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犬总裁停战》 序言 【序言 万里晴】 大家好,我是万里晴。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农历年将至,先跟大家说一声「恭喜发财,新年快乐」。 大家手上的这本书,《骄犬总裁停战》,是禾马出版社二〇一五年线上书展主题书之一。我们的这套书,主题是〈总裁们的战争〉,参与的作者有乔宁、盘丝、吉梗三位前辈,以及小小万里。 这套主题书最特别的地方是,四部作品的女主角都是同一位——超级抢手的秘书冷蔷小姐,男主角则由作者们各自发挥,因而有狮心、狼子、熊壮、骄犬四位总裁。 另一个特出之处,也是作者们更积极付出的心力,是每本书都附有一个番外篇,番外篇与小说正文的作者不是同一个人。这是编辑部的巧思,让大家在看一本书的时候,同时享受到两位作者的作品,希望引起大家的兴趣,兴起去看另一部小说的欲望。 所以,万里的《骄犬总裁停战》里,放的是盘丝前辈的番外篇,但可不要以为万 里偷懒没写,其实万里的番外篇,是放在盘丝前辈的《狼子总裁迎战》中,要请大家跳过去看哦。 请一并支持我们,谢谢。 接着来说说这次创作的经过吧! 在接到出版社的主题书企划时,万里喜出望外,因为〈天堂角之firework事件簿〉第二部作品正处于胶着状态,参与主题书正好把万里从凌乱的思绪中解救出来。 说到「卡」这个上不去下不来的状态,万里的辛酸泪不知道有多少把。 对于万里来说,写作不是件容易的事,多数时候是艰难的,桥段的设计,情节的安排,头尾细节的衔接,都要耗费很大的脑力,而时间更是不用说了,花起来像流水。 写得顺的时候,觉得自己宇宙无敌超级棒棒;写不顺的时候,心里的自我怀疑闪个不停,像永远没有尽头,像手上的稿子永远也写不完。然而,在工作中,若是想到「要是把这个跟那个接起来,一定很好看!」、「要是在这个地方多下点功夫,整个故事会很精彩!」,就会埋着头一直做,如果最后做成了,那种满足感真的是笔墨难以形容。对万里来说,那瞬间超棒的!就为了那一时的爽感,对这份工作乐此不疲。 这次写作,也是经历过很长一段「我行的!」、「我不行!」、「我行的!」、「我不行!」的挣扎,才终于完成。 完成之后,松口气之余,很喜欢这个成果。 这次作品另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在写作期间,万里到日本自助旅行,所以故事里的几个片段,是在日本写成的。 小说背景并没有涉及日本,大家在看书的时候,应该嗅不出什么正宗日本味,不过,旅行果然有助于思绪活络,万里在写稿时,心情非常愉快,男女主角也特别活跃,为了描写你一来我一往的互动,万里在电脑前兴奋得不得了,让他们互斗互逗,希望把这样的欢乐带给大家。 要跟大家道歉的是,在小说里,万里恐怕没有很强调「骄犬」的形象,而是将它抽象化了。虽然在完稿后,反覆检阅稿子时,几度想把「犬」的形象放入故事里,但是,自己看了看、想了想,觉得剧情已经到达饱和点,若再嵌入形象描述,恐怕会分散注意力,也有over的感觉,所以几经斟酌,还是决定不放。 这部分就麻烦大家自行想像一下,对不起啦!(鞠躬) 骄犬总裁,指的是捷思沛医药生技集团的总裁富靖凯,面对来势汹汹,一心复仇的秘书冷蔷,他要怎么「停战」呢? 请看故事吧! 下回见! 前言一 【前言 一切之始】 山坡边,一团火焰在燃烧。 熊熊焰舌向上,翻出一卷又一卷墨浓的烟。 黑烟夹杂恶臭,是石油、塑胶与人体被高温灼烧后的气味。 警车与消防车无声而至,停在路边,几名消防员扛着灭火器,跨过防撞用的路边水泥块,往事故现场推进。 他们动作迅速,但不匆忙。火团里的人早已动也不动,死到透了,急也没用。 富靖凯站在边上,用手搭着口鼻,一脸震惊。 他没想到是这种结局!当在警界的人脉通知他,他要找的人疑似摔坠在山坡上,他还不相信,等到了现场,进一步确认车牌号码以及散落在一旁的证件,他才开始正视这个事实:在火舌之中的人是冷子叶。 但,怎么会?一个半小时前,他明明还活跳跳! 不止活跳跳,他还很可恶。身为捷思沛夜间警卫的冷子叶,监守自盗某件重要物品,被他当场撞见。 冷子叶不仅没有放弃,还抓着那件物品往外跑,跳上机车逃逸。 虽然他立刻开着车子追出去,但要用轿车追逐机车太困难了!冷子叶对巷道十分熟悉,尽往小巷里钻,他才追几分钟就追丢了,只好请布于各界的人脉帮忙注意。 可谁知道一有消息,就是这样的消息。 「富先生。」一辆公务车停在他身旁,下来一个官方人员。「你父亲照会过我,说这个状况有点敏感。」 认出来人可以信任,富靖凯才说:「我不确定那支试管还在不在他身上,但如果在他身上,经过这场大火,细菌也已被灭干净。那只菌不耐热。」 「接触屍体的人会有感染危机吗?」那人再确认一遍。 富靖凯凝视火团,果断摇头,「没有。」 「那就好。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这新闻不能见报。」 「我也希望如此。」 「那我们要密切合作,设法压死这条新闻。」那官方人员说。 这时,站在一旁的一位胖胖女警插嘴道:「但是,第一批赶到的菜鸟已经通知机车车主的家属,家属正往这边赶过来。」 悲痛欲绝的家属从来都是最棘手的。 「我不是交代过不准外传吗?」官方人员啐了一口,略微思索后,当机立断,「富先生,这里没你能做的事,请你离开,不要给人联想的空间,这起意外与捷思沛『没有』台面上的任何关系。」他郑重强调。 富靖凯感激并明白的颔首,「我回去处理我这方的事。」 他正要回到车上,一辆黄色计程车急急从山下驶了上来。 车速慢下,还没完全停妥,车门便被一个少女推了开来。 冷蔷差点一个跟头栽下去,幸好旁边有人拉住她。 昨夜入睡前,她已有不祥的预感,凌晨电话响起时,带来的就是噩耗。 他们说哥哥死了,怎么可能?他不是去上夜班吗?夜班不是在捷思沛厂区吗?那地方离这里还有好一段距离,当班的哥哥跑来这里做什么? 想到哥哥离家前对她说的一些话,虽然没有透露危险预兆,但回想起来就是不对。暂时联络不上他,她决定先赶过来瞧瞧,急到连鞋都忘了穿,也没意识到身上的红外套有多不适合这种场面,她好不容易才拦到计程车,赶到事故现场。 远远的瞧见山坡上浓烟未散,几个人抬着覆盖塑胶布的担架往上走,她抓住身旁一个制服警察,「我、我是冷蔷,冷子叶的妹妹。」 「哦,是家属。」那警察面无表情,像见惯了这种场面。「我们在附近找到你哥哥的证件,因为屍体被火烧过,面目全非,一时之间很难确认,等法医监定还要几天。你哥哥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被火烧过?面目全非?冷蔷的心神被这几个词搅乱了。 「他、他……」想,冷蔷,快想!「他小时候顽皮,爬树时摔断脚踝,送到医院打过钢钉。」 警察将这番话传送过去,抬着担架的几人停下来,掀起塑胶布检查一下。 「遗体左踝有打过钢钉的痕迹。」 对,是左边没错,这意味着、意味着…… 「不!」冷蔷跳起来往担架冲。 「抓住她!别让她靠过去!」不知谁一声大喊。 几个人连着扑过来,要抓住她,但冷蔷太娇小,也太灵动,极度噩耗逼出她的潜能,连连闪过好几双手,飞奔向担架。 她看到没被塑胶布盖好的一块焦黑,发出厉吼,「哥哥!哥哥──」 就在要冲过一堵又一堵人墙时,一个胖胖女警用身体挡住了她,同时以双臂圈抱,固定住她。「别过去,不好看。」 冷蔷瞪着被快速抬走的担架,挥之不去残存在脑中的焦黑影像。 那是哥哥?那怎么会是哥哥?「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反覆的喃喃这句话,「他明明是去捷思沛上班,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胖胖女警抱住她,「别去看,你哥哥不会想让你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她温柔的说:「警方会为你厘清真相,你在这冷静一下,然后回家等待事故报告。」 前言二 冷蔷不时剧烈挣扎,想挣脱胖胖女警的圈抱,但震惊加上寒冷让她开始失温、颤抖,力气散得一丝也无。 见焦屍被救护车送走,胖胖女警让冷蔷坐下。她瑟瑟发抖,双眼是通红的,泪水止不住的一直往下掉,心里一片空,啥都不能想。 泪眼之中,她瞧见不远处有个男人。 那个男人,在看她。 他又高又瘦,穿着西装,神态不像警消人员,看起来比较年轻,却有种超乎年纪的沉稳。他比哥哥稍长几岁,一双犀利有神的眼睛盯着她,不似不识她。他看她的模样像知道她是谁,像在确认她的状况,像在……关心她。 她空茫的回视过去,压根不认得他,眼泪又潸然落下。 哥哥死了,从今而后,她就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了。 低头饮泣好半晌,揩掉眼泪鼻涕后,再抬起头时,那个男人连同深宝蓝轿车一并不见。 她记不住自己怎么回到家,约略是某个警察捎上她。面对空荡荡的住处,在难以容忍的失落之中,有人揿了门铃。 她打开门,瞧见一个年约三十几的女人,鼻梁上架着一支黑不见底的墨镜,腿上的豹纹长裤则散发出类似残虐的气息。 第一眼,冷蔷感觉很不好,但来者是客,她还是打了招呼。 「你是冷蔷吗?」来人劈头就问。 她无精打采的点点头。「请问你是?」 「我是富锦媛。关于你哥哥的死,」那女人咧开有些诡诈的笑容,「我有些内幕情报可以透露给你。」 数日后,验屍报告来了,事故报告来了,结案。 看到内容,冷蔷再也按捺不住,冲到捷思沛厂区去堵人。 她心思纷乱。警方报告仅以简单的交通意外作结,无他杀、外力介入的可能,而验屍报告附议了这一点,说明哥哥摔车昏迷,才没有逃过火劫。 但是,富锦媛主动提供给她的内幕不是这样。 她在厂区门口守株待兔,一直等到下班时间,才堵到她要见的人。 某个好心的大叔将她要找的人指给她看,她才发现,原来是他!富靖凯就是那天在事发现场,隔空遥遥看着她的年轻男人。 他有罪,怪不得他在现场,怪不得他看似识得她,怪不得他多看了她好几眼,因为他心虚,该死的心虚! 再次见到冷蔷,富靖凯眼中闪过惊诧,但很快便恢复自然,淡定的往座车走去,没理睬。 「富靖凯,是你逼我哥哥的车,所以他才会摔死的,对不对?」她冲上前去,不顾一切的吆喝,「就是你,就是你!」 几个警卫出面来挡,跟在富靖凯身后走出办公大楼的一位年长女子澄清道:「冷小姐,你收到的信息有误,冷先生摔下山谷,与富先生无关。」 「怎么会无关?」她怒嚷,「他明明在那里!」 「就是无关,法医验屍报告及警方调查报告都可以证实这一点。」那女子坚定的说。 「但也有人可以证实他对我哥哥逼过车。」冷蔷臆测指控,「一定是他逼得太狠,我哥哥闪不过,才会坠下山坡!」 「谁能证实?」那个女子锐利的问道:「可以请这个人到我们面前,或去警局再说一次吗?」 冷蔷语塞。 不,那个人不愿意出面。 不仅不愿意,她还告诉她,必须隐瞒消息来源。 她是那天来访的富锦媛,据她自我介绍,她是富靖凯的姑姑,因为看不下他干了卑鄙之事,才会背着警方及家人找上她,将真相告诉她。 但富锦媛也说了,为了家族面子,她绝不出面指控侄儿。 冷蔷因而沉默了。 「那不是富先生的错。」那女子再强调一遍。「但是,冷子叶毕竟是捷思沛的员工,富先生知道你们家境困难,很愿意提供支援。我本来就打算去拜访你一趟,既然你来了,我刚好可以跟你谈谈这件事。」她从公事包里抽出一张支票,递出去,「这是富先生的一点心意,请收下。」 冷蔷震惊的看看支票,又看看她,「你们想用钱收买我?」 「不,你想岔了,这是抚恤金。」 冷蔷仔细数过支票上有几个○,为那数字倒抽一口气。对她来说,这笔款项无疑更加深了富靖凯的嫌疑,以及脱罪的意图。「三百万不叫抚恤金,这是封口费!」 那女子没想过她会拒绝,试图把话说圆,「冷小姐,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你不懂。