏害你娘,把北阳长公主府都设计了进去,当然也有胆子谋害南阳长公主重孙,以后或许还会害柴大奶奶。这么看来,老沈氏在南阳长公主府安插了眼钱,我还怀疑沈家在北阳长公主府也有眼线。你千万不要跟柴俊父子去他家,找借口推了。我去京城后,再打探一下。若小沈氏真的同老沈氏有关,我会想办法跟柴副统领暗示一番。那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办。” 许兰因点头。两人又商量了一阵,才各自歇息。 而赵家的赵无则兴奋得失眠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三次失眠。第一次失眠是他三岁的时候母亲去世那晚,第二次失眠是他七岁时爹爹去世那晚。其它时候,哪怕再大的打击,都没影响过他的睡眠。 他一直在想同许庆岩的谈话。 许叔说,若他知道自己再敢半夜带着他闺女爬墙头,就永远别想当他女婿。 赵无高兴得心花怒放,忙问,“许叔的意思是,同意我和姐姐的事了?” 许庆岩又否认道,“我可没这么说。因儿主意大,我和你婶子再中意谁,她不同意,我们也无法。”又语重心肠地说道,“男子汉,要顶天地立,能把家顶起来,姑娘家才会有安全感。” 赵无知道了,许叔和婶子都把他看成女婿人选,只不过姐姐一直把他当弟弟看,怕他顶不起门户。以后在姐姐面前,一定要好好表现,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想到后院的公鸡打鸣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早上赵无推头李洛去许家吃早饭。 尽管赵无内心澎湃,为了表现自己的稳重,表面还非常镇定,连许兰因都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同。 六月初四早上,许庆岩带着许兰舟和两个亲兵、一个长随去了京城。 秦氏满心不舍,拉着许兰舟哭得很伤心。 秦氏不仅是舍不得许兰舟,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和担忧。儿子已经大到可以去京城奔前程了,可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就会对儿子的前程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甚至会连累到许庆岩,那这个家就完了。 许兰月舍不得爹爹,抱着爹爹的腰哭了半天。 许庆岩哄了许兰月几句,看向秦氏,心里酸涩不已。之前每次自己要离开家了,妻子都是拉着他流泪,殷殷叮嘱着,可是现在…… 他对秦氏说道,“烟妹不要难过,我会照顾好兰舟。我也会多多当值,多攒些假,说不定几个月后我就能回来看你们。” 第三百零二章 讨公道 秦氏没有多想,冲许庆岩点点头,又转过头嘱咐着许兰舟,让许庆岩失望不已。 许兰因赶紧上前拉着许庆岩的袖子说道,“爹多保重,不要担心家里,我们都盼着你能早些回来。” 一家人把父子两人送到胡同口,直至看不到背影才回家。 这一天许兰因姐妹都没有去茶舍,让下人们带着闽嘉和柴子潇去了。 许兰因一直陪着秦氏开解她。告诉她,自己和许庆岩、赵无一直在谋划那件事,他们手里已经有了几张王牌,他们一家人一定会堂堂正正走到人前…… 秦氏摇头叹道,“哪儿有那么容易?北阳长公主府通了天,王翼又是那样的性子,怎么愿意吃那个亏。” 她怕北阳长公主和王翼,比怕柴正关和老沈氏还甚。 若许庆岩没有那么高远的志向,不去做卧底,等到四十岁就荣养回乡,该多好! 若几个孩子没有大出息,就在南平县城安安稳稳过日子,该多好! 虽然清贫些,却能平平安安,不用担心莫名的前路…… 第二天起,许兰因就天天领着几个孩子去茶舍,在那里玩一天,晚上再带他们回许家。柴俊也天天去,既在柴子潇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又不近不远保持着距离。 他们每天如此,柴子潇对柴俊和翠柳也没有那么敌视了。初八那日,父子两个还一起下了几盘跳棋,让柴俊兴奋了许久。 转眼到了六月初十,明天闽户父女和柴俊要回京城。按计划,柴俊也要带着柴子潇一起回去。 这天,许兰因和孩子们没去茶舍。下晌晌歇起来,许兰因抱着柴子潇跟他谈话。 意思是,他的太祖母和祖母、母亲想他想得生了病,特别是他母亲,生他时留了病根,丢他时悲伤欲绝,身体极其虚弱。他应该跟着爹爹回京城看望那些想他的亲人,闽大伯和嘉姐姐会陪他一起去。等他想姑姑了,再来看姑姑就是。或者等许奶奶的病好了,姑姑再去京城看望他…… 那段特殊的经历,既让柴子潇养成了敏感的心性,又让他比同龄人早熟,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有利。之前极其排斥柴俊,是因为他觉得柴俊是拍花子,怕离开这里他会受到伤害。现在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知道柴俊是自己的爹爹,又有那么多亲人想自己,最关键的是闽大伯和嘉姐姐会陪他一起去,哪怕再不情愿,还是含着眼泪同意了。 不过,附带了一些条件。他不喜欢那里就马上回来,嘉姐姐要跟他住一起,月姑姑要跟他一起去。 他知道姑姑要服侍许奶奶,小叔叔要上学,那么只有月姑姑可以陪他了。在他想来,月姑姑是姑姑的亲妹子,亲妹子跟他在一起了,姑姑就不会忘记自己。 许兰因看看这个小人精,说道,“第一条姑姑答应,姑姑随时欢迎你来家里做客。第二条和第三条我要问问他们。” 闽嘉没问题,立马同意。 闽嘉之前连京城都不想回,后来听爹爹说回京是要替她的母亲在家里正名,让家里所有人知道她母亲是个好女人。这是她一直的想法和愿望,立马答应愿意回京。 许兰月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道,“我去陪小星星住一段时日,还能回到大姐身边吗?” 许兰因笑道,“这里是你的家,你当然要回来了。” 许兰月便答应了。爹爹一走她就开始想,去京城可以看到爹爹,也可以看到对自己很好的周家祖父。在她心里,她更愿意跟爹爹生活在一起。但她知道爹爹忙,不会经常在家,而经常在家的大哥又不算很亲近。那么,还不如在这个家,能够经常跟心疼自己的大姐在一起。 又道,“大姐,咱们家铺子做的蛋糕和梨桂双花好吃,给我一些,我带去送给周祖父。” 许兰因看她一眼,这个小妮子够聪明。 许庆岩去京城的时候也带了二十礼盒许氏糕点,十盒送吴王府,十盒送太师府。小妮子再送,是代表她自己的心意。 许兰因点头。说道,“梨桂双花易损易坏,不适合带那么远。换成动物饼干如何?” 她给闽户父女准备了十礼盒许氏糕点,挪过来两盒就是了。 许兰月点头同意。 有许兰月陪柴子潇回去,许兰因更放心了。这孩子虽然小,但伶俐通透,又会看人眼色,有她的帮助柴子潇更易接受家人和那个家。而且,这孩子住在南阳长公主府,许庆岩有足够理由去那里探望她,兴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许兰因又嘱咐了许兰月和闽嘉一些事情,让她们跟柴子潇多说什么,怎么说。 做通了几个孩子的思想工作,许兰因把许兰月的东西准备好,又带了许多她送柴子潇的东西,包括衣裳鞋子、点心、各种棋类和一些玩具、连环画等物。同柴子潇、闽嘉、许兰亭、许兰月、赵无去了闽府,一起去的还有花子和麻子。 一直服侍柴子潇的钱婶子会跟着他一起去京城,以后就是长公主府的奴才,许兰因已经把她的奴契交给了柴俊。服侍许兰月的小丫头杜鹃也会一起去。 今天许兰因会陪几个孩子住在闽嘉的院子,赵无住外院。 晚饭也摆在这个小院。饭前,闽户、柴俊、赵无都来了。 饭后,众人又去池塘边散步。 天边只剩下最后一丝余辉,暮色沉沉,给大地涂上一层暖色。晚风徐徐,吹散了白天的炎热。 孩子们高兴地跟着一狗一鸽跑在前面,连忧伤的柴子潇也暂时忘记了烦恼。 中间是柴俊和闽户、赵无说着话,许兰因跟在最后面。 片刻后,闽户的脚步慢下来,等到许兰因走上来,悄声说道,“我这次回去,就是请我父亲和祖母作主,为诗诗讨公道。不仅作恶的那几个人在,我大舅母也会回京。小文氏抵赖不了。” 许兰因已经听闽嘉说了这件事。说道,“先夫人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了。”又望望前面笑容灿烂的闽嘉,笑道,“嘉儿知道要给她母亲正名,这几天特别高兴,性情也开朗了不少。” 第三百零三章 挑拨 闽户也看了一眼前方巧笑嫣然的闺女,说道,“这还要感谢许姑娘。你的出现,不仅揭开了诗诗的死亡之迷,也改变了我们父女两人的生活状态。”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过奖了,哪里有那么夸张。” 闽户侧头看了许兰因一眼,心中柔情顿生。他没有夸张,许姑娘比他说的还好。等到把诗诗的事处理完了,就禀明父亲和祖母,向许护卫提亲。 他已经看出来,赵无对这位姐姐,可不单是姐弟之情。他虽然把赵无看成兄弟,但这么好的姑娘,还没有成为兄弟的未婚妻,那么他必须捷足先蹬。 赵无跟柴俊说得热闹,才发现闽户不见了,一回头,见他正跟许兰因说话说得高兴。闽户平时比较端方严肃,此时却笑得眼睛都弯了。 赵无警铃大作,站下等他们。 柴俊拉了拉他,暧昧地笑道,“兄弟,看你挺机灵个人,怎么没有眼力见儿。走走,咱们先走。” 他一来宁州府就住在闽府,同闽户几乎天天在一处喝酒叙话,哪怕闽户没有直说,也看出他对许姑娘的印象极好。柴俊觉得,许姑娘聪慧、美丽,哪怕家世低了一些,嫁给闽户也不是不可能。 赵无的眼神暗了暗,强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件必须要办的公事,要赶在闽大人走之前禀报。” 柴俊摇摇头,又说得明白了一些,“闽大人跟许姑娘单独说话,定是有什么事不想让人听到。”见赵无还死心眼地继续等,又提点道,“傻兄弟,某些时候,公事哪儿有私事来得重要。” 赵无似没听到他的话,还在继续等。 柴俊暗道,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小子。之前他和父亲就想把赵无留在御林军中,有自己父亲的提携,他又帮过吴王和周太师,肯定前程似锦。可这小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要来闽户手下当个小巡检。当就当吧,还没有一点眼力见儿,专坏上峰的好事,怎么会有前途…… 闽户和许兰因走了过来,赵无道,“闽大人,我才想起有件重要的事跟你禀报……” 他们两人说公事,柴俊和许兰因又一起走去了前面。柴俊再次表达了对许兰因的感谢,及邀请她去京城后一定要去南阳长公主府作客。并暗示,回府后,他会跟祖母祖父说说,请他们在吴王面前为许庆岩美言。许兰因笑着道了谢。 众人玩到星光漫天,才向回走去。 许兰因依然带着柴子潇在西厢歇息。小正太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宿跟姑姑歇息,搂着许兰因的脖子反复叮咛着,千万不要忘了自己,自己会再来找她,她也要去看望自己。若他在那个家呆得不好,会让钱妈妈送信,她要赶紧把自己接出来…… “千万千万,要紧要紧”之类的词说了好多遍。 许兰因的心都快被他萌化了,也极其不舍这孩子,一叠声地答应。 次日卯时初,天刚蒙蒙亮,许兰因等人就起床了,也把几个孩子叫清醒。 柴子潇一醒就开始抱着许兰因哭。 许兰因抱着他,闽嘉和许兰月拉着她的褙子,许兰亭像个小大人似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去了前院,又坐上同一辆马车。天尚早,众人连早饭都没吃。 众多车马去了府外码头。王三妮一家三口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他们会跟柴俊同去京城。 许兰因等人走到船前停下。她先亲了亲柴子潇,就把他交给柴俊。 柴俊抱着孩子上船,柴子潇大哭不已,许兰因也流了泪。 许兰月对柴子潇说道,“看看我,我离开姐姐都没哭。” 闽嘉也说道,“小星星,有我和月姨陪着你,你不孤单。” 大船慢慢离开码头,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怅然若失的许兰因才同赵无和许兰亭回城。 赵无让何东带着许兰亭骑马,他则钻进了许兰因坐的车里。 见许兰因还在抹眼泪,拉拉她的袖子说道,“衙门里也有不少进京的差事。若你实在想小星星了,我就找个差事,陪你进京看看他,还可以看到许叔。” 许兰因无声地点点头。 赵无沉吟片刻,又道,“闽大人出生世家,德才兼备,位高权重,得许多小娘子倾慕。但闽家四世同堂,人口众多,每位老爷都妻妾成群,秉承的是多子多福,妻不能生就妾生。所以,闽大人并不适合姐姐,姐姐嫁进闽家不会幸福。” 许兰因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赵无继续说道,“姐美丽贤惠,知书达礼,聪慧无人能及。但姐姐的缺点也比较突出,就是看着温和,实际上比较倔强、强悍,而且善妒。所以闽大人也不适合姐姐,他娶了你,他会承受长辈的压力而痛苦,也给予不了姐向往的幸福。” 这是他的真心话。闽户和许兰因都好,但两人做夫妻不合适。 许兰因哭笑不得,伸手拎着他的耳朵转了一圈,说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嫁给闽大人?” 赵无喜道,“你没有这个意思?” 许兰因道,“当然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赵无喜笑颜开叫停马上,他要骑马赶着上衙。 许兰因先送许兰亭去私塾,才坐着车回家。 一下少了那么多个磨人小妖精,许兰因轻松的同时,又觉得心里空捞捞的。秦氏也非常舍不得柴子潇,她这次来到省城,就没跟那个孩子亲近过。 许家彻底清静下来,秦氏终于可以天天到院子里走动了。 次日是六月十二,也是许兰因满十七岁的生辰。 早饭后,秦氏就拟了单子,让下人去买食材,好好给闺女做个生寿宴。省城没有多少熟人,只请赵无兄弟和许大石一家。 秦氏又是心酸又是着急,绝大多数这么大的姑娘都已经嫁人,有些甚至当了母亲,而这个闺女连亲都还没定。 看到许兰因没心没肺地笑,又数落了她一番。 下晌,闽府的郝管家意外来送礼了,说是大爷走之前的吩咐。礼物很贵重,是一对官窑出的半人高粉瓷大花瓶。送了礼他就走了,说还有急事要办。 第三百零四章 门不当户不对 晚上,赵无兄弟先来了,他们送的贺礼是一套青花瓷茶具。 许大石一家四口一来,小许满就得意地宣布道,“我娘又怀小弟弟了。” 许大石憨憨地笑起来,李氏满脸通红。 秦氏和许兰因一叠声地恭贺。 许大石笑道,“以后孩子他娘就不上工了。” 又说那个二进宅子已经做了简单的修整,买了一些家具、一头骡子和一辆车,还买了一个婆子一个小子,他们一家前天就搬进去了。等许老头等人来了,再请二房去吃搬家饭。 许兰因恭贺完,又笑道,“大嫂是少奶奶了,以后只管在家里享福。” 说得几人大乐。 李氏笑道,“我忙碌惯了,闲下来还真不一定习惯。”她不好说的是,老爷子和婆婆都爱找事,天天在家闲着,闲气肯定是少不了的。 许大石夫妇送了一支莲花金簪,这算他们送的重礼了。 秦氏笑道,“你们用钱的地方多,何苦送这么重的礼。” 许大石笑道,“我们一家的好日子都是因妹妹给的。等以后日子好过了,还要送因妹妹嵌宝簪子。” 许兰因笑道,“大石哥过谦了,你们的好日子是你和大嫂踏实肯干挣出来的。机会再好,也要人抓得住。” 没有外人,这个饭吃得其乐融融,众人玩到亥时初才走。 夜里,许兰因正睡得香,又被几声窗纸的动静惊醒,猜到是赵无,起身把衣裳穿好。 来到窗边,果真是赵无躲在柱子后,开门让他进屋。 许兰因悄声笑道,“我爹没跟你说不许爬墙吗?” 赵无笑道,“说了,许叔不许我带姐爬墙,却没说不许我一个人爬墙。”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道,“这是我单送姐的生辰礼物。” 许兰因好笑,这家伙还会抓人话里的漏洞。她接过锦盒,里面卧着一支累丝赤金嵌宝孔雀钗,非常精致漂亮。 她嗔道,“你又没有多少钱,干嘛买这么贵的钗。” 赵无见许兰因喜欢,更加开心。笑道,“只要姐喜欢,再贵我都愿意买。”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听到外面雷鸣闪电,马上要下大雨了。许兰因再三催促,赵无才起身出门,跳上房顶回了自己家。 大雨一下两日,第三天的午后终于停了。次日下晌,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坐牛车来到省城,再找来新家,已是日薄西山,许大石一家刚要吃晚饭。 四个人前前后后参观了一圈院子,外院内院,花花草草,还有骡子和骡车,再看到恭恭敬敬的下人贺氏和伍石头立在一旁,喊他们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都笑眯了眼。又听许满汇报李氏怀了弟弟,更是开怀。 许大石让伍石头去街口买几个卤味回来下酒,许老头让他去把叫二房一家、赵无和王三妮姐弟叫过来一起吃饭。 许大石笑道,“二婶和赵爷家离得远,让石头去说一声,请他们明天早些来家吃饭。三妮几人去了京城,不在这里了。” 他没敢说王三妮是许兰因派去的,怕老爷子不高兴。 听见王三妮居然去了京城,几人又是啧啧称赞。 许老太道,“三妮那丫头倒是越来越出息了,有本事去了天子脚下。” 许老头犯酸地说,“那也叫出息?姑娘家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看哪家后生敢娶她。” 伍石头到城北许家报信已是晚上戌时,请许兰因一家明天去城东许家吃玩。 许兰因说秦氏身体不好,赵无要照顾兄长,明天下晌她去,许兰亭下学后直接去。许老头一直不待见秦氏,许兰因也不愿意秦氏去受挤兑。至于赵无,之前老头一直觉得他抢了许二石的位置,人家还抓住机会来了省城。现在许庆岩当了“大官”,老头肯定不会待见他。 次日上午,许兰因携礼先去了胡家。 胡万的儿子叫胡柏,柏和百同音,纪念家里开的百货商场。 小胡柏长得又白又胖,十分讨喜,许兰因抱着亲了半天,又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赤金餐具送给他。 胡依则是搂着许兰因撒了半天娇,埋怨许兰因才来看她,哥哥又不许她去许家,说许家有贵客。 许兰因笑道,“贵客已经走了,依妹妹无事就去我家玩。过几天去我的茶舍,我给你引见两个手帕交。” 她说的是闽楠和秦红雨,她也想她们了。特别是秦红雨,要把关系维系好。 听胡太太说,洪震已经来了宁州府军营,只不过营区在城郊。胡氏和两个孩子下个月就会来,已经在附近买了个宅子。 许兰因也盼望他们来。来了,熟人就更多了。 在胡家吃了晌饭,玩到未时末,许兰因才去街上买了一架双扇屏风、两套细瓷碗碟做为贺礼,赵无还让她带了一套青花瓷茶碗做为他的贺礼,去了城东许家。 许老头正坐在廊下的竹藤摇椅上,嘴里哼着曲儿。许老太和顾氏逗弄着许愿和许满,许庆明在屏门后垒着鸡圈。 老夫妇非常喜欢那架屏风,老太太让收起来过年过节拿出来用。老爷子不同意,说道,“都说好马要配金鞍,这么大的宅子连个屏风都没有,人家要笑话咱们寒酸。” 老爷子执意要马上用,也就摆上了。 老太太又把许兰因拉去一边,笑道,“前几天你过生,这是奶送你的。” 她送的是一件缎子褙子,缎子是许庆岩送的皇上的赏赐,让顾氏帮着做出来。顾氏也送了套上衫长裙,也是用许庆岩送的缎子做的。 衣裳颜色很有些老气,许兰因还是领她们的情了,笑着道了谢。 许老头又道,“因丫头已经满了十七,不能再耽搁了。现在我二儿是大官,定能找个好女婿,也是你哥哥弟弟的一个助力。” 许兰因没理他。这老头,好话也说得不中听。 许老太也着急许兰因的婚事,说道,“我一直觉得赵无不错……” 话还没说完,便被许老头打断,“赵家小子怎么行,跟咱们门不当户不对。因丫头要找官家公子,说出去好听,将来也是许家子孙的助力。你个老婆子见识短,只能看到眼前的几个人……” 第三百零五章 必须活久些 老爷子难得跟许老太如此厉害,嗓门大,眼睛也鼓圆了。 老太太气得要骂回去,被许兰因拉去参观这个新宅子了。她不想听老爷子的废话,自己找不找人,要找什么样的人,他还管不了。 老太太说道,“因丫头信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会看人。赵家小子不止长得好,嘴儿甜,有出息,他还能容忍你的所有缺点。女人容忍男人,那是没法子,不忍也得忍。而男人能够容忍女人,不是窝囊就是他心甘情愿,赵无可不是窝囊的性子。不窝囊,又愿意容忍你的一切,这世上怕是只有这个男人了。你这丫头,看着精明,蠢事也没少干,又硬又倔又不知话,之前的名声一直不好。知道还不计较,除了赵无,别的男人都做不到。” 有时候,最朴素的语言才是最打动人的。秦氏和许庆岩说过赵无的许多好,却都没有老太太说的实在。 许兰因笑道,“好,我再想想。” 老太太急道,“傻丫头,好男人看到就要赶紧抓牢,不然会被别人抢了。” 真的不顾一切包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被人抢跑。 这话她没说,而是说道,“奶把爷看着些,不要随便收礼,不要不告之我爹娘就随意答应我和弟弟的亲事……” 这些话她之前嘱咐了许大石,现在又嘱咐老太太。这也是没辙了,老头见识短,又因为儿子当了“大官”自信心爆棚,怕他被有心人哄进去。 老太太道,“这话你爹没少说,老婆子知道。那死老头子,高兴得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许兰因把老太太的胳膊搂得更紧了。她从心里尊敬这个老太太,朴实,有智慧,良善。有她在大房镇着,是许家所有人的福。 而此时京城南阳长公主府的角门处,刚从吴王府当值出来的许庆岩向门房递上了自己的贴子。门房已经得了令,直接把许庆岩带去外书房见柴老驸马。 来到外书房,柴老驸马正同闽户下着围棋。 许庆岩给他们见了礼,“下官见过驸马爷,闽大人。” 柴驸马让许庆岩坐下,同闽户把围棋下完了,才抬起头笑道,“虎父无犬女,许护卫能干,生的闺女也能干。谢谢她了,不仅把潇哥儿救下,还养得这样好。” 许庆岩笑着谦虚了几句。 闽户望望窗外,起身笑道,“我父亲要下衙了,我也该回府了。” 他们前天到的京城,闽户父女就住在南阳长公主府。昨天和今天闽户面圣后,都回了长公主府。昨天还把文六老爷夫妇和已经回到京城的文大夫人请来这里谈了许久,今天他要等到闽尚书下衙,再回府。还让人给闽尚书送了信,让他一下衙就回家。 闽户出了外书房,对守在门外的清朗交待几句,就带着清风走了。没有带闽嘉回家,不止是让她陪柴子潇,也想让她一回那个家,听到的就是人们对她母亲的夸赞。 长公主府后院的一个三进院里,繁花似锦,鸟语花香。这里是柴大奶奶的院子锦轩。 游廊里,柴子潇、闽嘉、许兰月终于等到一只孔雀再次开屏,又是笑又是夸。 “你家好好哦,有漂亮的孔雀,我家都没有。”闽嘉一脸羡慕。 柴子潇道,“那你就不要回你家,一直住在我家。” 许兰月又道,“还能天天坐带房子的船,回家我要跟我大姐和二哥说。” 柴子潇马上说,“那叫画舫船,让姑姑和小叔叔来我家坐船,还看漂亮的孔雀。” 南阳长公主和儿媳柴夫人、孙媳柴大奶奶也坐在这里,看着几个孩子玩得好,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这根独苗苗失而复得,总让南阳长公主有不真实的感觉。要时时看着他,才觉得这不是在做梦。 柴子潇之前就住在锦轩的东跨院,回来后也住在这里。不过,这几天都跟柴大奶奶一张床睡觉,闽嘉和许兰月两位小客人住在东跨院。 或许是母子连心,也或许是有温暖的记忆,柴子潇一见到柴大奶奶就没有隔阂,任由柴大奶奶又抱又亲。完全不像他跟柴俊,先是把柴俊当成拍花子,哪怕后来知道他是他亲爹,也比较疏离。 南阳长公主又对脸色苍白,下巴尖尖的孙媳妇说,“潇哥儿回来了,你的心就放宽些。虽然他受了那么多苦,总算遇到了好人,保住了性命。当娘的活得久,才能更好地护住儿子。” 柴大奶奶连连点头,说道,“谢祖母提醒,孙媳知道了。” 当她看到儿子身上的疤痕,心疼得差点晕过去。觉得直接毒死沈氏,真是太便宜那个恶妇了。 她必须活久些,活到儿子娶妻生子才放心。沈氏死了,还有其他女人。若自己早死,他会有更多的女人,那自己的儿子还不知要遭什么罪。 她站起身走去儿子的身边,笑着用帕子给儿子擦擦鼻尖上的几颗小汗珠。看到闽嘉和许兰月羡慕的小眼神,又笑着给她们擦了擦。 柴子潇得意极了,说道,“看吧,看吧,我娘亲是不是非常好。” 闽嘉点头道,“嗯,跟我爹爹一样好。” 许兰月则说道,“跟我大姐一样好。” 柴大奶奶知道她们两个的亲娘都没了,也更加怜惜她们,又每个人抱了一下。 回到闽府,闽户直接去了闽老太君的院子。闽大夫人小文氏和女眷小辈都在这里,晚饭也会在这里用,这是一家人一天中相聚的时候。 闽户给老太君作了个长揖,笑道,“祖母,您老身体可好?” 老太太嗔怪道,“听你老子说你前天就回来了,怎地现在才回家?” 闽大夫人似笑非笑道,“听说柴姑娘正在说亲呢。” 闽户气得捏了捏拳头,冷冷地看向她,说道,“太太,请慎言。柴姑娘说亲,干我什么事?” 面无表情,声音冷清,态度疏离。 闽户平时对待下人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谦谦君子模样,小文氏第一次看到闽户如此冷漠,还是当着众人对自己,羞愤难当。 第三百零六章 正名 小文氏气得眼泪都涌上来了,没理闽户,侧头对老太太说道,“不是自己亲生的,再捂都捂不热。婆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如何待他的,看看现在,我在他眼里连下人的体面都不如。” 她的话吓坏了几个庶子庶女,都赶紧站起来。 老太太也纳闷这个孙子,平时温润如玉,从来不会把情绪带在脸上,今天怎么对继母连一点明面的体面都不给。 闽户又说道,“太太无需着急。我为何如此,等我爹回府就知道了。” 小文氏心里有病,拿帕子的手都有些发白,给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个婆子看了,向门外走去。 闽户看到也没搭理她们,现在做什么都晚了。他同老太君说笑起来,说闽嘉也回京了,因为要陪南阳长公主的重孙子,才住在长公主府。 闽老夫人已经听说了柴子潇的事,惊道,“都说那孩子被人拐去了乞丐窝,后来又被人救了,难不成是你救下的?” 闽户笑道,“也不算是我救下的。不过,那孩子跟嘉儿玩得非常好,他在宁州府的日子,大半住在我家。” 闽老太君更吃惊了,问道,“嘉儿还跟柴家小哥儿玩得好?她不是……不能说话了吗?”她没好说闽嘉傻了。 闽户笑道,“嘉儿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会说话,会笑,还记起了她的母亲和许多事。” 他喝茶的空当,又看了小文氏一眼。 小文氏眼里闪过惊愕,又平静下来。 老太君更高兴了,笑道,“甚好。快让人去接她回来,我想她了。”又上下打量着闽户,笑道,“好孩子,你也长胖了,精神头也好。现在不失眠了?” 闽户笑道,“许姑娘的法子非常好,孙儿的失眠症彻底好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下衙的几位老爷和爷都陆续进来。 闽户跟他们互见了礼,又对老太君笑道,“祖母不急。嘉儿不愿意看到某些人,更不想听骂她母亲的话。等把有些事处理完后,再接她回来。” 小文氏终于找到反击的缺口,冷笑道,“难不成,安氏做了那种丑事,还一定要让别人说她的好?不说,就是让姐儿受委屈了?” 闽户的脸彻底冷下来,说道,“太太请慎言,安氏没做过任何丑事,她是个好女人,我今天要给她正名。当初,我没看懂人心,把她留下服侍太太,却给她留下了送命的祸根。我对不起她,她活着时被人荷待,死后还背负了那么久的恶名。我也对不起嘉儿,让她小小年纪承受那么多压力,以致于不再开口说话,不再相信任何人……”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闽户的话让屋里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除了二老爷夫妇、四老爷夫妇、五老爷夫妇、八老爷夫妇、九老爷夫妇这些长辈,其他人都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老太君已经看出来,孙子如此有其目的,也就没有说话。 小文氏心里惊涛骇浪,不知哪里被人发现了。却强撑着,还委屈得流出了眼泪,喝道,“闽户,你的官当得再大,也不能凭着两片嘴把黑说成白。你把话说清楚,这么不清不白含杀射影的,容易让人误会。”又对着老太君说道,“婆婆,天地良心,我这个后娘当得如何,婆婆是看到的,老爷也是看到的。为了一心一意对他,我十年没想过生自己的孩子。等到想生,又生不出了。我小心翼翼把他养大,他考上探花,娶妻生子,当了三品大员,就越来越不待见我这个后娘了。他赤口白牙说瞎话,字字扎我心哪。” 说完,就捂着嘴痛哭起来,还呜呜咽咽说着“后娘难当”的话。 “吵吵闹闹,像什么话!”一个洪钟似的声音传来,是闽尚书回来了。 小文氏又对闽尚书哭求道,“老爷,我的老脸都被大爷踩进了尘埃里,你要给我作主啊。” 闽户起身给闽尚书行了礼,又对老太君说道,“祖母,我大舅母从陕西来了京城,她正同我的六舅和六舅母在府外的车里候着。另外,还有几个证人也来了……” 文六老爷虽然也是庶出,但跟小文氏不同母。 闽老太君看看已经顾不得哭泣一脸惊愕的小文氏,知道她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被闽户查到。点头说道,“请文大夫人、文六老爷、文六夫人进来,也让那些人进来吧。”又对二老爷等人说道,“老四留下,你们都回吧。” 闽四老爷是老太君亲子,其他几个都是庶出。 闽户把证人找齐了,闽尚书和闽户都是审案高手,一个时辰就把小文氏意外得知文老夫人给她喝了断子药,以及她把恨转嫁到闽户身上,陷害安氏和刺激闽嘉的事都审清楚了。 小文氏先还各种抵赖,抵赖不了,就跪在地上哭求闽尚书,诉说自己的功劳和委屈,她如何敬爱夫君,如何孝敬长辈,如何爱护小闽户及庶子庶女,在得知永远不能做母亲的悲哀和绝望后,那么多恨无处排除才报复在安氏身上。安氏自杀是意外,她也不想安氏死…… 闽户气道,“你给安氏安了那个罪名,就是把她往死路上推。我承认我外祖母那样做不对,但你却不能报复在无辜的安氏身上。她嫁进我们家才十六岁,贤慧知礼,孝顺长辈。可你却荷待她,还那样陷害她,逼得她去死。这还不够,还要害嘉儿,以致于我以后的妻子和儿女。你这样的恶妇,不配做我闽家妇。” 他越俎代庖,说了句不该他说的话。 闽老太君也流了泪,说道,“安氏是个可怜孩子,温温柔柔的,却那样死了。还有嘉儿,之前是多聪慧的孩子,竟是被整傻了,连话都不会说。唉,是我们闽家对不起她们。”又骂着小文氏,“你这个恶妇,是文家祸害了你,你怎么能来祸害我们闽家?当初我和我大儿是多么倚重你,我大孙孙是多么孝敬你。若是你把你的委屈说出来,你会得到我们所有人的怜惜和尊重,可你却把恨发泄在无辜的安氏和嘉儿身上……” 第三百零七章 觊觎姐夫 闽尚书一直喜欢小文氏的小意温存和善解人意,对儿子直接发落自己的女人非常不高兴。他虽然也气小文氏害了安氏和闽嘉,但还是想给她留一条命和一分体面。 理由冠冕堂皇,“若是休弃小文氏,我闽家的丑事就会被翻出来,给人平添笑料。不如,让小文氏顶着夫人的名义在小佛堂渡过余生,从此不许她出现在人前……” 必须休弃小文氏,这是闽户的坚持。 闽户说道,“不妥。小文氏恨我入骨,若她为了报复我自杀,不要说我大好的前程没了,就是我那两个刚刚入仕的庶弟也必须丁忧。” 闽户这话一说,闽尚书就犹豫起来。他当然不愿意小文氏坏了三个儿子的前程,特别是大儿子,二十七岁的正三品大员整个朝堂只此一人。 小文氏哭求道,“老爷,我也惜命,你给了我那分体面,我怎么可能自杀。” 闽户冷笑道,“小文氏,你对别人狠,对自己同样狠。当初我外祖母更中意我另一个小姨,条件是五年不要亲生子。可你为了嫁进闽家,自愿十年不生孩子。” 子嗣对女人有多重要,所有人都明白。五年不许生孩子,文老夫人对庶女已经够狠的了。她自己又提出十年不要,更狠。 闽老太君先还想给大儿子留分颜面,听了闽户的话后,也怕小文氏顶着闽大夫人的头衔自杀,那自己的几个孙子就必须要丁忧了。特别是大孙子,他是这个家未来的希望,谁知道三年后他还能不能当上三品大员。 她瞪了大儿子一眼,说道,“这个恶妇心狠手辣,作恶多端,还留在家里作甚?她要死也回文家去死。我不能让她害了我一个孙媳妇一个重孙女,再毁了我几个孙子的好前程毁,甚至把我闽家搭进去。” 老太君一锤定音,小文氏吓得晕了过去。 闽尚书只得写了休书,罪名是谋害继儿媳妇和孙女,直接让文大夫人和文六老爷带回文家老宅。休书交给文六老爷,并说好小文氏的嫁妆整理好后送回文家。 文大夫人和文六老爷夫妇已经商量好,不会让小文氏呆在文家祸害文家的闺女,会送她去庵堂清修。当然,若她自杀了更好。 老太君不太好,闽尚书和闽四老爷留在这里陪她,闽户送文大夫人等人出去。 小文氏被文家的两个仆妇架着出来,一阵夜风扑面,她居然清醒过来。 她们路过闽户身边时,闽户向小文氏躬了躬身,这是他对她的最后一躬,感谢她曾经给予过他的那分关爱。虽然那分关爱不纯粹,但也曾经给过。 仆妇看小文氏似有话跟闽户说,也停下了脚步。 小文氏看着闽户,眼里充满恨意,恨恨说道,“闽户,我恨你,恨你娘,比恨那个老虔婆还恨。老虔婆让我当不成母亲,可你娘却夺了我最心爱的男人,现在你又要了我的命。”又笑起来,笑容在月光下甚是恐怖,“嘿嘿,我比你娘强多了。她是嫡女又如何,终究是个短命鬼。那个男人跟我生活了二十二年,可只跟她生活了六年。我最后悔的是,我的心肠软了,该早想法子弄死跟她一样可恶的小崽子……” 刚才闽户还有一点点愧疚,觉得是恨才让小文氏变成这样。却原来,她当姑娘时就觊觎着自己的姐夫…… 闽户冷笑道,“谢谢你告诉了我真相,让我最后一点愧疚也没有了。” 他一挥手,仆妇又把她架走了。 闽户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视线模糊起来。明月氤氲,月色里依稀出现一个垂泪的美人,是安诗诗。 诗诗嫁给他几年,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最后还那样屈辱地死了。 他喃喃说道,“诗诗,对不起,为夫无能,委屈你那么多年,今天才为你正名。你是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 他没有回自己的书房,而是去了安氏曾经住过的院子。院子里杂草众生,窗纸破了,柱子和窗棂上的漆也斑驳脱离了。她死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人来打扫过院子。 他长期不在家,小文氏有本事把他这个嫡长子都架空了。 他抬脚走上台阶,门上赫然一把大锁,他又倒回去站在院子中间。 跟着的丫头不敢吱声,只得点上艾草帮着驱蚊。 等到月上中天,见闽户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丫头劝道,“大爷,天儿很晚了,请回去歇息吧。” 闽户如没听到一般。他觉得自己该痛一痛,再痛一痛。 他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宿,天亮才回书房歇下…… 这日,曾经的闽大夫人小文氏被闽府休弃的事传遍京城街头巷尾。却原来,闽大奶奶死的另有蹊跷,闽家大姐儿变傻也有原由。为了闽户和文家的体面,没有说文老夫人给庶女下药的事,只说小文氏由于自己生不出孩子,把气发在继儿媳和孙女身上…… 次日下晌,闽户才去了南阳长公主府。 此时,柴子潇、闽嘉、许兰月正在南阳长公主院子里玩。长公主也听说了闽家的事,让人把闽户直接带来这里。 闽户是外男,柴大奶奶和小姑柴菁菁、柴家二房的长孙女柴圆圆避开,屋里只剩下长公主和柴大夫人、柴家二房太夫人老沈氏,以及三个孩子。 闽嘉知道爹爹回家为娘亲正名,她担心了一夜,怕爹爹斗不过厉害的祖母。听说爹爹来了,赶紧去门口等着。 柴子潇和许兰月见了,也过去陪她一起等。 老沈氏满是慈悲地看了许兰月一眼,低声对长公主说道,“许家小丫头是个可怜孩子,那脸上的疤,啧啧,瞧着都吓人。前天我那大孙子看了她一眼,夜里吓哭好几次。” 长公主跟柴老驸马两个庶弟家的关系一直不算很亲近,出了小沈氏谋害柴子潇的事后,对这个二房弟妹更加不待见。只不过这个老沈氏像张狗皮膏药,经常厚着脸皮来向长公主问安,长公主偶尔会见见。见了,坐不了多久就打发走。 第三百零八章 整出那件事 长公主瞥了老沈氏一眼,说道,“本宫倒觉得那个小姑娘很好,小小年纪忒会照顾人,潇哥儿跟她也亲近。脸丑不可怕,怕的是心丑。哼,那个贱人,一杯毒酒都便宜她了。” 老沈氏红了老脸,讪笑道,“出了这事,我也气得要命,发誓不再回娘家。唉,我是庶女,娘家的事插不上一句嘴……” 她心里气得要命,若那个丑丫头的姐姐不多事救下柴子潇,那这满府富贵自家也能分一份,甚至全部属于自家子孙也不一定。 这里富贵无边,只可惜子嗣不丰,除了柴老驸马,另两代男人的女人都不少,可依然是三代单传。她当初希望小沈氏进这个门,没巴望她能怀孕,只要把那个小崽子整死,柴俊的其他女人再生不出儿子,就想办法过继自己的重孙子来当嗣子。可小沈氏进门一个月就怀了孕……唉,也怪老头子气不过,整出那件事,想拿捏沈老太太多要钱财。偏那两人蠢笨至极,居然让小崽子逃跑了,他们也不见了……这可好,羊肉没吃着,还惹了一身骚。 想着,她看柴子潇和许兰月后脑勺的眼神又暗了暗。 老沈氏千回百转回之际,闽户来了。 闽嘉迎上前弱弱问道,“爹爹,我娘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他们承认我娘是个好女人了吗?” 闽户笑道,“你太祖母、祖父、叔祖父、叔祖母,还有闽家所有人,都知道你母亲是个好女人,好母亲,她是被人陷害的。” 闽嘉的眼泪涌了上来,上前扑进闽户的怀里,哭道,“我就说嘛,我娘是最好最好的娘。他们坏,祖母……” 当着这么多人,她没敢说出“坏”字。 闽户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好孩子,她已经不是你祖母了,坏人都被赶走了。你太祖母想你,让你回家呢。” 柴子潇也替嘉姐姐高兴,笑道,“闽大伯家跟我家一样,都有坏人。把坏人打跑了,我们才不会被拐走。” 老沈氏袖子里的拳头握了握,笑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看看潇哥儿,流落民间这么久,还是那么聪明。他呀,跟长公主一样,有大智慧,根儿在哪儿。” 这话长公主爱听,笑眯眯地点点头。 闽户过去给长公主见了礼,笑道,“家丑外扬,实不得已。” 南阳长公主叹道,“彼此彼此。我们府的丑事,你不也看得真真的?有些恶妇的心比豺狼还狠,谁家摊上谁家倒霉。” 闽户跟长公主说笑一阵,就想带闽嘉回府。 柴子潇听了,赶紧把闽嘉的手拉住,一只手又把许兰月拉住。他已经失去了姑姑,小叔叔,不愿意再跟嘉姐姐和月姑姑分开。 闽户想着自己还能在京城呆几天,也想让他们几个孩子多相处。对长公主笑道,“这样成不成,今天请潇哥儿和兰月去我府上玩,明天再送他们回来?” 长公主还没说答应,三个孩子都高兴起来,柴子潇还吩咐钱妈妈和柳翠赶紧准备作客的东西。 长公主很舍不得,但看到重孙子高兴,又这么聪明,只得笑道,“好,好。潇哥儿记得明天早些回来,太祖祖想你。” 柴子潇高兴,跑去长公主面前爬在她的膝头说道,“好,我记着,我也想太祖祖。” 重孙孙回来后,还是第一次主动跟她这么亲近,长公主喜得搂着柴子潇直叫“小星星、小月亮、小宝贝”。 长公主已经听说“小星星”这个名字的来历,又见重孙孙喜欢,也把这个名字当成了他的小名。 许兰月又小声求闽户道,“闽大哥,我一直陪着小星星,都没时间去周祖父家。在去你家之前先去周祖父家吧,把我送他的点心带去。” 闽户笑着应允。 先皇后在世时,长公主同她的关系很好。 长公主笑道,“月丫头都给老太师准备了礼物,咱们潇哥儿也得准备一份。” 柴子潇又接口道,“还有嘉姐姐,她也要一份。” 长公主一叠声地应好。 他们走后,长公主又对老沈氏说道,“你们也家去吧,我乏了。还有啊,本宫这些天没歇息好,你们就不要来问安了。” 老沈氏允诺,红着老脸带着孙女走了。她心里也长长松了一口气,还好明面上她跟娘家的关系不亲近,长公主没有怀疑到她头上。等把那两人找到,解决,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闽户带着三个孩子到了太师府。 周太师收到三个孩子的小心意,极是开怀,送了他们小礼物,还一定要留他们在府中吃晚饭。饭后,几人才回了闽府。 此时,闽府的人都坐在老太君那里,等着闽嘉回府。 当他们看着伶伶俐俐的闽嘉走进屋里,给长辈磕头见礼,还会说话。虽然语速稍变,已是不得了了。 老太君的眼圈都红了,搂着闽嘉看了许久。又把给她见了礼的另两个孩子叫过来,给了他们见面礼,就一手搂着闽嘉,一手搂着柴子潇,许兰月坐在柴子潇的旁边,一老三小说笑起来。 闽八夫人极是惊喜,问闽户道,“是哪位大夫把嘉姐儿的病看好的?快跟我说说,也让他给我让我娘家瞧瞧病。” 她有一个娘家侄子是傻子。 她的话让老太君非常不高兴,冷哼道,“你那娘家侄子是智障,我们嘉儿只是受了刺激,怎么能一样。” 闽八老爷瞪了八夫人一眼,八夫人的脸红到了耳根。 闽户也有些不高兴,还是态度温和地说,“我们没找大夫看病,嘉儿知道她娘亲是好人,心结解开,就好了。” 老太君让其他人都离开,只留下闽户和三个孩子,并让他们今天晚上住她这里。 三个孩子歇息后,闽太夫人跟闽户说起了悄悄话。 “帮嘉儿解开心结的,就是那位治好你失眠症的许姑娘?” 闽户点头道,“正是她。她不仅解开了嘉儿的心结,还让嘉儿想起她亲眼看见安氏是被碧荷推进祝江的怀里,我才起了疑心,派人彻查……” 他又说了许兰因的各种好。他本想走之前再说他同许兰因的事,但老太太今天问了这事,正好多夸夸许兰因。 第三百零九章 宗妇 老太君知道孙子的心思,赞道,“那真是个聪明妮子,有大智慧。”见孙子脸上一喜,又道,“不过,当我们家的宗妇,光靠聪明还不行。” 闽户急道,“祖母,她不止聪慧,还良善,温婉,有孝心,有才气,长得也好。而且,她父亲就是去西夏国拿回情报的老妖,她也算出身官家了。门户虽然略低,但我是续娶,也够了。” 见闽户急得鼻头都冒了汗,老太太笑道,“猴儿,你长这么大,还难得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闽户红了脸,讪笑道,“让祖母见笑了。” 老太君把闽户的手握得更紧了,说道,“出了个小文氏,我更想咱们家能找个好媳妇。只不过,唉,我先给你透个底吧,你爹说他岁数大了,又被小文氏伤了心,是不打算再续弦了。他要赶紧把你媳妇定下,今年定,明年娶。你的媳妇是咱们家的宗妇,不能跟你去外任,必须留在这个府里管家,我也能趁活着时多带带她。那位许姑娘出生在乡下,散漫惯了,她愿意闷在咱们这个大宅子里吗?或者说,她适合管着咱们这一大家子的家务事,跟那些贵妇打交道吗?” 闽户的眼前出现了屏风上的虞美人,美丽、自由、散漫…… 不用问,许兰因肯定不愿意羁绊在这个事务纷繁的大宅子里,他也舍不得把她束缚在这里。 闽户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赶走小文氏之后,父亲会不再续弦。说道,“祖母,那就让我四婶暂时主持中馈,成吗?等到过些年,许姑娘年纪大了,心性也沉静下来,就适合管理这个大宅子了。” 他没敢说过些年就能分家,家里也没有这么多房人了。 老太君摇摇头说道,“那怎么成。这个家大半是你们长房的,你愿意拱手让人,你老子也不愿意。若是他知道你有这个心思,想想他是怎么收拾你那几个庶弟的。况且,老四虽然是我的亲儿子,我也不愿意他们滋生不该有的想法。咱们闽家已经繁盛了上百年,除了小文氏这颗耗子屎,一直清明和睦,秉承的是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兄友弟恭,相互扶持…你是长房长孙,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别说你不知道。若是忘了,就想想家训。” 老太太说到后面的话,神情也严肃下来。 闽户的脸色苍白,汗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当然知道。 他思索了片刻,又道,“祖母,容我再想想,看能不能有兼顾双方的法子。哦,不,再给我多些时间,我回去问问许姑娘,若她愿意为了我进咱们家,我就想办法调回京任职。有我帮着,她能够管好这个家。” 他觉得照许兰因那个个性,十有八九不会答应,但还他是想再问问,给自己一点机会。 老太君没想到孙子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失魂落魄,甚至要把前程也搭进去,极是生气。儿子闽楼是从一品尚书,还是内阁大学士。若闽户回京,皇上不可能再让他担任正三品的要职,除非闽楼致仁。所以,老太君和闽楼一直希望,闽户在外面好好干,最好能升到布政使,过些年闽楼年纪大了他再回京。一退一进,皇上肯定会重用闽户,入阁都有可能,闽家也实现了两代之间的平稳过渡…… 老太君松开握闽户的手,沉脸说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爹的想法。家族利益比命还重,何况是儿女私情。” 她看到孙子微丰的双颊,眼里的焦急,再想到重新变伶俐的闽嘉,想着那位许姑娘或许真的有过人之处,才让孙子如此心悦。 又说道,“你实在心悦那个姑娘,我同意你娶她回来,也会说服你爹。不过,她除了每年去你任上住一到两个月,争取早日开枝散吓,其余时候都要呆在家里,我要在活着的时候教会她如何做好这个家的宗妇。家里已经出了一个小文氏,不能再出第二个。为了闽家的未来,你也必须在外任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闽户看看平时慈善,可一关系到家族利益就雷厉风行的老太太,一阵无力感袭来。他的眼前又出现许兰因明媚的笑容和那片美到极致的虞美人……她不会进这个家。即使进了,也会枯萎的。 闽户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许姑娘不适合做我们家的宗妇,我听祖母和父亲的安排。” 说完,就起身走了。 看到长孙微驼的背影,闽老太太有些心酸。这个孙子从小就聪明,懂事,孝顺,隐忍,按照长辈规划的道路走着,走得非常顺畅。 这是他第一次有自己的规划,却是与家族利益有悖的婚姻大事,不得不拒…… 而此时宁州府城北许家,许兰因躺在床上想着许庆岩让季柱送回来的信。 正如赵无的猜测,那个小沈氏正是老沈氏的娘家侄孙女,还是嫡支嫡女。怪不得能给柴俊当贵妾,还敢奢望柴子潇死后自己的儿子承爵,甚至柴大奶奶死后她能扶正。 她和柴俊相识于元宵节的灯会。在湖边看灯的柴俊被人挤下堤岸,下意识他拉住了旁边的青年后生,他不仅没站稳,还把那人拉着一起滚下湖去。冬天湖上结了冰,两人抱在一起滑了好远。而被拉下去的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小沈氏…… 之后的事许庆岩没细写,许兰因也能想像出那个桥段。柴俊摔下去才觉得不对,抱在怀里的人香香软软,粉面桃腮,那个地方还鼓鼓的。 “他”羞愧难当,恨不得去死。柴俊在得知是沈家姑娘后,愿意抬她为贵妾,还觉得委屈她了,对她千般宠爱…… 何家母子没有完全听从小沈氏的话,马上把柴子潇扔进河里淹死,或许跟柴正关和老沈氏有关。毕竟小沈氏代表的是沈家利益,而老沈氏还代表着柴家二房的利益…… 多行不义必自毙。 光凭许兰因救了柴子潇,还不足以让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帮秦氏收拾柴正关,但若他们知道柴正关和老沈氏参与了那件事,会毫不留情地清理柴家门户。 许兰因的眼前又出现两张画像,是何家母子的,现在到处都贴着他们的画像,可依然没有抓到…… 第三百一十章 冷静 这日早晨,朝阳似火。许家早饭刚摆上桌,赵无就推着李洛来了。 现在李洛跟许家人已经非常熟悉了,几人一桌吃饭。 赵无笑道,“这几天我不在家,要麻烦婶子和姐照顾我哥了。”他要外出一段时间公干。 李洛红了脸。赵无不在,他不好意思再来这里吃饭,可赵无不愿意,怕他一个人在家太孤单。 秦氏笑道,“李公子莫客气,我从来都是拿无儿当儿子看。你是他兄长,也就是我的……侄子。”李洛只比她小十岁,她不好意思说他像她的儿子,只能说侄子。 许兰因又问李洛道,“李大哥,我让人给你做的那几样康复器材好用吗?” 李洛长期坐轮椅,不止双脚萎缩,上身的发育和动作也不谐调。许兰因画了几样前世的康复器材,让木工匠做好,昨天才给他送过去安上。 李洛脸上堆满笑意,说道,“谢谢许姑娘,那几样东西极好。昨天我练习了许久,觉得浑身都舒畅。” 每次李洛表扬许兰因,赵无都像表扬自己一样高兴。说道,“哥,我早说过我姐聪明,看到了吧。” 饭后,赵无去了前院,让季柱回京城的时候把麻子带上继续认路。以后,麻子送信的地方就是现在的赵家和京城的许家。 许兰因带着一些饼干去了赵家,给赵无整理出要带走的几件衣裳。赵无有长随何东,可这些东西仍然愿意许兰因帮他整理。 赵无坐在一边,看着忙碌的许兰因。阳光从小窗射进,正好射在她的脸上,连脸上的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脑海里蹦出几个字,全方位无死角美人。这是许兰因对绝色美人的另一种说法,他听到后就记住了。觉得这种说法虽然通俗,但比那些“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美人如玉”全面和贴切多了。 他的喉咙发紧,说道,“姐,又有好些天看不到你。” 看到他不舍的眼神,许兰因玩笑道,“那你就不去呗。” 赵无摇摇头,怎么可能不去。这次不仅有公事,还有私事。他要去的地方,在定州府附近,去调查一件军队和地方势力勾结倒卖军粮的事,他父亲曾经在那里的军营呆过几年…… 他又说道,“姐,若是闽大人回来向你提亲,你莫答应,你们不合适。我觉得,他这次回京,肯定会跟长辈商量他的婚事。闽家,除了闽大人,闽家男人都是妻妾成群。闽大人现在虽然没有小妾,保不住将来没有。我爹只有我娘一个女人,我也会跟我爹一样。” 他非常没品地说了闽户的坏话。也是没辙了,闽户在走的前一天晚上,拉着他说了很多许兰因的情况。他看得出来,闽户是故意让自己知道他对许兰因有意思。 他怕,怕他没有守在许兰因的身边,她会被闽户撬走。闽户位高权重,博学多才,家里有钱有势,他哪样都比不上。但是,有一样自己肯定比闽户强,就是他永远会对姐一心一意。 许兰因嗔道,“你想些什么呢。虽然闽大人非常好,可我从来没想过嫁他。而且,那些人家讲究门户对,也不会愿意娶我这个村姑当闽家妇。” 赵无心道,你有多好你自己不知道,可我知道,闽户也知道。他的脸红了,鼓足勇气说道,“姐,若你要嫁人,就嫁给我,其他男人都比不上我对你好。只有我会对你一心一意,天长地久。” 熊孩子正式向她表白了。话语朴实,还是令她感动。 许兰因看看眼前的大男孩,高大挺拔,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喉结也长了出来,唇边有些发青。阳光,俊朗,依然带着些许青涩。 他才十六岁,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七岁。他分得清倾慕和依恋的区别吗,知道天长地久做起来有多么难吗? 许兰因怔怔地看了他一阵,低下头说道,“你还小,对我的情感很可能是对姐姐,甚至是对母亲的依恋,不是倾慕对方的那种爱恋。等到你遇到自己心悦的姑娘,就知道了。” 赵无急道,“姐总是说我小,我只比你小五个月,哪里小了?听我大哥说,我在京城的几个发小,都娶了媳妇生了娃。而且,我对姐就是倾慕和爱恋,不是依恋,这一点我还分得清。” 许兰因见他急得脸通红,鼻尖上都渗出了小汗珠。她本能地想掏帕子给他擦汗,又忍了。说道,“看你急的,汗都出来了。” 赵无有些失望,说道,“姐,你太冷静了。” 许兰因依然选择了冷静,说道,“你还小,我的岁数也不大。咱们再等等,若你遇到心悦的姑娘,我恭喜你。若是你以后肯定你是真心悦我,我就嫁给你。” 赵无道,“你不会嫁给别人?” 许兰因肯定地回答,“不会。” 赵无又高兴起来。 许兰因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给你一点阳光就灿烂。他和她相处,一贯如此。 看到赵无消失在胡同口,许兰因怅然若失。或许是自己活了两世,许多事看得太透太清,以至于都没有了激情,才会如此冷静吧? 午时初,许兰因带着掌棋、护棋、抱棋三个丫头去了茶舍。今天她约了秦红雨、闽楠、胡依在茶舍里相聚。 她去的时候,胡依已经到了。胡依跟胡万一起过来,先在百货商场里玩了一阵,再来了这里。 两人直接去了后院。 丫头泡好花瓣茶,二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品茶聊天。 没多久,闽楠就来了。 小姑娘串高了一截,长得也更水灵了。她搂着许兰因的胳膊笑道,“许姐姐回来这么久,怎么才约我出来?” 许兰因笑道,“你当我跟你一样都是无事忙?我事儿多着呢?”又把胡依介绍给她。 闽楠的父母兄嫂都势利,唯独她不算势利,对胡依的态度很友好,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许兰因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笑道,“看你满脸喜色,面带桃花,一定是红鸾星动,有喜事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友谊长存 闽楠的脸更红了,忸怩了几下,还是悄声说道,“不瞒许姐姐,我定亲了。” 许兰因笑道,“恭喜,恭喜。是哪家的公子,有如此福气?” 闽楠笑道,“是吴大人的大公子吴传方,还是老平王妃牵的线。” 许兰因知道了,那位吴大人前不久才从京中调来,任布政使司的从四品左参政,还是老平王妃娘家的亲戚。 从家世上来看,闽楠是高攀了。这正是闽灿夫妇一直希望和谋划的。 正说着,秦红雨又来了。 小姑娘更漂亮了,皮肤细腻如脂,小小的瓜子脸,极是清秀可人。 秦红雨却是跺了两下脚,嘴也翘起来了,说道,“你们都长高了,许姐姐比我高了小半个头,闵妹妹也比我高一点了。怎么办,这大半年我没长一丁点,以后也不会长了。” 闵楠笑道,“南方女子多小巧秀丽,你怎么不说你长得比我们俊。” 论长相,秦红雨的确比闵楠和胡依要更清秀一些,跟许兰因不相上下。 胡依单纯,憨憨说道,“秦姑娘长得比我和闽姑娘俊些,跟许姐姐一样俊。哦,许姐姐的娘是南方人,她长得像她娘多些。她娘的个子也不高,跟秦姑娘差不多。” 许兰因无语,这孩子也太老实了。承认自己长得没别人俊,还把闽楠拉进了去。 闽楠有些红了脸,至少明面没有生气,笑道,“所以说,北方人和南方人各有各的好。许姐姐都站齐了,就更好。” 几个小姑娘说笑一阵后,就开始下跳棋。在这里吃完晌饭,玩到太阳西斜才起身离去。并说好,以后每隔一旬在这里相聚一次。 回到家,看到秦氏正在做茉莉香脂。 孩子们大了,秦氏一个人呆在家里寂寞,的确应该找些事做,也省得她胡思乱想。 许兰因走过去笑道,“娘,你有那么多钱,想没想过置些产业?开个脂粉铺子也行啊。” 秦氏笑道,“我正想跟你商量呢,我想开个脂粉作坊和铺子。若是附近有不错的田地,再买些。” 许兰因笑道,“好啊,让丁叔出去寻摸寻摸,买些地,再找一个院子和几个会做膏子的师傅……” 六月二十三下晌,清风突然把许兰月和闽嘉送来了,还送了一车礼物,一半是柴家送许兰因和赵无的,包括妆花缎、摆件、吃食,也有许庆岩和闽户送的东西。 另外,清风还给了许兰因一百两银子,说是闽大人给的半年的工钱和奖金。看到这个钱,许兰因才想起来自己还是闽户的私人医生兼师爷。不坐班,她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上班族。 两个小朋友说了柴子潇的情况,他跟娘亲非常亲近,也习惯了那个家。虽然舍不得她们,她们走的时候还哭了,但并没有非得跟她们走的意思,只是让因姑姑记得去看他。 闽嘉还说,“许姨,我爹爹已经给我娘亲正名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娘是个好女人。可是,爹爹的失眠症又犯了,眼圈黑黑的,人也瘦了。他让我来许姨家多住些日子,说明年我要回京城那个大宅子住,就不会有跟许姨在一起快乐了。” 她泪光滢滢,既心疼爹爹,也不愿意离开爹爹和许姨回京住。 许兰因让丁固领着清风去前院喝茶,又跟两个小妮子亲近了一番,让丫头领着她们去梳洗。她则坐去窗前,整理着思绪。 闽户的失眠症犯了,没有让自己去给他催眠,又要让闽嘉明年回京生活,肯定是遇到什么事,还不想见自己。 赵无说,闽户这次回京会跟长辈商量婚事,很可能长辈不同意她做闽家妇。而闽户屈服了,会在明年娶新妇。有了媳妇,又不跟他在任上,闽嘉就要回去由继母教导。 除了有些舍不得闽嘉,许兰因觉得这样挺好,不需要她拒绝,免得双方尴尬。 赵无说得对,闽户是个好男人,有非常多的优点,但不适合自己。 他们的世界观相差太大。 首先说婚姻大事,她和他认识,还非常熟悉,居然不先告之她,直接禀报家里。只要闽家同意,就直接跟许庆岩求亲。不仅是他封建思想严重,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大男子主义的体现。 她知道,现在闽户肯定是真心悦她,真心求娶。但他们真成了夫妻,若她不时时迁就他,相处久了肯定会是怨偶。再加上他复杂的家庭,积怨会越来越深。 还是那个理儿,她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就不想找个枷锁把自己套牢。哪怕退后一步她要嫁人,嫁给赵无,赵无肯定会给她充分的自由和空间…… 至于闽户,找个温婉的本土女子当妻子更适合他。他们两人做不成夫妻对双方都好,就友谊长存吧。他让闽嘉来她家住,让清风把她的“工钱”给她,肯定也是想跟她保持之前的关系。 她正想着心事,院子里传来几个孩子兴奋的说话声,许兰亭下学回来了。 闽嘉这段时间要长期在这里住,不好一直让她跟许兰月挤一起,许兰因也不愿意天天带个孩子睡,就暂时让小妮子住去上房西屋。 多了两个孩子,家里又热闹起来。 许兰因每天会教她们一个时辰读书认字,写字不好意思教,她的字也丑。巧手的刘妈妈还会教她们打络子,她们再看看秦氏如何制膏子,偶尔跟邻居家的小姑娘玩玩,时间过得快乐又充足。 这天,丁固看好封县的八百亩良田,还带个庄子。离宁州府比较近,坐骡车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 许兰因去看了一圈,比较满意,秦氏就买下了,上在她的名下。又买了一房下人,专门管理那个庄子和那八百亩田地。 那一项就花了六千两银子,还是让秦氏肉痛了一下。 许兰因笑道,“娘,你现在可是大地主了,我们都要靠你养活呢。” 秦氏笑道,“再是大地主,也是闺女给钱买的。一下花了这么多钱,脂粉铺子就不要太贵了。再说,娘也是试试看,不一定能做好,别把那些钱打了水漂。” 丁固之前看好一个铺子,两层楼带一个院子,口岸也比较好,离红渠街不远,要一千二百两银子。 第三百一十二章 是失踪,不是死 许兰因笑道,“不管生意好不好,铺子总是娘的呀。水粉生意不好做,铺子租出去就是了。” 秦氏想想也是,便同意了,还是想自己去铺子看看。她依稀记得她生母在武阳的那个脂粉铺子,一楼卖脂粉,二楼住人,后院做膏子和当库房。 她说道,“娘想去铺子看看,马车直接进后院,不会遇到熟人。” 她自从来了宁州府,最远的地方就是他们家住的胡同口。 许兰因同意。只要不大摇大摆逛街,也不可能好巧不巧遇到不想遇到的人。 次日是六月二十九,月末,许兰亭休沐。 早饭后,秦氏和许兰因带着三个孩子坐上骡车,由丁固赶车,几个下人去胡同口叫了一辆驴车,一起去了那个铺子。 小院和铺子不大,但很新,周边铺子林立,非常热闹,秦氏和许兰因都很满意。 院子中间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像把巨伞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树下有一个石桌几个石凳,几人坐在树下纳凉,让丁固去交钱和去衙里办契。 坐了一会儿,许兰亭和闽嘉就闹着要出去玩,刘妈妈和杨勇、两个丫头领着几个孩子出去,许兰因陪着秦氏在树下聊天。 她们不知道的是,右边酒楼三楼最左边的房间里,正有一个人吃惊地看着她们。 在他们铺子的右边有座三层酒楼,叫做飘香阁,酒楼和铺子之间只相隔了三丈距离。 秦儒见父亲一直站在窗前眺望,走过去笑道,“爹看什么呢?” 顺着秦澈的目光看过去,左边铺子的后院有棵老榕树,虽然枝繁叶茂,但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正好枝叶间有一个大缺口,看清楚了树下坐着的两位丽人。 她们坐在石桌前聊天喝茶。那个年轻的身材修长,灿若春华,正笑得开心。秦儒还认识她,是许兰因。那个年纪稍大的,虽然三十出头,却也能看出秀美端庄,风韵犹存。 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是端方正派,怎么会偷偷在这里瞧美人? 秦儒赶紧说道,“爹,那位许姑娘你也认识,是许兰因。她们长得很像,应该是母女。那位夫人,也就应该是许将军的夫人。” 他故意把“夫人”二字咬得很重,意思是你老人家就别在这里偷看有夫之妇了吧,影响不好。 秦澈没听出儿子的意思,轻声说道,“我觉得她们两个长得很面熟。” 秦儒笑道,“是,连朱表弟都说许姑娘长得像红雨。”又吃惊地看了眼父亲,问道,“难不成她们是咱们家的什么亲戚?不会这么巧吧,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 秦澈没接儿子的话,又说道,“哪怕隔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能看出来,许夫人极像我的表妹清妍。”声音更轻了,“他们说清妍淹死了,却并没有找到她的尸首。更确切地说,清妍是失踪,不是死。” 秦儒惊道,“爹是说,我表姑……” 一阵笑声把他的话打断,“哈哈,秦大人,本官来晚了。” 秦澈赶紧脸上堆满笑,回头迎上前抱拳道,“吴大人,是本官来早了。” 晌午,许兰亭、闽嘉、许兰月回来,许兰亭指着隔壁的酒楼说,“娘,大姐,咱们去那个酒楼吃饭吧,那里传出来的味儿好香呢。” 许兰因笑道,“我已经让掌棋和招棋去飘香阁买饭菜了,你们想吃什么,就去点。” 闽嘉和许兰亭听了,都高兴地向外走去。许兰月没好意思去,闽嘉又回来把她牵了出去。 几个孩子来到酒楼大堂,掌棋和招棋正在里面点菜。 许兰亭看着墙上挂的菜谱念着,不认识的字,掌棋告诉他。 听完菜名,几个孩子各点了一样自己喜欢的。 正点着,闽户来了酒楼。他也看到闽嘉几个孩子了,笑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闽嘉得意道,“旁边的铺子是许奶奶的,我们来帮她看铺子。” 闽户邀请他们去楼上吃饭,今天是他请几个官场的好朋友来这里喝酒。 闽嘉不愿意,“我要跟许姨和许奶奶吃。” 闽户又道,“那就去给几个长辈见个礼。” 闽嘉仔细看了看爹爹,欢喜道,“爹爹没有黑眼圈了,失眠症好了?” 闽户点点头。虽然还是心酸,但已经放下了。 这些天,他夜夜看“那片”虞美人,在花海中入眠。也终于想通了,那片花好,却在另一个世界,今生今世他永远进入不了。勉强带入家中,也会枯萎。那就让它们在另一片天地中尽情怒放吧,在自己的世界看着她,知道她,就够了…… 几个孩子跟闽户一起去了三楼包厢,屋里有秦澈父子、闽灿父子、吴大人父子、王大人父子。 这些人都认识闽嘉,闽户又介绍了许家兄妹,“这两个孩子是许庆岩将军的一双儿女,兰亭、兰月。” 众人又是一阵夸。 而秦澈心里更是惊涛骇浪。许庆岩的长子许兰舟他见过,一点不像他母亲,许兰因有些许像,而这个小儿子却是太像了。齿白唇红,白皙清秀,跟表妹小时候竟是有六、七分的像…… 几个孩子见了礼,说了一阵话,才跟拎着食盒的丫头回铺子。 几个主子围着石桌吃,下人们端着碗坐在石阶上吃。 许兰因和秦氏听说闽户在飘香阁吃饭,还领他们去见了客人,其中居然有“秦爷爷”,都是吃惊不已。就出来这么一次,还差点跟秦澈碰面。 秦氏瞥了眼酒楼,心里满是酸涩。亲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更怕相见。 她们也没心情吃饭了,等孩子们吃完,就赶紧坐车回家。 回到家,居然许老头、许老太、许庆明领着许愿和许满来了。卢氏还是给他们做了晌饭,老头又吵着要酒喝,她也只得拿了一壶酒让他们喝。 看到从街上回来的秦氏,许老头极是不高兴。他们来了省城这么久,秦氏都托病没去家里看过他们,却能够逛街玩。 他讥讽道,“老二媳妇,你不是生病了吗?哼,孝敬老人的时候你身体不好,去街上闲逛身体就好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变本加历 许老太心里也不高兴,说道,“老二媳妇,你这么做不对。我们又没让你端茶倒水,做饭洗衣,只是去看看我们,问候问候老人,你都要托病……” 许兰因赶紧说道,“爷和奶误会了。我娘一直在吃药,今天早上才觉得身体轻松一些,就被我硬拉去街上走了走。喏,我娘还买了不少东西,说明天拿去孝敬你们。” 老两口的脸色才好了些。 让丫头领几个孩子去歇息,许兰因去上净房,秦氏就陪他们聊天。 许老头又苦口婆心教育着秦氏,“我二儿当了大官,为许家挣了满门荣耀,你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我儿给的。你能嫁进我们官家,要惜福。我的一个新街坊,他兄弟在外面当官,媳妇要在老家孝敬父母,他媳妇就给男人纳了两房小妾送过去……” 许老太赶紧制止道,“你个老灯子,灌了点黄汤又开始混说。咱们许家小门小户的,不兴那些妾不妾。” 许老头道,“怎么不兴?二儿连平妻都有。若是周氏在,她贤良淑德,深明大义,肯定不会让我二儿一个人在京城孤孤单单受委屈,也没个女人照顾。哼,越是出身不好,越是心眼子小……” 因为秦澈,秦氏心情本来就不好,再被老头子一气,身体晃了晃,感觉气又喘不上来。她扶着胸口说道,“我怎么出身不好了?公爹,天地良心,我可是清白人家的闺女,这话不是混说的。”她站起身,扶住桌子说道,“我不贤,身体又不好,就拜托公爹婆婆买个小妾,给岩哥送去京城吧。” 许兰因进来,看见秦氏脸色青白,虚汗大颗大颗落下来,路都走不动,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扶关秦氏去卧房,又让下人去医馆请大夫。 街口就有一个医馆,卢氏很快把大夫带过来。 秦氏这样,也把许老头等人吓坏了,许老太小声骂着许老头。 许兰因出去对许老头悲愤说道,“爷,你是要故意把我娘气死,对吗?” 她都气死了。自从许庆岩当了官,又有了一个被诰封的周氏,这老头就更觉得儿子娶出身不好的秦氏亏了,欺负秦氏也变本加利。 许老头骂道,“放屁,我就是教她要当个贤惠媳妇,是她自己的气性大。” 许兰因气得双目圆睁,说道,“我娘是贤妻良母,我爹和我们三姐弟都知道。若是爷实在不满意我娘,就让我爹出妇吧,要不你替他出妇也成,我和兰舟陪着我娘离开这个家。我爹单身了,许家就能另攀高枝。我却不许我娘在这个家被气死,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日子都不要好过。” 怒极,她也顾不得什么孝道了,噎得许老头直跳脚。 许老太赶紧拉住暴怒着要冲上去打许兰因的许老头,说道,“因丫头快莫气,你爷是黄汤灌多了,胡说八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快莫说那些出不出妇的话,还是说你爹娘。”又对许老头道,“走,家去,家去。我说不要来你偏要来,来了又讨嫌。真把老二媳妇气死,你能得到什么好……” 老太太和许庆明硬扶着骂骂咧咧的老头出了许家。 动静闹得有些大,几个孩子都哭着跑了出来。花子也发怒了,狂吠着要去咬许老头,被招棋死死抱住。 掌棋和抱棋把许愿和许满抱着出门交给许庆明。 许老头都走出大门了,还能听到他的骂人声。 许兰因对吓坏了的闽嘉和许兰月说,“无事,你们去歇着吧。” 她把许兰亭牵着去了秦氏屋里,姐弟两人在一旁温言软语劝着秦氏。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细雨无声无息,洒满了整个庭院。刚刚酉时初,天就蒙蒙黑了。 秦氏喝了药,又睡了一觉,觉得身体好些了,就坐起身倚在床头跟一双儿女说着话。她想不通,不时抹着眼泪。 许兰月不敢进去,一个人坐在厅屋里挑捡燕窝里的毛,也算为大娘尽孝。她心里知道,因为自己生母的原因,大娘现在肯定不想见她。 闽嘉已经被刘妈妈强抱着回了闽府,说好过两天再来。人家家里吵了架,大人都被气病了,总不好意思继续住在这里。 若平时,李洛此时已经来了许家,等着吃晚饭的同时,跟秦氏和许兰因姐弟说说话。可今天却没来,还让下人来说,今天天气不好,他就不过来吃晚饭了。 许兰因知道,肯定是她家闹的动静大,李洛听见了,不好意思过来。 下晌,秦澈父子同闽户等人去心韵茶舍喝了茶,看天黑了才回家。 秦澈归心似箭,却不好意思提前走。 到了家,他同夫人吴氏和闺女秦红雨说起了许兰因的娘长得特别像柴清妍的事,“还有她的小儿子,长得跟清妹小时候一模一样。” 吴氏也吃惊不已,说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像的人?”又跟秦儒兄妹说道,“清妍去京城的之前,我已经跟你们爹定亲了,见过她几次。小姑娘又漂亮又乖巧,跟我们相处得非常好。可怜见的,却遇到那么狠毒的嫡母,自私的亲爹……不过,我还是觉得许夫人不会是清妍,清妍不会游泳,掉下江里怎么可能活命。” 秦澈说道,“若是表妹知道柴正关和沈氏想要她的命,先逃跑了呢?柴正关没法交待,只得让人假扮她跳江自杀。如此,既能得到我姑母的嫁妆,又把责任完全推给了好色的王翼,北阳长公主府连聘礼都不敢收回。” 秦红雨说道,“真有可能呢。之前我就看出来,许姐姐对我非常好,比对闽楠还好,或许她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一定。” 秦儒说道,“不管怎样,咱们先去核实一下许夫人到底是不是表姑母。若是,那真是万幸了。” 吴氏也道,“那这样吧,我同红雨、儒儿先去许家看看,若许夫人真的是清妍,就让人来请老爷。若不是,就当我们结个善缘。毕竟长得那么像,又都姓秦,两家闺女的关系也好,以后两家多来往。” 第三百一十四章 兄妹相认 秦澈点头同意,可又不愿意在家里坐干等,着急。说道,“我眼你们一起去,坐在车里等。若许夫人真是清妍,我就去她家。若不是,我就回家。” 几人坐了一辆马车,只带了个心腹婆子秦嬷嬷,她之前也认识柴清妍。赶车的是秦澈的长随。 他们不知道许家住在哪里,直接去了闽户家。秦儒下车去问郝管家,说是他妹妹找许姑娘有急事要打听。郝管家便把地址告诉了他。 秦家几人饥肠辘辘,也顾不得吃饭,又往许家赶。 马车到了城北许家所在胡同口,已经戌时初。 秦澈掀开车帘,天已经完全黑了。蒙蒙细雨中,小胡同长长的,只有几家住户门口挂了灯,还有几个小窗里透出一点昏暗的光亮,显得胡同更长更暗。 秦儒先下了马车,撑开伞,把秦夫人和秦红雨扶了下来。 许兰因几人刚吃完晚饭,坐在厅屋里说着话。 “太太,大姑娘,”院子里响起丁固急促的大嗓门和脚步声。 丁固平时很稳重,不知遇到了什么事这么急。 他站在门口说道,“门外来了一位公子、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说是知府大人秦大人的夫人和儿子、闺女。” 他有些不确定这些人的身份。他知道自家姑娘跟秦知府家的姑娘有来往,但这么晚了,还是这种鬼天气,他们怎么可能来自家串门子。他有些怀疑那几人冒充官家家眷,所以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秦氏和许兰因对视一眼,难不成他们今天也看到自家了,还看出了端倪,找上门了?他们主动上门,一定不怕秦氏是麻烦,愿意认她了。 母女两人都急步往外走去,掌棋赶紧拿了把雨伞交给许兰因。许兰亭还想跟着,被招棋拦住了,怕他淋雨。 跟在后面的丁固看到两个主子这副表情,想着那几人一定是真的了。不好意思地说,“奴才怕他们是冒名的,没敢让他们进门。” 近乡情怯,秦氏走到垂花门口就不敢再走了,期期地看着大门。 许兰因来到大门前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三个人,打着伞的秦儒,拿着羊角灯的秦红雨,还有一位三十几岁的中年妇人。许兰因也见过她两次,正是秦夫人吴氏。 秦儒笑道,“我母亲好像跟你母亲有旧,特来看望她。” 许兰因把门大打开,笑道,“请进。” 秦红雨扶着吴氏先走进来,秦儒紧随其后。 吴氏怔怔地望着垂花门前的秦氏,尽管光线极暗,还分别了那么多年,她也一眼认出了这个中年妇人就是分别了二十几年的柴清妍。 她急走几步上前,哽咽道,“清妍,真的是清妍。” 秦氏也认出了吴氏,上前拉着她哭道,“嫂子,真的是你啊,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两个人压抑着哭声,抱在一起。 许兰因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劝道,“娘,舅娘,进屋里说。” 秦儒喜道,“你们先进去,我去叫我爹。”说完就跑了出去。 秦氏惊喜地说道,“表哥也来了?” 秦红雨笑道,“我爹来了,在胡同口的马车里。” 秦氏还想在这里等,许兰因低声劝道,“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心隔墙有耳。” 几人听了,方相携着进了内院正房。 走进上房,许兰亭和许兰月愣愣地看着吴氏母女。 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两个孩子太小,不能让他们无意中说出去。许兰因就让抱棋带着他们去西厢玩。 两人还不想走,许兰因沉脸小声说道,“我们大人有要事要商。听话,要不姐姐要生气了。” 许兰因是第一次这么严肃给他们说话,许兰亭难得得眼泪都涌了上来,许兰月懂事地拉着他的手走了。 许兰亭非常不高兴,嘴巴翘老高,觉得娘亲和姐姐把他看成跟许兰月一样的小豆子,有大事都不告诉他。 吴氏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小孩子说,见孩子和下人走了,才拉着秦氏的手哭道,“表妹,你怎么流落到了这里?当初听说你死了,我们都要难过死了……还好苍天有眼,你还活着。” 正说着,秦澈和秦儒急步走了进来。 看到秦澈,秦氏捂着嘴哭得更厉害,说道,“表哥,做梦都不敢想,这辈子我还真能见到你。” 秦澈也流泪了,说道,“清妍,傻妹子,逃出柴家,为什么不想法子去江南找我们?” 秦氏哭道,“我怕连累你们……” 几个晚辈劝着他们,让他们坐下慢慢说,许兰因又给秦家几人倒上茶。 吴氏人说道,“二十几年前,我们秦家在京城也有个铺子,在姑母和你跟着柴正关回京后就被挤兑得关了门。公爹还是留了几个人在京城帮你们,但柴家把你们看死,见面的机会很少。 姑母病死,那几个人跟你就彻底失去了联系。当初祖母怀疑姑母的死是沈氏那个恶妇所为,又担心表妹,日日哭泣,没多久也去了。姑母是妾,我们没有证据,也没办法。后来表妹投江,我们也是一年后才听说。 公爹觉得表妹不可能无缘无故跳江,气不过,跑去京城理论,却连柴家门都没进去。回来后,他就让我家老爷把手上的一切生意放下,用心读书考功名。老爷也恨柴家把姑母和表妹害得惨,立誓好好读书,把名字改为秦澈。改名字,一个是不想被柴正关注意,一个是想彻底查清姑母和表妹的死因。他专心读书多年,还真在三十二岁考上了进士,入仕当官。他用心当差,汲汲营营,想快些升上去,又特别愿意参与查案。唉,他的想法是好的,可穷其一生,咱们秦家也不一定能斗得过柴正关。柴正关虽然只是个从正四品的官,但后面有平南侯和南阳长公主,还不知道有多少亲套亲的关系……” 秦氏哭得伤心。没想到,表哥改名字,发奋图强考进士当官,竟然是为了自己。特别是疼惜她的外祖母,竟是被气死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当亲戚走 秦氏哭道,“我那时年纪小,身边的老人都被打发走了,沈氏把持着我的一切。想让人给你们送个信,都没有法子。虽然姨娘死前谋划着让我攀上了大伯父和南阳长公主,他们也的确帮了我一些忙。可那个人和沈氏把北阳长公主府拉进来,大伯父和长公主就不愿意插手了……我不想嫁给王翼,走投无路之下上吊,钻进套子前才反应过来,他们就是要把我逼死在柴家,我的嫁妆才能全部留下来。我不想如他们的意,提出去娘娘庵给我姨娘上香,半夜逃了出来……可逃到南平县,不仅财物被偷,坏人还要把我卖进火坑,正好遇到了孩子的爹……”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秦氏一说到这件事依然泪流不止。 听到秦氏一步步被柴正关夫妇算计进去,走投无路下只得逃跑,秦家人又是流泪,又是大骂柴正关夫妇不得好死。 秦澈说,他私下弄了一些柴正关的黑料,但目前没敢放出来。毕竟他单打独斗,弄不过柴家,怕还没把柴正关拉下来,他先被整下去。 现在听说秦氏逃婚的前因后果,也认为王翼正好在那个时段出事,柴正关和沈氏设计的可能性大。若把这件事查明,北阳长公主和王翼也不会放过他们。 许兰因道,“柴正关和老沈氏还有一样罪行……” 便把柴子潇被拐很可能柴正关和老沈氏也参与进去的事说了。再把这件事查明,不需要他们出手,北阳长公主府和南阳长公主府就能整死那两口子。只不过,秦氏的事万不能让北阳长公主府的人知道…… 秦夫人摇头道,“那两人的胆子真大,为了钱财,算计死亲生闺女,还算计了两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秦澈冷哼道,“沟壑难填,做了一件两件坏事没被人发觉,胆子就越来越大,贪念和胃口也越变越大。” 最后几人商议决定,他们的关系暂时不能对外言明。特别是秦氏,千万不能让北阳长公主府和柴家知道她还活着。两家走动,只说许兰因和秦红雨交好,秦氏和吴氏也说得来。 秦澈又说,他父亲秦老太爷还在,身体也硬朗,目前在吴城指导孙子,也就是秦澈的二儿子秦佩做生意。将来,大儿子秦儒走仕途,二儿子秦佩管理家族产业。他改天就让人给老父秘密送信回去,请他来一趟宁州府。 秦氏含泪笑道,“舅舅他老人家最疼我,小时候我犯了错,他的巴掌总是落在表哥身上。舅娘心疼得不行,有几次都心疼哭了。” 提到那些往事,秦澈也笑了起来。对许兰因说道,“你娘虽然是我的表妹,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嫡嫡亲的亲兄妹……” 他不好说的是,当初祖父母想让表妹嫁给他,可柴正关以官家女儿不能嫁给商人的儿子为由硬推了。若嫁给他了,表妹也不会遭这么多罪。现在想来,柴正关那时就打了要弄死姑母和表妹的心思,好彻底占有姑母的嫁妆。 许兰因还是先小人了一次,分别听了秦澈、吴氏的心声,知道他们是真的心疼秦氏,也是真的想认秦氏,才放下心来。 书里,秦澈积极踊跃参加进各种案件中,跟闽户交好,苦练破案本领,最后还当了提刑按察司的副使,或许就是为了替“死去”的表妹报仇。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因意外卷进那个案子先被害死,报仇的愿望到死都没实现。还好自己穿越过来改变了轨迹,两家亲戚居然还相认了。也可惜了书中的原主和母亲弟弟…… 诉说完各自的情况后,许兰因给秦澈和吴氏磕头见礼,叫了“舅舅、舅娘。” 秦澈二人笑眯了眼地答应着,把许兰因扶起来,吴氏从腕上抹下一对翡翠手镯给她当见面礼。 秦澈笑道,“舅舅身上的东西不适合给小娘子,明天再给因儿补上。” 秦儒和秦红雨又来给秦氏磕头见礼,叫了“姑母”。 秦氏笑着一迭声地答应,把他们扶起来,又去卧房拿见面礼。 她给了秦儒一块刻着蟾宫折桂图案的澄泥砚,这是她花大价钱买的,是准备给许兰舟才情秀才时用的。 送给秦红雨一件镶风毛斗篷,蓝色缎子,下摆绣了一圈虞美人花束,很是别致。这是她给许兰因做的,秦红雨比许兰因矮了小半个头,但斗篷长点短点都不打紧。还说,“这是姑姑亲手给因儿做的,刚刚做好,红雨不要嫌弃。” 秦红雨看到斗篷一下就爱上了,笑得眉眼弯弯,说道,“我好喜欢上面的虞美人,绣活了,像真的一样。”又嘟嘴道,“哎呀,怎么好意思,抢了表姐的衣裳,先便宜我了。” 大实话把众人逗得大乐。 吴氏笑嗔道,“这么大了,说话还像个孩子。” 三位长辈继续诉说着各自的思念和分别后的生活,当秦氏听说疼爱自己的外祖父和舅娘也相继去世,又哭了起来。 许兰因听说他们还没吃晚饭,说要亲自去厨房给舅舅舅娘做饭,秦红雨搂着她的胳膊一起去。 秦红雨非常讨喜,一点不端官家小姐的架子,还帮着做些剥葱剥蒜的活计。 天热没有新鲜肉,卢氏手脚麻利地杀了一只鸡。许兰因亲自炒了个韭菜炒鸡蛋,一个蒜香茄子,一个金勾冬瓜,又做了一小盆鸡肉馄饨端去上房,还给秦澈父子拿了一壶酒。 几人说到时近子时,秦澈一家才起身回家。并说好,明天白天吴氏和秦红雨来许家玩,晚上秦澈父子来吃饭。秦氏和秦澈长得像,暂时不让她光明正大去秦家。秦家下人多客人多,怕被人起疑。 他们走后,秦氏和许兰因把丁固、卢氏、掌棋、杨勇叫了进来,他们是心腹,许多事瞒不了。就告诉他们,秦家和秦氏有亲,但因为一些事不好现在相认,会经常来往,让他们必须守口如瓶。若是敢泄露半分,直接毒哑卖掉。 那几人跪下作了保证。 第三百一十六章 退了亲 许兰因又让卢氏去煮了碗安神汤。秦氏太激动了,秦家几人都走了,她的身子还有些微微发抖,怕她夜里睡不好。 夜静极了,细雨打瓦片的声音也异常清晰起来。许兰因翻来复去睡不着,她也激动。 跟秦澈相认,秦氏的心情大好,多了一份牵挂的同时,也让她少了对那份感情的忧伤,以及许老头给她造成的气恼。同时,还多了一个誓死扳倒柴正关的同盟军。 次日清晨,雨依然飘着。虽然不大,但下了一夜,地上湿漉漉的,积了许多小水洼,雨滴还沿着瓦片和树叶滴落下来。 一夜好眠的秦氏精神大好,眼睛弯弯的一直在笑。精神状态真的很重要,秦氏今天看着年轻多了,病也好了。 许兰亭问道,“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是不是因为昨天来的客人?” 小孩子想得还挺多。 秦氏笑道,“昨天的秦夫人和秦姑娘你也认识。他们来问你姐姐一些事情,跟娘极是说得来。我们认了干姐妹,以后就当亲戚走,今天他们还会来。”又嘱咐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不要出去乱讲,包括月丫头和嘉儿,怕她们年纪太小口不牢靠。” 许兰亭一听,这是把自己当成有别于闽嘉和许兰月的大人了,高兴地连连应是。 李洛依然没有来吃早饭。今天不是避嫌,的确是因为路不好走。 早饭后把许兰亭送走,许兰因理了个菜单,让卢氏和杨婶去集市买菜回来。又让掌棋去给李洛送了些吃食,暗示今天要来几位女客。 许兰月起床后,又借口秦氏身体不好,让杜鹃带着她去闽府住几天。既不让许兰月在家,也能不让闽嘉来这里串门,两个小姑娘还有个伴。 辰时末,许大石拎了两只母鸡一百个蛋来了,他是来替许老头陪礼道歉,再看看秦氏的病怎么样。 许兰因在西厢接待的他,没让他见秦氏,说秦氏身体不好起不来床。 许大石替许老头陪着礼,说回去后许老太也跟他大吵了一架,开始老头还厉害,后来老太太气得要搬回乡下住,才让他老实下来。 他说,“我也说了爷,那么做不地道。我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自从二婶嫁给二叔,一直谨守本分,敬长怜幼。不是清白的好人家,教不出这样的好闺女。还有,咱们都是乡下人,哪兴什么妾的。再说,二叔一走那么些年,二婶一个女人拖着三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把二叔盼回来,干嘛去挑唆人家夫妻关系。再说了,二叔和二婶感情好,真的送个女人过去二叔也不会要……”又赶紧解释道,“兰月生母的事,那是不得已,其他女人二叔不会要。” 许大石和老太太的表态许兰因还算满意。说道,“我爹一当了官,爷都不知道他姓什么了。大石哥,我娘身体不好,爷多来我家两次,肯定会把她气死。若我爷真的存了那个坏心思,我就会带着我娘出去住。哼,我们家散了,老爷子就如愿了。” 许大石赶紧劝道,“因妹妹快莫如此,我已经跟奶和我爹、我娘说了,劝着爷,不要让他再来这里没事找事……” 许大石还要忙活点心铺子里事,他也正在筹备开一个粮铺,说了一阵话就急匆匆走了。而这个粮铺,也是许兰因帮他在闽灿那里走了关系。 午时初,秦夫人和秦红雨来了,还带来了儿媳妇万氏,孙子祥哥儿。祥哥儿大名秦昌祥,三岁,极漂亮白胖的小正太。 万氏和祥哥儿给秦氏磕了头。不敢让祥哥儿叫秦氏“姑祖母”,而是叫“姨祖母”,意思是秦氏和吴氏是姐妹。 秦氏高兴地抱起祥哥儿亲了几口,又送了他们见面礼。 吃了晌饭后,秦氏和吴氏继续窝在屋里说悄悄话,祥哥儿睡觉,许兰因和秦红雨、万氏去西厢说笑。 万氏是个温柔娴静的小媳妇,多是在倾听,偶尔说两句,又十分照顾两个小姑子,让人心生好感。 许兰因才知道秦红雨前几个月已经退了亲。 因为柴清妍母女的事,秦澈不愿意把秦红雨配给世家大户。她前未婚夫的父亲跟秦澈是同科进士,家里有上千亩良田,属于地主。秦澈以为找个这样的人家,闺女嫁进去不会受委屈。 不知那家听了谁的谣传,说秦红雨命硬克夫,还说她小时定过一门亲,把小未婚夫克死了。那就家就不愿意了,找借口退了亲事。 “那时候我着实气了几天。闽妹妹太小,许姐姐又不在,想找姐妹们说说心里话都找不到人。” 如今秦红雨说起这件事已经云淡风清,只是眼神暗了暗,并不像这个时代的姑娘被退了亲恨不得去死。看着娇娇小小,倒是个豁达乐观的姑娘 许兰因想起她曾经听到的桂斧媳妇的心里话,说唐末山的二儿子看中了秦红雨,在想办法让那边退亲。看来,他们的办法就是造谣,没想到那家还真信了。 许兰因说道,“连这个谣言都会信,可看那家人短视不好相与。还好妹妹没有嫁过去,真嫁过去可要吃苦头了,这是好事。哼,不管大家大族还是小门小户,都有不省心的。” 万氏笑道,“公爹和我相公都是这样说,就是婆婆有些着急。” 秦红雨嘟嘴道,“是呐,我娘天天念叨我都十五岁了,再找不到人家,就嫁不出去了。” 许兰因笑道,“跟我比你还小得多。这事急不来,要睁大了眼睛找,人品第一……” 她又以自己为例,讲了古望辰的德性。 秦红雨和万氏听了,又是唏嘘不已,说那人跟柴正关一样坏良心不要脸。 许兰因苦笑道,“我娘、外祖母、还有我,我们三代都遇到了要财不要脸的男人,也是宿命。” 听了许兰因的遭遇,秦红雨更加庆幸自己跟那个男人退了亲。 傍晚,许兰亭回来了,众人都去了上房。 许兰亭给吴氏磕了头,叫“姨母。” 在外人面前,许兰因也叫吴氏姨母,叫秦澈姨丈。 第三百一十七章 赠银子 没多久,秦儒和秦澈先后来了许家。 秦澈送给许兰因一套红翡莲花头面,许兰舟和许兰亭各一个羊脂品玉笔筒。许兰亭不在的时候,又赠给秦氏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么大的数额秦氏可不愿意接,说道,“妹子不穷,因儿卖神药给了我一万两银子,孩子他爹也给了我几千两银子。家里日子好过,我不能要表哥这么多钱。” 秦澈说道,“表妹,咱们秦家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秦顺梳篦行经营了上百年,秦家人口又简单,我们不差银子!听话,这些钱你拿着,买套大些的宅子。” 两人推拒了一番,在吴氏和秦家兄妹的相劝下,秦氏只得收下。 饭后,秦家几人玩到戌时初才回家。 秦氏看着一摞银票,问道,“因儿,咱们买大宅子吗?” 许兰因摇头道,“至少现在不能买。咱们买了,我爷会认为是他儿子挣的钱,舔着脸过来住,或者又让我爹给他们买大宅子咋办?等到以后舅舅和娘的关系能公开了,让他知道娘用的是娘家的银子,他也不敢那么理直气壮。” 其实,若老头跟老太太一样明事理,不找事,住在一起,或是给他们买大宅子都没问题。但老头那么欺负秦氏,凭什么还让他作威作福。 秦氏现在是闺女说什么就听什么,便笑眯眯地把银票收了起来。还是说道,“现在家里有钱了,你们的吃穿用度,都要买最好的。咱们这个宅子也要再拾掇拾掇……” 第二日清晨,天终于放晴。雨过后的天空碧蓝澄澈,天边还有一弯淡淡的彩虹。 许家几人的心情跟天空一样美好,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早饭刚摆上桌,李洛就来了。 今天的他也非常特别,是立着进来的。虽然还拄着拐,却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他也高兴,难得地笑得十分灿烂。 许兰亭跑了出去,兴奋地大声说道,“李大哥,你走着来我家了。” 众人都被逗乐了。 李洛笑道,“十年了,李大哥这是第一次走出自家门。” 秦氏和许兰因都为他高兴,出门把他迎进来。 进门后,李洛又给许兰因抱了抱拳,说道,“大恩不言谢,许姑娘的这份情,李某一时一刻也不敢忘。” 许兰因笑道,“赵无是我弟弟,你是我大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几人吃完饭,许兰亭上学。 许兰因就把秦氏和秦澈相认的事说了。秦氏的身世,李洛的身世,两家人都相互知道。 李洛也为秦氏感到高兴,说道,“恭贺婶子了,希望早些把柴正关拉下来,婶子能重立于人前。” 秦氏笑道,“承你的吉言。恶有恶报,时辰未到。也希望温家那几个恶人早遭报应,李公子早日恢复身份。”又邀请道,“晚上我表哥和侄子都会来家里吃饭,你也来。” 李洛笑道,“你们先叙叙旧,以后再跟秦叔和秦兄弟一起把酒言欢。” 李洛走后不久,吴氏和秦红雨就来了。 秦红雨还说道,“今天没让祥哥儿来,哭得什么似的。” 今天依然是两个老的在上房讲悄悄话,两个年轻的在西厢讲悄悄话,只有吃晌饭的时候聚在一起。 晚上秦儒和秦澈先后来了。他们刚要吃晚饭,黄安就来了。 许兰因出去问道,“李公子有事?” 黄安说道,“闽大人来我家找公子喝酒,公子问你们有没有多余的下酒菜。” 说完,他的脸就红了。他十分不解,想要下酒菜去街口的酒楼里买就是了,可公子却让他来这里要。 许兰因明白了,这是让秦澈和秦儒注意,不要跟闽户碰上。李洛的真实身份,除了许兰因几人,只有闽户知道。 闽户虽然值得信任,又跟秦澈是好朋友,但秦氏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是跟他说的时候。 许兰因领着黄安去了厨房,拿了几样下酒菜让他拿回家。 之后的五天,吴氏母女天天来许家玩一天或是半天,秦澈父子没敢天天来。再往后,吴氏母女也不会天天来了。 七月十二,许兰因去了茶舍。昨天她就让人给闽楠和胡依下了贴子,在茶舍相聚。没给秦红雨下,亲口告诉她了。同时,也让人去闽府把许兰月和闽嘉接来,之后她们一起回许家。 闽楠一来就批评许兰因,“说好一旬一聚,上一旬咋不聚。” 许兰因解释母亲生病,一直在家伺疾,她赶紧道歉。 胡依去过许家一次,她去得早,秦氏母女还没来。许兰因就把她领去街口转了一圈,说秦氏的病要过病气,在外面吃了晌饭把她送走。 几人在茶舍里玩到下晌申时初,才各回各家。 今天,多了两个孩子的许家又重新热闹起来,人笑狗吠持续到天黑以后。 夜里,许兰因正睡得香,突然窗纱有了细微响动。她向窗边望去,窗外明光如银,透过窗纱看到一点黑色的剪影。哪怕是一点,她也能看出是赵无。而且,她还闻到了一股皂角的清香,其中夹杂着一丝她熟悉的味道。 他这么晚才回家? 许兰因喜得穿上衣裳,来到窗前,赵无正站在窗冲她笑。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披下,穿着宽大的石青色居家服。 许兰因去厅屋轻轻把门打开。许兰月睡在南屋,怕把她吵醒,拉赵无去了北屋她的卧房。 她低声问道,“你这么晚才回来?” 赵无低声道,“晌午我们就押着八个犯人回宁州府了,一直在衙门同闽大人一起审案,刚才才回家。” 许兰因问,“案子破了?” 赵道笑道,“这件案子是破了。但闽大人在审犯人时,怀疑有个犯人或许知道得更多,但那人狡猾,绕来绕去说不到点子上,他应该是在避开某个他绝对不敢得罪的人。偏这个犯人有心疾,不宜动大刑。闽大人说,明天让你女扮男装,由我陪着去一趟刑狱,看有没有法子撬开那人的嘴。” 许兰因笑起来,点头答应。拿了闽户那么久的工资,自己这个师爷又该排上用场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意外的收获 赵无又说,“这次我还有个意外的收获。本来我要公私兼顾,查一查我爹之前的事。还真找到了我爹之前的一个下属,我哥专门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他现在在那里任游击将军。他也牵扯进了这件事里,但牵扯不算太深,我帮他圆过去了。为了感激我,也为了脱身,他跟我说了一些事,其中一件事事关王翼。若查实,王翼可摊到大事了……” 许兰因一挑眉,“也是倒卖军粮?” 这真是意外的收获。赵无不愿意进军营,看似放弃了大好前程,但的确方便做他心里想做的事。 赵无道,“差不多,他们是把朝廷供给的军粮卖高价,低价买霉变粮食供给军队……这事在军队偶有发生,是一些军官敛财常用的法子。只要不太严重,官兵们敢怒不敢言。没人告,也就过去了。但若查实了,再有人告发,朝廷便会重办。”又道,“我会顺着这条线慢慢查,查仔细,王翼做了这事,肯定还会做别的。以后再找机会跟许叔说说,让他在京城军队那里再查一查。那些人只要做了,就会有痕迹。” 许兰因一下来了兴致,笑道,“若是能抓住王翼的把柄,许多事就迎刃而解了。谢谢你,你是我的福星。” 朦胧的月光中,许兰因的眸子煜煜生辉,像两勾弯弯的月牙。 赵无的心猛地狂跳了几下,伸出大手抓住许兰因放在桌上的小手,说道,“姐也是我的福星。没有姐,我就是为大哥未婚妻而殉情的无耻小人,我大哥也会一辈子束缚在那个小院里出不来。” 宽厚温暖的大手把她的小手裹住,许兰因恍忽,这双手不再是少年单薄的手,而是男人坚韧有力的手。 她的心狂跳几下,脸也有些发烫,把手往回缩了缩,大手的劲更大了,她没缩回来。 赵无又笑道,“听我哥说,秦大人和婶子已经相认了。” 许兰因点头道,“嗯,改天他们来家里吃饭,让你和大哥都过来。” 她又试图把手往回缩了缩,没缩回来,就放弃努力,任由他握着。 两人握着双手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赵无才起身告辞。走之前送给许兰因一个小香囊,说办案太紧没时间买东西,这是路过集市口慌忙买下的,让她别嫌弃。 许兰因站在窗前,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往上一跃消失不见,瓦片轻微地响了两声,没有了动静,只留下一庭院的月光。 若不是手中的小香囊,还有手背上的余温,感觉刚才像是做的一个梦。 许兰因满意地上床,一夜好梦。 第二日清晨,赵无兄弟来许家吃早饭。 看到赵无回来,秦氏和许兰亭都笑眯了眼,秦氏又让人去街口买赵无喜欢吃的炸糕。 饭后,许兰因借口今天要去茶舍查帐,要早些走,免得闽嘉和许兰月醒了后缠上她闹着去茶舍,让她干不了正事。她急急用布包裹着一套衣裳出去,没有去胡同口叫驴车,而是带着掌棋去了赵家。 许兰因和掌棋进了东厢南屋,把赵无关在门外。 许兰因早上在家就束了胸,换上男装,穿上内增高的千层底鞋。重新梳了头,又在脸上擦了一层膏子,皮肤变成了麦色。再把眉毛描浓了一些,又在唇边贴了一撮胡子。再在镜子前照了照,这回像个男人了。 这是她之前为了审案偷偷做的一套行头。 没贴胡子前,掌棋惊诧地看着她,嘴张得老大。 贴了胡子,掌棋再也忍不住了,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许兰因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好奇心不要那么强,嘴也闭紧些。到了岔路口,你下车直接去茶舍。我要跟赵无去办一件大事。” 尽管掌棋非常不想跟许兰因分开,但知道她跟赵无在一起就不会有事,只得翘着嘴答应。 “不管做什么,姑娘都要注意安全,” 装扮好的许兰因走出来,赵无先是一愣,然后就呵呵笑起来。 “姐,你可真会整。” 许兰因翻了一下白眼,粗着声音说道,“赵兄弟,我是丁大哥。” 赵无赶紧抱拳笑道,“哦,丁大哥,失敬,失敬。” 三人出了垂花门,何东赶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院。 何东看到如此的许兰因,也是闪了闪神。 几人上车,岔路口把掌棋放下,又去了按察司刑狱。 马车直接去了上次去的厢房门前,赵无和许兰因下车进了厢房。 已经提前清了场,里面只有闽户和秦澈,闽户的幕僚季师爷。这个案子不关秦澈的事,但闽户相信他,依旧把他请了来。 屋里的光线比较暗,几个窗户挂了帘子,只有一扇小窗没挂,但窗纸很厚,射进来的日光有限。 他们看到如此的许兰因,也是先愣了愣,都笑了起来。秦澈是笑出了声,闽户则用拳头抵住嘴,垂目敛去眼里的内容。 看到如此的许兰因,闽户的心又痛楚起来。这么聪慧、爽利、与众不同的姑娘,可惜与自己无缘。他以为过了这么多天,自己已经想通了,放下了,再看见她自己会平静无波。现在看来,他还做不到。 闽户深吸了几口气,才抬起眼皮笑道,“又要麻烦许姑娘了。” 许兰因给他们抱拳躬了躬身,笑道,“闽大人客气了。” 稍后,赵无拎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男人走进来。 这个男人穿着囚衣,精瘦,留着山羊胡子。脸上虽然很脏,但没有血腥味,应该没动过大刑。 犯人跪下对闽户说道,“闽大人,我该招的都招了,我罪无可赦,当诛,认罪,可为何还要单审?” 赵无把蒋平拎起来,按在椅子上坐下,扳着着他的嘴喂了小半碗安神汤。这东西不能多喂,怕他彻底睡过去。 蒋平见只有自己坐着,其他人都围着他站着,更惶恐了。 许兰因似是无意地把着蒋平坐着的椅背,听着他的心声。 他想着,管你们怎么问,不该说的绝对不说,我这个破败的身子不被斩也活不了几年。若是把王翼、蒲元杰、黄松那些贵人泄露出去,家人都完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牵扯 许兰因听到王翼的名字心里一动,没注意后两个人。想着得得用办法让蒋平说出更多有关王翼的事…… 之前,许兰因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帮上多少忙,总不能让这些人看出她这个异能。但蒋平也知道王翼的事,就必须想办法让他说出更多的真相。而且,昨天赵无说了一些王翼的事,她正好可以拿来做引子。 闽户几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蒋平。 等到蒋平有些睡眼惺松了,许兰因开口了,“你叫蒋平,今年四十六岁,在军中任正五品的钱粮官……” 她数落着蒋的生平,声音很小,平缓无波,像在在唱“催眠曲”。 蒋平也当“催眠曲”听,没说话,等到他的目光更涣散了,许兰因拿出一个荷包在他眼前晃起来,说道,“看着荷包,上面绣的是鸭子还是鹅……” 蒋平莫名其妙,还是睁大眼睛看着左右摇晃的荷包,说着,“肯定不是鸭子……也,也不像鹅……倒是有些像,像,像白鹭……又,又不太像……” 半刻钟后他的眼睛闭上,许兰因又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蒋平回答,“下官蒋平。” 这是已经被催眠了。 许兰因把荷包收起来,问了有关这个案子的一些情况,蒋平一一回答。 许兰因看向闽户,闽户点点头,意思是他说得不错,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闽户又跟许兰因低语几句,许兰因再问蒋平,蒋平一一答了。 许兰因想了想,又问了夜里赵无对她说的事关王翼的话,还有他刚才心里想的事,蒋平也回答了他所知道的…… 蒋平不仅说了王翼这个名字,还说了蒲元杰、黄松、温言,以及另几个人的名字。 这几个人的名字让在场的人大惊失色。赵无没想到温言也参与了进去,而闽户和秦澈没想到牵扯进了这么多高官或是高官家的子弟。 闽户和秦澈的表情更加凝重。 三刻钟后,蒋平彻底睡死过去,闽户觉得该问的也都问完了。他一挥手,赵无出去叫进来一名狱卒,把蒋平拎了出去。 闽户看向许兰因,许兰因还没回答,赵无先抱拳说道,“启禀大人,我姐问的那些事关王翼和蒲将军的,是我告诉她的。我查案的时候无意中听了几句他们的事,想着都告诉我姐,她也方便找到突破口。” 闽户点点头,他之前不明白许兰因怎么知道那么多。他不知道的是,赵无心里也有疑惑,因为许兰因问的问题里有他没说的。 秦澈则给闽户深深一躬。他虽然官职比闽户小,但两人是好朋友,秦澈又比闽户大了十几岁,这个礼有些大了。 闽户赶紧还礼,说道,“秦大人客气了,有话直说。” 秦澈道,“下官知道这件事牵扯太广,有些人只手遮天,不宜马上清查。况且,没有人举报,闽大人冒然插手查办,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对闽家不利。但是,下官要求彻查王翼。不只是为公,也有下官的私心在里面。” 闽户也知道秦澈的表妹柴清妍跟王翼有一段“孽缘”,柴清妍自杀,秦澈不仅恨柴正关,也恨王翼。 闽户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牵扯进的权贵太多,不仅有北阳长公主府的王翼,还有蒲太后的娘家侄子,以及镇西候黄家,庆国公温家……把这个案子报上去,我们的压力会非常大。若得不到皇上的全力支持,会有太多阻力让我们查不下去。特别是太后娘娘,这次一下折损两个孙子,七个重孙,得了一场重病。为了孝道,皇上也有可能压下不发,所以这件案子最好暂时放一放。秦大人要想抓住王翼的把柄,可以私下查,能帮的我也会帮……”又看向赵无,意思是温言的罪行你要查就查,我也会帮。 秦澈又向闽户深深一躬,赵无也躬了躬身。 完成任务的许兰因由赵无陪着,坐马车去了心韵茶舍。 赵无带着许兰因向后院走去。茶舍的小二都认识赵无,也没有人阻止。许兰因回了自己的厢房,由掌棋服侍卸了妆,再换上自己的衣裳。 赵无进来,把掌棋打发出去,上下打量了许兰因几眼,问道,“姐,有些事你怎么知道?” 许兰因笑道,“若我说我听得到人心,你信吗?” 赵无点点头,蹦出两个字,“我信。” 许兰因有些心虚,用手指戳了他脑袋一下说道,“你姐姐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听得懂人心。我是聪明,之前听了你的话,再经过询问,然后分析汇总,猜到一个大概,就半真半假地试探,再把他的话一点一点套出来。没想到,今天我猜准了。” 赵无甩了她一个“你当我傻呀”的眼神,说道,“我当然知道姐不是神仙,是聪明了。正因为你聪明,才读得懂人心,知道怎样看人的表情,怎样试探,怎样让人说心里话。” 许兰因又被感动了。这孩子,不管什么事,总是无条件的相信她和支持她。她笑道,“今天我亲自下厨做几个你爱吃的菜。哦,今天晚上我舅舅肯定要来我家,你和大哥都来我家吃饭。” 赵无愉快地接受了邀请,说道,“我很怀念我在山里小木屋的时候,姐做饭,我烧火。那时候真苦,但更多的是开心。而最开心的,就是看到姐向我走过来的身影。” 他的话也勾起了许兰因的怀念,那个瘦瘦的、脸上有两块大黑痂的大男孩又浮现在眼前。 许兰因看看面前这个……青年,不止长高长宽,更加俊朗,还眼神内敛,嘴角噙着笑意,不像那时候一看到她就眼冒精光,嘴巴咧老大…… 许兰因咯咯笑起来。 赵无问,“姐笑什么?” 许兰因道,“我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你。” 想到自己那时的傻样,赵无也笑起来。 两人在茶舍吃了晌饭,带着掌棋,坐着何东赶的马车回家。路过集市时,又下车去集市买了虾、鱼、猪肉、羊肉和一些菜。 来到胡同口,两人各回各家。 第三百二十章 吓唬 许兰因一进垂花门,就看到秦红雨带着闽嘉和许兰月在树下翻线绳玩。 闽嘉看到这么多菜,说道,“许姨,你买了这么多菜,晚上也让我爹来吃饭好不好?” 小妮子越来越精了。 许兰因笑道,“听你赵大叔说,你爹今天好像特别忙,改天许姨再多买些菜,请他来吃饭。” 许兰因先去上房给吴氏见了礼,就下厨房做饭,秦红雨也跟去了厨房。秦红雨在家也要学厨艺,会做两个拿手菜,其中有一道是龙井虾仁。她看到有活虾,就自告奋勇做这道菜。 傍晚时分,秦儒、秦澈先后来了,接着赵无和李洛也来了。 李洛的真正身份只有秦澈和秦儒知道,李洛给他见了晚辈礼。秦澈暗惊,传说中的仙骨丸真是神药,脚断了十年的人居然能走路了。虽然他还用着拐,但双腿能够运用自如,顶多半年,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秦红雨也给李洛和赵无屈膝见了礼,喊他们“李大哥,赵大哥”。 男人一桌喝酒,女人孩子一桌吃饭。 许兰因做的酸菜鱼、蒜香排骨和秦红雨做的龙井虾仁受到一致好评。 饭后,秦澈父子和赵兄弟去赵家密谈。 秦家人走后,赵无来了许家,悄悄跟许兰因说,“我们商量,婶子的事最好告之闽大人。我和大哥相信闽大人的为人,秦叔和闽大人是忘年交,也说他值得信赖。有了闽大人的帮助,许多事更好查清。明天晚上姐多弄些菜,请闽大人和秦叔、秦兄来喝酒。” 赵无笑得灿烂,腮边两个酒窝更大。他还没开始调查温言,温言的把柄就送了上来,让他和大哥极是开怀。 许兰因也高兴,这些天有太多好消息,似乎拨云见日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次日上午,许兰因拟了菜单让人去买菜。正同秦氏商量做什么菜时,许老太和李氏、许愿来了。 许兰因把他们直接带去了东厢,说秦氏现在卧病不起。 他们送了一堆礼物,李氏还给秦氏做了一套衣裳,一双鞋子。 老太太先骂了一阵许老头,让秦氏莫生气,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请二房一家明天去东门许家吃晚饭。又感谢许兰因帮忙,让许大石开了个粮铺。 在古代,开粮铺没有关系是开不成的。 老太太不好说的是,许老头和许庆明还让她再求求许兰因,说她有那个关系,就帮帮许二石,把他调来省城。 许老太骂道,“你个老灯子嘴忒臭,人都被你得罪光了,人家为什么还要帮你。因丫头愿意帮大石,想想二房艰难的时候大石是怎么做的。人家倒霉的时候,你们生怕被粘着,人家好过了,又啥啥想让他们帮衬。那话我没脸去说,你们也别说,说了也不会帮。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跟二房把关系缓和了。” 老太太没说,许兰因也能猜到。当时许大石求到她,她也愿意大房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好日子,就去求了闽灿。 但她不愿意再跟那边有过多瓜葛,也没给老太太好脸色,直接拒道,“我娘卧病在床,去不了。我们要服侍她,也就不去了。”又咬牙道,“毁人名节是要出人命的,我娘一直想不通,前两天还上了吊,多亏被我发现救下来。她是没死成,若真的吊死了,我宁可滚钉板,也要告去府衙,替我娘伸冤。” 许老太听说秦氏上了吊,也是吓坏了,还流了泪。她咒骂了一阵许老头,又大夸特夸秦氏如何贤良淑德,孝敬公婆。又道,“好孩子,多开导开导你娘,告诉她,我们都知道她是好媳妇。你爷那天是黄汤灌多了,乱说的。” 吓唬了一阵许老太,就让许兰月陪老太太说话,许兰因把李氏带去了另一间屋。她看出来,李氏似乎找她有话说。 李氏红着脸说道,“我和我当家的天天累得贼死,挣的钱几乎都交给了婆婆,婆婆的心又偏着二叔。我得为我几个儿女着想,想自己开个铺子,媳妇的嫁妆,公婆总不好意思惦记。” 许兰因道,“大嫂早就该这么想了,我能帮什么忙?” 李氏说道,“别的我也不会,还是想开个点心铺子。宁州府人口众多,许氏点心每天天没黑就全部卖完。我想在西边开个小点心铺,不用许家那几道秘方……” 许兰因说道,“大嫂的铺子,那几个方子用就是。现在带了那么多徒弟,许多秘方已经泄了出去。要想点心好卖,不光靠固有的几个方子,要不断开发新产品,用上好食材,还要有好的经营手段。那些用了许家秘方的人,做的点心照样没有我们的好吃,也没有我们的好卖。” 许兰因已经想好要把许氏点心开去京城,以后重要据点在那里,还要完全属于二房。宁州府的市场会让出去一些,让给别人不如让给许大石夫妇。当初她想合伙的也只有许大石夫妇,只不过因为他们没分家,点心股份才属于许庆明。 又问,“你们的银子够吗?” 许兰因是真的想帮他们夫妇。他们管着点心铺子这么久,没让二房操心,也没存一点私心。 李氏喜得眉开眼笑,说道,“我还真要向因妹妹借点银子。我们手头的私房有八十几两,想再借一百两。” 许兰因借了她一百两银子,又提醒她,新铺子万莫用她娘家亲戚,否则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会认为李氏帮娘家跟婆家打对台,肯定要收拾她。 李氏笑道,“谢因妹妹提醒,我之前还真想让我娘家兄弟来帮忙。” 许兰因留他们吃了晌饭,就让丁固去医馆请大夫,说药吃完了。 许老太几人告辞回家。 傍晚,李洛最先来,接着是秦澈父子,再接着是闽户和赵无。 他们先在东厢厅屋进行了密谈,秦氏的身份也吓了闽户一跳。他暗道,怪不得许兰因姐弟在乡下长大,却与乡下孩子有异,原来他们的母亲是平南侯柴家女。更没想到柴正关和老沈氏心黑手辣,胆子奇大。 不说他跟秦澈、许兰因、赵无的关系匪浅,只说柴正关害了那么多人,其中还包括有皇家血脉的人,也不能放过他们。 他们吃饭也是在东厢,边谈边吃,亥时初才吃完,告辞。 第三百二十一章 放和请 夜里,又下起了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随着秋季的到来,天气渐渐凉爽下来。 八月初六下晌,许庆岩回来了,还带回来礼部下发的诰封秦氏为四品宜人的公文。 前两天麻子就带了信回来,许兰因和秦氏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许庆岩风尘仆仆,第一件事就是去净房沐浴。出来后,由着许兰月跟他亲近了一阵,就把小妮子打发出去。 他红着脸跟秦氏和许兰因说道,“我明天要赶紧回小枣村,把诰封烟妹的公文放进祠堂。然后再请人看看黄道吉日,把诰封周氏的圣旨请进祠堂。” “放”和“请”,意义大不同。 许兰因才知道,这个时代,只有从三品及以上官员任命、诰封由皇上亲下圣旨,还有一些特殊情况由皇上亲下圣旨,比如当初为朝廷立功的许庆岩和周辛。四品及以下官员都是吏部直接下公文,诰命由礼部下公文。 许庆岩也是没辙了,皇权和圣旨大过天,许庆岩打死也不敢让圣旨和公文同一天进祠堂,圣旨放在公文的后面。 只得借口“黄道吉日”请圣旨,先把诰封秦氏的公文放进祠堂。 秦氏没表态,起身说道,“岩哥坐,我去厨房看看。” 许庆岩很过意不去,总想弥补对秦氏的亏欠,可总是事与愿违,要伤她的心。他耷拉着八字眉看向许兰因,说道,“闺女,我对不起你娘,又让她伤心了。” 许兰因心里也是无奈,皇上在中间插了一脚,许庆岩这么做,已经是最大限度避免秦氏的难堪。 她说道,“‘对不起’说得再多也没用,关键是不要让我娘再受伤害。圣旨和文书的事爹没辙,可生活上、家事上,你却不能由着我娘平白受欺辱。我娘已经跟秦表舅相认,她的出身清白得紧,由不得我爷胡说八道。爹,若我爷真起了那个想气死我娘的坏心思,你就高抬高抬贵手,出妇吧。再让我爷这样搞下去,即使我娘没被气死,心也会伤透,主动求去……” 她把许老头让秦氏给许庆岩纳妾,以及又骂秦氏不清白,把秦氏气病的事说了。当然,又说了秦氏想不通“上吊”的事。 关于“上吊”这个梗,许兰因不仅跟秦氏通了气,也嘱咐过掌棋。秦氏上吊是丑事,这个家只有她和掌棋知道。 许庆岩气得脸涨得通红,说道,“你是我闺女,‘出妇’的话莫要再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娘。”大手又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蹦了起来,压着嗓门吼道,“想我十三岁就出去闯荡,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差事,受过的刀伤箭伤数不清,人也没少杀。给他们盖房买地,让他们过好日子,对得起爹娘兄弟。若安了气死我媳妇的心,先把我这条命拿过去。我们都死了,他们就清静了。”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撂了句,“我现在就去把话跟他们说清楚。” 那个高大的背影一溜烟就消失在垂花门后。 许兰因扯了一下嘴角。不管许庆岩用什么办法跟许老头交涉,必须把那个老头压制住,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恶心人,更不许他借着“圣旨”和“公文”的区别大做文章,借此抬周压秦。 通过这些日子,许兰因看出来,秦氏即使再气,到目前为止还没想过要跟许庆岩分开过。一个当然是为了儿女,一个是古代女人从一而忠的道德准则,也或许还有她对那份守护了多年感情的不舍。 秦氏从后院走过来,问道,“你爹去哪里了?” 许兰因道,“找我爷商量事情去了。” 秦氏又道,“娘明天不想回乡下。” 许兰因道,“娘身体不好,不能成行,就让兰亭代替娘回去吧。” 许庆岩是在亥时末回来的。 许兰因被拍门声和脚步声惊醒,侧了侧头,又睡着了。 次日卯时初,许庆岩和秦氏、许兰因就起来了,又把睡眼惺松的许兰亭和许兰月叫起来。他们兄妹都会去乡下,一个代表秦氏,一个代表周氏。 送走父子三人,许兰因就跟秦氏商量在京城开点心铺子的事。这个铺子是许家二房的产业,就用许庆岩给秦氏的银子。 京城口岸稍微好些的铺子,两层楼带院子的,最便宜也要近两千两银子。再加上装修、买设备、招人,预留流动资金,许庆岩当初给的三千两银子都要填进去。 从宁州府铺子里找两个手艺好的过去当大师傅,许兰舟当初也参与了南平县点心铺子的筹建和经过营,知道该怎么做。 秦氏有遗传基因,做生意很是有一套。之前是没有心思想这些,现在开始想了,能提不少好的建议。她的脂粉铺子也在筹建中,装修和产品都是她拿的主意。许兰因帮着起了个名字,叫“淑女坊”。 同时,许兰因也给王三妮写了信。 许庆岩回来时,带了一封王三妮的信。信上说茶舍已经快装修好,出来的效果比图上还令人惊艳。 许兰因写了一些经营茶舍的策略,到时再让许庆岩拿两千两银子过去。京城茶舍走的是精品高端路线,无论茶叶还是棋,都要用最好的。招的人也要品貌上佳,工钱自然也要高些。而且,还会让丁晓染过去带棋生。丁晓染如今在宁州府棋界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声,被人称为“丁生”。 宁州府茶舍赚的银子几乎都投了进去,百货商场还没有分红,许兰因手上的银子有些吃紧了。 许庆岩父子三人是在八月十八那天回来的。八月初十把诰封秦氏四品宜人的公文放进祠堂,十二把周氏的牌位和诰封忠勇夫人的圣旨请进祠堂。 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也回去了。因为有许庆岩和老太太的力压,再是秦氏差点吊死,许老头没敢再作妖。 这天晚上,秦澈父子、闽户、赵无兄弟都来许家吃饭。这次男人们是在上房厅屋吃的,边吃边密谈。不想打扰他们,秦氏和许兰因则带着孩子们在西厢吃饭。 第三百二十二章 贴金 饭后,许兰因又被赵无叫去上房一起商议大事。 许庆岩也查到了几件事,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王翼早年一个小厮的母亲,跟老沈氏的一个心腹婆子是姐妹。她们在老家分别被卖,后来在街上无意中碰到相认,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 之所以被许庆岩发现,是他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在一个背静处的小馆子里看见老沈氏的一个心腹婆子,正跟一个跟她有几分像的婆子在一桌吃面。吃过后,两人前后脚出了馆子,像不认识一样。 她们装得太刻意,反倒让许庆岩有些怀疑,就跟踪另一个婆子,再调查下去,发现了那个婆子的儿子居然早年是王翼早年的小厮。那个长随如今已经不在王翼身边,是王家铺子的一个掌柜。而王翼和柴清妍偶遇,以及王翼抢红牌打死人的时间段,那个长随正在王翼身边当差…… 这么看来,王翼出的那两件事也应该是柴正关和老沈氏的手笔了。 几人说到亥时,才各自散去。 许庆岩在家歇了几天,八月二十一上午又回京城了。 头一天,东门许家请客,请二房一家去玩一天,吃两顿饭。 许庆明和顾氏亲自来请,主要是想请秦氏。 秦氏依然托病不去,也没见他们。她含泪对许庆岩说,“哪怕被打被骂,我这个当媳妇的也不会多说一声。可公爹当着面污我的名声,说我出身不清白。若不是为了几个儿女,我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许庆岩忙说道,“你身体不好,在家好好歇息,我们去吃顿晌饭就回来陪你。” 许兰因也不想去,但顾氏一再说好话,说许老太一定要把她请去,急得眼圈都红了。看来,许老太也猜到秦氏不会去,就让顾氏务必把许兰因请去,好借此缓和关系。 许庆岩也说道,“你娘去不了,你就去吧。” 许兰因只得去了,不仅带了许兰亭和许兰月,还把闽嘉也带去了。 看到秦氏没来,许老太掩饰不住失望。嘴里还是说道,“唉,让她好好养病,心思也放宽些,我们都知道她是好媳妇。” 许老头“哼”了一声,但看到许庆岩黑着脸,许兰因冷冷看着他,也没敢多说。当他知道闽嘉是闽大人的闺女后,又高兴起来,极是谦恭地请她上座。 闽嘉见许兰因对这老头的态度不算好,也不理他,一直拉着许兰因的手。 这次二房只拿了四包点心当礼物,让那几人很是失望。许庆岩因为生气,上次来他们家没给孝敬银子,也没送礼。 许兰因和许兰亭对老头有气,见了礼后,就拉着闽嘉和许兰月去院子里同许愿和许满玩在一起。 这么一会功夫,看到有好几个来串门子的人,三个老头一个中年妇人。 开门的贺婶说家里有客人,他们往里看了几眼,又意味深长地在许兰因和许兰月身上看了一圈,每个人都问了一句,“那两个就是因丫头和月丫头?” 贺婶答了一声“是”,就不客气地关了门。 许愿嘟嘴道,“我太奶和我爹特别讨厌他们,说他们多嘴多舌,专爱说人是非,不愿意他们来我家玩。可我爷喜欢,还请他们喝茶吃点心。” 许满也说道,“太奶和太爷吵架,砸碗。爹爹顶嘴,太爷打。” 许兰因暗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个死老头子在乡下爱说嘴,来了这里又跟这些人混在一起。纳不纳妾的,肯定是听那几人说的。而且,八成还把秦氏的事和周氏的事拿到外面说去了。 那老头不记情,还虚荣,踩着秦氏为自己脸上贴金。之前还是把他想的太好了,他完全超出了认知。 许兰因把许愿牵去一旁,旁打侧击知道了一些事。老头爱跟这条街上的几个闲人说嘴,之前喜欢聚在许家,老太太不爱听老头啥啥都说,当着那几人的面跟老头吵架,还砸过茶碗。那几人不敢再天天来许家,又去王家、李家玩,许愿也跟着去过。许老头最喜欢炫耀的还是许庆岩当细作为朝廷立功,周氏追随许庆岩获取情报,最后被敌国抓住杀死,皇上如何嘉奖二人,称他们是为朝廷立功的英雄。他最气不过的是,秦氏出身不好,还要挡周氏的道…… 许兰因悲愤不已,冲进上房说道,“我早知道有些心是捂不热的,却没想到这些人的心肠比石头还硬。前面九年,我爹只在家里呆了几个月,我娘独自一人把我们兄妹拉扯大,还替我爹孝敬老人。后来的八年,我爹杳无音讯,都说他死了。我娘为我爹守节,几乎不出门,从不与外人多说一句话。她贤慧守礼,没做过一件越矩的事。你凭什么到处败坏我娘的名声?把我娘踩进泥里,你的脸上能贴多少金?” 她没有指名道姓,眼睛却是盯着许老头,满眼怒火。 许老头也怒了,站起来骂道,“大不孝的东西,居然敢骂长辈。”骂完,还要冲上来打人。 许老太忙把他拉住,说道,“因丫头别生气……” 许兰因没听老太太解释,回过身拉着许兰亭说道,“咱们的娘都被人传成那样了,还呆在这里作甚?” 许兰亭也生气,跟着许兰因往外走。闽嘉和许兰月见了,也跟着跑了出去。 丁固赶的车,他赶紧把骡车赶出来。 许庆岩没有阻止儿女离开,他也生气。若不是明天要回京城,他都想一走了之。 坐在车上,许兰因在心里对许愿说着抱歉,那个小正太肯定是跑不了一顿好打。但他是长房重长孙,许老头再气也不会记恨他。 他们不敢直接回家吃饭,每人在外面吃了一碗馄饨。许兰因还嘱咐三个孩子,回家千万不要说老爷子在外面胡说八道,也不要说他们吵架的事。 又在街上转了一圈,他们才回家。 他们刚到家,许庆岩也回来了,几人都装作无事人一样。 秦氏跟孩子们说话的时候,许庆岩把许兰因拉去了侧屋,低声说道,“你爷那么做不对,我狠狠说了他。但他是长辈,你不高兴不见他就是了,以后万莫那样跟他吵,传出去对你名声有碍。” 第三百二十三章 恶人还需恶人磨 许兰因的气现在还没消,听了许庆岩的话,气道,“爹,我爷那么做是在把我娘往绝路上逼,我若不阻止,那才是不孝。话我撂这儿,从此以后我再不会去那个家,他们也别想在我身上拿去一文银子。若我爷再要乱说,我就……” 她看看许庆岩,没敢说后面的话。 许庆岩也被老爷子气死了。他已经想到阻止老爷到处说嘴的法子,见闺女欲言又止,想着这个闺女像自己,八成想到一起去了。 他说道,“走,咱们找赵无去。” 赵无正在家练武。 许庆岩把他拉进屋里,红着老脸说了求他的事。就是让赵无指使几个捕快,抓住那几个多嘴老头和多嘴婆子的把柄,教训教训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既然爱说嘴,说的当然不止是家事,还会有国事,想抓把柄容易得紧。 赵无猜到了原故,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后来许兰因又悄悄跟赵无说,那几个人的家里都有闲钱,最好把他们弄去衙门折腾一圈,再多敲一笔银子。 赵无笑着点头。 晚上,许家请了秦家父子、闽户、赵家兄弟喝酒。 男人们在上房厅屋喝酒,女人们在侧屋吃饭。 正吃着,丁固进来跟许兰因悄声说,“大房的大爷来了。” 许兰因起身,出去把许大石带去了西厢。见他前额有条伤口,问道,“怎么弄的?” 许大石气道,“爷打的呗。” 他是来二房陪罪的。白天他在铺子里忙,回家才听说他们吵架的事,许老太也被气病了,躺在床上直“哼哼”。 许大石也气得不得了,粗着脖子说了许老头,还说若老爷子再这么闹腾,他就带着媳妇儿女回小枣村种地。他没脸呆在这里,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许兰因帮忙弄出来的。 老爷子有气没地方发,先是把许愿打得哭爹喊娘,又甩了许大石几巴掌,不解气,还用茶碗把他的前额打破了。 许兰因道,“大石哥不要过意不去,这事跟你无关,我也是气狠了。再帮我替许愿道个歉,连累他了。”又拿了一个金项圈送给许愿。 许庆岩走后,许家又过起了平静小日子。 许老头没再来碍眼,秦家几人又时常来开解,秦氏的心情好,身体也好多了。 九月初一上午,许大石又来了。 他说,昨天许老头和那几个经常在一起说嘴的老头正在大声说嘴,正好被巡街的捕快听见,说他们妄议朝廷大事,就把他们往府衙拉。 老头们吓得哭天抹泪,跪地求饶,根本走不动路。 许老头膝盖硬,没有下跪,还报了自家二儿子的官名。捕快们根本不信,说四品官员的父亲怎么可能这么粗鄙,像个多嘴八哥,啥话都说。臭骂了老头一顿,还推搡了他几把。 捕快连拖带拽,不高兴了还会踢几脚,把那几个老头弄去了捕房教训。 后来这几家的晚辈找过来,求了情,并保证把老人看好,每家交了八十两银子的罚金才把人领回家。 许老头这次真吓着了,尿了裤子不说,回家就病倒了。 许大石说完,就急急忙忙去了医馆。 秦氏不知道是赵无做的手脚,说道,“你爷在乡下时就爱敞着嘴乱说话,这下可好了,说进了衙门。” 许兰因用帕子捂着嘴笑。恶人还要恶人磨,吃了这个亏,看老头还敢到处说嘴不。他敢说,别人也不一定敢听。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越来越凉,也越来越短。 九月十九傍晚,李洛如往常一样,来许家等着弟弟回来吃晚饭。 刚刚酉时,天就有些暗了。 许兰亭把李洛拉进屋请教课业,李洛耐心地讲解着。 华灯初上,没等来赵无,何东来了。 他对李洛说道,“大爷,二爷回家了,他请你回去吃晚饭。”又对许兰因说,“许姑娘,闽大人去了我们家。二爷说,他们会在家喝酒,让我来端些下酒菜过去。” 许兰因想着应该是他们有什么公事要谈,就让丫头把家里的菜送去了一多半,又让丁婶再做几个下酒菜送去。 闽嘉听说爹爹在赵家,一手拉着许兰月,又叫上许兰亭,过去看她爹爹。如今小妮子大了,已经不好意思跟许兰亭手拉手了。 片刻后,几个孩子又回来了。 许兰亭说,“大姐,闽大哥情绪不好,好像有什么心事。” 闽嘉的眼圈有些发红,也说道,“嗯,我爹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过去他看到我就笑,可今天他都没笑。” 许兰因开解道,“闽大人是大官,专管破案。应该是有坏人作案,他心系百姓,所以情绪不好。” 闽嘉听了,才放下心来。 次日早晨,许兰亭休沐没起来,秦氏和许兰因等着赵无兄弟来吃早饭。 他们兄弟没来,黄安过来了。他说,闽大人昨天在赵家喝酒喝到半夜,夜里住在赵家,他们就不过来吃早饭了,让他来端些早饭过去。 许兰因让人送早饭过去,又让人再去街口买些油糕、油条送去。 她觉得,闽户真的遇到什么难事了。 午时初赵无才来许家。 许兰因问,“闽大人走了?” 赵无道,“嗯,他刚刚走了。”又叹道,“闽大人定亲了,定于明年三月成亲。他的情绪,不太好……” 赵无既为少了一个惦记许兰因的男人而轻松,又很是同情闽户。闽户昨天喝醉了,说了许多酒话,其中包括许兰因和赵无。他让赵无把握好机会,莫让别人捷足先蹬。还说许兰因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如虞美人一样美丽耀眼、自由自在。这样的好姑娘不能束缚在大宅门,也不能错嫁给不懂她的男人。她只有嫁给赵无才不会受委屈,赵无也要永远待她好,否则自己也不答应…… 许兰因听了闽户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她虽然非常欣赏闽户,却一直没想过要嫁给他,还觉得他大男子主义思想严重。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还如此为她着想。 第三百二十四章 送上大人情 许兰因不好多说,说道,“希望闽大人能遇到好姑娘,跟他琴瑟合鸣,好好待他,好好待嘉儿。” 赵无愣愣地看着许兰因,说道,“姐,连闽大人都看出来你嫁给我才不会受委屈。我知道,他指的应该是我没有苛待你的长辈,本人又懂你,会一直把你放在心上。我虽然现在没有大富大贵,但未来可期……姐,别人都看出咱们最适合,你,你就嫁给我吧,我发誓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说完,赵无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兰因。 许兰因的眼神也没有躲闪,看着赵无。 她知道,闽户和赵无说得对,赵无的确是最适合她的人。也是她两世人生中,除了前世爸爸,对她最好的男人。他的话更是让她感动,心里酥酥痒痒。通过这么久的考虑,她也愿意嫁给他。 但前提是那份好是“爱”,而不是青涩少年不成熟的依恋。这不止是她对自己的考虑,更是对赵无的考虑。 许兰因迟疑道,“你还小……” 她有多言不由衷,赵无也看出来了。 赵无暗自欢喜,又说道,“我不小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满十七了。我知道姐在犹豫什么,我也想了这么久,我是心悦,而不是弟弟对姐姐的感情。我真的想娶姐姐回家,同姐姐相守一生,做梦都想。姐若是同意,我就去向婶子求娶,明年我们成亲……”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丁固的声音,“大姑娘,南平县的章姑娘和章少爷来了。” 章曼娘粗粗的声音,“许姐姐,我找你有秘事。” 章铁旦的抢白,“秘事还这么大嗓门。” 又听到“啪”的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是章曼娘打章铁旦脑袋的声音。 许兰因和赵无对望一眼,许兰因起身往外走。 赵无气得闭了闭眼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章曼娘和章铁旦被丁固带进了垂花门,他们手里拿着东西,后面还跟着一个赶车的老仆人,浑身挂着东西。都是些山货,有珍磨、木耳、两只灵芝、一只死狍子。 章曼娘没有大的变化,穿着水红襦裙,黑黑的脸上擦了许多白粉,因为流了不少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 章铁旦长高了一大截,长成了壮实的黑少年。 章曼娘看到迎出来的赵无,笑道,“赵大哥,我爹就是让我来找你。我不知道怎么找你,只得先来找许姐姐,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章铁旦又“嘘”了一声,急道,“小声些,爹说那事要保密。” 章曼娘又把嘴巴捂上。 秦氏带着几个孩子也迎了出来。说笑几句后,知道他们要谈要事,秦氏让丁叔把章家下人带去外院招待好,又让丁婶和杨婶多做些好菜,就领着几个孩子去了上房。 许兰因请章家姐弟在西厢厅屋坐下,亲自倒上茶。 许曼娘从怀里取出两张纸交给赵无,是何家母子的画像。 赵无拿着画像惊道,“你们知道他们的踪迹?” 章曼娘得意地笑了笑,说道,“这两个人住在山里的一个小村子,离我们小镇几里路。这个男人经常会带一些山货出来镇上卖,他虽然毁了容,但我爹还是看出他像画像上的这个人。我爹就跟我两个堂兄一起去了山里,远远看了他娘一眼,那个妇人的脸也涂黑了,又弄了个黑痦子,但还是认定这母子两个就是画像上的人。” 章铁旦又说道,“我爹说,缉拿这两个人的告示上写着朝廷要犯,肯定是罪大恶极,我爹让我们赶紧来找赵大哥,让你带人去抓他们。” 章铜旦是南平县的捕吏,章黑子却要舍近求远找赵无,这是想让赵无挣下这份大功了。 赵无哈哈笑了几声,起身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章大叔的这份大人情我记下了。你们在省城多玩几天,让我姐陪你们。”又对许兰因说道,“我现在去找闽大人,不出意外我马上会带人去缉拿他们。” 赵无高兴,改口喊章黑子为“章大叔”。若真的抓住何家母子,章黑子可是帮了大忙。虽然知道他的忙不是白帮,但赵无和许兰因都领了这个情。 许兰因也迫切想要抓住何家母子,说道,“快去吧,注意安全。” 许兰因留章家姐弟在自己家多住几天,章铁旦跟许兰亭一起住,章曼娘住许兰因屋里的美人榻上。让丫头端水进来他们净了面,许兰因就带着他们去了上房。 秦氏之前就很喜欢这一对姐弟,听说他们是来告诉赵无何家母子的线索,更是高兴。笑道,“上次你们来省城匆匆忙忙,这次一定要多玩几天,让因儿陪你们去街上逛。” 章家姐弟也是这个想法,笑着道了谢。 许兰亭之前就跟章铁旦玩得好,高兴地把他带去自己的屋里。 闽嘉和许兰月对章曼娘这样的姑娘很好奇,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听她大着嗓门说笑。特别是许兰月,对这位姐姐的印象非常好。因为不管是谁,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露出或吃惊或嫌弃的表情,只有章姐姐没有。 李洛知道许家来了客人,没有过来吃晌饭,许兰因让招棋给他送了饭菜过去。 招棋回来说,“李爷说,赵爷遣人回家告诉他,赵爷已经带着捕快出城缉拿罪犯了,要几天后才回来。” 晌饭后,许兰因和章曼娘回西厢说悄悄话。 章曼娘已经定亲了,后生姓林,跟章家同住在镇上,他是独子,家里开了个铺子。有一天两个混混在铺子里找事,正好被章曼娘看到。章曼娘“英雄救美”,把那两个混混打跑了。 “林哥长相俊俏,白净,唯一的缺点是个子矮了些,比我矮一点点。在我看来,那就不是缺点。我爹说,我跟他是取长补短正相配。我长得丑些,但我家人丁兴旺,我哥又是捕快。林哥虽然长得好,但家里单薄,经常被欺负……我们定于年底成亲。” 第三百二十五章 缉拿归案 一说到未婚夫,章曼娘脸色绯红,还有些娇羞,眼里却抑制不住喜色和幸福。 看到她一脸幸福的小儿女模样,许兰因也替她高兴。 章曼娘又问,“许姐姐,你比我还大,定亲了吗?” 许兰因摇摇头。 章曼娘道,“许姐姐可要快些,你已经十七了。赵大哥不错啊,他的表妹找到没有?若没找到,他倒是个好人选。” 许兰因实话实说,“嗯,他确实不错。” 章曼娘笑道,“不错就要抓住啊。看看我,看到林哥不错,就让我爹找人去说合。没想到林哥对我也有意,一说就成。哼,李三娘笑话我长得丑还专喜欢找小白脸,还说我嫁不出去。后来我特地把林哥带去南平县城给她看了,让她知道,我不仅找了小白脸,还要嫁人了。气死她!” 许兰因看看幸福的章曼娘,想法简单的人的确要快乐得多。 只要快乐就好,干嘛想那么多呢? 许兰因失笑,觉得挺简单的问题被自己复杂化了。 晚饭前,许大石急急赶来了。 他说,明天休沐,许老太请二房去北门许家玩一天。还说,她和许老头想许兰因三姐弟,让他们一定要去。 许老头被吓病后,只让许兰亭和许兰月携礼去看望过老头一次,二房就再也没人去过。许老头气得在床上大骂秦氏和许兰因不孝,许大石悄悄来二房请过,说哪怕许兰因回去一趟也行,被长辈骂不孝总归不好。许兰因就是没回去。 许大石又悄声劝道,“因妹妹,就回去一趟吧,被外人知道说嘴不好。” 许兰因说道,“我娘身体不好,现在天儿又冷了,大夫说最好不要出门。你看看,我家来了客人,我要陪他们。这么吧,明天让兰亭和兰月去看望奶和爷。” 她可以不再乎不孝的名声,但做为孙子的许兰亭不能不再乎。 许大石只得说道,“好,回去我跟奶说清楚。” 第二天,闽嘉回了自己家,许兰因带着章家姐弟去茶舍玩。前一天她就给秦红雨、闽楠、胡依下了贴子,今天在茶舍相聚。 几人先去百货大楼逛了一圈,章家姐弟阔绰,又不像上次来省城担心牢里的父亲,买了许多东西。章家当初在南平县称霸时,攒了不少家底。 许兰因也买了一些东西,主要是给姐弟两个带回家的。不提提供何家母子的线索,他们送许家的山货就值不少钱。 午时初回到茶舍,秦红雨、闽楠、胡依都来了。 今天休沐,茶舍里的人非常多,连一个空位都没有,几人在后院玩耍。 闽楠和胡依在南平县时都跟章曼娘有过交集。胡依想不到那么多,闽楠却十分瞧不上章曼娘,说着谁谁谁喜欢小白脸和乱穿衣裳,不提章曼娘的名字,章曼娘还听不出来。完全把章曼娘当成了乐子。 一旁的章铁旦非常不高兴,气得脸通红,却敢怒不敢言。 许兰因不动声色地帮章曼娘化解了几句,闽楠看出许兰因真心交好章曼娘,便不好再逗弄她。 秦红雨开始也不太喜欢章曼娘的“粗俗”,但见许兰因非常维护她,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说说话。接触一阵,看出章曼娘真性情,为人直爽又好打抱不平,也就真心喜欢这个直白的姑娘了。 几人玩到申时末才回家。 许兰因又给章曼娘讲了该如何穿衣打扮,如何化妆。其实之前她也没少跟章曼娘讲过,可章曼娘转头就忘。 章铁旦听得非常认真,还说,“许姐姐,我记住了,以后会经常提醒我大姐。她就是个棒槌,要念叨几十遍才能记住一星半点。” 章曼娘这次没动手,嘟嘴说道,“我就是不长记性,咋办。” 许兰因笑道,“你有福,有个替你谋划的爹和弟弟。” 章曼娘笑得一脸灿烂,说道,“不止我爹和我弟弟,林哥也要替我谋划。” 许兰因笑起来。暗道,章黑子之所以给赵无这么大一份人情,八成在为这个小儿子铺路。二儿子章铜旦能力魄力都不行,他自己又残疾了,想在南平县翻身不容易。只得想办法让这个小儿子长大后往外发展,他发展好了,再帮助家里的兄弟子侄…… 章铁旦聪明,人品比他爹和两个哥哥强得多,赵无肯定会帮他一把。 第三天,许兰因带他们去逛了宁州府最繁华的黄石大街。第四天,又带他们去了洪震家玩。 因为那个案子,洪震和章黑子经常联络,坐牢的时候还曾经关在一起,所以两个人已经非常熟悉了。这次姐弟二人来,还给洪家带了些山货。 胡氏高兴地留他们在家吃饭,又派人去把胡依请来。 洪震所在的军队虽然在城外,但离得不算远,每天下衙他都会回家。 众人吃了晚饭,洪震又给章黑子带了一坛好酒回去。 第五天,许兰因带着他们去看了一天省城各处的官衙,以及一些著名建筑。第六天,姐弟二人就要坐牛车回乡。 许家送了章家很多礼物,许兰因又送了章曼娘一匹京城买的锦缎和周家送的六朵宫花当添妆,许兰亭也送了章铁旦一些学习用品。 章曼娘听说宫花是内务府制造、娘娘公主戴的,笑得一脸灿烂。 送走章家姐弟两天后,赵无就把何家母子带回来了。他押着犯人直接去了按察司,让何东回来给许兰因报了信。 次日上午,赵无才从衙门回家。 他洗漱完就来了许家,许兰因和秦氏正在家里焦急地盼望他。 赵无说,闽户夜审何家母子,他们已经招供划押。 拐走柴子潇,的确是他们所为,还是老沈氏安排的。 何妈妈,也就是宋氏,一家人都是柴家的奴才。柴子潇半岁时,他的两个乳娘恰巧都生了病。那时宋氏刚生了二儿子四个月,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长相秀丽,奶水又出奇的多,自己儿子吃不完,还会喂别人的孩子。这事被柴大夫人知道了,便调她去给柴子潇当了乳娘……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同去京城 宋氏当乳娘不久,男人和二儿子就相继病死。父亲没了,母亲长期在府里奶小主子,十五岁的大儿子何取便无人管束,被人引着吃喝嫖赌。把家里的银子用完了就借,借了又去嫖和赌,赌了又输,如此反复,利滚利,不到半年就欠下五百多两银子。赌坊要剁他的手脚,他吓得去求宋氏。 正在宋氏和何取一筹莫展的时候,柴俊的贵妾小沈氏找到宋氏,说若听话她就给他们八百两银子的报酬。听了那个计划,不仅能把赌债务还清,还能落下近三百两银子,关键是孩子出事表面看他们不在现场,能把他们从那件事中摘出来。宋氏咬了咬牙,表示愿意做。 宋氏休假回家,老沈氏的人又悄悄找上门。说柴老夫人已经知道小沈氏和宋氏要做的坏事,只要宋氏把柴子潇多留半年,就给她和她儿子两千两银子,还会找人在荆昌府的郊外给他们上户,让他们以另一个身份在那里当地主过富贵日子。若不同意,柴老夫人就会把她和小沈氏的计划告诉南阳长公主…… 那人又吓唬又许以重利,再加上何通看上更大的利,宋氏最终站在了老沈氏一边。他们母子顺利带走了柴子潇,却在荆昌码头不注意让孩子走失了。 他们不敢再在荆昌呆下去,只得逃到了南平县的山里。怕被人认出来,何取把脸划伤,宋氏抹黑了脸,还在脸上弄出一个大痦子。山里的村落消息闭塞,也没有人认出他们。他们不置产不买地,只在村子旁搭了个草棚过日子。偶尔何取会弄些山货去小镇上卖,没想到被当过捕头的章黑子识破了…… 秦氏咬牙骂道,“老天有眼,恶有恶报,那两人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又来到窗边,含泪对着上天说道,“娘,你听到了吗,找到了证人,害咱们的人就要倒霉了……那个恶人,他不配为人,不配为父。” 赵无叹了口气,又说道,“那两母子招供的都是小沈氏和老沈氏及她们的几个下人如何唆使他们,却没说柴正关。闽大人再三确认,那母子二人的确不知道柴正关参与了此事。若老沈氏嘴咬得紧,不供出柴正关,光凭这个案子,柴正关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秦氏气道,“那个人一贯如此。当初我在柴家,所有坏事看似都是沈氏所做,他还会在我面前扮好人。我也是在上吊前一刻才想通,若没有他的默许和支持,沈氏也没有那么容易得逞。” 许兰因冷哼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能抓住狡猾的老沈氏,也就能抓住更狡猾的柴正关。” 赵无又说,何家母子是在京城犯的案,必须把他们押去京城交给京兆府发落。闽户派他带两个人押送,让他歇息两天就启程。 许兰因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一起去京城。这个案子审完,看官府和南阳长公主、柴驸马如何发落那老沈氏。若可行,我就跟他们说说我娘的事,请他们帮忙。怎么说,说不说,我见机行事。我舅舅没有时间,让表哥一起去京城。” 即使不提秦氏还活着,秦澈和秦儒也可以质疑柴正关和老沈氏图财害命,害死秦氏生母秦慧娘。秦慧娘是贵妾,不是任由主子买卖的贱妾。还要讨要秦家陪送的嫁妆,总不能一直便宜那两口子或是他们的后人。 赵无也想让许兰因一起去。看她主动提出,连连点头。 路上有赵无,京城有许庆岩,秦氏已经不担心许兰因的安全问题。而且她也迫切地想要替姨娘报仇,把老沈氏重办。她很痛快地放人,嘱咐道,“因儿万莫操之过躁,哪怕把那个恶人和老沈氏揭发出来,娘的身份也不宜随意透露……” 秦氏最怕的还是北阳长公主和王翼。只要王翼不松口,即使柴正关和老沈氏做的所有坏事都大白于天下,在律法上她依然是王翼的女人。若王翼恶心人,她大不了一根绳子吊死,可几个儿女的身份就尴尬了。还有许庆岩,他九死一生才脱离暗卫,成为正大光明的武官,她哪怕再气他怨他,也不愿意他倒霉…… 许兰因道,“娘放心,我不会冒然行事。” 这时,赵无皱眉吸了一口气,许兰因才看出他似乎一直驼着背。 她忙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赵无笑道,“没什么。就是不太熟悉山路,又是晚上,在追何取的时候摔了一跤,被石头硌了一下。” 许兰因急道,“什么叫‘没什么’,受伤了还敢沐浴。”又一叠声叫丁固,让他赶紧去医馆请善外科的大夫来看诊。 见她急得脸通红,心疼地看着自己,赵无乐得嘴咧老大。安慰道,“姐,真的没什么,在山里的时候已经敷了止血草……” 许兰因更急了,鼻尖都冒了汗,说道,“都用止血草了,可见没少流血。” 若不是秦氏在这里,许兰因已经把赵无的衣裳掀开了。 秦氏也着急,说道,“看看你这孩子,有伤怎么不先去医馆。” 等到大夫来了,秦氏把许兰因拉去了侧屋。 半刻多钟大夫处理完伤口,许兰因和秦氏才去了厅屋。 大夫说,伤口无大碍,已敷了药,结疤前不要碰水即可。 听说赵无真的没事,许兰因才放下心来。 赵无已经请了闽户晚上来这里吃晚饭,秦氏又让丁固去请秦澈一家下晌来,共商议惩治柴正关和老沈氏的事。 晌饭后,赵无和李洛回家。 许兰因还是不放心赵无的伤情,悄悄出门去了赵家。 赵无正在家里等她,他笃定许兰因肯定要来看他。 许兰因道,“让我看看伤口,若严重,就用点如玉生肌膏。”如玉生肌膏不止美容,还能帮助肌肤快速愈合。 赵无道,“不需要,用那种药神属于杀鸡用牛刀了。”他用手揪着衣领,不想让许兰因看。 许兰因还是固执地拉开他的衣襟,解开绷带,看到伤口糊着黑药糊糊,大约一寸长,不算深。 第三百二十七章 求娶 许兰因彻底松了口气,说道,“不严重,不需要用如玉生肌膏。”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个伤口不会流多少血,根本不需要敷止血草。 许兰因气得拎着赵无的耳朵扭了两圈,骂道,“坏东西,你居然敢骗我。” 赵无偏着脑袋“哎哟”一声,呵呵笑道,“我就是想看看我受了伤,姐心疼的样子。”又得意道,“我知道了,姐是真的心疼我,刚刚差点哭了。” 许兰因又要去拎他的耳朵,赵无偏头躲过去。他坐直身子,表情也严肃下来,问道,“姐,又过了几天,我说的话你想通了吗?” 许兰因收回手,看看眼前的大男孩……不,他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把老妖从敌国带回来,火烧隆兴客栈,又把要犯从山里缉拿归案,把被困深宅大院的哥哥救出火坑……这么多事,靠的不止是超高的武功,还有聪明的头脑,沉稳缜密的思维。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说明他求娶不是因为依赖,那就应该是真心的。 两世才遇到一个如此好如此贴心的男人,她不应该再犹豫…… 见许兰因还在考虑,赵无又郑重地说道,“姐,我会对你好。给你的不一定是大富大贵,但会竭尽所能保护你,让你快乐,让你过你想过的生活。相信我,我能做到。” 说完,就紧张地看着许兰因,生怕她会再次拒绝。 过她想过的生活! 许兰因觉得,这个承诺比让她大富大贵、荣华一世还难。 许兰因迎着他的目光,轻声说道,“我信你。” 赵无的眼里迸发出惊喜,说道,“姐,你是答应我了?” 许兰因笑着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赵无喜极,乐得两个大酒窝异常明显。起身说道,“我去跟婶子提亲。”想想又说道,“把我大哥叫上,我们一起去见婶子。” 许兰因觉得此时她应该回家,起身告辞。 赵无把她送出门,就去跟李洛商量如何去许家提亲。 许兰因回到家,坐去窗下的美人榻上。望着窗外明媚刺眼的阳光,她笑起来。穿越过来这么久,天天忙忙碌碌,先是想尽办法退亲活下去,再是为生计奔波,为亲人谋划,此刻她第一次有了轻松和踏实的感觉。 嫁给赵无,不一定能大富大贵,但一定轻松自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她信他。哪怕他现在还小,能力也有限,但她会同他一起为小家撑起一片天。这片天地里,必定会鲜花盛开,绿草萋萋,永远温暖,因为赵无就是她的春天……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花子的一阵叫声,李洛和赵无来了。 两兄弟都穿得非常体面,面带喜色。一个白色中衣外罩红色绣团花长甲衣,戴着束发金冠。一个红色提花锦段长袍,腰系玉带,戴着束发珠冠。 而且,李洛没有拄拐,由赵无扶着走进来。 刚刚午歇起来的许兰亭先是一惊,后又迎上去笑道,“李大哥,赵大哥,你们如此隆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 李洛拱手笑道,“大喜,大喜,我们要见许婶子。” 秦氏听到声音,起身来到厅屋,李洛和赵无已经走到门前。 再看两兄弟的穿着,秦氏已经猜到他们的目的。笑得双眼弯弯,说道,“快请进。” 两兄弟走进屋,李洛向秦氏深深一躬,笑道,“婶子教女有方,许姑娘美丽,聪慧,贤淑,知礼。晚辈的弟弟赵无,心向往之,心悦已久,特来求娶。” 赵无又深深一躬,拱手说道,“晚辈温卓安,求婶子成全。” 为了郑重起见,他说了真名。 还好许兰亭走在后面,“温卓安”三个字说得又小声,他没听清。 他们来求亲,秦氏猜测赵无应该先跟闺女通了气。 她还是没敢马上答应,而是笑道,“两位贤侄请坐。” 兄弟两个坐下,丫头上了茶,由小男子汉许兰亭陪他们说话,秦氏就去了西厢。 秦氏见许兰因正坐在美人榻上,眉目含笑。 秦氏说道,“赵无是个好孩子,他来求娶你,娘答应了?” 许兰因红了脸,点点头。 秦氏又回了上房,夸了几句赵无,答应把女儿许配给他。 赵无喜不自禁,起身又是一躬,说道,“两日后我们要去京城,回来晚辈就请官媒正式上门提亲。”又从怀里拿出一枝金钗,双手呈上,“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作为表礼赠予姐姐。” 秦氏郑重地接过金钗,是支钗上燕。 她又进卧房拿出一块极品玉佩递给赵无做表礼,赵无郑重接过。 许兰亭喜道,“赵大哥要当我姐夫了?哈哈,姐夫。” 秦氏忙道,“要正式定过亲才能如此叫。” 几人又说了几句外交辞令,李洛和赵无才喜滋滋告辞回家。 回到家,李洛有些发愁,对赵无说道,“等你们从京城回来提了亲,咱们就要置聘礼。我手头只有几百两银子,你那里有多少?” 赵无道,“我手头只有二百多两,稍后我管我姐要一些过来。” 李洛有些脸红,说道,“你置聘礼还要向人家姑娘要银子?丢人不。” 赵无笑道,“她那里有些我的钱,我和她的钱分不清。” 秦氏也在跟许兰因说着置嫁妆的事,“你之前给了娘一万两银子,娘花了大半。正好你舅舅又给了一万两,娘就用那些给你置嫁妆。唉,娘身体一直不好,家里许多产业都是你挣的,你出嫁不能委屈你。” 许兰因忙道,“娘,我有钱,在宁州府和京城也有些产业,不需要你多花银子置嫁妆,那些钱留着你和弟弟们花。你帮我准备一些被褥、家具就够了。” 这是许兰因之前就想好了的。 她手里的金银珠宝至少有五万两银子,当然这里也有赵无的份额。还有两个茶舍、五百亩地、一个庄子,以及三个百货商场的一成股份。她已经是非常富有的富婆了,实在没有必要再要娘家的钱。 秦氏摇摇头,起身回屋算银子,她可不想委屈闺女。 第三百二十八章 钗上燕 秦氏走后,许兰因拿出那支钗上燕看起来。 她之前曾经见过一次这支钗,赵无说是他娘在去世前交给他的。 一般传家宝都传给长子,但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李洛正在国子监,身边只有赵无,就交给了他。还非常郑重地交待,让他好好保管,切莫弄丢,将来传下去。 赵无就一直当宝贝一样放在挂在脖子上的荷包里,从来不离身。今天,他把这支有纪念意义的金钗送给了她。 钗上的燕子有半个巴掌大,眼睛嵌了两颗小祖母绿,身上和尾巴上还镶了红宝石和小珍珠,极是华丽精致。 许兰因反来复去欣赏着,看到在金钗的未端刻了一个极小的字——颖。这个字,应该是人的名字。 听赵无说,他母亲的闺名叫赵悠。那么,这个“颖”应该是他母亲的长辈了。 想到赵无一直说他母亲死因可疑,许兰因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苦命的女人,年纪轻轻死于非命,死之前还放心不下两个年幼的儿子……还好自己穿越过来了,这支金钗肯定能如她所愿,传承下去。 许兰因欣赏了许久,又对镜在头上比划了一阵,才把金钗放进那个暗格里。 想着赵无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她又从暗格里拿了十样宝贝出来,至少值个几千两银子。让赵无拿去京城的银楼卖了,好置聘礼。 闽嘉和许兰月晌歇起来后,听说赵无和许兰因定了亲,一个非常高兴一个极不高兴。 高兴的当然是许兰月。她第一喜欢爹爹,第二喜欢姐姐,第三喜欢周家祖父和赵大哥。她喜欢的姐姐嫁给她喜欢的赵大哥,嫁人后就住在隔壁,跟没嫁人一样离得近,她怎么能不高兴…… 闽嘉已经知道爹爹又定了亲,明年她就要回京跟爹爹的新媳妇一起生活。她非常非常不高兴。而今天知道许姨要嫁给赵大叔后,更加不高兴。她心底一直有一个没说出来的愿望,就是想让许姨嫁给爹爹。 可是,爹爹要另外娶妻,许姨又要另外嫁人。 她越想越想不通,回屋爬在床上哭起来。 刘妈妈和巧儿吓坏了,哄了半天哄不好,只得来求许兰因。 许兰因坐去闽嘉的床边,轻轻顺着她的头发笑道,“许姨嫁了人,还是嘉儿的许姨,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嘉儿,惦记嘉儿。” 闽嘉坐起来把头埋进许兰因的怀里,哽咽道,“若许姨嫁给我爹爹,当我的娘亲,该多好。” 这话让许兰因无语。她想了想,问道,“你的这个想法能实现吗?” 闽嘉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许兰因说道,“既然不能实现,伤心或者不高兴都于事无补,那么就不要自寻烦恼。想想开心的事,想想怎么让自己和你在乎的人过得更快乐……” 许兰因又给小妮子灌输了一阵心灵鸡汤,告诉她做人要豁达,学会接受现实,等等。 闽嘉知道不能改变那件事,痛哭就是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再加上许兰因的开导,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她用脸蹭了蹭许兰因的胸口,瓮声瓮气地问,“以后许姨嫁给赵大叔,我还能想在你家住多久就住多久吗?” 许兰因笑道,“赵家跟许家一样,只要你爹同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不知什么时候许兰亭和许兰月进了屋,许兰亭建议道,“姐姐,实在不行,就把赵家和咱家中间那堵墙拆了,两家变成一家,岂不是更好?” 许兰月高兴道,“是啊是啊,拆了墙咱们变成了一家人了。” 闽嘉道,“一家姓许,一家姓赵,怎么会是一家人?” 许兰亭得意道,“赵大哥没当我姐夫前,就跟我们是一家人,当了姐夫就更是一家人了。李大哥是赵大哥的哥,也跟我们是一家人。” 三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许兰因,意思是,答应吧,快答应我们吧。 许兰因笑道,“这个建议可行,我们再商量商量。” 稍后,秦澈带着妻子儿女来了许家。 听说何家母子已经找到的事,秦家人都极是高兴,想着就要把老沈氏抓起来了,更是解恨。 秦澈说道,“就让儒儿同因儿和赵无一起进京,表妹和因儿不好说的话,就由儒儿说。最好再把姑母和表妹的嫁妆讨要回来。” 秦红雨忙道,“我也想跟表姐和哥哥一起进京玩。” 秦澈皱眉道,“这么大的人还不懂事,他们是去办正事,你莫要添乱。” 他很少对闺女这么严肃,秦红雨的眼泪都涌了上来,低头扭着帕子。 秦氏见秦红雨难过,又笑着说了许兰因和赵无已经口头定下婚约的事。 秦澈哈哈笑道,“妹妹好眼光,赵无是个好后生。品性好,长得好,有本事。” 吴氏几人又恭贺了许兰因。 正说着,闽户和赵无、李洛又来了。 闽户先去了赵家,已经听说赵无和许兰因定亲的事。他既心酸,又真心为许兰因和赵无感到高兴。 饭后,秦家父子、赵无兄弟、闽户、许兰因又到西侧屋商议。一直到亥时末,几人才商议完。孩子们早就睡下了,在另一间屋的秦红雨也睡眼惺忪。 把客人们送走,许兰因才跟秦氏说了几句能说的。秦氏身体不好,怕她知道多了伤神。 次日上午,许兰因让丁固去一趟城北许家,告诉老太太她有事要去京城,问他们有没有信带给许庆岩。 下午,许老太太和许大石来了。他们不仅带了信,还带了两套老太太亲手给二儿子和大孙子做的衣裳,两双李氏给许庆岩做的鞋子。 老太太知道二房不待见老头子和老大夫妇,这次只带了许大石来。 老太太聪明,从来不会说讨嫌的话,嘱咐秦氏要将养身体,又拉着许兰因的手让她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听说许兰因和赵无已经定下亲事,更是笑得满脸菊花。 “因丫头信我,赵无虽然家里单薄,但有本事,又对你真心好。嫁给他,比嫁给那些骄横跋扈的官家子弟强,那些人,年纪轻轻就有好几些女人,靠不住。” 许兰因笑着点头,留他们吃晚饭。 第三百二十九章 陋习 赵无过来,许老太又拉着他的手笑道,“老婆子看人准,当初你们还住在小枣村的时候,老婆子就看好你和因丫头是一对。” 这话赵无喜欢听,笑道,“许奶奶好眼力,你的好我一直记着呢。我回来给你老带美味轩的烤鸭,肥嫩香软。” 说着,他又看了许兰因一眼。 自从口头定亲后,赵无看许兰因的眼神总是那么热情火辣,让许兰因这个活了两辈子的老茄子也止不住脸红。 许兰月也跟想着许兰因去京城看爹爹。 许兰因道,“姐姐这次是去办重要的事,爹爹也忙,没有人陪你玩。” 这是拒绝自己了。尽管许兰月心里非常想去,还是乖巧地点头道,“好,我这次不去,下次姐姐再带我去。” 已经说好,许兰因不在家,闽嘉和许兰月就闽家、许家两边住。 十月初一上午,许兰因带着掌棋、护棋坐上何东赶的骡车,出了许家大门。 到了胡同口骡车停下,许兰因对跟来的秦氏说道,“娘回去吧,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秦氏夜里又没睡好,她握着许兰因的手,贴着闺女的耳朵再次嘱咐道,“因儿记住,稳妥为上。报仇和讨嫁妆可以后一步进行,万不能随意把有些事说出来。” 许兰因道,“嗯,我知道怎么做。娘也把心情放宽,好日子在后面呢。” 骡车出了北城门,秦儒坐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从宁州府坐船去京城又快又舒适,因为赵无押解犯人不能坐船,许兰因和秦儒只得陪他坐车走陆路。 稍后,赵无和两个衙役押着一辆骡车出了城门,骡车里坐着的就是戴着枷的何家母子。 何家母子没有资格坐骡车,另两个衙役也没有坐骑,他们都只能徒步走去京城。赵无赶时间,他就自己花钱雇了一辆骡车。 犯人坐在车里,两个衙役坐在车外。 晌午到了一处茶肆,不仅有茶,还卖粥和饼。茶肆离城镇还远,不远处有一个村子,茶肆就是村民开的。 赵无停下马说道,“姐,就在这里打打个尖吧。” 许兰因同意。两个丫头先下了车,再把她扶下来。 许兰因看向另一辆骡车。先下来一个男犯人,由于他戴着枷,下骡车摔了一跤。衙役不仅不扶,还咒骂着踢了两脚。 这个人就是何取了。他即使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也能看出稚气未消。若在前世,他犯罪时还不满十六周岁,这个年纪犯罪是会减轻刑事处罚,甚至免除刑事处罚的。而这个时代,十五岁已经成年,他下手的又是长公主的后人,等待他的将是严惩。 何取下来后,车门前伸出一个戴伽的女人的头。女人头发散乱垂下,却也遮挡不住清秀的模样。她看着非常年轻,像二十几岁的少妇。 一个衙役殷勤地过来扶她下车,她站定后,衙役又快速地捏了捏她突起的胸部。 赵无已经把马僵绳交给何东。他也看到了衙役的动作,上前踢了衙役几脚,骂道,“找死。” 衙役不以为意地笑着躬了躬身。 只听宋氏说道,“爷,我内急,想入厕。” 赵无点点头,一个衙役过来给她取下枷板。这里没有茅房,都是去灌林里解决。两个衙役的脸上滑过一丝笑容,垂下的手比了石头剪子布。出“布”的衙役哭丧着脸,出“剪子”的衙役乐呵呵地陪着宋氏去了灌木林后面。 瞧他高兴的样子,肯定会有占便宜的好事了。 许兰因虽然极是讨厌宋氏,但还是非常气愤。 古代女人没地位,女犯人就更低下了。 赵无领着许兰因和秦儒去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小声说道,“有些陋习,不是我们能掰正的,当没看到吧。” 许兰因坐下喝着茶,看看眼前面白如玉、气质绝佳的赵无,再看看远处那个出“布”的猥琐衙役。觉得赵无就是朵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许兰因不喜欢这里的饭,只喝了杯热茶,吃了几块自己带的点心,就上了车。 赶在天黑天,到了一个驿站。 几人住进去。许兰因和两个丫头一间房,赵无和何东一间房,秦儒和小厮一间房,两个衙役和何取一间房,宋氏自己一间房。本来衙役还说怕宋氏逃跑,让她跟他们住一间,贯例如此。赵无没同意,骂了衙役一顿,又敲打了他们几句。 衙役点头哈腰地答应。心下却骂着娘,若这次的头不是赵无这个假正经就好了…… 十月初五下晌,一行人马终于进了京城。赵无和衙役押着犯人去了京兆府,许兰因和秦儒去了京城许家。 方叔来开的门。麻子已经给许庆岩送了信,他们知道许兰因和秦儒会来,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许兰因让方叔领秦儒和他的小厮去客房歇息,自己带着丫头去了她的小院。 小院不大,前后六间房。前面三间分别是卧房、厅屋、书房,后面三间分别是下人房、小厨房、净房。 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辱,挂着淡青色纱帐。房里的布置跟她在宁州府的家很像,许庆岩还是用了心的。 许兰因刚洗漱完,就听见许兰舟兴奋的声音,“姐,姐,你来了。” 许兰因迎出门,许兰舟长高长壮了,笑得一脸灿烂。 “娘和弟弟,还有爷和奶他们还好吗?”许兰舟问道。 “好,就是想你。”许兰因笑道。 把他拉进屋,把秦氏和老太太给他做的衣裳鞋子拿出来,又听他讲了些他在学里念书练武的事。 许庆岩求了周太师,把许兰舟弄去周家族学念书。周家族学办得非常好,不仅重文也重武,所以周家人才倍出,既出文臣也出将军。 这样的族学,也最适合要考武举的许兰舟。 天色渐暗,不仅许庆岩回来了,赵无也从京兆府直接来了许家。 几人在外院急急吃了饭,除了许兰舟,另几人一起去了南阳长公主府。 受害人和施害人都出自柴家,最好先跟他们通个气。不光是考虑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的感受,有些事还需要他们主持公道。 第三百三十章 连环计 南阳长公主府的正堂里,长公主府的所有主子刚刚吃过饭,坐在侧屋里说笑。 他们家人口简单,四代八个人。 长公主和老驸马坐在罗汉床上,柴子潇坐在长公主的怀里撒着娇。左边坐着柴统领、柴俊,右边坐着柴夫人、柴大奶奶马氏、柴菁菁。 下人来报,吴王府的许护卫有要事求见长公主和驸马爷。 “吴王府的护卫有要事见本宫?”南阳长公主跟吴王刘兆印关系很好,以为吴王有什么重要的事让护卫来禀报。 若没有说见长公主和柴驸马,柴统领就会去外院见人。但人家专门说了要见他们二位,就得让他来这里说话了。 长公主和柴驸马让儿子柴荣、孙子柴俊留下,其他人各回各院。 稍后,许庆岩等人被下人领来了长公主的院子。 当他们看到赵无跟来,同来的姑娘是救过柴子潇的许兰因,秦儒是秦澈的儿子,便猜到他们的到来,不是跟柴子潇的被拐有关,就是跟死去多年的柴清妍有关。长公主等人已经听柴俊说过,秦澈是柴清妍的表哥。 长公主这是第一次见许兰因,等她磕了头后,就把她叫来面前,拉着她的手笑道,“真是个俊俏丫头,把菁菁都比下去了。”又仔细端详了几眼,笑道,“本宫怎么觉得这孩子有些面善,别说潇哥儿喜欢你,本宫也喜欢。好孩子,谢谢你和小赵大人,有了你们的帮助,潇哥儿才跳出火坑,回到家。改天在我府上多住几日,跟潇哥儿多香亲,他可是经常念叨你呢。” 说完,把腕上的一对红翡镯子抹下来送给许兰因当见面礼。 南阳长公主六十岁左右,灰白的发髻上插着凤钗,长得白净富态。她的脸上满是笑意,更显慈眉善目,让人心生亲近。 许兰因趁机听了长公主的心声。她是真心感谢许兰因和赵无救了柴子潇,没有因为他们知道自家的丑事而生怨,也没有因为柴子潇依赖许兰因而不满。 这让许兰因大松了一口气。 很多皇家人都变态,有些人受了别人的恩惠,不仅不感谢,甚至怀恨施恩的人家。许兰因记得前世历史有几个这种事例,有一个是什么太后,在发迹之前当过别人的下人,主家对她非常不错,可她发迹后却把那一家人杀了,原因就是主家看到了她最不堪的一面。还有一个皇家什么人,女儿流落在民间被好心人收养,找回来后,因为女儿惦记收养的那家人,就心生嫉妒把那家人杀了…… 而这位南阳长公主,不仅外表看着和善,心地也不坏,绝对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许兰因此时不敢多话,谢过长公主后,又给柴统领和柴俊屈膝见了礼。 柴驸马对磕了头的秦儒说道,“清妍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却投江死了。唉,可惜了。” 长公主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妍丫头已经死了近二十年了。都怪那不省心的沈氏和王翼,若不定下那门遭心的亲事,若王翼不在成亲前抢红牌打死人,妍丫头也不会寻死。” 秦儒的眼圈都红了,说道,“谢长公主和驸马爷还惦记着我姑母。” 柴统领和柴俊则是跟许庆岩和赵无寒暄。 众人落坐,下人上茶。见赵无欲言又止,柴俊把所有下人遣退。 赵无便讲了何家母子已缉拿归案押去了京兆府,以及他们在河北按察司的供词。 听说柴正关的夫人老沈氏居然是幕后主使,许多事都是她设计出来的,长公主和柴家几人又是吃惊又是气愤。 长公主骂道,“贪财的贱妇,她居然敢动本宫的重孙子。好大的胆子!” 柴驸马不想相信,却又由不得他不相信。咬牙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黑心恶妇倒是下了一手好棋。” 柴统领摇头说道,“之前有些事总是想不通,现在却是想通了。真是家贼难防,二婶娘……不,那个坏婆子做的是个连环计。她先使计把小沈氏招进咱们府,等到小沈氏谋害潇哥儿的时候,又暗中派人把潇哥儿偷走。若是潇哥儿没逃跑,她会拿捏着孩子先敲沈家和小沈氏一笔钱财,再想办法引着我们知晓是小沈氏做的坏事。等到我们收拾了小沈氏,潇哥儿也被弄死了,俊儿的女人又生不出儿子来,她就该想办法把她重孙子弄进来当嗣子,这里所有的富贵就都是她的了。哼哼,她图的不光是钱财,还有大富贵。” 柴驸马气得把几上的茶碗摔在地上,骂道,“那个贱妇,她怎么敢想。” 柴俊羞愤欲死,拳头捏得紧紧的,牙也咬得咯吱咯吱响。这么看来,是老沈氏把马氏不能怀孕的事透露给沈家,才让沈家和小沈氏动了心,设计那一出戏。他还傻傻地钻进套子,把小沈氏抬回家,却差一点把儿子害死。之前小沈氏没敢说他们相遇是设计,他还一直以为那就是意外。 长公主也反应过来,说道,“怪不得潇哥儿失踪后,那贱妇无事就让人抱着她重孙子来本宫跟前晃,说是给本宫解闷儿,却原来是打着那个诛心的算盘。呸,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坏婆子,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种,能有什么好东西。她必须得死。” 柴统领说道,“潇哥儿已经平安回家,那个老妇又年迈,由官府判决的话,不会判她斩刑,最有可能判杖刑和流放。当然,就她那个年纪,挨了打,又路途遥远,只怕还没到流放地就先死了。” 长公主道,“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官府抓人之前,先动用家法,让柴正关弄死她。还要让官府判义绝,把她赶出柴家,把她的骨头丢去乱坟岗喂野狗。她不是想谋大富贵吗,本宫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柴驸马道,“这样的恶妇不配为柴家媳,休弃都是便宜她了,是该让京兆府判义绝。” 柴统领说道,“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仅凭她一个老婆子,还做不了这么多事……” 第三百三十一章 表象 柴统领继续说道,“老沈氏敢做这件坏事,又谋划这么久,我二叔不应该不知情。或许,他和我那几位堂弟、堂侄也参与其中,只是他们躲在幕后,别人不知道……” 柴驸马不相信柴正关会参与此事,摆手说道,“我二弟不会那么糊涂。他为人端方,从不把钱财放在心上。我经常听他斥责沈氏爱财,怕她把孩子们带坏。” 秦儒起身一下跪了下去,流泪道,“长公主,驸马爷,那些都是柴正关的表象。实际上,柴正关敛财不择手段,私下做了好些图财害命的事。不仅害外人,还害亲人,我表姑母冤哪……” 柴俊忙过去把秦儒扶起来。 柴驸马皱眉道,“秦公子不能信口雌黄。定下王翼那门亲事,正关也是受了沈氏的蛊惑。后来他还去北阳长公主府退过亲,只是没退掉。妍丫头投江,正关也自责,现在还时常念叨对不起她。” 秦儒给长公主和柴驸马深深一揖,又悲愤地说道,“那是柴正关装的,对外他作好人,把坏事都推到老沈氏身上……我姑祖母秦慧娘去世后,我们秦家还有两个老仆人在京城,她们偶尔会花银子打点,偷偷进柴府跟我表姑母见上一面。听他们说,表姑母得长公主和驸马爷疼惜,为她找了一门好亲,可柴正关以高僧给我表姑母算了命,不能早姻为由,拒了那门好亲。实际上,从来没有高僧为我表姑母算过命,命格一说完全是子虚乌有。柴正关打的算盘就是,我表姑母嫁不出去死在娘家,她的嫁妆全部留在柴家。 “后来,柴正关和老沈氏把我表姑母许给王翼。可私下又支使下人吓唬我表姑母,说王翼狠辣暴戾,经常打残打死人,说他养了多少个女人和小官儿,全京城就没有人家敢把女儿嫁给他……我表姑吓得天天哭,恨不得去死。在成亲前,那些下人又说王翼为争红牌打死人,还得了花柳病。我表姑母觉得嫁过去也是死,绝望之下上吊自杀。可她在钻进套子的前一刻才想通,他们就是想让她死在柴家。只有她在出嫁前死了,嫁妆才会留全部属于他们。由此她又想到,她生母的死也不简单。我表姑母便不想死了,想着留不住财,就留条命吧。提出去庵里为生母上香……” 说有老仆人留在京城跟柴清妍联系,是许兰因和秦澈等人之前商量好的。只有通过“老仆人”把柴清妍之前的处境说出来,南阳长公主等人才会知道她在柴家有多绝望,柴正关干的坏事他们才会知晓。往下就是老仆人只知道她去上香,后来为什么投江不得而知,只得赶紧回江南告诉秦家。 还没等秦儒继续往下说,柴俊就觉得自己真相了,接口道,“难不成,我二堂姑是被人推进江里,却说她跳江自杀?” 长公主、柴统领一副肯定是这样的表情,柴驸马将信将疑。 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难过地说道,“当初,俊儿得了天花,满脸都起了水泡。秦慧娘让妍丫头拿了一点如玉生肌膏送与本宫,想请本宫确保妍丫头顺利长大,保住嫁妆,再给她找个好后生嫁了,本宫答应了。不仅因为如玉生肌膏,也因为心疼那个孩子。倒是多亏了那点子神药,俊儿才没有成麻子。 “本宫前些年不负秦慧娘所托,妍丫头平安长大,保住了那些嫁妆,还给妍丫头找了个人才好品性好的寒门进士,可柴正关借口妍丫头的命格不好推了这门亲事。这一招用得好,不仅推了这一门亲事,也让那些看上妍丫头的人家不愿意再求娶她……现在想想,不想让妍丫头出嫁,不光是那贱妇的意思,也的确有柴正关的意思。 “后来,不知怎么王翼就看上了妍丫头,那两个人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婚事。唉,因为事关北阳,又觉得王翼虽然脾气大又不会疼人,女人也多,但只要妍丫头小意温柔,王翼该给的体面还是会给她,本宫就没再插手。却没想到,他们明面给妍丫头定了这门亲,背后却让人那样吓唬她。现在本宫还能记起妍丫头,漂漂亮亮,温温柔柔,小小巧巧,又胆小得要命。她居然想上吊,想来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可惜了,她想通没有上吊,却还是被人害死。唉,本宫对不起那孩子和她生母,有负所托啊。柴正关和那个贱妇,可恶,委实可恶,” 柴统领又道,“我记得清妍妹子几乎不出门,她怎么会那么巧地被王翼看到?八成也是被设计了。那两个老货,一直这么坏,还喜欢用手段,可惜我们才发现。” 许庆岩又插嘴道,“下官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王翼早年一个心腹小厮的母亲,同老沈氏一个心腹婆子被卖前是亲姐妹。她们把这层关系瞒得非常紧,定是心虚。而且,王翼争红牌的那个时间段,那个小厮正在贴身服侍王翼,很有可能王翼是被那个小厮挑唆做的坏事。” 他不好说王翼同柴清妍相遇的事,这事外人不会知道。而王翼争红牌打死人闹得尽人皆知。 柴俊又道,“他们不止坏,还狡猾。王翼争红牌的事闹出去,二祖父假惺惺去退婚,婚没退成,又让北阳长公主府多加了一万两银子的聘礼。他害死二堂姑母,又把祸甩给王翼,北阳长公主府连三万两聘礼都没敢收回来。哼哼,他们打的好算盘,先得了堂姑母的嫁妆,又吞了北阳长公主府的聘礼。” 提起那些往事,柴驸马也极是难受。说道,“想当初,妍丫头还专门来求我,想让我说服正关推掉亲事。我想着,那王翼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也不是传说的那样不堪,又碍着他是北阳长公主的孙子,我和南阳不好多加干涉,拒了她。唉,她死了后我也极是后悔,早知道她这样排斥这门亲事,就该帮帮她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鬼主意 柴统领冷然说道,“母亲,父亲,原来我们身侧一直盘踞着两条毒蛇,随时等待机会咬我们一口。不把他们统统铲除掉,我们如何能高枕无忧?那家人,除了要拔掉老沈氏和柴正关,嫡支一个也不能留,不弄死也要弄去远地方,让他们再也害不到咱们家。”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做为晚辈的许兰因非常自觉地起身为他们斟茶倒水。因为气愤,柴驸马和柴统领又是拍桌子又是摔茶盅,几上弄了许多水。许兰因给他们斟了茶,还用抹布把几上的水擦干净。 许兰因当然不是真的勤快。她的身子靠在罗汉床边,非常顺利地听到了柴驸马的心声。 柴驸马对柴清妍是真的怜惜,在说到柴清妍过去的事心里都在发抖,觉得对不起这个可怜的侄女。 许兰因每天只能听两次心声,今天听了长公主和柴驸马的,之前听过柴俊的,许兰因对长公主府这几个人都有了一些大概了解。虽然没听到柴统领的,但从他说话行事也可以断定,行事雷厉风行,有宗室和上位者的优越感,人品应该不错,不是柴正关那样唯利是图的小人。 众人七嘴八舌,层层剥茧,把柴正关和老沈氏有可能干的坏事又数落了几件出来。 柴驸马才知道柴正关居然干了,或是支持老沈氏干了这么多坏事,也不得不相信柴子潇被拐他肯定有参与。 柴驸马气愤难当,咬牙骂道,“可恶,该死。”他思索了片刻,又说道,“柴正关到底是我们平南侯府的人,若他做的事情都抖落出来,柴家的名声就完了。而且,沈氏还是我们柴家妇的时候,绝对不能让她被抓进大牢。这样吧,我们今天晚上就去二房一趟,让柴正关在官府去抓沈氏之前把她处理了,就说她得知何家母子被抓捕归案,畏罪自杀。她死了,一切祸都由她背着。我会逼迫柴正关辞官致仕,带着他的几个嫡子嫡孙回陕西老家。” 老沈氏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可柴正关的命是不是太好了?他比老沈氏还坏,却只是夺了他的权和钱,还能回老家养老。 许兰因和许庆岩都是老鬼,心里再气也没表露出来。只有小青葱秦儒沉了脸,一副非常不服气的表情。 柴驸马又侧头对秦儒说道,“柴正关做了太多错事,对不起你姑母。可为了避免我们柴家的声誉一落千丈,我不得不把那些事压下来,把责任都推到沈氏身上。柴正关吞了妍丫头多少嫁妆,让他全部吐出来还给秦家。没有了官职,没有了钱财,我再跟老家的族长说说,他们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南阳长公主点点头,这么做既报了仇,又能把影响降到最小。点头说道,“官府判了那个贱妇义绝,柴正关的正妻之位就空出来了。早些年我约摸听说,秦慧娘之所以愿意给柴正关当贵妾,就是想在沈氏死了之后扶正。本宫没看好她的闺女,就帮她了了这个愿吧,让柴正关把秦慧娘的灵位扶正,妍丫头也就成嫡女了,本宫也算为她们母女做了点事。” 柴驸马刚想说“好”,就听许兰因和秦儒异可同声喊道,“不可。” 许兰因喊完才觉得造次了。 她实在是生气长公主出的鬼主意,也太恶心人了。柴正关当初是用这个借口骗了秦慧娘,但从秦慧娘死前让闺女去求长公主和柴驸马来看,她已经识破了柴正关的真面目,怎么可能愿意给他当正妻。秦氏更不用说,都恨死柴正关了,打死也不会愿意给他当什么鸟嫡女。她说过,哪怕她将来恢复身份了,也依然会叫秦烟,而不是柴清妍。许兰因就更不愿意给那个老恶棍当嫡外孙女了。 长公主看着秦儒说道,“傻孩子,要挑对自己有利的事做。秦慧娘已经死了二十几年,早已变成了一抔黄土。你来京还记得她,会去给她上上坟。可以后呢,谁还记得到她?若她当了正妻,牌位就能写入柴家祠堂,永远受后人祭拜。多好。” 秦儒一听,也是这个理儿啊,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许庆岩和赵无都是古人思想,觉得就是一个牌位,能请进祠堂被后人祭拜当然最好。 只有许兰因不愿意。可那几人都被说服,她若再不阻止,秦慧娘就会被“正妻”,秦氏也会被“嫡女”。只得再次阻止道,“不可。” 长公主等人都看向她,柴统领更是被她吸引过去。 长公主说许兰因面善的时候,柴统领就有这种感觉。而此时许兰因又这么紧张这件事,说柴清妍跟这位小娘子没关系,他可不相信。 他扯着嘴角意味深长地问,“许姑娘,你为何觉得不可?你是秦慧娘和清妍的什么人,能替她们做这个决定?” 无论是他们几人的表面态度还是所思所想,许兰因都觉得他们对曾经的柴清妍充满了怜惜和愧疚,对她心存善意。再加上自己救过柴子潇,又帮他们纠出了柴正关和老沈氏这两个真正害柴子潇的恶人。还有就是他们和秦氏一样都被柴正关和老沈氏所害,属于同一阵营的人……基于这么多理由,许兰因断定他们不会对秦氏做落井下石的事。 在长公主出这个鬼主意之前,许兰因觉得等机会成熟了可以跟他们坦承秦氏的真实身份,再想办法请求或是逼迫王翼松口。 可计划没有变化快,怎么就说到了让秦慧娘给柴正关当正妻的事。再如何许兰因也不会答应,只得仓促决定坦诚身世。只不过,有些话要讲技巧,最大限度地博取他们对秦氏的同情及感激。 许兰因起身走到长公主和柴驸马面前,她不习惯动不动就下跪,而是屈了屈膝,说道,“因为我娘的名字,曾经就叫柴清妍。” 她的话,把屋里所有人都震住了。许庆岩几人是吃惊她突然说明身份,而长公主几人则是吃惊她的话。 第三百三十三章 缘分 听了许兰因的话,长公主反应了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妍丫头的闺女,妍丫头没有死,当初跳江的另有其人,我们又被柴正关和沈氏骗了?” 长公主一下抛出这么多个问题,她实在是觉得太匪夷所思,想是在听书。 许兰因点点头,开始从柴清妍上吊时讲起。柴清妍想通了,便不想死了。但她也知道,她即使不自杀,柴正关和沈氏也会让她在出嫁前被“自杀”…… 柴清妍想活下去,就得逃出柴正关和沈氏的手心。于是,她提出去娘娘庵烧香茹素三天,在第二天夜里逃跑了。 她逃到南平县,先被人偷了财物,后被人拉着要卖去青楼,正好遇到路过的许庆岩救了她。她没说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出身商户之家,被嫡母整得没有活路…… 这是之前秦氏和许兰因说好的,秦氏身份暴露,绝对不能说许庆岩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已定亲还要娶她…… 许兰因继续说道,“我娘嫁给我爹之后,就在乡下过着平静的小日子。哪怕粗茶淡饭,荆钗布裙,也非常满足,从来没跟我们说过一句她之前的任何一点事。哪怕有些乡人看我娘不像乡下娘子,胡乱编排她的身世,我娘再委屈也没有吐露过半分。我爹长年不在家,我娘不止要孝敬长辈,教养儿女,还要做绣活贴补家用……她已经不再想曾经的浮华,甘愿在乡下过一辈子。只是,她心里的苦和怕无处排解,身体一直不好…… “我知道我娘的真实身份,还是在小星星去我们家之后。听了小星星的遭遇,我娘特别心疼他,小星星也非常黏我娘。那时,我看他们长得有些像,又那么亲近,还觉得是上天的缘分……我娘虽然喜欢小星星,却说,这么可爱的孩子丢了,他的爹娘长辈还不会哭死啊,我们不能这样霸着孩子。 “小星星由于太小,说不清家里的人和事,我就给他做了催眠。催眠真的起作用了,小星星说他在西山拜过菩萨,又坐车坐船。还说他叫柴子潇,有太祖、爹娘、妈妈……我分析他的家在京城,出身于姓柴的大户人家…… “我娘又仔细看了小星星的长相,突然抱着小星星大哭起来。还对小星星说了些‘这里就是你的家,没有坏人,奶奶会永远疼你’之类的话。这以后,我娘就亲自带着小星星吃睡,连给他擦伤口都会心疼落泪,感觉比对我小弟还要好…… “我觉得我娘的情绪太反常,开始怀疑她跟小星星的身世有关。经过反复询问,我娘才跟我吐露了她的真实身份。还说,京城那个家就像个冰窟窿,在她生母去世之后,她唯一的温暖是来自于隔了房的大伯和长公主,连小小的柴俊对她笑过几次她都记得异常清楚。 “她算了年龄和时间,说小星星肯定是柴俊的儿子。还让我找机会打听打听,若是小星星回长公府不安全,我们就永远养着他,小星星就是他的亲孙子。若是长公主府的人是真心疼爱小星星,我们就把孩子还回去…… “把小星星还给柴大人,最难过的不是我,而是我娘。她觉得,小星星在她身边,她就还有一个娘家人。哪怕小星星再小,也是关心她的娘家人……我爹知道这些事,还是在秦家舅舅和表哥上门认亲以后。因为我娘也怀疑王翼跟她偶遇,还有王翼恰巧在成亲前争抢红牌打死人是被人设计,我爹才开始暗中调查老沈氏和北阳长公主府的关系……” 许兰因的话一大半真,一小半假,讲得声情并茂。特别讲了柴子潇受伤如何严重,秦氏如何护理他,秦氏如何感念长公主和柴驸马、柴俊的好,长公主都听哭了。其他人也都心酸不已,既同情和感谢柴清妍,也心疼柴子潇,惊诧人世间还有这种际遇。 长公主哭道,“这真是一种缘份。若妍丫头没有逃跑,就没有她的后人救潇哥儿,那潇哥儿是真的没命了。潇哥儿去了许家,又同妍丫头相处得那么好……潇哥儿回来后,念叨最多的是姑姑,第二多的就是许奶奶。妍丫头心肠好,本宫感谢她。” 柴俊又起身,向许庆岩长躬及地,这个礼是给秦氏的。 许兰因又道,“我娘曾经说过,她将来哪怕恢复身份,也要随外祖姓秦,愿意叫秦烟。因为,她羞于有那样一个图财害命、胆大妄为、恶贯满盈、不顾亲情的父亲。所以,我和我娘都不愿意我外祖母给柴正关当正妻,他不配。”之后,她又跪下给长公主和柴驸马磕了三个头,说道,“还求长公主殿下和大祖父、舅舅、表哥,求你们不要把我娘的真实身份说出来。那样,不止我娘活不下去,我爹和我们三个姐弟也没有活路了。” 听她这么说,许庆岩和秦儒都跪下磕头,赵无长躬及地。 长公主起身亲自把许兰因扶起来,柴统领和柴俊又把许庆岩和秦儒扶起来。 长公主把许兰因拉在身边坐下,拍着她的手说道,“好孩子,本宫也心疼妍丫头,更感谢她和你对潇哥儿的疼惜。我们不是心狠之人,那样岂不是跟柴正关和老沈氏一样坏了?你娘的事我们定会保密,我们再一起想法子,让北阳和王翼松口放过妍丫头,让她正大光明地活着。” 说完,她看向柴驸马和柴荣、柴俊。 柴驸马和柴统领频频点头称是,柴俊则是兴奋地笑道,“真是太巧了,潇哥儿嘴里的‘许奶奶’真的是他的姑祖母,他嘴里的‘姑姑’,也真的是他的姑姑。”又对许兰因和许庆岩笑道,“因妹妹,姑丈。” 他都这样叫了,许庆岩又起身给长公主和柴驸马磕了头。 长公主点点头,又对柴驸马说道,“有些事押后再说,那件事却是耽误不得。柴正关干了这么多坏事是不争的事实,驸马爷就带着儿子孙子去清理柴家门户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权和势 柴驸马不仅是驸马,也是老平南侯,还是京城柴家族人的族长,平南侯柴家的嫡支旁支都归他管。 他起身说道,“柴荣带着人跟我一起去二房,俊儿去把你三叔和八太祖一起请去二房。” 柴俊的三叔柴正令也是柴驸马的庶弟,跟柴正关不同母,是军中的一个三品将军。八太祖是柴家在京城最老的一个老辈子,已经八十高龄了。 他们几人走后,许庆岩等人起身告辞。 长公主说道,“你们就回吧。因丫头是本宫嫡嫡亲的侄外孙女,要陪本宫住几日。” 赵无和许庆岩看看许兰因,许兰因冲他们点点头,他们几人告辞回家。 屋里没人了,长公主又侧头仔细看着许兰因。 屋顶吊下四盏琉璃宫灯,墙壁上的四座青玉烛台上还点头四支蜡烛,把屋里照得亮如白昼。 许兰因双目半垂,任由长公主打量。 稍后,长公主才笑道,“真是个漂亮孩子,有一些妍丫头的影子,却是比她落落大方,也聪慧得多。我听俊儿讲了你给潇哥儿催眠的事,哎哟,太神奇了。若是别人说的,本宫都不信。”又笑道,“放心,俊儿专门说了这事要保密,本宫不会出去说。” 这老太太还挺可爱,许兰因笑起来。 长公主又道,“改天,你催眠给本宫看看,本宫感兴趣呢。” 许兰因笑道,“好。” 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凡是聪明孩子,都有些好强。若你真心为你母亲打算,不仅应该让秦慧娘当柴正关的正妻,也不能让你娘任性,继续姓秦。她那样做,不仅是在怪柴正关,把祖宗也怪了进去。是不孝,别人不仅会诟病她,也对你的弟弟前程有碍。” 许兰因知道,长公主这么做的确是真心为她们打算。她是古人,又是封建大家长,觉得这样做既是为秦慧娘好,也彰显了她们的孝心。 许兰因自从穿越过来后,知道有些事必须妥协,但这件事她真不愿意妥协。又不好马上忤逆长公主,只得先拖一拖。 许兰因笑道,“谢谢长公主为我娘和我们姐弟打算。”她又仔细看了看长公主的神色,说道,“之前听柴大人说,长公主睡眠不太好,现在好些了吗?” 一提到这个话头,长公主就忘了刚才要说的话,叹道,“之前说潇哥儿淹死了,本宫气得大病一场,睡眠就一直不好,前半夜几乎没睡着过。后来潇哥儿回来了,睡眠稍微好些了,但每日也睡不够两个时辰,还经常做恶梦,梦到潇哥儿又丢了。喝安神汤,针灸,都不管用。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又睡不好了。” 长公主的症状比闽户的失眠症轻多了,用心理暗示应该能够解决。 许兰因笑道,“催眠也治失眠症。不过,长公主的症状还不算严重,我先帮你按按脑袋上的穴位,说说话。若不管用,再催眠。” 长公主一直对催眠非常感兴趣,也一直被睡不好觉而折磨。听了许兰因的话,笑道,“好,本宫倒要看看催眠是怎么回事。” 她把下人叫上来,让人去把西跨院的房间收拾出来许兰因住,又让两个贴身嬷嬷服侍她洗漱。 她坐上床,许兰因给她按摩了一刻钟,就让她平躺在床上,又让人把屋里多余的烛光熄灭,只留远处的一盏。 屋里立即暗了下来。 许兰因坐在床边,轻声说道,“请闭上眼睛,心无旁骛,全身放轻松,静静听我说……嗯,很好,就这样……夜已经深了,万阑俱寂,人们都进入了梦中。你也快睡着了,就要睡着了……” 许兰因的声音轻缓、单调,像重复的滴水声或是催眠曲,反复给她做着心理暗示。两刻多钟后,长公主的呼吸声绵长起来,她已经睡着了。 贴身服侍长公主的宁嬷嬷和李嬷嬷高兴地笑起来,又赶紧用手把嘴捂上。 许兰因轻手轻脚出了正房。看到漫天星辰,以及影影错错的树竹,远处飞檐翘角的黑色剪影,再感觉到拂面的夜风冰凉,她提了许久的心才放松下来,好似又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也就两个多时辰,却经历了那么多事。柴正关和老沈氏的命运,二房嫡支的命运,都定下了。秦氏的嫁妆,就这么轻易地讨回了来。还有秦氏的身份,被逼无奈说了出来…… 两世为人,许兰因第一次亲身经历“权”和“势”的强大。在这两座大山面前,有时候一切事都不是事,一切坎坷都变得平坦起来。当初柴正关和老沈氏用他们的“权势”把秦氏逼得走投无路,而今天长公主和柴驸马又用“势权”去逼迫他们。 秦氏的命运不济,遇到渣爹渣嫡母,丈夫也让她伤了心。还好,今后的路应该好走得多。 但是,这种“权势”又让他们不得不暂时放过做恶更多的柴正关,让许兰因如梗在喉,却没有办法。 一直在外面候着的掌棋过来扶住许兰因,轻声说道,“姑娘,往这边走。” 去了西跨院,由掌棋和一个叫红桃的丫头服侍许兰因洗漱歇下。 或许刚才的两个多时辰让许兰因心力交瘁,她头一落枕就睡着了。 许兰因是被一阵“啾啾”的鸟鸣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睛,跃入眼帘的是棕色架子床和水红色纱帐,架子床镶金嵌玉,纱帐上绣着一簇簇白色莲花。 透过纱帐,满屋富贵,雕了花鸟的厚重家具,半人高的敞口大花瓶,雕花菱形小窗,从窗里射进不太亮的微光。 “这是哪里?”许兰因坐起来说道。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南阳长公主府的西跨院。她睡得太久,都睡迷糊了。 一直在厅屋候着的掌棋和青桃走进来。 红桃笑道,“这个小院之前一直是我们大姑娘在住,大姑娘十四岁后才搬去她自己的院子。” 大姑娘,指的应该是柴俊的胞妹柴菁菁。 许兰因又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掌棋笑道,“刚刚辰时。奴婢正要来叫姑娘,姑娘就醒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真正的心思 许兰因由她们服侍着洗漱,又问道,“长公主起来了吗?” 她更想问的是,驸马爷回来了吗? 红桃笑道,“长公主每天都卯时二刻起床。平日里,她老人家睡眠不好,要丑时以后才睡着。昨天亥时末就睡着了,睡了三个多时辰呢。宁嬷嬷和李嬷嬷走路都带着笑。” 听说那位大神睡了个好觉,许兰因又松了口气。她一觉好眠,柴驸马应该没有回这里打扰她。 梳好头,又看见红桃端进来一个托盘,里面装着一个洋漆描金化妆匣,两支碧玉梅花钗。笑道,“这是宁嬷嬷刚拿来的,说玉钗是长公主赏许姑娘的。” 红桃亲手把玉钗给许兰因插上,又道,“宁嬷嬷还说,辰时三刻请许姑娘去上房陪长公主用饭。” 许兰因平时在家很少上妆,但京城的贵妇贵女都要化妆,且喜欢浓妆。她也就自己上了个淡妆,擦了一点腮红,点一点口脂。 一切收拾妥当,许兰因出了门。天光已经大亮,红彤彤的朝阳斜挂在东方天际。 这个小院不大,除了东面是一道墙,墙上一个月亮门,南、北、西三面都是屋子加一圈庑廊。院子中央栽着两株海棠树,树上还挂着极少量的果,四周是一些长青盆栽。 许兰因深深吸了一口气,向月亮门走去。 一出月亮门,眼前立即开阔起来。尽管已经十月初,天气渐冷,可这里依然是繁华似锦,鸟语花香。花多为菊花,少数月季和兰花。廊下挂了二十几个鸟笼,笼子里的鸟儿唱着欢快的歌儿。中间是一潭碧池,池中游着锦锂。 许兰因环视了四周一眼,就由红桃引着向上房走去。 长公主好像刚礼了佛,手上转着念珠,屋子里也飘浮着一股檀香味。 许兰因过去给长公主见了礼,就被长公主拉着坐在她旁边。 许兰因侧头看了看长公主,笑道,“长公主的精神头很好,看着好年轻的。” 长公主呵呵笑出了声,说道,“昨儿本宫睡了三个多时辰。哎哟,早上一起来就感觉神清气爽,吸气儿都通畅了许多。” 宁嬷嬷在一旁凑趣道,“是呢,奴婢也觉得长公主的脸红红润了许多。” 去前院打探消息的李嬷嬷回来禀报道,“禀长公主,驸马爷和老爷、大爷是在今晨寅时末回府的。老爷和大爷已经去上衙了,驸马爷还歇在外院书房里。”声音又小了下来,“听明管事说,事情顺利,还抓了大夫人院子里的邱嬷嬷,请长公主殿下放心。” 长公主点点头。说道,“必须严惩那个恶婆子,要让府里的下人都去观刑。她的家人亲戚也都卖了,一个不许留。哼,大胆的奴才,实在可恶。” 许兰因了然,那个邱嬷嬷应该是老沈氏在长公主府里的耳报神。 早饭已经摆在西侧屋的炕几上,长公主和许兰因坐去炕吃早饭。 炕桌上摆满了各式点心和燕窝等汤品,还有银丝面、馄饨等面食。份量很少,极是精致。 老太太边吃边打量着许兰因。许兰因优雅地吃着,任由打量。 长公主笑道,“老婆子就是喜欢看漂亮小娘子。因丫头不止漂亮,聪慧,声音也好听,让人心安。” 许兰因笑道,“长公主过奖了。”又道,“我曾经听一位老大夫说,睡眠不好的人睡前最好喝一碗羊奶或是牛奶,对睡眠有益。安神汤偶尔服用即可,到底是药,多喝不好,还容易引起依赖。” 长公主已经听柴俊说许兰因的催眠术是跟老神医学的,她自动脑补把“老大夫”同老神医想成了一个人。她点点头,深信不疑。 饭后,两人坐去东侧屋的罗汉床上,挥退下人,老太太又问道,“我昨天的那个主意,你想好了吗?” 老太太还挺执着。 许兰因想了想,才低声说道,“我虽然没见过我外祖母,但听我娘的说辞,她老人家温柔良善,知书明理,遵纪守法。而柴二老太爷为了钱财不顾律法贪墨受贿,不顾亲情人伦迫害至亲。我觉得,她老人家宁可做为个体存在于天地之间,也不愿意当柴二老太爷的正妻,跟他一起受后人祭拜。至于我娘,她只是不愿意当二房的闺女,心里依然是把柴家当成娘家的,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心疼潇哥儿……” 她不敢说秦氏不认祖宗,这是大不孝。但柴正关失德败行,不配为人父。 长公主点点头,极其满意的样子。说道,“好孩子,愿意认祖宗,是孝顺。分得清是非,是聪慧明事理。你娘把你教得非常好,跟柴正关的贪婪完全不一样。今天早上本宫也觉得昨天的那个提议不妥,柴正关薄情寡义,胆大妄为,不配有秦慧娘那样的好妻子,和你们这样的好后辈,更不配被柴家后人祭拜。等风声过了,就找借口把他除族。” 柴正关虽然没死,也得到了报应。 许兰因先还纳闷,长公主怎么可能为了柴家的脸面,就轻易放过差点害死她孙子、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的柴正关。柴正关被除族后,还会有更可怕的后续等着他。 之前许兰因还想过,等柴正关回老家后,她出钱想办法让人整治那个恶人。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她出手。 再一想,老太太刚刚还在试探她,看她许兰因对柴正关的态度,看她是否“分得清是非”,是否“聪慧明事理”。柴正关都除族了,他的正妻怎么可能受柴家后人祭拜。若她真的贪心有所图,同意秦慧娘给柴正关当正妻,那才是个笑话。 凡是长位者,大家长,心思都不是简单的。跟他们打交道,要打足十二万分的精神。 许兰因说道,“长公主过誉了。我们在乡下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我娘一直教导我们要谨守本分,不是我们的坚决不去想。” 至于柴正关的下场,她心里高兴,就表现出来了。 长公主又道,“怎样让你娘回归柴家,本宫又想到一个好主意……” 许兰因的心一下又提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过继 看到许兰因紧张的表情,南阳长公主笑起来,说道,“猴儿,看你吓的。本宫一直记着你们的好,否则岂不是跟柴正关和老沈氏一样坏良心了?” 她摇摇头,长叹了一声,又道,“我们府历来人丁不旺,本宫只生了一个儿子柴荣。柴荣的女人不少,也只有他媳妇生了俊儿和菁菁两个。俊儿的媳妇生了一个小子又不能生了,他的另几个女人也没怀过孕。小沈氏倒是怀了,但那个恶女人的肉本宫不稀罕,直接打了。 “早年,驸马爷就让本宫从二房或是三房中过继个女孩儿过来跟前解闷,本宫看了几个都不是特别满意,就撂开了这个心思。后来秦慧娘带着你娘回京城,本宫很是喜欢妍丫头……哦,她已经嫁了人,有了三个儿女,不能再这样叫她了,要叫她清妍。本宫喜欢清妍,漂亮,温柔,又不世故。但驸马爷不同意,说秦慧娘的嫁妆比整个二房的家产还厚,过继清妍容易引起误会……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清妍生了你这个鬼精灵,偏你们又跟潇哥儿有诸多缘份,多难得啊,这是上天眷顾。本宫又想起了早年那个心思,就想着干脆过继清妍给本宫当闺女,这样,她姓柴,还是柴家的闺女,只是从二房闺女变成了长房闺女。” 许兰因没想到长公主想出了这样一个好主意,这无疑解决了秦氏许多难题。有了这一层关系,北阳和王翼也不敢把事情做绝了。她激动地起身跪在长公主面前,磕头道,“兰因谢过外祖母。” 她生怕长公主变卦,赶紧磕头认亲。 长公主笑道,“好孩子,起来吧。”又拉着她的手说道,“清妍的身份没公开,就是本宫和驸马爷的义女。等到身份公开后,正式把她过继到本宫和驸马爷的名下。有因才有果,清妍多亏当初脱身去了乡下,才生出这样的闺女,你又救了潇哥儿,才有我们相认的一天。” 心里想着,她只是举手之劳,却是能救柴清妍的性命和她一家人的前程。