富先生是一番好意,这笔钱可以资助你完成学业,改善你的生活……」 「不!」冷蔷倒退几步,好像那张支票会咬人。「我绝不接受这种赔偿!」 「这真的不是赔偿……」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呢?那女子头疼了。 冷蔷转而扑到深宝蓝轿车前,愤怒的目光灼视着车内的男人。 「富靖凯,你等着,我不会就这样放弃!」她咬牙低喊:「有一天,我会替我哥哥讨回公道,我一定会!」 第一章 【第一章】 十年后 人资部主管胡大为慢悠悠的走到自己的座位,戴上老花眼镜,整了整收进来的资料。 为了让每位进来相谈的同仁感到舒适,他的办公室采用暖色布置,棕色地毯,米灰沙发,活泼绽放的花朵抱枕,营造出宛如居家一般的轻松气氛,就连他自己也很喜欢。 他往椅背上一靠,清点手上的资料。 这个时节,十月初,是他服务的捷思沛生技集团完成新进员工训练的时候,在此之前,他责任重大。捷思沛重视这个训练,所有新进员工必须在各单位受训过一段时间,了解流程,才会按照个人意愿与部门需要,进行分发。 分发完后,他的阶段性任务也就告一段落了。 今天是收志愿单的日子,不久前,掌管几个部门的老同仁跟他打过招呼,都希望把今年最优秀的新人纳入手下。 别说他们,就是他,也看中了那个新人,想把她暗杠起来,培养成人资部的第一把交椅。 多人来抢,谁也说项不能,那个新人究竟会被派到哪,就得由她的志愿来决定了。 真希望她花落人资部!胡大为迫不及待的找出她那张来看。 不看还好,一看,他脸色都青了。 他马上打电话下去,把人叫进来。 五分钟后,冷蔷来了,一踏进来就乖乖站着,脸上没有表情,似乎对自己造成的困扰一无所觉,胡大为顿时有点恼。 照他本来的想法,眼前这个应届毕业生应该是得力助手,不该是麻烦的制造者。 可她让他头痛,大大的头痛了。 「冷小姐,坐。」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间。「你的志愿单,我看过了。」 「是。」她拘谨回应。 「你只填了一项。」 「是。」 「总裁秘书?」他的声线微微不稳。 「是。」她还是秀秀气气的回应。 「我们开出来的职缺,没有这一项。」 「我知道有。」那张雪白小脸充满笃定,「我要应征。」 这就是问题之所在!「你怎么知道总裁在找新秘书?这消息没有对新人发布。」 冷蔷顿了一顿,选择避重就轻,「实习时,我曾听前辈们提起。」 「哪个前辈?」 「忘了。」 知道她不愿意吐实,胡大为也不打算把时间浪费在无法补救的事情上。他叹了一口气,才说:「好吧,你的消息没错,总裁现在的秘书金女士有退休的打算,这两年来,总裁在物色新秘书。」 一抹小小畅意出现在她眼中,但随即掩起。「是。」 「但首要条件是经验老到,所以我们请猎人头公司帮忙。冷蔷,你资历太浅,不在考虑之列。」此话说完,他拿起志愿单,就要打发她出去。 「如果我接下来说错了什么,请您指正。」冷蔷立刻开口,「这两年来,猎人头公司提过一些人选,也请来试用过,但最后都告吹。」 奇怪,她怎么知道?这应该是中阶主管级以上的人才会知道的讯息。 胡大为的疑问闪过一秒,随即专注于眼前,「没错,但这不会提高你被录取的可能,总裁要找的是老手。」 冷蔷有些不服气,「老手也是从新手开始磨练起。」 「是没错,但新手扛不起金秘书的工作量,也没时间慢慢磨,有经验的人能比较快上手。」 「但花了两年找人,依然没着落,从现在开始培养新人,说不定更快。」冷蔷细声建议,语调柔柔,却不容忽视。 好像有道理……欸,等等,怎么换成他被说服了?「总裁不是这么想。」胡大为正了正脸色,继续游说,「说真的,不管上司多高阶,秘书的工作不会相差太多。当秘书,要比上司更早进办公室、更晚下班,杂务多,事情又琐碎,升迁管道不明,对于一个表现优秀的有志青年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 「你知道什么才是好的选择吗?」他略显激昂,企图激发她的斗志,「选定一个部门,把头埋进去苦干实干,磨出专业,创造自我优势。现在,业务部、生产部、总务部都抢着要你,你到哪边都吃香,就是我人资部,也非常欢迎你加入,你怎么说?」 冷蔷回以疏远的淡淡一笑,胡大为一看就明白,她没把他送出去的那顶高帽子放在眼里。 「选一个吧!」胡大为有些挫败了,「我们真的不打算从新人中拔擢。」 冷蔷不慌不乱,心中笃定。要是一丝机会也没有,她不会被这样游说。 胡老固然抱着挡她的决心,但也可能转变为她敲开门的贵人。这种时候,要达成心愿的唯一办法就是撑下去,撑到对方改变主意为止。 「我相信在受训期间,我的表现足以证明自己有资格提出这个要求。」她挺直背脊,温和但坚定的说:「我所要求的,不过是一个面试机会,就像其他被猎人头公司找来的人选一样。」 「我刚刚讲了半天,你都没在听吗?」胡大为嗟叹一句。当一个有才能的人同时拥有自信,就是难搞。他啧啧几声,揉了揉额头,最后决定──「把志愿单拿回去,多填几个。」 冷蔷小脸一肃,抿紧的唇线表明了无声的拒绝。 「我会去帮你说说看,」胡大为保证,而他一诺千金是出了名的。「但秘书是总裁要用的,他会亲自作决定,不是你有意愿,他就会用你。」他把志愿单往前推,「拿回去多填几项,确保之后可以分发到你比较想去的单位。我人资部真的不错,你参考看──」 话还没完,冷蔷开口吐出一个字,「不。」 胡大为愣住了,「……什么?」 眼见胜算逐渐失去,冷蔷说出准备已久的底限──「如果不能当总裁秘书,我不留在捷思沛。」 胡大为瞠大眼睛。他有没有听错? 「我不争取其他职位,无论如何不争取,我只想当总裁秘书。」复述自己的决定之后,她离座,鞠了个躬。「等总裁决定面试时间,再请您通知我。我先出去做事了。」 门板轻轻关上的声音,震醒了发懵中的人资主管。 他刚刚接到的这个是最后通牒吧? 胡大为霍然醒悟。 好啊!现在的新人,一个比一个大牌就是了,上头都还没说啥呢,她撂什么狠话? 正待发作,他才发现冷蔷已经走掉了,这…… 算了,她把话说绝也好,他当自己已经尽完职责本分,这颗烫手山芋就由总裁伸手去接。 「连你也没辙?」听完手下老臣的报告,富靖凯笑了。 他的笑声很悦耳,男中音稳稳的,不带半点讥诮的酸味。 前阵子他就听说有个应届毕业生进入捷思沛集团,成了主管间的话题,似乎还有传闻,在业务往来时,米穆尔集团总裁黎君桦也对她很有好感,特意招呼过几次,但她没怎么动摇。 对于这人,他有点好奇,但也就只是好奇,不至于亲自去见。 捷思沛经营医药生技业,从医美产品到疾病用药都在营运范围内,要打理如此广阔的版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知人善任、充分授权是他的秘诀。 虽然贵为总裁,但他并非无所不管。他交给自己的任务,是带着这块金字招牌往前冲,与政府协商,找上下游合作,在外开疆辟土,内部事务则交由资深干部处理。集团里,经理级以上的主管个个都是老臣,十几年前便随着他父亲打江山,对于捷思沛未来的发展蓝图及他的经营意念都知道得非常清楚。 他们从来不会拿不重要的事来烦他。 第二章 「也不是完全没辙啦。」胡大为有点被糗到,呐呐辩驳,「毕竟是个可用之才,直接回绝了多可惜,就呈报到你这里来。」 富靖凯笑了笑。一个小小娘子军,竟然能把头发灰白的老前辈弄成这样,真是不容易,他有些刮目相看。「不能由你决定她的去处就好?」 胡大为摇头,「我也想,但她挺坚持的,我看那个性子,不是容易屈服的人。」 「她为什么想当我的秘书?」富靖凯问。捷思沛里不是没有其他主管的秘书职缺,但指名要当他的手下,就值得玩味了。 胡大为又摇头,「试不出来。」 「也有你试不出来的人?」 「那女孩没啥表情,话不多,激她也不说,一张嘴紧得像蚌壳。」胡大为思索了一下,「要是以口风紧做考量,她倒是可以胜任,那张扑克脸唬得了人,什么消息都不会走漏。」 「但不能因为这样,就用她当我的重要助手。」富靖凯思绪明晰。 胡大为以商量的语气说:「我是想,她表现不俗,几个部门主管都想用她,是不是请你先把她留在身边一阵子,之后再以不适任为理由,转调到其他单位?」 倘若新人的性子真有胡老说的这么硬,怕是不会接受之后的转职。 富靖凯拿起搁在桌上的腕表把玩。 他一早进办公室的习惯是,先解开两手袖扣,将袖子卷到肘际,摘下腕表,平放在桌前,滴滴答答往前走的秒针随时提醒他,时间有多可贵。 那个新人说,她只想当总裁秘书,否则宁可离去──以他的解读,这是挟着几位高层干部的欣赏,冲着他来的无声战书,这个新进员工非常想引起他的注意。 为什么? 疑惑闪过,他看了眼表面,差不多要下班了。「刚好有个空档,叫她进来吧。」 「现在面试?」 「速战速决。」 「那倒是,你不喜欢拖延任何事。」胡大为点点头。他跟过富家两代,前任富总裁做事慢慢来,凡事都要斟酌再三,可富靖凯完全不同。 业界都知道,再艰难、再重大的选择,他弹指决定。 富靖凯刚上任时,他有过质疑,这个后辈上司是不是没全盘思考过,只是单纯的爱抢快。可几年下来,他已经了然,富靖凯是脑筋动得快,反应才快。跟他父亲不同,他认为凡事得先有个决定,敲定方向,后续行动才能展开。「下决定之后」是更漫长的征途,所以他从不在一开始就浪费时间。 看来,那个新人能不能如愿,半小时内就有答案。 胡大为松了口气,步了出去,「我去叫人。」 富靖凯双手交叠于脑后,往椅背靠去,放松一下。 虽说给出一个机会,但他知道,自己九成九不会录用这个新员工。资历不足是原因之一,另外,他也不能接受敢狮子大开口的员工,除非她真有那么行。 召她上来,不过是好奇心作祟。 他翻开胡老带上来的履历资料,眼睛扫过表格第一栏位── 姓名:冷蔷 这名字有点熟悉,他似乎在哪见过,可一时想不起。 侧头思索间,顶楼专属电梯往上的铃声敲响,电梯门左右滑开的机械声在静谧空间里响起,他扬起头。 原本该坐镇在他办公室外的金秘书有事,提前离开,整层楼只剩下他一人。 透过接待处与总裁室的玻璃隔墙,他看见一个年轻女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她的个头很娇小嘛!他还以为各部门争取、让胡老伤脑筋的,会是个精明外露,锐芒逼人,如有三头六臂的女强人,可实际上看到她,才发现她只是个弱质纤纤的小女人。 不急着看清她的长相,他先观察她的举止。 前阵子金秘书容易过敏,他让人把顶层地毯统统除去,一开始,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有些恼人,后来他注意到,听脚步声可以了解一个人。 走路喀答喀答的人,通常比较性急,容易出包;拖着脚步的员工,要不是懒散、优柔寡断,就是身体出了毛病;心虚或不安的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踩坏了什么,或许是他们不敢说出来的真相。 本来以为,这个新人越级争到了机会,会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求表现,却没想到她稳稳当当,像筹谋已久,这个机会早已在握。 这个小女人,不是简单人物。 后颈寒毛竖起,战意被触动,他忽然有点了解一干老臣欣赏她的理由。 此外,她也没有东张西望。第一次来到顶楼的人,多少会好奇空间格局,被观景窗外的高楼景致吸走注意力的也不在少数,可是她目不斜视,心定得很。 他不禁在想,这样的她,不可能没感受到他的注视,没跟他对上眼,是因为她在刻意回避,但,回避什么? 强化玻璃门上传来轻敲。 「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纸张,沉声令道。 她推门而入,自报姓名,「打扰了,我是冷蔷。」说完方抬起小脸。 雪白的肌肤,削尖的下巴,微染胭脂的唇,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承载了无数心绪,却又静而无波。 