这样,既替潇哥儿还了情,也还了当初秦慧娘赠送如玉生肌膏的情。还了该还的情,她的后人应该平安了…… 长公主的这个心声许兰因当然又听到了。 原来,她觉得柴子潇的劫难或许是她没有完全兑现当初的承诺,才机缘巧合让柴清妍的后人又救了潇哥儿,趁此机会还了该还的情,后人才能够平安。虽然她的认亲和过继参杂了其他成分,但对他们一家的善意和帮助是真的。 许兰因又替自己母亲感谢长公主的仁慈和善意。 两人正说着,柴大夫人来请安了。 她的脸色不虞,神情慌张。今天天不亮她的心腹婆子就被外院的护卫抓了起来,护卫说是奉了驸马爷的命令。 她算着长公主用完早饭了,才赶过来问安。 长公主指着许兰因说道,“这孩子就是救过潇哥儿的因丫头。当初潇哥儿在他们家,多得她母亲和她的照顾。我已经认了她母亲为义女,今后她就是本宫的外孙女了。” 许兰因又给柴大夫人磕了头,喊道,“大舅母。” 柴大夫人已经听说救过潇哥儿的许姑娘歇在长公主那里,没想到长公主居然认她娘当义女。按理,是许姑娘救的潇哥儿,许姑娘又正好在这儿,要认亲也应该她认许姑娘当义女才说得通啊。 柴大夫人这样想着,脸上却没带出来,笑道,“好孩子,谢谢你们救了潇哥儿。以后是亲戚了,就在府里多住些日子,有什么需要直接跟舅母说。” 说着,又从头上取下一支凤头衔珠金步摇给许兰因当见面礼。 几人说了几句话,许兰因看出柴大夫人有话要单独跟长公主说,便托辞走了出去。 她刚出门,就看见一个婆子急匆匆进屋,禀报道,“长公主,大夫人,听说京兆府的捕快去二房抓捕二老夫人。二老夫人居然,居然上了吊,放下来已经凉透了,仵作说她是丑子初上的吊……” 许兰因没再往下听,走去院子里的碧池边。 老沈氏罪恶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她死了,貌似把柴正关的一切罪恶带去了另一个世界…… 她正看着锦鲤发呆,就听到一个软糯糯的声音,“你就是许兰因?” 许兰因抬起头,看到一个姑娘站在她面前。姑娘十五、六岁,明艳动人,穿着华丽,身材适中,眼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这位一定是柴俊的胞妹柴菁菁了。长公主府四代人只有她一位姑娘,全家都宠着她。听说她又很得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喜欢,五岁时就被封青阳县主。 许兰因点点头,笑道,“你就是柴姑娘吧,在宁州府我就听过你的大名。” 柴菁菁一挑眉,“哦?” 许兰因又道,“京城四美之一的柴姑娘,不仅长得好、棋下得好,还吹得一手好笛子。” 许兰因的话无疑让柴菁菁非常高兴,一副本就该如此的得意。说道,“传了那么远啊。谢谢你救了我侄子,你的情本姑娘记着。”又上下打量了许兰因好几眼,说道,“虽然长的还算俊俏,也没有潇哥儿说的那样好。不过,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里,会扬长避短,把自己往清水芙蓉上妆扮。既清新雅致,又把小家子气很好地掩盖了。我先进去给我祖母和母亲请安,过会子咱们下棋玩。听说你善棋,开的茶舍以棋为主,本姑娘早就想会会你了。”说完,她抬脚进了上房。 是位好强的姑娘。性格张扬外向,自身优越感极强,对她有敌意,或许里面有柴子潇的因素。 张扬和好强不可怕,许兰因最头痛的是蔫儿坏又好强的姑娘,比如说周府的三姑娘。 许兰因依然没有跟进去,她觉得柴家二房出了大事,又事关柴子潇,他们一家人肯定有话事要商量。自己娘无论过继还是义女,都不算“内”人,不好参与他们的家事。 第三百三十七章 小曲儿 稍后,许兰因又看到一位二十几岁的秀美小媳妇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过来,他们的身边围了一群下人,其中一个是钱婶子。小媳妇身体不太好,很瘦。而那个小男孩,不是她想了多日的柴子潇又是谁。 柴子潇也看到许兰因了,他先是怔了怔,确定没看错,才甩开娘亲的手跑过来,喊道,“姑姑,姑姑,你怎么才来看我?我很想你的。”后面的声音带着哭腔。 许兰因抱着扑进她怀里的柴子潇,笑道,“我不是来看你了吗?小星星长胖了,长高了,更漂亮了。” 柴子潇抱着许兰因的脖子,瘪嘴说着,“想你,想姑姑,想许奶奶,想嘉姐姐,想亭叔叔,想赵爹爹,想闽大伯。”他依次数落着,这些人在他心里也是这个排名。 许兰因用脸挨了挨他的小胖脸,笑道,“他们也都想你,赵爹爹也来京城了,改天来看你。他们还给你带了好些礼物,我来得匆忙,改天拿来给你……” 马氏拉着许兰因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又道,“家里出了大事,我得赶紧去问问长辈,需要我们做些什么。等闲下来,我再同许妹妹说话。”就让柴子潇陪许兰因玩,她快步去了上房。 许兰因就牵着柴子潇去外面散步,说着自己及秦氏、闽嘉等人对他的思念。 几人在外面转了近半个时辰,许兰因觉得长公主他们该谈的事都谈完了,才领着柴子潇去了上房。 许兰因进去,看见柴大夫人、马氏、柴菁菁都在。长公主对柴正关和老沈氏是恨毒了,并没有因为老沈氏死亡让晚辈去二房吊唁或是帮忙,连表面功夫都不做。 柴菁菁对许兰因说道,“我祖母说,你现在是我的表姐了。”又对柴子潇说,“以后要叫她表姑姑,我才是你姑姑。” 她非常介意柴子潇叫许兰因“姑姑”,而叫自己为“菁姑姑”,也特别不喜欢柴子潇说“姑姑长得非常非常好看”之类的话。 柴子潇扭着身子不依,翘着嘴说道,“不嘛,我就是要叫她姑姑,叫你菁姑姑。” 长公主招手笑道,“猴儿,菁姑姑就是亲姑姑,没叫错。你叫因丫头‘表姑姑’才更亲近,把她叫成一家人了。” 柴子潇年纪再小也知道要讨好长公主和无条件服从长公主,“哦”了一声,就爬上罗汉床,倚进长公主的怀里。 马氏也笑道,“表妹,以后有事尽管说,别跟嫂子客气。”说着,又从头上取下支赤金累丝嵌宝孔雀簪给许兰因做见面礼。 同辈可以不给见面礼,但马氏感谢许兰因,这支金簪是她早准备好要送的。不管长公主认不认她的母亲当义女,她都会送。 许兰因接过道了谢,又对比自己小的柴菁菁笑道,“给表妹的见面礼,改天送上。” 柴子潇得意道,“在远方的那个家,表姑姑已经给了我见面礼,许奶奶、赵爹爹也给了。” 他听长公主说叫表姑姑可以把姑姑叫成一家人,他就非常愿意叫许兰因为表姑姑了。 马氏笑道,“你以后不能叫许奶奶,要叫姑祖母。” 柴子潇不解,“为什么呢?” 马氏又笑着解释道,“因为她要做太祖祖的闺女,祖父的妹妹。” 晌午,外院的婆子又来报,说驸马爷去了京兆府,要等到下晌或是晚上才回来。 几个晚辈陪长公主吃了饭,其他人各回各院。长公主睡不着,就倚在罗汉床上假寐。许兰因则传授宁嬷嬷和李嬷嬷心理暗示治疗失眠的一些技巧。两位嬷嬷都是人精,极会揣摩人心,又服侍长公主那么多年,学会一些技巧或许就能帮长公主尽快入眠。 其实,许兰因归心似箭,想早些回家告知这边的情况,还想去茶舍里看看,茶舍这个月中就要开业。 未时末,柴大夫人和柴菁菁一起来了。 长公主和柴大夫人在屋里叙话,柴菁菁则把许兰因拉去了西跨院。 她的丫头拿了一副围棋、一副西洋棋。 柴菁菁问道,“表姐选哪样?” 许兰因笑道,“我可没有表妹那么好的才情,围棋不会下,西洋棋下不好。要不,咱们下跳棋?跳棋我下得不错。” 柴菁菁一副看贬人的表情,“跳棋是孩子玩的,我不感兴趣。” 许兰因又笑道,“听说表妹笛子吹得好,我在老家山里无意听到一首极好听的小曲儿,我跟他学会了哼。想在茶舍开业的时候,让乐女吹奏出来。你帮我听听,曲子适合用古筝,琵琶,还是笛子或是洞箫。” 柴菁菁一听是极好听的小曲儿,虽然嘴上说着“山里能有什么好听的小曲儿”,还是认真地看着许兰因。 为了让京城心韵茶舍更吸引人,许兰因专门想了前世几首这个时代能接受和喜欢的曲子。其中一首就是“青城山下白素贞”的曲子,简单又朗朗上口的小调儿。只不过太欢快,不太适合用在茶舍里,现在正好哄一哄笛子吹得好的小姑娘。 见柴菁菁果然感兴趣,许兰因就轻声哼起来。 许兰因哼完一遍,柴菁菁的眼睛都瞪大了,说道,“再哼一遍。” 许兰因又哼了两遍,柴菁菁笑道,“这首小曲儿果真极好听,适合用笛子吹奏。不过,它太欢快了,茶楼里下棋的人都是慢思路,跟这首小曲儿不搭。” 许兰因似是才反应过来,“哟,就是呢。” 柴菁菁让丫头去把笛子拿过来,她则根据曲调写乐谱。乐谱是一些汉字,还会在汉字下方画斜线或是在旁边多加个偏旁部道。 许兰因听说过古代乐谱有几种,不知道这是什么谱。 等到丫头把笛子取过来,柴菁菁开始吹起来。她吹了几遍后,就能准确无误地吹奏出来。 美人养眼,她又穿的是古代衣裳。让许兰因有种错觉,真的像白娘子在青城山下修炼幻化成了人形。 她由衷地夸奖道,“表妹仙人之姿,再吹着这首仙曲儿,犹如月宫仙子落凡间。” 第三百三十八章 畏罪自杀 柴菁菁笑得眉眼弯弯,说道,“就你嘴儿甜。怪不得潇哥儿那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了。” 说完还捏了捏许兰因的小手。 这时,宁嬷嬷走了进来,夸张地笑道,“哎哟,原来是大姑娘吹的小曲儿啊。长公主还以为是许姑娘吹的呢,说是好听极了,她从来就没听过。” 柴菁菁听了,拉着许兰因就去了上房。屋里,不仅长公主和柴大夫人在,马氏和柴子潇也来了。 柴菁菁拉着长公主的袖子笑道,“祖母,那首曲子是孙女吹的,好听吗?” 长公主惊讶道,“是你吹的?那叫什么曲儿,之前从来没听你吹过。” 柴菁菁说了是许兰因哼给她听的,又道,“这个月的十八是万寿节,举国欢庆,我就在御宴上吹奏这首曲子。” 许兰因知道,万寿节就是皇上的生日,举国同乐,王公大臣要献寿礼,皇上要举办御宴,邀请王公勋贵,及文官三品以上、武官二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夫人、一子、一女)进宫吃御宴。御宴上,不仅宫中乐女和舞女要表演节目,才子才女也要展示才艺,恭贺皇上万寿无疆。 御宴最后,由皇上和蒲太后、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共同商议点出前三名。国子监祭酒,是唯一一个能参加宫宴的三品以下官员,就是为了做这事。 能进入这个前三名,是无尚荣光。不过,前三名多为诗和画、字,获奖人也几乎都是男人,有的甚至是朝庭命官。这么多年的万寿节,只二十年前出过一个获得第二名的姑娘华氏,就是现在的黎夫人,大名朝著名的才女。 长公主笑道,“这首小曲儿欢快喜庆,倒是适合在万寿节上吹奏。只是调子简单,莫让别人听见。先流传出去,就没有那么喜气和新鲜了。” 言外之意是,第一个吹奏出来,和跟着别人吹出来,意义肯定是不一样的了。 柴菁菁紧张地看着许兰因。京城四美,她善长棋,周梓幽善长作诗,黄浅善长丹青,苏媛善长古筝。不管什么宴,都不会把下棋作为才艺表演,太浪费时间,也没有多少观赏性。而柴菁菁笛子吹得很好,又总比不过苏媛弹奏的古筝。别说在万寿节的御宴上拿前三,就是在各种宴上也从来没拿过第一名。这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许兰因随口笑道,“这首小曲儿是山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吹的,我当时就觉得特别好听,想用在茶舍里招揽生意。我也不想曲子传出去,找到那个少年的家,给了他父母五十两银子,让他家买几亩地,以后不要再吹那首小曲儿。”又赞赏地看了柴菁菁一眼,笑道,“菁菁表妹在笛子上有极高的天赋呢,她吹出来的曲儿,和我听到那个少年吹出来的曲儿还是有差别,不止吹得更好,有几个地方的调子也变了。可以这样说,表妹今天吹的曲子,是她把一首不知名的小调改编成了这样。” 由于许兰因的失误,柴菁菁吹的曲子的确跟原来的“青城山下白素贞”的曲子有细微差别,但依然好听。 柴大夫人惊道,“那岂不是菁菁改编的这样好听?” 柴菁菁笑得十六颗白牙尽现,眼里迸发着精光。她真的这么厉害?她真的如此厉害? 许兰因又提议道,“表妹再重新给曲儿起个好听的名儿,正式演奏的时候最好请人用古筝伴奏一下,只要几个简单的刮奏和滑音,弄出流水声就好。” 柴菁菁听得连连点头。 长公主喜道,“本宫早看出菁丫头聪慧。再好好琢磨琢磨,把小曲儿改得更好听。”又对许兰因笑道,“山里的孩子,穷。以后你回去了,再给那家二百两银子,让他们日子好过些。” 许兰因点头应是。 柴菁菁也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拿着笛子和乐谱回自己院子琢磨曲子。 申时,柴驸马、柴统领、柴俊一起回来了。 他们说,老沈氏“畏罪自杀”,京兆府已经判了义绝。柴家不能留她的尸首,沈家也不敢收,直接让人扔去了城外的乱坟岗。为怕她的几个子女悄悄掩埋,还派了十几个暗卫在那里守着。柴正关及老沈氏生的两个嫡子,三个入仕的孙子也已经同意辞官回老家,辞官的理由是看管家眷不利,引咎辞职。 众人听了都极是解气。 马氏还是有些不愤,说道,“每次看到潇哥儿身上的伤,想到他受的苦,我的心都碎了。柴正关做了那么多恶事,没坐牢不说,却还保住了清白的名声。” 柴俊说道,“父亲心慈,看在兄弟的情份上手下留情。但他们做的坏事多,坑的不止我们,有些人不会留情,他们将来得不好了。” 他没有明说,但许兰因听明白了。以后不仅南阳长公主府会暗中收拾他,北阳长公主和王翼也不会放过他。 他们看了许兰因一眼,又说,秦慧娘的娘家来讨要嫁妆,柴驸马主持公道,让柴正关还回去。秦家有嫁妆单子,这些天他们会把那些嫁妆整理出来。不过,他们花了不少,能还回秦家一半就不错了。 在家的时候,许兰因和秦氏等人压根就没想过能把嫁妆全部讨回去。只要收拾了柴正关和老沈氏,能收多少是多少。 许兰因提出告辞,说要把那件喜事告知家里。 长公主说道,“再跟他们说,这个月初十我府上摆几桌认亲宴,再请几家亲戚作见证,你代你母亲行礼。”又对柴驸马几人说了她收许兰因母亲为义女的事。 柴驸马几人都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笑说极好。 柴俊还笑道,“祖母天天说没有生个闺女,现在好了,不仅闺女有了,连外孙女、外孙子都有了。” 许兰因又给柴驸马和和柴统领磕了头,给柴俊屈膝行礼。 许兰因知道他们还有事商量,也没留下吃晚饭,起身告辞。 柴子潇哭着撵路。 自从把他找回来后,马氏就没敢让他出过府,自是不肯。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夜会 见娘亲不许,柴子潇拉住许兰因的衣襟大哭。 长公主哄道,“表姑姑回家有事,她明天再来陪你。” 因为怕柴菁菁吃醋,许兰因一直没敢跟小正太太亲热,还真想把他带回家住一天。听了长公主的表态,也只得同意。 她把柴子潇抱起来笑道,“那些人给你带了许多礼物,有许奶奶……哦,是姑祖母,她给你做的漂亮衣裳,嘉姐姐给你编的络子,亭叔叔和月姑姑给你买的木头小马和荷包,赵大叔给你买的玛瑙小红鱼,还有许多吃食,明天我都给你带来。” 听说有这么多礼物,柴子潇才含着眼泪松开抱许兰因脖子的手。 马车到许家门口时,已经华灯初上。许兰因和掌棋下车,又赏了那个车夫两个银锞子。 许庆岩正同许兰舟、赵无、秦儒在外院喝酒吃饭。 许兰因坐下吃饭,讲了从那边知道的情况。一个是长公主现在认秦氏为义女,初十正式认亲,确认身份后再过继给大房。二个是老沈氏的尸首已经被扔去乱坟岗喂狼或是喂狗,还有暗卫把守。三个是柴正关现在看着保住了清白,将来会找借口把他除族。 这三个消息都令许庆岩几人开心不已。他们正在感叹柴正关的结果太好,商量着他回老家后怎么收拾收拾他。 许庆岩冷笑道,“我就说嘛,长公主怎么可能忍下柴正关害柴子潇和觊觎他们财产的事。他们出手,肯定比我们的手段狠戾。我们再恨柴正关,看在他是烟妹的亲生父亲上,也不可能弄死他。” 赵无白天都在京兆府看审案。他说,何家母子在京兆府的供词跟之前在河北按察司的一样,虽然今天没判,但听京兆尹的意思,跑不了杖刑后流放北地。 他猜测,长公主府的人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他们,若买通押解的衙役,很可能这两人到不了流放地就会病死。 秦儒今天下晌就被柴驸马遣人请去了柴家二房,看着那些人理嫁妆。他说,这几天白天他都会在柴家,怕柴家人转移财产,晚上长公主府留了两个管事,他也留了小厮在那里看着。 老沈氏的几个儿女还想先把老沈氏的嫁妆预留出来,秦儒没同意,坚持先把柴正关和老沈氏贪墨秦慧娘的嫁妆吐出来后,再说其他。 还是遗憾道,“当初我们秦家给姑祖母的嫁妆加起来有近十万两银子之巨,可谓十里红妆。表姑母没出事之前,还每年孝敬柴正关两千两银子。可如今,能收回来五万两银子的财物就不错了。” 一说到钱,许兰因就条件反射地瞥了许兰舟一眼。许兰舟进步了许多,咬了咬嘴唇,到底没有发表意见。但红扑扑的双颊和眼里露出的焦急,说明他既兴奋家里一下多了这么多银子,又极是肉痛损失了那么多。他虽然没有说话,但患得患失的样子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许庆岩对教育这个长子很用心,他又讲了一堆道理。 比如,不管多了多少银子,或是少了多少银子,心态都要放正。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有本事自己去挣。亲人的性命,家族和自己的前程,比银子重要得多。看看柴正关和老沈氏,为了银子不择手段,最后把自己和后人都搭了进去。这还是因为柴驸马有权有势把祸都推到了老沈氏身上,若公事公办,柴正关会挨打坐牢,他们一家更难看…… 许庆岩貌似跟在座的所有人讲,其实主要针对的是许兰舟。他怕这个儿子太像他老爹,将来因为钱财走弯路。 许兰舟看到了柴正关和老沈氏的下场,也知道他们当初是如何迫害母亲的。听了父亲的话后,赶紧点点头,刚才的患得患失明显少了许多。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讲出来效果就不同。之前许兰因跟他讲过许多,或许是这位长姐之前的表现太差强人意,许兰舟总是听不进去。 而许兰亭,许兰因的话可比许庆岩的话管用多了。 几人说到亥时才各自回房歇息。 夜里,万籁俱寂,只能听到院子里的竹叶在夜风中沙沙响着。 许兰因躺在床上睡不着。她觉得,赵无应该来找她。她也想赵无了,很想很想。他们虽然只分开一天一夜,但在长公主府的日子她并不轻松。 自从穿越过来,许兰因的所有心事只能对赵无说,也只有赵无能让她无措和惶恐的心安静下来。不像前世,爸妈是她最好的避风港。特别是爸爸,她所有的心事都可以跟他诉说。 而这一世,便宜娘的身体不好,一个弟弟不贴心,一个弟弟又太小,家里主要靠她支撑。后来便宜爹回来了,又多了一个“二娘”和异母妹妹,父女二人的感情依旧算不上亲厚,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依赖这个便宜爹。 只有赵无,没定亲前是最暖心的弟弟,定了亲后是未来小相公。她的喜怒哀乐,都能跟他分享 突然,许兰因的窗棂响了一下,接着又有两声野猫的叫声。 许兰因笑起来,翻身起床,她身上的衣裳已经穿好了,又拿了一件披风。 许庆岩可不是秦氏,赵无来找她,他猜得到,跟踪都不一定。所以两人绝对不能在她的闺房里说话,就在外面正大光明说话好了。 赵无也是这么想的。他住在许兰舟的院子里,紧邻许庆岩的院子,他跑出来被许庆岩跟踪都不一定。 但他实在是太想许兰因了。一日三秋,他终于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他等不到明天,今天就想跟她单独说说话。 赵无笑得比天上的星空还灿烂,悄声道,“我想姐了,咱们去花园走走。”又嘱咐道,“夜风大,把披风披上。” 许兰因点头。 在出小院门之前,赵无捏了捏许兰因的小手,又赶紧放开,生怕许老妖的眼睛在哪里注视着他们,会突然跳出来。 两人穿过三个月亮门,来到小花园。许家小花园很小,也就一亩地大,中间还有一个小池塘。现在天冷,又没有女主人的张罗,小花园里没有什么花草,多为树竹,显得更加寥落和萧索。 第三百四十章 夜探 许兰因和赵无站去池塘边,那里有一块成人高的大石,可以遮挡夜风。两人望着漫天寒星,开心地规划着未来。 “兰亭和月儿、嘉嘉都想把咱们两家的那堵墙拆了,两家变一家,他们串门子方便。” “哦,我也这么想来着。把外院那堵墙打通,你回娘家都不用走大门。” 许兰因暗乐,这就是不跟婆家长辈住一起的好处。 “明天我陪你去银楼卖那些珠玉。” “好,多卖些银子置聘礼,再把新房好好拾掇拾掇。姐,我想早些迎你进门。咱们回去就定亲,明年初就成亲,好吗?昨天我跟许叔说了咱们的事,他也欢喜,说成亲的时间最好定在五月。还要等大半年,太久了。” 许兰因笑起来,五月的确久了些,但年初又太仓促了。说道,“就三月吧,看我爹和我娘同不同意。” “婶子听你的,许叔听婶子的。你说了三月,他们肯定同意。” …… 许庆岩正站在一棵大树后看他们。 看到月下那一对开心的璧人,许庆岩又想到了十几年前,他和秦烟的初遇,再遇,结合。那些年,他们难相聚,但相聚总是这么开心和甜蜜,他以为他们会像永远这样恩爱到老。 可他去了西夏国,没能抵制住那份温情,多了一个周辛和妞妞。他对不起她的等待,伤了她的心。他知道,无论他多么努力,他们已经回不到原点上了…… 赵无是个好孩子,有本事,记情。把因儿交给他,他放心。 许庆岩见他们还算守礼,也就随了他们,悄悄闪身走了。 许兰因和赵无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才向许兰因的小院走去。 进小院之前,赵无停下,警惕地看看周围,树林里、墙角旮旯……似乎,没有敌情。 许兰因失笑,这家伙,是想做点什么? 两人来到屋门外,赵无垂下的双手一下拉住许兰因的双手,怔怔地看着她。 许兰因也回望着他。 星光下,她红润润的小嘴如春天的花瓣,让赵无的心跳加速,他好想琢一口。可是,这双美丽的眸子太明亮了些,看得他发虚,不敢行动。 赵无吞了吞口水,轻声说道,“姐,你的眼睛干嘛睁这么大,不害羞吗?” 许兰因气结,真是小屁孩子,不会谈恋爱,这说的是什么话,没来由的扫兴。 但看到他略带稚嫩的脸,还是选择原谅了他。 许兰因踮起脚尖在赵无的左脸上快速亲了一下,就赶紧抽回小手回了屋,又快速把门关上。 赵无惊讶地捂着脸,仿佛一瞬间,润滑芳香的小嘴轻点了他脸一下,眼前的丽人就一闪而过,只剩下黄色的小门,及院子里的清风。 赵无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美人一亲芳泽了。他后悔不迭,自己应该眼急手快,把她拉住多亲几下的。那种美妙的滋味,快得他还没有感觉到就没了。 他沮丧了一下下,想到他们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一辈子,又开心起来。时间还长,以后自己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他原地跳了几跳,去把院门插上,从墙上跳出去,再翻墙跃房,一路兴奋地跑向他住的小院。 跑到小院墙下,赵无停下脚步。现在这么兴奋,他回去也睡不着,还不如去温府看看那几个老东西,再使个坏坑一坑温言。想着,他又向外跑去。 次日一早,许庆岩就遣人来请许兰因去他的院子吃早饭。他难得看到许兰因,当然要趁一切机会多看看了。 许兰因见许兰舟和秦儒都在,独独少了赵无。问道,“赵无呢?” 许庆岩看了她一眼,说道,“他昨天半夜出府,后半夜才回来。” 许兰因有些心虚,赵无几时出府几时回府许老妖都知道,那么昨天他们两人花园夜会他肯定也知道的了。 许兰舟笑道,“姐,赵大哥要做我姐夫了,真好。当初姐救了他,后来他救了爹,以后又成了一家人,这就是缘分。” 许兰因假装害羞,低头吃饭没言语。 饭后,许庆岩去王府当值,许兰舟去上学,秦儒去柴家二房,天还没有大亮。 这时候去茶舍太早了,许兰因又回了屋。她和赵无昨天就说好,今天一起去茶舍,再一起去卖银楼卖珠宝。 辰时末,赵无来找许兰因。 他一进屋就看着许兰因笑,眼神特别暧昧。一旁的掌棋和抱棋红了脸,低头装没看见。 许兰因无声地嗔了他一眼,说道,“我爹说你夜里出府了,你去哪里了?” 一说起这事,赵无的表情黯然下来。他看了掌棋二人一眼,她们识趣地避了出去。 赵无才低声说道,“我去温府了。本来想整整温言,却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秘事。”他冷笑两声,又道,“温言正在温老夫人那里发脾气,说温国公现在还没给他请封世子,心都长歪了。又骂蒲老夫人没有兑现诺言,当初她说了,若那两个小崽子都死了,就会让国舅爷出面请皇上封他为世子,还承诺不降爵……哼,他们嘴里的‘那两个小崽子’,肯定是指我和我大哥了。” 许兰因听了吃惊不已。说道,“奇怪,你们兄弟死活跟蒲家有什么关系?” “蒲”姓很少,又加了个“国舅爷”,许兰因便知道他指的蒲家是蒲太后的娘家,蒲老夫人很可能是太后的嫂子,老国舅爷的夫人。 赵无也百思不得其解,说道,“温言盼着我们死是为了承爵,可蒲家是为什么呢?我们兄弟根本没得罪过蒲家,我爹娘也不可能得罪他们。而且,温老夫人和蒲老夫人只是拐了几道弯的表姐妹,而我们是她的亲孙子,她怎么会帮着外人害我们。” 许兰因说道,“之前只以为是温言想你们死,现在又加进了蒲家,更说明你爹娘死的蹊跷。知道蒲家参与进来是好事,也是一个突破口,慢慢查,总能查到原因。”她想了想,又说道,“你和大哥肯定不会得罪蒲家,你爹得罪他们的可能性也不大。最有可能是你娘或是她的娘家,跟蒲家有什么恩怨。你没听你外家人说过什么吗?” 第三百四十一章 没有外家 许兰因认识赵无这么久,就没听他说过他外家的事。之前问过一次,赵无摇头不语,许兰因就没有多问。 赵无摇摇头,轻声说道,“我没有外家。”看看许兰因困惑的眼神,又说得明白了一些,“我娘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从来没听她说起过她娘家的事。或许说过,我也忘了。我后来问过我大哥,大哥说,我娘是个孤儿,很小就进道观当了道姑。一次我爹在进山打猎的时候受了伤,被我娘所救,还留我爹在道观里养了半个月的伤。他们就产生了感情…… “温老夫人特别恨我娘,我娘都不在了,她还骂得非常难听。当初我爹娶我娘,她和温国公都不同意,是我爹以死相逼才娶回家的。所以,温老夫人和温国公都特别不喜欢我娘,也不喜欢我爹和我们两兄弟……姐,我娘也是比我爹大了半岁,他们的结合,也是因为我娘救过我爹。你说,我们跟他们是不是很像?” 许兰因很想说,不像。若她是他娘,知道他爹有那样一个家庭和父母,再爱都不会嫁给他。不过,她也由衷佩服他爹,作为国公府的世子,敢于顶住压力娶一个道姑回家。他娘也勇敢,为了爱重返俗世,还进了那个不喜欢她的大宅子,年纪轻轻就送了命。 许兰因再一次觉得,自己对待感情理智是对的,首先选择自保。无法自保就不要嫁,否则孩子就可怜了。看看这哥俩,若是她没有穿越,他们都死了。 许兰因若有所思地说,“你娘很小就当了道姑,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应该是她父母活着的时候得罪了人,以致于招来杀身之祸,又怕你娘惨遭杀害,让她小小年纪当了道姑。只是,你娘嫁给你爹后,他们怎么知道她是仇人之女,还能说服你祖父母帮着他们……” 赵无沉思片刻,也想不通其中关节。说道,“姐那句话说得对,知道蒲家参与进来是好事,又多了一个突破口,我会想办法查出来。还是那句话,做了就会有痕迹。” 许兰因点点头。心里想着,温言夫妇不一定知道真实情况,但温国公和温老太太肯定知道,否则绝对不会为了外人整自家人。不知以后能不能找到什么跟温老太太相处的机会,听一听她的心声,事半功倍…… 看到赵无黯然的眼神,许兰因的小手盖住赵无放在桌上的大手,说道,“不管什么情况,我都支持你。我们同心协力,会查清楚的。不止是为你父母报仇,也是为我们和我们的下一代扫清危险。” 第一次被许兰因握手,还说了“下一代”,赵无的眼里立即盛满喜悦。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嗯,会查出来的,会给孩子们一个安全的家。姐,我喜欢孩子,以后我们多生几个。” 这话说的,让许兰因这个老瓜瓤子也有些红了脸。 终于看到许兰因害羞,赵无很有成就感。他把自己的大手从小手中抽出来,再把小手紧紧裹住,拿在嘴边亲了又亲。 赵无的大手温暖厚实,手心里还有粗糙的茧子。嘴唇滚烫湿润,在她的手背、指尖上轻轻亲吻着。 两世为人,许兰因这是第一次被男人亲,哪怕亲的是手,也让她的心悸动不已。 两人正情浓时,后屋抱棋突兀的大笑声传了过来。虽然马上禁声,也让许兰因和赵无吓了一跳,旖旎的气氛消失不见,许兰因忙把手收了回来。 赵无看看空空如也的大手,气道,“你太宠着那几个丫头了。不知分寸,应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 看到他沮丧的样子,许兰因娇笑出声。 许兰因灿烂的笑感染了赵无,让他的心又明媚起来。他笑道,“还有件事情要告诉姐,我悄悄在温言的茶里下了泻药,亲眼看见他喝下。这种药比巴豆猛多了,至少让他大泻半个月。哼,整不死他们,先讨点利息。以后,我每回一次京城,就整他们一回。” 许兰因笑道,“妙极。那一对老坏蛋,就不应该让他们有好日子过。”又道,“其实,我特别想去柴正关那里,替我娘和我外祖母骂骂他。可惜我娘现在还不能暴露身份。”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许兰因把那十样珠宝交给赵无,让两个丫头把送柴子潇的礼物都带着,一起去了外院。 茶楼的外观已经全部修饰好,从外面看去,漂亮又别致,还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和风雅。 进了茶楼,王三妮正在后院训练男小二和女小二的礼仪。她看到许兰因和赵无来了,高兴地走了过来。 她给他们屈膝行了礼,笑道,“许姐姐,赵大哥,知道你们要来,一直盼着呢。” 一口地道的京腔。 许久没见的王三妮更有了职业妇女的气质。干练,稳重,落落大方,又具有亲和力。 许兰因对自己这位总经理满意极了。点点头,笑道,“非常好。” 王三妮带着许兰因和赵无楼上楼下、后院转了一圈。内部装修也完工了,跟宁州府的心韵茶大体相似,只是更加奢华大气了一些。 王三妮说,许兰因给的银子都花完了,柴俊又拿了一千两,才装修出这个效果。 许兰因对王三妮的工作也非常满意,奖励了她五十两银子。又奖励了一直在这里帮忙的南阳长公主府的两个管事各十两银子,先期招的几个员工和丁晓染各五两银子。 王三妮不仅把工作做得好,柴俊对她的印象也非常好,专门在长公主府后街给她家找了一个小院住,还安排王进财去了柴家族学上学。 因为忙那几件大事,许兰因和柴俊还没时间说茶舍的事。 王三妮又说,柴俊提议,这个月十八是万寿节,众人都在忙那件事,茶舍最好再延迟半个月,这个月的二十六开业。她还把参加开业当天棋类比赛的人员名单给许兰因看了,这次不仅要比心韵茶舍的特色棋——西洋棋、军棋、跳棋,还会比围棋和象棋。 第三百四十二章 伪亲戚 茶舍原定于这个月十五开业,开业之后她就回去。可开业延后了,她也只有再耽误一些日子,这个月底再回去。 赵无虽然极舍不得跟许兰因分开,但他赶时间,不仅衙门规定了回归的日期,他还要急着回去提亲,置聘礼,装修宅子。 他说道,“宁州府有一堆事,那我就不等姐了,后天回去。” 许兰因点头同意。她也舍不得赵无,但茶舍开业更重要,她不想缺席。主要是她想让柴俊把四皇子刘兆厚引出来,跟那位大神打理好关系,好处大大的。 晌午,王三妮让人去旁边的酒楼买了几个菜,几人在后院边吃了饭。 饭后,许兰因和赵无又去宝泰银楼卖珠宝。宝泰银楼是京城第二大银楼,听说信誉非常好。 听说他们有生意要谈,黄掌柜把他们请进了二楼的一间小屋。 这十样珠宝,最值钱的应该是其中的两颗拇指拇腹大的椭圆形祖母绿,碧绿透亮,不光成色好,大,也已经切割好,能够直接镶在首饰上。祖母绿不易切割,容易损坏。所以这么大的成形的两颗祖母绿至少应该卖两、三千两银子以上。 其它八样是三颗比桂圆小一些的东珠、一个小紫水晶摆件和四支嵌宝累丝赤金钗,加起来的价格应该跟那两颗祖母绿相当。 赵无跟黄掌柜讲着价,许兰因听着黄掌柜的心声,又根本他的心理价位抬着价。 最后成交的价格是五千九百两银子。 这个价格双方都满意,赵无又在这里买了四副龙凤手镯和一个七宝璎珞圈当聘礼。他还看中了两支嵌宝金钗,但不敢买,怕掌柜生疑,哪有卖了金钗又买金钗的道理。 赵无把许兰因送至南阳长公主府门前,才离开。 他还想夜里来探望许兰因,被许兰因劝住了。长公主的护卫比温府的护卫强多了,万一发现对她的名声不好。 许兰因又在南阳长公主府住了下来。 柴菁菁忙着“改编”和练习曲子,许兰因多陪长公主解闷,及跟柴子潇和马氏一处玩耍,晚饭后会同柴俊说说茶舍。 柴俊已经打了包票,会在开业当天把刘兆厚请来,还会请几个京城棋界高手当西洋棋和围棋、象棋、军棋的裁判。而跳棋的裁判,许兰因也有了人选,就是柴菁菁和周梓幽。这次跳棋参赛选手也作了规定,十二岁以下。 又请了柴统领当颁奖嘉宾。 南阳长公主喜欢热闹,听说后,也要求参加。许兰因就给她安排了一个官——裁判长,这个裁判长只负责说几句话和点头就是,而真正管事的副裁判长由棋痴周书担任。 这位周书当然是之前在宁州府书院的副院长周书,前两个月调来国子监当司业。后来许兰因才知道,他还是周家的族亲。 一晃到了十月初十,今天南阳长公主府摆认亲宴。 一大早,许兰舟就来了长公主府。 南阳长公主府请了平郡王府,雍郡王府,北阳长公主府,凤和公主府。也请了吴王府,但昨天吴王和吴王妃就去了西山报国寺为先皇祈福,要在那里抄经茹素五天,只有吴王世子,十岁的刘元明来了。作为吴王的护卫,许庆岩也去了西山。 听说平郡王要来,许兰因还是有些好奇。书里,作为男主的平郡王英俊潇洒,睿智果敢,很得皇上的喜欢和信任,又跟成为太子的三皇子相交颇深。对女主更是宠爱有加,帮助她斗倒苏大夫人母女,整得温家灭门…… 都是亲戚,不仅女客来了南阳长公主的院子,男客也来这里观礼。这些人中,除了北阳长公主,所有人都比南阳长公主小。所以,也只有北阳长公主来了,南阳长公主会起身相迎。其他人都是柴俊夫妇在门口迎接,来给南阳长公主见礼。 许兰因和许兰舟坐在侧屋里等,听着厅屋里的热闹。今天姐弟两个都穿得喜气,许兰因是大红遍地金的长褙子,戴着一支赤金凤凰嵌宝长钗和两支碧玉莲花簪,衣裳是长公主府的绣娘这几天赶的,首饰是长公主赏的。 许兰舟穿着大红绣团花长甲衣,云缎中衣,腰系玉带,头戴束发金冠,还戴了一个赤金璎珞圈。这一身行头,也是长公主府给的。 许兰舟紧张的身子都有些发抖。小声道,“姐,我害怕。” 许兰因笑道,“不怕。等咱们磕头认了亲,就是南阳长公主的外孙子、外孙女了,那些人就成了咱们的亲戚。” 虽然是伪亲戚,但有这层关系总比没这层关系好。那些真正的皇亲贵戚肯定看不上他们,除了北阳长公主府肯定会有交集,其他人家以后少来往或是不来往就是了。 两人悄声耳语着,柴菁菁走了进来。 她小声对许兰因说道,“表姐,北阳长公主的孙子王瑾也来了,你注意他些。” 说完就走了出去。 许兰因已经听柴俊说了一些北阳长公主府的大概情况,她有二子一女。二儿子就是王翼,王翼有一个独子,就是王瑾。当初许兰因还在宁州府的夜市上见过王瑾一次。 据说,王瑾被宠得骄纵跋扈,跟他爹一样喜好绝色…… “姐,柴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许兰舟担心地问。 许兰因道,“不管什么意思,咱们都离那人远着些。” 李嬷嬷进来笑道,“表姑娘,表公子,客人来齐了,长公主你们出去见礼。” 南阳长公主对客人们的说辞是,因为许兰因救助并收养了柴子潇,才使柴子潇脱离苦海,得以回归家里。又因为许兰因及其母秦氏待柴子潇像亲人一般,才使柴子潇很快忘了伤痛,能如正常孩子一样快乐健康。所以,她为了报答许兰因及其母亲,便决定认许兰因的母亲秦氏为义女。 所有的客人都不理解,许兰因在这里,她母亲不在这里,要认亲也应该许兰因认柴荣夫妇为义父义母才才更合理。不过,纳闷归纳闷,都没说出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心理负担 吴王世子刘元明只有十岁,稳重多智。他更注意了许兰因姐弟几分,因为他们的父亲是老妖许护卫,许护卫又颇得父王和外曾祖父的看重。 等到许兰因和许兰舟从侧屋里走出来,在座的人都有些侧目。他们知道老妖许庆岩出身农家,听说许老妖在敌国的时候,这一家曾经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却没想到能养出这样的好人才。 男孩长身玉立,五官俊朗,虽然有些小紧张,但也称得上举止得当。而这位姑娘,眉目如画,杏面桃腮,气质沉静。就这个气度,不逊于在座,乃至于整个京城的任何一个贵女。唯一的缺点是妆容偏淡,少了一点富贵相,却更显清丽脱俗,韵味别样。 许兰因先来到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前面的蒲团上跪下,拿起丫头托盘中的茶碗向长公主敬茶道,“晚辈兰因,代母亲秦烟给长公主敬茶,祝母亲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声音柔和清亮,快慢适宜。 南阳长公主笑眯了眼,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说道,“本宫一直想要个闺女,这下可了了心愿了。” 说完,给了许兰因(秦氏)一对极品翡翠手镯。 许兰因又拿过一个茶碗向柴驸马敬茶道,“晚辈兰因,代母亲秦烟给驸马爷敬茶,祝父亲长命百岁,后福无疆,吉祥如意,富贵安康。” 柴驸马接过茶碗喝了一口,说道,“让你母亲以后常来京城住,多在我们跟前尽孝,南阳稀罕闺女。” 说完,又给了许兰因(秦氏)一尊羊脂玉佛手。 接着,许兰因又代秦氏给柴统领夫妇行了礼。 再接着,许兰因和许兰舟给长公主和柴驸马磕头,喊了“外祖母”“外祖父”,收了见面礼。又给柴荣夫妇见礼,喊“舅舅、舅母”。再是给柴俊夫妇见礼,喊了“表哥、表嫂”…… 之后,又被人依次给长公主一方的亲戚引见。 老平王妃及平郡王刘元奉,雍郡王爷刘兆奇、郡王妃、世子爷及世子妃、两个闺女刘和、刘希,北阳长公主、王驸马、王翼、王二夫人季氏、三爷王瑾,西阳长公主、唐驸马、孙女唐香萍,吴王世子刘元明。 这么多人,许兰因特别留心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平郡王刘兆奉,一个是王翼。 刘元奉的确长得白净俊秀,气质清贵。他的祖父是皇上的堂兄,按制他父亲应该是郡王爷,而他再降一等,应该是柱国将军。但因为他的祖父在逆王逼宫造反时保护皇上丧了命,皇上破例没降他父亲的爵,他父亲是平王,他就是平郡王。也正因为如此,皇上对他格外不同,甚至比自己的某些儿女还要好。 十九岁的郡王爷,长相出众,没有不良嗜好,又颇得皇上欢心,是许多姑娘心目中的最佳夫婿。只是他很挑剔,到现在也没找到心仪的姑娘。有几户看上他的人家主动找人说合,他都拒了,所以也没有人家再敢主动提亲。 与他比起来,苏女主最终只能选择古望辰,的确是退而求其次,她的心肝肯定都在痛。 王翼四十左右,长得高大健硕,微黑,五官硬朗。一看就是有一把子力气的武夫,而不像宗室之人。他看许兰因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一瞬即失。许兰因暗呸一口。 令许兰因没想到的是,北阳长公主对她特别和蔼,送的嵌宝衔珠大凤钗有一个巴掌那么大,连南阳长公主都愣了愣。 许兰因不知道该不该收,侧头看了一眼南阳长公主。见长公主微微点头,她才收了。 一圈下来,许兰因姐弟收的见面礼在掌棋拿着的托盘中堆成了一座五光十色的小金山。许兰因没有发财的感觉,这些人的礼物不好拿,他们看的是南阳长公主的面子,而自己也要付出更多的诚意。 连小财迷许兰舟看到这么多宝贝眼神都暗了一下,有了心理负担。 许兰因还是比较满意他的表现。这孩子虽然爱钱,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拎得清,知道有些钱不好拿。或许是许庆岩的教育和自己平时的敲打起了作用,他跟极度爱慕虚荣和爱财的许老头不一样。 之后,又见了柴家的本家亲戚。三房一家,跟长公主府关系比较好的族亲柴五老爷一家。 许兰因也看出来,宗亲中,除了王翼和王瑾对她有刹那的惊艳,其他人哪怕是笑着的,也比较疏离。 而柴家亲戚中,基本上都是羡慕,还有嫉妒恨的。他们一直知道南阳长公主觉得膝下空虚,想认个闺女或是孙女,却没想到不认本家而是认了个不相干的。 见完了礼,柴驸马领着男人们去了前院,南阳长公主和几个尊贵的老太太继续在这里说笑,年轻人和柴家亲戚则去了厢房或是外面玩耍。 许兰因被柴菁菁拉着跟几个贵女刘和、刘希、唐香萍一起去坐船玩,柴家三房的三姑娘柴晶晶也硬贴了上来。 这几个贵女里,刘和、刘希表面对许兰因还算友好,只有唐香萍鼻孔朝天,一副看不上她的样子。 许兰因觉得,柴菁菁和刘和、刘希虽然比较骄纵张扬,但起码的礼貌还是有。而唐香萍完全是被宠坏了的小妮子,掐尖要强,欺负柴晶晶毫不手软。还呛了许兰因几句,只是没等许兰因回击,就先被柴菁菁呛了回去。 唐香萍和柴晶晶都是柴菁菁的亲戚,一个是祖母那边的外甥孙女,一个是祖父这边的侄孙女。柴菁菁不好偏帮,只有唐香萍太过分了才会帮柴晶晶说她两句。 许兰因十分不理解柴晶晶,再是想混进贵女圈里玩,也不需要这么卑躬戚膝吧。眼泪都被挤兑出来了,还要跟着。更让她反感的是,柴晶晶卖力讨好着那几个贵女,也包括唐香萍,却对许兰因极不服气,仿佛比她卑微的许兰因抢了她身份似的。 这就是典型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吃完晌饭,又看了戏,那些人才离开。 许兰因也知道了为什么柴菁菁让她注意王瑾。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又起心思 今天北阳长公主没带大儿子一家来,而是带了二房一家,包括王瑾,南阳长公主就留意了几分,怕他们又起那个心思。 果真,许兰因一出来,北阳长公主一家三代都露出了极满意的表情。特别是王瑾,惊艳的神情掩都掩不住。甚至连王翼都惊艳了一下,气得南阳长公主冷哼出了声。 王瑾是王翼的独子,被北阳长公主宠得厉害,亲爹是个混不吝,又没亲娘教导。从小就养成了不学无术、爱打架生事的性格,长大后又喜欢眠花宿柳,家世好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他。所以王瑾跟他爹一样,也成了“困难户”。想找门第高的嫡女不太可能,门户太低的姑娘或是庶女,若不是绝色,他又看不上。 南阳长公主的外孙女,不是亲的,身份有,但也不算太高。小娘子长得这么好,王瑾娶了她也不跌份儿。一个干孙女,南阳肯定不会驳北阳的面子。 下晌,北阳长公主悄悄跟南阳长公主说了想把许兰因说给自己孙子当媳妇的事。还道,“咱们姐妹年纪相差不大,在宫中时就玩得比别人好。早年宫中乱,几个年长的皇兄皇弟不省心,争储争得花样百出,最后还是不争不抢的小皇弟上了位。咱们的两个母妃先还抱怨只生了公主,没生皇子,后来才知道是她们和咱们因祸得福了,没卷进那些是非中去……本宫从年轻时就有个心愿,想咱们两家结个亲。唉,那个柴清妍虽不是你的亲闺女,却也是你的侄女。本宫先还看好她,谁知是个傻棒槌,听了不着边的谣传就跳了江,害得王翼的名声更坏了几分……” 说起早年的那些往事,南阳长公主也唏嘘不已。笑道,“本宫也稀罕瑾儿,长得壮实,有男儿气慨。可惜了了,因儿已经定亲了。” 北阳长公主有些不信,问道,“那小姑娘看着不大,就定亲了?” 南阳长公主笑道,“因儿看着面嫩,实际上已经满了十七岁,当然定亲了。” 北阳长公主还不死心,又道,“都说那孩子小从在乡下长大,能定什么好亲事。若是嫁给瑾儿,她可是掉进福窝窝里了。要不,皇妹给她或是许护卫提个醒儿?” 这是让南阳长公主以势压人了。 南阳长公主正色说道,“那个后生,本宫也见过,他就是把潇儿从乞丐手里救出来的后生。不仅如此,他也是把老妖从西夏国带回来的人。本宫和因儿都承了他的情,怎么能甩了他另攀高枝儿,若那样别人要戳脊梁骨。” 北阳长公主一噎,只得不情愿地放弃。 南阳看到北阳讪讪的样子,心里暗叹,还真是宿命,老子看上了她娘,儿子又看上了她。还好因丫头没有柴正关那样丧德败行的爹,自己这次也不能再让北阳一家如愿。以后,还得找契机让他们母子放弃柴清妍。 许兰因听说了这件事,也恶心得不行,又屈膝谢了长公主对她的维护。 听许兰舟说,王瑾还邀约他明天去酒楼喝酒,被他以要上学推拒了。 许兰因道,“你做得对。那些纨绔子弟,切莫跟他们混在一起。” “我知道。”许兰舟道。 许兰舟经常被许庆岩提耳面命,虽然在周家族学上学,从来不会主动去攀附那些权贵子弟,更不敢跟好玩的纨绔混在一起。而周家嫡支和有权有势的庶支子弟也瞧不上许兰舟,不会刻意交好他。而且,跟纨绔混在一起要多花很多钱,他可舍不得。 吃完晚饭,许兰舟回许家,许兰因继续留在南阳长公主府。 几天过去,南阳长公主的失眠已经不需要许兰因帮忙了,宁嬷嬷得了许兰因的真传,她就能搞定。 柴菁菁也给那支曲子起了个新名字,叫“西山弄梅”,很风雅,也适合这个时代的审美。为柴菁菁伴奏的人也找好了,就是柴俊。 从穿着、发型、化妆、吹笛子的一举一动,南阳长公主、柴大夫人、马氏,再加上许兰因,都尽最大能力为柴菁菁献计献策,誓要让她在万寿节的才艺中取得好成绩。 转眼到了十月十八万寿节,朝堂内外热闹非凡。 南阳长公主府是宗亲,柴统领又是高官加近臣,除了太小的柴子潇和干亲许兰因,所有主子都要去宫里朝贺。男人们早上去,女人们午时去。 她们在家只吃了一点东西,几乎没喝水,怕在宫里失仪。给皇上磕了头后,就看宫中舞女表演,以及才子才女才艺展示。评出名次后,再吃御宴。回到家,应该是晚上亥时初。 柴菁菁的妆容是许兰因帮着化的,结合了现代、这个时代、以及柴菁菁的特点,保留了这个时代追求的华丽元素,又摒弃了过于浓艳的弊端。妆容立体,浓淡适宜,华丽不失自然,清雅不失明艳。 打扮出来的柴菁菁美丽得像仙女下凡,长公主和柴大夫人满意极了,看不够地看。 长公主笑道,“本宫觉得,菁菁的这个妆容会跟她的‘西山弄梅’一样,在大名流传开来。” 柴菁菁听了喜不自禁,又轻轻捏了捏许兰因的手。 许兰因也有这个猜测。为了更加突出今天柴菁菁妆容的浓淡适宜,她在认亲宴那天故意化得比较偏淡,不太适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几个女人都明白许兰因的玲珑心思,也更加承了她的情。 许兰因又教了柴菁菁的贴身丫头如何补妆。 她们走后,许兰因就带着柴子潇回了许家。这是之前跟长公主说好了的。柴大夫人和马氏还再三嘱咐,今天街上人多,不许下车,更不许在街上逗留。 街上各处挂着红绫彩灯,街头巷尾还有唱戏的,说书的,热闹极了。人也拥挤,马车走得很慢。 小星星饶有兴致地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在一处街角又看到耍猴戏的,他吓得赶紧把车帘放下来。怕怕地说道,“怕,不看猴子。” 这孩子有心理阴影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燕子识故巢 许兰因把柴子潇抱在腿上坐着,笑道,“可怕的不是猴子,而是人心。想看猴子就看,记着不要擅自跟着别人走,不要轻意相信人……” 柴子潇懵懂地看着许兰因问,“表姑姑,不能相信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父亲和乳娘都是值得相信的,可他们却是秦氏和小星星的灾难。 许兰因道,“除了你的至亲,别人不要轻意相信。平时,你要用心去体会谁是真心对你好……”至少,他的至亲都是真心对他好。 柴子潇点点头,又道,“我用心感受了,对我好的还有姑祖母,嘉姐姐,亭叔叔,月姑姑,赵爹爹,闽大伯,钱嬷嬷。” 他没有提许兰因,是因为他把她看成了至亲。 许兰因明白他的意思,亲了亲他笑道,“真是记情的好孩子。”虽然今天上衙的上学的都休沐,但许家依然没有主子。许兰舟和秦儒去街上玩了,许庆岩当值。 许兰因对这个家也很陌生,带着柴子潇到处转着玩,还能时时听到外面的吆喝声。 柴子潇很是开心,笑说,“表姑姑,我像是又回到了咱们之前的那个家。” 突然,一阵糖葫芦的叫卖声传来。 柴子潇伸出小手,许兰因放了几个铜板在他手心,两人带着一群丫头婆子和护卫去胡同口买糖葫芦。 晚上亥时,小星星已经睡着了。许庆岩回来,遣人让许兰因去见他。 来到许庆岩的院子里,许兰舟和秦儒也在。 许兰因见他一脸喜色,便知道柴菁菁肯定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许庆岩对许兰因笑道,“听说,柴大姑娘被钦点为才艺比赛第一名,这是本朝建朝以来万寿节上第一个靠吹奏曲子获得第一名的人。人们都说,柴大姑娘笛子吹得好,改编的曲儿更是好听。曹大人甚至说‘西山弄梅’可以跟‘晚江落月’媲美……” “晚江落月”是这个时代的名曲。 许兰因笑道,“评价这么高?” 许庆岩点头,又笑道,“这也是宗室第一个得第一名的人,皇上和太后娘娘都非常高兴。还有柴大姑娘化的妆容,据说也得了太后娘娘和女眷们的夸赞。” 献曲子的事,许兰因只跟赵无和许庆岩说了。她的借口也是,她采药的时候无意中听到这个曲子…… 许兰因又笑说了今天柴菁菁的妆容是她帮着化的。这让许庆岩和许兰舟、秦儒都没想到。 许兰舟笑道,“南阳长公主府承了姐姐的这个大人情,以后会更尽心帮忙了。” 之后,果真如南阳长公主的预料,曲子“西山弄梅”很快在大名流传开来,并一直在这个历史时空流传下去。柴菁菁的妆容也被宫里的女人和贵女贵妇们所推崇,先在宫里和贵族圈时兴起来,后又流传到名间,这种妆容也被称为“清妆”。 而创造这两个奇迹的柴菁菁,不仅被奉为“四美”之首,还被尊称为“清妆才子”。 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皇宫里,太极殿内灯光辉煌。 曲终人散,大殿里只有皇上刘通及大太监伍练。皇上坐了一会儿,起身向殿外走去。 伍练知道,每当这个日子,皇上都会去慈宁宫陪伤心的太后娘娘。 慈宁宫的侧殿里,只有蒲太后和一个年老的嬷嬷。 蒲太后正看着钗上的燕子垂泪,喃喃说道,“都说燕子识故巢,可你却没等到回家就先走了……” 门外太监的声音,“奴才拜见皇上。” 蒲太后把钗放下,擦干眼泪,皇上已经走了进来。 看到太后发红的眼圈,皇上在她身旁坐下说道,“母后又在想她?” 蒲太后点点头,泪水又涌了上来,说道,“不知为何,近几年来,每年的这个时候哀家总是会梦到她。往年梦到的,都是她五岁时的小模样。可昨天夜里却是奇怪,哀家梦到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冲着哀家笑。还说,‘母后,我是您的颖儿’。哀家叫了一声‘颖儿’,却一下把自己叫醒了,颖儿也不见了。皇儿,你说会不会是哀家的期限快到了,颖儿来接哀家了?若真是这样也好,生前她没跟哀家在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愿我们母女不分离。” 皇上说道,“母后,若她活着,今天也该四十六岁了,怎么可能是大姑娘。一定是您太想她了,才做了那个梦。您老的身体还康健,再活二十年都没问题。” 这话也不能让太后展颜。 皇上又道,“让兆印和张氏明日亲自去一趟报国寺,在寺里抄经茹素九日。朕和她的生辰八子一样,一个为朕,一个为她。” 蒲太后惊道,“如此,不会撞了皇儿的大运吧?” 皇上摆手道,“不会。朕年少时没想过当皇上,看着那几个皇兄争破头,最终朕却坐上了皇位。几个儿子争储争得厉害,还有人通敌,最终又拨乱反正,把老三处理了。朕从出生到现在四十六华诞,一切顺遂。朕总觉得,是朕把她的好运占尽了,朕对不起她……” 皇上让身体不好的嫡子去,也是他对她的看重。又说道,“等兆印回来,就封他为太子,元明为太孙。” 蒲太后从来不会插手朝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道,“兆印是个好孩子,没了左臂,被废太子之位,也没让他性情大变,依然平和贤德。只是可怜,身体不好……”能不能活到继承大统还不一定。 当然,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 母子两人说了一阵话,见蒲太后面露疲色,皇上才告辞回养心殿歇息。 次日一早,许兰因去许庆岩院子吃早饭,小星星继续睡着。 桌前只有许兰舟和秦儒。 “爹呢?”许兰因问。 许兰舟道,“听方叔说,天不亮爹就被叫走了,说今天一早要护送王爷和王妃去西山报国寺祈福。要去九天,三十才能回家。” 许兰因道,“他们不是在万寿节前去祈福了吗?” 许兰舟道,“万寿节前是为先皇祈福,这次是为皇上祈福。” 能让吴王夫妇亲自去祈福的,也只有先皇、皇上,以及太后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赐婚 秦儒又说了在柴家斗智斗勇的情况,“……嫁妆理出了大半,再过几天就理完了。唉,柴正关败家,剩下的或许连五万两银子都没有。” 许兰舟气得小声咒骂了几句。 许兰因说道,“只要柴正关和老沈氏遭到报应,什么都值。跟那家人打交道烦人,表哥辛苦了。” 她已经听说,柴正关和他出仕的嫡子嫡孙已经辞职,吏部也准了。绝大多数朝臣都精明,猜到他们辞官另有原因。但也有极少数人说柴家父子品性高洁,以身作则,女眷偷偷做了坏事,他们不仅不护短,还惩戒自己借此警示他人…… 这些传言令人恶心,许家几人和南阳长公主府柴时也不好多加解释。 饭后,许兰因上学,秦儒又去了柴家。 等到小星星起床,吃了早饭,许兰因又带着他回了南阳长公主府。 许兰因算算时间,现在马氏等女眷都在长公主跟前请安,便直接去了那里。 一进垂花门,就看到多张不熟悉的面孔站在院子里,还能从正房里飘出长公主和其他妇人的说笑声。 现在那里肯定有贵客。许兰因就牵着小星星直接去了她住的西跨院。 一整天下来,来长公主府向柴菁菁提亲的就有七家,明天、后天肯定还会有不少。 之前向柴菁菁提亲的人家不少,也不多。敢向柴菁菁提亲,不仅家世要好,本人也要足够出色。京城这种人家不少,但也有些人家不愿意跟宗亲联姻,包括自喻清流的读书人家,也有人家怕娶这样家世的媳妇难伺候。 加上柴菁菁又挑剔,十五岁了还没有定亲,一家人都十分着急。 可昨天,本就优秀的柴菁菁一鸣惊人,引无数未婚男子竞折腰。 所以,不管够不够优秀,清流不清流,怕不怕,甚至有一些年龄差距的,凡是爱慕柴家女的公子都央求父母前去柴家提亲。 而且的而且,其中一家居然是平郡王府。 王府或是郡王府同公主府联姻的不多,之前无论是平郡王府,还是南阳长公主府,都没想过把刘元奉和柴菁菁凑成对。 但昨天年轻的平郡王爷在万寿节上看中了柴菁菁,今天一早老平王妃就专程去宫里见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平时就很喜欢刘元奉和柴菁菁,听说后表示,若南阳长公主府也同意,她愿意赐婚。 老平王妃喜极,下晌又请人去问南阳长公主。南阳长公主也非常喜欢刘元奉,只不过因为他是平郡王爷没往这方面想。现在听说他有意,连太后娘娘都同意了,还愿意赐婚,马上答应下来。 十月二十一上午,赐婚的懿旨就同时到了平郡王府和南阳长公主府。太后娘娘为平郡王爷刘元奉和青阳县主柴菁菁赐婚,定于明年七月二十八两人成亲。 南阳长公主府皆大欢喜。 许兰因替柴菁菁高兴的同时,也暗道,苏女主此时肯定心都碎了。之前她把古望辰看成白月光,备胎男。真正嫁给他,她本身的价值又没达到古望辰的期望,再加上古婆子的粗鄙贪财,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此时,古府里,苏晴的心情的确非常不佳。 昨天大夫确认她怀了孕,郁闷的心情刚刚好一些,晌午就听大爷的小厮回府禀报,柴大人的妹子同平郡王爷定了亲,柴大人高兴,晚上请客,大爷不回来吃晚饭。 苏晴面色阴沉,扭帕子的手都在发抖,心里也更恨阻止她出府的苏大夫人。若她能够早几天出府,赶在闽家之前把如玉生肌膏献给老平王妃,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时,老夫人身边的于婆子进了屋。服侍古婆子的几个丫头婆子,都是苏晴放在那里的眼线。 古婆子不放心她,后来自己掏钱买了个丫头,也被苏晴暗中使钱收买过来。 于婆子来到她身边,先大声说道,“大奶奶,老夫人请您去她那里一趟,她说有要事跟您相商。”又悄声说道,“老夫人说,大奶奶怀了身孕,就不能服侍大爷了,她说红花长得俊俏,平时又得大爷喜欢,想让大奶奶去把人领回来给大爷放在屋里。哎哟,红花那小贱蹄子,一听老夫人说要把她给大爷,就像发了春的母猫……” 红花就是古婆子自己买回来的丫头,名字也是她取的。 苏晴气得要命。说道,“你回去跟老夫人说,我突然觉得肚子不舒服,稍后再过去。” 于婆子退了出去。 苏晴悄声对丫头晓荷耳语几句。 晓荷点点头,笑道,“大奶奶有身子了,奴婢这就回侯府报喜。” 回侯府是说着好听的。因为苏侯爷占错队极不待见苏晴,苏家大夫人又重新当了家,那个娘家处处找苏晴的晦气,有还不如没有。 真正让晓荷回的是梅家。那个老货,必须要让梅家出面找人收拾她,才不易被古望辰察觉是她出的手。 这么久了,苏晴忍那老货已经已经忍够了。 苏晴嫁给古望辰几天后古婆子就开始念叨,别的男人三妻四妾,只她儿子可怜,身边只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紧着不怀崽。又说,古家人丁单薄,她儿子广纳姬妾,才能多多开枝散叶。 现在苏晴终于怀孕了,她依然有给她儿子塞女人的借口。 而且贪心不足,无论苏晴怎么孝敬都不行。最开始一根金簪或是一套缎子衣裳就能让她欢喜好几天,后来是各种嵌宝金簪、上品玉手镯、妆花缎、各式值钱摆件……越要越胃口越大,时间间隔也越来越短。甚至还说他儿子是一家之主,应该把现在住的这个宅子改成他儿子的名字。在她想来,只有把自己的嫁妆都挂在他们母子的名下,她或许才会满足。 哼,最容易收拾的,就是粗鄙又贪心的人。 还有她的儿子古望辰。 前世他是那么温暖,温暖得如天上的春阳。又是那么清雅,清雅得如山间不沾尘埃的清风。 可如愿嫁给他了,才发现完全不是之前想的那样。 第三百四十七章 忽略了什么 苏晴嫁给古望辰后,刚开始的时候对她非常好,让她忘记了没能嫁给平郡王的遗憾。可在三皇子倒台后,古望辰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他依然笑得温暖,说的话也暖心,可她却总觉得跟之前不一样,感觉有些冬天的太阳,灿烂却没有暖意。 特别是许兰因的爹许庆岩回京之后,他的变化就更大了,连装都不装一下,时冷时热。而且,他真的不清雅,甚至很俗气,特别喜欢钱,只不过会装,要钱也比他娘要得隐晦…… 前世,自己的眼睛蒙尘了吗? 苏晴摸着小腹坐去窗边,仔细回想着前世的古辰望。似乎,他的确那么好的……等等,还有一点什么事,好像她忽略了什么……苏晴想到肚子有些痛,也没想起来,只得收回心思,去床上躺着。 她刚躺下,就听到古婆子的大嗓门,“老婆子命苦,媳妇请都请不去,只得老婆子亲自上门。” 苏晴由丫头扶着从床上起来,走出卧房门,看到古婆子正不高兴地看着她,后面跟着打扮得花枝招展又满面含羞的红花。 苏晴一下捂着肚子叫道,“哎哟,我肚子疼。”人也往下蹲去。 屋里立马乱起来,一个婆子喊道,“快,快去请大夫。” 古婆子吓了一跳,赶紧领着红花跑了。 晚上亥时,古望辰与同僚们喝完酒才回家。在酒宴上,他忍得难受也不敢多喝,怕酒后失言。他不想回内院看那两个妇人,直接去了外书房歇息。 前些日子他外出公干,前天才回京。一回来就听到一个睛天霹雳的消息,南阳长公主居然认了许兰因的娘秦氏为义女。那么,许兰因就是南阳长公主的外孙女,皇上的外甥孙女了。 老天,若自己当初娶了许兰因,自己岂不成了皇亲国戚,还有必要像现在这样努力钻营吗?原来,当初不一遗力丢弃的才是宝,而想尽办法得到的却是鸡肋。早知如此,就该守着那个婚约,前程、地位、钱财都会毫不费力地收入囊中…… 古望辰刚坐下喝了口茶,小厮就禀报道,“听说大奶奶差点小产,内院闹得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古望辰问。 见小厮吞吞吐吐不敢说,古望辰沉了脸。 小厮只得说道,“听说,老夫人想把红花姑娘给,给,给大爷,大奶奶就不好了。” 古望辰气得拍了一下桌子,起身去了内院。 苏晴正躺在床上,听见他回来才睁开眼睛。 他依然清秀俊俏雅,哪怕喝了酒,也没有一点失态。 古望辰走去床边,温和地说道,“我娘一贯不会说话不会做事,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苏晴笑笑,又指了指一旁的丫头晓风说道,“晓风不止俊俏,还识字,伶俐,识进退。由她给大爷红袖添香,大爷定会喜欢。” 晓风红着脸低下头。 古望辰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看都没看晓风一眼,说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别人。” 他好久没有这么温细言语跟苏晴说过这些话了,让苏晴有了几分恍忽和感动。 苏晴把下人挥退,从枕下拿出一张契书笑道,“这是这座宅子的契书,下晌我已经让人去把名字换成了大爷。你是咱们家的家主,住的宅子理应是大爷的。” 古望辰皱眉说道,“看看你,怀孕了心思还这么重。是不是我娘又说什么不妥当的话了?我会说说她。”又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我夫妻不分彼此,我也不在乎那个虚名。明天我让人把名字换回来。” 苏晴怔怔地看着古望辰。把他娘拉出来,就是恶名让他娘背,好处他得,“把名字换回来”的话是口是心非。 似乎,之前他一惯如此。 他不爱女人,只爱前程和钱财。 苏晴的眼泪涌了上来,又赶紧压下心事笑道,“我知道大爷品性高洁,不爱俗物。但名字已经改了,再改回来,会让别人多心,反倒不美。” 似乎她的眼泪是感动的泪。 古望辰想想说道,“那只能暂时如此了。以后为夫有大前程了,给晴儿买更大的宅子……” 十月二十六,准备多日的京城心韵茶舍正式开业。 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和柴俊、柴菁菁就坐着马车去了茶舍,南阳长公主和柴统领会后一步去。 长公主参加是为了凑热闹,而柴统领完全是因为特别喜欢西洋棋和军棋,希望这两种棋能够在大名朝内发扬光大。 因为茶舍以西洋棋、军棋、跳棋为卖点,还因为柴俊高超的手腕,南阳长公主和柴统领的赏脸,四皇子要当西洋棋和军棋的无冕之王,所以参赛者大多为官员、名士、监生,去捧场的人就更多了。 颁奖人和裁判不是高官就是大名士。即使是多为孩子参加的跳棋比赛,六个裁判也有三个是京城“四美”中的柴菁菁、周梓幽、黄浅。 黄浅是吏部尚书的孙女。“四美”中的另一个苏媛已经嫁去了外地。 许多公子听说这三美要当跳棋裁判,都纷纷报名参加跳棋比赛,可年纪有限制,只得放弃。 由于参加和观赛的人多,怕太拥挤,南阳长公主府还派出了几十个护卫充当临时保安。 坐在车里,许兰因才听柴俊说他找的几个帮忙的人里包括古望辰。他还没有资格当颁奖人和裁判,就是负责跑腿,相当于秘书。 许兰因很是无奈,她没有还没有机会跟柴家人说他跟古望辰的旧事。事情已经这样了,现在她也不好多说。 几人来到茶舍,不仅王三妮等工作人员在忙碌,古望辰也来了。 古望辰过来给他们抱拳笑道,“柴大人,柴姑娘,许姑娘。” 他更想叫“因妹妹”,却没敢叫出口。 柴菁菁微微点了点头,许兰因装作没听见,柴俊则拉着他去一旁分派任务。 许兰因又去茶舍里检查一遍,听王三妮汇报了流程。因为有了宁州府斗棋的经验,这次虽然人数众多,也进行得有条不紊。 第三百四十八章 忽略的情节 古望辰瞅着没人在许兰因身边的时候,走过去温言笑道,“因妹妹越来越能干了,恭喜你。以前我们有太多的误会,我……” 之前许兰因看到古望辰温柔多情的眼神就会想到书里的描写,感到鄙夷和好笑,而现在就是厌烦。打断他的话冷冷说道,“不需要你恭喜。我能干,你捞不到任何好处。”说完,就抬脚走了。 看到那抹倩影去了后院,古望辰气得咬了咬牙,只得调整好面部表情上了楼。 随着人越来越多,棋手、裁判基本都到齐了。南阳长公主和柴统领来了不久,礼部侍郎曹大人、李祭酒和著名才女黎夫人、四皇子刘兆厚、吴王世子刘元明等人也来了。 这几个人,除了四皇子要求最后跟西洋棋和军棋的棋状元比赛,要当无冕之王外,其他人都是来观棋的。 南阳长公主和曹大人做了开幕祝辞,棋手们就开始比赛。 南阳长公主等人在后院厢房中喝茶歇息,许兰因多在陪长公主和黎夫人,偶尔也会去茶舍看看情况,提点王三妮做什么。 一楼大堂的右边是跳棋比赛,许多家长都来观棋。周府的大奶奶和两位周府姑娘也来了,她们不仅来看周府的两个孩子比赛,还是来看周梓幽裁判。 周三姑娘周梓眉也来了。许兰因一看到她,就想起她瞧不上赵无,还有心计地设计出一场“偶遇”的戏码。她暗自好笑,大宅门里的姑娘,绝大多数都工于心计,为自己的将来谋划着。 不过,这位姑娘也成了别人的谈姿。几个小媳妇围在一起悄悄议论着她,长得好,出身好,有才情,可惜是个望门寡,高不成低不就,年近二十还没嫁出去…… 时近晌午,许兰因又去请观棋的刘兆厚和刘元明去后院,这两人尊贵,又饿不得,他们同长公主要正点儿吃饭。 走到大堂,她似看到空中有一道电波交汇,而电波的一头正是站在角落里的古望辰。他的目光温柔,温暖,还带有无限怜惜。这个目光,跟书里苏晴前世古望辰看苏晴的目光一样。正是因为这个目光,让苏晴记了两世。 许兰因一个哆嗦,又望向电波的另一头,是周梓眉。周梓眉刚把目光垂下,还能看出她红着脸,含羞带怯,委屈又感动的模样。 许兰因一阵零乱,不会古望辰把这个伎俩又用在周梓眉身上吧。即使把她勾搭上了,周梓眉是周太师的孙女,吴王的表妹,总不可能当妾。当妻子,苏女主怎么办? 许兰因又灵光一闪,想起了书中一个她忽略了的情节。也是苏晴的前世,在她死之前,古望辰当时的妻子,苏晴的族妹,在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死了。书里还写了,古望辰伤心得不能自已,哭了好久…… 是不是那一世古望辰就因为勾搭上了太师的孙女,而下手整死了他媳妇和未出世的孩子?若是这样,古望辰比之前想象的还坏。 许兰因鄙视和憎恶地看了古望辰一眼,这个男人太薄情,太自私,太坏,没有一点道德底线……偏还会装,又长着一副无害的脸。 苏女主现在已经不能助古望辰越走越高,已然成了弃子。她为了让古望辰给自己当备胎,给小原主添了多少堵,但让她这样死在古望辰手里总是可悲的。 许兰因又一想,苏晴重活了一世,又经历过那么多波折,不应该像她族妹那样,轻易被古望辰算计。若是她识破了古望辰的真面目,不知道她是选择脱身,还是选择斗法…… 虽然许兰因不喜周梓眉,但也不想她成为古望辰下一个猎物,更不愿意古望辰成为周家的乘龙快婿。想着找机会跟周梓幽掀掀古望辰的老底,当然不能说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说他特别爱财,在乡下的名声不太好。再加上已经在京城出了名的古婆子,周家人应该会相信。也要提醒一下许庆岩和许兰舟,让他们在周家人面前暗示一下古望辰的不妥。因为怕许兰因的名声有损,他们两人在京城从来不提古望辰…… “许姐姐,若我再得了两个无冕之王,你给我什么?”四皇子打断了许兰因的沉思。 许兰因笑道,“给你会员卡,每次消费打八折。” 刘兆厚嘟嘴道,“我不喜欢会员卡,我喜欢许姐姐给我外祖和小星星送的那种漂亮跳棋。” 许兰因笑道,“那叫三宝跳棋,我本就要送你一副,都带来了。” 刘兆厚高兴地咧着大嘴笑,又讲着条件,“我还喜欢听许姐姐说话,你要跟我多说话。” 晚上酉时末所有比赛结束,刘兆厚又同西洋棋和军棋的棋状元比赛,最终刘兆厚如愿获得两样棋的无冕之王。 只此一天,心韵茶舍在京城就一跃成为顶级茶楼。 忙过了这件大事,许兰因就开始忙回家的事和整理秦氏的嫁妆,也要买一些她自己的嫁妆。她也搬回了许家。 前两天许兰舟接到了赵无让麻子送的密信。一个不保密,赵无已经找了官媒去提亲,秦氏答应了,并定于明年三月初二成亲。还有一个保密,用的是暗语,赵无又查出了一些王翼早年的不妥,请在户部为官的柴俊帮着查一查户部的旧帐。 许兰因找了柴俊,柴俊虽然为难还是答应了。古代的帐本可不是现代的帐本,想要查五年前的帐,还要秘密查,不仅要投入大量的时间,稳妥的人,还要找恰当的借口。 秦氏的嫁妆,产业加银子、实物,最后只收回来约四万三千多两银子,被败了一大半。收回来的包括一千五百亩地,两个庄子,三个铺子,柴家二房之前住的大宅子,还有摆件、首饰、布料等实物若干,再加一万两千两银子。 即使这么多,再加上秦澈和自己给的两万两银子,乡下穷小子出身的许庆岩也娶了个小银行。 许兰因郑重地给秦儒屈膝见了福礼,许兰舟长揖及地,感谢他这么多天的忙碌和据理力争。 第三百四十九章 有意带歪 次日,许兰因带着两个丫头去了百草药堂。 秦家不缺钱和金银珠宝,许家根基又太浅,没有拿得出手的古籍和古董,她想买两样奇药送给秦家。 这个时代有控制消渴症的特效药金渴丸。许兰因听说秦老爷子有消渴症,秦澈到处托人花高价买这种药,好不容易买到手也只有五、六丸。百草药堂虽然明面没卖金渴丸,但许兰因知道他们肯定有。 还有就是想买支年份久的老山参。 渴消丸百草药堂也极宝贝,但万掌柜还想许兰因以后再有了好药卖给他,便破例卖给许兰因二十丸。还卖了她一支千年以上的高丽老山参。 金渴丸八百两银子,老山参一千二百两银子,还不算收高价。 许兰因道了谢,出药堂已时至晌午,带着丫头去了一个酒楼吃晌饭。 一进大堂便被一阵妇人的说笑声吸引过去,居然是老熟人古婆子,她正跟三个四十几岁的妇人大声说笑。那几个妇人绝对不是官家女眷,可能是做小生意的,也有可能是下人婆子,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古婆子开心不已。 毫无顾忌的说笑声让旁边的人直皱眉。 许兰因一看那婆子就厌烦,带着丫头转身去了另一家面馆。 她有些弄不明白,在南平县,即使古望辰去了京城,还能让人把古婆子看牢。而现在他们住在一起,怎么会由着他老娘来酒楼里吃饭,还跟这些妇人混在一起。 再一想,古望辰天天忙着公务,还要想着法的巴结上司,顾不到家里。而家里的主母是苏晴,若她有意让人带歪古婆子,绝对做得到。 或许苏晴发现了古望辰不可靠,甚至有害她的可能,她要反击肯定弄不过古望辰,那么只能找最薄弱的地方下手。 若真这样,那就有看头了…… 许兰因暗哼,当初郎有情妾有意,为了在一起,整得小原主痛苦不堪。若自己不提早穿越过来,小原主已经被整得掉下河淹死了。 如果真是这两人斗法,许兰因还是希望苏女主能赢。她虽然有错,却远不像古望辰那样坏到骨子里。 转眼到了十月三十,许庆岩回家了。 几人商量,这么多东西许兰因不可能都拿回去交给秦氏,包括大笔银票。若是有武功高手赵无跟着,兴许可以多带一些。 就让许兰因和秦儒带着帐本、五千两银票、几张契书、一些首饰回去。柴正关和老沈氏住过的宅子,秦氏肯定不愿意要,卖了。这个大宅子,四千多两银子还是卖得到。 明天一早走,傍晚许兰因和秦儒去跟南阳长公主告别。 南阳长公主又留许兰因二人吃了饭,在小星星的哭闹声中,许兰因和秦儒愧疚地走了。 晚上,许兰因要上床歇息了,许庆岩来找许兰因。 他没好意思进屋,许兰因就来到院子里。看他红着脸搓着手,欲言又止。 他的这副表情,许兰因猜到肯定是跟秦氏有关。说道,“爹给娘写的信,我一回去就交给娘。”信特别厚,不知道写了多少体己话。 许庆岩的老脸更红了,还是硬着头皮笑道,“闺女,爹知道你聪慧,又会说话。回家后,多在你娘面前说说爹爹的好,爹爹也有很多优点不是……” 许兰因笑出了声,说道,“我一直在说爹的好。” 许庆岩满意地直点头,又道,“谢谢闺女,爹记着你的好。”又循循善诱道,“多说还不行,要再说具体些。比如,爹始终把你娘和你娘的事放在第一位。看看这块玉佩,这是你娘年轻时送给爹的,爹一直戴在胸口上。还有我屋里放着的那块桌布……” 许庆岩低着头举了好多事例,老脸红得能滴出血来。说完头都没好意思抬,灰溜溜地跑了。 他也是没辙了。他看得出从西夏国回来后秦氏的变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秦氏都是温吞吞的,似乎听进去了,却没有一点热情。他还给她写了许多信,把好听的、肉麻的诗都抄了个遍,得到的回信永远只有半页纸,都是些诸如“公婆很好,我和儿女很好,你和儿子多保重”之类的套话…… 这个闺女聪慧,秦氏又喜欢和信任她,希望她能帮帮自己,让秦氏对自己的态度能有所缓和。 看到那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许兰因暗哼。人伤了心,哪里那么容易平复。爱有多深,痛苦就有多深。若秦氏之前对许庆岩没有那么多爱和思念,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恨和怨了。 次日一早,许兰因和秦儒告别许庆岩和许兰舟,由何西和季柱护送,坐着马车走了。共有三辆马车,许兰因和两个丫头一辆,秦儒和小厮一辆,还有一辆骡车装着东西。 若是再早些,他们可以坐船。可现在已经进入冬月,天寒地冻,上个月底河道就封了。 路上又冷又无趣,许兰因更加想念赵无那件小棉袄。有他在,暖心,放心,开心,哪怕路途再长,都乐趣多多。 一行车马终于在冬月初五下晌终于平安到了宁州府。马车走在街道上,车里的人听到了人们议论吴王被封太子,吴王世子被封太孙的事。 秦儒大感兴趣,掀开车窗问议论的人,“大叔说的是真的?” 那个大叔笑道,“当然是真的,告示都贴出来了。”又道,“若这话敢乱说,那是不要命了。” 许兰因尽管没见过吴王,也希望他能当太子。毕竟许庆岩是他的护卫,曾经为他去西夏当了七年卧底。他当了皇上,老爹肯定会得重用,自家的日子也会更好过。 秦儒也是这样想,笑得一脸灿烂。 到了岔路口,秦儒没回自己家,而是坚持把许兰因送回城北许家。 一到许家,许家热闹非凡。不止李洛、秦夫人、秦红雨在,还有个年近六旬岁的老者。他的眉眼长得很像秦家人,许兰因便猜出是秦澈的父亲秦氏的舅舅,自己的舅公。 果真,秦儒一看见他就跪下磕头,喊“祖父”。 第三百五十章 新家 秦老太爷站秦儒起来。又看向许兰因,笑道,“你就是因丫头?” 说的是官话,带着很重的江南口音。 秦氏对许兰因说道,“因儿,他就是你的舅公。” 许兰因赶紧磕头见礼,说道,“晚辈见过舅公。可见到您老人家了,我娘经常提起您。” 秦老太爷笑道,“起来,走近些,让老头子好好瞧瞧。嗯,跟慧娘年轻时很像。” 他送了一套象牙礼盒的秦顺梳篦当见面礼,梳篦十六支,嵌宝镶金,极尽奢华。 许兰因和秦儒洗漱完,几个人就坐在上房侧屋密谈,讲了南阳长公主府的情况以及逼着柴正关还嫁妆的情况。 听说柴正关已经带着嫡支的几房人回了陕西老家,身上的银子只有五十两,秦氏又流泪了。说道,“为了钱他们做尽恶事,到头来,一个尸骨无存,一个一无所有。苍天有眼,我娘也能瞑目了……” 她觉得自己不孝,不应该这样想自己的父亲,但她就这样想了。那个男人,害死她的亲娘,还一步步把她逼上绝路,多狠的心哪。 李洛不好意思听许家和秦家的这些秘事,告辞回自己家。前几天赵家和许家的前院那堵墙就打开了一个小门,两家串门子不需要出大门。 现在他已经能够正常走路,还能小跑,只是稍稍有些跛,腿也比正常人细得多。之前黄老大夫说过这种情况正常,多加锻炼就好了。 他刚刚走出垂花门,就听到身后传来几声娇笑,是秦红雨。 李洛的脸发烫,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外走去。 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靠弟弟养活,靠弟媳治病,还是个跛子,凭什么去肖想那个如花一样娇嫩美好的小姑娘呢? 他现在要做的是筹谋为父母报仇,夺回属于他和弟弟的东西。 半个多时辰后,去给闽府送东西的车把许兰月和闽嘉接回来了,接着许兰亭也放学了。三个孩子抱着许兰因,自是一翻亲热,许兰因把自己买的和长公主府、周府、京城闽府送的礼物拿出来交给他们。 这三个孩子,最激动的居然是许兰月。闽嘉跟亲爹的感情已经非常好,许兰亭跟亲娘的感情一直好,许兰月就更加想念在京城的爹爹和大姐了。 她都哭了,丰富的面部表情更显得那条长疤的狰狞。 看到那条疤痕,许兰因很无奈。她又问了万掌柜,万掌柜说,只有等到孩子长大能够承受那个痛楚,用刀把鼓出来的疤痕削掉或是用药腐蚀掉,再擦如玉生肌膏。 许兰因些零乱,这个时代有前世都没有的“增高药”、“美容药”、金渴丸,却没有麻药。 万掌柜说,也有止痛的“安散”,但因为其中的两味药极难找,制出来一点都被太医院收购给皇家人用了。 许兰因觉得,他们或许有也不会拿出来。 傍晚,赵无和秦澈下衙来了。 秦澈看到那支老参眼睛都笑眯了,说道,“给父亲吃,父亲能活一百岁。”又拿着那些金渴丸说道,“前些日子,我求了好久的人,才在太医院买了五丸。因儿有本事,一下就买了这么多。” 看到那支皱褶多、参须多,香气绵长的老参,以及那二十颗泛着金光的药丸,秦老太爷笑得满脸褶子。他现在最想的有两件事,一件是能够多活几年,一件是儿子孙子在官场上能走远些走稳些。 苦命的清妍还活着已经让他大感意外和惊喜,没想到她居然能过继给南阳长公主当闺女,许庆岩又是吴王的心腹护卫,吴王还当了太子。那么,商家出身的儿孙在朝中也算有倚仗了。 饭后把秦家几人送走,赵无就请许兰因去隔壁看看房屋的装修情况。 秦氏知道两个小儿女有悄悄话要说,就拉住几个缠着她的孩子,让许兰因跟着去了。 两人走到外院,没有人,又黑,赵无拉着许兰因的小手悄声问道,“这么久,想我吗?” 许兰因老实答道,“想,很想很想。” 赵无笑出了声,说道,“我也想姐,做梦都想……” 想到做梦时的反应,他的心跳过速,手心都出了汗。 许兰因即使没听他的心声,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滚烫和汗渍,也能想到他做的是“春、梦”。 许兰因失笑,因为她也做过相同的梦。 两人在小门前松了手,小门另一边是另一番景象。赵家正在大兴土木,主子、下人都搬了家,院子里请的做家具的工匠现在还在忙碌。 五间倒座是门房、厨房、仓房、两间下人房。 二进院,西厢是客房,东厢是李洛的卧房兼书房,上房是待客厅兼赵无的外书房,两个心腹小厮也住在耳房。上房里,已经摆了半屋子置好的聘礼,赵无还打开箱子和盒子让许兰因看了一下。 三进院是赵无和许兰因住的地方,两边各加盖三间厢房。上个月就动工了,争取这个月建好。正房也要从重新刷漆、刷粉和贴窗纸,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也重新布置。 这里即将是自己、丈夫、未来孩子的家,哪怕乱现在还糟糟的许兰因也倍感亲切,恨不得早些搬过来。但还是说道,“工程这么大,婚期干嘛定得这样急?” 她家后院也有几个工匠在日夜忙碌。秦氏说,给的工钱高,又要求雕花鸟,他们每天都要做到晚上亥时初才回家。 赵无捏捏她的手笑道,“我着急,岳母也着急,她说总不好让你满了十八岁再出嫁。”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娘嫁给我爹的时候,已经满了十九岁……” 他不好说的是,他娘都死了多年,温老太太还骂得难听,说赵氏在观里守到十九岁,到底耐不住寂寞,那么大岁数还勾搭小汉子…… 许兰因轻声道,“我比你娘的命好,家里没有不慈的长辈压着。” 她不好意思现在叫他的母亲为“婆婆”。 赵无一回来,她就听见他叫秦氏“岳母”,还叫得非常顺溜。 星光灿烂,又有多个灯笼,把院子照得透亮。许兰因和赵无转了一圈,提了一些自己的建议和想法。 第三百五十一章 孔雀钗 之后赵无和许兰因又去了许家后罩房,给工匠提了些做家具的建议。 两人走了一圈便已到了亥时,工匠都走了,几个孩子也睡了,赵无不好意思再继续呆下去,只得回了自己家。本来想说夜里来看她,但想到许兰因路上辛苦,只得忍了。 许兰因去了秦氏的卧房,秦氏正在等她。母女坐去床上,说起了悄悄话。 秦氏念念叨叨一阵。先问了许兰舟的各种情况,听说他人现在情练达,学业进步,笑得眉目舒展。后问了长公主府的一些事情,还特别问了小星星,甚至连王三妮一家三口都问到了,然后开始讲许兰因的嫁妆,居然没问一句许庆岩。 现在秦氏高兴,许兰因也就没说许庆岩的“各种好”,以免坏心情。 之前秦氏就不想委屈许兰因,现在她的嫁妆要回来了这么多,更不想委屈闺女。她的意思是,给她两万两银子陪嫁。 许兰因没同意,她现在可不差钱。两人争论了半天,最后定下一万两。秦氏手头还宽裕,面子上也好看。 最后,秦氏还把买药的二千两银子硬给了许兰因。说她欠的情,该她还。 次日,许兰因不想见许老头,借口舟马劳顿,让丁固把许庆岩给老两口的信和礼物以及她在京城买的礼物给城东许家送去。 城东许家,顾氏正在骂李氏吃里扒外,自己弄了个点心铺子,抢了许家的生意。 李氏哭着辩解道,“省城这么大,我的铺子离许家铺子好几条街远。实在说要抢生意,也是抢的别家,而不是许家。” 顾氏气道,“贪心的臭娘们,把我大儿也拐带坏了。要开铺子,也应该以我们许家的名义开。你们就是只自个儿,不顾兄弟。” 李氏哭得更厉害了,说道,“天地良心,我当家的和我天天累得贼死,都是为了这个家。我当家的求因妹妹开的粮铺,不也是公中的。” 顾氏还要骂,许老太说道,“大石媳妇没做错。这两年来,他们辛辛苦苦干活大家伙都看在眼里,自己想开个嫁妆铺子,为儿女考虑正当。”又一语双关道,“大石两口子算是厚道的了。你当初是怎么只顾自个儿不顾兄弟的,你心里有数。” 顾氏心里有鬼,不敢再说下去。 许老头皱眉说道,“老太婆偏心眼子,都是一家人,不兴藏私。的确是大石媳妇做的不地道,不善待小叔。” 许老太讥讽道,“你不偏心眼子,得了老二给的那么多银子都给老大买了地。老二一房穷得过不去了,咱们拿不出钱儿,老大媳妇却把钱儿捏得贼死,舍不得拿一文。哼,不善待小叔的是顾氏……” 正吵着,丁固送礼来了。 听说许兰因回来了,却没有亲自来看望他们,让老两口失望又生气。 许老头气得大骂许兰因不孝,回来也不知道来看望祖父祖母,都是秦氏没教好。还说小户女比不上大户婢,若周氏活着就好了,教教秦氏什么是大义知理…… 老太太已经看出许兰因对他们老两口和老大两口子越来越怠慢,秦氏也不高兴他们。她生气也无法,这都是老头子无事找事闹出来的。 听老头骂了许兰因,又带着骂秦氏,老太太气得大骂道,“老x灯子还在挑事,二房已经被你越挑越远了。早跟你说不能用死人压活人,那会把活人气死。你不想在省城享福过舒心日子,就带着老大两口子回乡下去。住着人家的吃着人家的,还天天骂人家。”又道,“我带愿小子和小满儿去二房坐坐。” 她得想办法把生疏的关系拉近一些。两个孩子二房的人都喜欢,她就把他们带去。 许老头霸气地说道,“我吃的是我二儿的,该吃。”也起身说道,“我也去。不知道老二和舟小子在京城过得怎么样,得去问问。” 许庆明说道,“那我们都去听听。如今吴王当了太子,二弟以后的前程更大了。” 他这话让老两口乐开了怀。 老太太警告老头道,“去了不要再敞着大嘴乱说话,最好什么都别说,只听我说。”又指着许大石和顾氏道,“你们也别说。咱们在一处好好吃个饭,听一听我二儿的事和京城的见闻。二儿的官当大了,老婆子的诰命也能提一提。” 那几人也不想跟二房把关系搞得太糟,都点头同意。 丁固回来的时候,除了在铺子里忙碌的许大石,东门许家的所有人都坐着骡车来了。 许兰因皱了皱眉,却也没辙。 丁固极是无奈,他不想带他们来的,但老两口闹着要来,他也阻止不了。 这次秦氏没躲,自己也算有了娘家,由不得老爷子再拿她的出身说事。 秦氏自从跟秦澈相认,心情就舒畅。特别是知道老沈氏和柴正关受到惩罚,自己的身份也有了着落,更是心喜异常。人长胖了不说,连面目表情都舒展了不少,眼角眉梢具是带着笑意。她出身富贵,一直爱好,之前是没有办法,现在可以恣意打扮了,自然是打扮得光鲜亮丽。 今天她穿着玫瑰紫提花锦缎长褙子,头上戴着半翅赤金累丝嵌宝孔雀长钗,耳朵上戴着滚圆的珍珠吊坠,化着淡妆。更显得美丽端庄,气质不俗。 特别是那支孔雀钗,有成人大半个手掌那么大,人一动,金丝就颤几颤,孔雀头顶的红宝石也是又大又鲜艳,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孔雀钗和耳坠都是她母亲秦慧娘当初喜欢的首饰,昨天许兰因才拿回来。为了纪念母亲,她今天就戴上了。 许家人这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的秦氏,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华丽亮眼的贵妇,都愣了愣。 顾氏啧啧赞道,“天哪,那支孔雀钗怎么也得千两银子吧。”大儿子领她去逛过麒麟银楼,她看到过上千两银子的首饰,自觉见过世面。 许老头听那一支钗子就值好几个他家现在住的宅子,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身子都有些发抖。 第三百五十二章 家世 许老头气得指着秦氏大骂道,“你这个败家娘们,不说劝着男人孝敬公婆,却把那么些银子都顶在脑袋上。天哪,我们家的院子,还比不上儿媳妇头上的一扇小翅膀,哪儿说理去?”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眼里也涌上泪水,似委屈得不行。 听说一只金钗就值一千两银子,许老太也心疼得胸口直发颤。还是忍着气说道,“老头子,不许骂人,有话好好说。”又问秦氏道,“老二媳妇,你的那根簪子真的值一千两银子?若真值这么多钱,就是庆岩和你的不是了。舟小子和亭小子还没成亲,因丫头还没有嫁人,顶着那么贵的钗子也能成不了仙,应该买地置产,为儿女谋划才是啊。” 老太太聪明,是为孙子孙女鸣不平,而不是为自己。 许老头又接口骂道,”许庆岩那个狗杂种,居然舍得花一千两银子给他媳妇买根破簪子,等他回来老子打死他。哼,他媳妇什么好出身,小枣村里的人都知道,只有那个傻小子才这么宝贝她……” 许老太忙拦道,“老头子莫胡说……” 秦氏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提高声音说道,“公爹说清楚,儿媳是什么出身?你骂我我没有办法,但你不能用这种话来污辱我的娘家。” 之前,她再气都不敢回怼,而现在有底气了,义正言辞地顶了回去。 许兰因安抚地拉了拉秦氏,跟许老头这样不讲理的乡下老头吵架,秦氏肯定不是对手。 她上前一步沉脸说道,“爷,有些话可不能乱说。我娘的出身好得紧,由不得你胡说八道。还有,这支钗一千两银子也买不到,却不是我爹买的,因为我爹一年的俸禄银子也买不起一扇翅膀。这钗子,是我娘的娘家给的。” 老实软弱的儿媳妇第一次顶了嘴,许兰因又这么说,许老头更生气了,吼道,“她娘家给的?你哄鬼吧。她娘家不知是哪个楼里……” “老头子!”许老太吓得赶紧喝止了他。 秦氏气得一下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捂住嘴痛哭起来。 许兰因大怒,压下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这话传出去了,是要给许家招祸的。我娘出身侯府,已被南阳长公主收为义女。你敢把南阳长公主府说成‘楼里’,你不要你的老命,还要为你的儿孙后人想一想。” 长公主,侯府,这些他们只听说过的词儿,怎么可能跟秦氏扯上关系。 许老头撇嘴道,“因丫头,你想提高你娘的身份也不待这样的,被人告去知府大人那里,是要挨板子的。” 许老太也以为许兰因被老头气昏头了,才胡说八道。忙道,“因丫头可不要胡乱攀关系,你这话传出去才要招祸。” 顾氏也做着好人,说道,“是啊,是啊,皇亲可不是乱攀的。” 许兰因没理她们,眼睛盯着许老头继续说道,“我爹的信里都写明了,回去让大石哥给你们念。你们若还不信,就去知府衙门告吧。我娘快被气死了,要请大夫来看诊,你们请回吧。” 说完,去把哭着的秦氏扶回卧房,没再出来。 从一开始吵架,下人就把许兰月和闽嘉带去了赵家。 丁固过来,沉着脸说道,“老爷子、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请吧。我要去请大夫给我家夫人看病了。” 许老太也怕真把秦氏气出个好歹,拉着许老头往外走。许老头见许兰因连知府衙门都不怕,有了些狐疑。想着赶紧把大孙子叫回家念二儿子给他们写的信,二儿子总不敢拿这事骗他们。 几人雇牛车回家,又让许庆明去铺子里叫许大石。 许大石急急忙忙赶回城北许家,已经午后。路上,他就把许庆明好一顿埋怨。说老爷子糊涂,他就应该劝着些。二房帮了大房这么多忙,还尽给人家添堵…… 回到家,许大石拿着信念了起来。说南阳长公主是皇上的二姐,驸马是老侯爷,他们的儿子是御林军副统领,因为他们感激许兰因和秦氏对小星星的救助和养育,收秦氏为义女,以后还会过继当真正的柴家女…… 原来是真的! 秦氏有了这个高不可攀的身份,许老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不停地抖动着身子。许老太倒是高兴儿子攀上了高枝儿,哈哈声打得震天响。 许老头又道,“长公主是不知道秦氏的出身吧,若是知道还愿意收她当闺女吗?” 许大石气道,“爷,都这时候了,你还认不清现实。我二婶出身不好,于你有什么好处?”又缓下口气说道,“看看我二婶,哪怕穿的是布衣,也是大家小姐的气派。那种气派,不是出身不好的那些人能有的。” 许老太也说道,“大石说得没错,看看今天的秦氏,那就是贵妇气派,这是装不出来的。哎哟,可怜的孩子,当初一定是家里有了什么难处,才落到咱们这个鸡窝。你个老x灯子,不说好好待她,天天跟着那些村妇胡乱编排她的出身,真是委屈她了。” 许大石点头道,“奶说的是。长公主,老侯爷,御林军统领,那得多聪明,怎么可能不先打听清楚二婶之前的出身。我觉得,二婶之前的家世肯定也不简单。” 顾氏的眼睛瞪得牛眼大,说道,“哎哟,公爹今天把秦氏气得半死。说秦氏出身不好,岂不是把长公主府比成楼里了?他们会不会真的告诉知府大人,来抓公爹?” 许老头听了,更害怕了,身体也抖得更厉害。他儿子是四品武官,却比长公主差远了。但还是抖着声音嘴硬道,“他们不敢去衙里告,那是大不孝。” 许大石想吓唬吓唬老爷子,让他以后少找事,说道,“爷的嗓门那么大,二婶家有好些做家具的工匠和下人。二婶他们不去告,保不定那些人不去告。” 许老头是真的害怕了,脸都吓白了。若这次被抓进去,肯定比上次抓进捕房还难过。 第三百五十三章 抓起来 许老太叹道,“能跟长公主当亲家,那是多大的福气。不光二儿一家的身世抬高了,我们一大家子的家世都跟着抬高了,成了皇亲,以后愿小子的前程可大了。都是你这个死老灯子,又小气又爱财,还嘴不把门。这下好了,闯大祸了,把皇家都骂了进去。”又对许大石道,“走,咱们赶紧去二房,替你爷赔个不是,让老二媳妇不要记恨你爷……”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大门被拍得“啪啪”做响,外面有人喊道,“开门,开门,衙门办差的。” 下人一听办差的,不敢耽搁,赶紧把门打开。 门一开就冲进一群捕快。其中有两个捕快还认识许老头,乐了,说道,“又是你这个老货嘴不把门,看来上次还没有把你教训够,这次居然敢冒犯长公主。” 许老头再怎么说也有个从四品武品的儿子,捕快直接称他为“老货”,可看人家是直接忽视他儿子了。 许大石忙道,“各位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爷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长公主。” 捕快的头儿说道,“有人去知府衙门,状告许老爷子把南阳长公主府说成‘楼子’,知府大人震怒,让我们把人揖拿归案。“ 说完一挥手,几个捕快就用绳子把许老头绑起来。 许老头已经吓瘫了,嘴里喊着“冤枉”,由着捕快绑。 许老太和顾氏、李氏、两个孩子吓得大哭。 许庆明颤抖着声音说道,“因丫头怎么能把亲爷送进牢房,她这是不孝……” 许大石忙从怀里掏出两锭银子塞给捕快头,说道,“我爷年纪大了,请各位爷手下留情。” 捕快头把银子揣进怀里,态度才有所缓和,实话实说道,“你家老爷子的胆子太大了。说了那话,还敢敞着嗓门说,被邻居家的工匠听了跑去衙里举报得赏银。你们还不知道,知府大人跟南阳长公主府有亲,若这话传去长公主府,知府大人多没面子。哼,你家老爷子再不严加管束,不说你家完蛋,连京城的许将军都要受连累。” 许老太听了,哭声更大了。这么说来,秦氏跟知府大人也有亲。天哪,若是老头子没说那大逆不道的话该多好。县官不如现管,他们家不仅是皇亲,还是青天大老爷的亲戚。 许大石让许庆明陪着老头一起去府衙,自己赶紧赶着骡车去许家二房求助。 到二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丁固不许许大石进内院,他说夫人气得半死,现在人还不清明。大姑娘和二少爷、二姑娘围着夫人大哭,哪里敢离开夫人半步…… 把许老头抓去衙门当然是许兰因的授意,她让杨勇装成在赵家做家具的工匠跑去衙门揭发许老头。她也是无法了,跟许老头公然吵架都是大不孝,她也不敢做别的,只得借秦澈的手教训那个老头。而且,不能像上次只进去溜一圈,这次必须要把老头吓狠。 若是以前,秦氏再气也不敢让老爷子进牢房被折腾,但这次她是气狠了。 自己戴了根母亲留下的金钗,就能被骂得这样不堪。再想想之前只因为几十两银子,老爷子还天天挑唆兰舟跟自己生隙,若他知道自己手里有几万两银子,还不得想着法地谋夺。 一家人,若是他好好待自己,以及自己的儿女,孝敬一些也无妨。可明明是二房供着他们,却还要如此欺负她。 那个老爷子,必须要教训。还有许庆岩,这个家,她是真的伤透心了…… 许兰因和秦氏坐在屋里,任许大石在外院说好话,就是不出面。 没多久,赵无下衙回家,听李洛悄声说了事情的经过。 许大石又去求赵无。 赵无先斥责许老头大不敬,若公事公办,凭着那句话就能判许老头死刑。还说现在天已经黑了,会把老爷子押进牢里明天审。又说自己属于按察司,官也小,手伸不到府衙,帮不了忙。 许大石无法,只得回家。许庆明已经回来了,他也说许老头直接被收进大牢,明天再审。 第二日一早,许庆明去了府衙,许大石又来求许兰因。 丁固说,夫人的病还没好,大姑娘带着二姑娘去寺里为夫人祈福去了,不在家。 许大石只得又去衙门。似乎有个衙役在等他,把他直接领去了牢里。还说这事事关皇家颜面,不好公开审讯,而是知府大人秘密审。 秘密审讯,还在牢里,不会上大刑吧?许大石的腿都吓软了。 在一间审讯室里,一脸官威的秦澈坐在上首,师爷站在一旁,还别外站了两个凶神恶煞的衙役。许老头跪在地上,许庆明陪跪,许大石也走过去跪在老头的另一侧。 秦澈已经听许兰因和许兰亭说过一些许老头如何欺负秦氏,老早就想收拾他。今天有了这件事,当然不肯放过。若不看他年纪大不经打,一定会打得他皮开肉绽。 秦澈一阵义正言辞的呵斥,说他大不敬,公然藐视皇权,挑衅皇威,按律,最严重的该判死刑。然后,让衙役拿着各种刑具在许老头面前晃了一圈。 许老头是个怂蛋,当时就吓尿了裤子,磕头如捣蒜,根本不敢狡辩,说他不知道秦氏是长公主的义女,是混说的。 折腾了半天,秦澈见老头快吓晕过去,一拍惊堂木,说犯人继续收监,明日再判。 许庆明和许大石回了家,跟老太太说了经过。许老太都快哭死了,又带着儿孙去了二房。 许兰因去寺里还没回来,秦氏躺在床上,下人不让他们进屋惊着秦氏。 许大石又冲着门磕了头,替许老头道歉。 许老太隔着门哭道,“老二媳妇,老头子不对,他不该那么说。可是,他到底是你公爹,你就能眼睁睁看着他遭罪,看着他坐牢?这是大不孝啊。” 秦氏被卢氏扶着颤巍巍地走出来,红着眼圈说道,“老爷子败坏我的名声,污辱我的娘家,外人都看不过,跑去官府举报,怎么反倒还成了我的错,我不孝?” 第三百五十四章 自请下堂 老太太忙解释道,“是老婆子不好,一着急,说错话了。” 秦氏冷笑道,“我嫁进许家将近二十年,公爹多次找由头骂我出身不好,骂我的娘家。婆婆每次都说公爹不是有意,让我不要计较。我没有计较,一直忍到现在。可他变本加厉,居然明目张胆骂我是‘楼子’里出来的,这不仅污辱了我,污辱了我的娘家,也污辱了我的几个儿女。我知道,老爷子一直瞧不上我的出身,觉得是我高攀许家了。现在更是如此,许庆岩当了大官,还有个立了大功的平妻,我也该让位了……” 许老太吓坏了,赶紧说道,“老二媳妇莫要这么说,老婆子知道,你是孝顺明理的好孩子。” 许庆明和许大石也吃惊地瞪着眼睛看秦氏。 秦氏没接老太太的话,继续说道,“我已经给许庆岩去了信,自请下堂。若是老太太不想等,替你儿子出妇也成。” 说完,就由卢氏扶着进了屋,把门关上。 许老太又大哭着替许老头道歉。 卢氏出来说道,“老夫人,我家夫人又喘不上气了,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你老人家也不要在这里哭了吧。” 许大石也劝道,“奶,一直这样不是办法,咱们回家商议。” 几人回家。 夕阳西下,丁固去了城北许家。他说,“大姑娘让我来说一声,让石大爷现在就去牢里一趟,多使些钱跟老爷子见一面,让他改口供。说那是口误,他本来想说‘城里’,一着急就说成了‘楼里’。知府大人也不想他的治下有骂南阳长公主的人,肯定会就坡下驴,轻判老爷子。”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许老太还想问秦氏自请下堂的事,被许大石拦了。 他说,“现在第一大事是赶紧把爷弄出来,再说其他的事。” 他心里暗哼,让老头子生在福中不福知,天天找事。二婶那么温柔的性子被逼成这样,定是伤透心了。这事老两口都解决不了,只得看二叔如何处理。 许大石和许许庆明千恩万谢地送走丁固,许大石就拿着老太太给的五十两银子去了牢房。这次他给的钱多,牢头让他们单独说了话。 次日又审,老头改了口供,说他是口误,把“城里”说成了“楼里”。又说秦氏是他的儿媳妇,贤慧知理,极有孝心,又是四品诰命夫人,他再犯混也不会那样说儿媳妇。 秦澈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对一旁站着的师爷说道,“这话我倒相信。我也听说许夫人风评好,家世好,孝敬公婆。他们从乡下来省城过活,都是许将军和许夫人的孝心。” 师爷笑着点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是。若真说了那话,不仅骂了儿媳妇,更是骂了他儿子和儿子的一家子。傻子也不会那么说。” 许老头连连磕头,说道,“是,是,老头子就是傻了,也不会说那种话,想都没那样想过。那真的是口误。” 秦澈又说,哪怕他口误,也造成了严重的坏影响。但看在他老迈,认罪太度又好的分上,就从轻发落,判杖二十。还说他年纪大,若晚辈愿意,可以代受那杖刑。 此时,许大石正好不在,他刚刚被衙役叫去了外面。 许庆明无法,只得代老父受杖刑。 秦澈就是借机收拾许庆明。他一直不高兴大房,当初许庆岩给了他们那么多银子,他们却在妹妹一家最艰难的时候拒绝掏钱,妹妹差点没病死。而妹妹一家日子好过了,他们又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来了就来了吧,也没说感念妹妹的好,还由着老爷子欺负妹妹。 许庆明被打得哭爹喊娘。 原来是秦澈的师爷要见许大石,悄悄跟他说,知府大人之所以轻判,还是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情份上。让他们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被人知道要说知府大人徇私…… 许大石千恩万谢后进来,许庆明已经被打完了。 许大石把许庆明背上骡车,许老头走不动路,还是被衙役拖上车的。 两个人一个被打瘫,一个被吓瘫,许老太和顾氏等人又是一阵哭。 顾氏和下人把许庆明扶上床,又让人去请大夫。许大石把老爷子背到床上,给他把衣裳脱了,擦了身。 忙完了,许大石才跟老太太商量道,“爷这次闯的祸大了,我得马上去京城见二叔,请他出面安抚二婶。” 即使秦氏没有高贵的出身,许老太也舍不得这个儿媳妇离开许家。她心里清楚秦氏温柔贤慧,也没有多少私心,比顾氏强得太多。现在更是如此,有了那么好的娘家,若她跟儿子和离,自家损失可大了,二儿的前程说不定都会受影响,那几个孩子也可怜。特别是兰亭,还那么小。 她点头道上这,“你去吧,好好跟你二叔说,也替你爷求求情。” 此时,许庆岩已经接到麻子送的信,知道家里发生的事。许兰因为了看许庆岩的表现,她实话实说,没有隐瞒是她让人报的官。 特别是秦氏的字,虽然只有十几个字,提的却是自请下堂,却让他寒彻透骨。 他真的气坏了。自己十三岁就出去卖命挣钱,尽一切可能让父母、兄弟过上好日子。可父母兄嫂是怎么做的?不仅不记自己的好,还要欺负自己的媳妇家人,再想到过去媳妇儿女差点病死饿死,就更生气。 而且,他哪怕是死,也不会同意跟秦氏和离。 他知道现在应该马上回家,请求妻子的原谅,最好在回家之前再去跪求长公主和驸马爷的原谅。可是,自从吴王被立为太子又搬回东宫,他也被安排为从四品的御林军将军。新官上任,肯定不会让他休长假。 他想了一宿,给许兰因和秦氏各写了一封信。信有些重,麻子带不走,就是让季柱日夜兼程送信。 季柱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到一个驿站就换匹马,赶了一天一夜,以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了秦氏和许兰因的手里。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大义凛然 许兰因接过信,让丁固领季柱去前院喝酒歇息。 她看看手里的两封信,一封薄薄的,是自己的。一厚厚的,至少有二十几页,是秦氏的。 许兰因暗诽,那许庆岩读书不多,还是自学成材,居然能写这么厚的民情书。 她去侧屋把信交给秦氏,秦氏没接,她就放在了炕几。 至于秦氏看不看信,到底对许庆岩什么态度,她都不好劝。她回了自己屋,打开信看起来。 许庆岩的信里说,许兰因做得对,这样做是避免老爷子犯更大的错,是大义,孝心可嘉。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才是大不孝。让她不要难过,不要过意不去,老爹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至于大房,他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该如何他心里有计较……还让她想办法把秦氏安抚好,千万不能让这个家散了。他已经跟上峰请假,现在不能成行,争取早日回家…… 许庆岩一通大义凛然的夸奖让许兰因直翻白眼,她让人告许老头是泄私愤好不好,再说她哪里难过了?她自认为脸皮够厚,也不愿意受许庆岩这样的夸赞。 她终于知道,古望辰和许庆岩同为农家子弟,同有一颗极强的上进心和不安份的心,都各自有手段,但许庆岩却要高明得多。 在遇到相同的事和人的时候,许庆岩会巧妙地利用道德、律法、规范、亲情来掩饰和武装自己,打击对手,平衡亲人之间的关系。所以,他给人的感觉一直是好儿子,好兄弟,好丈夫,好父亲,还是统治者喜欢的好下属。 若不是许老头在中间架火,秦氏再气他,也没有到必须分开的地步,还对他有些许的不舍。赵无一直佩服他,连自己也觉得这个父亲还不错,在可接受范围内。 不管成功与否,他都会有家庭和朋友。 而古望辰,虽然比许庆岩多读了许多书,但太急攻近利,太偏执,为了权势不屑一切,甚至可以舍弃一切,摧毁一切。他最大的手段就是装,不了解他的人对他印象还好,若了解了就没有不恨他和不赶紧逃离他的……这样的人,侥幸成功身边也不会有一个真正关心他的亲人和知己,失败了将会万劫不复。 当然,许庆岩比古望辰的人品还是要好得多,至少他有道德底线,知道什么绝对不能舍弃…… 之前想帮着许庆岩说好话的心思也淡了。那个男人,想一直拥有秦氏就自己想办法搞定。若他连这个耐心和决心都没有,秦氏还是早抽身为好。 信里提的对大房有计较,应该也包括老两口,看他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吧。他不收拾,秦澈和许兰因会收拾,肯定不会让那几人一直呆在省城。 秦氏出来吃晌饭的时候,眼睛是红的。许兰因猜测,她应该看了许庆岩的信。 因为闽嘉和许兰月在,秦氏没有多说。 等吃完饭,两个孩子去歇息了,秦氏才对许兰因说道,“都是娘不好,你明年初就要嫁人,娘却整出这么多事来。我想好了,先去外面买处宅子,若你爹回来我就搬过去住。现在先不说我的事,忙你出嫁的事要紧。唉,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盼着你和舟儿、亭儿好过。” 许兰因冷哼,许庆岩一定拿她的婚事说服秦氏,为他自己缓冲时间。 她劝解道,“娘的日子还长,要跟我和弟弟们一样幸福。再说,这个院子落的是娘的名字,不是我爹的,要走也是他走。” 秦氏摇摇头,叹道,“这里虽然落的我的名字,却一直人被称为许家。他不走怎么办?惹不起,只得躲。” 会缠人,似乎也是许庆岩的长项。 又想着秦氏买个宅子也算置产,许兰因没有反对。把丁固叫进来,让他去看个宅子。不一定要很大,但位置要好,要新,要带花园和池塘。 许兰因私下又让丁固把这话传给季柱。季柱歇息两天回京,得让许老妖急得跳墙。 下晌,秦老太爷和秦夫人、秦红雨又来了。 秦氏的事情没敢告诉秦老太爷。几人当着老爷子的面笑得欢畅,秦夫人背着他好骂了许老头一阵。 晚上,秦澈和秦儒来吃晚饭,闽户也来看闺女吃饭。 秦氏和许兰因都打起精神招待客人。 一晃进入冬月底,天寒地冻,一连多日飘着大雪。 许大石也终于从京城回来了。因为雪大,他在路上耽搁了几天。 许庆明已经能够下床走路。老爷子吓病了,现在还没有大好,整日躺在床上。 老爷子见二儿子没有跟着回来,极是失望,问道,“老二呢?家里都急得火烧房了,你怎么没把他带回来?” 许老太也急道,“那个傻小子不回来,可别让他媳妇真的走了。” 许大石苦笑起来,指着前额上的一条疤说道,“这是我二叔打的,我有什么本事把他带回来?二叔说了,他十三岁就出去卖命,挣钱让爹娘住大房子、过好日子,现在又搬来省城享福。给兄嫂置田地,让侄子读书明理,连他十几岁的闺女都帮着咱们找关系开铺子。咱们不仅不记情,还要毁了他的前程,造谣欺辱他的妻子。若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也不回家了,直接出家当和尚,如了咱们的意……” 许老太第一个大哭起来,边哭边骂许老头。许老头鼓着眼睛不敢置信,老二这是怨上他们了? 许大石又拿了一封信出来念,许庆岩说秦氏的真正出身也高贵得紧,许家拍马不及,本是他高攀了。许老爷子敢那样骂,是藐视皇权,造谣诽谤,不仅自己找死,也是为许家满门招祸。若是秦知府不留情面把事情传到京城,自己官降三级都是轻的……又严厉斥责许庆明,说他大不孝,薄情寡义,为了捞更多的好处,不惜怂恿老爷子到处闹腾,违反律法,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整篇信写得大义凛然,道德加律法,外再加吓唬和粗话。不好骂老爷子的话,都骂在了许庆明头上。 第三百五十六章 回乡 这次许庆明和顾氏又气又吓,也哭了。他们很委屈,这都是老爷子闹出来的,不关他们任何事啊。 许庆明边哭边道,“二弟怎么能这样说我,我从来没有怂恿过爹……” 许老头躺在床上直叹气。 许老太边哭边骂道,“这下好了,你可满意了。咱们不仅得罪了皇亲和知府大人,还招了老二一家的恨。我就不明白了,老二给了咱们那么些银子,因丫头帮着咱们开了铺子,老二媳妇也温和孝顺,你怎么就是看不上她。若老二媳妇真的跟老二和离,皇家亲戚和知府亲戚咱们都当不成了,老二还要去出家……这个家可咋整啊!” 老太太说到后面嚎啕大哭,气得不行。 许老头说道,“是老二媳妇自己不说清楚,村里人都那么说,我就以为是真的了。” 许老太气得又是一阵骂。 许大石头痛不已,说道,“爷,奶,你们别吵了,再吵也没用。我想了很久,咱们还是回乡下吧。这次爷已经在秦大人那里留了案底,若他哪天后悔当初判得太轻,又把爷抓进牢里咋办?更何况,官场里不平静,若秦大人想拿捏我二叔,我二叔不听他的,他会不会又把主意打到爷的身上?” 他这话立马吓得躺着的许老头坐了起来,身子不由地又抖了起来。 许老太止住哭说道,“那咱们就回乡下去,老大两口子跟我们一起回。大石一家还是留下,这里有生意,你们也得老二媳妇和因丫头的喜欢,他们不会看你不顺眼。” 许老头还是不想回去,脑袋摇得像个波浪鼓,说道,“要回你们回,我要留在这里享福。都说官官相护,等老二回来请知府大人喝台酒,知府大人就不会计较了。” 许老太啐道,“只有你才最该回,我们都是陪你。你以为知府大人是你,一口黄汤就什么都不顾了。” 许庆明被二十板子打怕了,怕老爷子被重新抓进去,挨板子的又是他。而且,许庆岩明显迁怒大房了,还是躲远些。也劝道,“爹,咱们就回去吧。在乡下天高皇帝远,更自由不是。” 许大石道,“爷,回去吧。咱们的粮铺和点心铺赚了不少钱,把乡下的宅子扩大些,也像有钱人家那样弄个花园池塘什么的,再买两个下人,爷在那里当老太爷多舒服自在。那些村民都会巴结你,你比老族长和许里正还有面子……都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等秦大人调去别处任职了,二叔二婶的气也消了,你们再搬回来就是……” 许老头一听,也是这个理儿。在这里天天提心吊胆,还不如回乡下当人人尊敬的老太爷,等秦大人走后再回来。顾氏从心里不想回去,但现在她根本没资格说话。 让老两口和许庆明夫妇回乡下,当然是许庆岩的意思。他不好提出来,就想了这些理由让许大石说。 私下,许大石又提点了许庆明,以后要把老爷子看紧。若老爷子犯了事,二叔不好说老爷子,倒霉的是许庆明。 许庆明连连点头。他之前心里有个小九九,大房和二房差距越来越大,若老爷子找事闹腾闹腾,谋了好处也是大房的。没想到这次事闹得大,好处没掏到,自己还挨了二十板子,而且他的心事人家都猜到了。 次日,许大石又去了城北二房。 只有他一个人来,许兰因还是欢迎的。 请他去了西厢,而不是正房,也没有让他见秦氏。因为许大石去京城找许庆岩也让来人告诉了许兰因,秦氏现在最不想听有人提起许庆岩。 他说了一下京城之行,跟许兰因说的真话,没有隐瞒。 许庆岩果真把许老头赶去了乡下,这个结果还是令许兰因满意。 秦澈和许兰因也想了个主意,等许老头的身体好些了,那几个知道内幕的捕快为了暗中搞些钱,“瞒着”知府大人无事就找老头谈一谈,直到把老头吓跑。 许老头那句话就是“定时炸弹”,随时都能拿出来用一用。 许大石还说,许家四人三日后回乡,只留他们一家在这里。 许兰因没有送礼,说道,“我娘的身体不好,我和兰月要照顾她,兰亭又要上学,我们就不去送行了。” 听说许老头几人终于要离开宁州府,秦氏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说道,“他们的走和留,于我没有干系了。” 之后的日子,没有人来添堵,许兰因的日子是忙碌而惬意的。同秦氏忙着置嫁妆,做嫁衣。秦府专门派来一个绣娘帮着做嫁衣,还有下人帮忙,但里面的衣裳还是要她自己做。 赵无和李洛则忙着修整家里和置聘礼,而赵无的衣裳也是由许家几人做。 同时,许兰因和赵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谈谈恋爱,拉拉小手。一次,赵无还亲了她一下,乐得他一整夜没睡踏实。 腊月初九八,丁固终于买下一个宅子,离秦府很近,只隔了一条街,让秦氏开心不已。 次日,秦氏领着许兰因姐妹和闽嘉一起去看新宅子。 宅子不算大,花了三千两银子。里面雕栏画栋,屋子很新,虽然花园里没有花,池塘里也结了薄冰,但依然能看出宅子的精巧和华丽。 秦夫人、秦红雨、秦大奶奶都来看了宅子。 晌午,又请许家几人去秦府吃饭。 自从秦氏给南阳长公主当了义女,也不那么害怕了。偶尔会去胭脂铺子看看,也来过秦府两次。 晚上,下学的许兰亭和下衙的赵无、闽户都来了秦府,众人高高兴兴在正院吃了饭。 饭后众人回家。明天休沐,闽嘉跟着闽户回自己家了。 许兰因等人坐的车刚到家门前,一直候在门口的卢氏就跑来车前悄声说道,“夫人,大姑娘,老爷回来了。” 几人一愣。 秦氏说道,“因儿,你带着弟弟妹妹回家吧,娘就不回去了。” 她的声音刚落,许庆岩就出来了,低声说道,“烟妹,王翼的事已经有了进展。” 许庆岩又对赵无说道,“来我们这边,李公子也在。” 第三百五十七章 闹没了 虽然秦氏很想听王翼的事,但她还是不愿意下车。 许兰因许猜测庆岩是想用王翼的事吸引秦氏回家,但不放心秦氏住去别处。说道,“娘,新宅子还没收拾出来,又这么久没有住人……” 秦氏道,“我去淑女坊住。” 看守淑女坊的是一个工匠带着媳妇儿子,那个工匠三十几岁,传出去会被人诟病。 许兰因不同意,又说道,“那娘就跟我住西厢。”见秦氏还是抿着嘴不动,又道,“住隔壁成不成?” 这样,总不在一个屋檐下了吧。 许庆岩知道这次秦氏不会轻易妥协,忙道,“还是我住去隔壁吧。烟妹,谈完正事我就住去女婿家。”又解释道,“不是我故意用这件事要挟你,的确正好这件事查出来,我去跟岳母辞行的时候,柴大人让我把信转交赵无。这次我只请了四天假,昨天一下衙就日夜兼程往这里赶,滑路不好走,一天一夜换马不换人,才刚到家不久。后天我又要往京城赶,按时去上衙。” 秦氏听了,也只得下车。 众人依次下车,许兰月赶紧跑过去把许庆岩的腰抱住,说道,“爹爹,我想你。”抬头看到许庆岩瘦多了,嘴边长了一圈水泡,鼻子脸冻得紫红,头发上的白霜还未化尽,都心疼哭了,说道,“爹爹生病了吗?” 看到这样的许庆岩,许兰因和许兰亭也都心疼,给他行了礼。 许庆岩摸了摸许兰月的头顶,又摸摸许兰亭的头顶。笑道,“大人有事,你们去歇息吧。” 秦氏的脸转去一边,看都没看许庆岩,嘴抿成一条线。 许庆岩只得带头往正屋走去,秦氏没有跟上去,而是对许兰因说道,“有事来跟娘说一声。”然后去了西厢。 许庆岩回头看着秦氏僵硬决绝的背影,无奈至极。温柔似水的烟妹变得这样执拗和冰冷,也的确是自己先辜负了她,老父又无端欺辱她。或许,他们两人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还是去了正房,赵无和许兰因跟了进去。李洛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许庆岩把一封信交给赵无,说道,“这是柴大人让我给你的。” 柴大人就是柴俊。为了区分柴家父子,叫柴荣为柴统领,柴俊为柴大人。 信很厚,里面罗列了很多帐目。 赵无又回家把之前他的调查记录拿过来,几人看着帐目分析了一番。 赵无说道,“这个帐和军里的多笔帐都对不上。他们买次充好,几次下来就贪墨了军晌十万两之巨。为了怕事情暴露,又找借口把全部参与此事的钱粮官崔义调去极寒之地安兴关。已经过去五年,不知崔义还活没活着。” 李洛很高兴,因为温言也参与了其中。说道,“若是崔义还活着,由他告发,事情好办得多。不过,这事还有蒲家人参与,皇上以孝治国,会不会为了太后把事压下?” 许庆岩说道,“很有这种可能。想办法把蒲元杰和王翼这两个亲戚摘出来,把没有倚仗的崔义和蠢人温言推出去。” 能严惩温言当然好,但放过王翼岂不是白忙活了。 许兰因道,“所以,找到关键证人崔义后不是告发,而是威胁王翼。若事情败露,哪怕皇上愿意放过王翼和蒲元杰,他们也不会有好前程,他们肯定不愿意走到那一步。多了个蒲家人也好,王翼哪怕不在乎自己的前程,可蒲元杰不会不再乎……” 赵无点点头,说道,“年后我就找差事去一趟安兴关,争取把那人找到。”看了一眼许兰因,又道,“二月底前肯定能赶回来,不会耽误婚期。” 许兰因有些脸红,这熊孩子干嘛要多解释一句。嗔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能告发,温言也就得不到惩罚了,李洛有些失望。 赵无宽慰道,“温言对至亲都能下这个狠手,肯定干了更多的恶事。大哥再等一等,我会找出他其他的罪证。” 李洛红脸笑道,“大哥知道,事情要一件一件办。先把婶子的事解决了,再说咱们兄弟的。” 几人商量完已夜深,许庆岩和赵无、李洛一起回了赵家。 许庆岩或许是累狠了,走路都不利索,还要赵无扶着。 西厢没有点灯,只燃了个火盆,秦氏抱了个炭炉静静坐在椅子上发愣。 许兰因进去把烛点上,看到满脸哀伤和绝望的秦氏很心疼。许老头的那句话,真的把秦氏对许庆岩仅存的一点情感和对这个家的眷恋闹没了。 许兰因把许兰舟给秦氏的信交给她,悄声说了事情的经过。 听说抓住了王翼实质性的罪证,秦氏的眼里还是溢出了喜色。她做梦都想把那个强压在她身上的,恶心的名声掀掉。 次日,许兰月和许兰亭都起了个大早,跑去赵家看望许庆岩。 许兰因知道秦氏不想见许庆岩,就让人把他们几人的早饭送去了赵家。 这一整天许庆岩都没有过来碍眼。下晌赵无又让人把秦澈和闽户请去赵家喝酒,商议那件大事。 许兰因没过去,在这边陪秦氏。 晚饭后,许兰因安慰了几句秦氏,就回了西厢。 许兰亭在那边吃完晚饭过来,跟许兰因说道,“大姐,我很矛盾呢。我知道娘不高兴有爹爹了二娘和月妹妹,看到爷欺负娘,我也生气,替娘难过。可今天看到爹爹望着咱们的院子发呆,我又觉得爹爹可怜,觉得他是真心喜欢娘和咱们。怎么办呢?我不想让他们分开,想要咱们永远是一家人。我是不是很自私,只想自己的感受没想娘的感受?” 许兰因捏了捏他的小胖脸说道,“你这种想法很正常,不算自私。每个儿女都不希望自己的父母分开,这是人之常情。若爹能把娘感化过来,让娘看到他的诚意,愿意跟他过一辈子,当然最好。若娘实在不愿意,就随她吧,毕竟这个家给了娘太多的委屈和苦痛。” 许兰亭点点头,忧伤地回了东厢。 第三百五十八章 缓冲期 许兰亭刚走,许兰月又来了。她悄悄跟许兰因说,“大姐,我看得出来爹爹很想见大娘,大姐能不能帮着爹爹说说好话,让大娘见他一面?爹爹瘦了,还起了那么多泡泡,我很心疼他。还有哦,表舅舅骂爹爹骂得好凶,爹爹好可怜。” 她瘪着嘴想哭,又忍住了。 她在赵家时就求了许兰亭,许兰亭说先跟姐姐商量。可看到他们商量过后许兰亭直接回了东厢,她只得又来求许兰因。 许兰因理了理许兰月的头发,说道,“连你都看出了爹爹的意思,我娘肯定也看出来了。她现在不愿意见,一定有她的想法。有些事,咱们当晚辈的不好多嘴,让长辈自己解决。” “哦。” 许兰月答应一声,噙着眼泪回了南屋。 第二日,赵无上衙,许兰亭上学。许庆岩也没敢过这边来,依然是许兰月带着闽嘉过去陪他。下晌,许兰因也过去看他。 许庆岩的精神面貌好些了,正跟两个孩子说笑着。 他埋怨道,“你爹回来这么久,现在才来看?”就给许兰月使了个眼色。 他当间谍时跟许兰月有过约定,他用什么眼神或手势许兰月该做什么。许兰月见了,虽然满心不舍,还是找借口把闽嘉带了出去。 他们的眼神交流当然没有瞒过许兰因。 孩子们一走,许庆岩术急吼吼地问,“闺女,爹求你的事,你帮没帮?” 许兰因老实交待,“开始想帮的,可爷那么一闹,我就不想帮了。” 见许庆岩幽怨地看着她,又说道,“我娘嫁进许家十八年,爹回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从十八岁到三十六岁,从豆蔻年华到中年妇人,多么漫长的岁月。我娘一个人在家养育儿女,孝敬公婆,她是用那几个月的甜蜜和对爹的无尽相思一天一天撑过来的。可爹和我爷是怎么对她的? “先说我爷,在我娘快病死的时候,没说拿一钱银子帮帮寡媳。村里人风言风语就够令我娘伤心和难堪的了,我爷还跟着那起子人一起骂,还要当着面骂。不是骂她出身不清白,就是怀疑她想改嫁或是出去勾男人,把我娘的自尊踩进泥里,让她哭了过多少回。我记得她不止一次说过,若不是为了我们三姐弟,她早一根绳子吊死了…… “好不容易把爹盼回来,你却带回来一个平妻牌位和一个庶女,还有一堆平妻的荣耀。你的理由再光冕堂皇,话再好听,给我娘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她失去的不只是丈夫的忠诚,还有她那么多年的执念和向往…… “为了我们三姐弟,我娘选择隐忍继续留在这个家里,也给了爹机会。可我爷爱慕虚荣,又欺负我娘欺负顺了,居然还拿我娘的出身说事,用平妻压她,说出的话比刀子还利…… “爹说说看,我娘在这个家里,受了多少委屈和不平?做为她的女儿,我有什么理由硬把她留下?我娘的苦是爹和许家造成的,爹有诚心有本事让她心甘情愿留在这个家,让她下半辈子快乐幸福,我也高兴。若我娘觉得在许家只能感到寒彻透骨,只有离开才不至于被冻死,我支持她。” 许兰因的话让许庆岩流出了眼泪。 他抱着头想了许久,才抬起头说道,“闺女说得对,我不应该让你参与进来。我强留你娘也是我自私了,本就是我辜负了她,许家委屈了她。”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行不行,你娘现在还没有彻底安全。若离开这个家,我怕王翼知道她的身份再起坏意思。让她再等等,等到王翼彻底放手,她正式过继给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再考虑去留。这段时间我们都冷静下来想清楚,若她依然坚持出去,我就放手。还有,那个家是她和孩子们的,没有必要为了躲避我一个人出去住,危险。以后我回来,就都住在女婿家,不打扰她。” 许兰因看看面前这个男人,觉得这番话应该出自真心,算是有担当。而且,有一段缓冲期大家考虑清楚也好。说道,“若是你们两人都愿意一起生活,当然更好。若是两个人在一起都痛苦,还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许庆岩摇头叹道,“离开你娘,我不可能安好。” 这话许兰因不好接,两人沉默着,听着外面两个小女孩的笑声清脆响亮。 许庆岩又道,“若我真的跟你娘分开,我也不想再娶了。小妞妞就你带着生活吧,直到她出嫁。” 许兰因不敢断定若许庆岩同秦氏和离了会不会真的不再娶妻,还是说道,“好。我很喜欢兰月,坚强,开朗,乐观。她也黏我。” 其实,许兰因知道自己一直把许兰月带在身边有些对不起秦氏,但还是坚持带着了。主要是觉得这个小女孩的经历太不一般,脸上的疤痕让许多人不能接受,偏偏性格好、品质好,她愿意让这孩子有个快乐的成长环境。 许兰因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告辞,“爹,我过去了,明天帮我带四封信去京城。” 她会给长公主、小星星、王三妮各写一封信,秦氏也会给许兰舟写封信。许庆岩骑快马不好带东西,就只得给小星星写封信,不然他会失望。 许兰因回到许家,把她和许庆岩的话跟秦氏讲了,秦氏红着眼圈一句话没说。昨天和今天,她都是面无情,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五句。 夜里又下起了大雪,狂风刮着枯枝和窗纸哗哗响着。许兰因被惊醒,想着许庆岩明日必须要快马加鞭赶回京,心疼得觉都没睡好。 她当然更心疼秦氏,可也心疼许庆岩。想想这痛苦的两个人,许兰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该合还是该离。 她似乎才睡着,就听到后院的公鸡叫起来。 她的门也响起来。卢氏说道,“大姑娘,季柱过来说,今天雪大,老爷吃了早饭就得往赶路。” 原定于午后出发,现在却不得不提前。 第三百五十九章 痴情 许兰因赶紧起来,同卢氏和杨婶一起去后院厨房。风夹着飞雪,刺得人脸上生疼。 几人炒了几个菜,又做了干饭。要让他们吃饱,还要喝些酒御寒。 做好饭天还没亮,许兰因拿着温好的酒,同拿着食盒的掌棋一起去了赵家。许兰亭和许兰月也来了,正倚在许庆岩怀里说着话。 赵无和李洛陪许庆岩吃饭,季柱在另一间屋吃。 许兰因回屋拿了写好的信,又去了上房。 秦氏也起来了,把给许兰舟的信交给许兰因,说道,“让你爹注意安全。我还在兰舟的信里夹了一张两百两银子的银票和一张清单,让他置办好年礼给长公主府送去。” 许兰因过去把信交给许庆岩,又提醒他年前应该给周府送年礼。 许庆岩点头答应,又道,“你们三人要好好孝敬母亲,年前我肯定赶不回来,年后争取回来一趟。兰舟二十放长假,二十五、六能够回家。” 许家三姐弟和赵无兄弟把许庆岩和季柱送出了胡同口,看着他们消失在飞雪中。 晚上,赵无下衙买回了许兰因爱吃的何氏香煎豆腐和秦氏爱吃的王家扒鸡,还给几个小朋友买了笔和绣花小荷包。 那几个小朋友纯粹是借光,他主要是想安慰许兰因和向秦氏告罪。 许兰因知道他的想法。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原主,还算有强大的心理,便宜父母闹离婚虽然有些难过,但还没到伤心的地步。 至于秦氏,他是觉得许庆岩一回来就顾那头而怠慢了秦氏,不好意思。 秦氏也知道他的想法,虽然没有明说,吃了不少扒鸡表明她并没有生气。 饭后,赵无又让许兰因去那边看家具。 两个孩子还想跟着,被秦氏拦住了。 赵无拎着灯笼领她看了一圈。他们的新房已经粉刷好,地也用小青石板铺平,只有窗纸还没有换。 两人又说了一下怎么布置,哪里放什么家具。 来到东屋,这里以后是他们的卧房。赵无指着墙角边的一块青石板轻声说道,“这里面是暗格,我自己悄悄弄的,别人都不知道。” 这块青石板跟别的青石板接缝非常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他把纱灯交给许兰因,费了些力气才取下青石板,里面是一个一尺见方的洞,正好能放下一个小木箱子或是小坛子。 许兰因非常满意,笑道,“这比床上或是柜子里的暗格隐密多了。” 在家具上弄暗格都要经过木匠的手,不保险。她跟赵无念叨过一次,谁知赵无就自己弄了一个。 把青石板盖上,两人坐去小凳子上。赵无握起许兰因两只冰冷的手,在嘴边轻轻哈着热气。觉得她的手热了,又用大手捂着她的脸。大手滚烫,手心的茧子刮在她脸上痒酥酥的。 屋里空荡荡的,比别的屋冷得多。纱灯透出的灯光昏黄幽暗,把两个大大的影子印在墙上。外面的风刮得树枝和窗纸响着,两人就是愿意多在这里坐坐。 赵无说道,“若岳母和岳父一定要分开,姐不要太伤心,我会给你一个温暖的家,一生一世只对你一个人好。也会一直孝敬岳母,让她日子好过。姐放心,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境遇,我都不会做让姐伤心的事……我像我爹,痴情。” 这孩子,来给她做思想工作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逗乐了许兰因。她说道,“不管哪个男人,面对妻子或是心悦的女人,都会标榜自己痴情。” 赵无急了,又抓起她的手说道,“我说的是心里话,不是标榜。我爹就痴情,真的。我现在还记得,我娘去世后,我爹从军营赶回来,哭着拿脑袋撞墙,恨不得去死。他几天几夜不吃不喝,还是我和我大哥端着水和饭跪在他面前,他才吃了。他还让我们放心,说他为了我们哥俩,也会好好活着,为娘报仇,让我们平安长大。后来,温老太太想尽办法给他塞女人,甚至还瞒着他把温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定给他,都被他想办法闹黄了。他说他只有我娘一个女人,不会再娶。若是他一直活着,我相信他做得到。” 想着那两个短命的好人,许兰因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么好的两个人,老天真是不长眼。”又问,“你爹是世子又是长子,为什么要去外面任职。他为了你娘和你们兄弟,也应该想办法调回京才对。” 赵无道,“我祖父和我爷在公务上都没有什么建树,家里已经开始落败。我爹一直想重兴家业,很小就投了军。在我娘去世前,他一直在京郊的西大营任职,每旬可以回家一天。他结识我娘,是去昌州公干的时候,我娘在那里的五香山修行。可在我娘去世后,他却突然被调去了外地。我爹不愿意去,还去求了上峰,说上有老下有小,可最终他还是去了。那时我爹应该已经知道了什么,看出我娘死得蹊跷,还怕他不在了我们兄弟不能平安长大……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自从那天夜探温府,听了温老太太的话,我觉得应该跟蒲家有关。等到把岳母的这件事忙完,我就一心一意调查我爹娘的死,若能查出我娘出家前的身世更好。” 昏黄的灯光中,赵无的眉头皱着,目光深邃坚毅。不像过去,只要说起父母的早逝和温家人的可恶,眼里就会透出憎恨、不甘和不知所措。 那个拽拽的大男孩真的长大了! 许兰因把自己的小手从大手中抽出来,又反握着那双大手,说道,“好,我同你一起查。你知道,我很聪慧的,肯定能帮上忙。” 赵无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和大大的酒窝。他拿起她的手在嘴边轻轻吻着,之后把她揽进怀里,湿热的唇在她的眉心、腮边、唇角游离着,让许兰因的身体一丝一丝火热起来。 他喃喃说着,“姐,我恨不得明天就把你娶回家……” 许兰因也有些意乱情迷,在觉得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头脑清明过来。直起身说道,“我再不回去,成亲前我娘就不会让我来你家了。” 第三百六十章 一个态度 赵无不舍地松开手,拿起纱灯,把许兰因送至许家的垂花门口。 秦氏正站在正房的门前,哪怕今天没有月亮星星,窗内透出的灯光特别昏暗,也能看出来她神情极其不悦。 许兰因赶紧走过去,搂着她的胳膊进了正房,嗔道,“外面这么冷,娘干嘛站在门外吹风啊。”见秦氏还瞪着她,赶紧小声说道,“我想在新房里弄个暗格,赵无就在墙角……” 秦氏赶紧说道,“好了,你们弄的那些东西不用跟娘说。”又道,“以后不要在他家呆得太久。娘相信你和他是好孩子,可那边还住着大伯子,有那么多下人,不能让他们看轻你。看轻了,一辈子你也别想翻身。” 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一个人跟着许庆岩去乡下,被人恶意揣测轻视,连个乡下妇人都不如。 许兰因知道她的心病,乖巧地说道,“我知道的。” 忙忙碌碌中到了腊月底,许兰亭放假了,工匠们也停工了。许家给秦府、两个闽府、洪家送了年礼,也先后收到了他们几家送来的年礼。 二十五上午,闽嘉就由下人护送去京城,以后也会留在京城闽府生活。昨天,许兰因就带着许兰亭和许兰月来闽府住了一宿。 他们把她送到角门处,小妮子抱着许兰因哭得很伤心,让许兰因也心酸不已。 许兰因保证,明年会带着许兰亭和许兰月去看望她,以后自家也有可能在京城安家,小妮子才好过些。 送走小姑娘,许兰因几人惆怅地回了自己家。 这两天许兰舟就会从京城回来,秦氏急切地盼望着,准备了很多许兰舟喜欢的吃食。 他们等到天黑许兰舟也没回来,几人失望不已。 次日下晌,秦氏和许兰因坐在上房东侧屋的炕上做针线,许兰月坐在一旁打络子,许兰亭在大方桌上写大字。屋里烧着炕,还燃着两盆炭,非常暖和。 秦氏的眼睛不时瞥向小窗,神色焦急。 突然,丁固惊喜的声音响起来,“太太,大姑娘,大爷回来了。” 接着是花子欣喜的“汪汪”叫声,再接着是许兰舟熟悉的脚步声。 许兰亭先跳下椅子,嘴里喊着“大哥”,向门外跑去,秦氏紧随其后。 许兰因也放下手中的活计,牵着许兰月出了上房。 看到大半年没见的儿子长高长壮了,举止也更加得体,秦氏激动难耐。 许兰舟被众星捧月般迎进屋里,下人又把半车礼物搬进屋。有许兰舟父子买的,还有长公主府送的。 傍晚,许大石一家四口也来了。许大石和许愿明天会回小枣村过年,李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不方便回去,跟许满留在省城。 几个男人喝了酒,许兰舟也喝了半盅。 许大石走前,许兰因让他把二房给许老头夫妇的孝敬二十四两银子拿回去,这是之前说好的每月二两,必须给。还单给老太太带了一身衣裳。 秦氏没有言语,去了侧屋。 许兰舟又悄声跟许大石说道,“跟爷和奶说,初四后我会去乡下看望他们。我爹忙于公务,回不来。兰亭身子弱,大冷天的不好赶路。我娘身体不好,我姐要在家照顾她。” 他之前跟许兰因几人的说辞是,他爹会在初十后回来住几天。 这是许庆岩的决定。再气老爷子,也不能不孝顺,会被别人诟病。他找借口不回老家,是给老爷子一个态度,他真生气了。而许兰舟是许家二房长子,代父母回乡看望老人,承欢于膝下,能够堵所有人的嘴。而且,二房似乎只有许兰舟能去看望老爷子,其他几人一个也不会愿意去。 许兰舟又悄悄给许老头夫妇带了两只京城板鸭和两斤京城糖果,他虽然也气许老头欺负秦氏,但他觉得自己是二房的长子,过年应该有所表示。 转眼到了三十,许家和赵家一起吃了个团圆饭,饭后各家守各家的岁。 大年初二,秦府请秦氏一家去家里玩,还请了赵无、李洛和闽户。因为闽户今年三月中要回京娶亲,过年就没回去,时间太赶。 第一次过年能够带着儿女回娘家,让秦氏非常高兴。 她认真打扮了一番,穿着大红撒花长褙子,带着赤金嵌宝大凤钗,化了个许兰因教她的“清妆”。美丽喜气,神彩飞杨。 “娘真漂亮。”许兰舟脱口道。 许兰亭赶紧道,“大哥说错了,娘一直这么漂亮。”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氏。 逗得众人笑起来。 秦氏的脸色更加艳丽,嗔道,“娘老了,还什么漂亮。你姐姐才是真漂亮。” 许兰因毫不谦虚地笑道,“我漂亮,也是娘把我生的这样漂亮。” 说得众人更是大乐。 许兰月的嘴上乐着,眼里透着伤感。自己不仅不漂亮,还丑得紧。 小妮子很少有这种表情,许兰因安慰性地捏了捏她的包包头。小声说道,“你还小,女大十八变。等长大些了,不仅会变得更美,疤痕也会变淡。” 许兰因没跟她说可以用如玉生肌膏治脸的事。一个是不愿意她天天惦记这件事,一个是怕找不到适合的大夫。 许兰月笑起来,说道,“嗯,我知道。爹爹和姐姐、哥哥长得都俊俏,我长大也不会差了。我还有心胸和气质,许多人都没有的。” 许兰因经常跟她说,心胸和气质比容貌更重要,她一直记在心里。 众人来到外院,赵无兄弟已经等在这里了。 今天李洛比赵无穿得喜气,棕红色提花锦缎长袍,外面披了一件湖蓝色提花锦段斗篷,带着束发金冠。 真是一位俊雅秀逸的青年公子。 他跟赵无的气质不同。赵无俊秀中透着硬朗,他则是俊雅中透着温润。唯一的一点不足是他比赵无矮了半个头。 李洛是出温府以来,除了去许家第一次去别人家作客,而且是自己走着去,他笑得非常一心。 似乎,他还长高了些。之前许兰因目测他一米七左右,现在应该有一米七三左右。 第三百六十一章 重要任务 许兰因打趣道,“李大哥越来越俊俏了。”她不好说长高,拿俊俏说事。 说得李洛脸通红。 许兰亭笑道,“不止是俊俏,李大哥好像还长高了。” 赵无赶紧否认道,“表哥已经成人,怎么可能长高。之前是他腿不方便没有站直,现在能站直了所以显得更高了些。” 李洛也为自己这么大年纪还能长高开心不已。温家是武功起家,家里人的个子都高。之前他的个子也高,只是在十四岁受伤以后,就没长多少。 赵无和许兰舟骑马,其他人坐马车,去了秦府。 秦氏坐在马车里都在笑。自己堂堂正正带着儿女、女婿回娘家,之前想都没敢想过。 直接去了秦府正院。许兰因四姐弟,包括赵无兄弟给秦老太爷磕了头,给长辈见了礼,每人都得了一个大红包。李洛也得了,让他很不好意思,也是开怀。在温家,从他十四岁以后就没再出个那个小院,也没再得过长辈们的红包。 小祥哥也给秦氏磕了头,给许兰因几个长辈见了礼,得了一厚摞的红包,笑得他见牙不见眼。 秦家人厚道,对许兰月跟秦氏生的几个孩子一视同仁,让小姑娘很开心。 除了闽户都是亲戚,闽户又跟他们极熟,男人们也没去前院,都在正院玩。秦澈、闽户、李洛几人陪着秦老爷子打马吊。秦儒和赵无下西洋棋,许兰舟在一旁观看。许兰因、秦红雨及小些的孩子玩着军棋或是跳棋,秦氏和秦夫人、秦大奶奶逗着小祥哥儿。 屋里笑闹声一片。 许兰因又想起前世的麻将,想着什么时候弄出来。这东西当然不适合在高雅的心韵茶舍玩,以后再开个茶楼主打推出。 李洛跟秦澈说了他想去知府衙门当小吏的打算。 他的远期目标是把父母的死因查清,为他们报仇,再把属于他和赵无的东西夺回来。但这些事要徐徐图之,而且主要靠赵无,他只能在背后出谋划策。 他觉得目前自己应该出去找事做,不能再继续呆在家里让弟弟养。挣些钱的同时,在实践中锻炼自己的能力,以后恢复身份才能走得更远。他的腿已经大好,又长高长胖,即使温家几人见了他也不敢轻意相认,更别说那些十几年没跟他见过面的故人了。 现在,他和赵无已经不怕温家人。赵无的官虽然小,却在皇上、太子、周家、南阳长公主那里都挂了号,许庆岩也在御林军里被重用,未来弟妹的外祖母是长公主……他们怕的是幕后的蒲家,不知蒲家为何要整死他们兄弟。 李洛跟闽户熟悉,但赵无已经在按察司,他不好再去,就想去知府衙门当个小吏。 秦澈笑道,“李公子是监生,学业优秀,满腹才华,就委屈你暂时跟杨目一起给我当师爷吧。” 李洛一直佩服秦澈能力强,官声好,为民办实事,还左右逢源,跟在他身边能学到更多。 他放下手中的牌,起身给秦澈作了个长揖。 赵无也高兴,过去给秦澈抱拳感谢。 众人在秦家高高兴兴玩了一天,吃完晚饭才回家。 初四,许兰舟带着卢氏和小厮华山回老家。之所以带了卢氏,一个是让她路上照顾许兰舟,许兰因还给她布置了一个重要任务。 次日下晌,许兰舟几人到了小枣村。许老头夫妇看见二儿子和二房其他人都没回来看他们,失望不已,老太太还哭了。 许老头气得直咬牙,却没有敢再乱骂,只说道,“老子都回乡下了,他们还要怎地?” 许兰舟虽然给老头口磕了头,却也没有好脸子,更不像原来那样跟他们亲近。而是说道,“爷,你是我爷,我也是没法子了。我们家快散了,我娘已经买了一个宅子,说跟我爹和离后就搬过去住。” 听说秦氏真的要跟许庆岩和离,许老头的手又哆嗦起来。伤心地想着,皇亲国戚真的当不成了? 许老太气得又是一通骂,“这下好了,你把儿子媳妇终于闹散伙了。孙子们没有了亲娘,多可怜,兰亭还那么小。你不是总说周氏比秦氏好吗,有本事你就去把周氏从坟头里请出来。” 卢氏在一旁说道,“周姨娘虽然为朝廷作了贡献,跟我们夫人同为四品诰命,可两人真的不能放在一起比。我们夫人是高门千金,周姨娘只是一个丫头。我们夫人是正妻,可周姨娘……平妻也是妾不是,我们只能叫她姨娘。” 老爷子还想问哪个高门,卢氏已经去收拾东西了。 这次许兰舟也没有给他们送大礼,只送了他们十两银子,两块锦缎,两包豌豆黄。说银子是自己的孝敬,另两样东西是长公主府回的年礼。 儿子没另外给孝敬,老两口也没敢挑理。大房什么都没得到,也不敢多说。 许兰舟只在老家呆三天,次日许老太又让人去请许枝娘一家和许大丫一家来吃饭。卢氏则把许兰因的礼物分别送去许里正家、三爷爷家,在村里看到妇人或是孩子就送几颗京城的果糖给他们,说是夫人娘家长公主府的糖。 给那两家的礼物更是精致,各两块锦缎,各六朵宫花,各一包御膳房做的豌豆黄。 那两家一听宫花是宫里娘娘和公主戴的,豌豆黄是皇上一家吃的,激动地先把东西供在桌上,磕了几个头,才起身一家人轮流看了一圈,每人掰了一点渣渣尝。不敢多吃,要招待贵客或是送礼。 卢氏又说,秦氏出身高门,因个别长辈不慈,早年出门寻亲遇到坏人,正好被许庆岩所救。为感谢许庆岩的救命之恩,托付终身,下嫁于他。她本家同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是旧识,从小就得长公主喜欢。上年底长公主才知道她还活着,马上认了她当义女,以后还会正式过继…… 可许老头不知所谓,天天跟着那些碎嘴编排秦氏出身低贱,前两个月在省城骂得秦氏上了吊,还好被大姑娘发现救了下来。上个月又乱骂,说秦氏出身不好,比不上周氏,秦氏差点被气死。秦氏无法,只得提出让贤,自请下堂……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合离不容易 许族长、许里正、三爷爷等人的眼睛先是瞪成了牛眼,不住地唏嘘,等听到最后,几人又顿足捶胸,长唏短叹,许族长都哭了。 本来有当皇亲的希望,却被许方子闹没了。 卢氏如此,当然是听了许兰因的指使。 卢氏回许家后,许枝娘和许大丫两家人都来了。 卢氏又送了许枝娘同样的礼,秦氏还另送了她五十两银子。在乡下住久了的秦氏,知道乡下人最缺的就是钱。 卢氏当然又把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许枝娘不敢骂老头,只是哀声叹气,抹着眼泪说二哥二嫂可怜,为家里做了大贡献,最后却闹到这种地步。真是好人得不到好报…… 村里就更热闹了。美人落难,英雄救美,美人下嫁,皇亲国戚……戏台子上出现的情节居然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只可怜了秦氏,有心黑嘴臭的人见不得别人好,看见仙女似的美人落在许家这个鸡窝窝里不高兴,就往她身上泼污水,用恶毒的话骂她。许方子更是脑袋有坑,不说护着自家这个美丽贤慧的儿媳妇,还跟着别人一起骂,最后骂得儿媳只有自动求去…… 过去骂秦氏骂得最欢的人现在骂许老头骂得最厉害,还都不承认自己骂过秦氏。特别是许族长,拎着拐棍去打许老头,被人好不容易劝住。 许老头也不敢出门显摆了,不仅因为做不成皇亲心肝痛,还因为别人看他都像看傻子一样。许家族人对他就更有意见了,本来能当拐弯皇亲的,现在被他闹没了。 初十许兰舟几人和许大石父子一起回了省城,居然带回了大半车的东西。 许老头两口子送了五只鸡、一百个鸡蛋,大房送了五只鸭、一百个鸭蛋,许枝娘家送了二十斤花生油、二十斤芝麻,许里正家和三爷爷家也送了礼。 老两口和大房送这么多礼可是头一回。 卢氏悄悄跟许兰因说了村里的事,让许兰因大乐。 当初秦氏被村人乱传搞得名声不好,现在就要通过村人把名声挽回来。不仅让许老头后悔得肝痛,还要把他的老脸打得啪啪作响。 哪怕秦氏和许庆岩最终没有合离,老头也再不敢欺负秦氏,甚至不敢往秦氏跟前凑。这个压力不仅来自自家,还有官府,外力。 南平县的小枣村,天高皇帝远,秦氏扑朔迷离的身世没有人会跟王翼拉扯在一起。退一万步说,即使王翼真的知道了,现在许家也不像原来那么怕他。 乡人大多忠厚,但捧高踩低和八卦的功力却是无穷的。许老头在这一片声讨中,慢慢为过去做的事后悔吧。别以为回乡就能舒舒服服当老太爷,这个名头可是二房给的。 他把二房搅得鸡犬不宁,凭什么让他过安稳日子? 许兰因觉得,秦氏同许庆岩合离并不容易,或者说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努力。 秦氏现在的身份虽然是盖着的,但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认了她当义女,以后还要过继她已经是事实,若秦氏现在或是不远的将来跟为朝廷作过大贡献的农家小子许庆岩闹合离,别人会怎么看她? 不明真相的人会说她嫌贫爱富,一恢复身份就不要同甘共苦的丈夫。那些人不是小枣村人,不知道其中的真相,跟他们解释,又有多少人会信呢?甚至会被有心人利用搞出一些事情来恶心人。更何况许庆岩是太子和周家的心腹,皇上对他的印象非常好。无论基于政治还是名声,南阳长公主府的人都不会愿意秦氏闹合离…… 秦氏和许庆岩若不能合好,最大的可能是这几年各过各的,多年后许多事情慢慢平息再合离。 许兰因现在对许老头不是气,而是恨得牙痒,当然要想法子收拾他。听说老爷子的日子特别不好过,许兰因多吃了半碗饭。 正月十三,明天许兰舟又要回京上学。秦氏再是万般不舍,也只得为儿子准备东西。 晚上,许兰舟抱着一个箱子走进西厢。 他从箱子里拿出一架富贵花开的蜀绣桌屏,笑道,“这是我在京城七锦阁买的。姐的好日子我回不来,先把妆添了。” 这架桌屏非常精致,还是鸡翅木架双面绣,至少要三、四百两银子。 许兰因惊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这孩子怎么一下舍得花这么多钱买一架小桌屏。 许兰舟笑道,“娘和姐给我的零花钱,月例银子,还有族学里比武得的奖励,我去长公主府送年礼,提前给外祖母和外祖父拜年,他们又给了我红包。这些钱加起来,正好买了这个桌屏。” 许兰因笑道,“谢谢你,我非常喜欢。”又拿了两百两银子的银票给他,说道,“我知道你的钱不多,平时舍不得用。这些钱拿去零花,不要太节省,结交朋友也要花钱。” 许兰舟的脸都红了,摇头说道,“拿了姐这个钱,那不等于姐自己买的添妆,弟弟哪有那个脸。听娘说,给姐置嫁妆的钱还是姐给她的一万两银子。弟弟无能,做为许家长子,没有本事挣钱为姐多置嫁妆,家里过好日子也是靠娘的嫁妆。” 许兰因还是有些暖心。这个弟弟虽然比较爱钱,节俭,有些缺点,但对自己这个姐姐还是真心好。 说道,“你还小,好好读书,以后有本事了这个家就靠你们养。”她又把银票换成五十两银子,说道,“这是姐给你的零花钱,本来就要给你的。” 许兰舟这才高兴地接过来,笑道,“谢谢姐。” 许兰因又嘱咐道,“不要太省,该花的就花。” 许兰舟点头笑道,“我知道的,娘也给了我五十两银子。” 次日一早,一家人和赵无兄弟又把许兰舟送出胡同口。 许兰因不愿意秦氏在家多想,就提议道,“娘,我还想买几样首饰,你陪我去街上转转?” 她的这话提醒了秦氏。秦氏说道,“不仅要买首饰,还要再买几匹好些的软缎软罗。” 第三百六十三章 离开 现在天还未大亮,赵无、李洛去上衙,许兰因几人回屋。 等到辰时末,秦氏和许兰因、许兰亭、许兰月才坐骡车先去了黄石大街的麒麟银楼。 许兰因的首饰已经基本置办齐全了,她主要是拉秦氏出来散心。她只挑了一对赤金点翠掩鬓,一对嵌宝耳环,又给赵无、许兰亭、许兰月各买了一块小玉挂饰。 秦氏却看中了一套镶宝嵌珠赤金累丝头面,共有十二件,每件饰品上都镶嵌了至少五颗以上大小不一的宝石,做工极其精湛,看着华光异彩,光彩夺目。这是前前朝兴的样式,整套首饰必须全部戴在头上,现在还是有许多贵妇喜欢。当然,价钱也非常昂贵,要二千八百两银子。 她笑道,“因儿还差一套这样的头面,买了。” 许兰因虽然觉得这些东西好看,却不算很喜欢,长期戴会把人的颈椎压出毛病。而且置嫁妆的一万两银子已经花得所剩无几,再买这套首饰就超支了。 她摇头道,“娘,我不太喜欢,太重了。” 秦氏还是坚持买了。她觉得完全拿闺女给的银子置嫁妆对不起闺女,这套首饰拿她的钱买。说道,“偶尔戴戴还是可以。” 正要付银子,朱壮来了。许兰因听说他也定了亲,今年年底成婚。 朱壮给秦氏见了礼,看了他们买的首饰笑道,“许夫人许姑娘好眼力,这套首饰是刚从江南那边进来的,我给你们打八折。” 许兰因笑道,“该收多少是多少,怎么好意思让你打折。” 别看朱壮胖,有时候说话过于直白,但人却很精明。他赶紧笑道,“打折不是因为你们跟我姨丈家走得近,而是你们买的多。” 几人说笑几句要离开。又去绣坊买了几匹料子和一些小东西,在酒楼里吃了饭,又去秦氏的淑女坊拿了几样胭脂水粉,才回家。 刚进家门,一直等在这里的卢氏小声禀报道,“老爷回来了,去了赵家。” 许兰月和许兰亭听了,赶紧向赵家跑去。许兰因把秦氏送回上房后,也去了赵家。 许庆岩这次能在家呆五天,还给每人都买了礼物,也给秦氏买了一套首饰和一匹锦缎。另外,又拿出五百多两银子,一封厚厚的信。 说道,“这是爹这几个月的月银、火炭银、岁末赏银,都交给你娘。” 许兰因说道,“我娘不会收的。” 许庆岩道,“你们是我的儿女,我总不能让你娘拿她的嫁妆养活吧?没有这个道理,”老脸有了一丝红晕,又道,“信里写了些对兰舟以后的安排,这是大事,让你娘看看妥不妥。至于首饰,你娘实在不收,就先放在你那里。” 许兰因知道许庆岩身上不会留多少钱,就只收了四百两银子,另外一百多两让他在京城用。 许兰因把东西拿家,又让卢氏和杨婶多做些下酒菜送去赵家,两个孩子也会在那边吃。 她把东西和信、银子拿到秦氏面前,说了许庆岩的话, 秦氏想了想,留下银子和信,把首饰推给许兰因。 晚上,只有许兰因陪秦氏吃饭。 刚吃完,赵无就让人来请许兰因过去。 闽户也来了,几个男人还在喝酒。 赵无说道,“姐,闽大人派我去安兴关办点事,后天就出发。我还能拐个弯去大相寺看望我师父,你帮忙做些他爱吃的点心。” 尽管许兰因万般不舍,但那件事他必须去办。 许兰因点点头,又道,“安兴关天寒地冻,我给你做了厚棉袍和厚棉裤,给你拿来。” 次日,许兰因做了许多点心,有专门给戒痴大师的加了料的金丝糕、蛋挞、蛋糕,还给赵无做了一些不容易坏的饼干。 赵无是去帮秦氏办事,秦氏也亲自去厨房忙了大半天,做了几样赵无爱吃的菜,让许兰因送去赵家。晚上,秦澈父子和闽户都来了赵家,几个男人在一起喝酒吃饭。 许兰因则去赵无的屋里给他收拾东西。她走的时候,男人们还在商议。她有些失望,这两天,她就没有跟赵无独处过。 十六这天天没亮,许兰因和秦氏都起来了,两人带着卢氏和杨婶又做了几个下酒菜送过去。 饭后,赵无和何东牵着马出门,秦氏过来说道,“那事能办就办,实在不行不要强求。注意安全,早些回来,不要误了你们的婚期。” 赵无点点头。 许庆岩和秦氏把他送至大门口。许兰因姐弟三人和李洛把他们送至胡同口,看着两个背影骑马绝尘而去。 天空还飘着小雪,许兰因心里泛酸。这里到安兴关,一切顺利,来回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赵无走后,李洛要上衙,赵家只有许庆岩在。每天许兰亭和许兰月大半时间都在那边陪他,许兰因偶尔也会去跟他说说话。 两个孩子要回家歇息了,许庆岩就会牵着他们来到许家的垂花门前。看着他们进厢房,再看看上房,才不舍地回赵家。 有一次终于看到秦氏站正在院子里,许庆岩高兴地招呼了一声,“烟妹。” 秦氏抬头望了他两眼,沉默地回了上房。 许庆岩看到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后,才怅然地走了。之后又会找由子来垂花门口转一转,望一望,看不到秦氏,就多看一会儿上房的门和窗,但绝对不会跨进那个门。 许兰月机灵,看出了门道。陪许庆岩说一会儿话,就说要回家出恭,许庆岩就高兴地把她送去垂花门,等到她解决完再牵回去。再过一会儿,她又提醒许兰亭该出恭了。许兰亭明白她的意思,配合地点点头,许庆岩又会高兴地牵着许兰亭去垂花门…… 十八下晌,许大石又领着妻儿来玩了半天,许庆岩留他们吃了晚饭。 三天一晃而过,十九那天上午又把许庆岩送走。许庆岩走之前在这边的垂花门口站了许久,见秦氏始终没有出来,只得失望地走了。 六天之内送走三个亲人,许兰因几人心情都不好。 第三百六十四章 软饭男 正月二十八,秦老太爷又在秦儒的陪同下回江南了。 秦澈一家人都舍不得,奈何老头儿惦记那边的生意和二孙子,一定要回去。 秦氏都哭了。老爷子岁数这么大,这一别很可能会是永别。 进入二月,天气渐暖,树上抽出了新绿。 初五,胡家请客,是胡依的定亲宴,定于今年十月成亲。 胡依这个未婚夫依然是之前胡太太看好的那个后生,名字叫范中,十九岁。胡家人又观察了他一年多,觉得他的确忠厚老实,适合单纯又孩子气十足的胡依,便给他们定了亲。 胡家给胡依的嫁妆有四万两银子之巨,里面包括一个开在宁州府的粮铺,范忠已经去那个粮铺当了掌柜。 十足的软饭男。若这个人能一直对胡依好,吃软饭胡家也愿意。 胡依的那个性子,也只能找老实、厚道、胆小、想法不多的男人。 问题是,不是所有吃软饭的男人都懂得感恩,都会对女方好,许兰因在前世看多了这方面的新闻,还有她身边发生的事。 许兰因前世有个抑郁症病人,通过治疗病已经大好了,只要不受刺激就不会再犯。若是找个老实的好男人,一辈子呵护她,或许能够幸福到老。 可那个女孩偏偏眼界高,要找高文凭的。她父母都在高校工作,就给她找了个研究生,虽然男方其貌不扬,家又是农村的,但女孩还是喜欢得紧。 男方也凭着女方父母留校工作。开始两年还好,后来男方越来越能干,自己想办法调去了别的单位,便开始秘密找情人。女孩有这个病不能离婚,他就刺激女孩,故意让她知道他有了其他女人,最后女孩受不了跳楼自杀。她死了不到三个月,那个男的就再婚了…… 许兰因希望胡因一生幸福,不要重复那个女孩的悲剧。 许兰亭要上学,晚上再去吃晚饭,许兰因领着许兰月去了。也请了秦氏,秦氏不喜欢热闹,没去。 胡家还请了亲戚洪家,胡依的手帕交秦红雨和闽楠。 男人们在前院,女眷在正院。 几人都熟悉,开着胡依的玩笑。胡依羞得又是扭帕子又是捂脸,众人更是乐得欢。 晌饭前,那个后生还在胡万的陪同下来后院给胡太太磕头。 范中中等个子,偏瘦,皮肤偏黑,五官端正,样貌还不错。 他羞得满脸通红,给胡太太磕了头。 秦红雨、闽楠偷偷瞥了一眼便不敢多看,胡依更是羞得脑袋垂到了胸口,只有许兰因眼睛不眨地盯着范中看。 等范中都走出门了,秦红雨才拉了拉许兰因的袖子,悄声嗔道,“因姐姐,你怎么回事。”她都帮着许兰因不好意思。 许兰因也有些脸红,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认真仔细地观看过一个陌生男人,实在是她想帮胡依把把关。 不过,她心里的感觉不太好。具体不好在哪里她也说不出来,就是直觉这个男人不会是真正的老实人。 男人精明不是缺点,但精明人愣要装成老实人,就是想法多的男人了。男人相法多也没什么,但偏偏要装老实人娶个思维同常人不太一样,又需要时时呵护、关心、容忍的女人。当他的命运改变以后,会一如既往的对这个女人好吗? 许兰因的心沉了沉。又想着古代的等级比现代社会森严得多,胡万这个大舅子极精明,生意越做越好,又有深厚的背景,那个男人不太容易跳出胡家的掌控,也就不敢有过份的想法。 她还是悄悄跟胡太太说,要准备两个精明些的婆子帮助胡依,婆子的至亲还要留在胡家。 胡太太也怕女婿将来变心,闺女吃亏。她悄声道,“我们准备了两个媳妇子,陪着因儿嫁过去。给他们买的宅子离我们家也近,我们会时时了解因儿那里的情况……”苦笑了下,又说道,“还准备了通房丫头。唉,男人都那样,时间久了,没什么恩爱,有的只是情份……通房的奴契放在因儿手里,敢出妖娥子就直接卖了,总比外面的女人强。依儿单纯柔弱,怕一个丫头心大了不好掌控,所以准备了两个。” 许兰因无语。吃胡家软饭的男人,陪嫁供他家几代人都吃用不尽,胡家还要给他准备小老婆,他真是赚大发了。 吃完晚饭后,许兰因才带着许兰亭和许兰月回家。 二月初十,李氏又生了一个闺女,取名许多。或许是个女孩,也或许有别的事,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都没来恭贺。 洗三那天,许兰因三姐弟去了许久没去过的城北许家。送了五十两银子,两只鸡,及一匹适合给奶娃娃做小衣裳的绵布。 许兰因抱着这个软软香香的小奶娃,喜欢到了心里,想着或许明年自己也会生个这样的孩子。 在焦急的等待盼望中,终于到了二月十六,出去一月的赵无没有回来。在这个通讯落后的时代,许兰因着急也无法,只得继续等。 许家和赵家一直忙着婚事。 嫁妆基本全部准备好,家具只差刷漆。赵家的院子全部修整好,门窗柱子也都刷了漆。家具已经做好,摆去了屋里,只剩下正房的两间屋子空着,等着新娘的家具抬进去。剩下的是一些扫尾活,如换窗纸,移栽树竹等。 这些日子不说许兰因经常去赵家看,秦氏也要一天跑几次,提出需要整改的地方。 二月二十一,许兰因带着许兰月去了茶舍,今天是她和胡依、秦红雨、闽楠聚会的日子。 胡依自从定亲以后,眼睛里一起盛着幸福的娇羞,掩都掩不住。 闽楠和秦红雨又笑着打趣着她。 胡依问秦红雨道,“秦妹妹,你今年也十六了,怎么还没说人家呢?眼光不要太高了。我娘说,女人低嫁男人才不敢欺负你。” 秦红雨笑笑。她和父母兄长都着急,也许多人家来提亲,可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同意。因为秦氏和赵家兄弟的遭遇,他们觉得,找相公不仅要看本人,更要看家庭…… 第三百六十五章 曙光在前面 许兰因觉得秦家是真的心疼闺女,从来没想过用这个唯一的闺女去联姻,更不想把闺女嫁去家庭复杂的所谓高门。 当初给秦红雨定的是秦澈同年的儿子,那个同年的家境还比不上秦家,看中的就是他们家人口简单。却没想到那家人耳根子软,因为谣言退了亲。 这也说明了一个真理,不是比你条件低的,就一定能对你好。 好在秦红雨的岁数也不算很大,下半年才满十六岁,还能再挑挑。 许兰因已经看出李洛对秦红雨似乎有意,秦红雨对李洛也不反感。单纯说两个人,李洛俊雅多才,秦红雨秀美温柔,都有好的品质,虽然相差了十一岁,还算是般配。 但李洛和赵无兄弟两个前路未明,太后的娘家还要他们的命,而秦澈仕途顺畅,秦红雨是没受过苦的娇娇女,夫妇两个又心疼闺女…… 从目前来说,他们两人似乎没有多少可能,除非秦澈特别看好李洛和赵无,愿意让闺女同李洛一起搏取莫名的未来。 这事连李洛自己都怕连累秦红雨,许兰因也就当没看出来。 许兰因又似是无意地说道,“无论何时何地,咱们几个都是最要好的手帕交,以后嫁人了亦是如此。若谁有想不开的难事,都要相互通气,相互帮忙,万不能自己扛着。” 秦红雨听许兰因说过胡依的一些旧事,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好,等我以后嫁去婆家,跟公婆相公生隙,不好跟娘老子说,就跟许姐姐说。” 胡依笑道,“好嘛,好嘛,许姐姐最会开解人了。” 闽楠也是这么想的,连连点头。 几人在茶舍玩到未时末,看到天空乌云密布,飘起了小雨,赶紧起身各自回家。 这是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 春雨贵如油,穿越到古代又当了地主的许兰因更加知道春雨的弥足珍贵。 她掀开车帘,看着雨雾迷离,看着笼罩在雨雾中的古代街景,打着伞、穿着蓑衣的行人,又想起了赵无。 不知道他此时在经历北地的风雪,还是这边的风雨,许兰因心里钝钝的痛。 许兰月问道,“大姐又想赵大哥了吗?” 许兰因“嗯”了一声。 许兰月又说道,“爹爹说,男人要干大事,就是要经历别人承受不了的风雨和苦痛。” 许兰因扭头看看这个早熟的孩子,点头道,“嗯,你说的对。他们在外面奔波劳累,在家的亲人会心疼。” 许兰月往许兰因的身边挤了挤,说道,“我也心疼爹爹……”还有娘亲。 丁固刚把骡车赶进胡同口,就看见赵家的小柱子在赵家大门口站着。 小柱子也看见他了,笑着跑上前对着车厢大声说道,“大姑娘,我家二爷回来了,刚回来没一会儿。” 丁固打着哈哈,直接把车赶进了赵家的大门。 许兰因下车,让许兰月先回家,她进了垂花门。 小柱子又道,“二爷在屋里,许夫人也在。” 赵无听见外面的动静,迎出门笑道,“姐,我回来了。” 赵无风尘仆仆,瘦多了,右脸上的冻疮还没好。 看到这个模样的赵无,许兰因极是心疼。还是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两人回屋坐定,赵无道,“找到崔义了。他怕得罪王翼和蒲元杰,开始还不敢说。我给了他二百两银子,还许诺把他调去西部边陲。周家有子弟在那里当副将,王翼和蒲元杰伸不进去手,他才说了实话。崔义也狡猾,为以防万一,他还留了证据……我回来先绕道去了京城,把他的口供和一些证据交给岳父。这件事,岳父和柴统领会在适当的时机同北阳长公主府说清楚……” 曙光就在前面,秦氏又激动又忐忑,喃喃说道,“王翼是个混不吝,他能答应吗……” 若是他犯浑不放手,不仅她完了,许庆岩有麻烦,几个儿女也可怜了。 赵无宽慰道,“岳母放心,王翼混蛋,还有北阳长公主和王驸马押着他,再不成还有蒲家。退一万步说,这些人都押不住王翼,南阳长公主会去求皇上和太后开恩,还有岳父当初的功劳,太子和周家都会帮忙……” 帮忙和竭尽全力帮忙还不一样。 许庆岩为太子和周家立了大功,他有困难周家肯定会帮。但周家帮许庆岩是主家帮心腹的帮,上级帮下级的帮,能帮着许庆岩最大限度脱责就不错了,绝对不会当作头等大事那样一帮到底。 为了以防万一,在许庆岩回京的时候,许兰因把那块小木牌交给了他。若王翼孤注一掷不听劝,用那个小木牌换周家的鼎力相助。 王爷、公主听着好听,但底蕴和私下的人脉肯定比不上经营了几代的权臣。何况周太师还是太子的外祖父,皇上最心爱女人的父亲,他的话在皇上那里有一定的份量。 这一仗,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许庆岩也认识那块小木牌,高兴坏了。他拿着小木牌在鼻下闻了闻,说这块小木牌周家只有三个人有,周老太师,周待朗,周世子。不知这块小木牌是他们三人中谁给出手的,要想收回去,肯定要付出大价钱…… 秦氏听了心下才稍安。起身说道,“无儿歇息歇息,我回去弄几个下酒菜,再让人把我表哥和闽大人请来喝酒。” 贾婶又来禀报道,“热水已经烧好,二爷可以沐浴了。” 赵无洗了澡,吃了一碗鸡蛋肉丝面,才缓过劲来。北地风雪大,积雪厚,路不好走。这三十五天,起码有二十九天在赶路。 疲倦解除了,肚子添饱了,他舒服地深吸了一口气。 望望窗外,院子里迷漫着细雨,把满院子的新绿洗刷得更加苍翠俗滴。再闻闻温暖湿润的气息,他已经回到了家里,身边站着最心爱的女人。 他的目光转向许兰因,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 在外面,只要一想到这个身影,他就柔情顿生。哪怕漫天飞雪,寒风刺骨,心里温暖得像开满了春花一样…… 第三百六十六章 热闹的喜事 赵无走到许兰因面前,把她揽进怀里,用脸轻轻蹭着她的头发、脸颊。说着,“姐,好想你。特别是在天冷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你,就不觉得冷了。” 许兰因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闻着带有梅花香的澡豆香味。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让她的心更加柔弱和甜蜜。她又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脖子,笑道,“我是你的小炭炉。” 赵无笑起来,气息喷进她的耳里,痒酥酥的。说道,“不,你是我的汤婆子。” 两人都闷笑出声。随即,两个湿润的嘴贴合在一起,呼吸越来越沉…… 不知过了多久,一串零乱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接着是许兰亭的声音,“赵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赵无和许兰因赶紧分开。 赵无笑着把许兰亭抱起来,向上抛了抛。说道,“好小子,又长沉了,长高了。” 许兰亭最喜欢听这话,站直身子跟赵无比了比个子,嘟嘴说道,“还才到赵大哥的胸口。” 小正太现在已经要称小少年了。小少年目侧近一米三,白皙俊秀,健康活泼,跟许兰因刚来时看到的那个又矮又瘦又虚弱的孩子完全两样。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孩子活不久。 许兰因笑道,“你才八岁,已经算是高个子了。” 许兰亭喜乐得笑弯了眼睛。说道,“赵大哥快教我练武。爹爹回来被妹妹缠得紧,都没时间教我。” 几人打伞去许家。路过何东的房间时,许兰因停下把他叫出来,赏了他十两银子,又让他晚上过那边喝酒。 许兰因去厨房帮忙,赵无在廊下教许兰亭练武。 秦澈、李洛、闽户先后来了许家。听赵无说找到崔义,并拿到了该拿到的,都分析王翼必会妥协。 秦氏听了,又宽慰了不少。 二月二十四,赵家送聘。这是赵无走之前就商议好的,无论他赶不赶得回来,这天都会送聘。 老天给力,今天没有下雨,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比之前一天又温暖了不少。 小舅子许兰亭专门请了一天假,穿着喜气的小红袍,同许大石一起站在门口迎接送聘队伍。 许家还来了许多观礼的客人,秦夫人、秦红雨、秦大奶奶、小祥哥儿,闽夫人、闽楠、闽大奶奶母子,胡太太、胡依、徐氏母子,许大石一家,洪震一家。洪震是赵家的客人,陪同赵无送聘,胡氏三母子是许家的客人。 其实,闽家只请了闽楠一人,闽夫人和闽大奶奶是想拉关系自己凑上来的。 由于两家住隔壁,聘礼队伍吹吹打打从赵家出来,向右走绕了一条街,再从左面来到许家。 嫁妆二十四抬,聘饼、海味、三牲、各色礼盒、香炮镯金,再加五百两聘银,置聘共花了两千两银子。 之前赵无想用五千两银子置办,许兰因没同意。即使是两千两银子,对一个没有父母的小小巡检官都是不得了的手笔。 聘礼在院子里铺开,客人们和来看热闹的邻居啧啧称赞,说小赵大人能干,有这么丰厚的身家。 守在一旁的卢氏听了,笑着解释道,“我家姑爷为国立了两次奇功,不仅皇上和朝廷赏了他,帮忙办事的主家也赏了他……” 一身喜庆的赵无笑得灿烂,在李洛和洪震的陪同下进了许家。 众人又笑着夸准新郎长得俊,笑得甜,哄笑声让赵无的脸更红了。 他给秦氏磕头叫了“岳母”,又向周围看热闹的人抱拳作揖,才回了赵家。 许兰因坐在自己的卧房没好意思出去,听着外面对赵无的夸奖和调侃,以及羡慕新娘子有福气。 许兰因知道,爱清静的秦氏请这么多人来家观礼,就是想把闺女的喜事办得热热闹闹,而不像她出嫁那样冷清、仓促,连个祝福的人都没有。 今天许家第一次来了这么多客人,除了几个小男孩,都是女人。 晌饭后众人在廊下喝茶聊天,有些人无事下着跳棋和飞行棋。 闽夫人和闽大奶奶今天是第一次来许家。闽夫人看到秦夫人和许夫人非常亲厚,甚至比跟自己还亲厚,而且许夫人跟秦红雨长得有些像,再看看许兰因跟秦红雨也有些像,好像许夫人姓秦……便有些狐疑。 秦夫人看了出来,笑道,“闽夫人兴许已经看出来了,红雨长得有些像许夫人,偏偏许夫人还姓秦。我家老爷说这是缘份,说不定一百年前我们两家是亲戚。” 这么大大方方说出来,别人还不好说什么。 闽夫人笑道,“是呢,还真说不定呢。” 热热闹闹玩了一天,晚上送走客人,开始整理聘礼。 除了吃的,秦氏把实物和五百两银压箱银子都装进了嫁妆里。 二月二十八,许家去赵家安床。 看到一件件家具抬去赵家,秦氏和许兰亭、许兰月都红了眼圈,知道许兰因嫁人的日子马上要到了。 秦氏和许兰亭同许兰因是从苦难中一起熬过来的,特别是近几年,许兰因就是这个家的支柱,是他们的主心骨。哪怕家主许庆岩回来了,在秦氏和许兰亭的心里,她的这两重身份都没变过。现在她要嫁人了,成了别人家的人,他们不仅觉得难受,还有不安和彷徨。特别是秦氏,既盼着闺女嫁个好人家,又不习惯家里没有这个闺女。 许兰月就更不用说了,自从赵家的聘礼送过来,就偷偷哭过好几次。这个家里,大娘和二哥都很好,从来没苛待过自己。但她也知道,大娘对爹爹最大的不满,不止是祖父的无理,还有自己的亲娘。 除了爹爹,她只有待在大姐的身边最踏实,可大姐却要嫁人了。 许兰因把许兰亭和许兰月拉着靠在自己的腿边,笑道,“我就住在隔壁,咱们还在一处吃饭、玩耍,依然跟原来一样,都是一家人……” 劝了两个孩子几句,把他们打发走,就靠去了秦氏身边。她搂住秦氏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上。 两人这样静静呆着,都没有说话。 第三百六十七章 选择和放下 隔了许久,秦氏才抬起手摸了摸许兰因的脸颊,含着泪笑道,“娘没用,但娘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担事。否则,十几年前就真的跳江了。你放心嫁人,嫁过去,把心思用在婆家,不要过多惦记娘家的事。赵无是个好孩子,他对你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过,情情爱爱是小年轻的事,等到老了,就是亲情,是伴侣,对他不要太多苛求,要多些体量和容忍,不要像原来那样欺负他……” 之前秦氏喜欢叫赵无“无儿”,后来觉得赵无长大了,又当了自己的女婿,不好再叫他“无儿”。无儿,也有另一种含义。 许兰因的眼泪涌了上来,说道,“娘,你一定要好好的,要幸福。” 在秦氏面前,许兰因第一次这么脆弱,也第一次对这个家产生了浓浓的眷恋和不舍。 秦氏秦氏轻笑两声,说道,“闺女放心,过去的日子那么难,娘都熬过来了,现在再难还难得过以前?。” 许兰因说了一直以来想对秦氏说的话,“娘,太执着于过去,是一件痛苦的事。要学会放下,只有放下了,才能快乐。无论放下我爹,还是放下对我爹的怨。只有放下一头,你才能走出困惑,日子才能好过。” 在许兰因的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秦氏能给许庆岩一个机会。不是基于政治、名声,或是儿女嫡庶什么的,而纯粹是为秦氏考虑,希望她能余生顺遂。 古代女人做不到现代女人的洒脱。若这事放在许兰因自己身上,她会毫不犹豫地直接合离,痛快地斩断前情,以新的面貌和心态去寻找新的生活。 而秦氏绝对做不到。 何况秦氏跟很多日子平静的女人还有不同。在她遇到许庆岩之前,惶恐、害怕、被迫害一直伴随着她。那些年,给她温暖的,除了早逝的生母,就只有许庆岩。许庆岩在坏人手中救下她,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一个相对安稳安全的家。她嫁给许庆岩后时时刻刻都在想他,说许庆岩曾经是秦氏的精神寄托一点不为过。 这样的秦氏,哪怕因为怨和不甘真的合离,也不容易走出许庆岩的阴影。 而且,若秦氏要合离,肯定会有很多阻力。秦氏面对的,不只有爱情,还有其它更多因素。只有各种因素平衡了,她的日子才能顺畅,舒心。 而许庆岩依然对秦氏有情,愿意同秦氏共同生活,为她办事不遗余力,也承诺以后不会再有其他女人,这比绝大多数古代男人好多了。 秦氏若是能给许庆岩一个机会,也是给了她自己一个机会。两人实在过不到一起再分开,这样双方都不会有那么多眷恋和遗憾,分开也不会那么痛苦…… 但这个主意许兰因不能替她拿,而是要由她自己决定。若秦氏一定选择分开,许兰因也会支持和帮助她。 秦氏侧脸看了看许兰因,眼里涌上水雾,又把眨眨眼睛把水雾压下。说道,“娘不会放下你爹。哪怕析产别居,我也不会跟他合离。你爹有个平妻,若我合离了,平妻自然而然就成大妇了,那我三个孩子的身份是什么?还有那个王翼,他放手最好,若不放手,我先一根绳子吊死。我的儿女,必须是许家的嫡子嫡女。” 说到王翼,她的牙都咬紧了。 许兰因忙道,“娘切莫胡思乱想,走不到那一步的。而且,嫡不嫡的,我们不在乎。” 秦氏摇摇头,说道,“傻孩子,你长在乡下不懂,嫡庶差别可大了。赵无没有长辈,你又救过他的命,肯定不会在乎你的身份。但你两个弟弟将来说亲,若他们是庶出,亲事就会受限,不容易找到好人家的嫡女。哪怕仕途和交友,嫡出的也比庶出的占强……现在看来,我和你爹闹到到这一步也好,至少让他不敢轻视我。不要以为他回来了,当官了,说几句好话,就当发生什么都没事过,还由着他的家人作践我。我要让他知道,我也有脾气和坚持,我也敢走出那一步……唉,夫妻之间还要用手段,在大宅子里平常,可我如今也用上了。” 许兰因没想到,秦氏比自己想像的要现实。在她的心里,政治、名声同样靠后,她自己幸福与否也靠后,首先考虑的是子女。 许兰因说道,“这么说来,娘还是选择跟我爹继续生活,这样也好。可是,娘还是要有选择性的‘放下’,放下一样,你才能好过。”她把秦氏的胳膊又搂紧了几分,继续说道“等我爹表现够了,娘就试着放下对他的芥蒂和不甘,给他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好不好?实在做不到这一点,就如你以前所说,只要我爹的尊重,放下心底对他的情和怨,因为有情才会有怨,真正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前一个选择,你能获得妻子的幸福和快乐。后一个选择,你能获得正妻的平静和顺遂。” 秦氏侧过头呆呆地看着许兰因,许久,才喃喃说道,“闺女说得对,这些日子里,娘好像一直困在迷雾里,挣不脱,出不来,心里难受极了……” 她实在弄不懂,对待感情的事,怎么闺女比她还看得深看得透。 许兰因说道,“困在迷雾里当然难受……” 母女两个谈到夜深,秦氏说自己会想清楚,才各自歇息。 次日,秦氏起晚了。她虽然眼睛有些红,一看就没歇息好,但精神状态不错,或许她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不管她怎么选,放下哪一样,只要有选择就好。许兰因心底还是希望她能先选前一种…… 三月初一,跟许兰因玩得好和熟悉的秦红雨、秦大奶奶、闽楠、胡依、徐氏、李大石夫妇都来给许兰因添妆。闽府的一个婆子也来了,代表闽嘉添了一匹锦缎。还有一个胡同的李二娘,黄娟娘,她们跟许家的关系不错,也来添妆。 下晌许,许二石居然扶着许老太来添妆了。 谢谢韵泽janeyu、宋阿梅的打赏。 第三百六十八章 出嫁一 许老太太老多了,头发花白,似乎大病才好。 许兰因赶紧上前扶住她,心疼道,“奶,你怎么这样了?我马上让人去请个好大夫给你诊一诊。” 许老太拉着许兰因的手说道,“奶没有病,就是心疼你娘受了大委屈,在乡下天天跟你爷吵架。心情不好,人也歇息不好……你今天要嫁人,奶专门带着二石来恭贺你们。”又赶紧补充道,“只有我和二石来了省城,没让那老不死的来。” 许兰因一直对这个老太太尊敬有加,只因为气许老头,才少来往。 看到二儿子没回来,老太太还是非常失望,“这么大的事你爹都没回来?老婆子想他。” 许兰因道,“我爹有公务要忙,请不了假。”请不了假当然不全是公务,还有秦氏那件大事。 许老太添了二十两银子,两根金簪。大房和许二石添了十两银子,两根银簪。 这在乡下可是大手笔的添妆。许兰因道了谢。 许老头没来,许老太是好意,秦氏也出面了,还留他们在家吃了晚饭。许老太聪明,没有说一句扫兴的话,恭贺许兰因和赵无的吉祥话一连串地往外倒,让秦氏也笑眯了眼。 老太太走之前,又去赵家给赵无送了礼。她的说辞是,赵无不仅是她的孙女婿,之前还是跟她关系好的好邻居。 晚上,秦氏手里着着一本书进了许兰因的卧房。她对一直守着许兰因的许兰亭和许兰月说,“你姐今天要早些歇息,不要缠她。” 两个孩子嘟着嘴出去。 秦氏把门关上,坐去许兰因旁边,顺着她的头发说道,“明天你就是赵家妇了,目前他家人口简单,只有一个大伯子,关系也好相处。要互敬互爱,多为夫家开枝散叶。赵无是个好孩子,你不能欺负他……” 许兰因撒娇道,“娘怎么总是说我欺负他。他可是出了名的武功高手,我哪里敢欺负他。” 秦氏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爱揪他的耳朵,以后他是你的夫君了,要尊重他……” 许兰因只得笑着点点头。 秦氏直接把那本书塞在枕头底下,红着脸说道,“睡前看看。” 她又嘱咐了掌棋一些注意事项,才回屋。 掌棋、护棋、抱棋会做为陪嫁丫头跟着许兰因去赵家。 秦氏说,以后见到长公主了,会求她帮着找个管事嬷嬷给许兰因,在牙行买的婆子担不起管事嬷嬷的差。 许兰因也正式定下掌棋为一等丫头,护棋和抱棋为二等丫头。 把秦氏送走,许兰因拿出那本书翻了翻。虽然写意,还是非常逼真和大胆,看得她脸红心跳。前世她活到三十出头还是个原装货,只在一些书里和影视剧里看过一些男女亲热的描述和镜头,比这本书隐晦多了。 她从来都是爱学习的好孩子,把丫头打发下去,从第一页认真学到最后一页,才合上书乐起来,理论知识有了…… 夜里,许兰因有些失眠。透过纱帐,朦胧中,看到墙边挂着的大红嫁衣,桌上的红盖头和凤冠,心里感慨万分。 活了两世,今生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嫁的还是自己调教出来的大男孩……不,是大男人。在古代能自由恋爱,自己选夫婿,多不容易。 她在心里又默默地碎碎念着,爸爸、妈妈,明天我终于要嫁人了。你们的女婿,是个帅哥,还是武功高手,从事警察行业……最重要的是,他对我非常非常好,我听过他无数次的心声,通过我的考验了…… 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 三月初二,是许家嫁女的大喜日子。天还没亮,秦氏同几个下人就先起来了,在树上廊下挂灯笼,挂彩绫,忙着做喜宴…… 秦氏见从来不睡懒觉的闺女还没起床,又让丫头把她叫醒。 浴桶里飘着花瓣,洒了香露,许兰因由丫头们服侍着坐去浴桶里。洗完了澡,有些迷糊的她也彻底清醒过来。 擦干身子,穿上绣了鸳鸯戏水的红绫肚兜,再穿上红绫中衣裤。 从净房里出来,卧房里已经变了样,红纱帐,红被褥,到处披红挂绿。 丫头把她的头发擦干,卢氏又给她送了四个汤圆来,汤圆比点心顶饿。 许大石领着一对儿女,许老太、许二石最先到来。接着是秦澈一家、洪震一家、闽灿一家、胡依一家、朱壮一家,还有几家认识许庆岩的武官及家眷,玩得好的两家邻居……这些人家的男人无论上衙的上学的都请了假过来。除了洪震一家来许家恭贺完去了赵家,其他人家都是许家客人。 许老太看到这么多大官,特别是知府大人一家跟秦氏的亲厚,老腿抖个不停。暗道,那个老x灯子不仅嘴臭,还比驴蠢……不过,看到两个孙子出面招待这些贵客,心里又无比的自豪。 朱壮一家是秦夫人请来的,主要是请朱壮的母亲给许兰因当全福人。朱太太公婆、父母、丈夫都健在,还儿女双全,身体也好,又能说会道。 白白胖胖的朱太太长得十分喜气,边给许兰因梳头边唱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梳完头发,又在许兰因的脸上涂上海棠粉,用一根五彩线绞她脸上和脖子上的毫毛,俗称开脸。 开脸的过程,还要有小正太许愿来帮着完成。 朱太太先用彩线在脸上上中下弹三下,她边弹,许愿边唱道,“上敬天地父母,中祝夫妻和顺,下弹子孙满堂。” 朱太太再左中右弹三下,许愿又唱道,“左弹早生贵子,中弹勤俭持家,右弹白头到老。” 为了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小许愿足足练习了好几天,背得又好,声音又大。稚嫩的童声说着这些吉祥话,逗得观礼的人笑不停。 接着是上妆,梳头,戴凤冠,穿喜服,这些事由喜婆和丫头做。完成这一系列仪式,许兰因就盘腿坐上喜床由着别人观看。 这一套流程做下来,已是午时初,又开始吃喜宴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出嫁二 与此同时,许家的嫁妆一抬抬抬出去。许家置了六十四抬,每抬都特别实成,也特别高端和华丽。买东西和压箱银子就花了一万二千两银子,再加上两个特别赚钱的茶舍,京郊五百亩地和一个庄子,加起来三万两银子都不止。 客人们和门外看热闹的邻居啧啧称赞,这么大的手笔就是高官和大商甲都少见。 昨天晚上许大石就已经跟许老太说了,许兰因的嫁妆是她自己挣的及秦氏用自己嫁妆置办的,许家没花一文钱,别人管不着…… 即使老太太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么多嫁妆还是心肝乱颤。又暗自庆幸,还好眼皮子浅的老头子没来,他一定会说许兰因在许家挣的就是属于许家的。不是当场气死,就是大闹,那样跟二房的关系就更遭了。想想又想开了,若因丫头不能干,不自己挣嫁妆,别说许家开不成点心铺子和粮铺,许家还要倒出钱给她置嫁妆,这么说还是许家赚了…… 屋里只剩下秦红雨、闽楠、胡依陪着许兰因。 许兰因对胡依道,“把镜子给我拿来。” 胡依拿来镜子,许兰因一看这浓艳怪异的新娘妆,十分嫌弃。嘟嘴说道,“还是清妆好看。” 柴菁菁“发明”的清妆早就传到了大名朝各地,除了一些守旧的老女人,绝大多数女人,特别是年轻女人都喜欢化这个妆容。 胡依咯咯笑起来,“许姐姐化的嘴本来就显小,嘴一翘,更小了。” 几个姑娘都笑起来。 秦红雨笑道,“新娘妆都是这样的。” 三个姑娘轮着去席上吃饭,许兰因饿得难受也只得忍着。 由于两家离得近,接新娘的时间就要晚一些,才能正好在傍晚行礼。大概申时,赵家那边传来了锣鼓声和丝竹声,这是新郎出门迎亲了。 在床上坐了大半天的许兰因终于又有了精神。 迎亲队伍依然要围着这条街绕行一圈,等到锣鼓声再次传来的时候,喜娘赶紧过来把红盖头盖在许兰因的头上。 秦氏和许老太已经坐在了西厢厅屋正座。 随着许家爆竹齐鸣,迎亲队伍进了许家。 陪赵无来接亲的是闽户和洪震。闽户可是正三品大员,河北省的二把手之一,他给赵无当伴郎,别人不理解,赵无更感到压力,还婉言谢绝过一次。可闽户坚持,也只好由着他。 穿着红衣戴着大红花的赵无进屋先给秦氏和许老太磕了头,叫“岳母”“祖母”,两人给了改口红包。当然,许老太给的红包是秦氏事先给她的。 自从许家去赵家安了床,秦氏就让赵无成亲前不要再过来。隔了三天,赵无觉得似隔了三年。再次来到许兰因的面前,她成了他的新娘子。 赵无动情地说,“姐,我来接你了。” 一旁的人笑道,“新郎官没叫对,要叫娘子。” 赵无又改口道,“娘子,我来接你了。” 逗得众人一阵哄笑。 两位新人给秦氏和许老太磕了头,许兰因由许大石背上了花轿。 吹吹打打中,迎亲队伍和花轿又绕行一圈进了赵家。 许兰因被赵家的全福人扶下来,赵无用红绫拉着她,跨马鞍,进正厅。赵无没有父母,对着上座的空椅子拜了三拜,再拜天拜地,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赵家的客人没有许家多,但看热闹的女人孩子还是挤满了洞房。在全福人的指导下,又完成了坐福、掀盖头、撒帐、喝合卺酒、吃子孙饽饽等仪式。 赵无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一直咧着嘴乐,被人打趣也毫不在意。 掀下盖头,众人又夸赞着新娘子的美貌,赵无乐得更加灿烂。 好不容易等到客人都去吃席了,许兰因才让掌棋把她头上的金冠和首饰取下来,去净房沐浴。 修整房子的时候,许兰因对净房的要求比其它地方都高,还专门修了排水道。取下浴桶下的木塞,洗澡水会自动排出。 没有洗头,沐浴后穿上一件石榴红软缎绣花褙子。对镜把头发打散,随意在头顶挽了一个卷儿,斜插上赵无送的那支燕上钗。发髻简单,小脸素净,这支美丽奢华的金钗依旧把她衬托得灿若春华,雍容华贵。 侧屋的炕几上已经摆上几个菜,一小盆鸡汤,一碗米饭。 抱棋笑道,“这是小柱子送来的。说是二爷让大姑娘……哦,让二奶奶先垫垫,别饿着。” 许兰因实在饿极了,坐下吃了个肚圆,几个丫头拦都拦不住。 吃饱了,许兰因才有心意思参观一圈屋里。 熟悉的屋子装上熟悉的家具,还是让她欣喜和新奇。这里就是她和赵无的家了。 她的眼睛又瞟向架子床的右面,那底下放了一坛子她的金银珠宝,是在“安床”的前一天晚上她和赵无放进去的。 前院的闹声渐渐平息,脚步有些踉跄的赵无回来了。 他过来拉着许兰因的手,眼里的浓情似化不开的蜜。笑道,“姐,我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许兰因笑道,“哪里‘终于’了,很容易嘛。” 赵无把许兰因揽进怀里,轻声说道,“一点都不容易。有了你,这个宅子才能称其为家,有家的感觉真好。” 许兰因把他的腰抱得更紧,动情地说,“嗯,我们是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赵无伸手摸了摸燕子的翅膀,眼神有了些黯然,说道,“可惜,我娘没看到我娶媳妇,还是这么好的媳妇。” 许兰因安慰道,“婆婆是好人,肯定会去天堂。在天上,她会看到的。改天,我们去寺里给公爹和婆婆上香。” 之前守在屋里的两个丫头已经吓得跑出了卧房。掌棋端着一个碗在门外说道,“二爷,二奶奶,醒酒汤来了。” 赵松开手,喝完醒酒汤,自去净房沐浴。 几个丫头还要服侍许兰因脱衣,许兰因道,“我自己来,你们去歇着吧。” 她看到掌棋走之前在床上铺了一块白绫。 掌棋红着脸说,“是洪夫人让奴婢铺的。” 这个家没有女人,许多要女人操心的事,秦氏又不好办的,都是胡氏帮着办。 第三百七十章 调教 赵无穿着红绫中衣裤走出来,看到许兰因在床边理床,过去拦腰把她抱住。 许兰因指着床上的白绫说,“这东西谁检查,总不会是你大哥吧?” 赵无笑道,“没人检查,你不喜欢,丢一边即可。” 许兰因虽然不喜欢这东东,倒也没有取下来。 两人躺上床,把红帐放下。帐外高几上的两支大喜烛依然明亮,帐内迷漫着红光,两个人笼罩在朦胧的红色中,更加意乱情迷。 赵无猴急地脱了衣裤,就要翻身上阵。 许兰因不敢让这个愣头青“硬来”,那自己可要“受苦”了。忙用一只胳膊拦住了他,说道,“不能马上行事。” 赵无急得不行,盯着她说道,“书里就是这么画的,我没做错。” 看来,他也认真学习那种“教材”了。 许兰因的老脸有些红,但为了自己身体好受,以后的生活美满,还是得教一教这位小兄弟。好在她嫁的是赵无,随自己调教。只得说道,“咱们两个都是第一次,硬来我会很痛。” 赵无停下动作问道,“那怎么办?” 他也舍不得媳妇难受。 许兰因看看这位好学宝宝,先循循善诱道,“要先有前戏,前戏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语言,要让我沉浸在爱的沐浴里,眼里心里只有你……”见赵无一头雾水的呆瓜模样,又说得更直白一些,“就是让你甜言蜜语,说些如何爱我的话。” 赵无大乐,说道,“这是我的长项。第二个呢?” 许兰因顿了顿,还是红着老脸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赵无眼睛都瞪圆了,问道,“这事姐也知道,谁告诉你的?” 许兰因说道,“我是听丁婶说的。她怕我受罪,教了我这两招。” 心里对卢氏说着抱歉。 见赵无还愣愣地看着自己,不高兴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就知道你不心疼人。” 赵无大乐,一把拉开被子说道,“这是好事啊,谁说我不愿意了?” 或许是前戏足,也或许是这具身体从小吃的苦多,耐痛,反正许兰因没觉得有多痛。尽管是新婚之夜,两人还是非常尽兴,高兴得赵无抱着她直叫“心肝”“宝贝”“好媳妇”…… 许兰因窃喜,学生聪明就是省心,不管什么一教就会,还能拓展。 次日,许兰因在一阵“啾啾”声中醒来。天光微亮,枕边已经空了,她知道赵无肯定去院子里练武了。无论严寒酷暑,他从来不会耽搁练武。 许兰因把掌棋叫进来,穿上昨天晚上穿的石榴红褙子,依然把燕上钗戴上,又另戴了两支玉钗,及两个赤金菊花掩鬓。 她觉得,新婚期戴这支钗,不只是她喜欢,还是对早逝婆婆的尊重和缅怀。 赵无练完武进来,笑道,“家里没有外人,姐不多睡一会儿?” 他知道,许兰因最喜欢的日子是“睡觉睡得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可在娘家她总是很忙,后来不忙了也很自律,几乎从来没有睡过懒觉。 许兰因笑道,“习惯早起了。”又低声说,“那块白绫烧了吧,弄了那东西,多恶心。” 赵无点头同意。见她又戴上燕上钗,把丫头打发下去后说道,“我娘嘱咐过我,这支钗除了我爹和我大哥,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到。” 原来这支钗还另有事故。许兰因忙把钗取下放好,换上了一支嵌宝金雀钗。 赵无又道,“昨天贺叔和汤伯、章铜旦都来了,住在客房,后天走。今天让何东和贺三陪他们去街上玩,晚上多备些酒菜,再备些回礼。” 贺三是贺叔的儿子,目前在赵无手下做事。 两人吃了早饭,赵无去前院招呼客人。家里只有个大伯子李洛,不需要认亲,他已经去上衙了。 几个下人来给许兰因磕了头,改称“二奶奶”。 正如赵无所说,家里有主妇了,才能称其为家。 许兰因任命何东为大管家兼赵无长随,他的月例银子为二两。因为何东不经常在家,贾叔就为二管家兼门房,月例银子为一两。贾婶负责洗衣、缝补,偶尔做饭,月例银子为八百文。李洛的长随黄齐一两银子,他负责打理李洛的一切事宜。掌棋是一等丫头兼管帐,一两银子,护棋和抱棋是二等丫头兼洒扫,八百文。小柱子跑腿兼烧火,五百文。 家里只有三个主子,宅子也不大,这么多下人足够用了。 又看了成亲收的礼。礼物最重的是闽府、秦府、胡家,前两家送的是一架黄花梨多宝阁、一对官窑出的粉瓷敞口大花瓶,胡家直接送的是一千两银子。把这些礼物造册后放入库房。 再把这个家的帐目理了一遍。 这个家没有田产铺子,光凭赵无的俸禄及外块,这一大家子人他养不起。之前那些珠宝卖了五千八百两银子,置聘和修理宅子、娶亲花了一些,还剩三千两。再加上胡家送的礼金,共有四千多两。自己再拿出一些来,买些地,再开个铺子…… 赵无把贺捕快等人送出门,又回来看着许兰因忙碌。 “有媳妇真好……” “好什么好,你也得学庶务,这是生计。”见赵无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许兰因拎了拎他的耳朵说,“你那点子钱,养这一大家子都困难,生多了孩子怎么办,总不会用用媳妇的嫁妆养他们吧?或者说,像隔壁的李家,靠着卖女儿过日子。” 赵无最不耐庶务,但一听“多生孩子”“卖女儿”“媳妇嫁妆养孩子”,一个激灵。眼前先出现一串孩子,接着出现抹着眼泪的三个姑娘。 他赶紧说道,“咱们生再多孩子我也养得起,更不会卖闺女。闺女是爹爹的小棉袄,我疼还疼不过来,哪里舍得卖。” 他坐去许兰因旁边,两人一笔一笔算着帐,商量置产发财的事。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赵无一直不喜欢管钱,不喜欢庶务,但认真了,不仅学得快,还能提一些建议性意见。 第三百七十一章 熟人 许兰因和赵无忙完也到了晌午。两人吃完饭,赵无拉着许兰因去午歇。 这家伙,之前从来不晌歇的。 许兰因望望窗外明晃晃的日光,纯净蔚蓝的天空,还有枝叶里鸟儿的“啾啾”声及隔壁花子的“汪汪”声。 说道,“白日宣淫,不好吧?” 赵无一本正径地说道,“这不是宣淫,是传宗接代。家里冷清,咱们争取三年生两,四年生三……” 说着,一下把许兰因打横抱起来。 许兰因笑出声,又赶紧把笑声压下去。 完事后,两人睡不着,也不想起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赵无说,“姐……” 许兰因趴在他的胸口上,轻声道,“叫我因因,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这是前世爸妈对她的叫法,后一个字的音拉得比前一个字长些。 赵无的拇指在她脸颊上抹了抹,叫道,“因因。” “嗯,再叫一遍。” “因因。” “嗯。” 赵无又说,“以后你就叫我赵郎。” 许兰因抬头看了看他,没叫出口。 赵无问,“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有点肉麻。”许兰因觉得这个称呼比前世的“亲亲”“肉肉”还肉麻。 赵无笑起来,说道,“那就叫我卓安,私下这样叫,我小时候爹娘就是这样叫我的。当着外人,叫我二爷。” “卓安。” “嗯。” “二爷。” “嗯。” 很奇怪,不一样的称呼,又让两人的情愫高涨起来…… 初四这天回娘家。 巳时,许兰因和赵无打扮得光鲜亮丽来到前院,没有走那道小门,而是出赵家大门向左拐去许家。两个丫头拎着礼物在后面跟着。 许家大门口站着迎接新姑爷和姑奶奶的许兰亭和许二石。 两人躬身行礼,叫了“姐夫”“姐姐”。 上房里坐着秦氏和许老太、许大石及几个孩子。李氏还没满月,她和二女儿许多没来。 许兰因和赵无进去给两个长辈磕头见礼。 看到更加美丽水灵的许兰因,秦氏笑眯了眼。 许兰因一坐去椅子上,许兰亭和许兰月就倚进她怀里。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她带大的,一个是最黏她的,都不习惯她不在家。昨天他们就想去赵家找大姐,被秦氏硬拦了。 许兰因之前的屋子还留着,晌饭后她和赵无在这里歇息。 午歇起来,许老太来了西厢,拉着许兰因的手说了许多话,无外乎她之前多么疼二房的几个孩子,许老头得了教训,劝秦氏不要再生他的气…… 许老头是许庆岩的爹,秦氏已经明说不会合离,二房子孙和秦氏都不可能不孝敬他,收拾得他不敢再犯混就行了。 许兰因笑着说了秦氏和他们三姐弟一直记着许老太的好,会孝敬他们之类的话…… 许老太心里有了底,高兴起来。 明天许老太和许二石要回老家,许家和赵家送了不少礼,许兰因还送了老太太一百两银子。 明天起,许兰因和赵无、李洛又开始来许家吃饭。许兰因一定要交十两银子的伙食费。 秦氏摇头道,“哪里有女儿女婿回娘家吃饭还要收钱的理儿。” 许兰因笑道,“我们又不是偶尔回来作客,而是天天回来吃饭。娘不要,我们就不好意思来了。” 两个孩子一听,赶紧做起了秦氏的工作。 许兰亭说,“娘,一码归一码,这钱该收。” 许兰月都快急哭了,说道,“大娘不收钱,姐姐姐夫不回来咋办。” 秦氏只得收下。 晚上,又把下衙的李洛请来吃饭。因为有许老太和许大石一家,秦氏也不好请秦澈一家来。 三月初九,闽户回京娶亲。这个时代官员的婚假是九日,路程另算。闽户在京城家中住够九日,为了开枝散叶,新娘子还会跟他来宁州府住一个月。 赵家和许家都送了重礼,也给长公主府和许庆岩父子带了东西,许兰因还专门给闽嘉小朋友和小星星小朋友写了信和送了礼。 初十那天,许兰因和赵无去郊外华顶山的大昭寺上香,同时去的还有秦氏和许兰亭、许兰月。 他们磕了头上了香,许兰因夫妇为赵无的爹娘各添了二百两香油钱,又为秦慧娘添了二百两银子。秦氏为秦慧娘、过世的外祖父、外祖母各添了二百两银子,许兰月则为周辛添了五十两银子。 许兰月有月钱,过年还有红包,之前周家也送过她银子,她平时很少花钱,即使周辛给她留下的钱都存在许庆岩那里,她手里也有二百多两的私房。 几人在寺里吃了斋,又游玩了华顶山。华顶山不高,一个多时辰就游遍了。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桃花烂漫,山花遍野,郁郁葱葱中夹杂着怪石和溪流。几人玩得非常尽兴,太阳西沉才高高兴兴回城。 许兰亭闹着跟赵无同骑一匹马,许兰因掀开帘子看着外面。 阡陌纵横的田地里农人们在忙活着,不远处有一片村落,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孩子在其间玩闹…… 许兰因很喜欢乡村的平静和美丽,只不过她在小枣村的生活并不轻松和惬意。 赵无指着极目处的一片屋舍对她说,“因因,洪大哥所在的营房就在那里。” 刚说完,就看到几个穿着戎装骑着马的人由远及近,又跑过他们。洪震也在,没打招呼,只是冲他们笑笑。 许兰因和许兰亭也冲他笑笑,而赵无却面沉如水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许兰因问,“二爷,你怎么了?” 赵无忙摇头道,“没什么。” 回到家已经暮色四合。 许兰因和赵无先回自己院子洗漱,再去许家吃饭。 许兰因悄声问道,“跟洪大哥一起的人里有你认识的人?”她还惦记着这事,因为赵无看到那些人的表情非常不同。 赵无道,“嗯,是蒲家九老爷。那个酒囊饭袋,居然穿着三品官服,他怎么来了这里,不会调过来了吧?”又解释道,“他是蒲老国舅爷的和蒲老夫人的老来子,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子。过去,温言最喜欢跟他混。” 第三百七十二章 王翼上门 许兰因嘱咐道,“若他真的在这里为官,你尽量避着他。” 赵无摇头道,“我不仅不能避着他,还要把关系搞好。”又宽慰道,“因因放心,他跟我们兄弟见面不多,我们的变化又大,他认不出来。不过,我还是会让大哥躲着他,不能让他发现我们兄弟都跟温家兄弟长得像……” 李洛虽然是秦澈的师爷,但平时很少露面,都是在衙门后堂帮助秦澈处理公务。 在许家吃完晚饭,许兰因直接回了后院,赵无去李洛房里商议事情。 许兰因刚洗漱完,就听见外面赵无急促的脚步声。他手里拿着张小纸条走进来,面带喜色。 他遣退下人后说道,“岳父让麻子送信回来了。” 许兰因赶紧接过纸条,上面的意思是,大事已成,许庆岩会尽快赶到来接秦氏进京。另注意王翼。 这是事情办成了,秦氏能恢复身份走到人前了? 许兰因大喜。 彻底解决秦氏的身份,不仅要北阳长公主和王翼同意不追究秦氏,王翼还必须写“放妻书”。有了这个凭证,他才不能反悔。 看到后面又有些担心。许庆岩要亲自来接秦氏,还让注意王翼,说明王翼是被硬逼着放手,怕他狗急跳墙私下来找秦氏的麻烦。 许兰因担心道,“怎么办,得护着我娘的安全。” 赵无说道,“不出意外,这件事是今天下晌最终办成,岳父立即让麻子送信过来。王翼过惯了富贵日子,做不到不眠不休地赶路,兴许他还没到岳父就先回来了。” 这样当然更好。 两人分析,王翼既然已经放手,哪怕心存不甘跑来找秦氏,应该不敢伤人,只是发泄不满来恶心人。为了以防万一,让秦氏明天住到赵家来。 九日的婚假除去一天休沐日,赵无后天就要上衙。在许庆岩回来之前,哪怕他假期到了也要再请假呆在家里。 两人又过去跟秦氏说了这件事,秦氏喜急而泣。王翼写了“放妻书”,她跟那个人就再没有干系了,她再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战战兢兢了…… 她非常痛快地答应明天搬去赵家住,两个孩子一起搬。 