富靖凯如遭雷殛,在一瞬间想起了某些事。他对这张脸有印象,记起了她是谁! 十年前,初见那天,她连鞋也没穿。 从计程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她差点因为车没停好而摔倒。那时天还没亮,天是深深蓝,看得到几颗星子,远在云层之后的日阳惨茫茫,她穿着红色外套,哭得全身颤抖。 那个女孩穿越了十年,来到他面前,不再哭泣,不再歇斯底里,稚气尽褪,水盈盈的眼眸依旧直视着他,一像初见。 她曾经冲到他车前,对他撂下狠话,早晚会来收拾他。 这段记忆上心,他立刻明白她的来意,这次相会,当然不是偶然。 他起身走出座位,伸出手,要与她握手。 这不是他对待女性下属的惯用礼节,一时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要特意这么做。 她也怔了下,迟疑了千分之一秒,才将小手递出来。 那短暂的迟疑,他注意到了,大掌随即包覆住她。 她的小手柔软,掌心温热,但指尖寒凉,说明了她不似表面上那么平静。似是意识到他的查探,她不甘示弱,也回握住他,但力道小小。 十年前,这双手推开了一拨又一拨阻挡者,执意要冲向担架认屍,要不是更多人过去阻挡,恐怕她会冲破人墙。 那件事情的后续,他交代专人负责。这十年来,他很少想起当年的女孩,对于她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都不在意,难得会想起的,是这细白小手曾经使尽全力,要排开人群。 他以为,这双手一定强悍粗糙,充满力道,却没想到如此细柔。 「总裁?」她轻唤。 富靖凯回过神,当那一切不曾发生过。「坐。」 冷蔷在他对面坐下。 尽管心潮起伏,可坐回办公桌后,他便切回办公模式。「听说你想当我的秘书。」 「是。」 没有寒暄,没有问候,更不可能相认,面试开始了。 「为什么?」他把问题抛给她。 她也进入状况,「我想磨练自己。」 「在任何单位都可以磨,为什么非到这里不可?」他问得更细。 第三章 「总裁秘书的挑战来自四面八方,磨出来的是大局观,如果被派到单一部门工作,视角会被磨成单一角度,无法看清全局。」她声线平稳的答:「我不喜欢用同一个角度想事情。」 很官样也很漂亮的回答,既然这场会面是她极力争取,他相信,这答案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在工作上,她很有自信。富靖凯背往后靠,流露出闲适的神态。「那样不好吗?」 「没有不好。」 听出了她的保留,他顺势追问,「不过?」 「相对狭隘。」她答得俐落。「如果到业务部上班,会培养出八面玲珑的性格;到人资部上班,就能学会协调复杂人事。我不排斥任何一个,但也没有偏爱。这是我出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我想站在中间立场,看看各种可能。」 「野心不小!」他笑了。这番话当然也是设计过的,但如果自身没有这种抱负,她不可能信口谈开,这小女人对工作很有热忱。 浏览她的履历后,富靖凯以赞赏的口吻说:「你的暑期经验很丰富。」 冷蔷没得意忘形,「大学期间,我都在生技产业实习或打工。」 「去的都是很不错的公司。」目光扫过列举出来的集团名称,他随口一问,「怎么没把捷思沛列入考虑?以前对这里不感兴趣吗?」 听来寻常的问题,其实藏了陷阱。 「这十年,捷思沛不征短期工,不提供暑期实习,将人员流动率降到最低。」冷蔷答得一板一眼。「据说是基于资讯安全考量。」 「连『十年』这么具体的数字都说得出来,不错。」富靖凯淡淡赞赏,明白她已经识破他在试她。 这时,冷蔷才轻吐出一口气,仿佛也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我做足了一切功课。」 富靖凯不禁莞尔。 尽管她坐得端庄,但他感觉得到空气中的躁动,真实的她不若表现出来的这么冷静,她在压抑真正的情绪。 再抛出几个问题往返之后,他切回正题,「我的秘书不好当,这个职位必须兼顾公务与私务,一定要签保密条款,行差踏错、言行不慎都要负法律责任。」 「我明白,但是我……」 富靖凯手板一竖,她声音倏停。「另外,当秘书不可能正常上下班,不能在想放假的时候放假,工作只有淡旺季之分,有时候一忙,大半年没休假,一周上班七天,还要配合出差。」 他声音才停顿,她立刻应诺,「我可以。」 这些都能答应?可见这个小女人非常想要这个职位。 更正,她非常想靠到他身边。 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他猜得到她在打什么主意,感觉得到从她身上辐射出来的敌意,尽管她是那么小心的按捺与压抑,他还是感觉到了。 有意思的是,他不觉得不舒服。他有那么点轻微的感觉,像被什么毛毛细细的东西撩到心口,有点发痒。 有一说,人体没有「痒」这种感觉,所谓的「痒」是轻度的疼痛。他心口那种微微的搔痒感,是被她密密麻麻又小心掩饰住的敌意刺出来的吧? 他看了她好一下子,神色不动。 两人像在比拼谁比较冷静,片刻之后,她毫无波动的神情,因为他的不置可否而渐渐起了变化,眉心悄悄攒起。 「同意得快,变数也多。」他终于又说:「你再回去仔细衡量。」 冷蔷眉间抽了一下。早已耳闻他不是会思索再三、举棋不定的人,富靖凯以果决明快闻名,人资部胡老叫她上来时也预告了,她要的答案很快会到手。 但此时,见他没给出结论,她忽然急了,真心话冲口而出,「我早就一遍又一遍又一遍的衡量过了,我确定我可以!」 喏,胡老试不出来的真性情,这不就被他钓出来了?富靖凯微微一笑,「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见他笑了,冷蔷便明白,自己没把那口气沉到底,露馅了! 富靖凯倏地敛起笑意,「不是你说可以就可以,我说的才算。」 【第二章】 「听说昨天你面试了『那个』公司新人。」端早晨的第一杯咖啡进总裁办公室时,金秘书打趣道:「一早开车进停车场,就有好几个人跟我窸窸窣窣。」 富靖凯刚进来,正拔下手表,将袖子往上卷,卷完左手换右手。「她表现得怎么样?够格当我的接班人吗?」虽然这么问,但金秘书猜想答案是no。 要是富靖凯动念,早就指示人资部处理了,不可能任此事沉淀一个晚上。 只是,她不免好奇,一个应届毕业生怎么敢开口要这个位置?还让人资部胡老亲自为她说项。 富靖凯将昨天放在桌上的履历递给她,「猜猜她是谁?」 「冷蔷?」金秘书翻开来看,露出思索之色,「这个名字我有点印象。」 富靖凯直说了,「她是冷子叶的妹妹。我认得她。」 笑意瞬间凝结在脸上,金秘书瞪大眼睛,「『那个』冷子叶?!」 「『那个』冷子叶。」富靖凯脸上有嘲弄之意。 「她怎么会进到捷思沛?」她惊讶低语,飞快的翻阅冷蔷的履历,及各部门主管对她的评估。「这些年我们都有派人在追踪她呀。」这感觉像一头长了乳牙的小白鲨潜游到身边,虽然破坏力有限,可迅速缩短的距离还是让人心惊。 重点是,他们完全不知情。 富靖凯回到位置上「笑笑的将双手交叠成塔。「我也想知道。」 一早刚进公司,先闲聊片刻的惬意一扫而空。「我去了解一下,等会回来报告。」金秘书难得以稍快的步伐,仓促走开。 十五分钟后,她回到富靖凯面前。 这一刻钟内,她打了几通夺命连环call,让几个正在吃早餐提高血糖的家伙动起来,拿到了她要的资料。 「十年前,冷子叶身故之后,你指示我拨一笔款项给冷家。」她话说从头,「我试过好几次,但冷家人只剩下冷蔷一个女孩子,当时只有十五岁,她拒绝接受,说她不要凶手的钱。」 富靖凯长吁一口气。 「别想多,不知她听信了什么传言,才会认定是你逼车,逼死了冷子叶。」事情要紧,情绪闪边,金秘书接着说下去,「这一段,那时我向你报告过。」 「我有印象。冷蔷也曾亲自找上门,跟我对上。那时我还在熟悉捷思沛,学着管理,有太多事要忙,不能分心,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全权负责。」 金秘书神情紧绷,一边看手上的资料,一边追想,「因为冷蔷的拒绝很坚定,钱一直送不出去,后来我改用奖学金名目,定期定额补助给她,她只知道有善心人士在帮她,但不知道是谁,所以没再拒绝过。 「一年两年下来,她的状况渐渐稳定,我把追踪她的工作下交给柴先生。」 富靖凯作为商业集团的领导人,于公于私,有许多情报必须追踪,这些动作不见得适合放在台面上,所以需要一支专门团队为他处理,金秘书则担任他跟调查团队之间的桥梁,同时也是能对他们发号施令的第二号人物。 柴先生就是这支调查团队的领军。 「我刚刚跟他联系。你拨的那笔钱,支付到她研究所毕业刚刚好,柴先生对她的追踪到今年六月底,她毕业为止。」金秘书说着说着,露出恼色,「冷蔷这个案子,他在六月底回报,要彻底结案,不再追踪,我也同意了。」 第四章 必须说,柴先生的作法没错。补助金花完,冷蔷有了谋生能力,富靖凯就算再同情再有心,也已经仁至义尽。 而她擅自签结,没再向富靖凯提出报告,这么做也没错,她的职位让她有权这么做。富靖凯毕竟是一个大集团的总裁,要关心的事太多,相形之下,冷蔷这等事太遥远、太渺小,也太琐碎。 这十年来,冷蔷之于富靖凯的意义,只是每年资产报表上的一笔支出项目,到今年六月底为止,此后不再有干系。 「结果,她七月初到捷思沛报到。」说着,富靖凯忽然有些想笑。 金秘书可笑不出来。「我问过柴先生了,他说追踪时,知道冷蔷对你依然不满,但一再评估后,他不认为冷蔷有能耐对你造成威胁。」她的神情绷得死紧。「他甚至不认为她进得了捷思沛,更别说杰出到足以争取总裁秘书的职缺。根据他的原话:『那个小女生翻不出什么浪来』。」 富靖凯忍不住纵声大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金秘书恼火了,啪的一声把手上资料合起来。 「我把这件事派给你去做,你把细节交给柴先生处理,从我到你,从你到他,都是精良人才,眼力也犀利,一辈子没看走眼过,而我,对于捷思沛的安全防护更是彻底,连守门警卫都要定期身家调查,」他笑得更大声,「结果,这样的层层把关,却没拦下一个小小的、刚出社会的冷蔷,还是被她硬钻进来了。」可见这个小女人的心意多坚决! 「这不好笑。」在金秘书看来,这事可比办公大楼窜出火苗,洒水系统却没有及时运转。他们竟然疏忽成这样! 「安全规章定得密密麻麻,结果大网杓扣不住一只灵活的小老鼠,你不觉得又讽刺又有趣吗?」富靖凯彻底被取悦了。 「听完下面这个消息,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金秘书丢出重磅炸弹,「柴先生说,这些年来,三小姐跟冷蔷偶有联系。」 「姑姑?」富靖凯的脸色果然变得凝重。「她们怎么会凑在一起?」 「三小姐有时会与她联系。」 「多常?」 「一两年一次,不频繁,但还是有。」 富靖凯眼神发冷,「我猜,姑姑不是在照应她。」那个女人没这么好心。 「当然不是。三小姐没资助过她,她只是要找个人消磨时间。」富三小姐是什么德行,他们心知肚明。「在冷蔷进捷思沛之前,柴先生认为这只是两个不成气候的人久久相聚一次,抒发对你的不满,他评估为不重要,但……」 「但冷蔷为自己争取到总裁秘书的面试,改变了这一切。」富靖凯帮她说完。金秘书口中的三小姐,他的姑姑,富锦媛,是富家人与捷思沛的困扰。 姑姑的年纪与金秘书差不多,他父亲有心栽培,原本让她进业务部,但她却将机灵用在歪路,向集团内部拿了比较低的折扣,在外以较高折扣,甚至原价销售。 由于她是总裁的近亲,很多厂商视此为攀交的一大捷径,让她承揽到极大的业务量,但她搞假帐、赚价差,一通瞎搅和下来,业务部的纪律被打乱了,搞得人心不定,捷思沛集团的名声也受到连累。 屡劝不改,一再故犯,他父亲后来决定,让姑姑顶个高层干部的头衔,坐领干薪,无须做事。由于这是父亲退休前的重大决定,为了表示尊重,他接任总裁以来,没做任何更动。 若不是他事忙,暂时管不到那一处,他会摘了姑姑的职衔。