夜里许兰因紧着睡不着,她有些惆怅和不舍。秦烟变回了柴清妍,正式过继给南阳长公主,许老爷子也住去了乡下,她便没有理由再继续住在宁州府了,以后肯定要搬去京城跟丈夫一起住。她去了,许兰亭和许兰月也会跟着去。 而这里,就只剩下她和赵无了。 赵无看出了她的心思,搂着她说道,“等把我爹娘的事情查清楚,把温言和潜在危机消灭掉,我们和大哥也去京城安家。” 许兰因叹道,“收拾温言容易,查清楚那件事可不容易,还不知道要过多久。” 赵无笑道,“我在外面查坏人,因因就家里生孩子。孩子多了,家里便不会冷清了。” 许兰因看了赵无一眼没吱声,虽然她也喜欢孩子,还从来没过想要多生多少个…… 次日,没让许兰亭去上学。他也会跟着秦氏去京城,以后一直留在那里也不一定。 两个孩子跟着秦氏搬来了赵家。秦氏住三进院的东厢,许兰亭和许兰月分别住西厢的南、北屋。 两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搬家,但跟姐姐住的近总是好事,都高高兴兴搬了过去。 秦氏又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许兰亭,许兰月也在一旁听。 她只说自己原名叫柴清妍,因为长辈不慈不得已离开本家,没好意思说抗婚什么的。许兰因都补充齐了,她觉得应该让许兰亭知道母亲的不容易,以及人性的险恶。 许兰亭听得眼圈都红了,过去抱着秦氏说道,“娘,儿子一定好好读书挣功名,不再让娘受欺负……” 秦家人一得到消息便马上来了。除了上衙的秦澈和去了江南的秦儒,所有人都来了。 秦红雨和秦大奶奶也才知道,秦氏居然是秦澈“死去”多年的表妹柴清妍,两家真的是亲戚。 秦红雨一直喜欢和佩服许兰因,知道她是自己的亲表姐,喜得抱着许兰因的胳膊直撒娇。 傍晚,下衙的秦澈和李洛一起来了赵家。 秦澈已经听李洛说了秦氏的事,也是喜形于色。 饭后,秦澈单独同秦氏商议了一阵。 许兰因知道,应该是商量秦氏跟许庆岩的关系,及将来的生活。 非常遗憾,他们等到晚上也没等到许庆岩回来。若是那件事一定下许庆岩就出发,日夜兼程,今天就能到家。他应该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次日是三月十二,赵无的婚假到期了,他让何东去衙门帮他请两天病假。 闽户不在,按察司由副使李大人全权负责。他猜测赵无根本不是生病,而是舍不得媳妇泡病假,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他也知道赵无跟闽户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听说他岳家在京城的关系网也广,还是答应了。 秦澈派的四个捕快也住进了赵家前院。 下晌,许兰因和赵无、秦氏正在屋里叙话,就听到隔壁许家的吵闹声,还有一个男人不高却略带沙哑的声音,“柴清妍,柴清妍,你在哪里,给老子出来。” 丁固及杨勇、卢氏几人的声音,“你是谁,敢善闯民居,我们要报官了。” “出去,出去……哎哟,你怎么打人呢……” 秦氏的脸都变了,哪怕隔了近二十年,她也听得出这个声音是王冀的。 “柴姑娘,小将有礼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柴姑娘,别走啊……” 赵无一下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许兰因扶住秦氏说道,“娘莫怕,那个恶人打不过我家二爷。” 赵家和许家之间的小门已经锁上,赵无去许家走的是大门。两个捕快留在赵家,两个跟着赵无去了许家。 赵无一进去,就看到王翼面沉如水,背手站在二进院子里,周围还站着四个士卒和许家的几个下人,丁固已经被打倒在地。 王翼虽然被母亲、大哥、柴荣、蒲元杰等人逼着写了“放妻书”,但心里实在是气不过,当天就带着四个亲兵跑来宁州府找柴清妍算帐。 第三百七十三章 打跑 王翼急于找柴清妍,夜里只歇息两个多时辰,快马加鞭两天时间就赶到了宁州府。 他不知道柴清妍家的地址,但知道许兰因在宁州府也有个心韵茶舍。还聪明地先去心韵茶舍打探许兰因的住处,说自己是许兰因在京城的亲戚。 心韵茶舍已经得了嘱咐,不许吐露许家和赵家的住址,所以没人告诉王翼。哪怕他的亲兵就拿了十两银子出来,也没人敢说。 好巧不巧,正好有个许家的邻居李三根在那里喝茶。见王翼几人出去,便跟着他们走了出去,说了许家住处,如愿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钱。 王翼想着自己来的突然,这边肯定没有准备。没想到柴清妍居然躲了起来,赵无还来了这里。 他见过赵无,知道他是把许庆岩救出敌国的人,是许岩的未来女婿。但并不知道赵无和许兰因已经成亲,两家还是邻居。 王翼还知道赵无的武功在大内高手中也属上乘,自己加四个亲兵也远不是他对手,不轻举妄动。 说道,“许夫人呢?许将军托我给她带了封信。” 赵无沉脸说道,“王大人请慎言。男女有别,即使我岳父有信给我岳母,也不会劳驾王大人。再说,我岳父已让人日夜兼程送了信来,岳母昨天就去了京城。” 王翼暗道,若那贱人真的去了京城,她坐马车走得慢,自己追她还来得及。又一想,许庆岩怎么可能放心她去京城而不让赵无护送,这小子明显在撒谎。 他冷笑道,“小子,我跟许夫人是旧识,又是亲戚,我跟她说两句话就走。” 赵无揶揄道,“王大人,你是朝廷命官,娶过好几个老婆,姬妾更是众多,何苦来纠缠良家妇。传出去有碍你的官声,若再被言官参一本……” 他的话还没说完,恼羞成怒的王翼就一马鞭抽过来,嘴时骂道,“黄口小儿,老子抽死你。” 赵无抬手抓住鞭子,使劲往自己身边一拉,把王翼拉了个趔趄。 几个亲兵过来要打赵无,那两个捕快和杨忠、丁固冲过去跟亲兵打了起来。 赵无把鞭子在手上挽了几圈,已经把王翼拉到他面前,冷声说道,“王大人,若真打起来,你们讨不到便宜。” 若自己的本事没有暴露出来,赵无真想收拾王翼就像收拾章黑子那样,几脚把人踢废了,让他再也做不成坏事。 王翼嘴硬道,“你敢!” 赵无还没有答话,一个声音就传了过来,“他不敢我敢。打来我家找麻烦的流氓,走到哪里都有理。” 随着话声,许庆岩大步走了过来。 那天下晌,王翼把写好的“放妻书”甩给许庆岩后,就气急败坏地跑了。许庆岩怕王翼去宁州府找秦氏麻烦,但他走不了,耐着性子跟另几人商量完后续事情。之后向柴统领请假去老家接家眷,又回家给赵无写信,让麻子带去宁州府,他随后过去,肯定能赶在王翼之前到家。 却看见许兰舟的小厮华山急匆匆跑回家报信,说大爷被人劫走了。 许庆岩怒道,“我不是让你们这些天住在周府,不要出去吗?” 华山嗫嚅道,“周十二爷把大爷哄出去的。” 许庆岩猜测是王翼让人干的,目的是声东击西,把他拌在京城。想着麻子已经把信送过去,有赵无护着秦氏,许庆岩就先带人去找许兰舟。 许兰舟是第二天早上在一个胡同里找到的,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腿也骨折了。 许庆岩气愤难当。 自家势低,秦氏即使当了南阳长公主的继女,也只是继女。南阳长公主府能帮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出了大力,总不好事事把他们扯进来。 而王翼则是北阳长公主的亲子。不说北阳长公主颇得圣宠,就是王家也是家大业大,盘根错节。不怕他们明面打压,就怕他们暗中下手,做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来,总不能千日防贼…… 许庆岩摸出闺女给的小木牌,之前他没有去求周家,想着这是闺女好不容易得来的,能不用尽量不用。现在看来不用是不行了。 他极其挫败。之前一直自信满满,觉得自己终于通过多年努力奋斗脱离暗卫当了官,可以让父母享福,让妻子恢复身份,让儿女过富贵日子。 可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容易,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状况,到了最后还是要用这块小木牌来解决问题。再想想,一步一步走来,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解决,闺女在其中起的作用似乎比自己还要大,连自己这条命也是因为闺女才得以保存…… 许庆岩带着许兰舟去了周家求见周老太师。 他把小木牌拿出来,说了许兰因和张老神医的交集,又说了自己相求的事情。 周老太师接过小木牌看了看,笑道,“这是老神医救治太子后,老夫给他的。没想到,他又转赠了许小丫头。老夫的确说了那个话,也会兑现承诺。你放心去接媳妇吧,我就做个合事佬……” 许庆岩才快马加鞭往宁州府赶来。 看到这个王八蛋真的来自家找麻烦,又想到被打伤的儿子,许庆岩血往上涌,上前抓住王翼就是一顿暴打。 王翼虽然是武将,武力值比暗卫出身的许庆岩弱了一条街,被许庆岩打得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赵无知道许庆岩想出气,没有帮他,而是几脚把王翼的几个亲兵踢倒在地,又上前把他们的一只胳膊踩断,让他们做不了坏事。 见王翼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趴在地上起不来。赵无才过去拦道,“岳父,够了,不能把人打死。” 许庆岩一脚把他踢开,说道,“滚!” 赵无对那几个捕快说道,“王大人身体不好,不能劳累,你们租辆牛车护送他进京。”怕捕快吃亏,又道,“送到通县即可。” 几个捕快已经得了秦澈的命令,一切行动听赵无的,便过去扶起王翼向外走去。几个亲兵也互相搀扶着爬起来,跟着主子走了。 王翼已经被打蒙了,想骂人张不开嘴,像死猪一样由着捕快扶了出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值了 听见王翼走了,秦氏才过来。 许庆岩把王翼写的“放妻书”交给秦氏,上面不仅有王翼的签字划押,证人柴荣、王济、蒲元杰都有签字划押。 王济是王翼的大哥。 秦氏拿着“放妻书”激动地眼泪都流了出来,手不停地颤抖着。 许庆岩笑道,“烟妹,你终于苦尽甘来了。” 秦氏擦了眼泪点点头,又道,“岩哥辛苦了,我让人去给你下面。” 许庆岩洗漱完,鸡蛋面也下好了,他边吃面边把京城的事情讲了。 他们并不想把蒲家拉进是非中,最先找的蒲元杰。先道了歉,说主要是因为一些私事想抓王翼的把柄,没想到把蒲将军牵扯进来......蒲元杰气恼不已,但也不想这件事闹开,只得同意一起劝说王翼...... 北阳长公主既气南阳长公主不顾姐妹情偏坦柴清妍,也气柴清妍那个小贱人敢诈死逃出生天,更气柴正关和老沈氏把自家耍得团团转,讹了自家几*两银子不说,还让儿子成了京城笑柄。她不想答应,也可不想轻易放过柴清妍。 南阳长公主又讲了老沈氏如何设计王翼和柴清妍见面,如何设计王翼争抢红牌并***,又如何让人在柴清妍面前讲王翼禽兽不如的坏话,吓得柴清妍恨不得去死......老沈氏这么做就是想逼死柴清妍,把嫁妆留下,让王翼背祸。柴清妍出逃不是逃婚,是**...... 北阳长公主终于想通,为什么柴正关父子会突然辞官回乡。逼迫柴清妍和拐杀柴子潇,并不是老沈氏一人所为,柴正关父子还参与了,只是为了柴家声誉让老沈氏一个人顶了祸。 北阳长公主心里恨不得柴正关和柴清妍都去找老沈氏,嘴上却说得好听,“那丫头当时就应该来找本宫,本宫定会为她作主,而不是**。她倒是跑了,我们却成了笑柄,都说是王翼把她逼死的,多冤枉。” 想到过去的那些事,北阳就气不打一处来。 南阳公主叹道,“清妍哪里知道皇姐菩萨心肠,王翼被人说成那样,她已经吓坏了。唉,当时她来找过驸马,我们都说王翼是好孩子,她嫁进北阳长公主府是个好归宿,却没想到她被吓坏了,根本不信......可怜那孩子了,受了多少苦。后来本宫听说她没死,她的闺女和女婿又救了潇哥儿,本宫就想着把她过继来给本宫当闺女,给她个好出身。再做个合事佬,你们和她是误会,都是被老沈氏骗了......皇姐,咱们老姐俩相处也有六十*了,一个甲子呢。这些*里,宫中和朝**了多少事,我们老姐俩能一直富贵到老,多不容易。如今清妍也是**的闺女了,皇姐就高抬高抬贵手,给她条活路吧......” 照北阳长公主的本意,就是不让儿子写“放妻书”,拖死那个让她和儿子丢尽脸面的小贱人。 但是,南阳长公主帮着求情,儿子的把柄又被他们抓在手里,蒲家也参与了进来,许庆岩又是刚为朝廷和太子立过功的**......她权衡利弊,只得先让王翼写“放妻书”,有些帐后一步再算...... 听说自己被当成傻瓜耍了,还白背了那么多*的骂名,王翼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恨老沈氏和柴正关,也牵怒柴清妍,坚决不写“放妻书”。 他指着许庆岩的鼻子骂道,“聘者为妻奔为妾,柴清妍是我媳妇。她逃婚私嫁,就该被沉塘。你敢娶有夫之妇,老子让你当太监......” 许庆岩冷笑道,“我们敢把这事拿到这里说出来,也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两条命而已。一切恶事都是老沈氏做了,她为了钱财不惜设计害死清妍,不惜设计你们,清妍何其无辜。她那么做是迫不得已,是**,不是逃婚。法不外乎人情,即使是闹去衙门,甚至闹上金銮殿,这场官司我们也未必会输......” 柴荣适时地出来调节**,帮着说合,蒲元杰则是利诱和威逼王翼。 王翼的兄长王济也觉得两相其害取其轻,同北阳长公主一起强压着王翼写了“放妻书”。大意是柴清妍那么做的确是迫不得已,王翼深表同情并不予追究,以后两人各自欢喜,各不相干。 王翼写完“放妻书”就跑了,出京之前还派人去把许兰舟骗出周府打伤,目的就是拖住许庆岩先来宁州府找柴清妍。 而许庆岩却走不了,还有些后续事宜要协商。其中一条就是,北阳长公主府不是冤大头,他们想要回给柴府的三*两银聘礼及后来因柴清妍“投江”赔偿的一*两银子。 许庆岩也表示冤枉,那些银子都被柴正关和老沈氏挥霍了,柴清妍也是受害人。 经过南阳长公主调节,最后各退一步,柴清妍拿出两*银子给北阳长公主府。 许庆岩说得平淡无奇,但其中的不易众人还是能想到。 秦氏感激地对许庆岩说道,“谢谢你。” 许庆岩笑道,“你我夫妻,本应同甘共苦,共进共退。只不过,又害你破财了。” 秦氏不再乎钱。正是因为钱,柴正关和老沈氏才那么对自己。而她那几个**钱的庶妹,相反无事。她说道,“两*两银子买自由,值了。”又想起刚才许庆岩说许兰舟被打伤了,忙道,“兰舟怎么样了?” 许庆岩说道,“无大事,就是腿骨折了,休养两、三个月就能好。”又不好意思地对许兰因说,“本来不想用那块木牌,想等闺女以后有大事再用。唉,爹无能,最后还是用了。周老大人已经答应,会想办法不让那家人找麻烦。” 许兰因笑道,“好钢用在刀刃上。目前咱们家势低,用它保证那些人不找麻烦,值了。等以后咱们家起来了,用实力不让恶人找麻烦,也就用不到它了。” 许庆岩豪迈地说道,“爹会努力,靠自己的实力护家人平安喜乐。” 赵无笑道,“以后咱们不用别人的小木牌,而是发小木牌给别人。” 第三百七十五章 怀孕 秦氏又道,“周家人骗了兰舟,你为何还让他在周家养伤?以后,另外给他找家私塾。” 许庆岩道,“骗兰舟的周十二是周家族亲,得了五十两银子就把兰舟哄了出去。周十二被打二十荆条,关禁闭一个月。兰舟也没长脑袋,忘了我的嘱咐,别人一哄就上当。兰舟就是见识少了,他必须在那里锻炼,不仅要识人,还要知道怎样跟不同的人打交道。” 许庆岩很坚持,秦氏没有再反对。她觉得自己教育孩子很失败,长子没教好,次子多是闺女在教育。 许庆岩又说了自己的打算。明天带着许兰亭回小枣村一趟。他虽然气许老头的做法,但父母不能不孝。他回去跟他们说明秦氏的真实身份,再陪父母住几天。三月二十回来,二十二启程进京,秦氏、许兰亭、许兰月一起去。 若许兰因和赵无能去更好。 许兰因倒是想跟着去,就看赵无能不能请到假。若闽户在肯定没问题,那位李大人就不一定了。 许兰亭悄声问许兰因,“姐,若爷要跟咱们去京城,又骂娘咋办?” 许兰因说道,“爷知道了娘的真实身份,现在连见都不敢见到娘,更不会跟着去了。等时间久了,他没有那么怕了,或许再去也不一定。” 许兰亭松了一口气,只要现在不去就好。 正说着,下衙的秦澈和李洛又来了。 秦澈听说了事情经过,也非常满意。 晚上,送走秦澈。 许兰亭说道,“爹回来了,我们就不用住去姐夫家了吧?” 许庆岩看了秦氏一眼,说道,“爹回来了,你们哪里也不需要去。” 秦氏红着脸看向别处,似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看来,她已经有所选择。 趁着这个东风让他们夫妻合好,也挺好。许兰因笑笑,拉着赵无回了自家。 小木牌真的因为这件事被周家收回去了,许兰因还是有些失望。不是因为小木牌,而是曾经对周家的好感。 周老太师表现的,远没有南阳长公主有人情味。 南阳长公主如此卖力的帮忙,有大半原因因为许兰因帮了柴子潇。不管为什么,他们记情,尽自己能力帮了。 而许庆岩和赵无对周家的帮助不可同日而语,不仅斗败了二皇子、三皇子,让曾经的废太子重新成为太子,还让周家家势更上一层楼。 当许庆岩拿着小木牌去求周老太师的时候,他真的收回了小木牌,并没有因为许庆岩和赵无曾经的付出在这件事上多帮扶一把,哪怕客气一下都没有。他或许觉得,该给许庆岩的都给了,这次就应该等价交换…… 周家,是十足的政客。 权臣都是政客,这点毋庸置疑。但书里对周家的描写曾经让许兰因对他们的印象非常好,先入为主的印象让许兰因没有把周老太师完全看成冰冷的政客。 前世的书里,作者笔下的周家是忠臣良将,得大名朝出自周家的第一任皇后和周家祖先遗嘱,周家后人不得干涉立储、站队,周家女不得再入皇宫为后,世代为朝廷尽忠……周家几代家主都是如此做为,而这一代皇后进宫成为皇后完全是阴差阳错。流有周家血脉的皇子再次成为太子,又因为太子残废被废,周家充满了悲情…… 现在许兰因不认为真的是阴差阳错了。那几位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最终只剩下身为周家女婿的六皇子不得不继承大统,或许有周家的手笔。 回屋后,许兰因把自己的想法跟赵无说了。当然没说她看的书,而是说这个历史的真实事件,让赵无以后不要盲目听从于周家。 赵无沉思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了。那些事不管是不是他们所为,周家于我们现在来说都是高高在上的。无论在周家人眼里,还是在别人的眼里,我和岳父都是为周家卖命的人,我们是利益共同体。以后,他们让我办的事我会斟酌……” 许兰因点头,只要赵无有自己的思想就好。但这些话目前还不能跟许庆岩说,许庆岩周家暗卫当久了,周家在他眼里就是主子。哪怕他现在当了官,这种想法还是根深蒂固。 次日早饭后,许庆岩带许兰亭去乡下。许兰月想跟爹爹多相处,也闹着跟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秦辙又派了四个捕快住来赵家,何东也不跟赵无上衙,而是留在家里。 秦氏晚上来赵家住,白天带着许兰因收拾家里要带去京城的东西,还要亲手给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亲手做一双鞋子,衣裳已经做好了。 十九这天下起了小雨,许兰因午歇睡得正香,被掌棋叫醒了。 “二奶奶,都申时了,再不起来晚上该睡不着了。” 许兰因睁开眼睛,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就是不想起床。 她昏沉沉地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 突然,她的眼睛又猛地睁开,她来月信是二月十一,已经过了八天。 这些日子一直忙碌,又因为秦氏的事有情绪波动,想着日子推后也正常。但这两天她特别嗜睡,这就不正常了……会不会,她怀孕了? 许兰因摸着肚子,喜不自禁。两世为人,这辈子不仅把自己嫁了,还要当母亲了? 她对掌棋说道,“你亲自去千金堂请个善妇科的大夫来。” 掌棋如今也懂了许多事,听了这话,又算了算许兰因小日子的时间,喜道,“二奶奶是怀孕了?” 许兰因道,“还不确定。你先不要说出去,大夫诊了脉后再说。” 掌棋赶紧让贾叔套马车,去了千金堂。 半个多时辰后,张大夫给许兰因诊了脉,笑道,“恭喜赵二奶奶,是滑脉。” 掌棋笑着给了大夫诊金,就忙不迭地跑去许家给秦氏报喜。 秦夫人和秦红雨正在许家玩,听了这话,都高兴地来了赵家。 许兰因拉着秦氏的袖子说道,“娘,我这样不能陪你去京城了。” 赵无已经请了十五天假,说好他们一起送秦氏几人进京。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万一 秦氏笑道,“子嗣重要。等你生了外孙后,带着他来京城。娘把那里的事情理顺,也能来这里看闺女。”又道,“就把卢氏留下来服侍你吧,你身边都是些小丫头,娘不放心。” 许兰因点头同意。别说那几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就是她自己对怀孩子、养孩子也知道得不多。贾婶子岁数不小,但只会干粗活,做饭不香,干精细活不行。 秦氏又拜托秦夫人帮着多看顾许兰因,想着要跟这个闺女分开,又难过起来。 秦夫人笑道,“因儿是我们的外甥女儿,看顾她是该当的。表妹放心,明天我就挑一个心细、会做饭的婆子来服侍,女人怀孕,可挑嘴了。” 秦氏喜道,“这再好不过,谢谢嫂子。” 赵无进门,把马僵绳和马鞭交给何东,又解下蓑衣交给他,小柱子就冲上前笑道,“恭喜二爷,贺喜二爷。” 赵无一愣,问道,“爷有什么喜?” 小柱子朗声说道,“大夫来给二奶奶诊了脉,说二奶奶有喜了。” 赵无大喜,抬脚就向垂花门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甩给小柱子,夸道,“是个伶俐小子。”又对牵着马的何东说道,“去酒楼里多买些菜回来,爷要多喝几盅,你们和那几位衙里的大哥也喝个痛快。” 赵无快步来到后院,从小窗里飘出秦氏和秦夫人母女的说笑声。 赵无站下,望着那扇熟悉的小窗。以后,从那扇小窗飘出的会是媳妇、儿女的说笑声。想到妻子和软软的孩子,他的心里溢满了温情…… 他抬头望向天空,透过细细的雨丝,天空一片灰暗,乌云压得很低。哪怕天塌了,他也要顶起来。为了因因,为了儿女,为了这个家。 他稳了稳情绪,才走进屋里。 赵无进屋先给许兰因一个大大的笑脸,又给秦长和秦夫人行了礼,问道,“因因怀孕,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秦氏和秦夫人说了一堆注意事项,又说要派卢氏和一个婆子来专门服侍许兰因。赵无松了一口气,又给她们作揖道谢。 晚上,赵无撩开许兰因的中衣,不眨眼地望着她平坦的小肚子。嘀咕道,“没长一点,跟原来一样平。” 许兰因跟他比划着小手指,笑道,“孩子现在只有指甲盖这么大。“ 赵无明显不信,“连这你也知道,不会吧?” 许兰因道,“我就是知道。你别不信,真的是这样。” 赵无啄了她的小嘴一下,一副哄孩子的腔调,“好,我媳妇什么都知道,我媳妇冰雪聪明。不过,再聪明以后也要少操心,一切有我……” 又给许兰因约法三章,说了一堆的不许。 许兰因应付地嗯着,心里自有主意。古代生孩子难,一个不好就一尸两命。为了好生孩子,坚决不能嘴馋吃得太多,必须坚持锻炼不能长得太胖…… 第二天,许兰因睡到日上三竿,卢氏和秦府派的叶嬷嬷已经来了,秦府还送了许多燕窝等适合孕妇吃的补品。 叶嬷嬷专门给许兰因做了孕餐,冰糖燕窝,蒸蛋羹,豆皮儿木耳肉馅包子,山药枣糕。 味道非常不错。 许兰因赏了叶嬷嬷,又对卢氏笑道,“麻烦丁婶了。等我生完孩子,你就去京城跟丁叔和小染团聚。” 卢氏赶紧屈膝笑道,“大姑奶奶折煞奴婢了。大姑奶奶于我们一家有恩,把小染调教得那么出息。奴婢天天都想为大姑奶奶尽点力,现在终于有机会表现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丁小染如今在京城棋界也有了些名声,偶尔还会陪四皇子、周老太师、柴驸马爷等人下棋。只是长得太好,偶尔会受到一些不学好的子弟骚扰。但他背后有南阳长公主府撑腰,又跟一些大人物相识,本人也深居简出,那些纨绔并不敢硬来。 下晌,许庆岩还是冒雨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听说自己要当外祖、舅舅、小姨了,三人具是喜笑颜开。 许兰月悄悄跟许兰因说,“大姐,爹爹同意我留下来跟姐姐、姐夫住了。” 小妮子在回乡下之前,悄悄跟许兰因表达了想留下来的想法。她知道,爹爹公务忙,哪怕她去了京城,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很少。她更清楚,大娘和爹爹生隙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自己的娘。即使大娘对自己很和善,她还是更愿意跟大姐住一起。 许兰因知道她的想法,觉得没有她在秦氏跟前碍眼也好。说只要父亲同意,她就可以留下跟自己过。 许兰月又说道,“听说我能留下来,二哥也想留下来跟大姐住。爹爹不仅没同意,还训斥他了几句,二哥都流泪了。” 许兰因也舍不得那个小正太,她穿越过来后,跟小正太相处的时间比跟秦氏还多得多,许兰亭也非常黏她。可他是秦氏亲生的,又是儿子,许庆岩和秦氏肯定不会让他留下。 二十二这天上午,许兰因、许兰月、秦夫人母女、闽夫人母女、胡太太母女、胡氏和李氏领着几个孩子,一群玩得好的邻居,还有花子和麻子,把秦氏等人送到胡同口。 男人们会把他们送出城。 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还有马车右边钻出的许兰亭的小脑袋,许兰因流泪了。 此去京城,以后便没有秦氏了,取而代之的是柴氏,闺名柴清妍。 别送的客人在赵家吃了晌饭,怕累着许兰因,都告辞回家了。 家里寂静无声,连花子和麻子都厌厌地趴在廊下,许兰因非常不习惯。 她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发呆,身边一个小身子挤过来。 许兰月靠着她说道,“大姐,你还有姐夫,有我。”又摸了摸她的肚子,说道,“还有小外甥,再加上李大哥,咱家有五口人呢。” 许兰因摸摸肚子,笑道,“兰月说得对。”顿了顿,又道,“也不一定,万一……” 万一怀了双胎,就有六口人了。前世许多穿越小说里,女主最容易生双胎,甚至还有三胎、四胎的。 只是,这个时代不喜欢双胎。 第三百七十七章 双胎 这个时代不喜欢双胎。 一个原因是《易经》上有偶数为阴的说法,男为阳女为阴,在男人看来“阴”不吉利。另一个原因是许多人认为双胎克父克母。很少有人家生了双胎都留下自己养,有些会把体质弱的送人,更有极少数心狠的人直接溺死一个。而且特别不喜欢龙凤胎,怕男孩被女孩克死,被送走的无一例外都是女婴,等到她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人后,再相认…… 一次生两个孩子,特别是龙凤胎一下儿女双全,多好啊。 许兰因极其鄙视古人这些不科学的脑抽想法。她摸着平坦的小腹,若她生下双胎,高兴还来不及,当然不会送出去。 许兰月看到姐姐发呆,又问,“不一定是五个,那是几个呢?” 许兰因不好说生双胎的事,笑道,“万一李大哥娶了媳妇,就是六个人了。” 许兰月笑道,“极是呢。我也希望李大哥早些娶媳妇。隔壁的张婶子说,李大哥再不娶媳妇,都能直接当祖父了。” 张婶子想把自己的闺女说给李洛,李洛不愿意,她就说了些不中听的话。 见许兰因皱了皱眉,许兰月又赶紧说道,“这话我没跟别人说,只跟大姐说了。” 许兰因道,“嗯,这话是不能跟别人说。以后离张家人远着些……” 赵无天快黑了才回来。 李洛大多时间住在秦府,今天只有三个主子吃饭,三个人都不习惯。 晚上,赵无和许兰因依偎在床头,许兰因问了纠结了半天的话,“卓安,若是我生了双胎怎么办?” 赵无的大手摆弄着小手,不以为意道,“双胎好啊,怎么了?” 许兰因又问,“你不会把其中一个孩子送人吧?”至于溺死,赵无肯定干不出来。 赵无捏了捏许兰因的脸,说道,“想什么呢,不管单胎还是双胎,都是咱们的孩子,当然不能送人。你不要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我办案的时候也看到过生双股的人家,他们没把孩子送出去,不仅大人没事,孩子们也活得好好的……” 还做起了许兰因的思想工作,生怕她生下双胎送走一个。 许兰因对他的表态满意极了,笑得眉眼弯弯,抬起头送了他两个香吻。 因为许兰因怀孕,赵无一直忍得难受。许兰因滑嫩香甜的双唇在他的唇角一边亲一下,又勾起了他一直抑制着的情欲。 他笑得邪魅,抓起许兰因的右手说道,“这是你主动勾引我的。不行,你得帮我解决……” 两人闹了一阵,在侧屋值夜的卢氏咳嗽了几声,屋里的笑声才小下去。 赵无的兴致被打扰,眉毛都皱紧了。低声骂道,“我的媳妇我不知道心疼,还用她来提醒,真是扫兴。” 许兰因知道卢氏是得了秦氏走之前的嘱咐,捂着嘴笑。 赵无怕许兰因寂寞,推掉了所有外出公干的差事,天天回家陪媳妇。又请秦红雨邀约胡依、闽楠隔三岔五来陪许兰因解闷儿,胡氏和李氏偶尔也会领着孩子们来。家里几乎天天有客人,许兰因倒不觉得寂寞。 隔壁的院子也没有动,只是让许大石把一些他们用得上的家具拿走了。若在整倒温言之前李洛娶了媳妇,就住去那里。 三月底,休完婚假的闽户回了宁州府,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新媳妇李氏和闺女闽嘉。为了子嗣,她们会在宁州府住一个月。 本来三十那天闽户想请赵无一家去闽府玩,听说许兰因刚怀孕不好出门,就决定他们一家去赵家玩。同时,赵家又请了秦家、闽灿家、胡万夫妇和胡依。 闽嘉高了瘦了,穿着华丽,包包头上戴着一支玉簪四朵宫花,没有如之前一样看到许兰因就跑来抱着她诉说离别之情,而是屈膝见礼,十足的名门小闺秀。在她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三年前那个自闭小女孩的一点影子。 给所有长辈见了礼后,闽嘉才过来拉着许兰因的袖子撒娇,连眼圈都有些发红。逗得众人笑。她跟许兰因亲热够了,才跟许兰月一起去厢房玩。 闽户的妻子李氏,白净端庄,比许兰因还要大一岁,是大龄剩女,因为母亲去世耽搁了亲事。她的父亲许兰因还见过,就是特别喜欢西洋棋的李祭酒。 李氏虽然长相一般,家世比闽家低得多,但李家清贵,李氏贤慧知礼,温柔多才,闽家十分满意这个媳妇。 她跟许兰因熟悉后,笑道,“大奶奶二奶奶的,叫生份了。以后你叫我李姐姐,我叫你许妹妹,可好?” 没有一点架子。 许兰因没有不同意的。她一直希望闽户能娶个好媳妇,闽嘉能有个好后娘,自己还能跟她搞好关系。笑道,“李姐姐。” 李氏又道,“我经常听嘉儿说起许妹妹,谢谢你让她快乐起来。” 快乐起来,而不是病好起来。 这个女人应该是个善良的女人,或者说心思通透的女人。 李氏在这些女人里身份是最高的,但对在座的所有人态度都很好,包括商家出身的徐氏和胡依。 胡依说话很天真,有时候还有些不合时宜。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许兰因之前的很多病人也是如此,病似乎好了,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但他们的想法和言谈举止跟常人还是有一些差别,稍微留心就能看出来。 胡依一说话,闽夫人和闽大奶奶连点面子情都不给,脑袋转去了别处,甚至连秦夫人婆媳都有些皱眉。但李氏依然和善地笑着,没有一点嫌弃。 许兰因在此时专门听了她的心声。她心里想着,这位胡姑娘似乎跟常人不太一样,有些像四姑奶奶。看来,嘉儿之前的病肯定不是那些人说的癔症,只是因为母亲过逝,祖母不慈,才拒绝跟人交流。还好遇到聪慧的许妹妹,没有发展成那种病,还重新快乐起来。若是能跟许妹妹学学怎么催眠就更好了,让相公的睡眠永远好下去…… 想到这里,她又侧头对坐在旁边的许兰因抱以一笑。 谢谢亲们的鼓励和关心,清泉会加油,也会在适当的时间出去走走。谢谢宋阿梅、水中的浮萍的打赏。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中奖 盲婚哑嫁,闽户还能娶回这样一个媳妇,算是中奖了。 许兰因也对李氏甜甜一笑。 许兰因很喜欢李氏。同情弱势,没有阴暗的想法,希望丈夫生活幸福,真心关心继女……以后,可以敞开心扉跟她搞好关系。 女人们在侧屋,男人们在厅屋,门没关,闽户偶尔瞥到李氏和许兰因相谈甚欢,眼里溢满笑意。虽然没能如愿娶到她,但妻子端庄知礼,得长辈喜欢,对女儿很好,她和她又相处得这般和睦,这再好不过…… 次日,李氏又领着闽嘉来了赵家。 她的说辞是,嘉儿想多跟许姨和月小姨亲近。还带了一本前朝著名书法家薛幼之的字贴,说感谢许兰因对闽户和闽嘉曾经的帮助。 薛幼之在这个时代非常出名,他的真迹有钱也没地方买,这份礼可有些重。 许兰因知道,她不光是感谢自己曾经的帮忙,还是来是学催眠术的。 催眠术哪里那么容易学!不过,人家送了这么大的礼,也不好不教。 两个小姑娘手牵手去厢房玩,李氏笑道,“我出嫁前,就听我爹说过许妹妹冰雪聪明。嫁给我家大爷后,又听祖母讲了许妹妹聪明,我家大爷的失眠症是你治好的,嘉儿也多得你照顾,让她重新开口说话……许妹妹的情我会一直记着。”脸红了,又不好意思地说道,“昨晚我跟我家大爷说,想跟妹妹学催眠术。大爷说,催眠术不是简单地让人睡觉,首先要会看人心,懂人心,用好了能给人治病,还能破案……哎哟,这么高深,我也不敢想了。” 嘴上说不敢想,但眼里明显还是有希冀。 闽老太君跟新媳妇说那些事干什么。还好李氏大气,换成心眼小些不记情的,嫉恨许兰因都不一定。 许兰因笑道,“也没有那么玄。催眠技术好学,但很难学好。学得不好,也起不了大作用……”她讲了一堆催眠术的理论及学催眠术必须具备的知识后,又笑道,“单纯让人入眠,我有一套按摩手法有助于睡眠,可以缓解失眠。” 李氏觉得催眠术实在不好学,按摩倒是容易多了。再想到丈夫在自己的按摩下渐渐入眠,李氏心里涌起丝丝柔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按摩。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许兰因还会抽空讲一些闽嘉的喜好,希望她们二人以后能相处得更融洽。 在赵家吃了晌饭,未时末,李氏才带着闽嘉回家,她要急着回去为丈夫亲手做羹汤。走前还说好,后天再来继续学按摩。虽然丈夫不反对她来赵家,总不好天天来。 李氏刚走,两天前飞去京城的麻子又飞了回来,它的腿上还系了根小竹管。 许兰因拿出小竹管里的信,是许庆岩写的。他说,柴清妍已经正式过继给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名字重新写进了柴家祠堂,为长房嫡女。许兰舟已经回家养病,许兰亭去了一家私塾读书,北阳长公主府和王翼也没有找事,目前家里一切安好…… 许兰因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赵无下衙回来,一脸的喜色。 许兰因把信交给他看,赵无也放了心。 他见许兰月正低头认真地看着连环画,快速啄了许兰因一口,笑道,“今天晌午跟洪大哥和几位将军喝了酒,蒲大人也来了。他非常看重我,一直在说服我进军营跟着他干……” 蒲元庆现在是参将,听洪震说跟救回许老妖的赵无关系好,就让洪震说服赵无进军营,将来定能高官加身。赵无没同意,他又让洪震把赵无带去见他,一副爱才、惜才的伯乐模样。 许兰因说道,“以后蒲大人的家眷来宁州府探亲,也可以让我们女眷见见面。” 赵无知道自己媳妇能从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和一些细枝末节中找寻出她想知道的事,自是点头允诺。 隔了一天,李氏和闽嘉果真又来了赵家。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都玩得好,许兰因遣人去按察司衙门跟闽户和赵无说,晚上一起回来吃饭。 此后,李氏和闽嘉来赵家比秦红雨几个小姑娘还勤。他们来了,闽户晚上便会同赵无一起过来,吃完饭再带着妻女回府。 许兰因跟李氏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还跟她讲了什么时间最易受孕。李氏红着脸点点头,现在她非常信服许兰因。 一晃到了四月底,李氏母女该回京城了,却意外查出李氏怀了身孕,此时肯定不能舟马劳顿。闽户极是开心,马上遣人回京城送信,等李氏三个月后再回京。 又跟李氏说,“等你满了三个月,若大夫说你怀得不稳,建议生完孩子再回去,我会写信跟长辈说。我已经二十八了,难得你怀了孕,长辈定能应允。” 这是明确告诉她等生完孩子再回京了,李氏高兴得眼圈都红了。既感动夫君对她的体贴,又高兴夫妻二人可以继续相守。 李氏安心在家养胎。闽嘉已经八岁了,要在这里久住,闽户就请了两位先生教她。一位教文化课,一位教古筝。 许兰月也去跟着一起学。两个小姑娘放学后就你家住几天,再我家住几天,几乎形影不离。 进入五月,天气越来越炎热。许兰因的早孕反应已经完全没有了,胃口特别好。营养均衡的同时,绝对控制饭量,坚决不贪嘴。还天天坚持锻炼,现在不宜大动,就绕着院子散步,指挥丫头摆弄花草,兴致来了亲自做菜做点心招待客人或是让人送去闽府。 初八这天赵无被派去出差,还会在外面住几天。 他走之前说把秦红雨接过来住,许兰因没同意,自己哪里有那么娇气。 上午,她带着丫头浇完花草,就在庑廊下慢慢散步。 经过她的打理,庭院里花草繁茂,姹紫嫣红,满院子弥漫着芬芳。曾经在现代高楼大厦里生活过的人,深知生活在繁花似锦中有多么惬意和不容易。 没多久,秦红雨来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合离 没多久,秦红雨来了。 许兰因有些纳闷。她和胡依、许楠昨天才来过,按规律,起码要四、五天后再来。 秦红雨也看出了许兰因的心思,嘟嘴道,“怎么,我一个人就不能来玩?” 许兰因笑道,“看你心多的,谁说你不能一个人来玩?” 秦红雨才又笑道,“我大哥昨天回来了,他和我爷给你带了不少东西,下晌他给你带过来。我爹娘都要来这里吃晚饭……” 秦儒这次出去了三个半月。光送秦老太爷当然用不了这么多时间,他还去江南几个大书院游历和学习了一番,为今年秋闱作准备。 许兰因让人去多买些食材,两人坐在廊下聊天。 秦红雨欲言又止,小脸酡红,许兰因直觉她有事。拉着她的手听了一下心声,小姑娘是看上李洛了,想打听一下李洛的家事和喜好。 秦红雨是个好姑娘,又是自己的表妹,若真能嫁给李洛,跟自己当妯娌是再好不过的事。但是,李洛前路莫名,现在连身份都是假的,过好日子还要靠赵无,谁知要过多久才能恢复身份。而秦红雨已经十六岁,等不起了。 除非秦澈百分百看好李洛,赌他以后一定有光明的未来,愿意把闺女嫁给他…… 许兰因有些为难,不知道自己是该帮还是不帮。她本意肯定是想帮的,又怕李洛一直恢复不了身份而耽误秦红雨。 秦红雨做了半天思想建设,还是鼓足勇气问,“表姐,你知道李大哥为什么二十几岁了还没定亲?” 秦家只有秦澈和秦儒知道李洛的真实身份,其他人真的以为他和赵无是表兄弟,出身商家。 许兰因说道,“听我家二爷说,他十几岁时定了一门亲,因为女方看上门第更高的人家悔了亲。后又因为双亲先后过世,他本人摔断了腿,再加上眼光高,亲事就耽搁下来了。” 这是李洛和赵无之前商量好的说辞。 秦红雨联想到自己被莫明莫妙退亲,更觉跟李洛同病相怜,也更加同情李洛几分。她抿了抿嘴,又道,“听我爹说,李大哥的学问非常好,他为什么不考科举走仕途呢?让姐夫劝劝他,给人家当师爷总没有自己当官好。” 她觉得,只要李洛有了前程,父亲就能同意自己嫁给他。 许兰因解释道,“李表哥之前考过两次秀才,可惜都没中,就绝了走仕途的想法。” 秦红雨道,“他才二十几岁,为何那样悲观。想当初我爹也是二十几岁才考中秀才,三十几岁才考中进士,现在还不是当了知府……” 许兰因笑道,“不是有学问的人就一定能考中举人进士,还要有运气。李表哥曾经说自己没有考运。” 秦红雨的眼神黯然下来,小脸满是失望。 许兰因知道,她失望不是因为李洛不能走仕途,而是知道他不走仕途,父亲就不会同意他们的亲事。 若李洛错过了这个好姑娘,真是一辈子的遗憾。 许兰因正不知道怎么安慰秦红雨,许大石带着妻子儿女来了。 许兰因笑道,“许大东家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串门子?” 许大石哈哈笑道,“现在铺子理顺了,几个掌柜都能干,我也就能偷些懒了。” 他又给秦红雨抱拳躬了躬身。 知道秦知府是二婶嫡嫡亲的表哥后,许大石可谓又是高兴又是遗憾。 高兴的是,青天大老爷居然跟自家的亲戚关系这么近。若搞好关系,这个倚仗可就太强大了。又遗憾祖父糊涂,口无庶拦让二婶跟家里的关系越来越生份,知府大人对自家也是颇多不满。 老两口经常让人给他带信,让他们一家多跟许兰因来往,争取缓和关系…… 因为下晌秦夫人和秦儒夫妇要来,许兰因只留许大石一家吃了晌饭。听说许愿要去私塾读书了,还送了他两刀上好宣纸,一套笔墨砚洗,鼓励他好学习。 晚上,不止秦澈下衙过来了,好些天没归家的李洛也回来了。 虽然秦红雨极力掩饰,但她偶尔看向李洛的眼神总有些不同,秦澈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许兰因注意到了秦澈的不快,笑着把小祥哥儿和秦红雨拉去侧屋玩。 晚饭后,秦家人告辞回家。赵无不在家,李洛不好住在家里,也跟着去了秦府。 他早就看出秦红雨偶尔投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倾慕,今天也看到了秦澈眼里的厉色,伤心又无奈。既怕错过这么好的姑娘,又怕一直拿不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耽误她…… 送走客人后许兰因坐在床上叹气。 这一顿饭吃得五味杂陈,很可能回去后秦红雨会挨骂被罚,李洛也有可能被连累让秦澈不喜和防范,甚至疏远…… 突然,窗外响起几声熟悉的“咕咕”声。 是麻子! 前两天许兰因写了封报平安的信让麻子带去京城,今天它又回来了。 掌棋抓着麻子进来,它腿上还绑着一根小竹管。 许庆岩的回信说,家里一切安好,让女儿女婿放心。另外,四月底古望辰同苏晴已经合离,对外的说辞是,苏晴滑胎致使不能再孕,又觉得古望辰是独子,不能让他没有嫡子,自请下堂。古望辰苦留未果,只得忍痛放手。 苏晴同古望辰合离,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但许兰因还是吃了一惊。 苏晴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失去了孩子,不能再当母亲。 算时间,四月底苏晴应该是怀孕七个月或是八个月。这个时间滑胎,十有八九是古望辰下的手,目的是一尸两命。只有苏晴死了,她的财产才能属于古望辰,他又可以去另攀高门。 那个渣男,太坏了。为了荣华富贵,没有一点底线,连亲骨肉都害。 苏晴能够活着走出古家门,肯定拿捏到古望辰的把柄,令他不得不放手,也不敢再下死手。许兰因觉得,古望辰的把柄不容易抓到,一定是抓到了古婆子的…… 书里的玛丽苏重生女主以这样一种形式黯然退出舞台,让许兰因唏嘘不已。 第三百八十章 求到你门下 今天是许兰因嫁给赵无后第一次一个人睡觉,心里又有事,翻来复去睡不着。 后半夜突然雷鸣电闪,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 想到不知身在何处的赵无,许兰因的心揪得更紧了。 大雨下了一天一夜,在十二那天上午才停歇。雨后晴空万里,天空还出现了一弯彩虹。 在家憋了许久的许兰因想出去玩玩,她终于怀满三个月了。第一个想去的就是闽家,两个孕妇最有共同语言。 卢氏劝道,“雨才停,路上积水多,二奶奶明儿再去吧。” 许兰因看看满庭院的落英缤纷,一个接一个的小水洼在太阳的照射下像一面面小铜镜,护棋和抱棋正在清理着。 她点点头,表示听劝。 卢氏笑弯了眼,又道,“二奶奶实在觉得无聊,我去把前一个胡同的贺家三奶奶和小铃当请来?” 小铃当是贺三奶奶的儿子,刚刚三个月大,长得又白又胖又漂亮,许兰因很喜欢。 许兰因摇摇头,拿起小孩子的衣裳缝起来。 日头非常足,风也大,下晌就把地面全部晒干了。 许兰因正坐在树下“补钙”,小柱子就进来禀报,“二奶奶,外面来了两个年轻妇人,还抱着一个奶娃娃。妇人自称姓苏,是二奶奶的故人。” 年轻妇人,奶娃娃,姓苏,还自称她的故人! 想到某种可能,许兰因惊得一下站起来,吓得一旁的掌棋赶紧扶住她。 掌棋嗔怪道,“二奶奶,你是要吓死奴婢啊。” 许兰因没理她,说道,“请她们进来。” 片刻后,苏晴带着一个年轻妇人走进来。 苏晴非常瘦,脸色蜡黄,披着一件蓝布斗篷,穿着半旧夹衣长裙,头上包了一条帕子,露出来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前额和鬓角。这就是一个典型的身体孱弱的小户妇人,没有了之前的一点风采。 另一个妇人许兰因也认识,是丫头晓荷,她手里抱着用包被包着的孩子。 苏晴怎么来了这里,她应该还没出月子吧? 许兰因愣愣地看着她,忘了打招呼。 苏晴来到许兰因面前,屈了屈膝,苦笑道,“赵大奶奶,你一定想不到,我苏晴有一天还能求到你的门下。” “求我?”这更让许兰因意外。她说道,“我知道你总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为了嫁给他,你之前可没找给我添堵。” 苏晴眼里涌上一层水雾,喃喃说道,“我祖母上年死了,最疼我的外祖父今年三月也死了。苏大夫人恨我入骨,两个舅舅不愿意再为我而得罪她……我已经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想着,我和你曾经同病相怜,我们曾经傻傻地爱上同一个男人,又被同一个男人所骗……只是,你比我聪明,及早抽身,而我却被逼上了绝路……” 若换一个女人,哪怕不认识,那样的境遇都会让许兰因同情。但是苏晴,小原主死前的许多痛苦都是她拜她所赐,为了小原主,许兰因也不愿意帮她。哪怕苏晴是重生人,知道小原主最终会死,也不是她当帮凶的理由。 许兰因表情淡然,说道,“你以为,凭这些我就会帮你?” 苏晴说道,“我知道,我过去害苦了你,我不应该明知你和他有婚约,明知你是那么心悦他,还跟他来往……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也得到了惩罚不是。赵大奶奶,你不妨听我说完,我有让你心动的理由。” 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她的身子晃了晃,似乎马上要倒下。 晓荷赶紧说道,“赵大奶奶,我家姑奶奶还在坐月子,一路劳累奔波。能不能让我家姑奶奶进屋坐下说话,小少爷只早上喝了一口奶。”又不好意思地说,“最好,再给我家姑奶奶喝一口热汤。” 她怀里的孩子适时地哭了起来,嘤嘤嘤地像猫叫,一听就身体不好。 许兰因走过去把孩子脸上的布拿开,小婴儿又小又瘦,头发稀疏,闭着眼睛哭,小脸通红。这孩子一看就不足月,顶多四斤,从京城折腾到这里居然还活着。这么弱小,却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 不管他父母是谁,孩子无罪。 憔悴的苏晴没有打动许兰因,而这个弱小的生命却让许兰因动了隐侧之心。她还做不到不提供把椅子让苏晴喂奶,不给她一碗热汤喝。而且,许兰因也挺好奇苏晴有什么理由能让自己心动。 便说道,“走吧,屋里说话。” 苏晴和抱着孩子的晓荷进屋坐下。 许兰因又对掌棋说道,“去热碗鸡汤来。”又赶紧补充道,“热两碗,多加些肉,再下两碗鸡蛋面。” 许兰因天天进补,厨房一直有鸡汤备着。 苏晴还待说,许兰因已经看出她体力严重不支,说道,“吃完饭再说。” 掌棋很快端着一个托盘过来。 两大碗鸡肉,两大碗鸡汤面条,每碗上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苏晴笑道,“谢谢赵大奶奶,我们就不客气了。”说着,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许兰因恶趣味地说了一句,“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下我毒。” 苏晴被一口汤呛得咳了几声,说道,“赵奶奶想让我死,直接把我撵出去便是,不会多此一举。” 许兰因从晓荷怀里接过孩子。孩子已经没哭了,静静地看着许兰因,时尔撸撸小嘴,再伸伸小粉舌头。 这孩子有些像古望辰,也有些像苏晴,很清秀的小模样。 许兰因的心柔柔的,若他不是古望辰的孩子,都想亲亲他。 苏晴又抬起头笑道,“他叫古谦,希望他长大后能谦逊仁义,成为真正的谦谦君子。”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又有些哽咽,低头继续吃面。 居然让孩子姓古,而不是跟着她姓苏。看来,苏晴对古望辰是真爱,即使这样也没有因爱生恨。希望这孩子能如他母亲期许的那样…… 苏晴和晓荷吃完饭,喝得碗里连口汤都没剩。 苏晴还不好意思地笑道,“外面的东西总没有自己做的合口味。”她接过古谦,侧过身喂孩子喝奶。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两世偏差 苏晴喂完奶,把孩子立起来拍拍后背让他打了个嗝,看着小家伙撸了撸小嘴,满足地睡去。她温柔地笑了笑,把孩子递给晓荷。 苏晴此时的落魄和她在苏家庄时的落魄完全两样。在苏家庄时,尽管她极力掩饰内心活动,还是透露出倔强,不服输,迫切想改变前世命运的决心。而此时,她温柔,慈祥,还有为孩子撑起一片天的坚毅,满心满眼都是孩子。 许兰因被她看孩子的目光打动了。为母则强,无论境遇怎样艰难,孩子都得好好的。 许兰因让掌棋带着抱孩子的晓荷去东侧屋歇息,又让抱棋去厨房熬碗参汤来。苏晴的身体要补补,否则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晕倒。 而许兰因则领着苏晴去了西侧屋的罗汉床坐下,让苏晴斜靠在靠枕上。她的说辞是这里风小、舒适,这的确是原因之一,但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听苏晴的心声。 苏晴这才把身上的斗篷取下放在旁边,而斜背着的小包裹依旧没取下来。 她环顾了一圈屋子,家具看似精致,却不考究,几上墙角的花斛里插着怒放的鲜花,屋里弥漫的不是沉香而是淡淡的花香。 又望向窗外,院子不大,里面繁花似锦,虽然没有一盆珍品,却充满了勃勃生机和无拘无束,让人心生亲近。 再看看许兰因,美丽,安祥,平和,闲适,长胖了些许,穿着半旧绿色罗裙,头上只插了根玉簪。 这样美丽聪慧的女人,若是有所追求肯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她却选择嫁给一个没有根基的八品小官,甘于过这样平静的小日子。 之前,自己特别瞧不上这个乡下丫头,觉得她愚钝,粗鄙,死缠着古望辰不放。后来虽然印象有所改变,还是觉得她不够聪明。 现在看来,她才是聪明的,她的一切选择都是正确的。八品小官给予她的这个生活,古望辰永远给不了,她也才能这样安祥、平和。 可笑自己重活了一世,许多事情没看开不说,还有眼无珠地把古望辰看成了君子,使尽手段嫁给他……若是自己不那么眼高手低,远离前世的是非,找个踏实过日子的男人,也会有这种平静安逸的生活吧? 只是,前世许兰因是死了的,还有闽户及其女儿、秦澈、刘兆印、温卓麟,都死了。这一世,他们都没死。 更不可思议的是,许庆岩居然带着情报回来了,许兰因的母亲还是柴家女,刘兆印斗倒三皇子和二皇子又重新当了太子……而温卓丰,前世这个时候还没死,今生却死了,他一定是被温言夫妇害死的。现在想来,那也是个可怜人。自己执着恨了两辈子、做梦都想让他死的人其实不该恨,最该死的是制造这出悲剧的苏大夫人和温言夫妇…… 这一世和上一世出现的偏差最有可能在刘兆印身上。他跟自己一样重生而来,派许庆岩去敌国拿情报,派赵无去营救,让人私下照顾许庆岩的家眷,想办法保下能查出真相的闽户和秦澈……这个世界才来了个大反转,他也重新当上了太子…… 自己一界后宅女流,怎么能跟翻手云覆手雨的太子比呢? 苏晴深深叹了一口气,眼里又涌上湿意。 许兰因没有打扰苏晴的沉默,静静地等着。更确切地说,是静静地“听”着。 她才知道,原来苏晴前世刘兆印和温卓麟都死了。刘兆印的死可能是被三皇子陷害,但温言的大儿子温卓麟是怎么死的呢? 因为作者写苏晴前世的内容非常少,几乎都在写苏晴重生后的开挂人生。而现在,苏晴重生后的轨迹已经完全颠覆,相反她前世的许多事很重要,可惜许兰因知道的不多。 不过,苏晴把变故归到刘兆印身上,再好不过。 许久,苏晴才自嘲道,“我愚钝,哪怕上天垂怜让我多活一世,我依然会是个傻的。”又补充道,“何况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得上天垂怜。” 许兰因依然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 苏晴说,古望辰开始对她还好,后来看到苏家不仅不能成为他的助力,相反因为占错队被皇上不喜,古望辰对她就越来越冷淡和敷衍。 特别是她怀孕后,一直比较吝啬的古望辰突然大方起来,给她买各种补药,让厨房换着花样做易增肥的菜品,还时常从外面买卤肉烧鹅回来给她吃,她吃少了还不高兴。偏话说得好听,母壮儿胖好生养…… 苏晴终于看清楚了古望辰,他跟他母亲其实是一类人,都自私,贪婪,为了财钱和前程不择手段、六亲不认。只不过他母亲直接表现出来,而他善于伪装。 古望辰如此做为是不想让她继续占着妻位耽误他的好前程,让她难产一尸两命。她又是伤心,又是绝望。 看透古望辰的苏晴也想早些离开他,但也知道古望辰喜欢沽名钓誉,喜欢给人留下痴情的名声,肯定不会让怀着身子的妻子离开古家。而且,她活着离开,古望辰就得不到她留下的丰厚身家…… 外面的抱棋敲门,“二奶奶,参汤煮好了。” 许兰因道,“端进来吧。” 抱棋把参汤放在几上,又出去把门关好。 苏晴问,“小赵大人还有兄长?” 许兰因道,“是表兄。他们两个在江南时感情很好,下人们就叫表兄大爷,叫他二爷。” 苏晴喝完参汤,又接着讲。 她便开始为以后离开古家作准备。先是求外祖,让人勾着古婆子私下收了五百亩田地和一些银子,连户都偷偷过了。然后处理她名下的固定产业,除了她住的宅子和京郊的二百亩地和一个小庄子,都卖了…… 再借梅家的帮助下把命保住,生下孩子后凭着手里的东西逼迫古望辰合离。 可三月初她外祖父突然去世,两个舅舅对她一直不怎么亲近,还不高兴因为她而得罪了苏家。她外祖死了没几天,梅家便把之前给她安排的人都撤了回去。 而且,据苏晴所知,古望辰利用去寺里上香的机会已经跟周太师府的三姑娘周梓眉见过两次面,每次两人都独处两刻多钟。 第三百八十二章 爱了两世的男人 苏晴便不敢继续呆在那个家里。她对古望辰说,由于外祖父去世太过悲伤,想去郊外庄子散散心。 那个庄子是苏晴留下的唯一一个庄子。她早已经打听清楚,离庄子不远的村子里有一个手艺非常好的稳婆,她的人也拿银子把郝稳婆请好了。 古望辰巴不得她在路上出个什么意外,恨得不马上答应。却违心又深情地说,“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你再等等,我请几天假陪你去。” 苏晴说道,“爷是做大事的人,我怎么好耽误你的前程。放心,我心情好些就回来。” 苏晴自认为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庄子里都是她的人,身边也都是她的心腹。却没想到,一个心腹婆子已经被古望辰收买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她在晓荷的搀扶下散步,跟在后面的那个婆子“不注意”被脚下的石头拌了一下摔倒,也顺势猛地推了一把苏晴。尽管有晓荷的拉扯,苏晴没有趴在地上,还是一下跪了下去,下身开始流血。 庄子里的人把那个婆子捆去柴房,又赶紧把郝稳婆请来。 郝稳婆给苏晴喝下一碗药,没多久苏晴就接生下一个三斤多的男婴。 孩子虽然小,却还活着。苏晴也意外地没有大出血,没有死,只不过以后不能再生孩子了。 苏晴觉得自己以后连人都不会再嫁,能不能生孩子无所谓。有了这个儿子,已经是上天对她的眷顾。 苏晴给了郝稳婆一百两银子,让她对外说孩子已死,由她抱去山里埋了。 一下挣了这么多钱,之前还得了十两银子,郝稳婆极开心。她抱着一个包着小枕头的包被说,“奶奶请放心,老婆子做这一行二十几年,从来不会乱说话。昨天我才埋了一个死胎,若有人问,就说埋在了那里。” 郝稳婆偶尔会被大户人家请去接生,这样的人口风都紧。 苏晴满意,又让人赏了她十两银子。 除了古望辰收买的那个婆子和晓荷,她身边和庄子里的人共有六个,她给了这六个人每人一百两银子,让他们保守孩子活着的秘密,又放了他们的奴契。说等自己离开后,他们自去生活。 处理完这些,苏晴喂完孩子后,就让庄子里的一个婆子抱去着孩子去婆子的亲戚家躲避一段时间,又让人去京城把古望辰请来。 古望辰正等庄子里的消息等得心焦。消息终于传来,孩子是死了,可大人还活着,心里有些遗憾。他急急来了庄子,拉着苏晴的手说道,“莫难过,我们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 眼眸深情,满含关切。 有这样眸子的人,心怎么就那么阴损和毒辣?这就是自己爱了两世的男人。 苏晴的眼里涌上泪水,喃喃说道,“稳婆说,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古望辰深情地说道,“没有就没有吧,只要有你,足矣。”他的眼光滑向她的肚子,微皱了一下眉。 苏晴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轻声说道,“爷,你是想用力按压我的肚子,让我来个大出血吧?” 古望辰猛地抬起头,说道,“你说什么?”他刚才的确是这么想的。 苏晴把手抽出来,冷冷看着他说道,“古大人,你无需再装了,那位周三姑娘一定等着急了吧?为了荣华富贵,你害我就够了,为什么连亲生孩子都要害?好,我成全你,愿意合离。再提前预祝古大人当上周府的乘龙快婿,从此前程似锦,高官加身。” 古望辰的脸沉下来,目光留停在苏晴的脸上看了一阵,又笑起来说道,“你我夫妻恩爱,琴瑟合鸣,不能开这种玩笑。我不认识什么周姑娘,更不会同意合离……” 他嘴里说着话,手指在苏晴的脸上游离着。见屋里没有其他人,手指慢慢滑下来,抓住被子的一角往她的肚子上移去。 苏晴说道,“古大人,若我死了,我的人就会去京兆府击鼓明冤,不仅状告你杀了我,还会状告你母亲以你的名义收授超过三千两银子的产业,契书都办好了,是你娘的名字。” 古望辰的手顿住,脑羞成怒道,“我没有收过,既然是我娘做的,她就承受恶果吧。再说,我一个七品小官,这条命都不值那么多钱,他们凭什么送这么多银子给我。” 苏晴冷笑道,“你古大人官小,却能力巨大。人家求你办的事,我已经以你的名义请我外祖帮着办了……” 古望辰气愤不已,也不再装了,用力捏着苏晴的下巴,咬牙骂道,“该死的女人。” 苏晴侧了侧头挣开他的手,说道,“对你来说,用过了又再也用不上的女人,都该死。当初你用完了许兰因,觉得她该死。现在用完了我,我又该死。以后周家出了变故,周梓眉同样该死。古望辰,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你就不怕遭报应?” 古望辰被戳了痛脚,又不敢再痛下杀手,冷然说道,“任你说破嘴皮,我也不同意合离。让下人收拾好东西,跟我回府。” 苏晴摇头说道,“你是想缓冲时间摆平那件事,再来杀我吗?我可不傻。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合离,我给你送上最好的借口,我滑胎了,不能再孕,自请下堂。一条是两败俱伤,哪怕我死,也要拉着你陪葬。古大人选吧。” 古望辰只得选择跟苏晴合离,但有个附加条件,合离后这个庄子及这一片田地要留给他。从此各自安好,各不打扰。 苏晴讥讽道,“古大人,你真像你娘。我们相处这么久,我自认为还算了解你。不给你留些念想,我也不好轻易脱身。这个庄子本就会留给你,再加上京城的宅子,南平县的茶楼,以及一些银钱,你在我身上赚了不下七千两银子,真是赚大发了。” 古望辰红了脸,还是没有拒绝。 苏晴带着晓荷在一个事先租好的小院里生活了十天,害怕苏大夫人的报复,就租了辆骡车来宁州府找许兰因。她不知道许兰因的住处,又先去了心韵茶舍…… 第三百八十三章 谎言 听了苏晴的讲述,许兰因唏嘘不已。她比自己当初离开古望辰更不容易,失去的更多。 许兰因又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帮你?先说明,我不会跟你结盟。” 同情是一回事,结盟是另一回事。选择结盟的人,要慎之更慎。 苏晴苦笑道,“我还有自知之名,我现在就是个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无助妇人,带着一个未满月的早产孩子,没有大的本事,没有倚仗,凭什么跟你结盟?吃了那么多亏,我已经想开了。只想好好活下去,把谦儿养大,不说让他成材,但一定不能像他爹那样。唉,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我就出去当姑子了,为来生积福。” 雄心满满的重生女主想过低调平静的生活,甚至想出家,这一世受的刺激比上一世还大。 看来,不是每一个重生女主都会一路繁花。 若苏晴求的是帮着办户籍,许兰因会无条件帮她。这是个可悲的女人,那个孩子更让人怜惜。 许兰因还是对那个“心动的理由”感兴趣,问道,“你说的让我心动的理由是什么?” 苏晴把身上的包裹取下打开,里面装着一套小孩子穿的棉袄棉裤,棉袄棉裤用绳子绑得像只缠丝兔。。 这东西一直背在背上,就像穿了棉袄,许兰因都替她热,不知道她长痱子没有。 苏晴又把棉袄棉裤打开,里面裹着两个小木匣子,又从棉袄的一只袖子里抠出一个油纸卷。她再把油纸郑和小木匣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卷银票,十根金条,一支金光闪闪的赤金嵌宝燕上钗。 许兰因的瞳孔一缩,因为那只钗太熟悉了。 她稳定住情绪,似是无意地拿起那支钗说道,“这支钗真漂亮。” 她转着钗仔细观察,做得跟赵无送自己的那支钗从表面看足以以假乱真,但仔细看还是有差别,没有那支钗精致,还没有那个“颖”字。 看到没有“颖”字,她的心又落进了肚子里,暗诽差点误大事。 许兰因把钗放下,又笑道,“这支金钗很特别。” 苏晴笑笑,说道,“这里有八千两银子的银票,一百两金,藏着秘密的燕上钗,再加上晓荷身上的二百两银子和几样首饰,是我的全部身家。我相求的事是,给我和我儿子一个户籍,护着我们不受欺凌,不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只这三样。若赵大奶奶能办到,喜欢多少拿多少,都喜欢就都拿去。” 心里却想着,我赌你没有那么贪心。能跟古望辰交相那么多年的女人,贪心会被气死。我也赌你不会欺负孤儿寡母,不会把那么银子和金子都拿去。拿那支钗吧,你我或许都能达成心愿…… 苏晴提的那几个要求倒是容易办到,只是心里的话有些让许兰因哭笑不得。到底是缺少教导又没有多少见识的庶女,虽然重生一世,依旧算不上大气。 许兰因故意说道,“你把你的身家都亮出来,就不怕我心生贪念,都要了?” 苏晴笃定地说道,“若我连这一点都信不过赵大奶奶,就不会求到你门下了。” 许兰因点点头,如她所愿拿起那支金钗,说道,“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重,想知道这支燕上钗的秘密。” 苏晴见许兰因真的拿起了那支钗,心下暗喜。说道,“这支钗是赝品,是我让人去外地一家银楼做出来的,真品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许兰因更零乱了,问,“还有赝品、真品之说,那你给我这赝品有何用意?” 苏晴蜡黄的脸上出现两团红晕,说道,“赵大奶奶应该听说过庆国公府的温四公子温卓安吧?传言说他为了我跳崖殉情。的确如传言那样,他死前跟我有些渊源。” 心里想着,抱歉了,温四公子,我要说出那件事,就必须借助你。反正死人不能说话,我和你有什么事,我说了算。 苏晴嘴里的那几句谎言让许兰因发蒙,心里的话更让她憋笑憋得内伤。温小四同学被这么利用了,他即使没死,也不能说话。 许兰因非常辛苦地压下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听说了那些传言,说温四公子十分爱慕苏二姑娘,家里却把苏二姑娘定给他大哥温卓丰。他无法跟大哥抢女人,又无接受这个现实,跑去西山跳崖殉情了。” 苏晴的脸更红了,说道,“传言有些过了。我和他同病相怜,都被家人整得有家不能回,又同在平南县,多说了几次话。若说温四公子对我有一点心动,倒是可能,爱慕还不敢说。他跳崖是不是殉情我不敢确定,但温家和苏大夫人放出那样的谎言,却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想让温大公子和我这辈子都不得安生。这种情况,我当然不敢嫁给温大公子,只得使出手段逃过那段婚姻,嫁给古望辰。”又自嘲地笑了笑,说道,“结果这段婚姻更是荆棘满布,刺得我千疮百孔,不得不赶紧逃离。” 心里忧伤地想着,嫁给古望辰还不如嫁给温卓丰,至少温卓丰从来没想过要害死自己,从来没想过要自己的钱财。若是前世自己能够聪明一些,多舍身处地为温卓丰想想,多温言软语劝解他,自己就不会早死了吧? 苏晴心里想着前世,表情却非常真诚。许兰因点点头,表示赞同和理解她的说法。 苏晴又道,“温四公子死前给我看过一支燕上钗,他说是他母亲留下的,温言夫妇一直在找……” 许兰因故意说道,“我听说温家大老爷和大夫人在孩子很小时就去世了,一个小孩子的东西能瞒过当家人温言夫妇?若要找,早该找到了。” 苏晴愣了愣,暗道,我总不能跟你说,我也不知道温言是不是一直在找这支钗,而是前世在温卓安摔死后温言的人在他的残肢上找到这支钗吧? 苏晴的思续又飘回了上一世,有一天温二夫人拿着这支钗来问温卓丰,温卓丰都气疯了,说这是他母亲留下的钗,并扑上去抢,没抢到钗,人还摔在地上…… 第三百八十四章 真实目的 苏晴目光迷离,还在想着已经久远的事。 温二夫人冷笑道,“一个道姑,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首饰,一定是温卓安死前偷的。”又对几个下人说道,“搜,莫让温大爷私藏温四爷的赃物,那就罪过了。” 下人把温卓丰的屋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样好东西,温二夫人只得失望地走了…… 温言夫妇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却做梦都没想到捡了个祸害,把自己的大儿子搭了进去。只不过,这一世温卓麟没有死,很可能温言夫妇没捡到这支钗。而且,温家人并不知道这支钗的秘密,否则也不会让蒲家发现这支钗在他们手里…… 窗外突然传进几声鸟鸣声,打断了苏晴的沉思。 苏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自从生了孩子,我的反应就慢多了,赵大奶奶莫笑话。”又道,“温四公子母亲死的时候他才三岁,可他父亲死的时候他已经七岁了。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他肯定知道该如何保护母样留下来的东西。” 许兰因点点头,没有打断她的话。 苏晴继续说道,“温四公子曾经跟我说,他母亲幼时出家跟这支钗有关,蒲太夫人也一直让温老夫人在找寻这支钗,他藏得很深,只有出门才戴在胸口。他猜测,他母亲的长辈可能跟蒲太夫人有过节,而他父母的死或许跟这支钗有关。温言夫妇为了巴结蒲太夫人,想办法害死了他的父母,害得他大哥残疾,还想害死他……” 许兰因耳里听着苏晴说话,心里听着她的心声,手里摆弄着那支钗。斜阳的光晕射进屋里,正好射在这支钗上,显得更加金光闪闪,璀璨夺目。 她故作纳闷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跟温家和蒲家都没有关系,这是他们两家的私秘,若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了这些事,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这支钗说白了是一个罪证,拿着它会死得更快。这东西我避之不及,怎么会令我心动?” 苏晴笑道,“我当然不想赵大奶奶陷入某种漩涡。我当姑娘时有幸见过一次太后,她老人家的头上正好戴了这支钗,太后的娘家又是蒲家,我猜测温卓安的母亲肯定跟皇家有关。你父亲是御林军里的将军,小赵大人虽然现在官职低,却破过大案。闽大人跟你们关系亲厚,最善破奇案。这件事若你们不想管,当我什么也没说,直接把金钗剪了即可。可若想管一管,或许是立大功的好机会……” 心里暗道,我一个庶女,怎么可能见到太后。还是前世做为庆国公的长孙媳妇,参加过一次千秋节,看见太后戴着这支钗。而温二夫人没有资格去,也就没见过这支钗,才会有温兆麟的祸事。 若你们真的破了这个奇案,赵无和许庆岩、闽户的功劳可就大了。他们能加官进爵,也能为自己的前世,以及温卓丰的前世今生报仇,让温言夫妇万劫不复。温二夫人是苏大夫人的表妹,温二夫人牵扯进天家的事里,苏大夫人日子也不会好过。 原来如此! 许兰因使出吃奶的劲才让自己不表现出诧异之色。上一世没写一笔燕上钗的事,苏晴却知道这么多,不仅牵扯进了温家兄弟,居然还牵扯进了蒲家和太后。 许兰因明白苏晴真正的用意。明着是给许庆岩和赵无一个立大功的机会,实际上是想利用他们整死温言夫妇,为她及温卓丰报仇。 苏晴抛出这个诱饵想利用许兰因一家,但她绝对没想到温卓丰兄弟实际上就是赵无兄弟,他们做梦都想搞清楚母亲是怎样死的,出现这个变故正好让他们少走弯路。否则,许兰因就是吃多了也不会让他们兄弟和许庆岩陷入这个旋涡中。 苏晴依然那么有心计,借力打力用得得心应手。她之前说的“看开”“出家”之类的话却是不可全信…… 她这么做许兰因能理解,却不喜欢。 这时,外面传来闽嘉和许兰月的说笑声。她们之前的几天住在闽家,这几天放学后会住来赵家。 掌棋知道许兰因和苏晴正在谈要事,赶紧出门把两个小姑娘截去了厢房。 许兰因拿着那支燕上钗说道,“好奇心害死人。这个秘密我听了,虽然我不会让我丈夫和我父亲陷入别人家的纷争,却也只得收下。我们用不上,晚上就把它拆了,剪了,免遭杀身之祸。这件事当你没说,当我没听,烂在心里。”又拿了两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五根金条过来,说道,“办事要用钱,这些钱我收下。” 说完,把剩下的银票和金条推向苏晴。 钗和钗的秘密让许兰因心动,肯定会给苏晴和古谦一个户籍,让他们不被欺负,为他们的身世保密。却不能明明白白告诉苏晴那个秘密对自己有用。 两千两银票是办事的筹劳。至于五根金条,既然苏晴心里另有所求,她也应该再加些筹码不是。她也不会多拿,不能欺负孤儿寡母。 见许兰因拿了那支钗,又只拿了两千两银子和五根金条,苏晴长舒一口气。她不确定许兰因会不会真的不为所动把那支钗剪了,但自己已经尽力了。说道,“以后,我的闺名就叫梅兰,男人姓古,已经死了。带着下人何嫂子前来宁州府投亲,可亲人不知搬去了哪里。我们只能偏安一隅,过着平静小日子。” 真是脑抽,都下决心离开古望辰隐姓埋名了,夫家还要冠以古姓。 许兰因不知道苏晴是古人从一而终的思想,还是对古望辰是真爱。 她沉思了一下说道,“你不想暴露身份,最好不要住在宁州府,住去附近的某个县更为隐密。我家二爷不在家,我会跟我舅舅商议一下,看把你放在哪里更好看顾。这几天你们就住去……”她顿了顿,又说道,“住去朋来客栈吧。那家客栈就在街口,你们有事也方便找我们。” 第三百八十五章 是敌是友 苏晴以为许兰因会暂时留他们在家住几天,让她坐完月子再走。她很有些失望,自己这个身体已经亏大了,再不好好坐剩下的月子,亏得更厉害。住客栈,怎么好炖汤炖补品,怎么好晒尿片子…… 许兰因知道她的心思。自己再圣母,也不敢留她住。她跟温卓丰的其他故人不一样,温卓丰残疾后独自在家里住了十年,跟故人几乎不来往。即使是同住在温家的温言夫妇,跟他见面的次数也非常少。而苏晴前世跟温卓丰生活五年,对温卓丰再熟悉不过,怎么敢让他们碰面。哪怕温卓丰有所变化,也不能让苏晴有一点点的怀疑。 但苏晴目前的确情况特殊。 许兰因又道,“朋来客栈有小跨院,我让贾叔带你们去,跟客栈掌柜打好招呼。说你们是我的远房亲戚,让他们关照一些。” 又把卢氏叫进来,让她去库房拿些阿胶、当归、黄芪、红枣、莲子等补品,再拿一只母鸡,一些自家准备的尿片子,跟贾叔一起带着苏晴……不,现在应该是古梅氏,或是古家娘子,带着她去朋来客栈。 苏晴已经看出许兰因丰腴了一些,又特别喜欢古谦,再见她家准备有尿片子,笑道,“赵大奶奶也怀孕了?” 许兰因笑道,“嗯。” 苏晴又奶了孩子一次。奶完后,许兰因抱过孩子逗弄了一阵,才送他们出去。 他们一走,厢房里的闽嘉和许兰月就跑过来跟许兰因亲热。 许兰因一家亲了两口,就说自己见客累着了,想歇息,又把两个小姑娘打发去了厢房。 她是真的有些倦了,斜倚在美人榻上消化着苏晴带来的讯息。 怪不得赵无的娘不让那支钗见光,原来其中藏着天大的秘密。或许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秘密,否则肯定不敢嫁去温家碍蒲家的眼。哪怕嫁了也会把实情告诉丈夫温荣,夫妻两想办法避过祸事,保全孩子。 许兰因又起身去妆匣里拿出真的燕上钗,跟苏晴送的赝品比较着,远看两支钗相差无几,近看无论才质还是做工,都要差得多。 从苏晴的话里分析,温言夫妇之前并不知道赵无娘有这支钗,也不知道这支钗的秘密,所以赵无才得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保留下来。否则凭着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着也会被哄进去。而苏晴的前世温卓安是真的掉下悬崖摔死了,温言夫妇拿到了这支钗,只知道它值钱并不知道它的秘密。不知温卓麟拿这支钗做了什么被蒲家人发现,杀人灭口。 太后娘娘也有一支同样的钗,蒲家人又害怕这支钗,这其中有什么原由呢?难道说,赵无的娘或是长辈跟太后有关?可蒲家是太后的娘家,他们的利益不是该一体的吗? 蒲家肯定是敌,太后不知道是友是敌……等赵无回来,这支真的燕上钗要放进床边的那个“地下保险柜”。找不出它的秘密,就不能让它见光。 书里,苏晴重生后并没有利用这支钗做过什么。或许正因为苏晴知道这支钗的麻烦,才不敢利用它,而是利用平郡王爷帮她报仇。这一世她再也翻不起大浪,才想碰运气借助赵无和许庆岩、闽户帮她报仇…… 之前赵无以调查温言和道观为主是绕大圈子了,应该以调查蒲家人为主,特别是要调查他母亲当道姑前的蒲家…… 许兰因想得肚子有些痛,便不敢再想了,起身把两支钗放进妆台的最里面,躺上床睡觉。天黑透了,才被卢氏叫起来吃饭。 又听卢氏说,已经把古家娘子几人安排好了,住在一个小跨院,里面还有个小灶,他们炖汤和烧水洗衣都方便,东家和掌柜也承诺会照顾他们……她帮着把鸡汤炖上,才回来。 两个小姑娘听说许兰因好些了,都跑来上房齐齐倚在她的怀里。 许兰因喜欢的这个亲亲发,那个捏捏,几人闹到戌时才歇息。 次日,许兰因起了个大早,陪两个小姑娘吃了早饭,又送她们上马车去闽府学习。 闽嘉说,“许姨,我母亲说你已经满三个月了,可以去我家串门子了,她很想你呢。”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我也想她,只是今天去不了,我要去我舅舅家办点事。” 许兰因又给许庆岩写了封信,让麻子带去京城。只是让他注意古望辰和周梓眉的动向,而没有提钗的事。 之前许庆岩父子在周家说了不少古望辰的坏话,不知周老太师和周侍郎会不会同意古望辰和周梓眉的亲事。许兰因并不想古望辰当周家女婿,那种渣男就不配再娶媳妇。而且,他真的当了周家婿想整他也不容易了。 她又让人准备了一些礼物,去外面叫了一顶软轿过来,坐轿去了秦府。直接去了正院。秦大奶奶和小祥哥儿正陪着秦夫人聊天,秦红雨却不在。 许兰因笑问,“表妹呢?” 秦夫人叹道,“被她爹禁足了。” 许兰因张了张嘴没好说话,一定是因为秦澈看出秦红雨对李洛有意思,才生气禁的足吧。 几人说笑一阵,许兰因就提出去看望秦红雨。 秦夫人道,“去吧,好好劝劝她。她跟你最要好,你的话她或许听得进去。唉,都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正在给她说亲,今年定下,明年就能嫁人了。” 自己是李洛的弟媳妇,让自己劝秦红雨,也是在明确跟自己说李洛和秦红雨不合适,先让李洛断了念想吧? 许兰因很为难,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小祥哥儿还想跟着表姑姑去看姑姑,被秦夫人拦住了,“猴儿,你要陪祖母……” 许兰因去了秦红雨的院子,秦红雨正在抄《女戒》。 秦红雨抱住许兰因的胳膊撒娇道,“我都闷了几天了,表姐怎么才来看我。姐姐,你帮我去我爹面前说说好话吧,你都能嫁给表姐夫,我怎么就不能嫁给李公子?” 后一句话在嗓子眼里咕噜,脸羞得通红。 第三百八十六章 身份 许兰因把秦红雨拉去美人榻上坐下,说道,“我们跟你们不同。之前,赵无是小捕吏,我是小农女,我们门当户对。他又是我家房客,我娘和弟弟们跟他很熟,也都喜欢他。后来我爹回来当了官,赵无又救了我爹的命,我们走到一起是水到渠成。而你们不同,你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女,李洛现在只是你爹的幕僚。” 秦红雨嘟嘴道,“我爹之前没少夸过李公子,说他聪慧有前瞻,不迂腐,学问也特别好。若是有机会,定能成为人中龙凤。” 若是有机会,他肯定是人中龙凤了。温卓丰是温家长房长孙,若他们兄弟能重反温家,他肯定会承爵。只是这一天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实现了要等多少年…… 许兰因道,“你爹我舅舅也说了‘要有机会’。他的真实身份……我舅舅应该给你透露过一些吧?” 秦红雨点头道,“我爹跟我说过,李公子和表姐夫的身世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许兰因说道,“他们的身份的确有些麻烦。但李洛跟赵无还不一样,赵无会武,以捕吏出身当了官。而他学文,目前唯一出人投地的机会是考科举,而考科举要身家清白,他又不具备这个条件。我舅舅是心疼你,怕他前路莫名,你将来受委屈……” 秦红雨扯着帕子道,“你都不怕受委屈,我也不怕。有些官家还不如百姓人家,你娘、闽家姐儿、小星星,不都是出身官家,曾经的遭遇多可怕。只要人好,家里人口简单,不当官也没什么……” 许兰因便不好再往下说了,她总不能昧着良心说李洛的不好吧。不过,让这一对有情人错失彼此,真是可惜了。 李洛真的不错,书里把他写成阴郁变态的男人,完全是从苏女主的视角来写。现在连苏女主都想明白了温卓丰不坏,还想为他报仇,那他绝对是个真正好男人。而且,无论前世今生,李洛都很自律,即使一个人在院子里呆得再无聊,温言又不遗余力地送女人,他都没有沉迷女色。 许兰因暗道,等赵无回来后把李洛叫回来,看李洛是什么意思。若李洛也痴心不改,自己就厚着脸皮求求秦澈,给李洛一点时间。 秦澈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他最担心的应该是怕李洛将来有危险…… 秦澈从前衙回后院吃晌饭,听说许兰因来了,遣人让她和秦红雨去正院吃饭,顺便把秦红雨的禁解了。 饭后,许兰因跟秦澈讲了苏晴所托之事。 她没敢讲那支钗的事,这件事太重大,太隐密,要先跟赵无兄弟商量,有了一些进展后再说。 只说她跟苏晴同病相怜,古望辰又太坏太可恶,她想帮这个忙。 秦澈也极其鄙视古望辰的贪财和不脸脸,骂了句,“有辱斯文,丢读书人的脸。”沉思片刻又说,“就让他们去上林县吧。那里的韩县令跟我关系亲厚,我让他帮着照拂一下。上林县离宁州府二十里,又归我管辖,人口流量不大,不易碰到京城来的熟人……” 下晌许兰因拿到户籍,谢绝了秦府留晚饭,直接坐轿去朋来客栈。 梅氏住的小跨院很小,只有三间房,小小的院子里晒满了衣裳和尿片子。 何嫂子笑着把许兰因和掌棋请进屋,梅氏躺在床上歇息。 见许兰因来了,她咬牙坐起身笑道,“赵大奶奶。” 或许昨天因为有事强撑着,状态比今天好多了,还说了一下午的话。而此时的苏晴,动一下都气喘嘘嘘,脸色潮红,虚汗离离。 见她还想下床,许兰因按住了她,说道,“快躺好。明天我让人去请个善妇科的大夫来瞧瞧,这你身子不能再折腾了。再让叶嬷嬷每天来给你做顿饭,她的手艺好,又知道如何搭配食材养人,下奶。” 梅氏重新躺下,苦笑道,“谢谢你。我之前做梦都想不到,走投无路下只有你会帮我,也只有你关心我。” 许兰因坐在床头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缘份吧。你的事都办好了,等你满了月子,我就让人送你们过去安置好。在那里好好养病,好好生活,把小谦儿养大……” 她把户籍交给梅氏,又顺手把古谦抱起来逗弄。古廉咧着无牙的小嘴冲她笑着,可爱极了。 梅氏拿着户籍笑得眉目舒展。有了身份,身边又有不少银子,再买些田产收租,就能把孩子供大了…… 她笑道,“我让何嫂子去买些熟菜回来,赵大奶奶在这里吃饭吧。” 许兰因摇摇头,又逗弄了一会儿古谦,才起身告辞。 何嫂子把许兰因主仆送出门,把小院门插上,又去灶上的锅里舀出一大碗鸡汤端给梅氏。 她把床上的古谦抱在怀里笑道,“咱们的谦哥儿有了身份,以后就能考科举了。” 梅氏摇头道,“谦哥儿长大做学问,当大儒,不考科举。我不希望他像他爹那样,为了追逐名利连最亲的人都害。”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我这破败的身子能不能撑到他长大。若撑不到,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不许他考科举。做不成学问就做生意,当地主。” 何嫂子的眼泪涌了上来,说道,“为了哥儿,你也不应该说这些丧气话。” 梅氏苦笑道,“为了哥儿,我也不想早死,只是说万一。”又拉着何嫂子的手说道,“对不起,也苦了你了。还没成亲,就以妇人的身份跟我们逃出来。” 何嫂子流泪道,“只要跟你和哥儿在一起,奴婢不觉得苦。” 朋来客栈离家很近,许兰因扶着掌棋的手慢慢走着回家。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家家户户房顶上都飘着饮烟。今天两个小姑娘依然会回家,许兰因在街口买了一只她们爱吃的荷叶鸡。 次日早上,许兰因吩咐贾叔去帮梅氏请大夫,又让叶嬷嬷去给她煮顿饭,才同两个小姑娘一起去了闽府。小姑娘去前院上课,许兰因直接去了正院。 第三百八十七章 玄妙 李氏害喜害得厉害,人都瘦了一圈。见许兰因又拿来两小坛酱黄瓜,笑得眉眼弯弯,“我现在也只有吃这种小黄瓜才能下饭。” 许兰因笑道,“这是今年的新黄瓜,更好吃。” 李氏听了,赶紧让丫头拿碗来,夹出一根吃了,笑道,“果真更香脆。” 许兰因在这里吃了晚饭,又跟闽户讲了古望辰和苏晴的事,才领着两个小姑娘回家。 五月二十,梅氏已经坐完了月子。 许兰因去看了她,觉得她还不宜马上出行,让她再养养。 人的情感真是玄妙。许兰因恨古望辰恨到了骨子里,也不算喜欢苏晴,可不知为何那个孩子就是能让她心软。为了孩子,她也希望梅氏的病快快好起来。 而赵无,走之前说好几天就回来,可如今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依然未归,让许兰因非常牵挂。 二十六的下晌,日头亮得刺眼,树上的蝉鸣声吵得人心烦,花子没精打彩地趴在廊下。许兰因刚吃完在水井里镇过的糖豆沙,就听见小柱子的大嗓门,“二奶奶,二爷回来了。他先去了衙门,让何东大哥回来送信。何大哥送完信,又去请大爷了,让二奶奶多备些酒菜。” 他的这记大嗓门,让院子里立即喧嚣起来,连花子的“汪汪”声都大了几分。 叶嬷嬷请示了做些什么菜,就带着丫头去市场买了。 许兰因坐在窗边盼着,看着太阳渐渐西斜,天地间的彩色越来越浓郁,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走过前面的偏厦,向上房走来。 许兰因迎出门,嗔道,“你说过几天就回来的,怎么今天才回来?知不知道我很担心的。” 赵无快步走到她跟前,先看了看她的肚子,笑道,“你的肚子长大些了。” 许兰因用手比划了一下,又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胎儿现在这么大,大概有三到四两重,已经开始长小屁屁了。” 赵无哭笑不得,觉得媳妇自从怀孕后越来越爱跟自己撒娇了。他当然喜欢媳妇的这个变化,捏了捏许兰因的脸说道,“不害臊,这话万莫被别人听到。” 许兰因看看赵无灿烂的笑容和大大的酒窝。明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他总以为在开玩笑。当然,她也只有当着赵无才敢口无遮拦,毫不设防。 两人进了屋,赵无低声道,“这次去的地方离昌州的五香山近,我去那里转了转。” “发现问题了吗?”许兰因问。 赵无遗憾地摇摇头,拿着换洗衣物去净房洗漱。 不多时,赵无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净房出来,许兰因拿着帕子给他擦头发。刚擦两下,就被赵无拉在腿上坐下,在她耳畔轻声说道,“想我了吗?” 声音低沉了一些,浑厚中带着一点少年人的清朗,非常好听。 许兰因转过脸看向他,脖子上的喉节上下滑动着,唇边毛茸茸的黑胡碴也更明显了一些。 她很想说,“你又长大了。” 但知道他不喜欢听这种话,许兰因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说道,“想,我盼你都快盼成望夫石了。” 赵无心花怒放,嘴唇在她的脸颊上游离起来。 两人正亲热着,院子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赵无轻声道,“我大哥来了。” 话音刚落,抱棋的声音响起,“大爷来了。” 两人赶紧从卧房去了厅屋。 酒菜已经摆好,许兰因先没讲那件事,否则他们连饭都吃不好。 赵无说了些在五香山无功而返的事。终了仙姑的踪迹似乎被抹得太干净,干净得不正常。 终了仙姑是赵无母亲的道号。 许兰因又讲了秦红雨被秦澈禁足及她的心思,“……要不,我去跟舅舅谈谈,让他给大哥一些时间?” 李洛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之前他不敢起那种痴念,是怕自己的身份一直不能公开耽误秦红雨的一生。现在,他不想错过这么好的姑娘,想亲手给她幸福和快乐,怕别的男人娶了她又不珍惜她…… 他微红着脸说道,“谢谢弟妹,这事由我亲自去跟秦大人谈吧。为了秦姑娘,我也会想办法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拿回来。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实在达不成这个愿望,我愿意甘于平静,绝不让秦姑娘涉险。” 他的意思是,若实在斗不过温家,也就不提报仇雪恨、公开身份的事,而甘于以李洛的身份同秦红雨过平静小日子。 赵无赞同地点点头。大哥不会武功,有些事他的确不好做。但自己不会放弃,哪怕搞暗杀也会让温言付出惨痛的代价…… 饭后,许兰因让下人退下,掌棋在门外守着。 许兰因从妆台里拿出两支燕上钗。 李洛也知道燕上钗是母亲的遗物,两兄弟异口同声地问,“怎么多出一支?” 许兰因便把苏晴来找她的事都说了。 这个劲爆的消息让赵无和李洛半天没回过神来。两人表情凝重,拿着两支钗看了半天。 赵无先开口,“这事必须彻查。但我在这里不方便,过两天我会亲自去趟京城,跟岳父说明情况,再让何西协助岳父一起查。暂时不管温家,主要暗查蒲家。我娘是五岁时出家的,从四十三年前查起。” 李洛说道,“把太后扯进来,看似我们更危险,实际上也给我们提了醒儿,我们可以避祸趋福,不走弯路。许叔毕竟有公职在身,身不由己,遇事也没人商量。干脆我去京城长住,就住在你买的那个宅子里不出门。我虽然不能亲自去查,但可以出主意,也方便我们兄弟联系……” 赵无点头同意。大哥虽然不会武,但脑子好使,又知道一些温老太太和蒲老太太的旧事,他跟岳父有商有量,事情好办得多。 突然,赵无似想起来什么,问许兰因道,“你说苏晴住在朋来客栈?” 许兰因点点头,问,“怎么了?” 赵无皱眉道,“我觉得那里有情况,有几个人可疑。或许,苏晴已经被人跟踪……” 赵无上下衙都要路过朋来客栈。 第三百八十八章 躲风头 许兰因惊道,“那怎么办?” 赵无道,“他们一直按兵不动,肯定是觉得在客栈动手太招摇,想等苏晴出去后寻机会再出手。” 几人商量至戌时末,许兰因去歇息,赵无和李洛又去外书房商议至夜深。 许兰因正睡得香,觉得脸上痒痒酥酥的,知道是赵无回来了,睁开眼笑道,“回来了?”又推了推他,“别惹我,小心孩子。” 赵无便不敢造次,说了下他和李洛商量的结果。 两日后,许兰因让人在外面租了辆牛车,由贾婶和秦府的一个管事把梅氏带出客栈,出了北城门。 在牛车经过一片树林时,突出冲出四个提刀的蒙脸壮汉拦住牛车,两个指着车夫说道,“要命就靠后。” 两个去拉车帘,却从车里跳出三个大汉,同车夫一起跟那四个杀手打起来。接着,后面又来了四个大汉,很快把那四个杀手活捉。 车里,只有贾婶和何嫂子是真的,手里抱的孩子是枕头,披着斗篷的梅氏是一个身材瘦小的捕吏装的。 那四个杀手被押到按察司。重刑之下招供,他们是长护侯府的护卫,被苏大夫人派去追杀苏晴,再伪造成劫财现场。从京城到宁州府,苏晴几人跟着镖队他们不好下手。住在客栈也不好下手,只得等到他们出城…… 他们在闽户管辖的地界犯了刑事罪,虽然杀人未遂,也被判杖五十,闽户还派人把他们带去京城交给苏侯爷。同时带去的还有梅氏的一封信,她请求苏侯爷放过她,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若她回京城,就是苏大夫人被看住无法害她,将来苏大夫人的亲生儿女也不会放过她…… 六月初一,梅氏的身体好一些了,又没有了危险,秦府的两个管事和贾婶送梅氏几人去上林县,把他们安置好后再回来。许兰因又送了梅氏一些补品,以及两匹适合给奶娃娃做衣裳和被褥的软棉布。还答应,让人在上林县不远处代梅氏买五百亩地,梅氏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们有太多钱。 赵无跟上林县的鲍捕头关系很好,又让贾婶给他带了礼物和信,说梅氏是自己媳妇的亲戚,请他帮着照顾一下。县官不如现管,有时候捕头的作用还大些。 梅氏给许兰因屈膝行礼,说道,“谢谢赵大奶奶,也代我们谢谢赵大人和秦大人、闽大人,我们的命是你们救的,我会永远记得,也让谦儿永远记得。” 许兰因笑道,“上林县离我们近,有事让何嫂子来说一声,能帮的定会相帮。” 梅氏又是一福,何嫂子跪下磕了头。 望着渐渐远去的骡车,许兰因又是一阵唏嘘。不是每个重生女都能逆天改命,若不是赵无的职业敏感性,若不是自己相帮,这个重生女又被炮灰了。当然,若不是遇到自己这个穿越女,让这个世界的历史重写,苏晴也不会有这样的命运。 初二,许兰因又把赵无和李洛送走。 李洛已经跟秦澈谈妥,给他两年的时间谋划。若调查的结果实在危机重重,就先确保本身的平安,永远以李洛的身份生活。 秦澈喜欢李洛的为人和学识,也非常看好赵无,最主要是心爱的闺女就是看好他。便也同意了,若李洛两年后依然前路渺茫,就带着闺女去江南生活,自家给多多的嫁妆便是。相较于高高在上的身份,秦澈更愿意女婿平安活着。 五天后贾婶回来说,梅氏在上林县买了一个二进宅子,又买了一个三十几岁的婆子。县令夫人派管事来家里看过她,鲍捕头的媳妇还亲自上门看过她。梅氏也会做人,给两家送了礼…… 六月十一下晌,赵无风尘仆仆赶了回来。许兰因知道他今天肯定会回来,因为明天是她十八岁的生辰。 赵风还带回来许庆岩一家、南阳长公主府送许兰因的生辰礼物。 他说,古望辰和周梓眉已经定亲,并定于下个月成亲。好像周梓眉已经怀孕,周老太师和周侍郎不愿意也无法。 古望辰刚合离不能怀孕的妻子就跟太师孙女定亲,肯定会招致非议。正好胶东府的通判病死,为了避风头,周家帮忙让古望辰去顶了那个缺。 还说,古婆子走路不慎摔倒,摔成了瘫痪,再也起不了床,被古望辰带去了胶东。 许兰因冷哼道,“活该,那个婆子坏透了。不过,她摔瘫痪肯定是古望辰下的手。那个人,谁挡了他的道都不行。这回可高兴了,找了个好岳家,德行有亏还能升官。” 赵无道,“德行不好到哪儿都会出事。闽大人之前当了几年胶东知府,对那里的人熟悉,让人注意些。” 许兰因一听乐起来。通判的品级不高,但实权大,有充分的犯罪机会。古望辰和周梓眉一个贪财,一个眼高手低,想不让他们犯事都难。 次日,闽嘉和许兰月请了假在家,秦夫人领着秦红雨和小祥哥儿先来了,说是秦大奶奶又有了身孕,不能来。接着胡家、闽楠家、洪震家的女眷孩子都来了,李氏满了三个月也来了。 男人们会在下衙下学后来吃晚饭。 许兰因有些纳闷,之前许大石和李氏夫妇说好会先来帮忙的,可客人们都来了他们还没到。 午时初许大石终于来了,不仅他们一家来了,还带来了许老头、许老太、许庆明和顾氏。 许大石跟许兰因摊了摊手,意思是他也没办法。 许老头足足老了十几岁,很瘦,头发花白稀疏,走路都有些打晃。 许兰因气老爷子欺负秦氏和重男轻女,但只是生气,而不是仇恨。见他这样,心肠也软了下来。走过去搀着他说道,“爷是身体不好吗?我马上请大夫来看诊。” 许老头见许兰因这个态度,高兴得眼圈都红了,说道,“好孙女,爷还死不了。” 许老太小声说道,“我们就是来省城给你爷看病,想着你今天过生辰,就来了。” 上房都是女客,许兰因把他们一家请去了厢房。 第三百八十九章 病死的龙凤胎 许老头说了真心话,“孙女,我在乡下呆得不自在,人家都拿我当傻子看,我想来省城跟着大孙子享福。我再也不乱说话了,我给青天大老爷磕头。” 这话说的,让柴氏情何以堪。他是柴氏的公爹,怎么可能给柴氏的表哥见这么大的礼。 许兰因忙解释道,“爷,之前我娘和我表舅没有见过面,不知道他们这层关系。我表舅知道了,肯定不会那样对你……想留在省城就留吧,我们当晚辈的也能时常孝敬。” 他是许庆岩的亲爹,在省城享福应当。就这个身体状况,想惹事也不容易。 许老头抹着眼泪道,“我若知道他们有那种关系,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说那种话啊。” 许庆明又在一旁保证道,“我保证会服侍好我爹,不让他惹事。” 许兰因留他们在家里吃饭,又让人去请了一个告老还乡的老御医来给许老头看诊。 许老头听说是曾经给皇上看过病的御医,激动得身子都有些发抖。跟老御医说道,“我二儿媳妇是南阳长公主的闺女。” 老御医当然知道许兰因有那一层关系,否则也请不来他。笑道,“老太爷有福,能跟长公主当亲家。这福气,是别人羡慕不得的。” 许老头得意道,“是极,是极。我二儿和二儿媳妇送我的礼物中,就有贡品。” 许兰因哭笑不得。江山易改,本性难易,许老头还是那么爱吹牛。 晚上,闽户、秦澈等人来了。 在许老头的要求下,秦澈来了厢房。 许老头起身想跪下,被秦澈扶住。 秦澈笑道,“之前是误会,本官不知道你的儿媳妇就是我妹子清妍。好了,误会说开了,你知道我们家的门风和长公主府的门第,也不会再说那种话了。否则,就是本官不纠,其他官员也不会容许你抵毁宗亲。抵毁宗亲,就是抵毁皇家。” 给了老爷子面子,又重重敲打了他。 老爷子忙道,“之前是我有眼无珠,知道了,知道了,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把话说开,青天大老爷又这样和气,许老头和许老太、许庆明等人都终于大松一口气 吃晚饭的时候,秦澈还派人来请老爷子去上桌吃饭,老爷子没敢去,极力推辞了。 老头老实了,许兰因便经常差人给老两口送补品和吃食,偶尔也会接他们和孩子们来赵家吃饭,让老爷子开心不已,身体也好多了。许兰因不太喜欢许庆明两口子,一般只请老和小。 她如此作为,也是为许庆岩和柴氏两口子着想。若许老头真的因为那件事身体不好以致于病死,许庆岩无论如何也会跟柴氏生隙。两人本来就有隔阂,再多一层,在一起也别想好好过日子。 七月初的一个下午,麻子送信过来,许庆岩他们查到蒲府四十三前的一件旧事。这事不算秘密,年长些的人都知道。那一年,蒲老夫人的一双龙凤胎儿女先后病死。那是蒲老夫人的长子长女,刚满五岁,长得聪明伶俐,雪玉可爱。据说蒲老夫人差点哭死,还是在几年后又生下三儿子,才走出悲伤。 还说,之所以蒲老夫人生了龙凤胎没把女孩送走,是因为先蒲太夫人,就是现在蒲老夫人的婆婆特别喜欢那个女孩,又不信坊间传言,硬把孩子留下,还养在自己身边。后来两个孩子都死了,老太太后悔不迭,身体也大不如前,两年后就病死了。 这件事事关重大,是用暗语写的,只有赵无和许兰因能看懂。 那一年正好是终了仙姑去道观的时间。 总不会终了仙姑就是龙凤胎中的那个女孩吧?蒲老夫人气她克死儿子,所以一怒之下把她送至五香山的五仙观出家。五岁的孩子,时间久了,再加上身边人的有意灌输,前事就会渐渐淡忘。为了让她彻底忘记,还给她起了另一个俗世中的名字,赵悠。 若终了仙姑真是蒲太夫人的闺女,就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有同款首饰也有可能。可她若是蒲太夫人的亲闺女,蒲老夫人再如何生气也不会要她的命吧,还要要她丈夫和儿子的命。就是蒲老夫人疯狂,其他人也会阻止。 许兰因想不明白,等到赵无下衙,两人又分析了一番,觉得也有可能是巧合,终了仙姑和龙凤胎没有任何关系…… 七月底,麻子又送信过来。那支“遗失”的假燕上钗已经被温言的大儿子,温府的二公子温卓麟无意中捡到。 梅氏送的那支假燕上钗被李洛带去了京城,目的就是要想办法让温家人得到,引蛇出洞。 现在诱饵已经丢出去,就等到鱼儿抢食了。 许兰因很遗憾自己不在京城,否则凭借南阳长公主的关系,总能跟温老太太和蒲老太太见面,听听她们的心声。 她也作了决定,等生完孩子后就去京城娘家多住一段时间,争取找机会跟那两个老太太见见面,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七月二十九,宁州府蒲府下贴子,请赵无和许兰因一家明天去吃饭。蒲元庆的夫人在京城,这里的府邸由他的小妾袁姨娘当家。 姨娘请客,肯定不会请李氏那种高官夫人,也就请些高官的姨娘,或是低官的正妻,比如胡氏、许兰因等人。 赵无的官再小,可许兰因是南阳长公主的便宜嫡外孙女,身份也高高在上。许兰虽然不喜欢小妇,但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也能跟她们来往。可赵无坚决不许她参加姨娘聚会,上次袁姨娘邀请,赵无以许兰因刚怀孕不久婉拒了。 这一次赵无依然不许许兰因去。 许兰因说道,“万一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呢?” 赵无道,“一个姨娘能知道什么。我跟蒲元庆喝了几次酒,还一起打了两次猎,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又道,“让兰月跟我一起去吧,蒲元庆的小闺女七岁,她们能玩到一起。” 赵无虽然很听许兰因的话,但某些原则性问题却是十分坚持。他觉得,让许兰因参加那种聚会是委屈了她。 第三百九十章 势力 第三百九十章势利 次日,许兰因把许兰月好好打扮了一番。小姑娘脸上的疤痕依旧那么粗,但颜色淡多了,发型又遮挡了一半。忽略那道疤痕,还是很漂亮的小妮子。小妮子的性格又好,随时都笑眯眯的,跟她接触的人都很喜欢她。 许兰因不了解袁姨娘及其圈子里的人,还是怕小姑娘被那些人欺负排斥。专门让她给蒲十一姑娘送两个非常漂亮可爱的花猫玩偶,又让赵无和她先去洪震家,由胡氏领着她跟女眷孩子一起玩。 晚上,赵无和许兰月回来。一看小妮子高兴的样子,就知道她玩得很开心。 许兰月说,“蒲十一姑娘极喜欢那两个花猫玩偶呐,还让我引见她跟嘉嘉认识。见我喜欢吃她家的豌豆黄,专门送了我两包。大姐尝尝。” 蒲十一姑娘来宁州府跟着自己的姨娘和亲爹生活,看似比在京城自由,受宠,却也是耽误了她。大户人家都是正妻当家,请客肯定不会请姨娘,她的年纪又小,当然也就不会单独请她。她或者她的姨娘想让她结交闽嘉,只得通过跟闽嘉玩得好的许兰月。 许兰因吃了一块豌豆黄,的确好吃,比铺子里卖的还好吃,有些像她之前在南阳长公主府吃的御膳房做的。 许兰月见许兰因喜欢吃,乐得眉目弯弯,说道,“蒲十一姑娘说,做豌豆黄的厨娘是蒲府做点心做得最好的。因为她爹喜欢吃那个厨娘做的点心,专门带来了这里。”她还大方地把两包豌豆黄都递给掌棋,又说道,“都给大姐吃,让小侄子长胖些。” 许兰因领了许兰月的情,又吃了两块,跟赵无对视一眼。 赵无也吃了一块,觉得味道独特好吃,比许家点心铺做的豌豆黄还好。暗忖,有这个手艺的人岁数一般不会小了,而且,那人不是宫中出来的就是跟宫中的人学过。虽然他派去监视的人没看见蒲府有超过五十岁的下人,但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他对许兰月说道,“虽然蒲十一姑娘是袁姨娘生的,但也是蒲家姑娘。嘉嘉平时的朋友也不多,你就帮着引见引见吧。八月初十你留在闽府,再让嘉嘉给蒲十一下张贴子,请她去闽府玩。” 不好请蒲十一姑娘来自己家。自家家势低,只请姑娘不请姨娘,袁姨娘会不高兴。而闽府高门大户,又是正妻李氏当家,不请姨娘,她也打不出喷嚏。而且,去闽户做客,蒲十一姑娘会更高兴。 这天夜里又开始下起了绵绵秋雨,天气也渐渐转凉。 初五这天丁固来了宁州府。柴清妍在河北有不少田地,丁固要去庄子看收成,并把租子收了。王三妮姐弟不会回老家了,委托他帮着把田地卖了…… 许庆岩夫妇还带了半车东西来,多为给许兰因的补品及小孩子使用的东西,也有给许老头夫妇的礼物及五十两银子。许庆岩知道许老头又来省城生活,许兰因替他尽孝,非常高兴,大大夸奖了许兰因一番。 一晃到了初九,许兰因去闽府玩了一天。 李氏并不知道赵无兄弟的真正身份,也不知道自己丈夫一直在帮他们调查温言害死温荣夫妇的事。她不太愿意闽嘉同蒲十一姑娘来往,觉得一直跟着姨娘生活的庶女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好的毛病。但见许兰因似乎很热衷许兰月跟蒲小姑娘结交,闽户也劝她,蒲元庆深得蒲老夫人喜爱,轻意不要得罪,也只得默许孩子们的来往。 下晌,闽嘉给闺名蒲曼芳的蒲十一姑娘下了贴子。 许兰因和赵无在闽府吃完晚饭就告辞回家,而许兰月则留在了闽府。 回家后,许兰因亲自领着几个丫头做了几样点心 次日,许兰因和赵无带着点心去了闽府。 赵无去了外院,许兰因直接去了正院。 蒲曼芳已经来了,正被闽嘉和许兰月带着参观几间动物玩偶漂亮别致的房子,闽嘉还跟她讲着动物们的故事,许兰月在一旁做补充。 许兰因去了后,蒲曼芳来给许兰因行了礼。但许兰因看得出,这个小姑娘很有些势利,对李氏笑的十分真诚,而对自己则是五分。 她当然不会跟孩子一般见识,跟李氏坐在罗汉床上看热闹。 厅屋里摆了五间“房子”,房子里还有住家,再加上闽嘉声情并茂的讲述,非常有趣。 参观了房子,她们就边看连环画边聊天。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欢声笑语。 那个蒲蔓芳一看就是个势利孩子,一直捧着闽嘉,许兰月说话也爱搭不理。这是攀上高枝了,用完了,就甩了? 孩子们的世界也不是简单的。 许兰月对这种境遇已经习惯,不以为意。蒲曼芳不怎么理她,她得空就跟闽嘉说两句,闽嘉又极是捧场地跟她说…… 掌棋就把自家的点心拿出来招待她们,许兰月也想起了大姐交待的任务。得意道,“我一吃就知道这是我大姐亲自做的,比点心铺里卖得还好吃。” 闽嘉听了,赶紧拿起一块吃,点头附和道,“是呐,是呐,我也吃出来了,是许姨亲手做的。” 许兰月就开始吹她大姐如何能干,做的点心如何受欢迎。 蒲府今天送闽府的礼物里就有礼包点心,蒲曼芳让人拿过来,也说着自家的厨娘如何能干。表情还带出了对许兰月的不屑,我家做饭的是厨娘,而你家是你姐。 通过几个小姑娘的聊天,还有掌棋及几个下人似是无意的交谈,知道做豌豆黄的那个厨娘姓于,已经六十多岁,早年曾经在宫里呆过,因为又老又瘸,平时不怎么出门。 蒲元庆从小就喜欢她做的点心,于嬷嬷这么老了还在继续做事,只是身体不好,只给蒲元庆一个人服务…… 因为蒲曼芳太过明显对许兰月的不友善,闽嘉也看出了端倪,心中不喜,对蒲曼芳的热情也就淡了几分,主要跟许兰因说笑。 许兰月心里也极是不喜欢蒲曼芳。但她知道大姐和姐夫让她跟蒲曼芳搞好关系,跟闽嘉说笑的同时,也不会过于冷落蒲曼芳。 第三百九十一章 连环案 下晌申时末,终于把蒲曼芳和几个下人送走。不仅闽府送了回礼,许兰因也送了两盒自家做的点心。 她们一走,闽嘉就嘟嘴道,“母亲,许姨,我不喜欢蒲姑娘,她对月小姨不好。” 李氏笑道,“既然不喜欢,以后就少跟她来往。那孩子,有些方面的确欠妥。” 闽嘉是闽府的嫡长女,完全不需要压制自己的情绪跟一个庶女结交。 许兰月知道闽嘉是为自己打抱不平,十分感动,笑道,“嘉嘉,二哥哥,我,我们是桃园三结义。” 闽嘉在控制情绪上比不上许兰月,但书本上的知识知道得多。笑着纠正道,“月小姨说错了,刘、关、张是不同姓氏的三兄弟,而你和亭小叔叔是亲兄妹,跟我还岔着辈份。咱们不当桃园三兄弟,当梅园三君子……哦,再加上小星星,咱们当梅园四君子。” 许兰月马上附和道,“好啊,好啊,赶紧写信给我二哥哥和小星星,让他们高兴高兴。” 两个小姑娘就手拉手去了侧屋商量着写信。 闽户和赵无没有按时下衙,赵无还派人送信过来,让许兰因在闽府等着他去接。 许兰因和李氏带着两个孩子先吃了饭。 戌时初,前院才来人跟许兰因说,赵爷在前院等着她。 许兰因让许兰月住在闽府,她领着丫头去了前院。 赵无的脸色不太好。见许兰因来了,亲自把她扶上车,自己也坐了上去。 许兰因问道,“怎么了?” 赵无道,“近半年来,河北连续发生了四起奸杀案,前三件发生在不同县的乡下,昨天那件在宁州府城郊。之前没有把几个案子联系在一起,现在对比看来有一些共同之处,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以后,让那几个丫头晚上不要出门。再提醒一下茶舍的人,那里的姑娘晚上回家要有人送。”见许兰因非常感兴趣,又道,“算了,这时候你听这些不好。” 本来许兰因还想听仔细些自己帮着分析分析,听了赵无的后一句话,再摸摸自己的大肚子,也就掐掉了那个好奇心。 回家后,许兰因悄悄跟赵无说了于嬷嬷的事。 赵无道,“我会让人想办法查查她。” 那几件连环强奸杀人案性质恶劣,闹得人心惶惶,刑部和布政使余大人都催促赶紧破案。赵无经常带人去外面蹲点,有时候连续几天都回不了家。 许兰因在家安心养胎,转眼到了十月初,她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预产期是冬月上中旬,还有一个多。家里已经找好接生婆,秦氏月底就会从京城赶过来。 本来赵无和卢氏还劝她找个乳娘,许兰因坚持自己喂。 古代富家奶奶都不会亲自奶孩子,一个是觉得有失身份,一个是形象不好看。许兰因觉得反正自己是小官之妻,身份本就不高。至于不好看,喂奶不是给别人看的,自己和赵无不觉得难看就行。 这期间,无论是公家的案子还是自家的案子,都没有取得多少进展。 十月初六,许兰因带着许兰月和闽嘉去给胡依添妆,还约了秦红雨、闽楠一起去。胡依初九嫁人,怀孕的许兰因那天不能来喝她的喜酒。 正好今天胡家去范中家安床,她们看着胡家的家具一抬抬拉去了范家。这些家具几年前就开始做了,雕花嵌玉,极是奢侈,比许兰因的家具好了几倍不止。 那个凤凰男范中真是太有福气了,找了个好媳妇,能养活他家几代人。古代不像现代,让现代女人养凤凰男一家肯定不愿意,但古代不一样。看看胡家,觉得养老范家几代都不成问题,只要他们对自家闺女好。 再看看屋里水灵灵的两个陪嫁丫头,许兰因更替胡依亏。 许兰因添的妆是一对南阳长公主赏的玉如意,内务府制造。这东西代表荣誉,有钱也没地方买。哪怕徐家是皇商,做为庶枝的徐氏娘家也只有几样内务府制造的东西。她的嫁妆里有两样,宝贝得不行。 胡太太和徐氏看到玉如意笑眯了眼。 秦红雨添的是一架苏绣桌屏,闽楠添的是一支莲花金簪。 闽嘉代替李氏添了一套青花细瓷碗。两个小姑娘添的是自己亲手绣的罗帕,说是亲手绣,也就是丫头主绣,她们象征性地绣了几针。 胡依一脸娇羞地坐在床上,嘴里说着“谢谢”。许兰因还是看得出来,她眼里有茫然和害怕。 胡太太说笑一阵,就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同徐氏一起把除了许兰因以外的其他客人都请去了厅屋。 卧房立即寂静下来,只剩下胡依和许兰因。 胡依才悄声说道,“许姐姐,我害怕。” 她是真的害怕,声音都有些发抖。 许兰因笑道,“有什么可怕的,你的新家离这里只有半条街,哪天想你爹娘哥哥了,回来看他们就是。”又拉着她的手说道,“女人嫁人是喜事,嫁了人才能当娘亲。看看我,下个月就要生宝宝了,多好。” 胡依也喜欢孩子,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后,又嘟嘴说道,“可是,听我娘说,做那事有些痛,还要流血,我怕痛。” 许兰因笑出了声,像哄孩子一样哄道,“来月事流的血更多,你不是也没怕。那种事是有些痛,但忍一忍就好了。”又问,“苦药汤苦不苦?” 胡依道,“苦。”又乖宝宝似地说道,“良药苦口,喝了药病才能好。” 许兰因夸奖道,“你这么想就对了。你受得了苦药汤的苦,就能受得了那点痛。痛过了,夫君才喜欢,你才能怀孩子……”然后,又给她讲了一些生理卫生知识,或者说婚前教育。 胡依听不进母亲嫂子的话,但绝对听得进许兰因的话。两个人说了半个多时辰的悄悄话,她也就没有那么害怕嫁人了。 几人在胡家吃完晌饭才回家。 晚上,何东回家说,昨天夜里宁州府城又发生了一起奸杀案,这次的受害人没有死。赵无忙于这件事,要晚些回来。 许兰因就领着许兰月和闽嘉吃了晚饭。 第三百九十二章 犯罪嫌疑人 赵无是在子时初回来的。他看到那扇小窗的灯还亮着,迈的步子更大了。 许兰因睡不着,正倚在床头看书。 她听到赵无的脚步声,刚要下地,就感觉到肚子里的胎动。 见赵无推门进来,赶紧招手笑道,“快来看,宝宝又动了。” 赵无正要说说话兰因,听了这话,赶紧跑去床头,见许兰因掀开衣裳的大肚子上,右面鼓出了一个包,稍后右面又鼓出一个包。 赵无也笑眯了眼,伸手刚想摸,又觉得自己还没洗手,没敢摸下去。 等到胎不动了,许兰因才把衣裳放下去。 赵无去净房洗漱完,出来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歇息?” 许兰因说道,“我睡不着。快来跟我讲讲,那个受害者说了什么,锁定犯罪嫌疑人了吗?” 赵无嗔了她一眼,还是说道,“案子发现在城边的一处荒地里,跟前四件案子有相似的地方,又有不一样的地方。相似是绑受家人的绳子和手法一样,不一样的地方是之前罪犯强奸后立即把人杀了,可这次却没有杀人,而是把受害人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正打的时候,被路人发现,罪犯才吓跑了……受害人说天黑,只看见罪犯用布捂着脸,其它的看不清楚。那两个发现的路人说,听见罪犯好像在骂人。可受害人说她吓坏了,根本没注意罪犯骂没骂人,骂的什么……她或许是真的受了惊吓不记得,也有可能是在隐瞒什么。” 赵无沮丧地坐在床边。今天问了受害人大半天,受害人的家眷也帮着问,可受害人除了哭和摇头,就说太害怕,什么都不记得。 许兰因说道,“闽户就没提过让我去跟受害人谈谈?” 赵无没言语。闽户的确说了,但他以许兰因怀着孩子为由拒绝了。 许兰因道,“明天我去跟受害人谈一谈,说不定能得些线索,早日破案。” 赵无摇头道,“不行,万一吓着你和孩子咋办?” 许兰因道,“她是受害人,又不是杀人犯,还吓不到我。若真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早些破案,能解救好多姑娘的命……再说了,跟受害人,特别是女受害人谈话,要讲究技巧,跟审犯人完全两回事。不能直接进入主题,让她排斥你。要先让她放下防备,对你产生信任,她才愿意跟你说心里话……” 赵无见许兰因说得头头是道,只得让她试试。便点头说道,“好吧,我明天带去见见。现在天晚了,赶紧歇着。” 次日,把闽嘉和许兰月送走后,赵无让人去衙门给闽户送了封信,他则陪着兰因坐车去受害人家里,掌棋也坐进车里,何东亲自赶车。 赵无说,受害人名叫华巧娘,家住在西北边,离许老头家不太远。她父兄是做豆腐的,她跟她娘一起在街口卖豆腐…… 马车来到一个一进四合院门口停下。 赵无把许兰因扶下车,敲开院子,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来开的门。 她认识赵无,强挤出一丝笑意把他们请进门。悄声说道,“我家华娘吓坏了,一直哭闹,好不容易才睡着。官爷能不能不要打扰她,她说了不记得,就是把她逼疯了,肯定还不记得。” 说完,就跪下磕了几个头。在屋里做豆腐的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后生也跑出来下跪磕头,不想官差再来找华巧娘。 这件事已经闹得家里没脸做人,官差再经常上门,他们更抬不起头。 赵无说道,“华巧娘说她什么都不记得,可杀人犯不会这么认为。他是惯犯,又手段残忍,你们就不怕他找上门灭口?到时,死的可不止华巧娘一个人。” 那三个人听了面面相觑,都害怕起来,只得站起身。 赵无又道,“这是我媳妇,让她跟华巧娘谈一谈。我们男人不好说的事,妇人们好说,华巧娘也不会害怕。” 华婶子把许兰因请进西厢北屋,只有掌棋跟进去,赵无等人在西厢厅屋坐下。 许兰因看见床头坐着一个满脸青肿的姑娘,五官变了形,眼睛肿成一条缝。她惊恐地摇头说着,“出去,出去,我谁都不见。” 华婶子含着眼泪说道,“巧娘,这是小赵大人的娘子,你不好跟别人说的事就跟她说……” 华巧娘的眼泪流了出来,哭道,“我已经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出去,出去……” 许兰因说道,“华婶子请出去吧,我想单独跟她谈一谈。” 华婶子看看许兰因的大肚子,只得走了出去,掌棋又过去把门关上。 许兰因环顾屋子一圈,家具摆设不算好,却也布置得干净整洁,高几上还摆着两盆水仙花。 她坐去一把椅子上,椅子在架子床的床尾,还挨着,正好能听到华巧娘的心声。 掌棋站在许兰因一旁,随时准备应付突出状况。 华巧娘把头埋在膝盖上,唔唔哭着。 许兰因没说话,等她哭。实际上是在心她的心声。 华巧娘的心里默念着,我不能说,不能说,说了会更丢脸,活不成了…… 赵无等人坐在厅屋里,鸦雀无声,北屋里也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一刻多钟后闽户赶来了,他领着季师爷进了西厢,默默地等着。 闽户心里十分高兴,他相信只要许兰因出马,华巧娘对那天的事还有些记忆,就能得到线索。 又等了两刻多钟,偶尔能从北屋里传出许兰因和华巧娘的两句说话声,声音很小,他们都听不清。 但华巧娘终于开口说话了,让众人都大松一口气。 又过了两刻多钟,许兰因和掌棋走了出来。 许兰因问赵无道,“前四个案子的具体发生地在哪里?” 之前,赵无只跟她说三件在不同的县份,一件在宁州府城郊。 赵无又说了。 许兰因的表情更加严肃,说道,“这几个地方看似离得远又没有规律,可串起来,就是南平县到宁州府的路段或者路段附近。我想,我锁定那个犯罪嫌疑人了。” 赵无和闽户异口同声地问,“是谁?” 第三百九十三章 吃亏 赵无和闽户异口同声地问,“是谁?” 许兰因看看华家一家人,没说话,沉脸向院子里的马车走去。又回头对跟她出来的华家人说道,“我答应巧娘的事,一定会办到,你们好好照顾她。” 她上了车,赵无紧随其后,闽户也厚着脸皮上来,掌棋则被请去了闽户的豪华马车。 马车驶出华家小院,那两人又异口同声地问,“是谁?” 许兰因说道,“若我料得不错,十有八九应该是范中。” 赵无的眼睛瞪得溜圆,“范中,怎么会是他?”又跟闽户介绍道,“范中是胡依的未婚夫,他们后天就成亲。” 两人的眼睛都看着许兰因,急切地想知道下文。 许兰因说道,“华巧娘说,那天晚上她去她舅舅家,戌时回自己家。平时那条小路虽然很僻静,却也安全,没出过什么事。她走过一棵大树时,突然被一个人捂住嘴拖进了旁边的小灌木林。那人的劲非常大,把华巧娘的嘴用帕子堵上,又把她胳膊绑起来……” 那个人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我一看你就聪明,我喜欢聪明小娘子……”他强奸一半的时候突然停止了动作,打了华巧娘一个嘴巴问道,“你不是处子?” 华巧娘已经吓坏了,老实地点点头。 那人似乎受到了刺激,提起裢子就开始打华巧娘,边打边骂道,“老子倒了八辈子霉,要娶的媳妇是傻的,出来找乐子还找了个破鞋。哎哟,气死我了,老子打死你,老子打死你……” 那人越打越气,最后都气哭了,打华巧娘也越加狠戾。 华巧娘的嘴被堵着,手被绑着,觉得自己就要被打死了,突然有两个路过的夫妇听到这边有动静,喝了一声“谁在那里”,才把那个人吓跑…… 由于华巧娘不是处子,根本不敢说强奸犯骂她的话。她被人强奸,虽然丢脸,却是受害者。若是把那些话说出来,她本人的人品再被置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许兰因循循善诱,一点一点把华巧娘的真话挤出来。最后还答应她,若因为她提供的线索破了案,她会得到五十两银子的奖励,许兰因再添五十两。华巧娘的相好是她表哥,不过出了这件事她表哥肯定不会要她了。让她爹娘给她在远地方说门亲事,有她爹娘给的嫁妆,再加上一百两银子嫁过去,日子也过得。 华巧娘还提供了两个重要线索。一个是那人打她是劈头盖脸,不注意手打在了她头上的银簪上,痛得他“哎哟”叫了一声,手掌上应该有伤口。还有一个是,那人偏瘦,力气非常大。 末了,许兰因说道,“不管犯罪嫌疑人是不是犯中,都是因为要娶的妻子不聪明而产生自卑和压抑,继而产生了犯罪心理,试图通过奸杀聪明姑娘找到自信和快感。昨天,我听胡家去范家安床的婆子回来说,范中布置家的时候不小心右手被刮伤,裹了布带。即将娶妻,未婚妻不聪明,手掌受伤,身材偏瘦,作案路线,还有我对范中的直觉,我觉得犯罪嫌疑人应该就是他。” 闽户肯定地说,“不是应该,而是肯定。若他不是气得方寸大乱,象以往一样直接把姑娘杀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抓到他。” 赵无骂道,“嫌弃姑娘不聪明,不娶就是了。可那个坏胚子看中姑娘的钱财要娶她,却又觉得自己亏,去奸杀不认识的聪明姑娘。又因为强奸的姑娘不是处子,气得失去理智不说,居然还哭了。若不是亲耳听到,谁相信天下还有这种人,真是太可恶了。” 许兰因说道,“有些人的心里就是这么阴暗,自私自利,个性扭曲,受了刺激就把错归结到别人身上,以此报复。” 闽户说道,“赵无跟我去衙门,带人去抓嫌犯。”又对许兰因道,“谢谢你,回家好好歇息。” 他们下车去坐闽户的车,掌棋又上了赵家的车。 赵无都要上车了,又倒回来跟许兰因说道,“这事你不要管了,回家好好歇着,也不要去胡家。” 许兰因点头允诺。 掌棋还有些蒙,问道,“二奶奶,那个杀人犯是谁?华巧娘也没说名道姓啊。” 许兰因说道,“是范中,你觉得可能吗?” 掌棋不相信,脑袋摇得像个波浪鼓,说道,“怎么可能。胡家陪送四万两银子的嫁妆,以后还会倒贴,精穷的老范家可以吃喝几代了。而且,还给他准备了两个漂亮的陪嫁丫头,全天下的好事都被他占了。得了这么大的便宜,范中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心生怨念去杀人,还是……奸杀。” 说“奸杀”的时候,她又吓得一个激灵。 刚才同二奶奶一起听华巧姑讲细节,掌棋又害羞又害怕,天下怎么有这么羞人和可怕的事。现在,二奶奶居然把犯罪的人跟胡姑娘的未来夫君联系在一起,太不可思议了! 许兰因冷哼道,“这世上就是有这类人,得了大便宜还觉得是自己亏。他也不想想,胡依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若她脑子正常,凭什么找他。哼,家里精穷,只有几亩薄地,还有三个兄弟一个妹妹,找到胡依这样的漂亮媳妇加金主不知道惜福,还想不通气得去犯罪,太不是东西了。不,他连东西都算不上,是牲畜……不,牲畜都比他强。强奸杀人,还因为姑娘不是处子气得崩溃大哭,我活了两辈子才遇到了这么一个人……” 她一着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见掌棋没听出玄机,也就住了嘴。心里暗道,只是可怜胡依了,不知道这个打击她怎么受得了。那姑娘真是多灾多难,遇到两个男人,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坏…… 回到家,许兰因刚吃完晌饭,胡万就急急忙忙来了。 他急得满脸通红,鼻尖上都冒了汗,问道,“赵大奶奶,小赵大人怎么带人去把我妹夫抓走了?我妹夫是个老实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第三百九十四章 打击 许兰因知道胡家肯定会派人来问情况。说道,“这件事我也知道,现在还不好跟你们细说。赵无在办这件事,若范中没有犯罪,是不会冤枉他的。” 胡万急得跺脚,说道,“赵大奶奶,你能不能提点醒?我着急呢。” 许兰因跟他说了句实话,“跟连环杀人案有关。这件事晚上说不定就能知道个大概,若无关,会放他回家,后天他们照旧成亲。若有关……唉,你们要把依妹妹安慰好,千万不能让她受大刺激。” 胡万一下坐在椅子上,无力地说道,“人都抓进去了,他们肯定拿到了关键证据。开始我就不看好范中,觉得他不像表现得那样老实。可我爹娘就说他老实忠厚,还上过一年私塾,家里穷,多陪些嫁妆不仅他满意,他家人也会满意,会好生待我妹子。若他真是杀人凶手,还不如不让我妹子嫁人,我养她一辈子。”突然,他的眼睛又瞪圆了,磕巴道,“那个连环杀人案是奸杀案,他还、还、还……呸,不要脸的东西。” 许兰因,说道,“若他真是杀人犯,依妹妹嫁给他之前发现是好事,否则依妹妹受的打击更大。你是你家的主心骨,你父母妹妹还要靠你撑着,你不能先乱了阵脚。” 胡万想想也对,还好妹子没有嫁过去,否则妹子更命苦了。他道了谢,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两天后,这件案子落定,范中就是连环杀人案的罪犯。 因邻居议论他为了钱财娶傻女,心生不满,产生了报复心理。他第一个奸杀的是那个邻居的外孙女,那里离他老家十里路。他从中得到满足和快感,又侥幸没有被发现,就开始陆续作案。都是在他从宁州府回老家或是从老家来宁州府的路上,没有固定的目标,看到他认为是聪明姑娘就临时起意…… 家里没敢告诉胡依范中为什么犯罪,也没敢说他犯的是奸杀罪,只是说他杀了人。由于罪大恶极,被判斩立绝。刑部批复后,立即执行。 闽大人也判了范中和胡依义绝,胡依的嫁妆全部收了回来。 这个打击对胡依是非常大的。听说她又犯病了,在屋里又哭又闹,还上过两次吊。 许兰因想去看看她,赵无怕她被误伤,下了死命令不许她去。 几天后,怕胡依在这里刺激过大,胡老爷和胡太太准备带她去郊外庄子里躲起来养病。 秦红雨和闽楠都来找过许兰因,说想去看望她。许兰因拦了,胡依和胡依的家人现在肯定都不想见人,除了她。 胡氏又来许兰因面前哭了一场,觉得自己对不起胡依。若不是当初洪昕把胡依惹得犯了病,胡依也不会找范中那样的男人。就是这样的男人,还要嫌弃她…… 胡依要走的前一天,许兰因觉得必须要去跟她告别。赵无觉得胡依已经连续闹了几天,精神头肯定不像之前那么足了,就请了半天假亲自陪许兰因去。 坐在马车上,赵无看着许兰因的大肚子说,“若这胎是闺女,找女婿可要把眼睛睁大了。找不到信得过的男人,我宁可养她一辈子。” 许兰因点点头,找个不省心的男人还不如不嫁。不过,胡依一直不嫁人却不行。她得病的诱因是因为男人,她最想的就是找个好男人嫁了…… 到了胡家,胡家一片惨淡。 胡老爷和胡万想请赵无去前院厅堂,赵无摇头不愿意,要跟许兰因一起去内院。 胡万看看许兰因快要生了的大肚子,也明白赵无害怕什么。说道,“赵大人请。唉,我家的笑话已经被人看光了,也不在乎了。赵奶奶能来送我妹子,我们承情了。我妹子现在最想见的,就是她。” 胡依的小院死一般沉寂。 胡太太一个人坐在厅屋抹着泪。她见许兰因来了,高兴地起身迎上前,低声说道,“依儿这两天一直躺在床上,也不怎么吃喝,若不是一点参汤吊着,我都怕她把命丢了。” 意思是,现在胡依不像之前那么闹腾,不会伤着许兰因。 胡老爷翘着胡子小声骂道,“我巴不得她早些死。那个讨债鬼,我前世欠了她,今生来讨债。” 胡太太拉着许兰因进了卧房,后面跟着警备的掌棋。 架子床上没挂罗帐,胡依把自己连人带头严实地裹在被子里,旁边站着她的贴身丫头。 来到床前,胡太太轻声说道,“依儿,你许姐姐来看你了。” 一动不动的被子开始蠕动起来,胡依从被子里钻出头来,看着许兰因“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许姐姐,你怎么才来看我,我好想自杀,我不想活了……唔唔唔……” 边哭边说边伸手来拉许兰因。 胡太太吓得赶紧拦住她的手说道,“你许姐姐快生了,别碰着她。” 胡依又哭道,“许姐姐,范中是杀人犯,他杀了人,他居然敢杀人。他太坏了,坏死了,我好命苦,怎么找了那样一个男人……” 胡依瘦多了,小脸苍白,眼睛红肿,头发乱得像鸡窝。 许兰因坐去她旁边,两人之间有一定的距离,拉住她的手听她哭诉。 胡太太怕胡依不知轻重伤着许兰因,坐在胡依的另一边,一只手拉着她的衣裳。 等胡依哭够了,许兰因才说道,“坏人的脑门上不会写‘坏人’二字,这也不能怪你和你家人识人不清……好妹妹,快别难过了。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及时止损?这事出在你出嫁前,也算不幸中的大幸。若是嫁过去了,成了夫妻,那才是真的恶心人哪……所以呀,你不应该难过,相反要庆幸发现得早,闽大人还判了你们义绝,你现在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胡依就是能听进许兰因的话。她也不闹了,静静听许兰因说。 两人谈了许久,许兰因还答应自己在生了孩子后会去看望她。又劝着她吃了点饭,把她哄睡着,才出了卧房门。还好胡家的保密工作做得好,胡依并不知道范中为什么杀人,情绪比她想的要好一些。 胡家人留赵无和许兰因在家吃了晚饭,才送他们走。 第三百九十五章 各取所需 许兰因和赵无回到家,卢氏指着屋里的几口袋东西禀报道,“二爷和二奶奶刚走不久,老太爷、老太太、大房的许二爷就来了。许二爷还带来了老家人送的礼,这是许二爷送的,这是姑太太送的,这是贺捕快和汤老爷子送的。他们还说,许二爷来府衙办事,要在家里玩几天。” 许兰因看许枝娘送了一罐花生酱,笑道,“我正馋这一口。” 卢氏又笑道,“我听老太太悄声跟我说,大房太太托人给许二爷说了门亲,姑娘的家离大房只隔一条街。” “哦?”许兰因很感兴趣。 卢氏继续说道,“老奴觉得,老太太跟我说这事,就是想让我跟二奶奶透个话。” 老太太知道许兰因不太喜欢许庆明两口子,她让卢氏透这话,或许就是想看许兰因的态度。若许兰因默许他们把许二石弄来省城,也就默许大房一家能够长期住在省城。若许兰因不愿意,以后还是让许庆明两口子回老家跟着许二石生活。 老太太也太过小心了些。 只要老头不找事,大房不见天地觉得二房就是该帮他们,许兰因才不管他们在不在省城长住……等等,许兰因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对赵无笑道,“你觉得许二石和胡依怎么样?” 赵无一愣,反问道,“你是说他们成一对?这,这,不太好吧?” 许兰因笑道,“怎么不好?许二石从小就好吃懒做,想过好日子,又不肯吃苦。但为人还不坏,脾气温和,胆子小,自尊心不是特别强。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出息,但也不容易生出太多负面情绪。而且,他长相好,又识文断字,会拽几句酸文,是胡依喜欢的类型。胡依就不说了,是个好女孩,只可惜得了那种病。她长得漂亮,家里有钱,又单纯可爱,可以给许二石梦寐以求的生活。若许二石一直把她呵护得好,不让她受大刺激,也不会犯病。他们这是各取所需。” 许兰因很有些遗憾,当初胡家找范中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想到许二石呢?许二石无论本人条件还是家庭条件,都比范中强得多。若他们成了,胡依也不会受这个刺激。 赵无问道,“就你爷那张嘴,你娘都被气得跳,胡依能受得了?” 许兰因道,“我爷已经受了教训,不敢乱说话了。再说,若胡依真的嫁给许二石,让他们自己单过,我爷和大伯他们还是跟着大石哥过。因为中间隔了一个我,胡家不敢欺负许二石吃软饭,许二石也不敢欺负胡因有病。” 范中犯罪,不止因为邻居嘲讽激怒了他,也有胡老爷话里话外的不屑,觉得他吃胡家的软饭,就要对他家闺女好,听他家的话…… 赵无摇头道,“我还是觉得胡依最好不嫁人。胡万是个好大哥,将来肯定会善待她。” 许兰因见下人都出去了,才小声说道,“若胡依能心甘情愿在娘家过好日子,我也希望她不要嫁人,胡万会对她好。可她生病的诱因是男人,到了年纪不嫁人,就会觉得没有男人要她,病也会更严重……”又笑道,“这是我个人的想法,还不知道我大伯和二石他们愿不愿意。明天我去探一探,若他们愿意,等胡依的病控制住了,再说亲事。” 两人正说着,外面又传来熟悉的“咕咕”声。 赵无喜道,“麻子回来了。” 赵无正要出门,掌棋就捧着麻子走了进来。她笑道,“麻子越来越聪明了,一来就知道站在二爷和二奶奶的卧房窗台上叫。” 赵无拿出信看了,笑道,“岳父说,岳母已经准备好了,过两天就启程来宁州府。算日子,二十七、八就能到。” 听说秦氏要来了,许兰因喜不自禁。 等掌棋退出去了,赵无又悄声道,“岳父还说,前几天温卓麟看上了红香院里的一个红牌,为了讨她欢心,居然把那支燕上钗送给她。哼,温卓麟应该是活到头了。” 说完,他把那封信烧了,又亲自捧着麻子去耳房喂它,让它歇息两天后再去京城。 许兰因也是一挑眉。假燕上钗派上用场,又会有事了。 次日,许兰因带了些礼物去城东许家。 许老太见许兰因亲自上门笑眯了眼,还拉着她的手嗔怪道,“肚子都这么大了,还到处乱跑。” 许二石也迎出门笑道,“兰因姐。” 他穿着青色绸子棉长袍,头上戴着玉簪,白皙青秀,有那点玉树临风的样子。 许兰因笑道,“二石来了?越加俊俏了。” 夸得许二石呵呵傻笑。 几人进屋落座,许兰因逗了逗许多,听他们说了许二石那门亲。老头老太太都不太喜欢,说那家特别抠门,姑娘长得也不好看。可顾氏和许庆明喜欢,说那家开了两个铺子,有几百亩良田,一个堂伯还当着官,跟他们家门当户对。 许兰因看了许二石一眼,笑道,“那家再有钱有地,太抠了,嫁妆也不会给多少。二石这么俊俏,以后再在府衙谋个差事,找个又丑又抠的媳妇可惜了。” 许老头、许老太、许庆明、顾氏、许二石惊喜地互相望了望,老太太才问道,“因丫头的意思是,要把二石弄来宁州府衙?” 许兰因笑道,“以前是我没有那个能耐,现在我舅是知府大人,求他帮忙,应该能成。” 几人一阵畅快地大笑,许二石激动地起身给许兰因作了个长揖,说道,“谢谢兰因姐。” 之后,许老头又满眼八卦地问,“昨儿听说你去了胡家,哎哟,胡家这回可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笑掉大牙了。” 许兰因无语,许老头的婆婆嘴永远这么讨嫌。 许兰因说道,“又不是胡家杀人,他们也是受害者。” 顾氏说道,“不知那范中是怎么想的,不愿意,不干就是了,干嘛去杀那些无辜的姑娘。杀了那么多人,太可怕了。还是小赵大人有本事,把他抓住了。” 还拍了许兰因一记马屁。 第三百九十六章 同意说合 许兰因道,“范中是既想要胡家的嫁妆,还嫌胡依不够聪明。他也不想想,胡依若冰雪聪明,就凭他,也配?”又解释道,“外面的人以讹传讹,胡依并不傻,否则我和她怎么可能玩得那样好。她只是之前得了病,后来都治好了。只要身边的人一直爱护她,呵护她,就不会再犯病。” 许老太说道,“我也见过胡姑娘几次,就是单纯些,说话行事像个孩子,哪里傻了。可怜见儿的,长得那么俊,家里又有钱儿,凭白被姓范的坏了名声。” 许兰因看了她一眼,这位老太太许多时候都是这么可爱。 许兰因留在这里吃了晌饭,又似是无意地说了胡依那四万两银子嫁妆都包括了什么,胡依的病情没有传得那么不堪,胡万如何能干又大有可为,等等。 她没有露出帮着说合的意思,老太太是人精,品得过味来。若他们愿意,知道自己上门求说合。若不愿意,就当她没说。 饭后,许兰因告辞离开。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秦府。 秦家女人又问了一些胡因的事,唏嘘不已。 秦澈下衙,许兰因跟他说了许二石的事。 秦澈道,“正好吏房空出一个缺,让他明天去找李师爷,莫让人把这个缺顶了。” 所谓空出的缺,就是有正式编制的小吏,由朝庭发月银。若临时工,知府大人想怎么安就怎么安,根本没有空出的说法。 许兰因笑道,“我那个堂弟能力一般,让他有进步空间更好,知道主观上进。” 许兰因可不愿意帮忙帮得一步到位,就顾氏的心思,觉得这件事这么容易办到,说不定以后又滋生什么别的念头。即使想让许二石将来吃“皇粮”,也要一步一步来。或者,这件事交给胡万来办还好些。 秦澈多聪明啊,闻音知雅。又笑道,“那就让他去兵房。年轻人,要多历练历练才好。” 早上已经说好,赵无会来秦府吃晚饭。饭后,夫妻二人一起回家。 第二天午时初,许二石兴冲冲来找许兰因。 他作了个长揖,笑道,“谢谢兰因姐,李师爷把我安排在了兵房。他让我明天赶紧回乡办手续,下个月初来应卯。” 给许兰因报完喜,又赶紧雇驴车回了家。 听说了这个好消息,许家人都高兴坏了。 许庆明说道,“感谢知府大人和李师爷,帮了二石这个大忙。” 许老太说道,“老大,经过了这么多事,你还没搞懂啊。没有因丫头,知府大人和李师爷认识你是谁?你家门朝哪儿开?”又对许老头说道,“你骂着人家帮忙,人家当然不愿意帮了。你看看,只要对他们真心好,不用咱们提,他们都会主动帮。” 许老头讪讪的没言语,顾氏赶紧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因丫头的情我们都记着。”又道,“二石长得俊,现在又来省城的府衙当了小吏,二叔是御林军里的大官,再找个好姑娘,日子比大石还好过。” 顾氏一直觉得大儿子能干,大儿媳妇心凶,他们小家的日子将来肯定好过。也就更加心疼二儿子,觉得他聪明,长得好,却偏偏运气不好,将来过不上好日子,比不上老大家。现在二儿子来省城当了小吏,说不定将来还有大造化,别提心里多高兴了。 许老太却摇头道,“二石没大出息,又吃不了苦,跟大石没法比,这个小吏是当到头了。”见顾氏沉了脸,又道,“你别不高兴,老娘说的是实话。因丫头当初给了大石一个机会,大石能干,不仅把点心铺子越做越好,还自己弄出了两个粮铺,媳妇也弄出一个嫁妆铺子。而二石呢?因丫头给他弄去南平县衙当小吏,他进去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没有一点进步。若不靠着因丫头,他也来不了省城。日子是自己过,人家总不能帮他一辈子吧?” 这话气得顾氏肝痛也反驳不了,许老头和许庆明则是骂着许二石。许二石垮着肩膀坐去一旁生闷气,没有了刚才的喜悦。 许老太又道,“我倒觉得胡依那个姑娘不错,若是……” 顾氏和许庆明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他们昨天说这件事说了大半夜,想着等二儿子在衙门里的差事落定再说,没想到老太太先提出来了。 顾氏打着哈哈笑道,“二石若能娶到胡姑娘,那是再好不过。” 许二石忙问道,“胡姑娘真的不傻?” 这些人里,只有他没见过胡依 许老头也觉得若能攀上胡家的亲家,不说许二石将来的日子好过,自家和大孙子都能借上光。特别是做生意的大孙子,将来生意更好做。 顺着胡子笑道,“傻小子,我和你爹娘都见过胡姑娘,哪里傻了。” …… 这天下晌,许兰因刚午歇完起床,许老头、许老太、许庆明、顾氏四个人就来了。 请他们坐下,丫头上了茶。 许老太笑道,“我们几人合计了一下,都觉得胡姑娘不错,漂亮,单纯,善良,没有那些有钱人家才有的心眼子。我家二石俊俏,识文断字,脾气好,心软,二叔又当着大官。我们都觉得,呵呵,胡姑娘和二石是最最般配的一对。因丫头觉得呢?” 许兰因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笑道,“哎哟,真是呢。”又遗憾地说,“胡依和她娘已经去了城郊的庄子休养,我现在的身子也不方便。再等等吧,你们也再多考虑考虑,若还是愿意,等我生下孩子以后再说这件事。” 那几人见许兰因同意帮着说合,都高兴地笑眯了眼。 许兰因又郑重说道,“我还是要提个醒儿。胡依不傻,却不是没病,只是病情控制住了。若要娶她,必须要对她有耐心,不能欺负她,要真心待她……胡依虽然老实单纯,她家人可不好惹,特别是胡万,认识许多高官显贵……” 几人都表着决心,若娶了人家姑娘,一定会好好待她。 十月二十八下晌,秦氏终于从京城赶来宁州府。同她一起来的,还有许兰亭。 第三百九十七章 生子 许兰亭能来,真是意外的惊喜。他长高了一截,也更加举止有度了。 不说许兰因捧着他的脸直乐,就是闽嘉和许兰月都一人拉一只手,跟他诉着别情。 闽嘉和许兰月知道秦氏这几天会来,每天一下学就来赵家。 被三个美女包围,让许兰亭极是开怀,眼睛都笑眯缝了。说道,“我想嘉嘉和妹妹,更想大姐和侄儿。我答应了爹爹,每天要写五张大字,背书一个时辰,他才让我来的……” 秦氏看看许兰因的肚子,笑道,“不算很大,应该好生。” 许兰因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道,“我一直记着娘的话,天天锻炼,还克制饮食。” 她上下看看秦氏,长胖了一些,眼神平和,在京城的日子过得应该不错。 秦氏嗔了她一眼,把三个孩子打发到厅屋,讲了一下京城的生活。 许庆岩虽然在京城,却不经常在家。她除了管家和管儿子,隔三岔五便会去南阳长公主府陪老太太解闷,柴家三房的亲戚偶尔也会来家里串门子,北阳长公主府和王翼没有再找事……家里是她当家作主,日子过得闲适,也不寂寞。 又说,他们离京的前一天,温卓麟跟人争红牌,被人误伤打死了,那个红牌也死了。 这件事麻子已经送信过来,李洛讲得更详细。争红牌的人是蒲家安排的,那个红牌手里的凤头钗也被蒲家人悄悄拿走了。不知道他们看到是冒牌货做何敢想,很可能会觉得真货依然在温家人手里,中间可有乐子看了。李洛还觉得,蒲家人这么紧张那支钗,很可能那支钗的秘密关系到蒲家的生死存亡,也就跟皇宫有关系…… 这也更加印实了之前苏晴说的太后曾经戴过这支钗的事。赵无和许兰因也如此认为,对在宁州府的早年在宫中呆过的于嬷嬷也更加注意了。赵无的人虽然没有见到于嬷嬷,但已经查到了于嬷嬷的家人。于嬷嬷曾经是蒲家的家生子,跟着太后娘娘嫁进宫里,后又因犯错出了宫。她没有嫁过人,父母兄弟都死了,只有一个侄子在田庄里…… 许兰因说隔壁已经很久没有住人,冷。让秦氏住在这边的东厢北屋,许兰亭住东厢南屋,两个小姑娘住正房西屋,而西厢专门用作产房。 屋子收拾好,赵无也回来了。 赵无笑得灿烂。他担心许兰因,自己又不能时时守着,岳母来了,接生婆的家只隔了一条街,每天来家里看看,他也就放了心。 次日,把秦家和闽家人请来玩了一天。第三日,又遣人去请许家老两口和大房一家。除了许老头没敢来,其他人都来了。 初九下晌,刑部有关范中奸杀案的批复也过来了。说范中罪大恶极,改判斩立决为剐刑,冬月十五午时三刻在宁州府西街菜市行刑。 柱子在外面看了告示跑回来说,许兰因听了直犯恶心。她虽然觉得范中罪该万死,但听到那两个字还是极度不适。 秦氏嗔怪道,“以后这样的事不要拿回来说,小娘子的胆子都小。” 贾叔气得把柱子关在屋里狠打了一顿。 晚上赵无回来,没说范中改判的事,只说闽户把能快速抓住范中的功劳算在了他头上,会奖赏他的同时,明年有望给他挪挪位置。还说闽尚书几次想要赵无去刑部,闽户都没同意。 女婿有本事秦氏也高兴。笑道,“别说刑部,就是我大哥也说过多次,想把你调进御林军。说你去了那里,保证你更有前程……” 她嘴里的大哥是柴荣柴统领,而不是柴家二房的人。 这天夜里,许兰因正睡得香,突然被肚子的剧痛痛醒。 听到她的“哎哟”声,赵无一下坐了起来,问道,“是要生了吗?” 许兰因说道,“应该是,我肚子好痛。” 赵无一迭声地把卢氏叫进屋,又让丫头去前院告诉何东,让他去请接生婆。 卢氏看赵无急得脸通红,安慰道,“二爷莫着急,二奶奶才开始阵痛,还要些时候才会生。” 秦氏也听到动静了,赶紧穿上衣裳来到屋里,把许兰因扶去了西厢。 一刻多钟接生婆就来了。她摸了许兰因的肚子,又看了她的下身,说还早,不着急,又让人给她煮碗鸡蛋面吃。 秦氏没有进产房,守在西厢厅屋,赵无连厅屋都不许他进。他就站在产房的窗下,从许兰因进去就没离开过,连吃早饭都是站在这里吃。 许兰亭、许兰月、闽嘉不想走,瘪着嘴要在这里等大姐(许姨)生孩子。秦氏也不知道许兰因什么时候能生,怕他们在这里添乱,一大早就硬让人把他们送去了闽府。 许兰因的这具身子比较耐痛,不太痛的时候都忍着,实在忍不住才叫两声。 赵无还以为许兰因在强忍,极是心疼,在窗外劝道,“姐,你痛就叫出来,不要忍着,忍着难受。” 他一着急,又把老称呼叫了出来。 许兰因本来觉得不算太疼,一听这话,就觉得有些疼了,又哼哼几声。 这胎虽然是头胎,但生的非常顺利,上午巳时初就生下来了。从阵痛到生下孩子,只用了三个多时辰。 婴儿哭声嘹亮,秦氏喜道,“听听这大嗓门,孩子肯定健壮。” 又听接生婆大声喊道,“恭喜赵奶奶,是个哥儿。” 院子里的下人又是一片恭贺声。 赵无还想冲进屋,被秦氏拦住,“等屋里收拾好你才能进来。”又让人去城东许家和秦家报喜,再去闽府把几个孩子接回来。 许兰因被收拾好移去了北屋。她的身体底子非常好,生这个孩子也没觉得太辛苦。 她从秦氏手里接过孩子,孩子不大,显得红兮兮皱巴巴的。不过,还是看出来非常漂亮,双眼皮,眼线很长,鼻梁不塌,红嘟嘟的小嘴棱角分明。这孩子长得不像“整容”前的赵无,也不太像自己。 孩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静地望着许兰因。许兰因爱死了,俯下身在他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两口。 第三百九十八章 狐狸精 许兰因抱着孩子笑道,“娘的小明希。“ 之前赵无就说了,无论男孩女孩都叫赵明希,“希”是希望的“希”。希望,是他从小到大一直想着的。 赵明希依然静静地望着许兰因,另一只闭着的眼睛又隙了条缝。 这是自己的儿子!许兰因的眼圈都红了,前世今生,她终于有了自己的骨肉。 赵无进屋,先被厅屋里的抱棋拉着在炭盆前把身上烤热,才进了北屋,一双长臂把许兰因和孩子都搂进了怀里。 他看着孩子笑道,“孩子像我娘。” 许兰因也看过赵无母亲的画像,是他父亲温行画的,一直保存在李洛那里。画得很写意,很漂亮。许兰因再低头看看孩子,笑道,“别说,真的很像婆婆呢。” 卢氏接过贾婶端进来的鸡汤笑道,“大奶奶把汤喝了,就该给哥儿喂奶了。” 赵无接过孩子,抱得像模像样。对担心地看着他的秦氏笑道,“岳母放心,丁婶子教过我怎样抱奶娃。” 许兰因吃了几块鸡肉,把半碗汤喝完,接过小明希开始喂奶。 小家伙个头不大,劲可不小,闭着眼睛使劲吸,吸得许兰因直吸气。 秦氏不赞成地说道,“我在乡下自己奶孩子是没有办法,你不需要这么委屈自己啊?” 许兰因的目光没有离开孩子,笑道,“我不觉得委屈,我喜欢自己喂他。” 不多时,秦家所有人和闽户夫妇、三个孩子都来了。 众人来到厅屋,三个孩子还想进卧房看许兰因,被赵无拦了,说道,“因因刚睡着,不要去打扰他。” 秦氏抱着已经睡着了的赵明希去给他们看了一圈,又抱进卧房。 不多时,许家所有人都来了,包括许老头和刚来宁州府不久的许二石。 秦氏又抱着孩子给他们看了一眼。 许老头让许二石去闽户和秦澈面前说两句场面话,可平时能说会道的许二石一见到自己最大的领导,以及领导的领导,就紧张地嘴唇发抖,说不出话来。 许老头气得要命也无法,这个二孙子是真的没出息。 吃完晚饭送走客人,家里终于清静下来。 饿醒的小明希咧开小嘴大哭起来,划破宁静的小院。许兰因赶紧把他抱起来,小家伙一进母亲的怀里,就知道寻着特殊的味道找,也不哭了,急得小嘴呼呼地喘着粗气,终于找到奶嘴儿,一口含进去,死命地吸起来。 许兰因终于明白了前世的一句话——使出吃奶的劲。这个劲,绝对是人身体里能发出的最大的力。 秦氏笑道,“希儿生在了好时候,你的奶水足,他的身子骨也壮实。唉,当初我生兰亭的时候,身子不好,没有奶水,婆婆只得熬米汤给他喝,他一直病秧秧的,都说养不大。还好后来日子好过了,你又找了好大夫给他治病,终于把身子调养过来……” 许兰因笑笑,看赵明希的眼神更加柔和。为了孩子,她和赵无也要创造更好的条件。 晚上,许兰因和赵无睡大床,孩子睡旁边的小床。为了方便照顾孩子,没有放罗帐。 一大一小都睡着了,赵无兴奋得还睡不着。他拉着许兰因的小手,眼睛看着儿子乐。之前,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十八岁就有了媳妇有了儿子。还把大哥弄出了吃人的地方,父母的事情也查得有些眉目了…… 他握许兰因的大手又用了一分力,都是因为自己娶了个好媳妇。 许兰因被他捏醒了,模糊的光线里,赵无眼睛的眼睛更加明亮,露出来的牙齿更加洁白。 她笑道,“这么晚了还不睡,想什么呢?” 赵无凑过去亲了她的脸一下,笑道,“谢谢你,有了你,我才有了这个家,有了一切。” 许兰因玩笑道,“我早跟你说了我是狐狸精,玉指一点,你就什么都有了。” 赵无认真地说,“你不是狐狸精,你是仙女。” 许兰因很想说,我其实连狐狸精都不如,是异世的一缕幽魂借尸还魂。她张了张嘴,还是没说。 冬月二十,秦氏和许兰亭回京城了,不止带走了许兰亭,也把许兰月和闽嘉带走了。 许兰因十分不舍,却也不得不放行。快过年了,家里有许多事及人情客往要靠秦氏回去打理。闽嘉是闽府的长房嫡女,又长大了,年前许多活动得让她参加。许兰月则是许庆岩让带回去的,说他想她了。 本来许兰因想等到孩子满月就带去京城住一段时间,找机会听听温老太婆和蒲老太婆的心声。但真正看到弱小的孩子,又舍不得了。天气这么冷,孩子在路上容易生病,只得等到明年天气暖和些再说。 虽然没有那几个大孩子闹腾,但许兰因满心满眼都装着儿子,倒也不觉得冷清。 转眼到了腊月初十,这天孩子满月。 许兰因痛痛快快地洗了个花瓣浴。天冷生孩子也有好处,就是一个月不洗澡,身上也没有什么难闻的怪味。 而且,她的变化着实不大,皮肤光滑紧致,明眸皓齿,只是稍微丰腴了一点。一打扮出来,依旧跟当姑娘时一样美丽,还多出了几分女人的曼妙。 这就是早生孩子的好处吧。 叶嬷嬷笑道,“老奴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第一次看到女人生了娃跟没生娃一样的少奶奶。” 钱妈妈笑道,“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儿。” 卢氏跟着秦氏一起回京了,叶嬷嬷如今已经成了许兰因的管事嬷嬷,钱妈妈是专门服侍赵明希的妈妈。钱妈妈是秦氏从京城带过来的,二十多岁,长得白皙清秀,很利索的妇人。 钱妈妈领着丫头给赵明希过了秤。笑道,“二爷,二奶奶,哥儿九斤八两,一个月就长了三斤三两。” 赵无把儿子抱在怀里,再看看漂亮的媳妇,乐得见牙不见眼。 今天赵家办满月酒,请了许多客人。等到秦家人来了,赵无才同秦澈父子去前院招待男客。 小祥哥看到赵明希很是惊讶,嚅嚅说道,“呀,希弟弟咋一下长这么胖呢?上次他的脑袋只跟小碗一样大,这次就跟大碗一样大了。” 说得众人大乐不已。 第三百九十九章 难产 今天,秦家、闽户夫妇、闽灿一家、洪震一家、许家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胡万夫妇,还有赵无几个玩得好的同僚及家眷都来了。 前两天胡万和徐氏来看望许兰因,还拿来了百货商场今年的分红,四千三百两银子。胡万非常能干,如今在大名朝已经开了四座百货商场,生意都非常好。古代交通不便,他也不想多开了,全心打理这几个商场的生意。 许兰因抿着嘴直乐,百货商场她除了一开始出了主意,之后全当甩手掌柜,一年就能分这么多银子。她只占一层股,占了七层股的胡家一年就能拿三万多两银子。他们家还有别的生意,再慢慢经营,可以向巨富靠拢了。 许兰因跟他们讲了许二石的事。把许二石及家里的优缺点都说了,让他们分析利弊,看许二石合不合适给胡依当丈夫。 胡万和徐氏都非常喜欢。能跟许兰因当姻亲他们都愿意,也绝对相信许兰因是真心为胡依打算。她对堂弟知根知底,许二石肯定不会有那些阴暗心理。胡万也认识许大石,对他的印象非常好。而且,许二石的条件比范中强多了,只是本人不勤快不愿意吃苦,又有些眼高手低。这是吃软饭男人的特质,而不是缺点。 之前胡家总以为,男方条件越不好,就越会忌惮胡家,对胡依更好。却没想到范中骨子里好强斗狠,占了便宜还觉得吃亏,做了那伤天害理的事。胡万也非常自责,自己忙于生意,妹妹的亲事都是由父母作主。若自己留意给妹妹找个靠谱的后生,妹妹也就不会受那个打击和羞辱了。 两人专门商量,今天再好好观察一下许二石和他的父母。 许二石和许庆明、顾氏在家时也得了许大石的嘱咐,让他们热情,有礼,也不能太过卑恭。 许大石之前做梦都没想到,富贵的胡大老板有可能能跟自家当亲家。他希望这门亲能成,以后自己的生意会更好做。也希望弟弟能得到幸福,真心对人家姑娘。 徐氏豪爽,许老太会处事会说话,两人一见面就说笑到一起。顾氏精明,知道言多必失,只负责在一旁笑。 外院,胡万跟许二石、许庆明交谈了几句,觉得的确如许兰因所说,后生虽然不尽人意,却是妹妹最好的选择。 一天的满月宴圆满落幕,许胡两家的相亲也皆大欢喜。 次日,赵无又要外出公干。表面是公干,其实是去办私事。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线索,于嬷嬷的哥哥一家在昌州的一个庄子里,而那个庄子离五香山不远。于嬷嬷一家都是蒲家的家生子,他们在那里,那个庄子应该跟蒲家有关,可表面似乎跟蒲家没有任何关系。赵无和许兰因直觉这里有问题。 这就是赵无在闽户手下的好处。只要赵无想办私事,闽户便会给他找个公干的事做。 昨天夜里就下起了鹅毛大雪,看着赵无消失在大雪纷飞的垂花门口,许兰因极是心疼。 她叹了一口气,打开房门,掌棋把棉帘掀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屋里烧了炕,还烧了炭盆,非常暖和。 小明希穿着连体衣裳躺在炕上,小屁屁夹着尿片子,两条小胖腿在空中乱蹬着,两个捏在一起的小拳头挥舞着。衣裳是许兰因照着前世婴儿服做的,连小脚丫都装了进去。平时,她不愿意把孩子用抱被包得像根小辣椒,觉得对孩子的生长发育不好。 她坐去炕上,“啊哦呃”地逗着孩子。小明希咧着无牙的小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嘴里还发出了几声“啊。” 这孩子好带,只要吃饱喝足睡好,拉了尿尿臭臭,很少哭闹。 叶嬷嬷带着丫头们做针线,不仅过年主子下人要做两套新衣,还要给许老头夫妇和闽户未出世的孩子做。李氏非常喜欢小明希穿的婴儿服,许兰因就想多送几套过去。 三天后天气放晴,许兰因喂饱小明希,就带着招棋上了马车,由贾叔赶车,去胡家在郊外的庄子。她晌午赶不回来,专门向邻居家要了一碗羊奶,到时候给孩子热着喝。 若是换成别人,许兰因根本不会这时候去。但胡依认死理,当初自己给她许诺过生了孩子就去看她,就必须依诺去,否则胡依会认为连许姐姐都不喜欢她了。 徐氏和胡氏的马车在城门口等她,见赵府的车来了,一起向庄子里驶去。 胡依果真一直在盼着许兰因,见她来看自己,才高兴起来。许兰因同她在屋里说悄悄话说了大半天,直到下晌申时,才同徐氏和胡氏告她们母女回城。 徐氏在另一间屋里跟胡太太说了许二石的事,胡太太也非常喜欢,但暂时不能跟胡依说。 腊月二十刚吃完早饭,闽府来人说,李氏夜里寅时开始发作。 许兰因听了,赶紧带着孩子去了闽府。之前她同李氏说好,李氏生孩子的时候她来陪她。李氏的亲娘婆婆都死了,其他长辈也不在这里,第一次生孩子害怕,也愿意跟她交好又生过孩子的许兰因来陪她。 李氏生产在正院后面的一栋厢房里,刚走进正院,就能听到李氏的吼叫声。 钱妈妈带着还在睡觉的赵明希在正院西厢里,许兰因会按时过来奶孩子。许兰因继续走,穿过偏厦来到后一进院子,看到几个丫头婆子站在窗外着急地等着。 闽户从对面的厢房走出来,永远以温润平和姿态示人的他一脸焦急,头发有些乱,衣裳也皱巴巴的。他对许兰因说道,“青桐生了三个多时辰,痛得紧。接生婆说孩子有些大,难产。” 许兰因道,“闽大人莫忧,许多人生孩子要生十几个时辰,还早呢。” 她说完,就赶紧去了厢房的厅屋。 闽户心里急得要命,就是不好意思站去媳妇的窗外安慰安慰她,跟她说说话,哪怕多站站都不好意思。他见许兰因走了,望望那扇小窗,想着小窗里面的媳妇痛得撕心裂肺,也只得叹了几口气,又回屋里等消息。 第四百章 还有一种可能 李氏的乳娘李嬷嬷也在厅房里,她隔着门对李氏说道,“大奶奶,赵二奶奶来了。” 屋里的喊声小了一些。 许兰因在门外安慰道,“李姐姐,莫怕,我就在这里陪你。” 李氏的声音,“哦,许妹妹……” 李嬷嬷红着眼圈对许兰因低声说,“接生婆说我家大奶奶怀的胎儿有些大,不太容易生。” 许兰因也急着。之前她经常劝李氏,要多动,吃饭要有节制。李氏倒是听了劝,但深闺里长大的小姐再动也不像许兰因那样从早动到晚,人长得胖,肚子也大。 李氏生了一天一夜,终于在二十一早上卯时生下一个男孩。孩子七斤半,这在古代算少有的胖小子了。 许兰因从接生婆手中接过孩子,孩子比赵明希生下来时胖多了,头发油亮亮的,闭着眼睛哭。 许兰因笑道,“真是漂亮小哥儿。” 李氏收拾好,被抬进对面的屋里。她生孩子生得辛苦,已经睡着了。许兰因隐约听接生婆对李嬷嬷说,闽大奶奶这次生产伤了身体,以后不太好怀孩子。 李嬷嬷刚还大喜,听了这话又红了眼圈。 闽户进屋先去看李氏,见李氏闭着眼睛,问李嬷嬷道,“青桐没事吧?” 李嬷嬷笑道,“无事,她是太累,睡着了。” 闽户抬手想去摸摸李氏湿漉漉的头发,见屋里有其他人,还是把手缩了回来。他转过身从许兰因手里接过孩子乐,笑道,“爹爹已经给你取好名了,就叫闽哲。” 天亮后,闽灿的夫人接到信来了闽府,许兰因就带着赵明希回了家。她走的时候,李氏还在睡。 许兰因回家后就睡得昏天黑地,一直睡到斜阳西坠? 中途只迷迷糊糊起身喂过两次孩子。连喂孩子,她的眼睛都是闭着的。 过去的一天一夜几乎未眠,李氏时不时的惨叫? 接生婆端出来的血水? 及担心李氏出意外? 让她高度紧张,身心疲惫。她生赵明希没觉得怎样,通过看李氏? 才真正体会到古代女人生孩子痛苦不说? 还特别危险,真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许兰因刚穿好衣裳,就听到院子里护棋惊喜的声音? “二爷回来了。” 许兰因喜得迎了出去? 她一直盼赵无盼得心焦。 赵无风尘仆仆? 头发上还挂着白霜。 他低头亲了许兰因一下? 就拉着她的手进屋看赵明希。赵无的手冷得像冰棒? 许兰因还是舍不得抽出来。 赵无身上又冷又脏? 不敢靠孩子太近,离小床一米多远就站下,看着孩子笑。 躺在小床上的小明希似乎也知道爹爹回来了,咧着无牙的小嘴笑着,两只小手在空中挥舞? 似乎在招唤爹爹走近些。 等他看了几眼孩子? 许兰因才帮他把斗篷取下来? 说道? “锅里一直备着热水,去洗个澡。” 赵无笑道,“你来帮我洗头。” 许兰因答应? 去衣柜里拿出几样换洗衣裳。 大木盆里,丫头已经把热水倒好。赵无脱了衣裳坐进木盆,脑袋枕在盆沿上,许兰因帮他把头发打散,打湿,再打上猪苓,慢慢揉搓着。 雾气氤氲,赵无极是享受地闭着眼睛。许久,他才说道,“因因,亲亲我。” 许兰因笑着低头亲了他的嘴角一下。 赵无伸出长臂把她的头按住,唇齿缠绕了一会儿,他才松开手,遗憾道,“不知还要等多久。” 许兰因笑出声,说道,“听嬷嬷说,要等到恶露彻底排干净,再等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吧。”又问,“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赵无先是叹了一口气,许兰因以为他无功而返,劝道,“慢慢来,不着急。” 赵无又道,“查到了一些眉目,那个庄子和附近的一千亩良田居然是已经去世的蒲太夫人的嫁妆庄子,她死前给了儿子蒲老国舅蒲戚白,现在是他的私产。可佃户都不知道真正的主人是谁,还是我找熟人在县衙查到的。他们搞得这样神秘,我娘肯定跟蒲太夫人有关系,弄不好,我娘真的是那个龙凤胎中的女孩。蒲太夫人让她去观里出家,不知是为了保她的命,还是软禁她。只是,虎毒不食,闺女再是克死了儿子,都躲去观里了,蒲老夫人为什么还要斩尽杀绝,连她的儿子都不放过。” 许兰因停下手中的活,说道,“还有一种可能,婆婆不是蒲老夫人的女儿,而是太后的女儿。蒲老夫人生的不是龙凤胎,而是双生子。把其中一个孩子送出宫中,而太后的亲闺女抱了出来。这也就解释得通太后为什么会有跟婆婆一样的燕上钗,而蒲家又那么怕那支钗。” 前世历史各种宫斗的正史野史,再加上网文,许兰因看多了。 赵无一下坐了起来,转过身吃惊地看着许兰因。猪苓的泡末流进眼里,刺激得他睁不开眼睛,许兰因赶紧用帕子给他擦净。 “你的意思是,我娘是太后的女儿,甚至皇上有可能不是真正的龙种?”这个猜测太大胆,太劲爆,让赵无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想了想,又道,“蒲太后生当今的时候,先皇已经好有了几个皇子。那时蒲太后的份位也不算太高,不敢冒那个险调换龙种吧?而且,都说皇上早年对那个位置没有一点想法,所以才娶了周家姑娘……” 许兰因说道,“娶周家姑娘,看似跟皇位无缘,却也把最有权势的周家拉拢进来。蒲太后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是她和当今皇上笑到最后。除了太后生女胎换男胎的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太后怀的是双胎,被人私下把脉把出来了,但她买通了御医把这个消息瞒下来。因为皇家不喜双胎,不管是双子、双女、龙凤,都会送出去一个。正好蒲老夫人跟她的预产期相近,就先传出蒲老夫人怀双胎。若太后生的是双女,要把蒲家的男孩换进去,两个女孩都会送出来,蒲老夫人的孩子就不会是龙凤胎,而是双生女了。若太后生的是双子,送出一个儿子,蒲老夫人的孩子又会是双子。那么,太后生的肯定是龙凤胎,把闺女送了出去。而为了配合宫中的太后,蒲老夫人的孩子还有可能被提前催生……” 赵无的表情严峻下来。 第四百零一章 神仙日子 赵无的表情严峻下来。 若真是这样,肯定是蒲家为了政治同蒲太后达成某种协议。而做为母亲的蒲老夫人既不愿意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宫中母子分离,也不愿意多一个闺女出来克自己的儿子。关键是,他的儿子真的死了…… 赵无说道,“照这样分析,最有可能蒲老夫人生的是双子,把其中一个男孩跟太后的闺女掉换。这才解释得通她为什么那么恨我娘,她认为她的一个儿子被太后夺去,一个儿子被我娘克死。也解释通了为什么我娘长大后嫁给我爹,进了京城,太后和皇上还是没把我娘认回去。那时六皇子已经继位当了皇上,蒲德妃也成了太后,他们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他们不仅不认我娘,还由着温家人和蒲家人把她害死,再害死我爹和我娘的后人。他们是心虚害怕,所以不管我娘。” 说完,他用拳头砸了一下水面,立即水花四溅,也溅了一些在许兰因的脸上和身上。 许兰因抹了一把脸,又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这种可能,但这种可能又解释不通为什么蒲家人那么害怕燕上钗,实际上就是害怕太后知道你娘还活着。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后一种,太后生的双胎,还是龙凤胎,把女婴送去了蒲家。女婴当作蒲老夫人龙凤胎中的女胎,由蒲太夫人养着。因为蒲老夫人的儿子死了,她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在那个小姑娘身上。她有可能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蒲家害怕受连累,只得制造小姑娘病死的假象。让太后真的以为她闺女病死了,太后不仅不会怪罪蒲家,还会因为自己闺女克死蒲家儿子而感到愧疚,给蒲家更多的好处。而小姑娘毕竟是蒲太夫人的亲外孙女,蒲太夫人救下她,并把她悄悄送去五香山出家。这样? 既保全了蒲家,也保住了小姑娘。五岁,再被人有意灌输一些事情? 她很快就会忘记之前在蒲家的事……只是? 不知为什么蒲家没趁婆婆年幼把那支燕上钗拿走……这只是我们的主观猜测? 还要有证据支撑。当然,或许也会有别的我们想不到的可能。” 若是前一种可能,要棘手得多。可若是后一种可能? 又要容易得多。 赵无握着许兰因的手说道? “姐,我会找出证据来。害死我娘和我爹的人,还想害我们的人? 一个不放过。” 许兰因点点头? 为了他们的儿子? 也必须把潜在的危险彻底端掉。 许兰因把赵无的头发清洗干净? 又给他搓了背? 两人才出了净房。 赵无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抱着儿子逗弄起来。望着儿子澄澈无害的双眸? 赵无的心柔柔的。再一次决定心,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他的儿子,还有身后的妻子。 许兰因拿帕子给他擦着头发,又讲了李氏生儿子的事。 听说闽户添了个儿子? 赵无也为他高兴。笑道? “闽大哥一直为没有儿子忧心? 这回如意了。”又想起了李洛? 说道,“我大哥今年也二十七了,别说儿子? 连媳妇都没有。唉!” 许兰因捏了捏他的肩膀,两人尽在不言中。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光明还远吗……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是阳春三月时。 赵明希将近四个月,长得又白又胖又壮实,还冒出了一点点牙白,别人一逗就咯咯咯地笑,可爱极了。 闽哲两个半月,跟明希哥哥一样茁壮成长,也一样漂亮和讨喜。两个孩子的娘亲经常互相串门子,把两个孩子放在一个炕上玩,两个小子还不会大动,就会抱在一起玩。 在许兰因的撮合下,许二石和胡依已经定了亲。鉴于两人的年纪都大了,定于今年七月二十八成亲。 胡依也回了胡家,听说许二石是许兰因的堂弟,又偷偷看了许二石几眼,非常满意,也把那个只看过一眼的范中忘在了脑后。 胡家把之前的四个陪嫁铺子都卖了,又重新置了四个。说若是许二石愿意,现在就把铺子交由他打理。 许兰因和许大石、许老太都不愿意许二石接手铺子,怕他越管生意越孬,把家败了。不如他就只管吃闲饭,铺子和田地交由能干的管事管,胡万和许大石定期派人查巡。当然,也不能让他太闲,那样容易学坏。还是让他去衙门里混,上衙有人管身,下衙有人管饭,还有漂亮媳妇和一群下人,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许二石也是喜疯了,他还没有像他大哥那样奋斗,日子就好得比他大哥强了十倍不止。 顾氏更是欢喜。最心爱的小儿子终于能过一辈子好日子,比能干的老大还好过。而且,这么有钱的媳妇,再咋地也不会让公婆过苦日子。 把这件事定下来,许兰因就要带着赵明希去京城看望父母。正好李氏也要回京,闽户没有时间相送,就给赵无找了个京城的差事,由他把许兰因母子和李氏母子送去京城。 秦红雨还偷偷给李洛做了一个荷包,绣了两张帕子,让许兰因带给李洛。许兰因自是一番打趣,羞得秦红雨满脸通红。 三月十二早辰,许兰因一家和李氏母子坐车去了城外码头,这次坐船去京城。 坐船快得多,十三下晌就到了通县码头,闽府的管事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在通县驿站住了一宿,第二日坐马车进京城,下晌申时就到了京城东门。 同李氏告别,赵无和许兰因直接回了赵家在京城的家。他们到家,已是华灯初上。 李洛知道他们这几天会回来,正等得心焦。他第一件事就是从钱妈妈手里接过赵明希,竟是激动地落了泪。 说道,“真像,真的像我娘。下次弟妹再生个女娃,也长这个样子,就更像娘了。” 赵无笑道,“承你吉言。”又玩笑道,“说不定还没等我们生闺女,我未来的嫂子就先给大哥生出个闺女来。” 说得李洛红了脸。 第四百零二章 名字的缺憾 许兰因又把秦红雨的礼物交给李洛。 李洛红着脸抱拳谢过。笑道,“你们回房洗漱,酒菜都准备好了。” 赵无和许兰因一家依然住三进院。几人洗漱完,去二进院吃饭。李洛住这里,厅堂、书房、客房也都在这一进。 饭后,许兰因抱着孩子回房歇息,赵无和李洛秘密商谈,在一旁服侍的是一直帮他们办事的何东、何西。 不久,赵无小时候跟着学武的俞伯也来了。李洛已经跟他说了自己和赵无的真实身份,俞伯帮着他们私下办事。 俞伯看到赵无,又跪下哭了一场,“大老爷、大夫人在天有灵,保佑大爷、四爷都活了下来,还这么有出息……” 赵无起身把他扶起来,说道,“谢谢俞伯,在我们兄弟最困难的时候,多亏有你帮衬……” 次日早饭后,许兰因一家口去了许家。 许家重新买了个大宅子。一半是许庆岩卖原来宅子所得的钱,一半钱是柴氏用嫁妆银子添的。许庆岩很不好意思让柴氏掏钱,怎奈他根基太浅,囊中羞涩。 许庆岩一家昨天晚上就得了许兰因已经回京的消息,一直盼着。今天早上许兰亭还不想上学,被许庆岩一瞪,只得瘪着嘴去了。 许府大管家丁固在门房处等,一看见赵无三口,就上前躬身笑道,“终于把大姑奶奶、姑爷、小少爷盼来了,夫人一直等着呢,二姑娘在二门处转了好久。” 许兰因笑道,“丁叔辛苦了。”又让抱棋去跟她父母团聚两天,两天后再回赵家。 许兰月带着小丫头杜鹃正站在二门处,看见大姐了,风一样跑过来抱着许兰因的腰,笑道,“我天天都在想大姐,做梦都想。” 许兰因捏捏她的小脸,笑道,“大姐也想你。”比了比她的个子,笑道,“又长高了。” 许兰月带着他们向正院走去。 一路楼台亭阁,绿树红花? 景致十分漂亮。许兰月比划着,哪里是正院,哪里是她的院子? 哪里是许兰因的院子? 哪里是花园和池塘? 等等。末了,又小声道,“我还是喜欢咱们在宁州府的家? 没有这么大? 一出门就能看到姐姐的门,随时可以去胡同口买吃食。不止我,嘉嘉和小星星都是这么说……” 到了正院? 柴氏迎出门? 从钱妈妈手里接过赵明希笑道? “小明希? 想外祖母没有?” 赵明希落进一个陌生的怀抱也没哭? 只是瘪了瘪嘴? 伸手让娘亲抱。 柴氏低头亲了他一下,笑道,“你今天要陪外祖母,外祖母盼了你几个月。” 众人进屋说笑一阵,赵无起身告辞。 柴氏知道他要忙他的事? 笑道? “去吧? 晚上回来吃饭? 你岳父、兰舟、兰亭都想见你。” 不多时,下人来报,莲花胡同的柴大太太和柴大姑娘来了。 许兰因知道? 柴家三房就住在莲花胡同。柴三老太爷柴正令,今年四十九岁,在军中任三品参领,几个儿子都在军里任职,职位都不算高。 许兰因笑道,“三房跟咱们家走得这样近。” 柴氏叹道,“可不是,人都长了一双富贵眼。我小时候,三老太太连话都不稀得跟我说一句,现在隔三岔五让她的后辈来咱家串门子。想谋的,还不是长公主、驸马爷、还有我大哥的情面。” 柴大太太桂氏三十一岁,比柴氏小几岁,属于中人之姿,看着比柴氏还显老。柴大姑娘十岁出头,长得明眸皓齿,像柴家人。 桂氏没想到许兰因回京了,非常大方地从头上取下一根酒盅那么大的雀金簪给许兰因当见面礼。又笑说,她身上没带适合给小明希的见面礼,改天补上。 许兰因知道柴家二房、三房是庶出,都不算富裕。柴二老太爷柴正关“生财有道”,二房之前一直过得富贵,而三房就差远了。 不管基于什么目的,这位柴大太太还算豪爽大方。 许兰因接过雀金簪,道了谢,又从腕上抹下一对羊脂玉镯给柴蓉蓉当见面礼。 手镯乳白纯正,细腻通透,一看就非凡品。桂氏的笑容更深。 留桂氏母女吃了晌饭,才把她们送走。 柴氏亲自陪着许兰因母子去了给她准备的院子,还起了个好听又意喻好的名儿,叫兰果轩。 看来,柴氏还是怕美丽的前因生不出美丽的结果,后悔给女儿起了这个名字。她也曾经跟许兰因说过,若许兰因生了闺女,一定要叫赵明果,弥补娘亲名字的缺憾…… 小院虽然不大,但花团锦簇,绿树翠竹,漂亮极了。 许兰因笑道,“太奢侈,太好了些,我又不经常在这里住,可惜了。” 柴氏摇头道,“娘对不起你,小时候让你受了许多苦,能让你享福了,你又嫁了人。不管你住几天,娘都会给你最好的。” 柴氏走了,许兰月还不走,要跟大姐一起睡。许兰因也想她了,赵无又不在,就让她跟自己睡一个床。 歇晌起来,赵明希还在睡,许兰月就领着许兰因去花园玩了一圈。 此时正值三月天,花园里百花齐放,鸟语花香,美丽极了。花园旁有一个碧池,池水碧波翻滚,还养了莲花和锦鲤,弯弯曲曲延伸至正院的后门。 许兰因心里又生出了一句老生常谈,有钱真好。 她也有钱,不过,要等到赵无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之后才能在京城置办大宅子。当然,若赵无兄弟身世明了,又把温言拉下来,也不需要用她的钱买宅子了。 几人回去,把已经醒了的赵明希带上,一起去了正院。 傍晚,许兰亭、许兰舟、许庆岩陆续回来。 许久未见的许兰舟变化最大,已经比许兰因高出小半个头了。 几人叙着别情,等到赵无回来,才去花厅吃饭。 饭后,许庆岩和赵无去前书房密谈,戌时初赵无才让人来请许兰因回家。 许兰亭和许兰月吵着跟许兰因去赵家住一晚,明天早上许兰亭直接去私塾,许兰月同许兰因、柴氏一起去南阳长公主府。 柴氏也没办法,这两个孩子基本是许兰因带着的,只得由着他们去。 第四百零三章 大媒 夜里,赵无又出去了,他要去夜探温府。他在京城只能呆五天,要趁这几天去做必须做的事。 许兰因会在京城多住一些日子。赵无走后,她就会搬去娘家住。 月光下,街道行人稀少,赵无同何西骑马一路小跑,在离温府两条街的距离,两人停下下马。赵无把手中的马缰绳交给何西,快步向温府走去。 快靠近温府时,他觉得有异,便弯了个弯向右拐去,似是去另一个宅子。 赵无回家时,许兰因刚上床歇息。 “怎么这样早?” “温府周围有暗卫,虽然我能绕过那几个人,但怕有我看不见的眼线。”赵无说道。 “蒲家派的?” “嗯。” 温府已经没落,没有银子和能力培养功夫高强的暗卫。而像周府、蒲府这样的人家,赵无这样的高手一般也不会去夜探,除非万不得已。 第二日上午巳时初,柴氏坐的马车就到了胡同口。许兰因和赵无带着许兰月、赵明希,携着礼物,一起坐车出去,同柴氏一起去了南阳长公主府。 南阳长公主昨天就得了贴子,长公主、大夫人、马氏、小星星都在等着呢。特别是小星星,知道表姑姑和小表弟今天要来,天不亮就醒了。 柴氏和许兰因几人来给长公主见了礼,赵无便去前院见柴驸马,其他人留在这里陪长公主解闷。 许兰因一落座,柴子潇就倚进了许兰因怀里,撒娇道,“表姑姑,你怎么才来看我,我想你得紧呢。” 许兰因高兴地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跟他说着自己的思想。 而长公主则是把抱赵明希的钱妈妈叫到跟前,看着赵明希笑道,“多漂亮的小哥儿。”又惊讶道,“哟,这孩子跟潇哥儿小时候很有些像呢。” 马氏见了也笑道,“可不是? 真的有些像。” 柴大夫人笑道,“这就是传承。都是柴家的后人,隔了几房? 还是能看出来。” 许兰因再仔细看看柴子潇的眉眼? 的确有点像。暗道? 小星星长得像长公主,而小明希不像外祖母像祖母,两人相像不会是柴家的传承? 应该是皇家的传承。这个特点? 也更加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 不多时,平郡王妃柴菁菁来了。她已经怀孕五个月,挺着大肚子? 长胖了不少。她听说许兰因回京城? 跟婆婆告假回娘家看望表姐和外甥。 长公主笑道? “快抱抱小希哥儿? 比着生个这样漂亮的大胖小子。” 平郡王府子嗣单薄? 柴菁菁做梦都想生儿子。 这两天经常被不同的人抱? 赵明希也习惯了,不吵不闹,还会咯咯笑几声。更让柴菁菁喜欢,抱着赵明希不撒手。 几人又说起了承恩侯府蒲家这个月二十举办桃花宴的事。 许兰因一听,极是想参加。可凭她一个外地八品小官的家眷? 人家连想都想不到她。别说她? 就是柴氏也不可能拿到请贴。 许兰因不加掩饰地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 让人一眼便可看穿她想去? 一副土包子想看热闹的模样。 她的这副小家子气让柴氏红了脸。柴氏即使知道许兰因想参加桃花宴有其目的,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柴大夫人笑道,“因儿想去?” 许兰因点点头? 笑道,“是呢,我是想去见见世面,我还没看过有钱人家办的赏花宴。” 柴菁菁又道,“之前的京城四美都成亲了,听说这次桃花宴会产生新的四美,蒲四夫人专门邀请了李祭酒、黎三夫人、姚大名士去当评委。” 许兰因更感兴趣了。 南阳长公主笑道,“因儿十九那日就住来我府上,次日你代替俊儿媳妇服侍本宫去。” 这种盛会爱热闹的南阳长公主都会参加,往年做为孙媳妇的马氏都会服侍左右,今年马氏“有事”不能去,就让身为外孙女的许兰因顶上。 许兰因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去了,岂不是表嫂去不成了?” 马氏笑道,“咱们京城一年要举办好多次赏花宴,这次表妹服侍祖母她老人家,是让我躲懒了。” 真是会说话的妇人。 许兰因喜得眉眼弯弯,笑道,“这样的好机会最好多几次。” 怀孕的柴菁菁不会凑这个热闹,跟许兰因出着主意,“桃花艳丽娇嫩,衣裳就不宜太过娇艳,偏碧为好。妆容也不宜太浓,最好用清妆……” 晌午,许兰因亲自去小厨房做了柴子潇喜欢吃的炸牛奶。见长公主也喜欢,还教厨房做了。 几人玩到晚上,男人们下衙,柴驸马和赵无也来了这里。 吃饭前,众人坐在厅屋里说笑。许兰因见柴俊似有话想她单说,就跟着他去了另一间屋。 柴俊脸色微红,欲言又止。 许兰因玩笑道,“这么害羞。若表哥没成亲,我还以为你想让我当大媒呢。” 柴俊的脸色更红了,又害羞地笑了笑。 许兰因纳闷,这人不会真的让她做大媒吧?他已经成亲,自己又不认识大户人家的闺女……难不成,让自己做小老婆的大媒?不管他看上谁,她都不愿意干这缺德事。 她说道,“表哥无事,我就先过去了,小星星还缠着我讲故事呢。” 柴俊赶紧说道,“我的确想请表妹帮我说合一桩好事,”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又道,“就是三妮,我很喜欢和欣赏那个姑娘,美丽,爽利,聪明,能干,肯为自己和家人挣前程,又没有歪心思。我想,我想纳她为良妾,给她一份好生活,让她从此不要那样辛苦。至于茶舍掌柜,表妹放心,我会找更能干的人,不会影响茶舍生意。” 还真被自己猜着了。 许兰暗哼,说得那样痴情,还不是精虫上脑。他好意思找到自己面前,肯定被王三妮拒绝过。这位表哥为人不错,但许多贵族公子的毛病他都有,包括好色。好在他没有强娶,或是耍阴招,没有把平民女子不当人看。 许兰因既想把他的这个想法掐掉,又不想跟他把关系搞坏,更不想让王三妮跟他的关系搞坏。 第四百零四章 看中一个人 许兰因问道,“这事,你一定先问过王三妮了吧?” 柴俊点头道,“我问了一下,可她拒绝了,说她娘死前交待她,不能跟别人当妾。我想再跟她说清楚,她人就跑了。表妹,她跟你关系好,又听你的话。你跟她说说,当妾没有什么不好,特别是给我当妾,我会对她好,马氏又心地良善,也不会为难她……” 许兰看看看柴俊,一副英雄爱美人的样子。问道,“你知道王三妮的娘为什么要那么交待她吗?你知道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吗?” 柴俊摇摇头。 许兰因叹了一口气,说道,“王三妮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她娘和她嫂子如何被她爹和她大哥任意欺凌。她嫂子被欺负傻了,她娘被欺负得心理变态,最后杀了她爹,嫁祸给她嫂子。这件大案及反转,当时在南平县闹得非常大…… “她娘和她嫂子还是正妻,只因为找的男人坏,就受到了这样的欺凌。那没有任何自由的妾,不仅要受男人的欺凌,还会受大妇的欺压。所以,她娘死前才做了那个交待,这也是三妮的认知。别说让三妮当小老婆,就是嫁给强势的男人当大老婆,她都不会愿意。她怕了,甚至想一辈子不嫁人…… “她爹娘死了后,嫂子傻,侄子小,哥哥又娶了小老婆想回来抢家产。她为了撑起那个家,让自己变得厉害泼辣,不被人欺负,天天去镇上摆摊,不怕死不要脸皮地跟那些流氓混混打架吵架…… “我把她带出来,不仅是她有能力? 更是是佩服她自尊自强自立,想给她一个改变自己的机会……” 柴俊听了王三妮的家庭变故及她本人的经历,表情也严肃下来。说道? “我知道了? 她是个可怜的女子。” 许兰因又道? “表哥,我也不愿意她给男人当妾,不管哪个男人。这不是我带她出来的初衷……” 柴俊忙说道? “看你? 把表哥想成什么人了?听了三妮的旧事,我也佩服她有这个志气。放心,我会更尊重她? 再不会看轻她? 有那种想法。” 许兰因笑起来。这位表哥为人真的挺好。又说道? “而且? 哪怕她真的愿意? 我也会反对。你也说了? 她好强,独立,肯为自己家人挣。有这样性格的姑娘,真若当了谁的小老婆,也只是权宜之计? 是一个跳板。那个男人的大老婆和大老婆的儿子就倒霉了? 想想当初的小星星多可怜。” 想到儿子曾经的惨痛经历? 柴俊一个哆嗦。再想到有野心的小沈氏? 柴俊的心如掉进了冰窟窿。 许兰因看看被触及到灵魂的柴俊,起身去了厅屋,许兰舟和许兰亭也来了。 吃完晚饭? 两家人才告辞回家。 次日上午,许兰因去了心韵茶舍。 今天不是休沐日,生意依然出奇的好。绝大多数茶客是来下棋,不仅下西洋棋、军棋,下围棋的也不少。 特别是二楼、三楼,每个房间都有人。这些客人里,许兰因还看到了一个熟面孔——周老太师。跟他下棋的是一个同样白头发白胡子的老者,也同样有气势。丁晓染坐在一旁观棋,时不时两个老者还会跟丁晓染切磋一下下棋的招数。 再看看其他客人,有不少有气势的老者,也有不少斯文儒雅的中青年男人。 许兰因非常满意。人以群分,营造出一个氛围,许多喜欢这个氛围的人都愿意置身其中。久而久之,这个气氛也就更加浓郁,又会吸引更多喜欢这种氛围的人。 因为来心韵茶舍的客人太多,这里又不能太嘈杂,所以这里的收费出奇的高。不要说穷人,就是收入一般的人也不敢来这里消费。 为了对得起人家的银子,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最好的。不要说棋、茶、用具,就是水都是专门从山里取的山泉。 如今京城心韵茶舍挣得比宁州府茶舍多得多。上年年底,京城心韵挣了三千一百两银子,宁州心韵挣了一千一百两。 王三妮看见许兰因,高兴地迎上来笑道,“兰因姐,我听晓染说你来京了,一直盼着你呢。” 前天许兰因回许家,并没看到丁晓染。如今丁家在后一条街有个自己的小院,所以丁晓染回家并不会去许家。她来京城,丁晓染肯定是听回家的丁固夫妇说的。 王三妮已经彻底长开,一点不像十七岁的少女,感觉年近二十,跟许兰因差不多大。也更加美丽,干练,浑身透着自信。 许兰因喜欢这样的姑娘。看到她,就像前世看到那些干练自信的女白领。 两人去了后院厢房,王三妮作了详细的汇报。 许兰因非常满意,又对王三妮提出了口头表扬。就没奖励银子了,因为上年底奖励了她三百两银子。不过,给她从宁州府带了礼物,还有一些南平县的特色小吃。 许兰因上下看了她两眼,又笑道,“你今年十七了,还没想过嫁人的事?” 王三妮红了脸,却并不忸怩,笑道,“想必兰因姐已经听柴大人说了那件事吧?” 许兰因笑道,“说了,我拒了,还说了拒绝的原因。放心,我表哥虽然有些贵公子的毛病,但人不坏。他理解你,不会再想那事了。不过,打你主意的人应该不少,你的终身大事也该考虑考虑了。” 王三妮松了一口气。笑道,“谢谢兰因姐。至于我的事,”她的脸更红了,说道,“我还真看中了一个人,兰因姐也认识。” 许兰因纳闷道,“我认识?” 她的眼前浮现出何西黝黑的面孔,许兰因对心韵有交待,有时会通过麻子送信,何西就会把信交给王三妮,他们有经常见面的机会。 她迟疑道,“何西吗?他的确能干,也得我家爷看重。不说他是奴籍,就是性格方面,他有些好强,你们在一起,都要迁就对方……” 王三妮笑起来,说道,“你怎么想到何二哥的身上,不是他了。” 许兰因又想了一下,惊道,“难不成是晓染?” 第四百零五章 儿女双全 许兰因又想了一下,惊道,“难不成是晓染?” 王三妮笑着反问道,“是他很奇怪吗?” 许兰因笑道,“真的是他?”又解释道,“不是奇怪,而是他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也是,他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是该说媳妇了。” 心里暗道,又一对姐弟恋,还是办公室的恋爱。不过,他们两个在一起还真是取长补短,再合适不过。王三妮精明,强势,会左右逢圆,适合找个性格偏软的丈夫。丁晓染太过漂亮,性子腼腆,除了下棋好不善于处理其它事情,也适合找王三妮这样的妻子,能帮他处理好各种俗务,也能帮他瓦解掉恶意的欺负。 这事丁晓染应该还没有告诉家长,否则丁固和卢氏肯定会跟柴氏说,柴氏也会告诉她。 王三妮又问,“我和他不合适吗?” 许兰因笑道,“不,你们非常合适,也非常般配。祝贺你们。”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办事?需要我帮什么忙?” 王三妮笑得极是甜蜜,说道,“我们商量着这几天就跟丁叔和丁婶说,若他们同意,我们先把亲事定下来。晓染还小,当以学业为重,目前我也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茶舍,等到后年再成亲。” 后年丁晓染满十七岁,王三妮十九岁,这个年纪成亲挺好。而且,许兰因也想王三妮这两年多把心思放在生意上。 许兰因笑道,“我希望你成亲以后还能继续当这里的掌柜。放心,你生孩子我会给产假,你成亲我再送你们一座京城里的宅子。若以后晓染有了更大的出息,我也不会耽误他。” 她隐约听说,若是丁晓染棋艺和学问再精进一些,香山书院愿意聘请他当教授西洋棋的先生。香山书院是除国子监以外大名朝第二好的书院? 第一好的在江南。去那里教棋挣钱肯定比在棋舍少,但身份要高得多,受世人尊敬。 王三妮道了谢? 说道? “我也舍不得这里? 若兰因姐不嫌弃,肯定会一直做下去。” 两人正说着,丁晓染来了。少年个子冲了一大截? 清瘦白皙? 俊秀雅致。 他猜到两人正在说自己,红着脸给许兰因躬了躬身,笑道? “大姑奶奶。” 许兰因笑道? “以后叫我许姐姐即可。恭喜你们二位了。” 丁晓染的脸更红了? 如打了胭脂一般? 又躬身道? “谢谢许姐姐。” 许兰因下晌才回家? 赵明希正爬在二进院廊下的大席子上玩,许兰月拿着波浪鼓在逗他。 小家伙见娘亲回来了,伸出小手要抱抱,嘴里哇啦哇啦叫着。 许兰因抱起他亲了一口,进屋里喂奶。 赵无和李洛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来? 他们是在一个僻静的酒楼请周梓峻喝酒。周梓峻曾经帮过李洛? 也一直跟赵无玩得好。 两人回家? 又去书房密谈。 亥时末赵无才回屋。见许兰因还没睡? 笑嗔道,“真是个操心婆,这么晚了还不睡。” 许兰因起身笑道? “把这件事操心完了,我就只管享福,其它万事不管。” 她亲自服侍赵无洗漱,两人上床亲热后,相拥着说话。 “听周梓峻说,周梓眉上个月生了个闺女,还大张旗鼓派人送信过来报喜。周老太师和周侍郎气得要命,成亲刚刚八个月就生孩子,说是早产,谁信。”赵无讥讽地笑了笑,又道,“古望辰还不知道,他是儿女双全了。” 许兰因冷哼道,“那两个人,一个自认为找了个好升官的梯子,一个自认为找了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婿,当然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如何幸福美满了……算了,不说他们了,没来由的扫兴。”又笑道,“你绝对想不到,王三妮和丁小染成了一对。” 这的确令赵无意外,说道,“他们两人脾气禀性都不搭,小染小了那么多,三妮又强势。小染娶了她,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许兰因道,“你也比我小,”又伸手揪了一下好久没揪过的耳朵,说道,”我也强势,咱们过得还不是这样好。” 赵无摇头道,“他们怎么能跟我们比。我们郎才女貌,样样般配,年纪只差了一点点。你揪我耳朵,不是强势,是知道我喜欢被你揪。” 许兰因被逗笑了,说道,“三妮长得好,小染下棋好,也算得上郎才女貌,样样般配。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说不定小染就是喜欢三妮的强势,就像你喜欢被我揪耳朵一样。” 赵无听了也乐起来。又道,“泰华银楼里那三件燕上钗都卖出去了,一个买家是平南侯府,一个是兵部侍郎府,一个是商人。端看桃花宴那天会不会有人戴去了。” “但愿有人戴去。”许兰因道。 其实她更想自己戴去参加桃花宴,方便听蒲老夫人的心声,也保证蒲家人能看到。但赵无几人都不同意,怕她把蒲家的目光引来这里,更怕她有危险。就只能寄希望于别人能戴了。 燕上钗有许多种类,造型、大小、宝石的镶嵌也有非常大的区别。赵无母亲留下的燕上钗,用料上乘,造型别致,且做工极精细,许多银楼的师傅没有这种手艺。大名朝,手艺最好的就是内务府的工匠,但那支钗并没有有内务府的标记。 许兰因请朱壮让麒麟阁最好的师傅秘密仿制了几支,比苏晴仿的那支更好更像,要非常仔细看才能看出其中的差别。当然,特殊的位置肯定没有那个“颖”字,这是不能示人的秘密。 次日,许兰因带着赵明希和许兰月去闽府,在李氏的陪同下拜见了闽老太君。 闽老太君对救过孙子和重孙女的许兰因非常热情,留了饭,还送了赵明希一个稀世白玉莲花摆件。 吃了晌饭回家。一起回家的,还有闽嘉。 “梅园四君子”在赵家聚齐了三位,许兰因又派人去长公府把柴子潇接来,四君子终于凑齐了。 院子里又热闹起来,有些像两年前宁州府的许家。 第四百零六章 一个接一个的意外 三月十九,天刚蒙蒙亮,赵无就带着何东骑马回宁州府。他们会赶在开城门时出门,绕道去温家坟场祭拜温行和夫人赵氏。去的早,不容易被人发现。哪怕发现,他们不进京城,也不容易追踪。 这是温卓安“死”后第一次去坟头祭拜父母。 许兰因把他们走,早饭后又把柴子潇和闽嘉送走,就带着赵明希、许兰月回了许家。 柴氏一直盼着闺女和外孙。她把外孙抱过来,边逗弄着孩子边跟许兰因讲着如何跟那些贵妇和贵女打交道。还嘱咐,离北阳长公主府的人远着些。虽然北阳长公主府同意不找许家的茬,但小娘子之间发生龃龉任谁也不好多管…… 许兰因笑道,“娘放心,我知道的。” 下晌未时,许兰因就带着赵明希和许兰月去了南阳长公主府。今天他们会在这里住一宿,明天许兰因陪着长公主去参加桃花宴。 他们住的小院离马氏住的院子很近。刚整理好,柴子潇和马氏就来串门子了。 马氏戳着柴子潇的小脑袋说道,“上午才跟你们分开,下晌就猴急地盼着你们来。哎哟,表妹把他领走吧,这个儿子心都野了。” 柴子潇又扭着身子跟马氏撒娇。 许兰因大乐。几人说笑一阵,一起去了长公主住的正堂。 庆国公温府,温老夫人沉脸听着二儿媳妇刘氏的念叨。 都这时候了,蒲府还没给温府下贴子,蒲府这是连点面子情都不给了。 “我们什么都是照着他们说的做……” “住嘴,”温老夫人喝住了温二夫人,“他们让咱们做什么了?证据呢?嘴巴再不把门,还有你好瞧。” 温二夫人哑然,是啊,人家只是暗示,可以什么都是不认。事情传出去了,也是自己男人为了爵位谋害兄嫂子侄子。 温老太太瞪了二儿媳妇一眼。她不得不承认,再加上自己的二儿子,这就是一对蠢人。不,还要加上二儿子的两个儿子,是四个蠢人,其中一个还把自己作死了。 大儿死了她哭得差点闭过气? 大孙子残了她大哭,四孙子和大孙子死了她也流了泪。而她心疼了多年的二孙子死了,她居然没流泪? 不是她不想流? 而是真的流不出。 现在? 她的骨血只剩下二儿和三孙子,那几个丫头片子不算。若爵位落不到二儿和三孙子头上,自己谋划了一辈子? 岂不是要便宜那个小妇? 若大儿还活着该多好? 再不,大孙子不被他们整残,四孙子不被他们整死? 该多好…… 想到这些? 老太太又难过起来。她眨巴眨巴眼睛? 老眼酸涩? 可就是流不出泪水。 那个死老太婆? 说赵氏是逆王同党的后人? 她父母曾经跟皇上和太后、蒲家都有仇。若被朝廷发现自家娶了这个儿媳妇,会祸及全家。还说她因为跟自己是亲戚,才不敢说出去。 她当时就吓坏了,可大儿鬼迷心窍,说什么凭她父母再大的罪? 都不及出嫁女? 何况赵氏的父母早死了。还说蒲大夫人的话不可全信? 蒲大夫人恨赵氏很可能是上一辈的私人恩怨? 不必去理会。 二儿又来劝她,让她不能因为一个赵氏害了全家。哪怕赵氏跟蒲大夫人只是私人恩怨,也不能因为赵氏而得罪蒲家。温家已经败落? 蒲家是太后的娘家皇上的外家,他们惹不起。而且,听了蒲老夫人的话,温家能得多多的好处。 可老头子偏心大儿和赵氏,也不许她动赵氏。她无法,只得表面答应,以赵氏身体不好为由,不许她出门及见客。那时老头子虽然已经开始把心思放在炼丹上,但还在管着家事。赵氏才得以在府里生活了十三年,生了两个儿子,好不容易“病”死。 她以为,赵氏死了家里就没事了。但二儿又说,卓丰和卓安也是叛党的余孽,是蒲家的眼中钉,不能让他们有出息,更不能让他们继承爵位和出仕。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二儿把聪明的大孙子整残。 想着,等大儿再娶一房媳妇,多生几个好儿子,大儿一家照样过得好。可两年后大儿又死于意外。后来才知道,是二儿为了爵位把大儿害死了。她气得要命,由着老头子把二儿打得一个月下不来床。但自己只剩下这个一个儿子,再生气也得为他和他的儿子谋划。后来,四孙子和大孙子又死于“意外”。 那时她觉得,大孙子死是真的意外,四孙子肯定是二儿子干的,他怕老头子直接把爵位传给四孙子。 可是,她的二孙子,二儿的大儿子温卓麟又死于意外。二儿再混帐,也不可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跟叛党余孽没有一点关系的温卓麟整死吧? 一桩桩一件件串在一起,她终于相信老头子的话了,真正想让大儿一家死绝的是浦家人,傻老二就是他们手里的一把刀。那个恶妇想整死赵氏、大儿及后人,只是泄私愤,或是害怕他们知道什么,根本不是因为皇上和太后。那么,大孙子的死也不是意外了,可卓麟碍着他们什么了? 现在,自家死了这么多人,他们却连点面子情都不给了。找他们讲理,证据呢?事情弄出来,他们什么都没做,而老二两口子就是杀兄杀嫂杀侄子的杀人犯,而自己是帮凶,老头子是知情不报…… 温二夫人见老太太脸色阴晴不定,硬着头皮说道,“娇娇今年已经十四岁了,还没有定亲。都说这次桃花宴会选出新的京城四美,去的人一定多了。娇娇漂亮多才,不巴望她能被选为四美,但在这个人多的宴会上露露脸总是好的……” 温老太太气得脑门子疼,骂道,“你这个无知的贱妇,兄长死了不到半年,妹子怎么能去参加赏花宴。你就不怕她被别人说三道四,更找不到婆家?” 温二夫人气得咬牙,现在这个老虔婆骂自己越来越不留口德了。但想到漂亮懂事的闺女,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 第四百零七章 留条根 温二夫人红着眼圈说道,“我的儿子死了,我比谁都难过。可娇娇怎么办,你老人家总得为她想想啊。律法规定,为兄长守制百日即可,卓麟已经去世五个多月了。” 说起大儿子,温二夫人又拿着帕子哭起来。 这时,温二姑娘温娇走了进来。温娇是温言和温二夫人唯一的嫡女,今年十四岁,长身柳腰,白皙秀丽,很有几分姿色。 她给温老太太见了礼,就走过去劝了几句温二夫人,又道,“娘,听说萍姐儿又有些发热。” 温萍是温卓麟的独女,今年五岁。想到大儿子只留了一么个骨血,温二夫人赶紧起身去了。 温老夫人瞥了眼温娇,冷哼道,“平时见你是个懂事的,难不成你也想去赏花宴?” 温娇点点头,见老太太的脸沉得更厉害,又走过去小声道,“祖母,我去蒲府,并不是为了我娘说的事。” 老太太讥讽道,“那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只是赏桃花吧?” 温娇知道这个老太太凉薄。连儿子、孙子的命都不放在眼里,怎么会把孙女看进眼里。当然,自己的父母就更…… 她当然也希望自己能在才艺表演时有好人家看上,早些嫁人,早些离开这个家。她爹娘只一味想用她攀高枝,完全不去想高门谁还看得起败落的温府和温言的女儿,而低门他们又都看不上…… 她压下心事,走去窗边和门边望了望,才倒回老太太身边说道,“祖母,我偶尔听我爹、娘、大哥说过一些事情。那时年纪小,虽然觉得他们的做法不对,却不敢多言? 也没有想那么多。可四哥死于意外没两年,大哥又死于意外,上年二哥也死于意外? 蒲家也开始跟我们家和我爹疏远了? 我觉得不对。会不会? 以后我们家里的人一个一个都死于意外?或者,找个好借口,把我们全家都灭了? 更省事。” 温老太太混浊的老眼惊恐起来。喝道? “你想说什么?” 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又赶紧看看门口,见没有人进来? 才又放下心。 温娇一下跪了下去? 把着老太太的膝盖说道? “孙女斗胆说说自己的想法? 请祖母勿怪。” 温老太太把温娇拉了起来? 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用力捏着她的手说道,“娇娇说说看,你为了咱们这个家,祖母不会怪你。” 老太太手上的指环扎在温娇的手上,痛得她皱了皱眉毛? 忍住没有呼痛? 小声说道? “我是想说? 祖母去同祖父好好谈一谈,我们温家该何去何从……最好把我三哥打发到外地军营,越远越好? 别管他吃不吃苦,只是万不能在蒲家势力范围内……明天我想去蒲家,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端倪……祖母跟以前一样,该如何便如何……这些话可以跟我娘透两句,万不能跟我爹透……” 温老太太明白了,孙女这是怕大厦将倾,想保住温家一点血脉。让自己该如何就如何,自己之前是极力巴结蒲老夫人,还要继续巴结啰?