没做事的人,不能领钱吃饭!父亲对她的这番纵容,是对胞妹的宠溺,却也是在员工面前示范何谓公私不分,早晚会让他们心生不满,这不是他的统御之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她竟然……竟然胆敢接近冷蔷! 闹出十年前那起事件后,她竟然敢接近受害者的妹妹,而且不是为了补偿自己闹出来的事,而是为了无事生非,兴风作浪。她怎么敢! 一股怒意往上冲,他差点遏制不住,要拍桌案。 「总裁,这女孩子是冲着你来的。」金秘书忧心忡忡的进言,「这样不好。」 富靖凯及时拉住情绪,回过神来。 他之所以延宕一晚,就是在思索冷蔷该何去何从。他当然可以不纳她为秘书,任由她离职,但是,他看过她的履历,真的很优秀,对照金秘书刚才那番呈报,他肯定了冷蔷至今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此坚持着要靠到他身边的小女人,会因为他的回绝而打退堂鼓吗? 不可能! 「你该不会想用她吧?」金秘书也听说了冷蔷那番「不当总裁秘书,就不留在捷思沛」的话。「就算各部门主管想用她,但她怀抱敌意,放在哪都是颗不定时炸弹,还是让她走人吧。」 走?走去哪里?放着让她跟富锦媛搅和在一起,不理不管,那才糟糕。 「不。」他下定决心,「下周三,叫她上来报到。」 金秘书脸色一沉,「明知道她来意不善,为什么还要让她上来?!」 富靖凯想了想之后才说:「因为她怀抱的是敌意,不是恶意。」 接到人资主管发过来的派职令,冷蔷吐出一口长气。 被富靖凯面试是上周二的事,之后无消无息。眼看其他同期新人被分发到新单位,自己却还留在受训最后阶段的生产部当助理,她不禁内心急灼。 究竟她是在这个位置上待下来了,还是另有异动,人资部胡老也讲不清楚。 她怀疑过,自己的身分是不是被富靖凯发现了?但是,那也不对啊!首先说,既然她这么努力出头,自然不怕被发现,最好富靖凯有胆子拿这个因由开除她,她好跟他谈开。再者,如果他发现并忌惮她的身分,早该找人把她扔出去,哪里还能让她继续待在生产部? 直到二十分钟前,胡老打电话过来,要她到顶楼报到,她才安心。 又过了一关! 冷蔷提着公事包,搭电梯往上,再转顶楼专属电梯,来到目的地——既是今天的目的地,也是这十年来的目的地。终于! 上周,接待处座位上没有人,此时,十点整,一个中年女子坐在位置上。 办公台上,咖啡喷香,手机轻震,电脑双萤幕上资讯闪动,只有常绿盆栽与台后的女人散发出悠然的气息。 她知道这是金秘书。虽然人资部胡老说过,秘书升迁管道不明朗,但是金秘书在捷思沛的地位,比起各部门主管,都是不遑多让。 秘书才不是没有前途,他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要她改填志愿单而已。 她走过去,「您好,我是今天上来报到的冷蔷。」 「嗯。」金秘书托着下巴抄写些什么,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退开一步,乖乖静候。 直到金秘书抄写完一整段文字,把资料归档,喝了一口热咖啡,才抬眼看她。不是把头仰起来看,只是掀起眼皮子,从镜框上缘打量她,不是很友善。 不过,过关斩将到了这个阶段,友善早已不在她的期望之列。她微微致意,「金秘书。」 似乎是看得够了,金秘书背往后靠,终于开口,「『金秘书』不是让你叫的,叫我前辈。」 第五章 「是,前辈。」冷蔷立刻改口。 「你就是冷蔷?」金秘书眼神犀利,「『那个』冷蔷?」 「哪个」冷蔷?她咬住没追问。「是。」 「我听说过你。」见冷蔷眼神透着陌生,金秘书猜她早已忘了她们曾见过几面。 金秘书从位置上站起来,拍拍掌心,示意冷蔷跟上。「其他跟你同期进来的新人都已经拿到合约,成为正式员工,但因为你志愿特殊,目前还在受训期。」她带领她到衣帽间,给她一组个人置物柜,示意她把公事包放进去。「如果不能接受的话,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会后悔。」一边设定个人密码,冷蔷一边悄悄握起左拳。 这十年来,她等待的就是这一刻。或许别人以为她能上来顶楼,纯粹是敢开口、运气好,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非关运气,是她努力的成果。 从失去哥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今生再无庇护,不会再有人张罗她的生活,不会有人一心想着她好,更不会有人把保护她、关爱她当作第一要务。她失去了无可 替代的兄长,是为了替他争回一口气,才让她勇敢的活下来,拼下去。 她用功念书,考进优秀的商学院,实习、打工累积经验,考取各种用得到的证照,学习各种办公技能,让自己的履历变得金光闪闪……所有心思,就是为了上来顶楼,走到富靖凯面前。 她眼中的火光,金秘书瞧见了,神情变得复杂。 「如果你表现得够好,有机会成为接任我的人。」她双臂盘胸,背靠其他置物柜。「虽然你是总裁认可的人选,但最后能不能留在这个办公室,我也有决定权,而且我的一票跟总裁的一样大。」 所以,这是下马威罗?「我会努力向前辈学习的。」 「不妨先学学我对待总裁的态度。」金秘书语气有些特殊的说:「站在理字上,总裁从来不为难人,对下属的要求虽然严格,但绝对赏罚分明,能体谅的地方也会尽量体谅,所以虽然他的年纪比我小,我却能完全服他。」 冷蔷觉得金秘书讲这些话有点刻意。倘若富靖凯真是这么好的人,当初为什么要逼哥哥的车呢?为什么要隐藏哥哥死亡的真相?可见其中另有内情,连她自己都还没完全想透,她命令自己不准有表情。 金秘书何等老练,只一眼就看出冷蔷乖柔神态之中,藏着的拮抗眼神。 算了,多说无益。「近身相处之后,你就会知道。」她带着她往外走,推开一道门,「进去打声招呼,出来后,我就带你上工了。」 冷蔷往前一步,玻璃门在她背后关上,她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在思索间,被带进了总裁办公室。 十点许,灿灿金阳从窗外透了进来,就她目光所及,没见到人影。 不过,这办公室另有几扇门,应该是通往洗手间、休息室或其他地方。要是富靖凯不在,金秘书也不会叫她进来,她只管安心待着便是。 等着等着,按捺已久的好奇心溜了出来,她允许自己四下环顾。 玻璃隔墙外的接待处,金秘书仍然有条不紊的处理公事,悠闲自如的模样与萤幕上跳闪的新讯息形成强烈对比,但她应付得很从容。 他们所在的顶楼,面积与其他楼层差不多,但被隔出来当办公区的大约只有二分之一。她之前听其他人讨论过,顶楼有一片空中花园,供总裁休憩用。 哼,会苛刻别人的人,自然懂得如何自肥! 将视线从通往空中花园的门扇上收回,她看着面前的办公桌。 四平八稳的樟木桌上,整齐摆放着办公用具,办公的那个区块文件摊开,有些凌乱,但是整体来说仍是井井有条,暗示了他的自制,也暗示了他不好对付。 「有事吗?冷小姐。」气密门开合声后,好听的男中音从后方传来。 一瞬间,神魂归位。 回过身,她见到富靖凯从门边走过来。 他步伐稳健,神态安适,让她瞧不出心中所思。上次面试到最后,他忽地神情一肃,无声但有效的提醒她,谁才是能拍板的老大,谁上谁下,可此时,他脸上却满是笑意,好像那一瞬间不曾发生过。 她……看不懂这个男人,只知道两人的身分地位悬殊,他是高高在上的商场金童,她则是无名小卒,仰赖他给职并试着扳回一城的小虾米。 虽然难,可她一定不放弃。 冷蔷敛起情绪,「我上来报到了,谢谢总裁给我机会。」 「不必客气。」富靖凯缓缓说:「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什么意思?难道他识破了什么吗?冷蔷心头揣揣。 倒不是怕被他发现她是冷子叶的妹妹,而是——她原本以为自己不怕撕破脸便无所畏惧,但现在才知道,最让人不安的,不是把话说开,是摸不透他的心意。 他好像知道些什么,但什么都不说;可能会忌惮她,却偏偏把她挪到眼前。如此矛盾,自信神情中藏着精英独有的傲慢,这个男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自号正义之师,要来讨回公道,却发现自己没得坦荡荡,竟然在提心吊胆。此时,富靖凯露出微笑。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第三章】 进入顶楼办公室受训,不代表随时能在富靖凯身边转。 时光匆匆过去一个月,这段时间,冷蔷有如局外人,只在外围打转,不管是什么圈子,她都只有在边上看着的份。 她本就不是乐群的人,自荐前往总裁办公室,一举叩门成功,让她与同期新人之间隔阂更多,而顶楼办公室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金秘书言明了,不希望她太快与干部攀交,其他部门的资深同事也不好随意过来交流,她的人际互动降到了最低点。 而她办公的地方,除她之外,只有另外两个人,金秘书是她的头头,富靖凯是她的头头的大头头,彼此皆是上司对下属的关系,不可能同欢同乐。何况她看得出来,金秘书对她有戒心,不时杵在她与富靖凯之间,将门神扮演得传神到位。 一开始,她有些懊恼,但很快的,就忙到无法思考。 要学、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她焦头烂额。所有部门呈上来的公文卷宗,秘书要看过,充分理解过,写摘要的同时,要想好如何口头报告,要练到随时对答如流; 每场总裁出席的会议都要做笔记,笔记完得输入电脑建档。 这可是生技医药业啊!来往文书跟会议上,专业名词满天飞,医药原名、简称足以瘫痪脑袋。每次口头报告给金秘书听,光吃螺丝,她就吃到两颊抽筋。每天她都在怀疑,自己不是来找富靖凯麻烦,而是来跟自己过不去的。 纵使如此,她依然咬着牙的学。 报复是一条漫漫长路,到她达成目标那一天,今日的辛苦会转为甜美的果实。 但,还是辛苦呀! 「前辈,你其实是医学院毕业的吧?」瞧金秘书听写自如,即使跟实验室的人沟通,也一派内行人架势,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了。「护理系或医检系,所以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吧?」 「没。」小憩时间到了,金秘书好整以暇的在腕间抹上固体香膏,高雅香氛扩散。「正宗商科毕业。」 第六章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冷蔷忍不住念出了正在打的英文字,「这些化学药名都是英文,分开来,每个字母我都认得,合在一起,就跟外星文没什么两样。」 「我以前也跟你想的一样,不过,就算是外星话,多磨几年也听得懂。」 冷蔷想,要给富靖凯致命的一击,首先得靠到他身边,这点她已经做到了,而下一步就是设法让自己留下来,别出局,复仇才有望。 好,她磨! 又有一天,整理文件到脑袋快爆炸,冷蔷又忍不住问了,「前辈,这些文书处理,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做的吗?」她每天打字打字,打到手都要抽筋了。 「怎么?」金秘书扯开带着揶揄意味的笑容,「怀疑我故意整你吗?」 「没有。」冷蔷发出类似哀号的疑问,「但是,如果没有帮手,你之前怎么可能做得完?」 「别看我动作不快,我做事很专心,而且很懂得怎么放松,提高效率。」金秘书露出高手般倨傲的微笑,「看我怎么做,跟着我学。」 好,她咬着牙跟! 冷蔷埋头苦学猛做的时候,不知道金秘书把一切看在眼里。 她没对冷蔷打诳语,她交代的工作,都是总裁秘书的分内事。这些事务处理不过是基本功,繁重琐碎,但不是重中之重。她之所以为富靖凯倚重,是她能代为联系各级干部,说话有分量,能弭平一些以总裁之尊,不便亲自插手的不协调,以及跟柴先生这类集团以外的人物联系,真正处理好要事。 对目前的冷蔷来说,这些应对进退还太遥远。 不过,冷蔷表现出来的毅力已经令她刮目相看。 即使是事务工作,她本来也不打算教她太多,希望她知难而退,没想到她愈挫愈勇,学得飞快,害她想暗藏几步都做不到,往往在出口指点之后,才发现自己又忍不住对她寄予更多期待。 如果冷蔷不是怀着不良心思,真是接替她位置的最佳人选。她看好冷蔷的资质与努力,可以为捷思沛贡献良多。 「金秘书,请给我一杯咖啡,」两点一刻,富靖凯推门出来说。「黑的。」 金秘书放下手边事,一如往常的单独走向茶水间,但回头看看奋战中的冷蔷,她想了想,又说:「冷蔷,跟来学。」 一句话,把冷蔷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解救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茶水间。顶楼的茶水间是金秘书的天下,充满了昂贵厉害的道具,珐琅牛奶锅,纯铜手冲壶……冷蔷看着金秘书有条不紊的张罗,以优美俐落的手势,冲出香喷喷的一壶,三人份绰绰有余。 「总裁要的是黑咖啡,不加糖奶。」说着,金秘书将刚刚打好的温热奶泡倒进杯里。 冷蔷瞠大眼睛,「前辈,你不是说总裁要黑咖啡吗?」 「根据我的经验,男人都会说自己要黑咖啡,他们以为这样很有男子气概。」她不敢领教的耸耸肩,「不过,站在秘书的立场,要是他喝出毛病,我们也得跟进去医院加班,所以,」她接着倒进一匙蜂蜜,稍微搅一下,才满意的擦拭杯缘,做最后修饰。「不供应黑咖啡。不管他说什么不加糖不加奶,总之,就是要把蜂蜜跟全脂牛奶调进去。」 「但是……」这样真的可以吗?冷蔷有些踟蹰。 「分清楚什么时候该顺着上司的意,什么时候不该,坚定自己的立场,才是当秘书的精髓。这是你进阶后的第一课。」将杯子搁上描金白瓷碟,金秘书指示,「端过去给他。」 这是金秘书第一次要她去接近富靖凯,难道她被认可了? 淡淡的喜悦拂上心头,冷蔷没形于色,小心翼翼的端起杯盘,往外走去。 走着走着,鼻端嗅闻到浓浓的香味,暖暖的气息,忽然想起,这是她递给富靖凯的第一杯咖啡。 之前她说过,即使是在里面吐一口口水,都能小小的解恨。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这阵子忙到昏头,她几乎没再想起要如何扳回一城。 她告诉自己,要想对富靖凯做出真正的伤害,必须先赢得他跟金秘书的信任,前期先别管如何扯平了,让自己坐稳总裁秘书这个位置比较重要。 但此时,金秘书在茶水间里清洗咖啡壶,而富靖凯的玻璃隔墙上,百叶窗正关上,如果她有心使坏,要在咖啡里偷偷啐一口,或放几颗泻药,没有人会知道。 问题是,她身上没有泻药,吐一口唾沫嘛……用想的很容易,但真的要做,却实在为难。 她亲眼看着这杯咖啡诞生,金秘书手冲咖啡的神情充满虔诚,她怎么忍心亵渎它?再说,那样好不卫生哦! 冷蔷皱了皱鼻子,陈志杰那句话萦绕在耳际:「我还以为第一个吃到你口水的人,就是我要祝你跟他幸福到永远的男人。」 不得不说,这句话有如禁咒,有效遏止了她的念头。 但……可恶!这不过是复仇大业中的一小节,也是最容易达成的部分,她到底在踌躇些什么?如果她想,就得快啊! 正抿唇欲行未行间,面前的玻璃门刷一声被拉开,下一瞬间,富靖凯高大魁梧的身量矗立在她面前。 她吓了好大一跳,本能的抽身要撤,谁知鞋跟没踩稳,右踝滑了一下,手上杯盘磕碰,杯子就要滑开。 死定了!首次出击,失败告终,这下她要把咖啡全喂到他身上了! 富靖凯及时伸出双手,抓住她。 他的大掌牢牢的扣住她双肘,稳住她的身形。 冷蔷缓过一口气,赶紧趁机站好,颤巍巍的检查那杯咖啡。 多亏他抢救,小小动荡终究没让奶泡冲破表面张力,咖啡完好无缺。 真是太幸好了!她又庆幸又感激的抬眼看他,却察觉到他的眼神有丝异状。 一开始,她没想到为什么,但过了片刻,察觉到自己的胸部外沿有不属于自己身体的部分正轻轻抵着,有些温热。 她低头看去,那双黝黑大手扣住她双肘的同时,长指也无可避免的插入肘侧与身体的间隙,几指指尖正抵着她两边酥胸的外缘,怪不得热热的。 老天!意识到这接触之亲密,她乍然羞红了脸。 「总、总、总裁……」请把你的手移开——不行,这句话她说不出来,他又不是特意轻薄她,是为了解救她,手才会放在那里。 话虽如此,还是很尴尬啊!要是她再蠢一点,没意识到就好了。 「拿稳了吗?」富靖凯若无其事的问,手指很安分的没乱动。 是她多心吗?怎么觉得他的声音比往常低沉? 「嗯,嗯。」她有点慌乱的点头,只希望他没发现自己触到了什么。 他慢慢的抽回手,虽然指侧缓缓划过圆弧边缘,但那镇静如常的模样,让她看不出所思。 他应该、大概、可能没发现自己方才碰着了什么吧?冷蔷自我安慰的想着,同时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感。 她真的有这么「不起眼」吗?他连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 「为什么站在门口半天,还不进来?」富靖凯问。 「我……」我正想着要怎么谋害你呢!实话说不出来,谎话也编不出来,感觉着属于他的温度逐渐消散后,她依然面红耳赤,低呐:「你不是将百叶窗拉上了吗?怎么知道我站在这里?」 第七章 富靖凯略过没答,「这杯是要给我的?」 冷蔷,振作,快恢复工作模式!「是。」她往上捧送。 富靖凯从瓷碟上直接端起咖啡杯,看了看她犹疑不安、略带罪恶感的神情,又看了看那杯奶泡丰富的咖啡。这小女人该不会在里面加什么料吧? 「我明明说了我要黑咖啡,来的怎么是咖啡牛奶?」他故意将杯沿凑近嘴唇,她没露出更慌乱的神情。 很好,没加料。他安心饮下。 「你什么都可以向金秘书学习,唯独咖啡不行。」金秘书虽是他的属下,但论年龄、资历都在他之上,有些关爱之举,他反抗不得。但冷蔷是菜鸟,他一定要掌握住调教大权。「当我说要黑咖啡,就是要黑咖啡,没有奶泡,也不该加蜂蜜。」 终于稳下心来的冷蔷,心底一哼。 唷,在教她规矩呢!他有心搞坏他的胃,她成全都来不及了,哪会阻止啊。 可想到将来有一天,他撝着上腹闹胃疼的景象……她不自觉的蹙了蹙眉,不懂自己为什么不喜欢那个画面。 「前些日子,总裁指示过,要我凡事向前辈学习。」她反应机敏,将场面话说得圆滑,「前辈对于总裁的咖啡有一番主张,我会确实遵循她的教导。」 富靖凯眸中染上笑意,「意思是,你不会给我黑咖啡?」 「是。」她抛下一句,回身走开,避开他炯亮的眼神,也逃开心里的疑惑。 富靖凯端着咖啡杯,悠然踅回座位上。 关门时,顺手拉起百叶窗,视野之内一片清明。 冷蔷回到位置以后,继续埋头打字,唯有一双露出来的嫩耳依然红赤赤。 他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双掌,转了转,指节伸展了一下。 这一双幸运的手,方才不意间走了桃花运。 指侧残留着软蓬蓬、暖呼呼的手感,令他清楚的意识到她是女人。 其实,他没有要非礼她的意思,碰到她的胸部纯属意外。他之所以出手拉住她,只是不想让她摔了咖啡杯,徒增尴尬,谁晓得竟碰到了她的敏感地带。 虽然不是存心,可他没办法义正辞严的说,自己不曾因为这样而雀跃。他毕竟是个男人,会受到女人吸引的男人。 富靖凯边啜饮咖啡,边瞧冷蔷。 自他入主顶楼之后,助手几乎只有金秘书一个人。她是气质派、华贵款的熟女,单身且充满魅力,很懂得妆扮自己,但论及辈分,金秘书当得起他叫一句「阿姨」,跟她一起工作,心头很稳、很踏实。 但冷蔷带来了一种宛如蝴蝶在胃里拍翅的感觉。 她膝盖上缘一点点的铅笔裙,玄黑丝袜,高跟鞋,充满了诱惑。 但她不是他见过最性感、最诱人的秘书。 猎人头公司之前介绍来的人选,不乏美艳绝色。那些习惯与高阶商务人士往来的女人,不但工作能力出色,也很懂得如何让自己成为最美的一朵花。同样是窄裙跟鞋的装束,她们的裙子更紧更短,游走在欲露未露的边缘;鞋跟更细更高,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相较之下,还有些怯怯、只敢穿粗跟鞋的冷蔷显得钝钝的,却更吸引他的目光。 他知道自己常常在偷看她,也因此知道,她不时在偷偷注意他。 尽管金秘书随时在旁边,但他们仍然像在玩眼睛的追逐游戏般,谁也没停过。那种互动是无形的,隐晦的,唯有牵与扯双方才有感觉,似隔空传情,又似某种电波,只有彼此才接收得到,他猜金秘书没有察觉。 冷蔷是适任的,她默默的在领悟、学习与他应对的方法,即使不是直接与他沟通,可因为她多了这份心思,工作走得极为顺畅。不同于之前来尝试的其他人选,她没有一到任就要大展拳脚的雄心壮志,也不打算挑战金秘书的前辈威严,更不急着树立个人风格,她就是乖乖的学,认命的做,一点一点赢得金秘书的好感,也把彼此的工作默契培养起来。 宛如润滑,她让一切变得顺了,这个特质甚至比抢眼的学历经历更重要,怪不得各部门主管都想要她。 他也想要她。不只在工作这方面。 反观自己,他也发生了些有趣的改变。 他一向重视服装仪容,该用什么领带搭配哪件衬衫,头发应该多久修一次,早已列入例行公事,无须费心。可自从冷蔷来了后,他出门前会多花一点时间拣择配件,从洗手间出来,也会多看镜中的自己一眼。 他想让自己好看,这种心思是在某一天,发现自己在打量镜中的影像时,讶然体会的。 而后,他哑然失笑。 这几年,他的感情生活比较萧条,但当他有交往对象的时候,也未曾有过这种为对方在乎外貌的心情。现在的他会留意冷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时,反应是蹙眉或微笑,他比以前更常穿她似乎很欣赏的那几套衣服。 虽说萌生了异样的感觉,可他依然在意她与姑姑的交情,为此,他越过长年的桥梁金秘书,亲自找柴先生了解。 柴先生抽出一叠报告,交代这几年对冷蔷的追踪。当初他交代了一句「看着她,如果她需要帮助,让我知道」,柴先生无负所托。 柴先生说:「由于她重要性不高,我们只是大致观察她的动向,不记录细节。总的来说,她认为她哥哥的死,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要负绝大部分责任。她刻意用电脑捜寻过你,对我们来说,那是皮毛,不过以一般人来说,她算是极力在捜寻你的资料了。但由于这不是立即性威胁,不曾向你或金秘书呈报。」 富靖凯颔首。「富锦媛跟她见面时,说了什么?」 「她为冷蔷捎去一点你的消息,负面的,鼓舞她『复仇』。」柴先生摇摇头,「对照她之前做的事,这样去跟冷蔷碰面,很恶劣。」 富靖凯委托他调查冷子叶出事的原因,所以他知道当年的全部真相。「可怜的冷蔷,根本不知道是非黑白,谁对谁错。」柴先生无奈的说:「但我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利告诉她真相,就算追踪时,知道她偏差了,也只能任由她偏差。」 富靖凯深深的吁了一口气,很沉重。 如果她不要执意复仇,收下他当初给的补偿,去过自己的生活,把哥哥抛在脑后,就不会被富锦媛愚弄了。 但是,如果她不来找他报仇,他们如何能相遇? 「摘要做好之后,放在我桌上,明天上班我再看。」到了下班时间,整理好手边工作之后,金秘书起身,「我有事,要先离开了。」 「不是都说秘书要比上司晚下班吗?!」冷蔷小小声咕哝。「跟我熟了,会顶嘴了是吧?」相处一段时间,工作转得顺,金秘书与冷蔷的互动也热络起来。 冷蔷吐了吐舌头。她总是顶楼最晚下班的人,但不是真的介怀。这阵子相处下来,她知道,如果金秘书不信任她的能力,不可能把工作交给她。 金秘书打开粉盒,检查妆容。「现在有两个秘书当差,你负责出体力,我负责出脑力,出体力的人要做完事情才能走,出脑力的人是二十四小时待命,但有事再出动就好了,不必强留到最后一刻。」嘿嘿。 冷蔷忍不住问:「前辈,你为什么要退休呢?」 