老二就是个傻子,不让他知道,是怕他不注意表现出来让蒲家知道自家有了防备…… 老太太手上的力气更大了,骂道,“都是赵氏那个祸害,你大伯为什么要把她招惹进来!害了大房一家,还要害我们全家。” 温娇说道,“现在,祖母再骂大伯娘也没有用,大伯娘是逆党后人,都是他们说的。” 老太太说道,“不光是蒲家这么说,赵氏也对温行这么说过,她是赵志诚的后人。之前温行没敢跟我说,后来知道蒲家说了,才说了实话。” 温娇想了想说道,“即使是赵志诚的后人,赵志诚一家都死几十年了,我大伯娘也死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现在,连我二哥被出了‘意外’,孙女觉得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不管怎样,咱们先做好应对之策?” 老太太摇头道,“在蒲家人面前,我们就是菜板上的肉,怎么应对?何况,他们拿捏着我们的把柄,怎么着都是我们死。” 温娇说道,“那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至少得留一条根。把我三哥弄出去,最好再把我三叔的后人弄出去一个……” 老太太冷哼道,“那个小妇的后人,就不要多管了。” 温娇看了老太太一眼,凉薄、自私,心眼只有针鼻大。当家人老公爷又是万事不管,只想登仙,自己父母更是糊涂,这个家真的完了…… 温娇浑身无力,刚才那点想拯救家族于危难的豪情也被浇灭,低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温老太太又说道,“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跟我去参加桃花宴。即使我没有贴子,他们也不可能把我拒之门外。我这就去找老公爷说说,看怎么把卓华弄出去……” 见老太太听了劝,温娇松了一口气,回屋准备。 三月二十早饭后,许兰因打扮妥当,穿着富贵,妆容精致,中规中矩。她不会去同那些小贵女们抢风头,但做为陪南阳长公主去的外孙女也不可能寒酸。即使是中规中矩,镜子里的美人也清丽脱俗,灿若春华。 她非常满意自己的形像,笑着冲去镜子里的美人点点头。 许兰月羡慕又自豪地说,“我的大姐真漂亮。” 许兰因摸着她的包包头笑道,“女大十八变,咱们是姐妹,你将来也会这么漂亮。” 许兰月知道这个宴会自己没有资格去,人那么多,她也不想去。昨天闽嘉邀约过她,说做为自己的玩伴,她能够带她去,她拒了。 许兰因也不想许兰月去这种宴会,对她说,“在家跟明希和小星星玩。”就去了正堂。 南阳长公主也收拾好了,穿着宫装,满头珠翠,化着偏浓艳的妆容。 长公主拉着许兰因上下看看,满意极了。老太太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许兰因的姿色跟嫡亲孙女柴菁菁一样好,但她又有一种别样的风韵,整体似更胜一酬。不光胜孙女一酬,她所认识的姑娘和小媳妇中,还没有这种风韵的。 具体别样在哪里,一时她也说不清。 第四百零八章 戴来了 一旁的宫嬷嬷笑道,“表姑奶奶这个气度,一看就是长公主殿下嫡嫡亲的外孙女。” 长公主笑道,“该打嘴,因丫头本就是本宫嫡嫡亲的外孙女。去,把本宫那串红珊瑚珠串来拿给因丫头带上。” 宫嬷嬷假意打了两下嘴,逗乐了众人,才去取来珊瑚珠串。 珠串鲜艳夺目,有些长,在玉腕上绕了三圈还滑下来一点,显得玉腕和手背更加白皙细嫩。 等到柴大夫人来了,几人出门坐轿子去外院坐马车,柴俊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蒲府。 南阳长公主的华盖马车不像其他女眷的马车停在角门,而是停在正门。 站在门口迎客的蒲三爷蒲得易过来作揖行礼,把南阳长公主和扶着长公主的许兰因请进正门,她们再坐轿子去桃花园旁的映桃轩。 许兰因知道,蒲得易是蒲元杰的长子,也是蒲家的嫡长房嫡长孙。 轿子到了映桃轩垂花门停下,一个二十左右的漂亮少妇迎上前来,亲自扶着长公主下轿,笑道,“见过长公主殿下,我祖母正等着你老人家呢。” 许兰因从后一顶轿子中下来,蒲三奶奶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南阳长公主介绍道,“这是我外孙女兰因丫头。”又对许兰因道,“这是蒲三郎媳妇柳氏。” 许兰因屈了屈膝,笑道,“蒲三奶奶。”见对方有些蒙,又道,“我夫家姓赵。” 暗诽,女人在古代真没有人权,嫁了人就要冠夫姓。 蒲三奶奶赶紧还了礼,也笑道,“是赵奶奶啊,真是个美人儿。哎哟哟,也只有长公主殿下才能把人调得这样水灵。” 长公主十分受用她的马屁,笑道,“猴儿,就你嘴儿甜。” 许兰因扶着长公主进了厅堂? 屋里已经坐了一些人了。她认识的就有北阳长公主、西阳长公主、雍郡王妃,其他还有几个老太太,及几个姑娘和年轻小媳妇。主坐上坐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 头发花白? 跟恶婆子的形象差了一万八千里。 除了几个身份贵重、年龄大的贵妇人及服侍她们的晚辈在映桃轩的正堂有一席座位,其他女眷给蒲老夫人和几个贵妇人见了礼后,都会分散去厢房、飞花阁? 或是桃花园。 蒲老夫人见南阳长公主来了? 起身相迎几步。 两个老太太说了几句外交辞令,又把许兰因介绍给她。许兰因给她和其他老太太见了礼,除了北阳长公主冷着脸? 其他人都夸了几句。 许兰因把长公主扶去罗汉床坐下? 自己坐去她身后的椅子上。厅堂里? 前排三面放的是罗汉床? 专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坐? 后面是一圈椅子? 给服侍她们的晚辈坐。 南阳公主和北阳公主坐同一张罗汉床,在左边的首位,许兰因的椅子也最靠左。 许兰因跟那几个小媳妇大姑娘笑了笑,除了旁边北阳长公主府的二姑娘王合木着脸,其他人都礼貌性地跟她笑了笑。许兰因看得出来? 她们多为敷衍。自己不过一个伪宗亲? 八品官的媳妇? 这些贵妇贵女不放在眼里也正常。 许兰因装作没看见? 坐了下去。这里的隔扇窗开得特别大,坐着也能看见外面粉嫩嫩的桃花。远处还有一座三层六角小楼,隐约能看到窗前的人影。据说那是飞花阁? 今天才子佳人会在那里展示才艺,最终评出才艺奖项及新的京城四美。 几个老太太说笑着,猜测大概哪家的姑娘能选上“四美”。说的最多的,就是蒲家的六姑娘蒲秀容,说她长得好,多才,又下得一手好棋…… 正说着,就看见一个婆子进来跟蒲老夫人耳语几句。蒲老夫人脸色微沉,还是点了点头。 不多时,门口的丫头高声说道,“庆国公夫人温老太君、温二姑娘到。” 许兰因一下来了精神,往门口看去。 一个六十出头岁的老太太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漂亮姑娘走了进来。老太太精瘦,穿着酱黄色锦缎褙子,姑娘穿着一身雨过天晴绣小花的袄裙,对于参加宴会的人来说,就显得过于素净了。 在座的老太太都没有多的表示,蒲老夫人坐着欠了欠身,对上前打招呼的温老夫人笑道,“老妹妹也来了。我想着你家卓麟才去了没几个月,就……唉,来热闹热闹也好,万事想开些,没有过不去的槛儿。” 这话看似安慰,却绝对不好听。温老太太和温娇都气红了脸,但还是保持笑意盈盈的表情。 温老太太笑道,“多谢老姐姐的宽慰,我也是这样想的,才硬拉着娇娇过来,让她多跟小娘子们说说话,也能开解开解她……” 正说着,门口的丫头又禀报道,“兵部侍郎府张夫人、张二姑娘到。” 温娇正准备扶温老太太退出去,就看到堆满笑容的蒲老夫人脸上一僵,瞳孔收缩了一下。温娇回头看了一下张夫人,也是一怔,又转过身看向蒲老夫人。 张夫人四十左右,身材偏高丰腴,步子迈得比一般人大一些,一看就出身将门。张侍郎之前一直在西部的泉城任总兵,年前才调任兵部侍郎。 她带着张二姑娘给蒲老夫人曲膝行礼,笑道,“晚辈马氏,见过蒲老夫人。” 蒲老夫人的目光从她头上的燕上钗移开,欠身笑道,“是张夫人啊,我经常听我家老太爷说起张大人,说他骁勇善战,颇有韬略,才保得一方平安。”又向张姑娘招手笑道,“多可人的姑娘,过来让老婆子仔细瞧瞧。” 张二姑娘上前,蒲老夫人取下一根玉簪给她当见面礼。 张夫人笑得眉目舒展,跟在座的老太太见了礼,才领着闺女出去。蒲老夫人的目光,一直看着她们消失在门外。 许兰因起身拿起茶壶给南阳长公主续了茶,又用牙签插了一小牙苹果给长公主。她的腿正好挨着蒲老夫人坐的罗汉床,听到蒲老夫人的心声,“……得想办法弄到那支簪子,看是不是刘颖的那支……” 第四百零九章 背祸 张夫人戴的燕上钗,正是许兰因让人做的。蒲老夫人的心声也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 刘颖,赵无的母亲果真姓刘! 尽管许兰因早已猜到,但真的听到有人称之为刘颖,还是心酸不已。她极力压下情绪,面上无波,又坐去后面。 闽嘉同她的两位姑姑是李氏带着一起来的。她们跟老太太们见了礼,都去了飞花阁。 巳时,飞花阁里开始才艺表演了,蒲老夫人对南阳长公主和西阳长公主笑道,“两位长公主殿下最喜欢看才艺了,怎么没去?” 南阳长公主笑道,“老啰,看那些小孩子的东西,还不如老姐妹聚在一起说说话。” 西阳长公主也笑道,“是极,岁数大了,就没有那个兴致了。” 蒲老夫人又对后面的年轻人笑道,“好孩子,老婆子都知道你们孝顺了,想去赏花看才艺,就去吧。” 样子慈善极了。 其他几个老太太也对身后的人笑道,“去玩吧,莫拘着你们。” 除了两个年纪稍大的,其他人都欢欢喜喜起身出去,许兰因也跟着她们一起出去了。她们出了正堂,站在廓下候着的各自的丫头也都迎了过来。 许兰因带的是掌棋,两人向桃园走去。那些人去了飞花阁,许兰因觉得张夫人人到中年,不一定喜欢看才艺,更有可能去赏桃花。听蒲老夫人的意思,会想办法让人把燕上钗弄到手看一看,不知他们今天会不会下手。 桃园有近十亩大,满树桃花尽数开放,随着高低不平的缓坡,一片片粉红更加错落有致,如层层叠叠的云霞。走入深处,置身于这粉嫩和清香之中,许兰因也经不住被这一簇簇一阵阵美丽和芬芳袭扰? 陶醉了进去。 桃林里的人不多,还多为三十以上的妇人,后生和年轻女人少之又少? 其他就是当值和洒扫的婆子。 到了桃林的西边? 就是一沟溪水? 从桃林的南边湖里引来。 溪边有一排翠柳,其间有一个凉亭,亭子里坐着几个聊天的贵妇? 几个丫头站在一边服侍? 其中一个正是戴着燕上钗的张夫人。 置身亭中,凉风习习,一边是粉红旖旎? 一边是碧绿清澈? 惬意极了。 许兰因走过去? 对张夫人屈了屈膝笑道? “见过张夫人? 我夫君是赵无? 谢谢张大人当初对我家爷的帮助。” 当时赵无去西夏国救许庆岩,得到过时任泉州总兵张大人的帮助。 张夫人一挑眉,笑道,“是赵无的小媳妇啊,真是俊俏。”又道? “我听我家老爷说起过小赵大人? 说他武艺高强? 智勇双全……”招呼她过去坐在自己旁边。 几人又说笑一阵? 起身出了亭子,准备再去看看桃花就回去吃晌饭。 突然,从桃林里跑出几个笑闹着的四个小娘子。最高的是温二姑娘温娇? 是这几个姑娘中岁数最大的,另三个蒲家姑娘只有十二、三岁。 温娇一直纳闷,蒲家这几个姑娘今天怎么对她这么热络,缠着她赏花,一路打闹玩笑。当她看到戴着那支钗的张夫人在这里,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再有不好的预感,也身不由己地被人拉着往前走去。 几个小姑娘看见张夫人等贵妇,笑着跟她们屈了屈膝,貌似要越过她们去凉亭,突然温娇的身子一斜,撞了下旁边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身子夸张地再一斜,一下把毫无防备的张夫人撞进了溪里。 这个变故吓坏了所有人,都“哎哟”一声。小姑娘们都吓傻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年纪大的妇人赶紧道,“快,快救人。” 好在溪水不深,只到人的膝盖上头,张夫人被撞趴在水里,又赶紧爬了起来。衣裳湿透了,脸花了,石头硌得生疼。她又疼又气又羞,五官都扭曲了。 张夫人的丫头抢先跳下溪里,扶着她上岸,许兰因和另几个人把张夫人和她的丫头拉上岸。 有备着衣裳的人赶紧把衣裳拿出来,给张夫人披上。 那个撞张夫人的小姑娘都吓哭了,指着温娇说道,“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走路呢,干嘛撞我啊?” 另两个小姑娘也说道,“你一路上疯疯颠颠的,这下可闯祸了。”又赶紧向张夫人陪礼。 温娇百口莫辩,也不敢辩,哭着跪下给张夫人请罪。 张夫人气得没有理她,低头跟着当值的婆子去洗漱换衣裳。 许兰因暗哼,那几个小姑娘一出来她就留心了,清楚地看到是蒲家小姑娘推的温娇。这下好了,蒲家人有充分的理由可以鉴别那支钗的真假,还把祸推给了温家。 哼哼,温言的女儿,许兰因巴不得她的祸再背多些。 众人也没有赏花的心思了,都回了映桃轩。 许兰因去了正堂,蒲老夫人已经得到张夫人被温二姑娘撞进溪里的消息,气得要命。她让蒲四夫人和蒲三奶奶赶紧去跟张夫人赔罪,又数落着温家教不好孩子,温娇如何莽撞没有礼数…… 有人说,还好张夫人是将门之后,多年在西部边陲,心性坚韧。若是一直生活在京城的妇人,还不得气晕过去。 又有人说,温家日渐败落,后人一代不如一代。家主温国公只知闭门炼丹,温言就是一个草包。前几年出了个惦记哥哥未婚媳妇跳崖殉情的温卓安,上年又出了跟人争红牌被打死的温卓麟。只有多年前的温行有出息,还早早死了。 …… 听着赵无被人这么冤枉这么骂,许兰因也只有面无表情地听着。 不多时,蒲四夫人过来说,张夫人羞愤难当,已经回家了,蒲三奶奶携着厚礼跟着去了张家。 温老太太领着温娇去给张夫人道了歉,又过来给蒲老夫人请罪。 蒲老夫人沉着脸把温娇好一顿教训,说她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贞静贤淑,回家应该静下心来多读女戒,少出门疯玩…… 温娇被训得痛哭着磕了几个头,温老夫人承诺回家禁她的足,让她抄一百遍女戒。两人连晌饭都没吃就回府了。 第四百一十章 早年的莽撞 温老夫人让温娇上了自己的马车。一上车,她就给了温娇一巴掌。 咬牙骂道,“蠢货,跟你娘一样蠢。非要去现眼,却闯了这么大的祸。这下,不仅彻底得罪了蒲家,也得罪了张侍郎。” 温娇一只手扶着脸,眼里只有怒火,没有流一滴眼泪。说道,“是蒲七姑娘推的我,她们打主意要把张夫人推进溪里,让我背祸。我看出一点门道了……” 温老太太混混的目光一缩,问道,“什么门道?” 温娇说道,“四个有燕上钗的人,都出事了。第一个和第二个人是大伯娘和四哥,我记得前些年前的一个晚上,我无意中看到四哥拿着一支漂亮的燕上钗边哭边喊着娘亲。那支钗好漂亮,在月色下闪闪发光,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钗。四哥说,那是他娘留下的,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我就一直藏下了这个秘密。有过这支钗的大伯娘和四哥都死了。第三个人是我二哥,上年,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一支燕上钗,跟四哥拿着的一样。我还跟他吵了架,问他是不是偷四哥的,可他不承认。后来,二哥也出事死了,却不知为何那支钗没给嫂子和萍姐儿留下。今天,那支钗戴在张夫人头上,她又出了事……” 温老太太没注意什么燕上钗,还是喝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温娇道,“之前,我并不知道那支钗的邪乎。” 温老太太的手都抖了起来,说道,“回府跟我去见你祖父。” 回府后,祖孙二人直接去了温国公用来炼丹的“外书房”。 听了温娇的说词,温国公也害怕了。他再气温老太太和温言,也得为这一大家子人着想。说道? “看样子,赵氏不止是赵士诚后人这么简单。这件事不能再瞒温言了,那个蠢货? 他自己做的孽屁股没擦干净? 让他自己去拾掇。当初他让人在哪里把卓安推下山的? 再去那里的山底搜搜燕上钗。不知卓丰的那支,是不是后面出现的那支。” 温言正在小妾屋里玩乐,听几个月没过到面的老父请他? 只得去了。 他听说前因后果? 气得暴跳如雷,打了温娇一巴掌,骂道? “死丫头? 这么重要的事作甚不早说?” 温国公过去打了他一个嘴巴? 喝道? “老子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又蠢又贪又坏的狗东西? 是你自己着了别人的道? 起坏心思害了兄嫂侄子,你打娇丫头作甚?哼哼,若娇丫头早告诉你,就你和你媳妇,岂不是早就把那支钗抢过来? 你们还能活到现在?” 温言想想也是? 若早知道那小崽子手里有那好东西? 或许早就弄过来了? 他这条命也兴许没了。问道,“爹,娘? 那我们该怎么办?” 温国公道,“你私下带人去卓安掉下崖的地方再好好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那支钗。不要再跟着蒲家人混,不能跟着他们干坏事,更不能表现出我们对他们有所防备。”又补充道,“私底下也不能做,不能让人抓住把柄把我们一家都搭进去。” 之前温言派人悄悄搜过山谷,找的是尸骨,搜得不算细。当时什么也没搜到,想着尸骨可能掉在崖上的大石或是大树上,到时被老鹰吃掉更好…… 温言点头允诺。暗道,他现在想跟蒲老四和蒲老八玩,人家都不带他玩了,气得又把蒲老太婆和蒲元杰、蒲元庆骂了个遍。 温国公对还在哭的温娇说道,“娇丫头莫委屈了,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唉,是你爹娘蠢坏害了你,我会让老三媳妇给你寻门亲事,不一定要大富贵,早些嫁出去,离开这个是非地……” 温老太太阻止道,“我不同意。我的嫡长孙女,怎么能由着小妇的儿媳妇找亲事,她能找到什么好门户……” 温国公喝道,“住嘴。凭你和老二媳妇,就能给娇丫头找到好亲事?这次蒲家把撞张夫人下水的祸事推到娇丫头身上,又被扣上不贞静贤淑的帽子,她更不容易找到好人家了。” “再不好,也比老三媳妇找的好……” 温娇也不愿意让温三夫人给自己找亲事。温三夫人自从嫁进温府,就被温老太太这个嫡婆婆磨搓,被自己母亲排挤,十几年活得着实不易。她怎么可能给自己找好亲事……算了,悄悄买包毒药,若大厦将倾,一包药毒死,总好一辈子受苦。若家里无事,过两年就跟大伯娘当初一样,去道观里出家…… 她对温国公说道,“谢谢祖父。孙女不想嫁人,无需别人给我说亲。” 另几人都想着那件大事,也没多想温娇话里的意思。 张夫人的事件并没有影响蒲家桃花宴的才艺表演。上午没有表演完,下晌又继续,选出了一、二、三名获奖者,也选出了新的京城“四美”,其中包括蒲家六姑娘蒲秀容。 申时,客人们陆续离开蒲家。 蒲老国舅、蒲元庆和四夫人、蒲得易聚集在蒲老夫人的院子里密谈。 蒲四夫人已经看过,张夫人的那支钗不是赵颖的那支,只是神似。几人放了一半的心,又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同小异的钗近段时间连续出现两次。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蒲老夫人叹道,“都怪我,当时没早一步把那支钗子拿到手。” 蒲老国舅冷哼道,“何止是早拿那支钗子。若你早年不那么莽撞,差点把颖儿掐死,娘就不会把她送去道观出家,家里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隐患。” 蒲老夫人没吱声,心里却暗诽,要怪也怪你老娘,若不是她妇人之仁,早些送那丫头见阎王,就不会有现在这些事了。 蒲元庆赶紧解围道,“爹,娘,我觉得是不是咱们太过于草木皆兵了?掉进湖里的钗,那么小一点,如沧海一粟,不可能有人捞得起来。现在,该死的人都死了,那件事不会有人再翻出来。相同款式的首饰多了,有跟那种款式相似的燕上钗也不是不可能。以后,咱们的动作不要太多,相反会引起人的怀疑。” 第四百一十一章 刘颖、蒲英、赵悠 蒲老国舅摇头道,“还是小心为妙。毕竟太后娘娘还活着,若那件事弄出来,我们这一大家子就完了……” 蒲元杰沉思片刻说道,“温家知道的事情太多,也是时候让他们住嘴了。温言之前有不少把柄捏在儿子手里,过些日子就让御史弹劾温家父子。” 蒲老国舅点头同意,义正言辞道,“温家人该死,为了个爵位,连至亲都害。之前想多拿些那个蠢东西的罪证,现在也不能再等了。”又道,“唉,只可惜悠悠了,嫁进了那么不堪的人家,我对不起我那老妹子的托付。为了这个家,由着老太婆一步错,步步错,做了那么多的恶。” 蒲老夫人的眼圈又红了,拿出帕子哭道,“老太爷如何把我说得这样不堪,我也是有苦无处说啊。若当初不给我提前催产,不把刘颖弄进家里,我大儿也不会早死。可怜的孩子,生下来还不足四斤,见天的喝苦药汤,又被那个讨债鬼克,刚满五岁就死了……” 蒲老国舅不爱听她的这些念叨,再听她又把那个名字轻意说出口,厉声骂道,“你不怕死,还要多为你儿孙考虑。我再说一遍,即使有人查到五宜山五香道观,出家的,嫁进温家的,最后被温家害死的? 是我们秘密养着的赵家遗孤赵悠!我因为早年承过赵士诚的情,便收养了那个亲人都死绝了的小姑娘。”声量又放小了,咬牙说道? “若不是当今皇上登上大宝? 若不是太后娘娘的看顾? 我们府能有今天的泼天富贵?有得就要有失,何况还是同皇家谋事。白活了这么大岁数,这个道理还没参透。” 说完? 气冲冲起身去了外院。 蒲庆杰给妻子和儿子使了个眼角? 自己赶紧扶着老父走了。蒲四夫人和蒲得易又劝着哭着的老太太,不要跟老太爷置气。 许兰因陪着长公主和柴大夫人回了公主府,今天晚上依然会歇在在这里。 许兰因去了马氏的院子? 看见马氏抱着赵明希坐在廊下? 许兰月和柴子潇坐在一旁下军棋。 见许兰因来了? 柴子潇迎上来笑道? “表姑姑? 我让我娘多抱抱明希弟弟? 明年就给我再生一个胖弟弟。” 众人都笑起来。马氏做梦都想再生一个儿子,哪怕是闺女也成。 许兰因知道马氏的心思,也知道长公主没少请御医来给马氏和柴俊的两个小妾把脉,都说她们没毛病。柴俊也不可能有大毛病,他不止让马氏生了儿子? 还曾经让小沈氏怀了孕。 许兰因猜测? 或许是柴俊过早接触女人? 又多房事? 造成不容易让女人怀孕。 她接过赵明希,悄声跟马氏耳语了几句。 马氏不确定地说,“听御医和嬷嬷们说? 易怀孕的日子是月事前后。” 许兰因道,“我是听我们那里的一个医婆说的。都说高手在民间,看看我,我听了她的话,刚跟我家爷成亲就怀了孕,不妨听一听。还有啊,让我表哥忍着些,就当为了子嗣。” 马氏红着脸点点头。就是为了子嗣,柴俊经常去宠那两个小妖精她也没办法。却原来,为了子嗣他应该减少房事…… 晚饭前,一家人聚在正堂陪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说话。长公主说了温娇把张夫人撞进溪里的事,一家人又把上不了台面的温家人当笑料数落一遍,包括“已经死了好几年”的温卓安。 许兰因暗道,什么时候得把赵无是温卓安的事告诉长公主。若真相大白后再说,怕是她会不高兴。 许兰因听他们讲完蒲家人如何生气后,又笑着把话题转到了双胞胎上,说道,“我来京城之前,正好有个乡下亲戚生了双胎,婆婆硬送走了一个,我那个亲戚哭得什么似的。我家爷就不信那个邪,说若以后我生了双胎,不管双子、双女、还是龙凤胎,都要留下自己养,他可舍不得送人。” 说完,还很是得意地笑了笑。 她这个话题同上一个话题连接不上,有些突兀,却让柴大夫人想起了蒲家的旧事。不赞同地说道,“这可不能意气用事。听说当初蒲老夫人生下一对龙凤胎,老太夫人舍不得送一个出去,女娃就把男娃克死了,最后连女娃也病死了,多可惜。若当初狠狠心把女娃送给别人养,等她嫁人后成了别人家的人再认回来,儿子、闺女都还在。” 长公主想了一下,也说道,“本宫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小姑娘,名字好像叫蒲英,都叫她英英,小模样长得极是漂亮。太后娘娘最喜欢这个娘家侄女,经常把她宣进宫。那时本宫还没有出宫,遇到过好多次,无事也喜欢逗逗她。可惜了,那孩子五岁时把她的兄长克死了,之后她也得病死了,连太后都哭成了泪人,别说蒲老夫人了。”又教训许兰因道,“赵无太过意气用事,有时候是优点,但有时候就是缺点了,会害人害己。” 许兰因知道长公主指赵无意气用事、害人害己,是指赵无救许庆岩的那件事。到现在为止,许多人还是认为赵无不应该先救许庆岩,而是应该以大局为重,先把情报拿回来再说其它。 她好孩子似地点点头,表示接受意见,心里却波涛汹涌。颖,英,太后极喜欢,经常招进宫,哭得像泪人…… 晚上,两个孩子都睡下,许兰因兴奋得睡不着。 她起身来到窗边,月光如水散满庭院,带着花香的春风迎面拂来,让她的心情更加雀跃。 事情的经过基本弄清楚了。赵无兄弟的母亲本名叫刘颖,到蒲家后取名蒲英,出家当道姑又成了赵悠。燕上钗是太后给她的信物,她五岁前还经常被太后接进宫玩耍。 刘颖是长公主,还是嫡长公主,比南阳长公主、北阳长公主的地位都高。苦命的是跟皇上同时孕育在同一个肚皮里,太后只得舍弃她保住儿子及他们母子在先皇面前的宠爱,被寄养去蒲家…… 第四百一十二章 找证据 不幸的是蒲家儿子死了,蒲家恨她“克”死了自家儿子。不知中间出了什么状况,没有真的弄死她,而是送小小年纪的她去了道观。又让她身边的人给她灌输了不少事,让她相信自己是赵悠……等到长大,嫁给了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男人,又被害死了。 蒲英,蒲公英,像蒲公英的女子,命可不就是苦的。 想到那个苦命的女子,许兰因的心情又沉重下来。 做为母亲,太后是自私和薄情的。但古人重男轻女,特别是天家无情,她这么做也是绝大多数宫中女人自保的选择。太后经常接她进宫,蒲家人又那么害怕燕上钗,说明太后保全了自己和皇上以后,还是惦记那个亲生女儿的,只是被蒲家蒙蔽了。 若只为富贵,赵无认不认那个外祖母真的无所谓。但是,蒲家人害了刘颖及其一家,还在赶尽杀绝,却要享受太后给予的泼天富贵,这就没天理了。那个外祖母,必须要认…… 有了信物,又知道太后同刘颖的关系,还是不能只凭那只钗去认亲。必须要把蒲家害赵颖、温行及其后人的罪证找到,不能让他们把罪责都推到温言夫妇和温老太太身上,或者干脆混淆刘颖和赵悠的身份。 书里,温行一家人的死都被写成温言为了爵位做的,而蒲家人没写过一笔。最后,把温家灭了的还是女主。现在想来,后面的推手少不了蒲家。更确且地说,是蒲家借刀杀人,他们才是最大的赢家。 下一步就是找蒲家害刘颖的证据支撑,最后直达太后那里。许庆岩在御林军供职,还有跟太后关系笃深的南阳长公主,以及御林军副统领柴荣,最后一步也非难事。只是,要找到关键证据太难了…… 春天的夜风还是有些凉,站了许久的许兰因有些冷了,才回床上躺下。 次日上午? 许兰因带着赵明希和许兰月告别长公主回家。 柴子潇还想去表姑姑家里玩,长公主笑道,“哪能天天想着去做客。你也六岁了? 该收心好好学习了。你老子已经找好了先生? 明天你就要跟着先生上课。” 柴家有族学? 但长公主府的孩子都是自己找好先生自己学。 柴子潇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要好好学习,要变得聪明,才不会被坏人拐出去卖了。 他又说道? “改天我休沐了再去表姑姑家做客。” 许兰因笑道? “好,到时我也把嘉嘉接去,让你们梅园四君子重聚? 表姑再亲自下厨整治几个你们爱吃的好菜。” 柴子潇喜上眉梢? 说道? “还要准备酸梅汤? 我们以梅汤代梅酒。” 说得众人大乐。 回到许家? 他们直接去了正院? 见柴氏正和卢氏说得欢。 柴氏接过赵明希亲了一口,对许兰因笑道,“真没想到,三妮跟小染成一对了。那两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好孩子。” 卢氏笑道? “我正跟夫人说呢? 想请夫人帮着说合这桩亲事? 让两个孩子借借夫人的福。还要谢谢大姑奶奶? 小染那么出息,都是大姑奶奶调教的好,还给他除了奴籍……” 小染回家说了他同王三妮的事? 丁固和卢氏非常高兴。王三妮他们都了解,漂亮,能干,得大姑奶奶和柴大人看重,一年能挣几百两银子。一家人商量,自家是奴才,若能请动夫人帮着说合,也给了王三妮一个体面,弥补了自家是奴才的弱势。 许兰因笑着恭喜了他们,说道,“小染出息,也是他自己有天赋,够努力。让他不要懈怠,继续努力。以后有了大前程,我自不会耽误他。” 卢氏听了,又跪下给许兰因和柴氏磕了几个头。 傍晚,许兰亭、许兰舟、许庆岩陆续回家。李洛也坐着马车来了,他知道今天许兰因会回家,想听一下蒲家的事。 饭后,许兰因和许庆岩、李洛在书房密谈,做为长子的许兰舟也参加了。 许兰因把张夫人戴了燕上钗和蒲家的异常,以及长公主说蒲英的事都说了,没好说她听到蒲老夫人的心声。但为了让这几人更加确认赵无的母亲本名叫刘颖,又说道,“蒲老太太看到张夫人的燕上钗,吃惊得人都有些傻了,小声说了两个字。我虽然没听到她说的是什么,但看唇型,应该是‘刘颖’二字。” 这几个人都认定,刘颖,蒲英,太后对蒲英的喜欢,说明她们是一个人,也就是后来出家的赵悠,李洛和赵无的母亲。 只不过,蒲老夫人的失态让那几人有些不可思议,是不是她老糊涂又吓被吓坏了,才敢当众默会念出那两个字。但他们都无条件相信许兰因,没有一点怀疑许兰因会骗他们。 许庆岩高兴地说,“看来,咱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女婿和你母亲真的是天家血脉,还是太后的亲生女。这也解释得通,蒲家为什么那么害怕燕上钗,他们是怕有人知道他们陷害天家血脉的内情。” 李洛点点头,证实了这件事,让他既难过又激动。咬牙骂道,“等到真相大白,让蒲家人血债血偿。还有温家那几人,被人教唆着做尽坏事。我娘太可怜了,我爹何其无辜。”又道,“从今天蒲家的做法来看,温家彻底是他们的弃子了,得防着他们灭温家人的口。温言他们该死,却得等到说了真话后再死。” 许庆岩道,“是极。我们的人要暗中看顾他们,不能让人私下灭口。我也会注意朝中动向,毕竟温言之前在蒲家的示意下做过不少坏事……” 许兰因又让李洛赶紧给赵无送密信。 李洛道,“麻子正好在京城,我会写信告诉他,母亲的身份已经肯定,让他想办法从那边的蒲府弄些情报。蒲元庆是草包,府里防得没有这边严密。” 该做的事做完了,许兰因就在娘家过起了舒心小日子。之前跟赵无说好,他们母子在京多住一个月。现在看来,或许还要再多住些时候。 第四百一十三章 像我儿子 两日后,秦澈遣人送信报喜,秦大奶奶吴氏在三月中生了个闺女,大小平安,孩子取名秦彤,彤姐儿。 柴氏和许兰因都高兴,赶紧准备礼物。正好许兰舟次日要回宁州府考武秀才,让他一起带过去。本来柴氏要陪着许兰舟去宁州府,但许兰因母子来了京城,就让卢氏带人陪他回去。 晃眼到了四月初十,许兰因把柴子潇、闽嘉都接来许家玩。晌午又依诺亲自给他们做了菜,熬了酸梅汤。 本来还想请李氏和马氏、柴菁菁,被柴氏拦了。大家庭的当家媳妇不自由,不好随便串门子。 晌饭后,又应几个孩子的要求,许兰因带他们去心韵茶舍,也让钱妈妈把赵明希抱着一起去。 今天休沐,茶舍里坐无虚席,就领他们去后院玩。一直睡觉的赵明希也清醒过来,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四处看着,稀奇得不得了。 后院也有两桌人在花架下下棋,是柴驸马和柴俊祖孙,以及周老太师和四皇子刘兆厚。他们下的都是西洋棋,只不过老的对弈老的,年轻的对弈年轻的。 刘兆厚看见许兰因,也不下棋了,起身笑道,“许姐姐,好久不见,我特别特别想你。” 刘兆厚长高一大截,五官也长开了,只是眼神未变,依旧澄澈干净,一笑弯弯的像月牙。 那些话别的男人说不妥,他说没有人往心里去,在场的人都自动选择没听见。 他还想拉许兰因的袖子,跟过来的柴俊不动声色地把一块糕点塞进他手里。 遇到这个老熟人,许兰因也异常开心。 许兰因给他屈了屈膝笑道,“刘公子,巧啊。” 在外面? 不好叫刘兆厚为四皇子。 刘兆厚憨憨地说,“不是巧,我是听柴表哥说你来了京城? 特地来这里看能不能遇到你。我听小星星说? 你做的油炸牛奶特别好吃? 也想吃。”又崇拜地说道,“许姐姐好能干,牛奶是稀的? 你还能炸成糕。” 许兰因现在特别想跟他搞好关系? 笑道,“好啊,我让人去看看厨房有没有牛奶或羊奶? 就在这里给你做。” 茶舍厨房提供的晌饭是点心和一些面食? 应该有牛奶这些东西。 她又过去给柴驸马和周老太师屈膝行了礼。周府虽然她没去? 但厚礼赵无之前已经送去了。 周老太师笑道? “我早听兰舟和小妞妞说你做的菜好吃? 今儿晚上老夫就厚着脸皮尝一尝。” 柴驸马捋着胡子笑道? “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外孙女心灵手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下得一手好棋。” 许兰因只得笑道? “只要周大人不嫌弃? 我这就让人去买些食材? 晚上请刘公子、老太师、外祖父、表哥在这里吃饭。” 几人正说笑着? 就听到刘兆厚一惊一乍的声音,“这是许姐姐的儿子吗,怎么跟我长得这样像? 比我皇兄的两个儿子还像我。他会不会是我儿子?” 这话吓了众人一跳,想当没听到都不成。柴俊赶紧说道,“刘公子慎言,我这小外甥怎么会跟你长得像。” 刘兆厚不愿意了,屈着腿跟钱妈妈怀里的赵明希齐平,学着赵明希瞪着眼睛,嘟着嘴巴,微张嘴说道,“表哥不信看看,我们像不像?” 柴俊一看也有些蒙。忽略两人差异比较大的脸型和眉毛,的确有些像,特别是眼睛和嘴巴。 许兰亭、许兰月、闽嘉都不高兴了,异口同声说道,“希希才不是你儿子,我大姐(我许姨)生希希的时候,我们都在家。” 刘兆厚没听进那几个孩子的话,又道,“他跟我长得像,我喜欢他,比喜欢许姐姐还喜欢,我要送他见面礼。”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极品玉佩交递到赵明希的手里。 赵明希似乎也非常喜欢刘兆厚,咯咯笑了几声,拿着玉佩放嘴里啃,一根银线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一笑,圆圆的眼睛又弯起来。 刘兆厚见了,也笑弯了眼,让这些人看。 两双弯弯的眼睛更像了。 周老太师看看赵明希,又想到刘兆厚的小时候。那时他看着聪聪明明,哪里想到长大会成这个样子。老爷子心里柔软下来,哈哈大笑几声,慈祥地说道,“小四,这世上人有千千万,长得相像的人多了。不能说人家长得像你,就是你儿子。” 刘兆厚好孩子似的点点头,“哦”了一声。 柴驸马也说道,“我这重外孙孙不止跟小四有些像,跟我的重孙孙也有些像。” 众人再看看赵明希和柴子潇,的确有点像,竟是比赵明希跟他亲舅舅亲姨姨还像,尴尬的气氛总算解开了。 许兰因让人再搬两张小桌子出来,让几个孩子在那里玩,她带着掌棋进了厨房。 厨房还剩下小半盆牛奶,许兰因又让采买去买些食材,她做几个小菜,再让人去酒楼买几个大菜即可。 天气渐渐暗下来,茶舍里的茶客陆续离开,点亮后院廊下所有的灯笼,把院子里照得透亮。 许兰因做了炸牛奶、菠萝薄饼、松鼠鱼、全家福、虾丸汤,又在酒楼买了卤肉、烤鹅、凤尾鱼翅等菜,还买了酒。 席面摆在后院厢房,许兰因不许茶舍里有酒香和肉香味。 刘兆厚、周老太师、柴驸马、柴俊几人一桌喝酒,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一桌,王三妮亲自站在后面服侍。 许兰因做的炸牛奶、松鼠鱼、菠萝薄饼受到热烈追捧,特别是嗜甜的刘兆厚和几个孩子,不住地说好吃。 刘兆厚又侧头跟另一桌的许兰因说道,“许姐姐,我父皇和皇祖母要给我说媳妇了,他们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回宫我就说喜欢许姐姐这样的,让他们比着许姐姐找。以后,再让我媳妇给我生个小希希这样的儿子。” 哪能这么调戏小媳妇。 许兰因羞红了脸,又不知道该跟这傻孩子怎样说。 柴驸马说道,“小四不要这么说,别人听了要误会。” 刘兆厚嘟嘴说道,“你们都当我是傻子,我才不傻。我只是让他们比找着,又不是要抢许姐姐当媳妇。” 第四百一十四章 比着找 柴俊赶紧笑道,“你哪里傻了?我表妹是个好姑娘,当初可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比着她找,没错。” 刘兆厚又高兴起来。 吃完饭天已经黑透,柴俊送刘兆厚回宫,柴子潇直接跟柴驸马回府。 离开的时候,刘兆厚还说道,“改天许姐姐和小希希进宫玩,让我皇父和皇祖母看看你们。” 许兰因笑笑,当皇宫是她家茶舍啊,想来就来。她不好说去,也不好说不去。 许兰因绕道先把闽嘉送回闽府,才回了家。 她回屋后又抱着赵明希看,越看越像刘兆厚,特别是眼睛和嘴。想着隔代遗传太玄妙,又有些隐隐的担心,不会自己儿子长大也不聪明吧? 许兰因对赵明希进行了五个月大的孩子的各种测试,赵明希表现得非常好,才放下心来。喂了奶后,让钱妈妈带他去歇息。 次日早饭后,刘兆厚就急急去了慈宁宫。除了皇上,加上赶出京的二皇子一家和三皇子一家,这么多个皇子皇孙皇侄,只有刘兆厚能够随意进出慈宁宫。 蒲太后刚用完膳,见刘兆厚的前额都出了汗,说道,“猴儿,这么着急作甚,莫要着凉了。”说完,拉着刘兆厚坐在身旁,拿出帕子给他擦汗。 刘兆厚憨憨地笑道,“皇祖母,我知道要找什么样的媳妇了。” 蒲太后被逗乐了,说道,“说说看? 想找个什么样的?” 刘兆厚说道,“找的媳妇要跟许姐姐一样好看,说话也要像她那么好听? 还要会下棋? 会做饭? 以后生的儿子也要像小希希那么像我……” 蒲太后听了这话愣了愣。 刘兆厚的贴身太监小池子躬身笑道,“禀太后娘娘,四殿下说的人闺名叫许兰因? 是南阳长公主的外孙女。三年前四殿下去宁州府的时候? 就跟她结识了。” 蒲太后有些反应不过来,说道,“南阳只有柴荣一个儿子? 哪里来的外孙女?” 一直服侍她的章嬷嬷笑道? “南阳长公主过继了柴驸马的一个侄女当闺女? 应该是她的闺女……”又大概讲了一下柴清妍跟北阳长公主儿子王翼的过节? 以及丈夫就是去敌国为太子拿情报的人? 现在在御林军里任职。 蒲太后恍然道? “哀家想起来了,之前约摸听南阳讲过这件事,那两个老姐妹还闹过一阵,现在的关系大不如前……哎哟,上年纪了? 忘性大。”又遗憾道? “可惜了? 那丫头的身份不低? 又在民间长大,会照顾人……” 她没有往下说,章嬷嬷也听懂了? 叹了一口气,一副她也觉得如此的模样。 蒲太后又随口哄道,“好,以后让许姑娘进宫哀家瞧瞧。”突然,她想起孙子说许家女的儿子长得像孙子,她的眼前又晃过那个雪玉般的小人儿,拉着刘兆厚的说道,“孙儿那么看重那母子两个,哀家就让南阳带他们母子进宫。比着许家丫头,给孙儿找个好媳妇。只是,那丫头是你皇姑母的外孙女,比你辈份小,你不能叫她姐姐。” 刘兆厚觉得自己的话皇祖母听进去了,咧着大嘴使劲笑。他只听想着前面的话,后面不让他叫姐姐的话,他没听进去。 这天下晌申时,许兰因抱着赵明希在小花园里悠闲地散步。花园里的花几乎都开了,姹紫嫣红,幽香四溢。 前院婆子来报李洛来了。 许兰因赶紧把孩子递给钱妈妈,急步去了前院书房。 赵明希不愿意了,哭着要娘亲,许兰因硬着心肠没带他。她一直在等赵无的回信,李洛这时候来,应该接到赵无的信了。 书房里,坐着的李洛脸带笑意,一看他这种表情就是有好事。 李洛笑道,“赵无让麻子送信来,兰舟不负重望考上了武秀才,今天早上发的榜。兰舟会陪他祖父祖母几天,晚些时候再回来。” 许兰因听了高兴不已。许兰舟今年才十六岁,这个年纪考上秀才很不容易了。 李洛的表情又严肃下来,放小音量说道,“赵无利用于嬷嬷的侄子生病,成功地把于嬷嬷引去了庄子。不管她有没有用,都会制造事故把她藏起来。若有用,当然是证人。若没用,这件事完了以后才能放她出来……” 这倒是个好消息。 许兰因有种直觉,于嬷嬷是跟着太后进宫的丫头,又从宫中出来,或许会知道一些秘事。 前些日子温言秘密让次子,也是温家三爷温卓华带人去了燕麦山的野峰岭,在赵无当初被害的崖上崖下寻找了数日,当然是一无所获。他们分析,温家人应该是在找赵无那支燕上钗。 假燕上钗的横空出世,让蒲家和温家都着急了。 这是许兰因之前没想到的。想着回宁州府后,再让人去看望苏晴,送份重礼。苏晴提供的那个线索,她们会双赢。 李洛还说,又有消息传来,温言求了周世子周梓林想调温卓华去西北军队。温言之所以求到周家,一个是周家的三老爷在西北当总兵兼征西将军,还有一个是觉得周家欠了温家的命,温卓丰就是因为周家强行接去庄子而造成惊马淹死的,周家肯定会帮这个忙。 一般都是边军的人想调来京城卫军,京城卫军想调去边军的人少之又少,还都是为了升官。温家没有提出升官,愿意从七品校尉平级调动。周家几个当家人知道温言如何害了兄长温行一家,现在朝中又有传言温言贪没军响,打死过士卒的事,不仅没帮忙,还把这事传给了李洛。 许兰因冷哼道,“现在温言看出他们是弃子了,想以防万一留个后,哪里那么容易。” 李洛也是这么认为,说道,“温言同他的恶媳妇,还有他们的两个儿子,一个别想跑。他们的嫡女温娇,那是个好姑娘,不仅没做过坏事,还曾经给我送过信。她和二房的另两个庶女,以后不会动她们。” 许兰因点点头。被关十年的李洛还有这个胸襟,也是难得了。 听说许兰舟考上秀才,柴氏极喜,让人去准备酒菜,留李洛在家喝酒。 许庆岩回来后也是喜不自禁,同李洛喝酒喝到戌时初。 第四百一十五章 进宫 夜里,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水打着瓦片滴答滴答响,把许兰因吵醒了。 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许兰因满心欢喜,这比之前预料的顺利多了。 次日的雨依旧大,许兰因抱着儿子去正院同柴氏说了一天的话,晌歇都是在那里歇的。 雨一连下了两天,十三那天终于放晴,柴氏就带着许兰因母子一起去了长公主府给南阳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笑道,“本宫正准备派人去给你们送个信儿,太后娘娘传了口谕,说她听四皇子夸奖小明希,也喜欢得紧,让本宫带着因丫头和小明希进宫让她瞧瞧。本宫想着,今天就递贴子进宫,明天因丫头母子随本宫。” 这也太出乎意料了。许兰因自己倒是特别想见太后,但不愿意带赵明希去。赵明希与太后相见是一把双刃剑,他长得太像他祖母,不出意外太后肯定会喜欢。但若太后身边有蒲家人的眼钱,把这个消息传到蒲家人耳里,他们会不会多想? 许兰因心里再不愿意,表面也装作非常高兴的样子。说道,“我倒是想去见太后,可我怕明希太小,去了一直哭,或是突然拉屎拉尿,会不会让太后不喜。” 柴氏也是这样想,担心地望着长公主。 长公主摆手笑道,“你们有所不知,太后娘娘慈善,宽和,还特别喜欢小孩子。不说经常让小皇孙小皇侄孙去跟前凑趣儿,就是她认识的大臣家的女眷,有时也会让她们带着孩子去看看。至于奶娃娃哭闹,尿尿,这是谁也避免不了的,太后娘娘从来没怪罪过。” 许兰因只得同意。 别说许兰因,连柴氏都没进过宫,长公主让两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去侧屋给许兰因及要抱孩子进殿的钱妈妈讲了些女眷进宫时的礼仪,及太后娘娘的偏好。 几人在这里吃完晌饭,许兰因说要回去准备明天进宫事宜,几人才回家。 到家后,就赶紧让人去赵家请李洛来商议。 李洛和许庆岩前后脚到家? 几人在书房秘密商议。 几人商量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去。这次称病不去还有下次,躲不过总得去面对。让太后先入为主? 以后把事情查清后也好相认。 至于太后身边有没有蒲家眼线? 还是那句话? 世上人千千万,长得像的人多了。表面上赵颖及她的后人都死了,若真的有眼线? 眼线和蒲家也不一定会往赵颖后人身上想。若他们还是害怕? 肯定会狗急跳墙出什么招。如此,也是一个证据。 赵明希进宫出来后,许兰因就带着他住去秘密别院? 柴氏再去跟南阳长公主说一下赵无与温事。同时? 也给赵无去个信? 让他注意安全。 现在情况特殊? 不管有没有情况? 麻子每两天就会来往宁州府和京城一次? 方便两方互通情况。 许庆岩还说,现在弹劾温言的折子越来越多,温家快倒了。 李洛之前以为等到这一天他会很高兴,可他却笑不出来。是温家倒了,而不是温言倒了…… 今天李洛不回赵家? 跟许庆岩商量事宜后住去外院客房。 许兰因先回了兰果院? 准备好明天进宫的东西? 又准备了一些要带去别院中的东西。心里想着? 若是能听到那些人的心声,找出间谍就好了。 次日,许兰因穿上大红织金提花锦缎褙子? 化了个偏浓的妆容,戴了出嫁时柴氏给她买的那套十二件套的头面。赵明希穿着缂丝绣花衣裳和开档裤,包着大红包被。钱妈妈也穿着喜气的酱红色绸子衣裳,化了妆,戴着金簪。两大一小进马车向南阳长公主府驶去。 他们没下车,在角门处等着。两刻多钟后长公主的轿子出来,众人又坐马车去了皇宫。 皇宫的布置局跟前世故宫有些像,她们直接去了慈宁宫。太监通传后,请她们进殿。 许兰因扶着长公主走在前面,钱妈妈抱着赵明希跟在后面进了正殿。许兰因不敢抬头,长公主停下她也跟着停下。 长公主屈膝行礼,许兰因和钱妈妈则跪下磕头。 蒲太后跟南阳点点头,又对许兰因笑道,“这就是南阳的外孙女?好孩子,起来吧。” 许兰因起身,扶着长公主在左侧的第一把椅子上坐下,她在宫女的意示坐在长公主下首,钱妈妈抱着赵明希站在她身后。 刘兆厚已经来了,他坐在右侧椅子上。笑道,“皇祖母,许姐姐是不是顶漂亮?” 这话把殿里的人都逗笑了。 蒲太后看看许兰因,笑道,“的确是个漂亮孩子,长得俊俏讨喜。” 蒲太后六十几岁,虽然比南阳长公主长了一辈,岁数却只大三、四岁。穿着宫妆,慈眉善目,精神头非常好,看得出年轻时的风彩。 对于她的夸奖,许兰因红着脸没说话,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在这里,尽量少说,言多必失。而且,她离太后比较远,别说听太后的心声,就连太后身后的章嬷嬷、郭公公的心声都听到不。 蒲太后又道,“把孩子抱过来哀家瞧瞧。” 钱妈妈走过去半蹲在太后面前,让太后看清楚怕里的孩子。 许兰因则怕怕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孩子,千万别哭。”眼睛追随着赵明希,一副怕怕的样子。其实,她是为了多看两眼太后身后人的表情。 南阳皱了皱眉,心道,之前看着这丫头行事落落大方,怎么一来宫里就小家子气十足呢? 赵明希在马车里一直睡着,此时已经清醒过来。他本就不认人,太后头上那颗绿莹莹、光闪闪的大珠子极是耀眼,他瞪着大眼睛看着大珠子,双手还在空着挥舞着,想去抓。蒲太后看到的不是他想抓珠子,而是他想让自己抱。 蒲太后的眼前出现另一张清秀的小脸,比这孩子瘦,尖尖的小瓜子脸,不笑的时候眼睛圆圆的像两颗黑葡萄。 像,真的太像了。 蒲太后的眼神柔和下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把孩子抱过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知道了 赵明希离那颗大珠子更近了,咯咯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蒲太后的眼圈都红了,喃喃说道,“颖儿,颖儿……” 章嬷嬷吓得一激灵,赶紧轻声唤道,“太后娘娘。” 蒲太后似从往事中清醒过来,笑道,“这孩子长得真讨喜,跟厚儿小时候多像啊,一看到他我就想起厚儿小时候。” 南阳长公主先还纳闷她的失态,原来是在叫“厚儿”。这位太后娘娘最是怜惜弱小,她最疼爱的不是聪明的皇子皇孙,而是懵懂的刘兆厚…… 突然,南阳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张清秀的小脸,太后应该是叫“英儿”吧?只不过,她为什么要否认呢? 南阳长公主满腹狐疑,面上不显,呵呵地笑着。 许兰因已经听许庆岩说过,太后身边只有两个老人章嬷嬷和郭公公岁数大,六十左右了,因为太后用得顺手还没有荣养。而且,他们都应该见过小时候的蒲英。章嬷嬷之前也是蒲家的丫头,跟着蒲太后进宫。若蒲家人有眼线,章嬷嬷的可能最大。 许兰因注意到,章嬷嬷和郭公公看赵明希的眼神都先微缩了一下,瞬息即失。面无表情,这是宫里奴才久在宫里练出的本事。 不过,郭公公一切依然如常,章嬷嬷看似也依然如常。只不过,她的头比之前垂下的弧度稍稍大了一点,嘴唇抿得也稍稍紧了一些…… 别人注意不到,可做为多年心理医生的许兰因还是注意到了。 刘兆厚得意地笑起来,说道,“皇祖母,他是不是长得很像孙儿?” 蒲太后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赵明希,笑道,“是极,是极,太像了。” 刘兆厚又笑道,“以后? 就让我媳妇生个这样的儿子。” 他的话又逗笑了众人,蒲太后的思绪也从过去的事情中剥离出来。她抬头看看南阳长公主和许兰因,对太监郭公公说道? “小郭子? 去把哀家那座玉佛手拿来赏他。” 郭公公去内殿拿了一座紫檀架半尺高的和田玉佛手出来。另一个小太监拿了一柄玉如意? 玉如意是太后赏许兰因的。 这座佛手一看就价值不斐,跟那些赏大臣及家眷的佛手挂件或是玉如意完全不一样。连南阳长公主都愣了愣,暗道太后这是把赵明希当作蒲英来喜欢了。也更加觉得蒲太后记情? 对蒲家恩宠无边? 就是死了几十年的小姑娘,她都记得这样牢。 许兰因赶紧起身磕头谢赏,又代赵明希谢赏。 郭公公笑道? “赵小哥儿有福了? 这座佛手是太后娘娘几十年前无为大师赠的。” 许兰因听了? 又磕了一个头。 赵明希有些胖? 蒲太后有些累了? 也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不同? 把孩子还给了钱妈妈。 人老了最愿意回忆过去的事。两个老太太说了些先帝在世时的事情,蒲太后又留他们在这里吃了晌饭。许兰因先去侧殿喂孩子吃完奶,才去吃饭。 饭后,几人告辞出宫。蒲太后又对南阳长公主说,“以后来看哀家? 就把因丫头和希哥儿一起带来。” 南阳长公主笑道? “是? 若他们在京城? 本宫就带他们来。哎哟,小明希能得太后娘娘的喜欢,有大福。” 许兰因来宫里这么久? 就没捞到听心声的机会。 一回到许家,许兰因和钱妈妈、掌棋就带着赵明希、许兰月从后门上了马车,说辞是去京郊的庄子里玩几天。许兰因早就说过想去庄子里看看,下人们也不觉得有异。 许兰因和柴氏、许兰月在京郊都有田地和庄子,不过没去这三个庄子,而是去了赵无让李洛秘密购置下的一个庄子。 而柴氏直接去了南阳长公主府。 把下人遣下去,她跟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讲了赵无在温家的事。 南阳长公主骂道,“温言太可恶了,为了爵位,居然要把兄长一家赶尽杀绝。” 柴驸马也说道,“那温国公糊涂透顶,天天只知炼丹当神仙,连儿子做下这等事都能忍,可不是气数要尽了。哼,活该。” 南阳长公主精明,又在宫中呆了那么多年,想到太后的失态和不合常理,还有许兰因在宫中的反常,以及温家漠视大儿子一家被害,觉得其中或许还要缘故。又问道,“赵无的身世只这么多?” 柴氏被问得愣了愣,虽然觉得即使自己说了赵无的真正身世,南阳长公主肯定是帮太后和赵无一家,不可能帮陷害皇家血脉的蒲家,还是觉得现在最好不说。说道,“娘,我知道我把真相告诉您,您老人家也会站在正义的一面,不会把实情说出去。不过,我觉得这时候您先不知道更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南阳长公主忙摆手道,“好了,不要说了,有些事知道的晚比知道的早要好。本宫只问一句,赵无母亲的冥寿是?” 柴氏答道,“四十八岁。” 南阳长公主的表情严肃下来,说道,“本宫知道了。因丫头和赵无都是好孩子,若有事需要本宫帮助,说就是了。” 柴氏答应,又起身给她行了礼,才回家。 马车刚走进许家前院,丁固就来到车旁悄声禀报道,“大姑奶奶带着哥儿、二姑娘已经去了乡下庄子玩耍。刚刚又听说,温家已经被军队包围了,成年男丁被抓进了刑部大牢。老爷让季柱回来跟夫人说一声,他有事要办,今天晚些时候回来。” “这么快?” 柴氏和许兰因等一样,都盼着温家跨台,但也怕温家几个知情人提前闭嘴。 此时,暮霭沉沉,太阳已经全部落山,西边天际的黑云只镶了一圈金边。乡间的傍晚美丽极了。 这里不像京城,平静,美丽,安祥。 许兰因抱着赵明希在院子里玩,孩子的咯咯笑声像天籁般动听。 这个庄子里有三个下人,三个人都有残疾。其中两个人是一对夫妇,四十几岁,另一个人五十几岁。 听到那个动听的声音,坐在外院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ps:有亲说辈份错了,刘兆厚比柴俊大一辈,的确是清泉搞错了,会更正。。。 第四百一十七章 开口 这三个人是王大伯和王大娘,丁老丈,之前跟许庆岩一样是周府暗卫。 暗卫能够活着等到荣养的不多,即使荣养了,有幸福晚年的也不多。有亲人的,身上的银子大多被亲人骗去。没有亲人的,银子花完就不知道如何生存养老。除非命好亲人靠谱,或是头脑灵活。 主要是他们五、六岁就被买进府集中训练,又与世隔绝。除了教他们学武、保护主人,为人处事一点不教。所以他们只会服从命令,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和生活中的常识,更不善于跟人打交道。 暗卫中也有极少数的女暗卫,王大娘就是其一。她和王大伯同时去完成任务受伤落了残疾,因为都三十多岁便同时荣养,也就看对眼成亲在一起生活。他们都没有亲人,加起来手里有四百两银子,若头脑灵活略懂生计,后半生应该好过。但他们什么不懂,听从邻居的话胡乱投资,再加上看病吃药,几年里就把钱败光了。 丁老丈的银子被亲戚骗光了,气不过,差点把那个亲戚打死。亲戚把他告到衙里还是他不对,被衙门打了几十杖,只得背井离乡。 许庆岩少年时多得丁老丈照顾,跟王大伯相处很好。当官后无意中得知他们生活潦倒,病得厉害,便把他们接到庄子里上养病。 赵无和李洛想的更加长远。以后自家起来了,就让这几个人帮着训练暗卫。等他们病好后,就把他们接来这个庄子里,每个月还发给他们月钱,并许诺给他们养老。 他们虽然老了,又有残疾,但身上的功夫也不是一般人能打得过的。他们听说要保护好二奶奶和小少爷,又重振了年轻时的雄风。几人商量着在庄子周围布置了陷阱和记号,日夜换班保护主子的安全。 只是,王大娘做的饭太难吃了,许兰因的饭都由叶嬷嬷和掌棋亲自进厨房做,他们只负责看护庄子和干些粗活。 这个庄子不大,是两进院? 他们几人住前院。后院里孩子的笑声传出来,听得几个心都融化了。 王大娘笑着起身,一瘸一拐走去东厢前? 把一个扣着的大竹筐拿开? 里面装着一只羽毛艳丽的锦鸡? 腿上还系着一根绳子。说道,“我还是想把这只小鸡儿送给小哥儿和表姑娘玩。” 王大伯皱眉道,“哥儿那么小? 咋会玩鸡。还不如咱们把它杀了? 炖肉给他们吃更好。” 这只鸡是王大伯上山抓到的,送主子活鸡还是送肉,两口子争论了多次。 丁老丈笑道? “那就去问问二奶奶? 看她愿意玩鸡还是愿意吃肉。” 王大娘红着脸抱着鸡进了垂花门。 许兰因听明白她的意思? 笑道? “谢谢你们。这么漂亮的鸡我可舍不得吃? 就把它养在这里? 孩子们无事看着它玩。” 见许兰因喜欢这只锦鸡,王大娘喜得眉开眼笑,说道,“谢谢二奶奶。”才退了出去。 看到他们,许兰因在又心里为许庆岩点了个赞。有想法? 有理想? 做到了暗卫的极致。 许兰因在后院垒了个小烤窑。掌棋又烤了一小盆蛋糕? 许兰因让她拿一半去前院给丁老丈几人吃。 两天后的一个下晌? 李洛派何西来了庄子。 何西说,赵无来信了,于嬷嬷听了赵无的身世? 再看到真正的燕上钗后说了真话。她是陪着“公主”刘颖出宫的几个宫人之一,赵悠就是蒲英,蒲英也就是刘颖…… 赵无已经带着她来京城了,两天后会直接到这个庄子。具体的情况,她来了后细说。 又说,因为于嬷嬷开口,李洛和许庆岩商量后,把真实情况告诉了周老太师、南阳长公主、柴统领。 周家利用温家牵制蒲家的精力,再指使几个党羽帮温家辩解。柴统领和许庆岩看住章嬷嬷,柴清妍和许兰亭也住去了南阳长公主府…… 温言已经被关进大理寺,刑部和大理寺正在调查他的案子,还同时在调查温国公。温言被关,温府被包围,对保住他们的命更有利…… 送走何西,许兰因长出一口气。这就是狗急跳墙,假燕上钗让蒲家着急,想赶紧灭了温家,却没想到事得其反。若让温家那几人一个一个死于意外或疾病,他们再把杀害刘颖一家的所有罪过都推到温言几人身上,太后不一能会对娘家下狠手。 窗外又传来赵明希、许兰月的笑声和锦鸡的叫声。 许兰因走出上房门,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下,钱妈妈抱着赵明希坐在小凳子上,许兰月在逗着锦鸡。锦鸡不时咯咯叫着扑棱着漂亮的翅膀飞起来,逗得赵明希开怀不已。 她的眼前浮现出最开始见到赵无时那拽拽的模样,再是被毁了容的脸,接着是被如玉生肌膏改变了一部分容颜的阳光少年,最后是高大挺拔的身姿和坚毅俊朗的青年。 将近四年的时间,少年成长起来,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改变了更多人的命运…… 赵明希看到娘亲了,向她伸出手。 许兰因笑着走过去把赵明希抱进怀里,在他白胖的小脸上使劲亲了两下,又逗得小明希咯咯大笑,一串银钱流下来。 许兰月过来问道,“大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府?” 许兰因笑道,“怎么,不喜欢这里?” 天天闷在这个小院子里,许兰月的确不太喜欢。说道,“这里不能出门,还想爹爹、二哥、大娘。” 许兰因笑道,“家里有事,就再住几天吧。”又问,“今天想吃什么,大姐去厨房做。” 今天高兴,她想亲自下厨做菜。 许兰月笑道,“我想吃酸菜鱼,溜肉段。” 酸菜鱼是许兰因爱吃的,溜肉段才是她爱吃的。这孩子永远这么懂事。 许兰因笑道,“好,我做这两样。” 她带着叶嬷嬷和掌棋去了厨房。 而蒲府书房里,蒲老国舅气得把手里的茶碗砸在地上。 蒲元庆刚刚派人来送信,说前些日子于嬷嬷失踪了,他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失踪一个下人无所谓,可蒲元庆再草包也知道于嬷嬷跟一般下人不一样。 第四百一十八章 于嬷嬷 蒲老国舅又想到章嬷嬷说南阳长公主的重外孙子长得极像刘颖的事。之前他没有往心里去,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 现在他不得不多想想。那个小娃的母亲是许庆岩的闺女,许庆岩从敌国回朝后,许家的事在朝中已经传遍了,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而小娃的父亲是赵无…… 赵无救过许庆岩,破过两件奇案,周家和柴蓉都想让他去守卫和御林军,包括自己的儿子,而赵无偏偏就是要在宁州府当小巡检。赵家,竟是一无所知…… 蒲老国舅的眼前又浮现出赵无的模样。突然,他的瞳孔一下放大了,之前就觉得赵无有些面熟,现在想起来了,居然跟温行和温言有两分相像。 蒲老国舅吓得胖身子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喝道,“来人,快来人……” 一个随从进来躬身道,“老太爷有何吩咐?” 蒲老国舅道,“让人把元杰找来这里,再让人去查赵无媳妇和儿子的情况,还有……” 他又坐下,提笔给蒲元庆写了一封,说道,“让人把这封信交给元庆,想尽一切办法把赵无杀了。必须把于婆子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兰因想像得到外面如何凶险,带着许兰月和赵明希在庄子里过着平静小日子。 四月二十七晚上,落日完全隐去,天空似瞬间撒满繁星,把小院照得透亮。田地里的蛙鸣,及远处村落里的狗吠声也更加清晰。 小院里,许兰月在逗着小明希,许兰因看似平静地散着步,心里却七上八下,急得不得。赵无怎么还没来? 突然,听到有车轱辘声靠近,再是敲门声。 许兰因赶紧往垂花门走去,站在那里往外看。王大伯小声问,“是谁?” 何东的声音? “是我,二爷回来了。” 王大伯欣喜地把门大开,许兰因也来到外院。 穿着短打戴着斗笠的赵无先走进大门? 何东赶着一辆骡车跟进来。赵无先冲许兰因笑笑? 就对车里说道? “到了,下车吧。” 从车里先跳下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他又转身把一个六十左右的老太太抱下来。老太太站下后? 右手还拐着一根拐棍。 赵无先介绍道? “这是于嬷嬷,这是于大叔。”又说道,“我们还没吃饭? 不用繁杂了? 快些。” 于嬷嬷和于大叔给许兰因见了礼? 掌棋过来把于嬷嬷带去内院东厢耳房? 何东和于大叔住在外院。 许兰因让叶嬷嬷和王大娘做饭浇水? 同赵无进了内院。 赵无愣愣望着自己的赵明希笑道? “儿子都长这么大了,等爹洗了手再抱你。” 晚上,赵无悄悄跟许兰因说了于嬷嬷的情况。当初蒲太后派出来照顾刘颖的共八人,其他七人,六人都被蒲家收卖? 没被收买的是刘颖的乳娘陈嬷嬷? 这几人都死了几十年了。之所以于嬷嬷一直活着? 一个是她亲爹娘是蒲太夫人的陪嫁? “投靠”蒲老夫人投靠得早,又亲手下毒“害”死了陈嬷嬷。二个是她做得一手好点心,蒲太夫人和蒲八爷都特别喜欢。三个是? 蒲家不能让那些出宫的人都消失,偶而会带她进宫让太后看看…… 陈嬷嬷早就看出蒲老夫人的厉害和对太后把刘颖弄给她当闺女的不满,见她儿子死后更加疯狂,就说刘颖不慎把燕上钗掉进了湖里。或许知道自己不会长命,更怕刘颖会被害,陈嬷嬷把钗交给于嬷嬷,让她一定要保住钗和命。 若刘颖能够顺利长大,就把钗交给她,再告诉她身世。若刘颖长不大,就想办法见到太后,告诉太后实情。于嬷嬷听蒲老夫人的命令,给陈嬷嬷端去有毒的汤,陈嬷嬷知道也义无反顾地喝了…… 刘颖被送去五宜山后,蒲家弄了个死了的小女孩下葬,说蒲英得病死了。服侍的下人都挨了罚,陈嬷嬷被直接毒死,其他七人被打八十大板,除了于嬷嬷,其他人也都死了。 于嬷嬷被留在蒲府,前几年蒲老夫人进宫时,偶尔会把她带去,但根本没有机会靠近太后。也不敢冒死说话,她不怕死,但她的娘老子都在蒲家人手里,也怕远在五宜山的刘颖真的出事。 因为她家是蒲太夫人的陪嫁,弟弟一家去了蒲太夫人在五宜山附近的庄子,而她一直被关在蒲府,一直到前年被蒲元庆带去宁州府。 那支燕上钗上刘颖十五岁时,于嬷嬷让她弟弟交给刘颖的。只告诉她这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她身边的人都不保险,让她把钗藏好。她的身世太过隐密,于嬷嬷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敢说,想着以后自己有机会出府,再当面告诉她。哪里知道,在刘颖十九岁那年,居然嫁给了庆国公世子温行。于嬷嬷和刘颖同在京城,却没有任何机会相见…… 许兰因听后唏嘘不已。不管什么时候,有肝脑涂地的忠臣,也有忠心护主的忠奴。 赵无说,明天他就进京见许庆岩和柴荣、周老太师,先把于嬷嬷安排进周家,再把太子引去周家,跟太子讲明情况后,再由太子把于嬷嬷带进宫,面见皇上和太后…… 许兰因已经听何西来说过,蒲家人找他们都找疯了。不知赵无能不能顺利把于嬷嬷带去周家,再把太子请出来…… 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吧? 两人说到深夜,依偎着睡去。 次日早上,何东先去京城。下晌,化了妆的赵无和于嬷嬷、于大叔出了庄子,他们会与一个骠局汇合,一起进京。 许兰因带着两个孩子依然住在平静的庄子里,等待着京城博弈的结果。 她坐在檐下,望着偏西的太阳一点点西斜,再一点一点完全落下。 晚上,许兰因的嘴上就冲出几个火泡。吃不下东西,只喝了一碗菜粥。 夜里,她躺在床上睡不着,又起身来到窗边,看着满天星辰璀璨,直到脑子开始嗡嗡叫起来,才回床上睡觉。 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又开始焦急的等待。 第四百一十九章 燕归人未归 许兰因觉得,只要赵无几人能顺利进入周府,就算平安了。 周家一直自喻世代忠臣,只孝忠皇上。遇到这种事,肯定会想办法把迫害皇家血脉的蒲家绳之以法。而且,蒲、周两家都是后族,蒲家仗着蒲太后的势一直不怎么买周家的帐,还是刘兆印当了太子后,才对周家客气起来。 京城周府,周世子周梓林没有上衙,而是直接去了东宫。今天没有早朝,太子刘兆印正在书房跟太子太师学习治国之策。 周梓林给太子见完礼,说道,“我祖父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太子殿下禀报,因为身体抱恙,想请殿下移步去一趟府里。” 周老太师不只是太子的外祖父,还是重新扶持他入主东宫的倚仗。别说周老太师有事,就是没事,他有病了太子也会去探望。而且,周梓林言辞闪烁,又要到周府才能明说,此事一定非同寻常。 太子起身,微服同周梓林一起去了周府。 书房里,不仅周老太师红光满面,没有任何生病的迹像,赵无和一个陌生男人、一个婆子也在里面。 太子吃惊地问道,“老大人,你们这是?” 赵无和李洛、于嬷嬷赶紧跪下,赵无说道,“求太子殿下为臣及家人作主。” 太子对赵无的印象一直非常好,说道,“什么事,起来回话。” 当太子听了经过,又看了燕上钗后,极其震惊,因为连他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只比父皇晚出生半刻钟的皇姑。但是,他看到过太后有一支同样的燕上钗,小时候还曾经看到太后拿着钗抹泪。 而且? 每次让他去寺里为皇上抄经祈福,抄的都是双份经。之前他不明白,现在有些懂了? 另一份应该是为父皇妹子抄的。 哪怕还没得到皇上和太后的确认? 他也确信这件事是真的。 太子的身体不好? 一激动就面色赤红,一阵猛咳。歇息了一阵,他才说道? “若真是这样? 蒲家委实可恶。父皇和皇祖母对蒲家是何等恩宠,他们却敢杀皇祖母托储给他们的闺女,还要赶尽杀绝。” 他看看赵无? 笑道? “许将军因为你? 才能把情报从敌国带回? 把那两个卖国贼绳之以法? 本宫也才能重新入主东宫。你居然有可能是本宫的表弟? 这,这真是缘份。”又夸道,“小小年纪,武功高强,胸有韬略? 不简单。” 赵无给他抱了抱拳? 躬身说道? “太子殿下过誉了。自从父母去世后? 臣和兄长无时无刻不在想怎样活下来,怎样查清真相,为父母报仇。” 太子道? “若这件事属实,做孽的人,必须严惩。” 此时已经晌午,太子在周府简单吃了点饭菜,就拿着燕上钗急急回宫。 他先去了皇极殿,没进正殿,听守门的太监说皇上正在跟几位大臣讨论朝事,居然连蒲老国舅也在其中。 蒲老国舅是太傅,又这么老了,一般不需要进宫商议朝事。他突然来了,或许是因为心虚,来探听消息吧。 太子让小太监把大太监伍练请来出,悄悄跟他说,自己有重要的事请皇上去慈宁宫禀奏,又让伍练把这几位大臣都留下,皇上晚些时候还有重要的大事与他们相商。 伍练知道,太子敢在这时候来请皇上移驾慈宁宫,肯定是大破天的事。 他悄悄进正殿跟皇上耳语几句,皇上便让那几人继续商议,起身出来。 太子跟他耳语道,“有人自称刘颖的后人,告蒲家联手温家杀害刘颖及其一家。” 皇上一愣,回头看看大殿,说道,“摆驾,去慈宁宫。” 慈宁宫里,蒲太后刚刚晌歇起床。她挺纳闷,皇上和太子怎么在这时候同时来了。 太子又对宫里的下人说,“你们下去吧。” 郭公公和几个宫人都躬身退下,章嬷嬷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出了什么事,还是不敢不退下。 她一出正殿大门,就被柴荣带来的几个侍卫捂住嘴控制起来。 太子从怀里拿出一支燕上钗呈上,说道,“父皇,皇祖母,你们认识这支钗吗?” “燕上钗?”皇上和太后异口同声叫道。 太后抖着手接过,看到那个特殊又隐密的位置刻了一个“颖”字。 她的眼泪一下涌了上来,问道,“兆印,这钗你是从哪里来的,它不是几十年前就掉入湖里了吗?” 太子道,“禀皇祖母,这是赵无交给孙儿的。他说,他是钗主人的儿子,他母亲的闺名叫赵悠,也叫蒲英,还有可能叫刘颖。五岁时被送去五宜山五香观出家,十九岁还俗嫁给庆国公世子温行,于十六年前被人害死。” 太后和皇上都不淡定了,异口同声道,“快说,怎么回事。” 太子把一切和盘托出。 太后是哭着听完的,抚摸着燕上钗哭道,“颖儿,我可怜的颖儿,母后对不起你,把你所托非人,受了那么多罪,还是被人害死了。当初,母后把你和这支钗送出去,期盼燕子识故巢,期盼人和燕子能一起回宫相认。谁知道,燕子回来了,我儿却死在了外面,永远回不来了……” 她哭了一阵,又咬牙骂道,“那个恶妇,本宫对她那么好,她居然敢弄死颖儿。颖儿多可爱啊,小小的一团,怎么能让她出家当姑子,最后还置她于死地。” 皇上的眼睛也湿润了,说道,“枉朕对蒲家信任有加,却能那么对待朕的皇妹。让温家人害死了她,连她的丈夫、儿子都不放过。” 太后又问,“他们说哀家身边有蒲家的眼线,是谁?哀家要她不得好死。” 太子道,“应该是章嬷嬷。” 皇上道,“查清楚,害皇妹的人,朕一个不轻饶。” 申时末,蒲太后的大太监郭公公亲自来周府接赵无和李洛。他极是恭敬有礼,说皇上和太后娘娘要面见“温大公子”和“温四公子”。 赵无走之前,让何西去庄子里告诉许兰因。 日薄西山,许兰因才把何西盼来。 第四百二十章 太冤 听说赵无和李洛被接进宫,许兰因又是高兴又是担心。按理说这件大事落定,蒲太后会认下这两个外孙。可皇家人的思维和情感跟普通人不一样,不到最后关头,不敢断定是好事还是坏事。 天已经晚了,何西进不去城,就让他歇在庄子里。 次日,许庆岩的亲兵季柱又来报,已经把蒲家人控制起来了,但赵无和李洛都没出宫。为了安全,许兰因母子还是暂时住在庄子。不过,把许兰月接回家了。 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初二下晌,何东和何西一起来了。 何东躬身笑道,“蒲家男人和蒲老夫人、温国公和温老夫人,还有一些相关的人都被抓进大牢。四爷和大爷还在宫里陪太后,让人送信出来,让我们来接四奶奶和小少爷回京。” 叫赵无为“四爷”,温卓丰为“大爷”,说明赵无和李洛已经恢复了温家人的身份。 许兰因高兴不已,带着孩子和几个下人上了马车。 马车赶在天黑前进了京城,再赶到赵家已经戌时。 赵无和李洛还没有回来。亥时末,赵无一个人回来了。 许兰因正倚在床头想心事,听见脚步声,下地穿上拖鞋迎出来。 赵无一进侧屋,就把迎上前的许兰因抱进怀里。脸轻轻蹭着她的脸颊,喃喃说道,“因因,我做到了,我们做到了。给我爹和我娘报了仇,也给我们报了仇。之前我以为,十年,二十年,甚至穷尽一生都不一定能做成的事,我们三年半就做到了。因因,谢谢你,都是因为有了你……” 说着,他滚烫的嘴唇在她的耳边、脸颊游离起来,再移到她的鼻子、眼睛、嘴、下巴…… 许兰因迎合着他,嘴里也喃喃说道? “好啊,太好了,婆婆和公爹能够瞑目了? 再不怕有人暗杀我们的明希了……” 赵无抱起许兰因向床边走去。 两人本就分开许久? 前两天见面也没有心思做别的。现在? 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两人把所有的兴奋和思念都释放出来,直至筋疲力尽。 让人准备了洗澡水? 两人沐浴后? 依偎在床头说话。 “皇外……太后她老人家很自责和伤心,这两天都生病了,一直舍不得放我和大哥出宫? 陪在她身侧。明天? 你带着明希再去陪陪她。很可能你们会在宫里住两天? 多准备些东西带去。” 赵无还是不习惯叫太后为“外祖母”。 许兰因“嗯”了一声。 “祖父只是知情不报? 管束家眷不力? 并没有直接参加? 顶多就是摘了他的爵位。而温老太太,岳父的意思是,虽然她参与了杀害我爹和娘的事,但她不是主犯,又是我们的亲祖母? 我和大哥应该帮她求情。唉……” 赵无极不情意? 又不得不为之的样子。 李洛被温老太太害得更深。 许兰因问道? “大哥同意吗?” 赵无道? “不同意有什么办法。我们若不求情,别人会说我们不孝。求吧,皇上和太后允不允还是一回事……蒲老太太? 肯定是死。而蒲老国舅,蒲元杰和蒲元庆,他们到底是太后的至亲,太后不一定舍得下死手。” 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大多有时候做不到。 许兰因劝道,“哪怕有人侥幸活着,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就像柴正关。” 听老家人来信说,有人把柴正关打得半死,两个儿子也被打残。他们一家,现在可以说生不如死…… “三叔放出来了,大哥和他一起住去了温家……” 温家三老爷温贺是庶子,对温老太太和温言迫害温行一家毫不知情,而且曾经对温卓丰、温卓安有过照拂,三房不会受任何影响。 “于嬷嬷呢?” “现在住在温府。以后,我们会负责她的养老,她侄子一家也会去我们的庄子做事。” 次日,赵无一吃完早饭就出去忙碌,许兰因把一套自己的换洗衣物,赵明希的几套衣裤和许多尿片子包起来。巳时初,慈宁宫内待李公公奉太后的命来接许兰因母子进宫。 许兰因带着赵明希和钱妈妈、掌棋坐马车去了皇宫。 太后抱着赵明希又是一阵哭,“怪不得那么像颖儿,原来是颖儿嫡嫡亲的亲孙子,哀家的重外孙子……” 赵明希似乎看得出太后难过,没有笑,而是瘪着嘴要哭不哭。 许兰因劝道,“太后娘娘请保重凤体。惩治了恶人,婆婆在天有灵也安心了。” 太后对许兰因说道,“你是安儿的媳妇,以后就叫哀家皇外祖母。叫太后,生份了。” 许兰因又叫道,“皇外祖母。” 晌饭后,太后午歇,还让钱妈妈和宫女带着赵明希住在她的暖阁内,许兰因则住去偏殿。 蒲太后晌歇起来,赵明希还在睡觉,她才把注意力放在许兰因身上,拉着许兰因的手问赵无兄弟的情况。 当听说赵无摔下悬崖的惨状,老太太又是心疼得眼泪长流。说道,“那孩子从那么高摔下来都没摔死,挂在树上也没被老鹰吃了,还被你救下来,偏你还有老神医给的如玉生肌膏,一定是颖儿在天有灵,护佑着他。” 古人都迷信。 许兰因说道,“正是呢。我采药一般不敢进深处,偏偏那天就去了深处。我呆的地方离我家爷掉下来的地方还有些远,听到一声‘救命’又觉得听错了。可是,看到天上有数不清的鸟儿盘旋在远方,觉得太奇怪,就跑过去看。没想到,树上真的挂了一个人……现在想来,的确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指引着我去救他,再把我们引到宁州府,京城,把真相一点一点找出来……皇外祖母,我家爷说了,等到这件事了了,我们就去寺里给我婆婆做道场,让她安心。” 蒲太后深以为然,说道,“一定是颖儿死得太冤,又看到她的后人危险,偏害她的人还尽了福,怨气太重,不肯去投胎。”又向窗外说道,“好孩子,母后对不起你,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后人,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第四百二十一章 亏欠和补偿 等到赵明希醒来,蒲太后又开始逗孩子玩。 没多久,刘兆厚也来了。 他刚招呼一句,“许姐姐,” 蒲太后就抬起头笑道,“猴儿,她是你表嫂,莫叫错了。” 刘兆厚嘟嘴道,“皇祖母,我喜欢叫她姐姐,也喜欢听她说话。” 因为刘兆厚长得有些像刘颖,蒲太后疼他从小疼到大。笑道,“好,好,你想叫姐姐就叫,横竖都是一个辈儿。” 许兰因想到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笑道,“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是我娘家那边的外祖母和外祖父,柴俊是我表哥。可从这边算,他们就是皇姑和姑丈,柴俊还是我侄子,我岂不是跟娘一个辈份了?” 蒲太后大乐。说道,“大家族辈份都是乱的,特别是皇家,辈份就更说不清楚,有些这边的祖母辈儿还嫁了那边的孙子辈儿。除了你爹娘,其他人就按这里的辈份叫。”她可不愿意南阳被叫得跟她一个辈份。 说笑间,外面的日头已经西坠,太子妃张氏带着皇太孙刘元明、女儿刘珉来了。太子子嗣不丰,年近三十只有一儿一女,刘珉五岁,是太子良媛生的。 许兰因起身给太子妃行了礼,又感谢太子的帮忙。 太子妃用帕子抹着眼睛说道,“那天我听太子殿下讲了皇姑和表弟的遭遇,哎哟,我哭得什么似的,心疼得不行。蒲家人太狠了? 他们怎么忍心把小小的皇姑逼去出家,最后还害死了她……” 蒲太后气道,“送颖儿出家还是我娘发了善心? 否则? 那时候颖儿就被害死了。”又难过地说? “我刚刚好些,你又来哭。” 太子妃赶紧用帕子擦干眼泪,笑道? “孙媳该死? 又让皇祖母难过了。” 刘元明对许兰因笑道,“之前你是我表姐,现在是我表婶了。” 十二岁的刘元明举止老成? 难得这样说笑一句? 让太后笑眯了眼。 太后笑道? “你皇祖父只有一个胞妹? 卓丰、卓安两兄弟跟你父亲的血源最亲? 以后要多多亲近。” 刘元明应道? “自然是这样。” 不多时,皇上和太子直接从皇极殿过来,在慈宁宫用晚膳。 许兰因给皇上磕了头。 皇上年近五十,看着精神矍铄,红光满面? 比瘦得像一根藤又少了一只左臂的太子精神头好多了。 他的态度非常和蔼? 笑道? “起来吧。朕可没少听卓安夸奖你? 说你冰雪聪明,爽朗大气,美丽贤淑……” 许兰因红着脸谦虚道? “不敢当。” 蒲太后呵呵笑道,“因丫头是好孩子,卓安有福,在民间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媳妇。男人再能干,也要媳妇贤慧。看看蒲家,哀家的兄长就是娶了个心狠手辣的祸害,不仅害死了颖儿,还把蒲家都搭了进去。” 皇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又对抱着孩子的钱妈妈道,“把明希抱过来让朕看看。” 钱妈妈走过去跪下,皇上伸手抱过孩子。 他这个举动意味什么样的恩宠许兰因不知道,但太后很是开怀。皇上只亲手抱过三个孩子,一个是小时候的太子,一个是小时候的刘元明,第三个就是温明希了。 皇上的眼神更加柔和,笑道,“这小子也有些像朕。” 太后笑道,“当然像了。皇上和颖儿长得就像,这孩子像颖儿,也就像皇上了。” 皇上又呵呵笑了几声,从腰间取下一块盘龙玉佩,塞在刘明希胸口的衣襟里,才把孩子交给钱妈妈。 皇上和太子说了几句蒲家的事情,蒲家犯欺君之罪,迫害皇家血脉,罔顾人命,证据确凿。多罪并罚,处黄氏(蒲老太太)极刑,抄没蒲家家产,贬所有族人为庶人,发回原藉。因为蒲家是太后的娘家,皇上的舅家,不可能满门抄斩。至于该如何惩治蒲老国舅及其儿孙,皇上还是要征求太后的意见。 蒲太后咬牙说道,“黄氏恶毒,杀了颖儿,还要杀颖儿的全家,她必须断子绝孙。她的亲儿子亲孙子,一个不留。我兄长和他没有参与此事的庶子,就饶了他们的命吧。当初哀家的母亲心存善意,才保住颖儿的命,哀家也不能把她的子孙赶尽杀绝。” 许兰因暗爽,做尽坏事的黄氏、蒲元杰和蒲元庆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虽然遗憾蒲老国舅保住了老命,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是太后的亲兄长。 至于温家,温言夫妇肯定是死罪,温老太太有温氏兄弟的求情,皇上会酌情处理。温国公监管不利,会降爵,还会让他把爵位直接传给长房长孙温兆丰。若不是为了温卓丰兄弟,会把他的爵位一撸到底,贬回原藉。 蒲太后又道,“颖儿的死因能浮出水面,主要是卓安的功劳……”她一般不插手朝事,话点到即止。 皇上笑道,“母后放心,卓安不仅是皇妹的儿子,还有大本事,当初铲除那两个逆子,他立下过大功。朕还想重用他,自不会委屈他。” 太子也说道,“卓安表弟文武双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们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笑谈间定下了多人的命运。 晚上,许兰因住去偏殿,赵明希依然陪太后住在暖阁。 许兰因和赵明希在慈宁宫一住三天,蒲、温两家的事也落定了。 黄氏判剐刑,她的两个亲生子蒲元杰、蒲元庆及他们的儿子、孙子,蒲家几个跟着迫害刘颖、温行夫妇的子弟及儿孙,全部斩立决。蒲宏(老国舅)和他没有参与此事的庶子,贬庶人回原藉。 温言、刘氏被判斩立决,其嫡子温卓华被判流放。判温老太太义绝,赶回娘家。 降温国公的庆国公为东庆侯,世袭罔替降为袭三代。温侯爷已经递了折子,请求把爵位传给长孙温卓丰。 另追封刘颖为长和长公主,驸马温行为西庆侯,赐府邸一座,白银两万两,良田五千亩,锦缎、首饰及摆件若干。 温驸马已故,爵位由次子温卓安承袭,府邸和财物由其二子代受。 这是太后和皇上对刘颖及后人的亏欠和补偿。 第四百二十二章 温家 太后很满意皇上的处理,抱着赵明希……不,以后要说温明希,抱着他笑眯了眼,说道,“哀家的小乖乖,你是颖儿的嫡亲孙孙,那个爵位不仅会传给你,还会传给你的儿子。哀家争取再多活些时日,看着你长大,看着颖儿的后人享福……” 老太太把对刘颖的宠溺都放在了温明希身上,连嫡亲的孙子重孙都靠了后。心里还盘算着,都说卓安有大本事,以后他若再立了大功,想法子让皇上再把爵位世袭三代改为五代,最好世袭罔替…… 许兰因笑道,“皇外祖母不仅要看着明希长大、享福,还要看着他的儿子长大、享福。” 太后更高兴了,说道,“那哀家岂不活成了老妖精。” 五月初六,温卓丰和温卓安一同来慈宁宫给太后磕头谢恩。温卓丰又红着脸请太后给他和秦红雨赐婚。 太后听说是知府的女儿,先还嫌弃姑娘出身低。后来听说姑娘是许兰因的表妹,姑娘美丽贤慧,秦知府又帮了他们大忙,也就同意了。说道,“你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哀家明儿就下旨,年底你们就把亲事办了。” 温卓安笑得眉目舒展,点头应是。 太后留他们在宫里吃了饭,下晌许兰因母子同他们一起出了宫。太后、皇上、太子,贺贵妃又赏了他们母子几车东西。 几人直接去了温府。 进了二门,温卓安领他们去了之前他住的小院和轩。 和轩不大,是个一进四和院,院子里只有一棵芭蕉树,其它连棵草都没有。看痕迹,多年没人住的地方肯定长满了荒草,刚刚被清理过,还没来得及种别的花草。 房屋和柱子上的粉和漆许多已经脱落,只有窗纱重新换过,许多家具也都是新搬进来的。 温卓安道? “大哥和三叔要重新给我换个大些好些的院子,我没同意。咱们又不会在这里长住,何苦兴师动众。过几天我们一起回宁州府搬家? 让人把这里拾掇拾掇即可……” 他还说? 温府爵位和宅子由温卓丰继承? 温行的爵位和宅子由温卓安继承。赏赐长和长公主和温行的财物,温卓丰得三成,温卓安得七成。将来温府的家产除了分些给三房? 都归温卓丰。虽然温府已经没落?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些家底。温卓丰比温卓安会多分些,也不会多太多。 两兄弟互敬互爱? 都觉得该对方多分? 商议出这个结果。 温老太爷还活着? 温家暂时不分家? 温卓丰会同温老太爷、三房一家、二房留下的嫡女温娇、庶女温香? 温卓麟的妻子扈氏、女儿温萍? 温卓华的妻子王氏住在这个大宅子里。温卓安已经封侯,算是另外开府建衙,等到秦红雨嫁进来就搬出去。现在不搬,明着是让她孝敬温老太爷,其实是帮着温三夫人管管温家家务。 温老太太? 现在要说刘老太太? 已经被赶回娘家。刘家子侄嫌她坏良心丢脸? 不让她回家? 直接送去庵堂出家。听说老太太身体已经垮了,活不了多久。温家这么多人,只有温娇去庵堂看过她…… 许兰因想着? 这个家人看似人多,但老太爷只知炼丹,万事不管。三房是庶出,二房已经被踩进泥里不敢掀风浪。人际关系不算复杂,单纯的秦红雨嫁进来也不会太有压力。 几人收拾好,就去了前院正堂,温卓安的媳妇和儿子要正式跟温家人见面。 温老太爷坐在上首,六十几岁的人,家里又经历了这么多悲惨变故,死了那么多亲人,老爷子居然还是红光满面,神彩奕奕,似乎也没有多少悲伤,看着就像五十出头。 许兰因觉得,这个老爷子不是吃的“仙丹”起了作用,就是没心没肺。看样子,他就是不长生不老,再活二十年也没问题。秦澈希望秦红雨过小家日子,近二十年不太可能。 许兰因和抱着温明希的钱妈妈给他磕了头。 温老太爷点点头,给了许兰因一个红包,温明希一个玉笔筒和玉摆件。这个他唯一的重孙子也没有引起他多大兴趣,只是多看了两眼,笑了笑。又对温卓丰道,“听说给卓安媳妇诰封的圣旨明天会下来,等接了圣旨,就把他们母子两写进祠堂。” 这是要把族长的位置也传给温卓丰了。 温卓丰躬身应是。 许兰因母子又给三老爷夫妇温贺屈见了礼。 三老爷和三夫人都是三十多岁,态度很好。看他们喜兹兹的样子,温老太太婆媳从这里消失,他们终于能够舒心生活了。 还来了几个温家旁枝的长辈,一一给他们见了礼。 接着,是同辈互相见礼。 或许老天真的有眼,温言这一支算是绝嗣了,温卓麟众多妻妾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温卓华连女儿都没有。二姑娘温娇十五岁,三姑娘温香十二岁。大姑娘温柳是二房庶女,已经嫁人。 三房的五爷温卓和十三岁,四姑娘温兰十一岁。 见完礼吃完晚饭,老太爷便让大家散了。还说,他喜清静,平日不要去打扰他,每月初一、十五去问个安,在一起吃个饭即可。 一个月见两次,还是因为没有老太太和温言夫妇的碍眼,之前他几乎是关在屋里谁也不见。 再让人把西北角的一个院子收拾出来,等他把爵位传给温卓丰,就在那里安安心心炼丹。 此时天还未黑透,温卓安让下人把温明希带回小院,他则拉着许兰因在府中各处走走。 温府很大,有大片屋舍,还有花园和一个湖泊,只是没有好好打理,房屋几年没有粉刷,花草树木也有些杂乱。或许温言夫妇是想承爵分家后,再拾掇。 温卓安笑道,“改天领你去西庆侯府瞧瞧。那里虽然没有这里大,却精致得多,也有湖和园子,是之前的吴王府。” 原来是太子之前被废住的地方,那肯定错不了了。 许兰因对温卓安屈了屈膝,笑道,“恭喜温侯爷,贺喜温侯爷,我这相有礼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善 温卓安呵呵笑出了声,把许兰因的手拉得更紧。他觉得,他之前给妻子的许诺,终于实现了。 天空隐去最后一丝余晖,明亮的星星争先恐后冒出来,温卓安和许兰因才回了和轩。 这些天房屋一直开门开窗敞风,今天又熏了一天的香,倒是没有什么异味。 许兰因去东厢喂了温明希的奶,才去了上房。 两人自是一番恩爱不提。 次日午时初,封许兰因为西庆侯夫人和为温卓丰赐婚的圣旨同时来了。接了旨送走内侍,温卓丰又带着温卓安一家进了西南角的温家祠堂。许兰因抱着温明希给祖宗牌位磕了头,他们的名字也被温卓丰写进族谱。 下晌,许兰因一家三口去了许家。 柴氏一直在家等得心焦。 终于把他们等回来了,抱过温明希亲了一口,又看看女儿女婿,笑得一脸满足。 许兰月则倚去许兰因怀里,想去姐姐家玩两天。 许兰因笑道,“等把院子收拾好,就把你们梅园四君子都接去玩。”又问许兰舟道,“听说你要去国子监读书?” 许庆岩的官职不够让儿子恩荫入国子监,是柴氏出了钱进去读的。 进国子监读书也是一种荣誉,又能结识许多官家子弟,堆积人脉长见识。许兰因勉励了他一番,还是提醒他要交友慎重。 许兰舟笑着点头应是,说道,“弟弟会好好学习,争取后年考上举人。” 柴氏遗憾道,“我表哥太稳了。儒儿上年考上举人,若今春再接再励,参加春闱就好了。他功课好,肯定能考上进士。”又笑道,“红雨有福,能嫁给温大公子,一进门就能当家作主。最最好的,你们是亲妯娌,多好的缘分。算算日子,懿旨明天就能到了。我表哥一家不定得多高兴。” 许兰因也替秦红雨高兴。笑道,“我也盼着她快些嫁过来。” 傍晚,许兰亭、许庆岩下学下衙回来。 许庆岩问温卓安道,“听说你想去刑部?你去那里,干到头也只能做到总捕令,尚书、侍郎不可能。”又建议道,“为什么不去军队?去军队前程会更好。” 总捕令就是总捕头,刑部六扇门的最高长官,正五品文官? 跟郎中平级。若是之前,许庆岩根本不敢想温卓安能坐这个位置。但现在么,他觉得女婿应该有更好的前程。 温卓安笑道? “目前? 我还不想干别的。” 许庆岩无法? 又问,“温大公子会去哪里?” 温卓安又笑道,“听皇上的意思? 可能会去都察院。” 饭后? 许兰因一家回温府。 叶嬷嬷拿来两个贴子笑道,“四奶奶,你走之前? 南阳长公主府和闽府递了贴子来。” 许兰因接过来? 上面写着明天闽府李氏和南阳长公主府马氏会来温府拜望温四奶奶。 许兰因笑起来? 这两个府的当家奶奶明天要来跟她走动了。 叶嬷嬷又禀报道? “三夫人跟前的大丫头红叶来说? 三夫人明天上午请四奶奶过去一起查帐。” 许兰因道? “明天你去跟三夫人说,我有客人,后天查吧。再跟她说,晌午送台席面过来。” 这个府被刘氏搅和这么多年,温三夫人又是庶出? 后院的许多事和帐许兰因都要帮着理清。就是为了温卓丰和秦红雨? 她也不能偷懒。 第二天? 许兰因想着李氏和马氏肯定要把闽嘉和柴子潇带来? 又让人去许府接许兰月。 午时初他们几人先后来了和轩。 柴子潇一来就说道,“皇祖母让我叫你皇姑奶奶,叫表姑夫皇姑爷爷? 你们哪里有那么老啊?” 众人都笑起来。 闽嘉颇老道地说,“月姨比我还小,我却要叫她姨。这就是辈份。” 马氏笑道,“嗯,辈份不管年龄,老幼。” 许兰因对马氏笑道,“前天才从宫里回来,昨天回了趟娘家,我还说今、明两天去看望皇姑、皇姑夫。” 马氏笑道,“祖母、祖父知道你忙,就让我们先来看看你,问问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的。” 见李氏和马氏有些诧异这个院子的简陋,许兰因又说了原由。 吃了晌饭,下晌申时初才把他们送走。 之后的几天,许兰因和温三夫人把温家的许多事都理清了,刘氏的人都被换了下去,任用了一批新人。 叶嬷嬷当了内院管事,这是许兰因的坚持。叶嬷嬷是秦夫人当初给许兰因的,不仅许兰因相信,秦家人也相信。 其他地方许兰因没有多余的人,都暂时由温三夫人派了她的心腹,以后秦红雨带来她的人再慢慢替换。 通过察言观色和听心声,温三夫人不坏,对温卓安兄弟也没有恶意。或许太恨温老太太的缘故,对二房的几个人非常不善。 许兰因更恨温言夫妇,由着温三夫人克扣挤兑她们,装作没看见。 这天,许兰因去议事厅的时候,看到温娇哭着回来,也没多问。 温三夫人说,“那个娇丫头想一出是一出的,还想去大牢看她爹娘。我没同意。那两个恶人,说他们是我亲戚我都丑着了,她还巴巴的上竿子去瞧。” 许兰因笑笑没言语。 除了被判剐刑的老黄氏已经服刑,被判斩立决的温言夫妇和蒲家几人,说是斩立决,也不是马上斩,还是要等到秋后行刑。 还有几家跟着一起做过坏事的,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其中包括苏家。 苏大夫人当初跟刘氏一起算计想把苏二姑娘嫁给温卓丰,还传播谣言说温卓安跳崖是为苏二姑娘殉情……太后听了气得肝痛,这两个女人也太坏了,想害死温卓安不说,还想让温卓丰一辈子痛苦内疚。还好苏二姑娘聪明,想办法躲过了这桩婚事。 苏侯爷的爵位降至伯,官位连降两级,太后又下懿旨斥责苏大夫人不贤不德。苏伯爷大怒,直接以苏大夫人犯了大错送去庵堂清休…… 苏大夫人彻底失了势,娘家儿女都不认她,这辈子也别想从庵堂出来。苏晴也能过安心过日子了,不再怕有人会追杀她,也为她前世今生报了仇。 第四百二十四章 又怀孕了 温卓丰和温卓安兄弟又忙着带人去温家坟场重新为长和长公主和温驸马修坟。 五月十四,温卓丰被封东庆侯的圣旨下了。虽然庆国公的爵位被降,但一门两侯,加上两个温家当家人的能干,以及皇上的体恤,让温府前所未有的繁盛。之前门可罗雀的温府,现在的客人络绎不绝。 次日,温卓安和温卓丰一起去了吏部,今天他们的实缺任命就能出来。 回来的温卓安对许兰因笑道,“我去刑部六扇门任总副令,正六品。大哥去都察院经历司任都事,正七品。”又向北拱了拱手说,“皇恩浩荡啊。” 温卓安还差半年满十九岁,这个年纪当上正六品文官的少之又少。而且,年纪轻轻当上六扇门的二把手,是多少捕快做梦都不敢想的。他之前的人生理想,似乎已经提前实现了。 温卓丰因为之前没当过官,刚入仕就给了个七品实缺,也非常不容易了。状元厉害吧,也是从七品官做起。 许兰因又笑道,“恭贺温副令,贺喜温副令,我亲自去做几个小菜给你下酒。” 温卓安笑道,“那好,再让人把我大哥请来,我们哥俩不醉不休。” 温卓丰听说后,亲自拎了一坛好酒过来。他最喜欢的,还是同弟弟一起,吃着弟妹做的菜下酒。 许兰因去小厨房做了几个菜,大厨房又送来一桌席面,温卓丰和温卓安喝到戌时末才尽兴。 五月十六,温卓安兄弟及许兰因母子去皇宫辞行。兄弟两个先去拜见皇上,许兰因母子直接去了慈宁宫,几人在慈宁宫吃了晚饭才回家。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卫嬷嬷,是太后赏给许兰因的管事嬷嬷。 卫嬷嬷三十六岁,跟着太后近二十年,专门管慈宁宫迎来送往的差事,宫里官家的事心里都有一本帐。 太后要见哪家女眷了,卫嬷嬷就会先说一说那家的大概情况。太后很舍不得卫嬷嬷,但还是忍痛把她给了许兰因。 许兰因现在最缺的就是这种人,高兴地谢了恩,又拉着太后的袖子撒了撒娇。 次日,温卓安带着许兰因、温明希去宁州府搬家及办调动,两旬后去刑部应卯。温卓丰也一同去,他一旬后去都察院应卯? 赶着去跟秦家商议娶亲事宜。 他们先赶到通县,住一宿,第二天早上坐船? 五月十九傍晚就到了宁州府外的码头? 又坐车回了城北赵家。 贾叔、贾婶、柱子、护琴在这里看家。许兰因没想到自己一走两个多月? 回来已是翻天复地。 那几人跪下磕头说道,“恭贺侯爷,恭贺侯夫人。”贾叔又呵呵笑道? “我们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有幸服侍侯太后娘娘的外孙子,嫡长公主的后人。” 温卓安被拍得神清气爽,笑道? “每人赏二十两银子。” 之前? 已经赏了立了大功的何东、何西各二百两银子? 掌棋、林叔夫妇、抱棋等人各五十两、二十两不等的银子。 屋里已经被熏了香? 回屋就能住。 不说温卓丰和许兰因倍感亲切? 连温明希都拍着巴掌表示高兴。 温卓丰和温卓安没有吃饭? 而是携重礼去了闽府。他们兄弟能这么快把蒲家人和温言拉下来,最要感谢的人是闽户,他明着暗着帮助他们良多。 半夜,许兰因睡得迷迷糊糊温卓安才回来,还一身的酒味。 许兰因坐起身? 推了推皱眉道? “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话一说完? 就是一阵恶心。 温卓安的醉酒吓醒一半? 问道,“你不好了吗,我让人去请大夫。” 许兰因突然想到自己又过了月信好几天? 这些天事情太多,她没往那方面想。笑道,“或许我又有了。” 温卓安大乐。抱着媳妇啃了几口,许兰因又被他的酒味熏得干呕。 温卓安赶紧穿上鞋子说道,“我不打扰你了,你好好歇息。”他舍不得去厢房,把在侧屋值夜的抱棋打发走,自己睡在榻上。 次日一吃完早饭,温卓安就让人去请大夫来。大夫把了脉后,笑道,“恭喜温四奶奶,您有喜了。” 温卓安自是一番欢喜。他不许许兰因去秦家,同温卓丰一起携厚礼去了。 秦家早些天就接到了太后的赐婚懿旨,自是欢天喜地。 昨天晚上又得了许兰因让人送的信,知道他们今天会来,一家人欢欢喜喜等着,只有秦红雨躲在自己院子里不好意思出来。 许兰因坐在屋里无聊,现在也不能到处乱跑,便让人去把许家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请来。许庆岩和自家给他们带了许多礼物,以后自家要在京城长住,还是想跟他们多多相处。 又让何东去趟苏晴家里,把京城的事情告诉她,同时又给她带了不少补药,还有请御医专门为她调制的药。 苏晴的信息和假燕上钗不仅为她自己报了仇,也让温家兄弟提前把蒲家和温言拉下来,真正做到了“双赢”。 一个时辰后,许家老两口和大房的人都来了。 胡家前些日子就给他们送了信,说了赵无居然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外孙子,他母亲和父亲被奸臣所害…… 他们一看到许兰因,许老头就兴奋地说道,“因丫头,戏台子上的才有剧情居然发生在了咱们家。老天,赵家小子……哦,不,不,是西庆侯爷,西庆侯爷的娘是太后娘娘的嫡亲闺女,皇上的同胞妹妹,不幸被坏人害死。致使她的儿子流落民间,被你救了,又以身相许……” 许老太哈哈笑道,“你爷记性不好,‘西庆侯’三个字他足足背了小半个时辰才记住,这几句话也是他想了好久背了好久。” 许瞒又揭发道,“太爷不止背了好久,还去问了隔壁家的李秀才,怎样说才更像戏里的台词儿。” 说得众人一阵笑。 许老头臊红了老脸,嘿嘿笑着。 许太又道,“我们许家的祖坟冒青烟了。找了个儿媳妇是长公主的闺女,找了个孙女婿又是长公主的儿子。”又双手合什道,“老天保佑,菩萨显灵,天大的好事都被我家遇到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值得吗? 许兰因把许庆岩夫妇给老两口的五十两银子,给他们和大房、许枝娘的礼物拿出来,又把自己送他们和许枝娘的礼物拿出来。 她送的礼物基本都是皇宫出品,御膳房做的点心,内务府制作的各种小饰品,及几匹贡缎。 这些皇家人用的东西让许家人欢喜不已,直说拿回去供着,舍不得用。 晚饭后送走许家人,温家兄弟还没回来。 许兰因让人把下晌已经回来的何东叫进来。 何东进来笑道,苏晴听说那件事后,喜极而泣,说过几天她会亲自带古谦来这里感谢温四奶奶…… 许兰因点点头,让掌棋带着何东去收拾另一边的院子,其实就是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何东已经二十一岁,与掌棋看对了眼。这两个人得温卓安和许兰因的同时喜欢和信任,帮他们把话挑明,并让他们明年初成亲。 何西则是被南阳长公主府的一个管事看中,把闺女许给了他,今年年底成亲。 许兰因的人手不够,在京城买了四个丫头交给卫嬷嬷调教。还买了几房下人,同林叔夫妇一起在西庆侯府听命。 温卓安是亥时初回来的。 他说,晚上把闽户也请去了,几人喝了个痛快。