第八章 一开始得知这消息时,她还以为金秘书身体出状况,才会急流勇退,毕竟她离退休年纪还有一段时间,如非必要,犯不着跟退休金过不去。 但是,后来她发现金秘书头好壮壮,春风满面,也不见工作倦怠,为何退休就成了一道谜。 金秘书再补点唇蜜。「因为我遇见了一个男人。」粉桃唇蜜不及她嘴畔笑意的甜。「我不想再为了工作而错过幸福。」 是这么老掉牙的理由吗?冷蔷愣了愣,还以为能力高强的前辈会为了更有出息的理由而离职。 金秘书看出了她藏在深处,那小小的不认同。 「以前呢,我也像你一样,觉得女人要志在四方,闯出一番对自己交代得过去的事业,别为了婚姻、男人放弃重要目标。」她抿了抿唇,检查效果。「不过,年纪有一点了,寂寞滋长得比皱纹快,却又不是擦擦面霜就能克服,遇到真心喜欢的男人,以前放不下的,现在都放得下了。」 她说着,心里其实明白,冷蔷不会懂。不管是秘书修业之路,还是人生之路,她才刚刚踏上起点,自己历练多年的心头点滴,她尚不能解其味。 等时机到了,经历够了,年纪大了,她就会懂。 不再解释什么,金秘书披上大衣,扣着手拿包,飘然离开。「谁能让金前辈心动?」冷蔷忍不住轻咦。 「欧阳大成。」答案悄悄的自她身后递来。 一个楷楔人物跃入脑中。「银行界『那个』欧阳大成?」那个人可是知名的银行家,老成持重,说话极有分量,任何一句对经济的预测,都会引发市场连锁反应。 「是。」富靖凯刚好拿一份签完的公文出来,听到她那声疑问,解答道:「欧阳大成是好男人,珍惜金秘书的好,知道她放不下,让她继续上班。」他眨了眨眼,「我们捷思沛不得了,聘请了一位未来的银行家夫人来当差,这可是只有高阶干部才知道的一级八卦。」 他歪向她小声窸窣的模样,有别于平时的英挺帅气,冷蔷忍不住笑出声,「我不会说出去。」 「就是知道你不会,我才告诉你。」她口风之严实,有口皆碑。富靖凯的语气从笑譃转为正经,「欧阳先生五年前丧妻,与金秘书邂逅,金秘书在两年前提出离职。她是捷思沛的老将之一,从我父亲开创事业起,就在这里服务,之前几段感情无疾而终,跟工作不无相关,我有点愧疚。」 他忽然变得感性的语调,低沉的声音,让她忍不住撇头去看他,他眼中丰富的情绪令她动容。 「我知道欧阳先生有多希望金秘书陪在他身边,之前猎人头公司介绍来的人选,后来都没办法待下去,我很苦恼。」说着,富靖凯转过头,眼神落在冷蔷脸上,「冷蔷,我很看好你,希望你能坐稳这个位置。」 心里一堵坚强的防卫,因他这席话而濒临溃散。 以她过往的认知,他不应该是如此体贴别人的人,他应该是个没心少肺、自私自利的混蛋。可是,当她望进他的眼底时,却找不到半丝矫作的痕迹。 他说的是真心话,包括对金秘书的愧疚,包括对她的期许,包括对欧阳先生与金秘书好事的祝福。 她不安的转开视线,忽然觉得,自己才是虚伪的那个人。 她是来摧毁他的,他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小周末晚间,离开办公室,驱车快回到自宅时,富靖凯突然发现一个重要公文袋忘了拿。 伤脑筋,那里头装的是下年度重要大案,他要利用周六日斟酌细节,少了这层思考,会耽误时间与机会。 不加考虑,他旋过方向盘,折回捷思沛。 上顶楼时,他发现办公室灯火通明,空调也没关,但一片静悄悄,不似有人。他拿了遗漏的公文袋之后,蹙眉关掉多数主灯,只余几盏足以照路的小灯,却在不意间,发现一个小时前跟他道过再见的冷蔷,趴在位置上睡觉。 她睡得很沉,连有人上来了也不知道,要不是他多看了那么一眼,不会发现。 瞥一眼时钟,都十点半了。他走过去摇她,「你怎么睡在这里?」 忽然被吵醒,冷蔷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没有醒全。「唔,骑车回家需要体力,我先眯一下。」又趴下去。 「骑车?」这答案出乎他意料。这小女人在说什么呀?富靖凯攒起眉,再叩叩她。「秘书不是有搭车津贴?警卫室也有特约车行的电话,为什么要自己骑车?」若不是有完整的配套,他一定不会要求她加班。 「我早上自己骑车来,明天也要用到摩托车,才要这样。」她回答得凌乱,人真的好累,就算他是富靖凯,是上司,是仇人,也暂时没力气理会。挥了挥手,她重新趴下去,「我再小睡一下就……」声音消失。 富靖凯又好气又好笑。 他也有过这种短时间内超爱困的经验,知道她现在脑子不清楚,硬要跟她讲道理一定行不通,但直接把她丢给车行,他不安心。 想了一秒,他决定坐下来,等她这阵睡劲缓过去之后,看要怎么办。 顺手拉来一把椅子以及她桌上的台灯,他打开财经杂志,坐在她身边,浏览起来。 过不到几分钟,她忽然弹起身,怔愣愣的瞪着他,「我就觉得我刚刚好像跟你说过话。」她喃喃自语。 「有。」他抬起腕表看一下,「不到五分钟前。」继续翻阅杂志。 老实说,她的眼神浮浮的,额头上一枚红印子,还有失仪态的咂了咂嘴,他不认为她真正清醒了。「再睡一下,五分钟后我叫你。」 她双眼发直,钝得可以,狠狠一点头,差点往前栽。 幸好他有先见之明,坐在她身边。他凑到近前,刚好接住她往下叩的身子。「小心。转过去趴在桌上睡。」 她猛然清醒一下下,发直的眼神凝定了他,「……好危险。」 「什么好危险?」 「你眼角有个伤痕,离眼睛非常近。」没多想,她捧着他的脸,边傻瞧着边问:「怎么受伤的?」 纤指贴着他的脸,带来宛如触电般不可思议的美妙感受。她真的睡懵了,不然不会这么靠近他。 「被砸到。」他疮哑的答。 「忽然有东西砸向眼睛,你一定吓坏了吧?」她喃喃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不小心,那是刻意的。这个伤痕是被富锦媛砸出来的。 那时他还小,约莫六、七岁,在庭园玩完捉迷藏后,大喊一声「饿了」,家里的佣人全为他动了起来。 当时富锦媛也要人服侍,但佣人没有马上回应,她发了一顿脾气,从脚上拔起靴子朝他砸过来,所有人包括他,全猝不及防,靴跟在他眼角留下一道伤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富锦媛忍他很久了。 她是他的姑姑,只大他十来岁,本来是富家最受宠的人。她的年纪跟兄长差了一大截,出世时,富家经济已经从小康走向宽裕,她是在层层宠爱之中长大的,没有人敢不顺她的意,没有人敢不讨她欢心。 直到他出生后,夺走了她小公主般的光环。 其他人都记得,富锦媛有过像天使一样甜美的岁月,但在他的印象中,她却是暴躁而撒泼的,无时无刻不在发小姐刁蛮脾气。 第九章 父亲一直认为,富锦媛不是坏心,只是自觉失宠,才会处处针对他。但在她砸出靴子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眼中狰狞的凶光,那不是寻常的打闹,她是存了心要伤害他,只在他眼角留下一道疤,对她而言是失手了——她应该瞄得更准才对。 生存本能让他在孩童时期谨慎的避开富锦媛,以求自保。 富锦媛拥有敏锐的观察力,感知到他的回避,也敛气收功,尽量不跟他对上。她亦知道长成之后的他不好惹,尤其捷思沛的大权握在他手中,不是握在人在加拿大退休养老的老哥手上,所以她只可有限度的放肆,不能太嚣张。 但他一直很清楚,此时的平静只是表面,富锦媛早晚会再扯出乱子。 正是因为知道她有歹毒的一面,所以知道她跟冷蔷有联系,他才更放不下。 眼角一点温热拉回他的思绪,富靖凯回过神,发现冷蔷的手指正轻轻的抚在他的旧伤处。 「以前我看过你的照片,注意到你笑起来时,两边眼角纹路不怎么对称。」她好小声的呢喃,「原来这边眼角有伤,怪不得。」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不若平常,他知道她仍在困寐之中,神智未清。换作平时,她不会主动与他如此亲近,更不可能招出自己曾经特意看过他的照片。 虽然在今年以前,他们不曾真正相处过,可他在这个小女人的生命里扮演了很电要的角色,尽管不讨喜,却长驻在她心里。 或许这不完全是值得开心的事,但他却是窃喜的。 他,占满了她的心。 此时,她眼中有心疼,少见的、泛滥的、柔软的、怜悯的情绪。 心头一阵激动,他忍不住一把握住那小手,拉到近前,却也晃醒了她。 冷蔷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在他如火般的注视之下,眼神逐渐回复清明。 「怎么了吗?!」她疑惑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你不是已经下班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回东西。」他依旧没松手,眷恋她的温柔。 「我刚刚有跟你说话吗?」刚才她好像有动嘴巴,但说了啥,猛醒的一瞬间,记忆全散。 她不记得了?富靖凯顿了顿。算了,不记得也好,他不确定自己想重复刚才的对话,虽然那气氛很美好。 喉头动了动,他说:「没有,没事。」 「没事就好,那个……手还我。」她挣扎着抽回去,两颊嫣红。 回想一下,她好像是自己倒向富靖凯的,她到底在干嘛呢?眼见办公室的灯只余几盏,更添暧昧,她假装很忙的收拾桌面,不敢面对他。 富靖凯合上杂志,站起身,「清醒了吗?」 冷蔷胡乱点点头。 「别睡这里,会感冒。」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我送你回去。」 为什么前几天晚上,她的手会在富靖凯掌中? 想了好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的记忆只到自己趴下去睡觉的那一刻为止,虽然途中起身做了些动作,跟富靖凯说了些话,但意识像被隔在远远的地方。 糟糕,她该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秘密吧? 不过,看看这几天相处的情况,富靖凯没改变态度,后来交办事情时也跟往常一样,她猜是没有。 但也不对啊,她一定曾说了些什么,富靖凯才会握住她的手吧? 记得回过神时,她离他很近,差点就要靠到他身上,脸也跟他凑在一起,那一刻,她用整个身体感觉到了他的体温,热烘烘的。 那时他看她的眼神也很特别,欲语未语之间充满了悬念,凝着她的眼神不像在看部属,而是在看女人。每次忆起,她都忍不住红了脸颊。 振作,冷蔷!他是害死哥哥的人,你怎么能把他带来的感觉视为愉悦?怎么能为了他,心口怦怦—— 「接待处没有人,我直接进来了。」安全部主任的声音响起。 他抱着资料夹,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外,探头向里面说道,惊醒了若有所思的冷蔷。 「请进。」富靖凯起身,上前招呼。「我正在跟两位秘书口述待办清单,所以她们都在这里。」 冷蔷知道他们要开会了,赶紧把他交代的事情记完。 每两周,安全部主管会上楼与富靖凯开会。 一开始,她没留意到这个例会的特别,但后来发现,尽管时间很短,但不管富靖凯正在忙什么,绝不取消。 有一回,她送咖啡进来,正好看到安全部主管在简报,投影银幕上是警卫的大头照,他正在简述每个雇员的背景近况。 当时她有些愣住。以富靖凯地位之高,照理说不该管到旁枝末节,但是他听得入神,不止认得他们,对他们的个人生活也了若指掌。 这情况有点特别,她忍不住留意,发现集团内许多决策是由高层干部处理,唯独安全这一块,富靖凯亲力亲为。 他如此看重的会议,当然耽搁不得。她速记完毕后,立刻合上记事本,把空间让给他们。「我先出去。」她欠身就要走开。 「等等。」金秘书淡淡阻止。事务训练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让冷蔷接触更多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公务运作。「留下来听听。」 听到这句话,冷蔷知道,金秘书又更信任她了。 富靖凯同样了然于心,指示会议开始。 