温卓丰和秦红雨定于今年十月初一成亲,秦家在京城有别院,九月中旬秦红雨会去那里待嫁。温卓丰还要忙修坟事宜,及赶着上衙,明天就会回京…… 第二天,送走温卓丰后,许兰因又把秦家人、胡家人请来玩了一天。闽楠已经去京城待嫁,她和闽夫人不在。 之后,秦红雨和胡依几乎天天来温家玩,两个准新娘幸福得不得了。 许兰因有些孕期反应,精神好就跟她们说说自家堂兄和大伯子的情况,精神不好就闭养神。那两个姑娘便相互说着各自的嫁妆准备情况,一点不觉得被怠慢。 五天后,苏晴带着古谦和何嫂子来了。 苏晴的身体依旧不好,脸色蜡黄,瘦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满脸的喜气还是让人生动了几分。 古谦已经一岁一个月,小家伙长得非常漂亮,白净脸,稍稍往上挑的桃花眼,挺而直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薄唇? 跟古望辰有八分像。他趔趄着走上前几步,听娘亲的话像模像样给许兰因作了个揖,叫了声“许姨”。一看就是极聪明的孩子。 这个长相令许兰因不喜? 但看到孩子澄澈的眼神? 讨好地冲他笑? 许兰因的心又柔软下来。把他拉过来,为他擦去流下的口水,说道? “好孩子? 你娘不容易,要听娘亲的话,好好学习? 好好做人。” 古谦答应得非常痛快? “好好……学习? 好好……当人? 当大儒? 不当官。” 苏晴被古望辰的“上进心”和翻脸无情伤透了? 没有了之前的棱角和雄心壮志,一直这样教孩子。 这样的苏晴让许兰因高看了一眼。重生女能够沉下心过平静日子,与过去的一切浮华决裂,也不容易做到。 许兰因笑道,“真是聪明孩子? 会说这么多话? 还知道大儒。”又让人拿来事先准备好的一套上好笔墨洗砚送给他? 笑道? “好好学习,有需要许姨帮忙的,可以去京城找我。” 小家伙又作了个揖? 说道,“谢——谢,喜——欢。” 苏晴还是忍不住关心了古望辰两句。 许兰因实话实说,古望辰虽然当了通判,周梓眉又给他生了个闺女,但日子并不好过。因为周家人并不满意这个女婿,觉得是他行为不端勾引周家女做了丑事,所以仕途上不会对他有多大帮助。 苏晴点点头。暗道,现在许兰因成了太后娘娘的外孙媳妇,古望辰曾经那样伤害过许兰因,就是冲着许兰因,周家也更不会帮他。 想到为了一己自利不择手段的古望辰,苏晴还是有几分心酸。为了莫名的前程不惜伤害最亲近的人,值得吗? 许兰因留苏晴三人在家吃了晌饭,下晌未时末叫了辆骡车送走他们。 温卓安把公事、私事处理完,又专程去看望了戒痴和尚和温仵作、贺捕头,也到了六月初,他要赶着回京上衙。 秦夫人和许老太的意思是,让温卓安先回去,许兰因在胎儿满了三个月后再回京。温卓安和许兰因都不愿意,坐船比坐马车平稳,坚持一起走。 初三那天一家人去城外码头坐船。 头一天,许多亲戚朋友就送来了程仪。许老太拉着许兰因哭了,嘱咐她回去跟许庆岩说,让他抽时间多回去看看他们,他们想儿子孙子。许老头知道自己把柴氏得罪的彻底,更害怕南阳长公主府会教训他,想疯了都不敢提跟他们去京城享福的事。 闽户、闽灿、秦儒、许大石兄弟、许愿、胡万、伍掌柜等人,还有一些跟温卓安处得好的官员,一直把他们送上船。 坐在窗边望着渐渐远去的这片山水,许兰因知道,自己以后难得回来了。 温卓安看出许兰因的伤感,把她揽进怀里说道,“这里离京城只有五百多里,若你想这里和小枣村了,我陪你回来玩几天。” 六月初五晚上回到温府,许兰因便感觉有些不好。请御医来诊脉,说有些惊胎,让她卧床歇息一个月。 温卓安才知道锅是铁打的,许多事是不能任性的,吓得脸能白了,后悔不该让许兰因跟自己一起回来。 次日,柴氏领着许兰月来温府看望她。 柴氏说,南阳长公主府也有两件喜事,一件是平郡王妃柴菁菁生了个儿子,另一件事是马氏又怀孕了。 又道,“听长公主说,好像马氏怀孕还听了你的什么话,长公主说她承你的情了。” 下晌,太后赐了许多补药给许兰因,让她好好歇息。又让柴氏明天带着温明希去慈宁宫,她想重外孙孙了。 许兰因吃了睡,睡了吃,过着米虫一样的生活。很快一个多月过去,到了七月中。 许兰因能够起床自由活动,胎儿满了三个月,也坐稳了。只是,这次怀得明显比上次大。 第四百二十六章 让她主动说出来 许兰因上次怀孕三个月时,肚子只有一点点凸起,穿上衣裳根本看不出来怀了孕。而这次,不仅肚子大了,连腰身都粗了一些,像上次怀了四个多月的肚子。 许兰因没有多想,觉得是不是这次养得太好,胎儿有些大。便又决定控制饮食和锻炼身体,不想孩子长得太大不好生。 这天,许兰因带着温明希进宫去见太后,这是她怀孕后第一次进宫。 正好刘兆厚也在。 刘兆厚高兴地说,“许姐姐,我有媳妇了,听说我媳妇长得很像你,也喜欢下棋,她的名字也带一个‘兰’字。我极喜欢呢。” 许兰因已经知道,蒲太后给他赐了婚,姑娘是一个从四品官的女儿,叫白兰,今年十五岁,他们定于明年五月成亲。 蒲太后和皇上都心疼刘兆厚,为他找这个媳妇很费了些功夫,据说姑娘温柔敦厚,贤慧知礼。 许兰因笑着恭贺了他。 刘兆厚又说道,“皇祖母说我娶了媳妇就能封王出宫,到时候我天天领着媳妇去你家玩。” 蒲太后呵呵笑道,“猴儿,你有了媳妇,以后还会有儿女,就是大人了,怎么好天天惦记去做客。” 刘兆厚对那美好的日子也很是期待,笑道,“让我媳妇生个跟希希一样漂亮讨喜的儿子,送给皇祖母,让皇祖母天天看着他乐。” 众人都笑起来。 蒲太后更是大乐,笑道,“猴儿,哀家知道你的孝心,哀家心领了。等你生了儿女,才会知道你有多舍不得他们。” 蒲太后找借口把刘兆厚打发走? 悄声跟许兰因说,“以后你经常把白小姑娘请去你家玩,让她跟你学学如何穿衣打扮? 再教她下西洋棋和军棋……兆厚是个好孩子? 虽然有些憨直? 但人好,单纯,少了坏心思? 哪个姑娘嫁给他都享福。只是? 哀家也希望他们小两口能琴瑟合鸣,他媳妇将来好好照顾他,还能把家担起来。” 许兰因知道了? 蒲太后是想让自己调教调教白玉? 让她向自己靠拢。许兰因也希望刘兆厚能够幸福快乐? 答应下来。不过? 装扮可以教她? 下棋可以教她? 性格却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希望姑娘真的如传言所说,温柔敦厚,贤慧知礼。 蒲太后看看许兰因的肚子,脸上有了些愁云,挥退下人说道? “你才三个多月吧? 怎么腰粗了这么多? 不会怀的是双胎吧?” 许兰因笑道? “这次怀的的确比上次大一些,先我还以为是我吃得多动的少,孩子长的大些。皇祖母这样说? 还真的有可能是双胎。” 她喜欢双胎,不自觉地脸上的欢喜更甚,可看到阴沉着脸的太后,赶紧收敛了笑容。 她非常想说,若我怀了双胎,一个不送走,都自己养……话都到了嘴边,还是强忍了回去。前面的老太太是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老太太,自己万不能信口雌黄,冲动是魔鬼。若自己那样说,会更显太后自私,当初只顾她和儿子,不顾闺女的死活。 有些话,她的外孙或许可以说,但自己绝对不能说。 蒲太后此时满脑子都是闺女短暂和坎坷的一生,以及自己当初的不得以。她长长以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些乏了,你们回吧。” 此时已近晌午,却没留他们吃晌饭。 许兰因带着孩子出宫回府。 回到和轩,她对卫嬷嬷说道,“让人送些饭菜过来,我还没吃晌饭。” 卫嬷嬷愣了愣,赶紧分派人去厨房。 许兰因摸着肚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在前世,怀双胎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可这个时代却不喜,更不得皇家人的喜。跟皇家关系近了也是一把双刃剑,他会给你无限恩宠,但伴君如伴虎,一个不注意就会惹怒他们…… 晚上,温卓安回来。 许兰因跟他说了太后的反应,又固执地说道,“如果我真的生了双胞胎,也不会把孩子送出去,舍不得。” 温卓安说道,“我们的孩子,当然不能送出去。”他沉吟了片刻,又说道,“我娘活得有多辛苦,又死得有多可怜,皇外祖母最清楚。我觉得,就是冲着我娘,她老人家也不会让咱们走她的老路。若你真的怀了双胎,那些话咱们暂时不说,让她想通主动说出来……” 是啊,太后主动说出来,才显得她仁慈,体恤晚辈,对闺女心怀愧疚……真如了前世那句话,一孕傻三年,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半天想不明白。 许兰因笑起来,拎了拎好久没拎过的耳朵说道,“卓安,你越来越狡猾了。” 温卓安亲了她一口,笑道,“那你今天可要好好慰劳夫君。” 两日后,许兰因让人把柴子潇和许兰月接来温府,又李氏下了贴子,让她把闽嘉带来玩,同时又给白府的白兰下了贴子。 马氏跟许兰因的预产期差不多的时间,也满了三个月。但南阳长公主府子嗣单薄,许兰因不敢请她。 李氏先了来温府,让几个孩子去另一间屋玩,许兰因向她打听白兰的情况。 李氏悄声说,“白姑娘我也认识,她跟我三妹的关系很好。她长相不错,性格比较大气。由于是家里的嫡长女,生母又过世得早,许多事都是她担着。听说,白家攀上这门亲高兴得什么似的。就凭他家的家势,给王爷当侧妃都难,这下不仅当了正妃,还是皇上和太后都宠爱的皇子。姑娘一嫁进门就能当家做主,吃喝不愁,还没人敢惹……” 许兰因非常信李氏的话,对于白兰是嫡长女的身份也比较满意。刘兆厚的媳妇,光是温柔敦厚不行,还得有担当,会照顾人。 两人正说着,白姑娘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位嬷嬷,一看就精明厉害,应该是宫里派给她的。 白兰长得小娇白净,五官清秀,属于中上之姿。 许兰因笑着拉着她的手坐去罗汉床上,说道,“多可人的妹子,以后多来我家玩,我们也能多多亲近。” 第四百二十七章 想出家 白兰在温家玩到下晌申时才走。 她或许也得了嬷嬷的提点,知道刘兆厚喜欢许兰因的穿着及下棋,非常虚心地问许兰因该如何穿衣打扮,还说她在家里跟父亲和弟弟们学了西洋棋和军棋,以后会经常过来跟许姐姐学。 通过大半天的接触和听心声,许兰因也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看似温柔,实则精明有主见,也没坏心思,一心跟刘兆厚把日子过好。 也是,继母对她及她的两个同胞弟妹比较苛刻。她嫁给刘厚兆,不仅以后自己的日子好过,后娘也不敢再苛待她的弟妹。 刚把白兰和李氏母女、柴子潇送走,刘老太太的娘家就来人说,老太太于今天午时去世了。 刘老太太已经义绝,不属于温家人。她的后人想去祭拜她尽个心意也行,若不去也没有会说后人不孝。因为老太太直接参与了害死长和长公主,温卓丰和温卓安两兄弟肯定不会去。 许兰因没表态,说等大爷、四爷回来再说。 不多时,护棋回来说,温娇想去奔丧,可三夫人不同意,老太爷也不管,正在院子里哭闹。 许兰因对温娇的印象不错。虽然是温行和刘氏的女儿,跟她父母和两个哥哥完全不一样。因老太太和温言的喜爱有些傲娇,不爱搭理温卓安兄弟和三房一家,却也不曾欺负过他们。最难得的是,温卓安小时候不注意被温娇看到过燕上钗,温卓安请求她不要跟她的父母说,她就真的没说…… 因为温言夫妇的关系,温卓安兄弟终始不愿意跟温娇多来往,也不愿意插手三房打压二房的事。许兰因肯定是跟着丈夫同进退,不过在温三夫人特别过分的情况下,还是会出手帮帮她们。 这件事许兰因不好插手,顶多跟温卓安吹吹风。 晚上温卓安回来。 许兰因说了刘老太太死了的事,以及温娇想去奔丧三夫人不允的事。 温卓安说道,“三婶有些事做得过了。老太太和温行夫妇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二房剩下的几人也没做什么恶事,她可以不喜或是不帮二她们,甚至落井下石,却不能整得她们活不下去……” 正说着,小丫头就来报,“四爷? 四奶奶,二姑娘来了。” 温卓安想想,说道? “让她进来吧。” 温娇穿着素服? 头上戴着白花? 眼睛红肿。 她一进来,就跪下说道,“四哥? 祖母死了? 我想去奔丧。我知道,祖母和我爹娘做的错事不可原谅,你们恨他们? 该恨。可我不行? 祖母对我从小疼到大? 她死了我不能不去看看她? 我也不想她的后人没有一个人去为她奔丧? 让她孤孤单单地走。四哥? 求你了。” 温卓安点头道,“好,我会跟三叔和三婶说,让他们派车送你去。” 温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办成了,笑了笑。又说道? “四哥? 我还有一件事。之前我想等我爹娘‘走’了以后再说? 可是现在我想通了? 想这次一起办了。”又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道,“我想出家? 就去祖母清修的大慈庵。” 温卓安一愣,说道,“你要出家?你今年才十五岁,还这么小……这事你再想想吧。我会跟三叔说说,让三婶以后收敛些。” 温娇的眼里涌上泪来,说道,“四哥,谢谢你还能帮我。不过我的主意已定,四哥就不用再劝了。不能出家,我宁可去死。之前我想去道观出家,像大伯娘当初一样。可是现在我想去寺里出家,为大伯娘和大伯诵经祈福,希望他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为祖母和我爹娘诵经赎罪,希望他们下辈子能跟亲人相亲相爱……” 她这么说温卓安的确不好再劝,只得说道,“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你再想想吧。” 温娇摇头说道,“不用想了,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起拿出去。等把祖母的后事料理完,就直接出家,不再回来。我还想求四哥帮个忙,能不能跟祖父和大哥说说,把我大嫂母女分出去另过,不用分多少家产,够她们粗茶淡饭过一辈子即可。至于我二嫂,她没有孩子,我二哥肯定回不来,她想投靠娘家,或是另嫁,都随她。还有三妹温香,当初没少受我娘的气,那也是个可怜人,找的婆家不需要看门第和钱财,夫家人良善就成……” 之前,温卓安和许兰因恨不得温行夫妇和他们的后人倒八辈子霉,可听了温娇这些话又有所触动。 许兰因也听说温三夫人给温娇和温香看好了什么人家。现在听来,那两家人应该都不妥。 温卓安说道,“好,这些事我会同大哥说说,然后再同祖父和三叔商议。” 温娇听了,非常郑重地给温卓安和许兰因磕了个头。 这个礼有些大了,温卓安起身把她扶起来。 温娇走后,温卓安说道,“你自己吃吧,我去跟大哥那里吃。” 许兰因道,“能帮就帮帮。那些人无罪,就放她们一条生路吧。” 温卓安苦笑道,“温娇出家,别人或许会认为她是受了刘老太太和温言夫妇下场的刺激,看破红尘。若再由着三婶胡为,死个人,人家就会说是我们逼的。温家的名声已经糟糕透了,温家人被说成为了钱财和爵位连亲人都要害。大哥一直致力于重振家风,肯定不愿意家里再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次日上午,许兰因去温娇的院子送行。照温卓安的吩咐,还送了她两百两银子,这是温卓安对她当初守口如瓶的感谢。 温二奶奶扈氏和闺女温萍,温三奶奶王氏,温三姑娘温香都来送行了。几人的眼睛都哭红了,还在低声啜泣。 三房的五爷温卓中也来了,温三老爷让他把温娇送至庵堂。 温娇的一个贴身大丫头会跟她一起出家。 许兰因把一包银子交给温娇,说道,“大伯说,温家每年还会给大慈庵捐一百两的香油钱。” 温娇又郑重给许兰因屈膝道了谢。 第四百二十八章 书里没有的,远方有 下晌,温三夫人来了和轩。 她的眼睛红肿,头发零乱,一来就拿着帕子哭起来,说道,“卓安媳妇,如今,我里外不是人了,连我家老爷都在埋怨我,说我把人往死里逼……我那么做,也是气狠了……唔唔唔……” 许兰因说道,“我理解三婶的心情。老太太能狠下心来整死亲儿媳妇,看着温言整死大儿子,再整死孙子。她对亲骨肉都不慈,别说庶子庶媳了。” 那个老太太和温言整得温安卓一家家破人亡,温安卓从小受尽欺凌,许兰因也恨。 温三夫人见许兰因懂她,哭得更甚,又叙叙叨叨讲了许多她嫁进温家受过的苦,“……老太太凉薄,心黑,苛刻我家老爷和我不说,连我怀孕都要给她立规矩,成了形的男胎就那么没了,后来我也不能再生了。刘氏也缺德坏良心,跟老太太一个鼻孔出气……” 她把心中的郁气都说出来,许兰因又一阵劝,她的心里才好过些。之后,她倒也没有再像以往那么整二房的人了。该给什么给什么,只是不搭理她们。 刘老太太的三七过后,温娇去大牢里见了母亲刘氏,没见到温言,就在大慈庵正式落发出家,法号明了。 温家人知道她的心意已定,但为了作样子,三老爷夫妇还是去庵里劝了她。她一意孤行? 也只得随她。 之后,温三老爷代温卓华写了放妻书,王氏带着她的嫁妆回娘家过活? 从此跟温家无关。 扈氏不想回娘家? 又不愿意在温府过? 就分给她二百亩地,一个两进宅子,一千两银子? 带着女儿温萍和自己的嫁妆出去单过。 温卓丰出面? 请族中的一位长辈帮温香重新寻门亲事,还会给她两千两银子的嫁妆。 温娇出家,她求仁得仁? 也让二房其他几人的日子都好过了。 温家更清静了。 温老太爷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也不跟晚辈见面了? 只顾炼丹。 日子一晃到了九月中? 许兰因的肚子更大了? 五个月的肚子像别人怀了七个月。御医也诊出她怀的是双胎。 这事没敢跟别人说? 只跟许庆岩和柴氏说了。柴氏愁眉不展? “那怎么办,送一个出去养?要不,就送过去给大石养,那两个孩子忠厚仁义,放心。” 许兰因摇头道? “我谁也不送? 都自己养。” 柴氏又道? “太后娘娘心疼女婿? 若她老人家让你送出去一个怎么办?” 许兰因说道,“卓安也不同意送出去。娘放心,太后吃了那个亏? 不会硬让我把孩子给别人养。” 柴氏心情极是矛盾。既舍不得把孩子送出去,又怕孩子把女儿女婿及另一个孩子克死。 许庆岩倒是想得通,说道,“我在西夏国时遇到过生双胎的人家,他们不仅不排斥,还特别喜欢,说是上天给他们的恩赐。那些养在一起的双胎,还不是有都养活了的。也有死了的孩子,别说双胎,单胎也有养不大的。孩子不好养,不是单胎双胎的问题,而是孩子本身的体质……” 许兰因对许庆岩刮目相看,这就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里没有的知识,远方有。 柴氏听了,又才欢喜起来。 或许太后有些不能面对她的后人又怀了双胞,许兰因被诊出怀了双胎后,就让内待来传口谕,说许兰因身子重,不要到处乱跑,让柴氏时常带温明希去宫里陪陪她即可。 许兰因正好也不想进宫,这样最好。 九月十五,秦夫人、秦儒陪着秦红雨来到京城别院备嫁。 十六这天,柴氏和许兰因约好,一起去秦家玩,上衙的上学的男人晚上直接去吃饭。 秦红雨的嫁妆极其丰厚,田产、铺子、家具、饰品摆件及压箱银子,就有九万两之多。 许家和胡家让秦家给京城许家和许兰因带了许多礼物。秦红雨还说,胡依已经怀孕,胡太太高兴坏了,怕胡依有闪失,已经把她接回娘家养胎。 听说胡依怀了孕,许兰因也为她和许二石高兴。 十月初一,是温卓丰迎娶秦红雨的日子。温家布置得喜气洋洋,一片欢天喜地。 许兰因怀着身孕,今天既不能去新房看新娘子,也不能去吃喜宴,只能闷在自己的小院。 一大早,许兰亭、许兰月、闽嘉、柴子潇就来这里陪她。而许庆岩、柴氏、许兰舟等要帮着温府待客,今天温府要来许多贵客。不仅四皇子、五皇子、几位王爷、郡王爷和长公主来了,听说连太子都微服来坐了一刻钟。温府的风头可谓无二。 十个半月大的温明希能爬能站,看到那几个孩子就特别兴奋,叫声比他们还大。 新人拜堂前,几个孩子就带着温明希去了新房,柴子潇要滚床,其他孩子看新娘子。 不多时,许兰月抱着温明希带着两个下人回了和轩。 许兰因问,“现在新娘子还没进洞房吧,你怎么先回来了?” 许兰月说道,“新房里人太多,希希好像不喜欢,我就带他回来了。” 许兰月来这个家来得最勤,也最会哄孩子,温明希跟她的感情比其他几个孩子要亲近得多。她一来,就会伸出手让她抱,连钱妈妈都不要。 许兰因觉得小孩子都爱看热闹,笑道,“把希希放在床上,你去看娘新子吧。” 许兰月摇头道,“等希希睡着我再去看。” 许兰因便没再劝。像许兰月这样有特殊经历的孩子,要比一般孩子心细得多,也会想得多一些。 晚上,客人们陆续走了,册封秦红雨为东庆侯夫人的圣旨及太后的赏赐又来了。不仅新郎新娘出去接旨,温府所有主子都要去前院磕头谢恩。 许兰因刚穿上诰命服准备去前院,有内侍来传太后娘娘的口谕,说太后体恤西庆侯夫人怀孕身子重,不需要专门去谢恩。 许兰因又当着内侍的面向皇宫方向拜了拜。 次日一早新郎新娘要进宫谢恩,晌饭后认亲,许久未露面的温老太爷才露了一面。 第四百二十九章 小枣村人 第三日新娘带着新郎回娘家,许兰因一家也被请去秦家做客。 秦夫人不放心秦澈,她和秦儒两天后就要回家,又拜托柴氏和许兰因帮着照顾秦红雨。 秦红雨知道,她嫁进温家,许兰因跟她把家里的事交待完后,他们一家就要搬去西庆侯府单过。她十分不舍,拉着许兰因的袖子撒娇道,“我刚嫁进府不习惯,表姐就多住些时候,年后再搬家,好不好?” 许兰因笑道,“你现在是我嫂子,长嫂为母,还跟我撒娇,羞不羞。” 说得众人大乐,温卓丰犹为笑得开心。 秦红雨的脸通红,还是嘟嘴道,“表姐,求你了。” 柴氏道,“要不,因儿就再陪红雨一段日子。温三夫人是个厉害的,有些事你要跟红雨说清楚。再说,你这么大的肚子怎么好搬家,都说双胎要早产,过年前后生都不一定。” 许兰因看了看温卓安,商量道,“要不,等我生完孩子再搬家?” 温卓安笑道,“随你,只要你们姐俩高兴。” 秦红雨笑得无比灿烂,看了温卓丰一眼,意思是看我办到了。 秦氏笑意更深,说道,“亲兄弟当了连襟,表姐妹当了妯娌,这就是缘份。希望红雨能像兰因,多多为婆家开枝散叶。” 这话让温卓丰更是开怀。 在秦家吃完晚饭,又说笑一阵,戌时众人才告辞各自回家。 许兰因上床后,温卓安还在桌前看书。自从他当上总副令,更爱看书了? 看得更多的是大名律法和历朝历代断案的书。 温卓安虽然没有明说,但许兰因知道,他总捕令已经不是他的终极理想? 他想的是刑部侍郎? 甚至尚书。 有理想的青年是好青年? 许兰因非常支持他。 许兰因没有放罗帐,躺着看温卓安的背影。背影高大,肩膀宽厚? 即使还差一个月满十九岁? 已经能为她和孩子撑起一片天…… 见温卓安放下书思索,许兰因笑道,“又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案例?” 温卓安点点头。 许兰因又道? “说说看。” 之前? 只要温安卓看到感兴趣的或是没破的疑难案件都会同许兰因讲。许兰因不懂破案? 但懂犯罪心理学? 会从这方面提点温卓安? 让他获益匪浅。 见许兰因满眼兴趣? 起身来到床边坐下,说道,“郊县发现了几起偷盗案,抓住偷盗者后,他们却狡辩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偷? 偷了以后钱财交给了谁? 就像做梦一样? 衙役也的确没有从他们家找出偷盗财物。对他们用刑? 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得以偷盗判刑。据这本书里记载,前朝也出现过类似的案子发生……” 许兰因让他再讲详细些? 沉吟片刻,说道,“那些偷盗的人说不定也是被害者,他们说的话是真的。有人用药物或是什么手段控制他们的精神,让他们暂时失去自己的思绪而听令于控制他们的人。等他们清醒后,却不记得自己被控制时的所有事情……” 前世就有过相同的案例,甚至有人用催眠控制人的精神去犯罪。 若自己现在没怀孕,或许可以通过催眠让那些人想起是谁控制了他们,可现在不行。 温安卓的眼睛一亮,似茅塞顿开,说道,“从来没有人往这方面想过……我会想办法抓到幕后之人。”说完,低下头吻了她一下,又道,“你好生歇着,我出去一趟。” 直到次日早晨,温卓安也没回来。 早饭后,许兰因同温三夫人跟秦红雨交接中馈。 许兰因第一件事就是让叶嬷嬷把内院管事的权力交出来。秦家给秦红雨准备了一个能干的李嬷嬷,秦红雨顺水推舟让李嬷嬷干了这个职位。 之前许兰因同温三夫人接管中馈时说过,她们两人是暂时管家,所有岗位的人也都是暂时的,等到侯府女主人进来,一切权力都交给她。 温三夫人憋红了脸,除了内院管事,厨房管事和内院所有关键岗位都是她的人。自己这一房是庶出,过去过的苦日子有多不容易,她经历过。她咬着牙,就是不说交权的事,也没让那些管事来回话。觉得自己是长辈,没分家前参与主持中馈正该。 许兰因和秦红雨对视一眼,没多说话,两人之前就讨论过若出现这种情况咋办。给三夫人几天时间,也算给三老爷面子。若他们想通最好,好后好好相处,毕竟老太爷活着就不能分家。若想不通,那也对不起了,温卓丰是这个家的家主。 十月初五,这天处斩蒲家几人、温言夫妇及几个直接参与迫害长和长公主和温驸马的人。 温言夫妇已同刘老太太一起被出族,温家没有人去看望他们,也没有人去收尸。听说他们死前明了师父去大牢探望了他们。他们死后,明了和扈氏、温萍去收的尸,还给他们做了道场。 这天,秦红雨带着温明希进宫陪伤心的蒲太后,并会在宫里住一天。温氏兄弟、温三老爷亲自去温行和刘颖的坟前祭祀,还要做三场法事。 至此,迫害长和长公主及其一家的罪犯全部伏法,刘颖和温行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了。 男人孩子都不在家,小院里静悄悄的。许有兰有些不习惯,坐在炕上想心事,就有丫头来报,“四奶奶,门房王叔来报,说有个小枣村的故人求见。” “小枣村的故人?” 许兰因有些纳闷,若是小枣村的人,最有可能找的是许家,怎么会找来这里。说道,“去问清楚,那个人姓什么,长什么样。” 暗道,这个门房太不称职了,来人不说递贴子,姓甚名谁都没搞清楚,就敢来报。 不大一会儿,小丫头又进来说道,“王叔说,那个人是二十出头的后生,长得颇为俊俏。只说他从小跟着亲家夫人读书,是小枣村人。王叔以为是四奶奶的亲戚,就赶紧进来禀报了。” 小丫头不好说的是,王叔还以为能拿赏钱,跑得气喘嘘嘘。 第四百三十章 后悔 许兰因知道是谁了。二十多岁的俊俏后生,又不敢说自己的姓名,从小跟着柴氏读书,一定是古望辰了。他应该是害怕了,知道今天温卓安不在家,想重施故伎,跟自己说说甜言蜜语,好不再记恨他…… 他还当自己是原来的傻丫头? 许兰因说道,“不见。再问问门房,平时他也是这样,来人不报姓甚名谁,他就敢进二门通传?再跟管家说,扣他三个月月钱。” 小丫头出去把四奶奶的话说了。门房都快气哭了,跑出去把古望辰骂跑了。若不是有人拦着,他都能上去打这人一顿。 夕阳西下,暮色给厚厚的窗纸染上了一层淡红。 小丫头又进来报,“四奶奶,亲家夫人来了。” “我娘?” 许兰因望望被夕阳染红的窗纸,下炕迎出侧屋,看到柴氏沉着脸走进来。 “娘,家里出什么事了?” 卫嬷嬷见柴氏的神色,知道她有家务事要讲,带着下人退了出去 柴氏见没有外人了,拉着女儿坐去炕上,低声气道,“那个不要脸的古望辰刚才去了咱们家。” 许兰因没想到,古望辰没见到自己,又跑去见柴氏。 柴氏道,“哎哟,那个不要脸的,他居然好意思来找我,还叫我婶子。他趁你爹不在家来咱家,一定是怕你爹揍他,觉得我心肠软,好哄。你知不知道,他还提出想见你一面,多气人。因儿,我是来跟你说,他若来见你,千万别见他,也不要让女婿知道他来找过咱家,不要影响你们小两口的感情。” 柴氏气得脸通红? 牙都咬紧了。 许兰因也恶心得不行,冷笑道,“凭他? 还影响不了我和卓安的感情。若卓安知道他来找我? 不需要我出面? 卓安就能打得他找不到北。”又说道,“那个人先是来了我家,我没见? 才又去了你那里。哼? 他一定是看到我丈夫是太后的外孙子,我爹的前程越来越好,吓着了? 想来跟我们修复关系。他怎么敢想!娘就不该见他? 直接让他滚。” 柴氏没想到是这样。说道? “下人来报? 说是小枣村的故人。我还以为是哪个乡邻? 就让人带他进来? 谁知道是他。他给我下了跪,说他年少不知事,急于求成,对不起我当初对他的好,对不起你对他的情……哎哟? 那些不要脸的话我都不好意思听……” 周府? 周家二房的一处院子里? 周二夫人正在同闺女周梓眉说悄悄话?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 因为周老太师下个月过生辰,周二夫人从陕西赶回京城给他祝寿。正好古望辰有公务进京,周梓眉也跟着回了京城? 许久未见面的母女终于见了面。 周二夫人呵斥道,“少想有的没的,当初你大伯要把你许给温卓安,是你自己眼睛长在额顶上,推掉的。这个古望辰,也是你自己看对眼,想尽办法才嫁过去的。如今连闺女都有了,以往那些事,就不要再想了,想了也没用。” 周二夫人也气。她一回京就听周大夫人说,大伯当初看中还是赵无的温卓安,觉得他有大本事,想把梓眉说给他。梓眉看不上穷小子赵无,还耍了个小伎俩把事情闹黄了。后来不知怎么看上了古望辰,人家还没跟媳妇合离两人就勾搭在一起,未婚先孕不得不把她嫁给古望辰。闺女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还得罪了老太师和大房一家…… 周二夫人气得要吐血。现在看到闺女后悔,连带对女婿都有些怠慢,更生气。 周梓眉的眼泪又流了出来。自从知道赵无是温卓安,是太后娘娘的嫡亲外孙子,嫡长公主的儿子,还被封了侯,哭了无数次。她一直想要的好亲事,长辈送到她手上,却被她亲手推掉了。若当初自己同意,现在她就是侯夫人了,大伯娘有的她都有,所有的姐妹都被她远远甩在后面…… 原来觉得古望辰俊俏儒雅,才貌双全,是天下最漂亮的男子。现在才知道,温卓安英武俊朗,气宇轩扬,才是天下最优秀的男人。 周二夫人见周梓眉的眼神涣散,还在想着心事,气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你的丈夫就是寒门进士古望辰,你未婚先孕嫁给他,已经成了娘家的弃子。不要再想过去,想想怎么把自己的小家过好,怎么把你祖父和大伯重新哄好……” 周梓眉冷哼道,“本来我可以不哄祖父和大伯,本来他们要想着法哄我……” “够了!”周二夫人喝道,觉得声音大了又赶紧压下声音,说道,“你也说‘本来’,本来你就嫁给了古望辰,本来温卓安就跟你没有一点关系,本来你祖父和大伯就不会哄着你。唉,你从小就眼高手低,认不清现实,都当了母亲还这样。听着,不要再沉迷于往事,要看清现状。有了你祖父和大伯的疼爱,你女婿的前程才会好,你爹也才会看重你,你们的日子才会过好……” 正说着,听见外面丫头的声音,“三姑爷回来了。” 周二夫人和周梓眉赶紧住声。周二夫人调整了面部表情,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又狠狠瞪了一眼还嘟着嘴的女儿,周梓眉也只得收起之前的委屈。 时间进入腊月,许兰因的肚子更大。怀孕七个半月,比别人怀了九个月还大得多。肚子胀得不舒服不说,腿和脚都肿得厉害。 怕早产,接生婆已经进住了温府。这次请的接生婆是苏晴说的那个接生手艺特别好的郝稳婆,因为郝稳婆年纪大了,连着她儿媳妇一起接来。 还请了两个乳娘。一个是怕许兰因的奶不够,一个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许兰因自己奶孩子,这对于贵妇来说是一件丢脸的事。 太后也担心,天天有御医来给许兰因诊脉,回去再跟她禀报。 偏这些天温卓安抓捕犯人不在京,外面狂风大雪扑天盖地,让许兰因的心情更加忐忑。 她坐直了身子,这是她要起身的意思,掌棋赶紧扶着她从炕上起身。她几间屋走了两圈,又乏了,走去炕沿边,掌棋又扶着她坐下。 跟着她不停来回转圈走的许兰月眼圈都有些乏红。 第四百三十一章 讨债 许兰月瘪嘴说道,“大姐,让大娘再来陪陪你吧。” 柴氏只要不带温明希进宫看望太后,几乎每天都要来看一次许兰因,今天才走半个时辰,还把许兰月留下陪她。 之前是秦红雨带孩子进宫,前段时间查出秦红雨怀了孕,便不敢再劳累她。温卓丰翻年就满二十九岁,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都快当祖父了,他才有第一个孩子,全家上下都高兴,太后专门下旨让秦红雨在家静养。 许兰因也觉得自己有些焦躁了,安慰了小姑娘两句。 钱妈妈领着才睡醒的温明希走进来。小家伙一岁一个月,会说几个单音,还会踉跄着走几步。劲大,手重,不注意被他打一下,真的很疼。 他一看到娘亲,就想甩开钱妈妈的手向许兰因面前跑来。钱妈妈吓得死死拉住他,哄道,“哥儿,不能冲撞四奶奶,危险。” 温明希急得不行,大声吼道,“娘,娘,要……” 许兰月见了,赶紧过去把温明希抱起来,笑道,“小姨来了,跟小姨玩。”她把温明希抱去炕上,拿小布老虎哄他玩起来。 许兰因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心绪也好多了。 正说着,小丫头进来禀报,“四奶奶,门房来报? 有个自称姓张的老丈求见,说是四奶奶的故人,还说他跟四奶奶做过一笔好生意? 四奶奶肯定会见他。” 姓张的老丈? 做过一笔好生意? 见许兰因犹豫? 小丫头赶紧说,“那奴婢让门房把人打发走。” 许兰因想到一种可能,忙道? “有请? 不得怠慢他。” 许兰因兴奋起来,若真的是他,自己别说生双胎? 就是生多胎都不害怕了。再看看许兰月脸上的长疤? 这孩子的脸兴许也能治好了…… 两刻钟后? 小丫头领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丈进来。 老丈戴着污糟糟的搭耳棉帽? 穿着油光光的灰色大棉袍? 浑身落满了雪花。哪怕之前不是许兰因本人看到? 也一眼认出了他,正是用玉如生肌膏和小木牌、两个银角子买走原主两棵黑根草的张姓老丈。 他一进来,就大着嗓门埋怨道,“小丫头,你利用了我名头这么久? 我来讨债了。” 许兰因迎上前? 吃力地屈了屈膝? 笑道? “真的是张爷爷。哎哟,贵客临门,快请坐。” 把许兰月和赵明希打发走? 丫头上了茶,又让人去准备上好的酒菜。 张老神医喝了几口热茶,摆手道,“酒菜后一步说,先把我的徒弟安排好,若我要在京城住下,就住你家。” 他的徒弟是个青年后生,没让他进上房,直接请去了厢房。 许兰因听了,又让人在前院收拾出一个院子,先请他的徒弟过去,好好款待。 张老神医见许兰因安排完了,看了看她,才说道,“之前老夫看到的是个傻丫头,现在伶俐了,还伶俐得不像一般人儿。” 许兰因笑道,“那时候年少不知事,现在长大了。” 张老神医不耐听许兰因解释,迫不急待地问,“丫头,我传授给你的那个什么催眠……” 这件事还是传出去了。 许兰因笑笑,让屋里其他人下去,又艰难地起身,屈了屈膝笑道,“还请张爷爷……” 她的话还没说完,张老神医就说道,“你的那个催眠,既然是老夫传给你的,老夫总要会吧?” 许兰因非常愿意把催眠这项医术或者技能告诉张老神医。她提出请张老神医在自己生完孩子后再回去,再帮着看看太子和秦红雨的身体,还要帮忙治许兰月的脸。心里还想要一些珍贵药材和学两手医术,却没敢提。 张老神医道,“老夫是神医,不是神仙,只能治治得好的病,却治不好要死的人。太子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有老夫当初给他留下的丸药,也有御医最精心的调理。他还能活多久要看他的造化,老夫治不了。其他的,那得看你的催眠值不值那个价。值,就成交。不值,老夫明天就走。” 许兰因便打足了精神先从心理学讲起,再讲催眠的理论和作用,似给张老神医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他们讲到吃晚饭,再讲到晚上,卫嬷嬷在门外催了几遍,张老神医才起身回客房歇息。 走之前,张老神医说道,“老夫传了你那么好的技能,当得起你‘师父’吧?” 这似乎搞反了师徒的定义,许兰因还是非常高兴。她想跪下磕头,可肚子太大不好跪。 张老神医道,“这个头留着你生完孩子磕。” 许兰因就倒了盅茶,双手端至他面前,说道,“徒弟许氏兰因,给师父敬茶。” 张老神医笑眯眯地接过茶喝了。 第二天一早,张老神医来和轩吃早饭,再继续讲。 三天后,张老神医就能成功把他徒弟催眠,也不来找许兰因了,自己关在院子里继续研究,不许任何人打拢。偶有想不通的问题去和轩找许兰因探讨,提的许多疑问让许兰因都无法解释,或者说之前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经过讨论,许兰因对催眠的认识更深,技艺也更精湛了。 许兰因觉得,张老神医不仅是医学天才,药学天才,还是医学“疯子”。 当然,老头是张老神医只限于几个人知道,没敢传出去,否则他在这个家就住不安宁了。 张老神医觉得催眠值大价,分别给许兰因和秦红雨把了脉,说许兰因怀的是龙凤胎,还给秦红雨了几丸药,让她生产之前吃。 十八这天开始给许兰月治伤。先把在伤疤处抹了药,这是腐烂伤疤的,有些痛,就给许兰月开了些助睡眠的药,让她大半时间睡觉。许兰月虽然小,还是咬紧牙关,只有痛狠了才哭两声或是哼哼两声。 三天后打开纱布,伤疤已经血肉模糊,又把如玉生肌膏抹上,再缠上纱布。说隔两天换次药,十天后能够结疤。许兰月住在和轩的东厢,年也要在这里过了。 老神医用的是自己的如玉生肌膏。边治伤,还边给许兰因讲了一些外伤处理办法,又送了一些治外伤的药,包括那种“腐药”。许兰因直觉,这种“腐药”还可以治扁平疣、表皮囊肿等病,十分宝贝。 第四百三十二章 团年 温卓安是在腊月二十六回来的。 那件案子已经告破,犯罪团伙是五个西南黎族人,他们有一种特制迷药,能迷惑人的心智三个时辰,在这个时间段内被迷惑人一切听他们的指挥,时间一过恢复正常,便记不起被迷惑后的事情…… 据说这种药只有他们的国师会制,他们想办法弄了一些来这里“发财”。 这个案子温卓安不仅参与了抓捕,还参与了破案、审案。闽大人非常欣赏和看重他,去皇上那里重重吹捧了一番,让皇上龙心大悦。 温卓安看到许兰因又长又尖的肚子,苦脸说道,“我就半个多月没回家,怎么又长了这么多?” 他挥退下人,掀起许兰的衣裳,看到肚皮薄得发亮,上面的青筋纵横交错,心纠得更紧了。大手轻轻在肚皮上游离着,说道,“不能再长了,再长,可怎么得了。” 许兰因说道,“我也不想让它长,它能听话吗。我饿得发慌,也不敢吃太多。”见温卓安眉头紧锁,又笑道,“莫担心,张老神医现在就住在咱们府,他说孩子有些大,我肯定会早产,说不定过年前后就会生。” 这两个消息都让温卓安高兴,他笑道,“明天请老神医喝酒。” 许兰因笑道,“他没有时间跟你喝酒,天天关在屋里研究催眠。之前大伯请过他几次,他连面都没见。”又得意地笑道,“我已经拜张老神医为师了。他说我怀的是龙凤胎? 咱们儿女双全了。这个女儿我不会送出去,还会更加疼爱她。” 温卓安笑道,“当然? 咱们的闺女? 是手上的明珠? 比儿子还宝贝。我已经想好了闺女的名字,叫温明珠。” 这个名字许兰因也喜欢,又问? “儿子呢?” 温卓安道? “还没时间想。” 大年三十晌午,温卓安和许兰因、温明希去正院花厅吃团年饭。许兰月脸上还抱着纱布,连门都不出? 当然也不愿意去吃团年饭了。 请老神医和他徒弟? 两人也不去? 只好让人做一桌丰富的席面送过去。 天空仍飘着小雪? 几人都是坐轿去的。一下轿? 温卓安又亲自来扶许兰因? 不放心下人,他一直把媳妇扶进花厅的椅子上坐下。 三房一家已经来了,好久没露面的温老太爷也来了。 温三夫人玩笑道,“哎哟,如今卓丰、卓安心疼媳妇的名声在外? 好些人家的闺女羡慕着呢? 现在连我家卓中都有人家惦记了……” 都知道她是借故讽温卓丰、温卓安兄弟怕媳妇。她手上的中馈已经被迫全部交给秦红雨? 现在秦红雨不能管家? 也没让她帮忙,而是让秦红雨带来的婆子管。她不高兴又不敢明说,只能过过嘴瘾。 看在温三老爷的面子上? 温卓丰夫妇和温卓安夫妇都当玩笑话听,笑了笑。温三老爷沉脸咳嗽一声,温三夫人赶紧住了嘴。 秦红雨还在孕吐,神色萎靡,人瘦多了。她拉着许兰因的袖子说道,“因因,我就两天没看到你,怎么觉得你肚子又大了好些。我娘家嫂子的肚子,要生了也没有你的一半大。怎么办,我不会也怀双胎吧?” 对于自己的小媳妇爱跟弟媳妇撒娇,温卓安很无奈,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怀双胎,天天自己吓自己。” 温三夫人笑道,“都说生过双胎的后人容易生双胎……” 温三老爷一声低咳,温三夫人又住了嘴。 温三老爷气得不行,这个家本来就是温卓丰的,人家不仅是嫡支,还是太后的外孙子,凭什么跟人争。自己因为那两兄弟的关系,如今升了官,还调去了油水足的地方。自己一房现在的好日子过去都不敢想,该知足了。偏这个老娘们时不时找些事,老太太在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讨嫌啊…… 听了温三夫人的话,秦红雨吓得脸都有些白了。 许兰因没好多说。前世的确有那种说法,生双胎也容易遗传。 众人说笑一阵,温三老爷扶着老太爷第一个进了饭厅,众人随后。 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 男人那桌,自然是老太爷的主位,他左边是温卓丰、温卓安,右边是温三老爷、温卓中。 女人那桌,丫头把秦红雨扶在主位上坐下,温三夫人又有些沉脸。她觉得她是长辈,今天过年,主位应该是她这个长辈坐。 秦红雨已经得了温卓丰的嘱咐,今天过年,她是当家主母,必须坐主位。把规矩养好,以后关系更好相处。 许兰因自坐去了秦红雨的左位,温三夫人无法,也只得老老实实坐去右边。 吃完晌饭,继续在正院玩。许兰因疲倦,就去厢房歇了一阵,酉时又开始吃年夜饭。 外面一长串爆竹响完,温老太爷端起酒盅说道,“我们温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了,不仅是菩萨保佑,是玉皇大帝和各路天尊、祖宗们的保佑,还有皇上的龙恩,太后娘娘的照拂。喝酒,吃饭。” 许兰因暗笑,老爷子对外八面玲珑,谁都不得罪。可对内,没对儿孙提一点希望和要求,温明希不停地闹腾,他连多一个的眼神都没给,也基本不回答儿孙们的任何话,只翻着眼皮望天想心事,难不成现在还在想丹药的配方,或是九天外的世界? 年夜饭吃得久,戌时了,男人那桌还在喝酒说笑。女人这边基本放下了筷子,却也没离开饭桌。 突然,许兰因的肚子一阵剧痛,叫出了声,“我可能要生了。” 温卓安吓坏了,赶紧抱起许兰因往外跑。 温明希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被钱妈妈抱起来哄。温卓丰也跟着跑出去,说道,“四弟,外面冷,把弟妹放进轿子抬回去。” 秦红雨吓得没有了任何孕期反应,同温三夫人一起坐轿跟去了和轩。 和轩生产的房间已经准备好,在西厢。 轿子直接抬到西厢门口,温卓安把许兰因抱出来,放去产床上。 郝稳婆和张老神医也被请过来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这么巧 郝稳婆进去看了许兰因的下身,说道,“产道才开一指,还早着呢。” 婆子出去禀报,温卓安等人才放下心。 张老神医又对卫嬷嬷说道,“把老夫给的生产前吃的四丸药喂我徒儿吃下。” 卫嬷嬷做事认真,哪怕知道这老头是神医,还是问道,“我看那几丸药不一样,是做什么用的?” 张老神医第一次被人不放心,愣了愣,还是说道,“两丸棕色药能保持产妇的体力,两丸黑色药能帮助产妇快速打开产道。” 这两种药的确对产妇有益,卫嬷嬷就赶紧进屋把药喂给许兰因吃了。 此时是戌时末,温卓安在西厢外面焦急地转来转去,温卓丰和秦红雨也不愿意离开,同老神医一起在上房等消息。 温三老爷不好意思在这里等,对温三夫人说道,“你是长辈,又生过两个孩子,在这里看着,有什么需要帮着拿拿主意。”便走了。 许兰月已经在东厢睡下,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又穿好衣裳出门。 她知道生孩子有危险,生双胞胎的危险更大。听到西厢窗里偶尔传来大姐的叫声,再看到姐夫焦急的身影,吓得哭了起来。 她怕大姐死。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是大姐,爹爹都及不上…… 子时初,接到消息的许庆岩和柴氏赶到了和轩。听说产妇的情况还好,两人才放了心。 看到不停拿帕子擦眼泪的许兰月,许庆岩安慰道,“傻丫头,哭什么哭,你姐生孩子是好事,快回去歇息。” 许兰月哽咽道,“我怕? 爹爹,我怕。大姐那么好,那么勇敢? 可还是会痛得叫出声? 我的心好痛……” 秦红雨说道? “这孩子一直哭,怎么哄都不成。” 温三夫人也说道,“让她去歇息也不去? 一直守在这里。”她有些纳闷? 隔了一个肚皮,感情还能这么好。 之前,柴氏对许兰月也就是面子情? 觉得大人的怨不能发在孩子身上? 打理她的衣食住行? 却没有什么真感情。但是现在? 她的心也柔软起来。这几十年? 她看的人多? 经的事多,真的不是你付出善意就能得到善意。这个孩子,本性善良豁达,更是兰因教得好。 她把许兰月拉到身边,用帕子给她擦着泪说道? “放心? 这里有张老大夫? 你大姐不会有事。” 温卓丰看到许兰月脸上的纱布都被眼泪浸湿了? 还想请张老医神帮着换换纱布,却听到一阵响亮的呼噜声,张老医神在西屋的榻上睡着了? 呼噜声都传到了这里。 他就让人拿来纱布,他想帮着换,就被许庆岩接过了纱布,笑道,“我来。” 夜色中,小雪还在飘着。和院灯火辉煌,屋里几乎所有的灯都亮着,廊下的纱灯在夜风中飘摇。 温卓安呆在西厢外,时尔来回暴走,时尔驻足小窗前,安慰着小窗另一边的许兰因。 或许有那几丸药的功劳,尽管是双胎,许兰因生的也比较快。头天戌时末发作,次日寅时二刻先生下一个男孩,隔半刻钟又生下一个女孩。男孩重五斤半,女孩重三斤九两。 母子(女)三人平安。 和轩一片欢腾。 温三夫人笑道,“怪不得卓安媳妇肚子那么大,两个孩子加起来有九斤四两重。啧啧,双生子能有五斤半,就是有些单胎的孩子也比不上。” 把产妇收拾完,温卓安、柴氏、秦红雨、许兰月几人急不可待地冲进西厢看孩子。 柴氏抱男孩,温卓安抱女孩,两人笑得眼睛都弯了。秦红雨则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不停地夸着,“哎呀,真俊。” 许兰月看不到,不敢拉大娘,拉着温卓安的衣襟急道,“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许庆岩在外面急得不行,走进厅屋,喊道,“你们看够了就抱出来给我看看。” 温卓丰也想看,可做为大伯子不好意思进西厢厅屋,这么冷的天也不敢让人把孩子抱出来。 早上宫门一开,卫嬷嬷就第一时间进宫给太后娘娘报喜。 蒲太后听说许氏生了龙凤胎,母子(女)平安,高兴地念了一声佛。又问,“男孩先生还是女孩先生?多重?” 卫嬷嬷笑道,“禀太后娘娘,先生的哥儿,隔了半刻种又生了姐儿。哥儿五斤半,姐儿三斤九两重。都长得极漂亮,哥儿像四奶奶多些,姐儿像希哥儿多些。” 听说女孩三斤九两,比男孩晚生半刻钟,蒲太后的脑袋“嗡”地叫起来。她的女儿刘颖,生下来也是三斤九两,也是比儿子晚出生半刻钟,只不过儿子生下来是四斤一两。再听说女孩长得像希哥儿,再也坐不住了。 她起身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真的就这么巧?”又对郭公公说道,“去跟皇上说一声,哀家要去东庆侯府看重外孙女。” 郭公公和几个宫人吓得跪了下去。 郭公公劝道,“太后娘娘请三思,您亲自去东庆侯府,不、不……”他到底不敢把不合祖制的话说出来,又道,“外面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不能冻着您老人家啊。” 又有人提醒说,“太后娘娘,今天是大年初一,够品级的女眷要来给您老人家拜年。” 蒲太后冷哼道,“哀家总不能为了等那些女眷来拜年,就不去看望哀家的重外孙孙了吧。天儿冷怎么了,天儿冷人就不活了?不要再说了,再说掌嘴。” 那些人都吓得站了起来,郭公公去禀报皇上,几个嬷嬷宫女去找最厚的衣裳服侍太后换上。 不多时,皇上和张贵妃就亲自来了,昨天皇上宿在张贵妃那里。 他刚才也得到了温卓安媳妇平安生下龙凤胎的事,还没等他赏赐,怎么老娘就要亲自去东庆侯府。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她老人家出宫,再说也不合祖制。 皇上知道老母的心结,劝道,“母后,天儿太冷,把您老人家冻着,卓安他们也心疼不是。让兆印媳妇去看看,回来再仔细跟母后说清楚。” 第四百三十四章 荣宠 蒲太后一脸倔强,固执地说道,“哀家知道这么做不合祖制,但律法都不外乎人情,何况是规矩。哀家已经有四十几年没出过宫了,最后一次还是在哀家母亲去世的时候。今天哀家必须去看那个孩子,谁拦都不行。”声音又缓和下来,“皇儿,那女孩儿生下来也是三斤九两,跟你妹妹一样重。也是比男孩晚生半刻钟,跟你和你妹妹出生相差的时间一样。据说长得特别像明希,那不是像颖儿吗?老天有眼,居然能这么巧。哀家等不及,就是想亲自去看看……” 说着,她流出了眼泪。 太后的话也让皇上的心柔软下来,说道,“母后要去就去吧,让兆印媳妇陪你去。” 太后又说道,“哀家还想帮那孩子向皇儿讨个封赏,皇儿看着给吧。” 皇上愣了愣,看着给? 蒲太后穿着明黄色厚棉褙子,披着出风毛斗篷,戴着昭君套,凤辇里又放了两个炭盆,一个汤婆子,带着太子妃张氏去了东庆侯府。 温卓丰正要去皇宫给皇上拜年,马车刚要出大门,就被急匆匆赶来的内侍拦住了。他听说太后要亲自来府里看望两个龙凤胎,又惊又喜,这个荣宠温家可是头一份儿。赶紧让人给秦红雨和和轩送信,又招呼温三老爷准备迎驾事宜。 秦红雨辛苦了一夜,正睡得香,就被一阵大嗓门吵起来,“快,快,侯爷派人来说,太后娘娘和太子妃要来家里看望二少爷和大姐儿。” 秦红雨赶紧坐起来,不知道该忙些什么。 她带的下人都没遇到过这些事,又让人去和轩请卫嬷嬷,看该如何准备。 卫嬷嬷也刚刚赶回府? 去和轩禀报后,又被温卓安派来协助秦红雨。 本来今天过年,府里就布置得喜气洋洋。下人们又把从外院到和轩的道路重新洒扫一遍? 路两旁的树上廊下挂红着绿? 府里最好的灯笼也都挂在了这里。 蒲太后午时初到达温府? 温老太爷带着一个儿子、几个孙子跪在门外接驾,连小小的温明希都跪在这里。 蒲太后心疼了,说道? “还把这点大的孩子折腾出来作甚? 快把他抱回屋里,莫凉着了。” 到了二门,温三夫人和秦红雨又跪下接驾。 蒲太后打开车帘说道? “卓丰媳妇刚刚怀孕? 大冷的天儿? 快回屋歇着? 莫凉着累着了。” 秦红雨道? “谢太后如何体恤? 臣妇不敢。” 蒲太后皱眉道,“莫讲那些繁文缛节,给哀家生个大胖重外孙是正经。” 秦红雨不好再多说,由着下人把她扶回院子。 温三夫人起身,同温老太爷等几个男主子一起? 跟在太后和太子妃的凤辇后去了和轩。 来到和轩门口? 温卓丰和温卓安一起上前把蒲太后扶下车。 此时雪已经停了? 太阳也出来了? 碧空如洗,阳光灿烂。蒲太后环望四周一圈,又深吸了几口气? 觉得外面的风都要自由些。 温卓丰扶着蒲太后进西厢,后面只跟着温三夫人和两个宫中女官,其他人都候在外面。 太后又回头体恤道,“天儿冷,你们都进屋歇着吧。” 两个乳娘抱着两个孩子跪在屋里。许兰因依然躺在床上,太后之前有口喻,不许她起身接驾。 蒲太后被扶在罗汉床上坐下,看着那两个红色的小红包笑道,“快,快抱过来让哀家看看。” 两个乳娘把孩子抱上前。 蒲太后一个孩子看了一眼,目光最后定在小了一圈的孩子身上。 一旁的温卓安笑道,“这是闺女,名字叫明珠。那是儿子,名字叫明昭。” 蒲太后笑道,“明珠,这个名儿真好,哀家也想到了这个名儿。”向抱温明珠的乳母伸出手,乳母把温明珠递给她。 温明珠此时正好醒着,没有哭,睁着澄澈的眼睛静静望着太后 蒲太后抱着温明珠,嘴上是笑着的,眼里却有了温意。小声说道,“像,真像,也是这么飘轻。”笑着笑着,又流出了眼泪。 她似乎又回到五十年前,手中的孩子飘轻,也是这么望着她。她流着眼泪亲了亲孩子,硬着心肠把孩子交给章嬷嬷,被送去蒲家。与孩子一起被送出去的,还有那支刻着“颖”字的燕上钗,她期许燕子能再回故巢。 再次见到那个孩子是在一年后,孩子满了一岁,长得雪玉可爱,含混不清地叫她“姑”,让她又是心酸又是高兴。之后,每个月都会招见那孩子一次。想着,等孩子长大嫁人就偷偷认下,给她多多的嫁妆。若自己儿子登上大位,就明正言顺认下,把她接回宫,给她天下最好的东西。可是,孩子五岁后只见过一次便再没见到,蒲家说孩子病死了。 她背着人哭了无数次,难言之隐却无人诉说。还是皇上在登上大位后,才跟他讲了这件事…… 温卓安轻声唤道,“皇外祖母,别把您老人家累着了。” 蒲太后吸了吸鼻子,说道,“这么轻的小人儿,怎么会累着哀家。” 她又看向并不算胖,但比刘明珠胖得多的刘明昭说道,“就你会抢食儿,还是哥哥,看到妹妹饿得。” 蒲太后的孩子话把温卓安逗乐了,附和道,“就是,外孙也生他的气,等他长大些定要揍他一顿。” 蒲太后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对,笑起来,说道,“他那么小,懂什么……” 话还没说完,温明昭就大哭起来,一声赶一声急。他一哭,温明珠也哭起来,声音比哥哥小得多,有气无力的。 蒲太后更心疼了,说道,“他们一定是饿了,快去喂他们。” 两个乳娘抱着孩子去了另一间屋喂奶。 一旁的温明希说道,“妹妹,爱。弟弟,揍。”他也听出皇太外祖母和爹爹喜欢妹妹嫌弃弟弟,讨好着他们。 蒲太后大乐,说道,“要多多的爱护妹妹,但也不能打弟弟。”她起身,去卧房看许兰因。 许兰因要坐起身,被她按下。说道,“快躺好,要坐好月子,以后才能再生。” 她坐下刚说了两句话,就有人来报,皇上的圣旨和赏赐到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回家 内侍来和轩宣圣旨,来的居然是执笔大太监李公公,令所有人大感意外。 李公公又笑问,“请问温侯爷,二公子的名字?” 温卓安抱拳笑道,“温明昭。” 李公公听了,让人研墨,直接在圣旨上填上“温明昭”三个字。 和轩的院子里已经摆上香案,除了秦红雨和许兰因,所有主子都来跪下听旨,包括温明希。抱温明昭和温明珠的乳娘跪在西厢厅屋,西厢的门大开,棉帘也全部卷上。 内侍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胞妹刘颖,温婉贤淑,然命运多舛……”说了一堆怀念长和长公主刘颖的话,最后封其长孙温明希、次孙温明昭为柱国将军,长孙女刘明珠为掌珠郡主。 原来皇上不知道次孙叫什么名字,又想让太后高兴赶着下了圣旨。只得让李公公来宣旨,顺便再把新生男孩的名字写上。 这三个封号无疑又越矩了。亲王的孙子是柱国将军,女儿是郡主。众人都猜测,一定是太后太喜欢刘明珠,皇上给了她封号,总不好不给两个男孩,那两孩子纯属借光。 这是温府的满门荣光。 温卓安和温卓丰压抑住狂喜的心情,磕头谢恩。之后又谢了李公公,偷偷塞给他一千两银票。 蒲太后很满意皇上的做法,她心里就是想给温明珠一个郡主的头衔。 她在和轩又呆了两刻多钟,抱了温明珠一会儿,赏赐许兰因和两个孩子许多宝贝,才起身摆驾回宫。 孩子洗三那天,京城勋贵豪门几乎都来温府恭贺,洗三宴办得比别家孩子的周岁宴还热闹。 不过,还是有些朝臣对皇上和太后此举不满,衙门还没开印,就有人急不可待地进宫上折子,说皇上太后违背祖制。皇上扣下未发,他们母子的确徇私了,又咋地。 正月初十,许兰月脸上的疤全部脱落,新长出的皮肤还是粉红色。老神医说,再过十天半个月,新皮肤就能像其它皮肤一样白皙。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脸上没有了那长长的像肉虫子一样的长疤,皮肤像煮熟的鸡蛋一样平滑细嫩,许兰月的眼里溢出泪水。 她跪下给张老神医磕了个头? 说道? “谢谢张爷爷。”就跑去了许兰因屋里。 许兰因看到许兰月? 捧着她的小脸笑道,“呀,妹妹真漂亮。” 许兰月扑进许兰因的怀里? 哽咽道? “谢谢大姐。别人都说没有亲娘的孩子可怜,就像大娘,还有大姐夫、温大哥。我也没有亲娘? 没有外家? 可我有大姐? 活得比他们都好。我知道? 哪怕我娘活着? 我的日子也不会这么好过。谢谢大姐……” 许兰因顺着她的头发笑道? “你是我妹子,我当然要爱护你。你的岁数还小,以后的路长着呢。保持你的豁达乐观,对你好的人,你要释放善意? 真心待人……” 许兰月点头道? “嗯? 我知道了? 会的,我会跟大姐一样好……” 许兰因让人把她的东西收拾好,送她回了许家。小妮子已经在温府住了近一个月? 不好再留她。 正月二十,张老神医离京,他走之前许兰因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补上拜师礼。许兰因十分不舍,可张老神医说他还要带着徒弟去西域采药。等几年后回家,路过京城再来看她。 二月初八,宜搬家,西庆侯温卓安要带着媳妇儿女正式搬去西庆侯府。温卓丰和秦红雨苦留,但温卓安和许兰因还是想早些搬去自己的家。 他们的东西都搬过去了,今天只有人去。如今的龙凤胎已经一个多月,长得非常好,温明昭九斤,温明珠七斤二两。 早饭后,穿着光鲜的夫妇二人,以及被妈妈抱在怀里的三个孩子,先去温老太爷的院子给他磕头拜别,再请他去自家玩耍。 院子里的丹炉烧得正旺,老爷子只说了句,“我忙,哪里也不想去。记着,兄弟齐心,其力断金。” 老爷子的话越来越少,也更加任性了。 温卓安应是,又客气道,“那我们就走了,以后孙儿会常来看您。” 老爷子道,“我没有什么好看的,你们兄弟多看顾一下你三叔便是。” “是。” 温卓安躬了躬身,带着媳妇儿女走了。 温卓丰及温卓中把他们送至大门便停下,温府的人会后一步去西庆侯府做客。 两个府离得不远,两刻多钟就到了。 马车来到大门,温卓安下马,又去把许兰因扶下车。 两只威风的石狮立在门前,卯着大铜钉的朱色大门已经大打开,门房顶上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西庆侯府,门外站着两排躬身迎接主子的下人。 温卓安咧嘴笑起来,笑容比天上的阳光还灿烂。他拉起许兰因的手,说道,“姐,这是咱们的家,我带你和儿子、闺女回家。” 许兰因甜甜一笑,说道,“我们一起回家。” 夫妻二人相携着走进大门,三个抱着孩子的妈妈紧随其后。 温卓安怕孩子们凉着,让几个妈妈先抱他们回屋,他和许兰因走路。从前院走至二门,再走至正院,一路亭台楼阁,绿竹掩应,长长的柳条抽出新绿。 正院三进带两个跨院,温明希住东跨院,龙凤胎住西跨院。夫妻两个直接来到二进院,这里是他们住的正房。 他们进卧房换了衣裳,兄妹三人也被妈妈抱来上房,许家人就率先到了。 许兰亭恭贺了姐姐姐夫,就赶紧过去看外甥女外甥。小少年已经十岁,被父亲管得紧,不能像许兰月那样经常来大姐家串门,难得来一次他感觉像过年。 叙了几句话,温卓安和许庆岩、许兰舟就要去外院待男客。许兰亭还不想走,被许庆岩瞪了一眼。 许兰因摸摸他的丫角,低声笑道,“到时我帮你求情,晚上留你们梅林四君子在我家住一宿。” 许兰亭才笑着去了前院。 不多时,东庆侯府的人来了,接着是南阳长公主府,除了前几天刚生了个闺女的马氏,所有主子都来了。再接着,闽府、李府、周府、四皇子、平郡王府、卫王府、北阳长公主府,等等,想到没想到的客人都来了。 西庆侯府热闹了一天,申时末客人们才陆续离开,梅园四君子也如愿留在这里。 温卓安从前院回来,笑道,“累吗?若不累,我们再去走走。” 许兰因我正有此意,笑道,“我也想再看看咱们的家。” 耳朵尖的柴子潇听到了,喊道,“我们也要去。” 温明希跳了一跳,也嚷道,“去,去,去……” 许兰月看出姐姐姐夫想独处,笑道,“满院子转多累,咱们去梅林让丫头做烧烤,煮汤论英雄。” 这个提议让闽嘉、许兰亭、柴子潇都来了兴致,招呼下人准备东西。 许兰因和温卓安谁都没带,两人手牵手信步走着。走过游廊,甬道,树林,花园,湖边,柳堤,最后来到小石桥上。 望着湖里碧波荡漾,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天边大片晚霞,许兰因又想到了上一世。自己这一世拥有了美满生活,不知前世父母走出失独的痛苦中没有。 她问道,“卓安,你信不信人有穿越,重生?或者是,我梦蝴蝶,蝴蝶梦我?” 温卓安的大手捏了捏她的小手,说道,“我只知道你是不简单的人,还是我最爱的姐姐,妻子,因因。” 本来许兰因想说一说自己的前世,听了温卓安的话,便没再说了。她是他的姐姐,妻子,因因,还需要再说什么呢?有些话,放到以后他们都老了,再说吧。 ——正文完 —— 番外一,苏晴(一) 午后的阳光格外炽热。 小院里,一个年轻妇人正坐在檐下做针线。妇人很瘦,脸色蜡黄,一看身体就不好。她时尔拿针的手上下翻飞,时尔停下手中的活,静静听一听小窗里传出的读书声。 声音稚嫩,听着像四、五岁的小童。 女人正是苏晴,现在自称为梅氏。读书的小童是古谦,今年四岁。虽然他还没有正式上学,但跟着母亲读会了两本书,还会写几十个大字。 今天上午,梅氏带着古谦去县城最好的一家私塾拜望先生,先生考教了古谦后,难掩兴奋之情。说古谦可以立即上学,孩子小无事,上学期间他儿媳妇可以帮着照顾。还说这孩子有极高的天赋,自己只能给他启蒙,两年后应该找名师指点,万莫误了他。 苏晴听了喜极,承诺明天立即让孩子去私塾读书。 正想着,读书声停下,古谦走了出来。他坐去小凳子上,拉着娘亲的袖子说道,“娘亲,已经燃尽两根香,儿子能歇息一会儿了。” “诶。”苏晴答应着,掏出帕子给他擦了前额上的汗,又有些心疼还未满五岁的儿子。说道,“谦儿,要不,咱们等到凉快后再上学?” 古谦摇摇头,认真地说,“娘亲,咱们已经跟先生说好了,人无信而不立。” 见儿子把名言都说了出来,苏晴的笑意更甚。说道? “好,听儿子的。” 古谦又道,“不是听儿子的? 而是听圣人的。” 苏晴连连称是。 垂花门打开? 何嫂子走了进来? 晃了晃手上足有三斤多的大鲤鱼,笑道,“大奶奶? 哥儿? 我去集上买了一条肥鱼,晚上烧鱼给哥儿吃。都说多吃鱼聪明,哥儿要多多的吃? 将来更聪明。” 何嫂子背上还背了一个快满一岁的孩子。前年她成了亲? 是家里买的一个叫王飞的下人。现在? 要称她为王嫂子了。 听说吃鱼能让人变得越来越聪明? 古谦就特别喜欢吃鱼。看到这么大的肥鱼? 他高兴得吸了一下口水。 几人正说着? 大门响了起来。 王飞去把门打开,看到一个陌生的后生,问道,“请问你找哪家?” 那个后生说道,“梅氏住在这里吗?”见王飞点头? 他又说道? “我是京城西庆侯府的贾大柱? 我家四奶奶有信给梅娘子。” 王飞不认识贾大柱? 但王嫂子认识,之前她和大奶奶去过两次宁州庆的赵家,看到过他? 那是他还是个少年,现在已经长成后生了。 王嫂子笑道,“哦,是贾小哥儿呀,快请进。”又进内院禀报道,“大奶奶,温四奶奶让贾小哥儿给你送信来了。” 许兰因从京城给她送信,肯定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苏晴惊得站起来,说道,“快请进。” 贾大柱进来,把信呈给苏晴。 苏晴打开信,越看脸色越沉,身子晃了晃,被王嫂子扶住。 古谦担心道,“娘,你又不好了吗,我去请大夫。” 苏晴痛惜地看了古谦一眼,让王飞把他领去外院玩。自己拉着王嫂子支撑着去屋里,又请贾大柱坐下,才问道,“他,他被判秋后处斩,周家就没有救他?” 贾大柱点头说道,“是。听主子们说,古大人……哦,古望辰,他同其他几人一共贪墨治理河道的九万两白银,被人告发,证据确凿。周家大义灭亲,不仅没帮着说情脱罪,还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古望辰和那几个一起贪墨的人都被判秋后处斩,听说周家三姑奶奶已经带着闺女跟他合离了。” 此时,苏晴的心就像被掏空一样。她恨古望辰恨得咬牙切齿,曾经不止一次诅咒他去死。可他真的要死了,如自己的愿了,她的心又为什么这样痛? 贾大柱又说道,“我家四奶奶还说,若梅娘子想带谦哥儿去京城见见他,我家侯爷会帮忙,我也会护着你们进京。若不想见,我就回京城复命了。” 苏晴忙说,“见,我要带孩子去见见他。他再可恶,也是孩子的爹。” 现在,她终于明白许兰因为什么过得比自己好,她比自己聪明,比自己会看人…… 苏晴又对王嫂子说,“请贾小哥去前院喝茶,晚上再让王飞陪他去酒楼喝酒。你带着谦哥儿出去走走,我想静一静。” 等到小院里空无一人,苏晴才用帕子捂着脸痛哭起来。哭声凄厉,似要把她前世今生的苦都哭出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心为什么不能如外表那样好……捷径哪里有那么好走,你是进士,我又有那么多嫁妆,我们本可以好好过一生……你抛弃我和谦儿娶了周梓眉,她的嫁妆也不会少,你为什么还要去贪墨……” 她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和悲苦,还有眼无珠。上天恩赐她重活一次,她没有嫁给温卓丰,还恨透了他。而今生温卓丰和温卓安却都没有死,还死循找出害人元凶,成了太后的嫡亲外孙。她也没能如愿嫁给平郡王,看上爱了两世的古望辰,却原来古望辰口是心非,自己看错了人。她又没有本事把古望辰引上正道,没有守护好这份感情…… 两天后,王飞赶着牛车,苏晴和古谦母子,王嫂子母子坐在车上,贾大柱骑马,踏上了去京城的路途。 苏晴对古谦的说辞是,他一位远房叔叔犯了罪,他们去看他。 车里,古谦不解地问,“娘亲,那位叔叔犯了罪,做了不好的事,我们为什么要去看他呢?娘经常讲‘孟母三迁’,还不许儿子跟不好的人说话。” 苏晴道,“你父亲早死,古家只剩这么一位亲人,咱们就尽一份心。看了他以后,再在京城住一段时日……”为他收尸。 最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古谦“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娘亲,贪墨不好,会被砍头。我长大了若当官,定不贪墨。” 苏晴的腰一下坐直了,厉声说道,“你不许当官,要当大儒。” 番外二、苏晴(二) 娘亲从来没有这么跟他说过话,古谦吓着了,赶紧解释道,“娘亲莫生气,我只是打比方。我不想当官,只想当大儒。” 苏晴的身子又软下来,把古谦搂进怀里说道,“你一定要记住,哪怕娘早死,也要忘记这个承诺。” 古谦的眼里涌上泪意,抱着苏晴说道,“娘亲不要早死,我听话,不当官,”又补充了一句,“还要德才兼备。” 这是那天见先生时先生对他提的期望。 苏晴喃喃说道,“是的,要德才兼备。德不配位,结果都不好会。” 王嫂子用帕子捂着嘴默默流泪。 半路又遇到下大雨,几人六日后的晌午才到京城。 苏晴掀开车帘,看到宏伟的城门流出泪来。她曾以经为,她不会再回到这里,却不想几年后又回来了,还是为了那个男人。 进了城门后,几人下车下马去了城门边的一个面摊。 吃面的人很多,只剩一张小桌。如今,苏晴还是不习惯跟外男坐一桌吃饭。 王飞知道主子的气脾气禀性,不好意思地跟贾大柱拱拱手。两个男人就站去一边,等面煮好了蹲在地上吃。贾大柱知道苏晴的真实身份,荷包里又揣着苏晴给的二十两银子,这点“委屈”也受得。 吃面的人正同卖面的摊主夫妇讲得热闹。 “杀楼里红牌的**总算捉住了,还是温副令大人有能耐。两年间,那个**从江南到京城,走遍四省八府,杀了十二个红牌。还真以为天子脚下也能这样肆意妄为,哼,可是踢到铁板上了,终于被逮住了。” 这话一说,所有的人都与有荣焉,频频点头。 一个人又道,“温副令大人神机妙算,知道**会在那几个楼里出现,事先安排好了人。**武功高强,这次虽然让他跑了,但那个姑娘没被杀死,留了一个活口。” 又有人不解地说,“我到现在也想不通,那个姑娘已经吓傻了,除了记得**戴着面罩,什么都不记得。可后来怎么就想起了**身上有蔷薇香脂味,还是华香斋特制的那种。” “可不是。那个时候,别说蔷薇香,就是浓浓的肉香也没人记得住,她居然连哪家制的香都能闻出来……” 蹲地上吃面的贾大柱咧着大嘴笑。自家侯爷,一直这么能干! 苏晴笑笑。许兰因会看人,看出古望辰不妥,想尽办法离开。看出穷小子不一般,不顾一切嫁给他。可笑自己还重生一世…… 吃了面,他们又继续往西庆侯府赶,居然还路过了长护侯府。门房上的牌匾已经不是“长护侯府”,而是“长护伯府”。 车外的贾大柱说道,“老长护伯上年已经去世了,承爵的是苏大爷。他没有接苏老夫人回府。” 苏大夫人如今成了老夫人。她得罪的是太后娘娘,正得势的东庆侯和西庆侯,苏伯爷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重新把她接回家享福。 苏晴点点头,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今年初,王飞偶然听说苏伯爷已经去世,苏家要卖南平县的庄子和一千亩地。 苏晴难过极了,那个府里她唯一的牵挂也走了。 苏老夫人死有余辜!可她的父亲,她曾经想让他凭着“站队”三皇子再创辉煌,结果站错了队,被皇上和太子不喜。又因为苏大夫人的事降了爵位,四十六岁就郁郁而终。 父亲没死多久,苏家就开始大片卖地,那帮败家子是守不住祖宗家业的。 她在苏家庄生活过一段时间,对那里有很深的感情,就让王飞去打听一下。她想把庄子买下来,顺便再买些地。 一千亩地没有多少人能一下吃完,许大石买了五百亩,另一个地主买了三百亩。苏晴就以古谦的名义买下苏家庄和剩下的二百亩地,再把贺庄头和庄子里的另几个下人都买下。 贺庄头还想拿银子赎他及家人的身,苏晴没同意,说他偷盗主子的钱财,把他们的财物没收,直接让王飞把他们卖去了邻省。若不是为古谦积福,她都想直接弄死他。 前世,贺庄头听从苏大夫人的命令,把她的名声彻底搞臭,让她不得不嫁给残废温卓丰。今生,她用了几百两银子才堵住他的眼和嘴…… 牛车又走了半个时刻,终于到了西庆侯府。 进了西角门,守门的人跟贾大柱说,四奶奶领着哥儿和姐儿进宫了。贾大柱让人把牛车赶去马棚,再让一个管事嬷嬷带着苏晴母子和王嫂子母子去内院的客房歇息,他带王飞去前院一间下人房歇息。 苏晴几人被带去内院的一个小院。一路走来,这个府比曾经的长护侯府还要精致华丽。 夕阳西下时,小丫头来报,四奶奶从宫里回来了,请梅娘子去正院相见。 走了近一刻钟,几人来到正院。 院子里,三个漂亮的华服小公子小小姐正在逗一只鸽子。他们见来了客人,都直起身来看他们,大些的小公子还非常有礼貌地跟苏晴等人笑了笑,主要是跟古谦笑。 苏晴也跟他们笑了笑,古谦还作了个揖。 那个小姑娘愣愣地看着他们,糯糯说道,“来客人了,不认识。” 另一个跟她一样大的小男姟说,“嗯,新客。” 苏晴几人进屋,绕过富贵花开围屏,被丫头引去西侧屋,看到罗汉床上坐着一位年轻丽人,正是许兰因。 许兰因起身笑道,“一路辛苦了,请坐。” 苏晴给许兰因屈了屈膝,感激地说,“谢谢温四奶奶,还专程派人告诉我那件事。” 古谦早已得了娘亲的吩咐,跪下磕了一个头,说道,“谢谢夫人。” 许兰因笑道,“好孩子,快起来。”又招手让他来到身边,拉着他的手说道,“长大了,更……俊俏了。” 她是想说,“更像古望辰了”。孩子虽然五官极像古望辰,但眼神清明,小小年纪就举止有度。 她拉着古谦说了两句话,就对跟进屋的温明希、温明昭、温明珠说道,“这是古谦小哥哥,带着他出去玩吧。” 孩子们不在了,许兰因才跟苏晴更详细地说了一下古望辰的事。 番外三、苏晴(三) 古望辰贪墨,最开始是被另几个人硬拉进去的。 他手里有苏晴留下的一部分嫁妆,周梓眉的嫁妆也很多,他还特别想快些升官,肯定不愿意因为银子把自己折进去。 而那几个人觉得他是周家女婿,只要把他拉进去,哪怕被发现也有人力保,所以联合设计古望辰。先用不被律法管制的小利吸引他,不犯法,又有钱拿,古望辰也就受之坦然。那几人再一点点加大,古望辰慢慢越陷越深,胆子也越来越大。不仅勒索商人,连朝廷修河道的银子也敢贪。 等到事情真的出来了,哪里想到周家人撇清不说,周梓眉还提出了合离。之前恨不得跟古家穿一条裤子的族人也不见了踪影,古婆子最终饿死在床上…… 当然,古望辰几人贪墨的事这么容易弄出来,温卓安和闽户在暗中起了大作用。 许兰因最后的总结是,“这种人德不配位,三观不正,贪财心黑,眼皮子又浅,自以为天下他最聪明。他迟早会出事,早出事只处办他和抄家,晚出事会毁了全族。” 苏晴含泪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许兰因说得对。就古望辰的性格,这次没被抓出来,将来会惹更大的祸。说道,“他心里怎么就没有个够。以为外面的人都像我们,只有他设计别人,没有别人设计他的……” 许兰因没有再说话,听着苏晴的哭诉。或许古望辰是她爱过两世的男人,也或许这个男人是孩子的父亲,即使知道他坏,他要弄死他们母子,那份爱还是放不下。 苏晴把心里的话倒完了,说道,“温四奶奶,大恩不言谢,你的情和好我永远记着。”蜡黄的脸上又泛上些许红色,说道,“我还想求你一件事。我,我想在府上多叨扰一段时日,等到把他送走,我们娘俩再回家。” 即使许兰因不听她的心声,也能猜到她的想法。听贾大柱说,她买下了苏家庄和二百亩地,家里存项应该花得差不多了。想偶尔去看古望辰,再让他少受些罪,就要大手笔贿赂牢头银子。她没有那么多银子,若是住在温府,给人感觉她跟温府的关系匪浅,牢头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讹她。 许兰因一直感念苏晴提供的那个信息让他们少走了许多弯路,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相大白。这个忙,她肯定要帮,哪怕再觉得古望辰该死。 她点头笑道,“住下就是,有什么需要,跟我说,跟叶嬷嬷说都行。我很喜欢谦儿,无事让他来跟明希一起玩耍。”又道,“若你想恢复身份,我改天请苏伯爷的夫人来我家说说话。” 苏晴当然愿意恢复苏家女身份,谁愿意偷偷摸摸生活呢?不出意外苏老夫人肯定会永远呆在庵堂直至死去,苏家人再知道自己跟西庆侯府的关系,他们也不会再想整死自己…… 但是,她不能够,她不愿意让古谦小小年纪顶着贪污犯儿子的名声生活。 她起身屈膝说道,“谢谢温四奶奶对我们母子的照顾。不过,世上再没有苏晴这个人了。” 许兰因点点头。 今天温卓安按时下衙。他回了正院,走过抄手游廊时,看到三个儿女正同一个小男孩玩着。 这个小男孩他虽然没见过,但长得太像一个人,温卓安便知道是谁了。 几个孩子也看到他了,温明希牵着弟弟妹妹来给爹爹见礼,那个小男孩也跟了过来。 刚一见完礼,温明珠就伸出小手说,“爹爹,抱抱。” 看到这个闺女,温卓安就像看到妻子一样心柔,说话都会轻柔几分。他笑着弯腰把闺女抱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问,“闺女想爹爹了?” “嗯,想了一整天。”温明珠又亲了亲爹爹。 闺女的回答更是让温卓安笑眯了眼睛。 这一幕温明希和温明昭早见惯不惯,呵呵傻乐着,像爹爹亲了他们一样高兴。 古谦才得着机会上前作揖道,“温叔叔。”然后,怔怔望着温卓安。 他的小眼神连温明希都看懂了,羡慕,极其的羡慕。 温明希赶紧介绍道,“他是古哥哥,学问很好。” 温明昭接口道,“名字叫古谦,会背好多诗。” 温明珠又说,“他娘是梅姨,跟娘说话呢。” 温卓安是第一次见古谦,摸了摸他的瓦片头,又从腰间抽出一个玉佩送他当见面礼。 温卓安抱一个领三个来到屋里,古谦激动得小脸通红,这个场面让苏晴红了眼圈。若古望辰不那么贪心和无情,他们家也会是这样。屋子不会这么华丽,但一定会这么热闹。 苏晴又给温卓安屈膝行礼道谢。 温卓安跟许兰因和孩子们说了几句话,让苏晴母子明天跟贾大柱去刑部找何东,就去了前院。许兰因肯定会留苏晴母子在这里吃饭,他一个大男人不好留在这里。 饭后,苏晴悄悄让王嫂子拿了五钱银子给大厨房,请她们早上做一斤卤肉,再买一壶好酒。 厨房管事黄婆子拿到银子后,想了想还是去了正院。等到苏晴母子走后,才进屋跟许兰因禀报。 许兰因说道,“收了多少钱,就办多少事。” 若苏晴花钱为别人,许兰因肯定会让厨房把这银子退了。但苏晴是给古望辰买吃食,许兰因可不愿意为古望辰花一文钱,当初他为了一点钱把小原主和那一家害得多苦。哪怕他要死了,也不行。 黄婆子忙道,“是,老奴知道了。” 这种明面上的钱,她哪里敢克扣。寻思着,市面上一斤卤肉六十文,侯府的就要八十文,一小壶金桂酿四百文,描花细瓷小酒壶二十文,五钱银子正好。 苏晴母子回到自己住的小院,天色已经微暗。古谦才把一直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娘亲,我好羡慕明希弟弟,他不仅有娘亲,还有爹爹,弟弟,妹妹。” 这是苏晴对孩子最大的愧疚。她把古谦搂在怀里说道,“好孩子,你这辈子只有娘亲了。但是,你长大以后会有媳妇,儿女,你的儿女会有爹爹,娘亲,弟弟,妹妹。” 番外四、苏晴(四) 古谦明白了,虽然自己没有,但自己的孩子会有。 他想到那美好的一天,笑得双眼弯弯,说道,“我会像温叔叔一样,最稀罕闺女,抱着她亲。” 这话说得苏晴又是高兴又是心酸。若那一天自己还活着,该多好。 看到娘亲的眼里有泪光,古谦又赶紧说道,“我会让我的媳妇、孩子孝敬娘亲。” 苏晴笑道,“娘知道,谦儿最孝顺。” 等他们说完,王嫂子才打开一个纸包笑道,“大奶奶,这是卫嬷嬷给我的补药,说是她家四奶奶让给的。厨房还会隔三天送一只老母鸡来,让大奶奶每天进补。还说,改天请御医来给大奶奶把把脉,开些调养身子的药。” 苏晴极是感动。她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后悔在苏家庄时做了那么多让古兰因伤心的事。她摸着古谦的头说道,“记着,许姨对我们有恩。我们哪怕没有能力报答他们,也要在心里记住这分情。” 古谦点头道,“嗯,我会一直记着。娘说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苏晴笑起来。这话她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孩子就记住了。她的儿子,是最最聪明的。 次日辰时末,苏晴一手拎着一个食盒,一手牵着古谦,被小丫头领去了外院。 苏晴穿了一身藏蓝色棉麻衣裙,头上戴了一只银簪,还化了个淡妆。古谦穿着墨绿色过膝细布长衣,白色长裤。食盒里装着一只烧鸡,一壶酒。 贾大柱正在角门处等他们。 苏晴把用帕子包着的五十两银子交给贾大柱,请他交给牢头。自己是年轻妇人,不好跟牢头打交道。再者,由温府把银子送给牢头,牢头知道自己背后有温府,以后也不会再难为她。还有就是,这点银子想买通刑部的牢头实在太少。 她也是无法了,买了苏家庄和二百亩地,把之前的存项和田里的产出都花得差不多了。给了贾大柱二十两,这又出去二十两,剩下不到一百两银子,要算计着花。 他们上了马车,就直奔刑部大牢而去。 刑部大牢在刑部的后面,何东正站在大门口等他们,一个牢头模样的人跟他说笑着,态度特别谦恭。 何东做了介绍,于牢头笑道,“贾爷,苏娘子,走吧。” 何东没跟着进去,贾大柱陪着苏晴母子进了监牢大门。来到关死刑犯的监舍前,贾大柱把小包裹给于牢头,他也不想进那晦气的地方。 于牢头可不敢要,连忙推拒道,“贾爷客气了,使不得。” 贾大柱笑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家侯爷不会怪。这是苏娘子的心意,以后帮忙照应些。” 于牢头接过银子,领着苏晴和古谦进了监舍。一进去是一间大屋子,里面坐着四个狱卒,墙上挂着各种刑具,吓得苏晴一个哆嗦。 即使古谦看不懂那具刑具是做什么的,也被里面阴森恐怖的气息吓到。他本能地不想继续走,但抬头看了看娘亲,觉得不能让娘亲自己进去,还是咬着牙没有后退。 于牢头嘱咐道,“可以给他拿些吃食和酒,但不能把骨头、碗、壶这些硬东西留下。” 主要是怕犯人拿着尖硬物自杀。 苏晴道,“谢谢大爷,我知道。吃食是卤肉,酒我会等他喝完把壶带走。” 于牢头点点头,没有继续往前走,让狱卒把他们领去六号监门前,还专门嘱咐狱卒离远些。 苏晴等人进了小门,另几个狱卒眼冒精心地看着牢头,笑道,“头儿,今儿收了多少?” 于牢头冷哼一声,说道,“这位苏娘子来见古望辰,何东大爷亲自发了话。”又指了指门外,说道,“看到没,那是温大人府上的贾管事,他亲自驾车带着苏娘子过来。还‘收多少’,是嫌腚上的肉痒,想挨板子了?” 那几人嘿嘿笑了几声,不敢再言语。于牢头很满意,又掏出几个一两的小银锭子,一人甩了一个。 牢房里黑黢黢的,只有上面的天窗撒下一点光亮。里面又潮又臭,地面也不平坦,小古谦实在忍不住用手捏住了鼻子。 一个监舍里有人,头发乱篷篷挡住了脸,从铁门里伸出带着铁镣的脏手说道,“小娘子,是来看我的吗?” 另两个监舍里也有人,没人说话,只有铁裢子拖地的声音。 苏晴吓得缩了缩脖子,古谦也顾不得臭了,双手紧紧抓住娘亲的裙子。 来到一个监舍前,狱卒站下对铁门里的人说道,“古望辰,有人探监了。”说完,他就退到二丈开外的地方。 古望辰正坐在里面发呆等死。听说有人来看他,知道不可能是伸根指头就能帮到自己的周家人,应该是古家的哪个族人。 他抬头望出去,光线极暗,漏进来的一点天光还是在那一高一矮的身后,就更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看清楚是一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难道是周梓眉那个贱妇,领着闺女来看他? 他拖着铁镣来到门前,来人却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苏晴。她还活着! 他先是有些羞愧,但看到苏晴身边的小男孩长得跟自己极像。 想到某种可能,古望辰激动地双手一下把住了门铁栏杆,手腕上的铁镣碰得铁门一阵脆响。 古谦吓得抱着苏晴的大腿躲去了她身后。 苏晴柔声说道,“古谦,莫怕,这就是你远房叔叔古望辰。” 古谦听了,身子没动,伸出小脑袋望着古望辰。这位叔叔很高很脏,头发乱篷篷的,戴着脚镣手镣,身上还散发着恶臭。 古望辰听说孩子姓“古”,更加确认了他的身份。原来,苏晴当年生下的孩子没有死,自己居然有个儿子!再听苏晴说自己是孩子的远房叔叔,这是怕孩子知道他有个犯贪污罪的父亲了。 这样也好! 他含泪说道,“你叫古谦,谦儿?” 苏晴清冷的声音,“是,谦逊仁义的‘谦’。期许孩子将来能够谦逊仁义,成为真正的谦谦君子,不做丧良心的事。” 古谦又说道,“叔叔,你为什么要犯罪呢?钱不够,可以向我娘亲借啊,我娘亲很大方的。” 番外五 苏晴(五) 苏晴的话让古望辰羞愧,听了古谦的话更是心。酸 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古谦,身体慢慢下滑坐在地上,跟古谦的视线齐平。 自己小时候的眼神应该也是如此清澈吧?若是母亲像苏晴这样教他,自己还会做那些事吗? 他的耳畔清晰地响起已经久远的话: 儿子,里正家收梨子了,你模样好,讨喜,去甜甜地说句话,兴许老爷子就能给你一个。他不给,你趁人不注意偷拿一个,他们即使看到了,也不会跟娃子一般见识。 娘,我怕,偷东西要坐牢。 没出息的东西,一个破梨咋可能去坐牢。 娘,我会好好读书,中了举人,给你买多多的梨,还买肉。 嗯,中了举人,当大大的官,跟县太爷一样大,咱们吃香喝辣,梨和肉算个屁。 …… 儿子,去老许家吃了肉,咋没给老娘带点子回来?老娘养你养得辛苦。 儿子,怎么就拿了两块点心回来,若是弄几个铜板,还能买二两肉。 儿子,这点子铜板够什么。要过年了,你要做身新衣,老娘也该做一身。老许家有钱,那丫头又傻了吧叽的,再想法子多挤点。 儿子,许庆岩死了,老许家要败落了,你学问这样好,又这么俊俏,那个傻丫头怎么配得上你。哎哟,可怜我儿了,没个帮衬,后面还有一串吃闲饭的人。 …… 自己越大想要的越多,比他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他娘也像苏晴这样教孩子,自己会走到这一步吗? 他眼里涌上泪水,柔声说道,“谦儿,我……叔叔是你的前车之鉴,要好好听娘亲的话。” 古谦已经不太怕这个人了,从苏晴身后站出来说道,“我一直听娘亲的话。等我们回家,我就去私塾读书,长大不当官,当大儒,做学问。” 这话让古望辰有些遗憾,但不当官,至少走不到自己这一步。 他点点头,又抬头对苏晴说道,“晴儿,对不起……” 苏晴叹了一口气,蹲下把食盒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用油纸包的已经切成片的卤肉,还有一小壶酒。 说道,“吃吧,我们只能在这里呆一刻钟。” 古望辰抓了几片肉塞进嘴里,拿起酒壶仰头往嘴里倒,酒流出嘴角,再顺着杂乱的短须流下。呛着咳嗽几声,又继续喝。 苏晴用手捂着嘴,想流泪流不出。之前的古望辰清雅干净得像天上的谪仙,那样的古望辰似乎远在上辈子,跟眼前的这个脏汉子没有一点关系。 古谦又劝道,“叔叔慢些,你喜欢喝,我们下次再送来。” 壶里只有二两酒,几口就喝完了。 古望辰把酒壶放下,抹了一把嘴对古谦笑笑,又问苏晴道,“知道我娘的消息吗?” 苏晴实话实说,“听温四奶奶说,她躺在床上几天没人管,饿死了。” 军士来抄家抓自己的时候,家里有周氏母子,十几个下人,还有来打秋风的两个族亲,老娘居然饿死了。也是,老娘的那张嘴,讨所有人的嫌……等等,温四奶奶不就是许兰因吗,原来她还关心着自己。 古望辰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颓废的脏脸有了笑容,说道,“许兰因也知道我的事?” 苏晴的脸上滑过一丝哀其不争,说道,“她当然知道,我们还是她派人接来的,现就住在她家。” 古望辰抓铁栏杆的手抓得更紧了,咧嘴轻笑了几声,又低声说道,“晴儿,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她。你们曾经对我那么好,那时我却恨不得你们去死。我是被猪油蒙了油,被前程迷了眼。若当初我能留下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也不会有这个下场……唉,往事不堪回首啊。晴儿,你见到许兰因跟她说一声,我知道错了,之前那些事都是我娘让我做的。她是温卓安的媳妇,很得太后娘娘的喜欢,若是她想救我,还来得及。等到我出去了,我再也不去想荣华富贵,会跟你和孩子好好过日子。我有学问,会亲自教导谦儿,让他考进士……哦,不,当大儒。晴儿,求你了,你好好求求许兰因,她会帮忙的……” 由于激动,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似光明就在前方。 刚才苏晴的心是哀伤和心痛的,听了他的话心似乎一下凉透了,凉得她身子都有些发抖。定了定神才觉得,这就是古望辰的本来面目,死到临头了,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还要把过错推给别人。 她冷声说道,“古望辰,你高看我了,也高看你了。我跟许兰因是什么关系,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我们凭什么让她违反律法帮这个忙?还有,你走到今天这种地步,你娘有错,但你的错更大。有一句老话,叫‘歹竹出好笋’。何况教导过你的不只你娘,还有你的先生,有许夫人,有那么多上峰,以及朝廷律法……可你独独听你娘的话,跟那几个人同流合污。那句话说的真好,你现在被抓,害的只是你一人。若将来被抓,搭进去的是全族……好了,我们走了,下个月我再来看你。” 说着,苏晴弯腰把酒壶拿起来放进食盒,牵着古谦往外走去。 “晴儿,晴儿……”古望辰的声音在监牢里响着,还有回声。 苏晴头也没回往前走着,古谦时不时回头望望已经看不清的“古叔叔”。 走出牢房大门,火辣辣的阳光让他们睁不开眼睛,滚滚热浪扑面袭来,连小小的古谦都舒服地吸了一口气。 “娘,沐浴在阳光下真好。”古谦又拉了拉苏晴的衣裳,问道,“娘,你为什么不求许姨帮帮叔叔呢?” 苏晴低头看了他一眼,郑重说道,“他犯的是砍头大罪,谁也救不了他,每个人都要为他的言行负责。人,不仅要有学识,还要有德行。” 古谦接口道,“哦,我知道了,要德才兼备。” 三个月后,古望辰被斩首。 苏晴母子请买了副棺材,拉着古望辰的尸首回了林县。古望辰的尸骨不可能葬进古家祖坟,就埋在了林县郊外。 番外六 古谦(终章) 狂风呼呼刮着,漫天雪花看不清前路,刚刚申时天就黑了。 一个大院门口,两盏灯笼随风飘摇着,透出些许光亮。 王飞站在牛车旁跺着脚,又向门房里看了看。姑奶奶去世,小少爷在家守了三个月的孝,这才刚上了几天的课。 门口还有几辆牛车和驴车,也有几个拿伞的人,他们跟王飞一样,都是来接在私塾读学的学子。 人们不时咒骂着鬼天气。 一个上了点岁数的老人笑说,“瑞雪照风年。腊月了,可不是天儿冷。今天十九,孩子们明天放长假就好了。” 终于听到学子们的说话声,几个大些的少年快步走出大门,外面等着的人都伸长脖子找着自家孩子。 王飞也在找,等孩子们都走完了,自家少爷还没出来。 一个老下人出来笑道,“你是等古谦的吧,我家先生正在跟他说话,请稍侯。” 大半刻钟后,穿着素服的古谦走了出来。昏黄的灯光下,依然能看出他哭过,脸上还有泪痕。 王飞一把抱起他放进车厢,说道,“少爷怎么哭了?天儿冷,咱回家说。” 牛车走了两刻多钟来到梅家院子。王嫂子一直在门房等着,听见动静赶紧开了门。 进了上房,古谦还抹着眼泪。 王嫂子急道,“哥儿,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若有人欺负你,让友子爹去省城找秦大人,他现在当了按察使,没人惹得起他。” 古谦摇摇头,哽咽着说道,“没有人欺负我。是先生对我说,他现在教不了我,让我再找位好先生。最好不要在林县找,去省城或是京城找。可是,我舍不得离开娘亲……” 原来是这事,王嫂子又是难过又是欣慰。 她说道,“姑奶奶去世前说过,若沈先生教不了哥儿,或是遇到什么难事,就请人给温四奶奶送封信,请她帮忙。姑奶奶还说,温四奶奶肯定会帮哥儿。” 古谦哭出了声,“我不想离开林县,不想离娘亲太远,怕她孤单……” 离娘亲远了,他也会很孤单。但这话说出来王婶肯定会伤心,他不好说。 王嫂子的眼泪也涌了上来,用帕子给他擦着眼泪,说道,“可是,哥儿要有出息,要实现姑奶奶的遗愿,就要学问好,当大儒,这必须要找好先生。”顿了顿,又道,“姑奶奶不会孤单,她去了那边,会去找她的生母梅姨娘,还有心疼她的梅老太爷,梅老太太。再说,等哥儿休沐了,也可以回来给姑奶奶烧烧纸,说说话……” 她劝了一阵古谦,就去前院自己家屋里,轻声对王飞说道,“你先和友儿茜儿吃饭,我去服侍哥儿。再准备准备,明天你去省城给秦大人送封信,若他们有去京城的人,请他们把咱的信一道带给温四奶奶。” 王飞点头道,“中。” 一岁多的王茜抱着王嫂子的腿说,“娘,抱抱。” “娘有正事。”王飞把王茜拉了过去。 王嫂子又去厨房把热在锅里的一个馒头、一碟素菜、一大碗豆腐汤端去上房。 次日早饭后,经过古谦的同意,王嫂子拿了二十两银子给王飞,让他去买送秦府的年货。 苏晴死之前,把家里的事跟古谦和王嫂子作了交待。家里的八百亩地和苏家庄、住的这个院子都上在了古谦名下,外加三百两银子,王嫂子名下二百亩地及一百两银子。 家里的帐本、银子由古谦保管,每支一笔银或是收一笔银,都要记帐,王嫂子那里有一套同样的帐本。 为了保险起见,专门请了鲍捕头夫妇作证人,还送了他们夫妇五十两银子。 王飞走后,古谦在书案上练大字,王友也有模有样地在小几上写字。王嫂子又给炭盆里加了些炭,就去外院叫小闺女起床。 午时初,王飞买了东西回来,刚给小主子禀报买了些什么,就听见有人拍门。王嫂子打开门,来的居然是贾大柱。 贾大柱笑道,“我家侯爷和四奶奶、小主子都来了宁州府,四奶奶遣我来给梅娘子送信,请梅娘子和古少爷去别院相聚。” 王嫂子的眼圈红了,说道,“我家姑奶奶三个月前就病逝了。” 吃惊不已的贾大柱随着王嫂子进了上房,跟古谦见了面后,就赶着车回宁州府向四奶奶禀报。 许兰因一家回来参加许老太太七十大寿,顺便在这里过年。三年前许老头去世,他们回来过一次。上次是丧事,只她和温卓安带着温明希跟许庆岩一家回来。这次是喜事,不仅她和温卓安回来,还把温明希、温明昭、温明珠、温明果四个儿女都带了回来。 不止他们,许庆岩夫妇、许兰舟夫妇及儿子闺女、许兰亭夫妇都回来了。 如今,闽户已经升任布政使,温卓安当了总捕令,许庆岩是右卫营正三品参领,许兰舟在御林军当代刀护卫,许兰亭已经中了举。 他们一家回来,绝对是锦衣还乡。 许兰因一家仍然住之前的赵家院子,许庆岩一大家子仍然住隔壁。许兰亭和闽嘉小夫妻是新婚,直接住去了老丈人闽户家。 他们一来宁州府,温卓安和许庆岩几个男人就忙着去外面应酬,几个儿女又大半时间呆在外祖母家,屋里只有许兰因在准备送亲戚朋友的年礼。 未时末,贾大柱回家禀报,梅娘子已于三个月前病逝。又呈上一个荷包,说是苏晴让古谦送许兰因的。 许兰因唬了一跳。她知道苏晴不会长命,却没想到这么年轻就死了。小古谦只有八岁,就成了无父无母无任何亲戚的孤儿,虽然有王嫂子一家忠仆,也是命苦了。 想到两辈子都命运多舛的苏晴,许兰因也掬了一捧同情的泪。她死的时候,得有多不放心年幼的儿子,给了下人小半家产,送银子给捕头请他们当证人,还送了自己一件应该是她最好的首饰,托付自己照顾他儿子…… 这支钗值个五百多两银子,许兰因就留作记念,以后多花些银子在古谦身上。 许兰因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准备准备,明天我去林县一趟。” 她想去给苏晴烧个纸,再跟古谦谈谈,看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去京城。京城有好先生、好书院,也方便自己照顾他。 亥时末温卓安才回家。看到许兰因还靠在床头发呆,嗔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许兰因说道,“苏晴死了。” 温卓安也是一愣,“她死了?” 许兰因点点头,让温卓安坐在床边,说道,“你知道吗,苏晴是重生人,她前辈子早死,死的时候带着无尽的恨。这辈子还是没逃过早死的命运,却带着对幼子的牵肚挂肚。” 温卓安伸手摸了摸许兰因的前额,嘀咕道,“也没发热啊。” 许兰因把他的大手拿下来握在手里,又道,“你信不信,我也是历经两世,我敢肯定我不是做梦。苏晴前一世,我死了,你死了,她嫁的是你大哥,你大哥因为你的死对她恨之入骨,最后也死了。苏晴之所以把那支燕上钗拿给我们,是因为她前世知道钗的不同寻常……还有,我爹没回来,闽户和我舅舅都死了,三皇子当了太子……所有的一切,跟现在完全相反……这辈子,因为我的到来救下你,你又把我爹带回来,不仅改变了我们两家的命运,也改变了大和朝的命运……” 这些匪夷所思的话令温卓安震惊不已。他看到许兰因郑重的表情,再想到许兰因过去说过几次类似的话,还有那支不同寻常的燕上钗,沉思片刻后把许兰因搂进情里。 许兰因纳闷道,“你信我的话吗,就一点不害怕?” 温卓安把下巴放在她的头顶,笑道,“你一切都是为我好,我为什么要害怕?我信你的每一个字,你能来这里,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真是太好了。不管你是仙女,是妖精,还是穿越人,都是给了我一切的姐姐,妻子……” 许兰因送上一个香吻。她就知道,不管自己是什么,小无无都会毫不犹豫地接受。两人自是一番恩爱不提。 次日,温卓安陪许兰因一起去林县。大闺女明珠拉着爹爹的衣裳,小闺女明果抱着娘亲的大腿,她们也想去。 温明希和温明昭都想去,但不好意思去跟爹娘撒娇,满是希冀地望着娘亲。他们知道,只要娘亲同意,爹爹便会同意。 许兰因没同意,哄了闺女几句,就同温卓安出了门。 雪昨天夜里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却没有一点温度。 他们来到梅家,穿着素服的古谦跪下哭出了声。虽然他只在几年前见过许姨,对她的印象已经模糊了。但娘亲活着时经常念叨,死前又拉着他的手嘱咐有难事找许姨,还要听她的话,这位许姨在他心里的地位仅次于娘亲。 看到抖动着双肩的小人儿,许兰因的鼻子也酸涩不已。她把古谦扶起来,擦着他的眼泪柔声说道,“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另一个儿子。” 听了这话,古谦抱着许兰因的腰哭得更加伤心。 王嫂子也跪下磕头哭道,“奴婢替我家主子谢谢温四奶奶。” 等古谦哭够了,许兰因才坐去椅子上,拉着他的手说道,“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吗?我会送你去香山书院找最好的先生,还会想办法请周书先生收你作弟子。” 周书目前在国子监当博士,经常去茶舍下棋,跟许兰因的关系一直很好。古谦有极高的读书天份,请周书利用业余时间多多指导,他会愿意。 古谦也知道周书是著名的大儒,之前在宁州府书院供职。听说能拜周书为师,古谦还是非常激动的,但又舍不下这里。 许兰因又道,“京城离这里只有三、五天的路程,可以时常回来祭拜你娘。” 王嫂子也说道,“哥儿,若姑奶奶知道你拜周书为师,定会高兴的。” 古谦想想也是,又跪下给许兰因和温卓安磕了一个头,说道,“谢谢许姨,谢谢温侯爷,我定不会辜负我娘和许姨的期望。” 几人商量,许兰因明年初五离开宁州府,古谦和王嫂子母女就初三或初四去找她,一起北上。王飞带着儿子暂时留在这里看家和田地,等找到合适的人再去京城。 之后,古谦陪许兰因去郊外祭奠苏晴,温卓安去见林县的县令和鲍捕头,请他们看顾一下古家在这里的产业。 林县是平原,郊外一马平川。在一片荒芜的地方,有许多坟头,古望辰和苏晴得坟都在这里,只是两个坟的距离离得很远。 看来,苏晴希望下辈子再也不跟古望辰有所交集。 这里的雪比别的地方都厚,白茫茫一片。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们几个人。他们一来,吓得树上的一群乌鸦飞了起来,枝上的雪花纷纷落下。 来到坟前,古谦把墓碑上的雪扫下来,上面写的是“苏氏”而不是梅氏。 许兰因在坟前烧了纸,鞠躬祷告,好好去投胎吧,多喝点孟婆汤,忘掉这两世悲苦。放心,古谦是个仁义的好孩子,我会把他当儿子看,尽最大努力把他培养成大儒…… 古谦则跪下磕了三个头,碎碎念着,“娘,你不会孤单的,儿子会时常回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