例行的近况简报完成之后,安全部主管脸色稍显凝重,将一张年轻面孔投影在银幕上。 冷蔷认得他,他是警卫之一,当夜班,还很年轻,是个热忱且有礼貌的大孩子。 半工半读的他很懂事,白天念大学,下课后到捷思沛兼差,之前她加班到夜深,都会看到他在值班室里边写学校报告边守门。 为什么要把他的档案拉出来?她心中疑惑。 「叶仕淳。」富靖凯一眼就认得这个小小雇员。「他怎么了?」 「其实是个乖巧得人疼的孩子。」安全部主管叹了口气,「不过,最近家里的经济状况突然变得很糟糕。」 富靖凯的神色转为凝肃,「多糟糕?!」 「他父亲是货车司机,前不久疲劳驾驶,发生车祸,自己也受了伤,医疗费、赔偿金跟家计全落到他头上,短时间内不可能好转。」 在一旁听着的冷蔷若有所悟。怪不得那孩子近来愁眉苦脸,打招呼时也不太有元气,原来是家里出事了。 但是,这种事,安全部主管为何要特别上报? 富靖凯下颚抽了一抽,接过安全主管递来的卷宗,在上头签名。「让他离开,其他的事,照流程处理。」 什么?冷蔷倏地抬起头。让他离开? 「是。」安全部主管没有提出异议,收回卷宗之后就要离开。 整件事就此拍板定案。 「等一下!」她忍不住开口,同理心让她无法沉默。「为什么他家里有难,你们还要拿走他的工作?就算不能共度难关,也不该趁他之危,落井下石啊。」 落井下石,这四个字下得重了。 室内其他人一瞬间凝住,好似原本顺畅的流程被硬生生的阻住。 金秘书开口,「冷蔷,我请你留下来,是要你聆听,不是让你质疑总裁的决策。」 「解雇一个没有犯错的员工,怎么算是一种『决策』?!」她知道当秘书的本分是说「是」,可是,她没有办法漠视。 第十章 这些人应该没嚐过饥饿与贫穷的滋味吧,才会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拿走对方的工作,等于是将他赶进地狱里。 「你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要随便发表意见。」金秘书点到为止。 亏她以前还觉得金秘书明理呢,原来她也盲目的站在富靖凯那一边。冷蔷一急,口不择言,「原因不就是家境穷困,结果不就是被撵出大门?」 「你!」金秘书气煞。特意给她下台阶,她还搞砸!「你目光太短浅了。」 冷蔷忍不住回嘴,「同时也看得太明白了,是吧?」 「你们都出去吧。」富靖凯开口缓颊,「我来跟她谈。」 虽然愠怒,但金秘书仍然走出去,高跟鞋踩得稍响。 安全部主管抱着卷宗离开。他不会把冷蔷的抗议当一回事,他有他的职责,便是按照富靖凯的指示,去做接下来该做的事。 冷蔷察觉得到,自己的抗议不可能挽回什么,但也不愿意示弱,就这样直挺挺的站着。 见人都走开,富靖凯亲自走过去关上办公室的门,拉上百叶窗,隔断金秘书的目光。 「为什么要解雇他?」到底年轻,而且气愤,她没把话忍下来,「难道就因为他家里缺钱吗?」她想叫自己闭嘴,但办不到。「这样做不是雪上加霜吗?!」 「我不是交办安全部主管,让他照流程处理后续的事?」富靖凯心平气和的说。对她而言,这是一个初开眼界的案例,可对他及其他人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安全部主管会找他谈,人资部胡老会为他安排其他工作。胡老人脉很广,能帮他找到一个薪水不输现在的工作。」 他不说还好,一说,冷蔷臆想得更糟糕了。 「自己不要的,还想推给别人?」她无法让自己不讥诮,「这是陷害别家公司的手段吗?!」 富靖凯的脾气也上来了。 难道在她心里,他是这么下流的一个人?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这样看待他?即使 近距离相处了一段时间,堪称愉快,但她还是觉得他是个恶劣的东家? 「不是。」因为质疑的人是她,因为知道她的出发点良善,富靖凯生生压下不快,「关键是要让他没机会泄漏机密资讯。」 捷思沛集团的重中之重,就是资讯。 生产、制药固然是直接带来收益的管道,但捷思沛的核心价值,在于拥有先进的实验室,以及致力于研发的团队,他们实验出来的数据是无形的资讯,同时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随时有人在觊觎。 冷蔷若有所悟。「他是个好孩子,不会出卖捷思沛。」 富靖凯摇头,「你不知道。」 她固执的说:「我看他的脸就知道。」 他以一种对待吵闹小孩的容忍语气说,「不,看脸不会知道。」 她更不快了,「我就是知——」 「不只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怕的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人可以多么可恶、多么卑劣,永远超乎自己的想像。」他务实的说:「何必让他陷入两难?我不喜欢考验人性,人性禁不起考验。」 「禁不起考验的人恐怕是你!」一股积压许久的怒气上冲,她忽然反击回去,「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卑……」话即将出口之际,她及时拉住。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她要把他干过的好事大声吼出来。 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停住了。 为此,她暗自庆幸的用力呼息,努力将胸口的激涛平复下来。 等到抬起眼时,才发现,富靖凯正深深的凝视着她。 她这才想到,为什么他没追问下去?她的话明明就停顿在很不妙的地方,而且摆明了拿他开刀,为何他连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他已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不问的理由,只是因为他心里都明白? 懊恼,失措,窘迫,尴尬,羞怒,万千情绪堆集,像墙壁从四面八方朝她压迫而来。 「你……」富靖凯神情复杂的开口。 不,她没办法面对他要说的下一句话,无论那是什么。 她抱起记事本,低头从一旁溜过。「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先出去了。」 【第四章】 气氛变得很奇怪。 接下来的时间,冷蔷表面上仍在认真做事,思绪却变得忙碌。 金秘书在生她的闷气,整个下午不跟她多说半句话,就连交代工作时语气也冷淡极了,像回到第一次见面。 她没空修补两人的关系,脑子里像有两派人马在拔河,一派主张继续相信富靖凯是个大混蛋,之前感受到的体贴关怀都是他刻意做出来的假象;另一派则主张再观察看看。 虽然那一派的声音比较微弱,但从来没有消失过,她将它视为一种警讯。以往死死认定他是混蛋的自己,心中某个部分产生了动摇,她察觉自己开始想相信他是个好人,他的安排自有一番说得通的理由。 脑子里的两队相持不下,金秘书冷着脸下班后,她索性站起来,去敲富靖凯的门。 不管他让不让进,她直接闯进去。 「为什么家境有困难的人不能当警卫?」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再问一遍,但,就是要问。 富靖凯诧异的自报表中抬起头。 冷蔷本来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听到她旧话重提,眉间原本有些郁结的他非但不显得不耐,反而舒开了神情。 顶楼办公室内一片阗静,唯有通风系统微微嗡响,夜幕为两人间的对话增添了一分亲密。 他看了她好半晌,确定她真心想要答案,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不明不白的跑掉,毫无刁难的说了,「这会让他有弱点。」 她主动过来再问一次,令他心里好过很多。或许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对他来说,这代表她愿意给他解释的机会,代表她想相信他。 锐利的眉目变得柔和,他解释,「任何对捷思沛图谋不轨的人,都能轻而易举把他当作突破口。」 她明白扞卫资讯的重要,但——「他能偷到什么机密?一个小小警卫,难道能撼摇捷思沛?」她话语间飘出火药味,「我相信堂堂捷思沛,一个营收破亿的大集团没这么弱吧?」 道就是他们两人思考的分歧点,各自站在不同的立场,他很清楚。「我不是为了扞卫捷思沛才解雇他。」 「哦?那是为什么?」她可不认为他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为了什么,要让一个为钱辛苦的孩子走路?」 回想开会时的情景,金秘书与安全部主管对富靖凯的反应见怪不怪,她不由得揣测,这种事发生过多少回了?叶仕淳肯定不是第一个在衰运上门时被请出去的雇员,原来富靖凯是个雨天收伞的坏老閲。 这时她应该住嘴了,升高对立是拿自己的工作当赌注,她犯不着为了别人,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复仇机会给砸了。 但她还是义愤填膺的说:「你明知道他——」 够了!她到底以为他有多坏?富靖凯手劲略重的丢下笔,低喝一声:「我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冷蔷不敢置信的提高语调。连笔都摔了,可见他有多心虚。「好个头!谁都知道,这四个字是最好用的借口。」 富靖凯失去一贯的风度。世上任何一个人在这个问题上质疑他,他都不会气急攻心,唯独冷蔷例外。 她是最不该质疑他的人,偏偏她质疑了。 第十一章 他动了真气,大声的说:「在为他抱不平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人拿住他急需要钱这个弱点,利诱他窃取捷思沛的机密,会让他受不了诱惑?」这是他最在乎的事,语气不受遏制的有些发紧,「那个孩子会为了一点利益,一点点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利益,铤而走险。」 冷蔷也来气了,更大声,「我当然有想到,但是——」 富靖凯以更强势的气魄镇压下去。 「他在窃取资料的过程中,要是受到伤害,不论是受伤,或者失风被逮,都会毁了他的一生。」他的口吻严峻至极,像一柄大锤,狠狠往她耳膜敲。「捷思沛当然承受得起小偷小摸,就是商业间谍也挡得住,但他承受得起风险吗?如果他受伤了,或者被抓去关,对他的家人来说,难道不是雪上加霜?!」 冷蔷愣住了,他的神情中,有一抹她不懂的凝重。 「我不会让同样的错误再发生一次!」他宛如立誓般,重重的说。 「再」?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谁曾经发生过他刚刚假设的情况? 疑问飘过,不暇细思,她呆了呆,才问:「你是因为这样才解雇他?」 富靖凯旋过身,看向观景窗外。 该死的,这一生他不曾如此失控过,但是冷蔷让他压不住情绪。 冷蔷同样愕然。 透过镜面反射,她看到他的神情凝滞且沉重,终于明白他不以这个决策为乐,对他来说,这同样不是个容易的决定。 他的语气,他的反应,都出乎她的意料。她知道富靖凯eq不低,不会任太激烈的情绪直接宣泄出来,他甚至不曾对金秘书或任何人说过语气这么重的话,但此时他却像是防卫溃散,任由真实的情绪流露出来。 难道她误解他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一句「抱歉,我好像误会你了」随时可能从嘴里跳出来,她却死命压抑着,因为一点任性的坚持,她不想示弱得太早。 然而,气氛早已被她弄拧,他的低吼更加剧了僵凝,但两人都没有掉头走开。就算是僵着,也要僵在一起。 慢慢的,她发现,自己不走掉,不是怕被他以为自己理亏,或者站不住脚。她不走,是因为他看起来需要陪伴,她走不开。 半晌后,富靖凯才转过身来,双眉仍然拧起,「年纪小不是他的错,家境不好不代表他不好,但现实生活不会因为这样,对他比较宽厚。」 他低声的陈述竟像温暖的和风,吹入了她的心,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暂且不论前尘往事,不想过去纠葛,此刻她相信他,她是真的相信他。 「身为领导者,我不必插手管集团里的所有事,但必须知道最弱的环节在哪里,想办法克服。现在,他变成了最弱的一环,我必须处理他。」他刻意不带情感的说:「这当然是为了捷思沛着想,也是为了他好。」 如此冷漠的表象,其实藏了深度的思考,他从激动转为面无表情,她反而面上热辣辣的,有点羞愧。「我……我好像误会了你什么。」 他不带期望的望她一眼,「在你心里,我似乎是个很糟糕的人。」 这句话像一道鞭,鞭得她哑口无言。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是实话。 不,不对,不全是实话。应该说在她心里,「富靖凯」一直是个冷血无情的大混蛋。可是,她以为的他和眼前的这个他,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愈跟他相处,她就愈觉得迷惑。 「冷蔷,」他低声唤。「你可以不欣赏我,但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 不是她硬要把他想得坏,是过往的事让她无法对他产生好印象。 看出她欲言又止,他十指紧了紧,「我受不了你讨厌我。」 这句话一出口,两个人同时惊呆。 在她,这话过度亲密了,他的语调、他的口气,都不是上司应为。是她听错了,还是他确确实实这么说了? 在他,则是被自己无意间溜出口的话吓到。他真的这么想的吗?他受不了冷蔷讨厌他?这就是他捺着性子不下班,等她进来再质问他一遍的理由?也是他急着表白想法,以致于失去控制的原因?因为他受不了她讨厌他? 就算是,他也不该就这么说出来。 富靖凯窘迫的轻咳一声,带开话题,「如果我只是嫌他不好,没有其他考量,不会交代人资部胡老帮他转介到其他公司。」 「我现在懂了。」冷蔷有点僵硬的说。 「我不是要陷害其他公司,这业界就这么大,转来转去都会碰到相熟的人。」他的语气有为自己辩驳的意味,「再说,我不是气量狭小的男人,不会用不光明正大的招数暗算别人。」话出口后,他意识到,他说的是「男人」,不是「领导者」,可见在他心里,希望冷蔷把他当男人看,而不仅仅只是一位上司。 冷蔷在同一时刻注意到他采用的词汇,颧骨处浮现淡淡的红。 他也有。 她几乎是立刻回复到第一次见面时的拘谨,严肃的点点头,「我懂了。」话说开后的尴尬,令她不敢多看他一眼。「对不起,我不该质疑你,以后我会谨守秘书本分,遵从你在事业上的任何决定。」 他不要她的遵从,不要她死板板的只会点头称是。虽然刚刚闹得很僵,她把他想得很恶劣,让他很不爽,但是,这样闹过一场之后衍生的亲密感,却让他觉得很值得。 「你为什么在意这件事?」他问,不想放她退开,不由得放缓了语气。 「我没有很在意。」 「你有。」他坚持。「告诉我为什么。」 她叹了一口气。 事实是,哥哥死前是捷思沛的夜间警卫,跟叶仕淳一样,他也是为了扛家计才出来工作,他那时的年纪与现在的叶仕淳差不多。但她不打算和盘托出,还不打算。她轻轻避开,「应该是同理心在作祟。我小时候家境不好,很能理解缺钱的痛苦。」 富靖凯深深的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冷蔷以为他已经看穿了一切。 但他随即说:「只要他认真做事,不会缺钱。」他敛起仿佛洞悉她的眼神。「你可以观察看看,我绝不苛待跟过我的人。」 她很想相信他,真的很想。与他实际接触过后,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所表现的一切行为,也支持他此时的说法。 但是,「绝不」?真的是「绝不」吗? 富靖凯,如果你的心真的这么好,当初为什么要逼我哥哥?还是说,因为你曾经那样对待过我哥哥,心中有愧,现在才改过迁善,变成一个大好人? 无论如何,你亏欠了他,就算现在的你变好了,我还是要为他讨公道。冷蔷没有搭话,任沉默悄悄蔓延。 让冷蔷有些诧异的是,她跟富靖凯闹了不愉快,金秘书后来没再说什么。 前一天负气下班之后,隔天,金秘书阳阳如常的进办公室,像之前没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冷蔷本来以为,金秘书会找机会说自己一顿,不过,观察了好几天,金秘书一点也没有要说教的迹象,她忍不住好奇了。 找到工作间隙,她问出藏在心里的疑惑,「是因为总裁没跟我追究的缘故吗?」 「怎么?被我轻轻放过了,却想自己过来讨皮痛?」金秘书讪笑。 第十二章 冷蔷干笑,「早点说开,我才不会提心吊胆的嘛。」 孺子可教也。金秘书叹了一口气,「一部分是。他都不生你的气了,我气你干嘛?」她停了停,想了下,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说得更明白。「在一起工作的人,本来就会起冲突。冲突不是一件坏事,它能比正常程序让人更快搞清楚对方在想什么。照着正常的路子来走,有些话一辈子也讲不清楚,吵开反而比较快。」 听到她这么说,冷蔷悬着的一颗心稍定。 「但是——」一定是感觉到了她的松懈,金秘书马上瞟了她一眼,语气大转弯,「我不是在鼓励你跟总裁吵架,秘书的立场是要全力支持他的决策。」 刚刚不是才说过,吵架是一种更有效率的沟通吗?冷蔷忍不住问:「难道前辈从来没有不认同他的时候吗?!」 当然有了,小姑娘,他让你进总裁办公室,一开始我心里是不认同的,但我还不是接纳你了? 可惜,这话不方便在这时挑明。 「不认同的时候,应该私下沟通,上次你的问题出在安全部主管还在场,就擅自发表意见。」金秘书点出来,「不管你支不支持他的作法,都不应该让顶楼办公室以外的人,哪怕是高层主管,看出你们意见不同。」 「为什么?!」她真的不懂。「比起我,安全部主管认识他更久,他们磨合多年,当然比我跟他的歧见少,而且他阅历丰富,早就知道人与人之间会有不合吧。」只怕人家已经是见怪不怪。她心想。 金秘书按了按额际,有些抽痛。 「事情不是那样看的。」她知道冷蔷是用道理说得通的人,所以分析给她听,「你必须让人相信,你跟总裁完全一致,你传达出来的意思,完整拷贝自他的意志,你没有自行演绎,也没有个人批判。」她加重强调,「这点很重要。如果让外人看到 你们吵吵闹闹,以后从你口中传出来的话,或者由你代理做下的决定,谁会信赖?你要接触的人,可都是有一定权力地位的人,你若没把立场站稳,他们甩都不会甩你。」 冷蔷歪着头思索。 「这是一个庞大的集团,要让它运作如常,只能有一道意志,不能谁都有意见,多头马车是跑不动的。」金秘书语重心长。 「理论上我懂,不过真到要做,有点难。」冷蔷有点不好意思的坦承。 既然懂道理,要做就不难了。金秘书如是想。 「我不是叫你不能有意见,是告诉你,有意见时不妨先压下来,等人走开,再跟他讨论。」她举自己作例子,「我呢,因为年纪跟辈分都比总裁大,沟通时自有层次,不会硬杠,所以很少有冲突场面。但你跟他在这些方面的差距,没有我跟他的清楚而绝对,加上你们都年轻,各有立场主张,难免会杠上。」 她想了想,想起了自己与心爱男人的相处情形,「这有点像做夫妻,炮口必须一致对外,如果有不合,得等四下无人时,关起门来说。」没错,没错,虽然情境不同,但两者的处理手法不会相差太多。她建议,「你多练练就会了。」 做夫妻?冷蔷只觉得脸上满是热气。 老天,她是来为哥哥讨公道的,怎么会演变成夫妻实习?「上次你们闹不合,很快就自行解决,不用我点明,你已经抓到跟总裁相处的『眉角』,他也能包容你对他的忤逆,知道怎么说服你,让你跟他站在同一边,这说明了你们在一起是行得通的。」也是因为这样,她没有责怪冷蔷。 她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建立起独特的相处模式,知道怎么应付对方,换言之,他们有了自己的小世界,在那里面,不需要别人对他们比手画脚,面授机宜,他们自己会看着办。 「听说实验部那边有了进展,接下来会有一个大案子要登场,这才刚刚开始,就交给你跟着总裁跑,出差、递申请什么的,跑过一轮之后,对总裁秘书的全部工作内容,你会更了解。」 冷蔷微讶,「那前辈你呢?继续坐镇办公室吗?」 金秘书笑了笑,「不,我要嫁作人妇了。」「什么?」她吓了一跳。 金秘书宣布道:「冷蔷,你通过受训期,这份工作是你的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杀她一个措手不及,她美目大瞠,「我?我还不行吧?」 「你行。」金秘书比她更有信心。「事务工作你已经上手了,其他关于人际、办公室政治的部分,我会帮衬。我只是不再朝九晚五来上班,其他你暂且不足的部分,我会帮忙到你ok为止。」 「可是……」冷蔷仍然被这消息震得脑鸣嗡嗡。她记起金秘书说过,对于是否录用她,她跟富靖凯都有决定权。「总裁他怎么说?」 「从头到尾,他没反对过呀。」她看得出来,富靖凯有心把这职位给冷蔷,但他没有开口许诺,是因为她之前没认可冷蔷。「你要记住,总裁的心是好的,他处处为属下着想,就好比你跟他闹不合那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是他不够仁善,但实际上他看得更远,想得更深。以后,当你对他产生质疑,不要急着下结论,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是金秘书第二次对她说出这种话。第一次是在她上来报到的那一天。 不要紧的事,金秘书不会说起一次,遑论两次。冷蔷沉默了一会,开口问:「前辈有什么话想直接对我说吗?」 看着冷蔷坦然相问的双眸,金秘书想了一下。 如果她要提起冷子叶那件事,冷蔷会让她说,然而,这终究不是她的事,真正切身相关的,是富靖凯与冷蔷,她不插手。 「这个周六晚上,大成为我举办退休餐会,我邀请了捷思沛经理级以上的干部,以及这些年来往过的厂商。」金秘书交代一声,「你也过来。」 冷蔷咦了一声,「不是只有经理级以上的人才可以参加吗?」 「你是接任我的人选,当然要到场,没见过你的人会对你好奇。再说,这是打开人脉的机会。」偏头看了看冷蔷的妆发,金秘书说:「富靖凯的秘书不可能不参与交际,你记得打扮得正式一点。」 为了符合金秘书的要求,冷蔷找上陈志杰帮忙。 自行开设造型工作室的他,平常也会接新娘秘书的case,参加宴会的造型难不倒他。经过两个小时的梳化,再度站在镜子面前,就连冷蔷自己都惊艳了。 她的长发被梳成辫状,在后脑挽成古典发髻,插上山茶花发饰,几许垂落在耳际的发丝看起来漫不经心,添了随性自在的美感,黑色削肩丝质礼服简单大方,仅容布料展现垂坠感,借光影修饰她娇小的身段,看起来修长许多。 原来她可以这么优雅,这么漂亮!冷蔷无声的惊叹着,不禁好奇富靖凯看到这样的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会觉得她好看吗? 不及细想,陈志杰靠过来,一起看镜子。「怎么样?」他有点臭屁的说:「对我的杰作有什么感言?」 「你的杰作?」她好笑的瞟他一眼。「『你的』?!」 「嗯啊,我从小看到大的小女孩,我就是没拉拔过你,好歹也关爱过你,现在又把你打扮得道么漂亮,」陈志杰假装擦擦眼角的泪,「你不夸奖我一句吗?哪怕只是一句都好。」 第十三章 「我觉得后背有点冷。」她摸摸双臂。 「呋!这么小气,讲一句好话会死吗?」陈志杰用手指点了点她后背,直接触碰到毫无遮挡的白皙嫩肤。「后背这里开了一道口,从颈边到腰际。」 冷蔷大惊失色,「什么?」 「安啦,这布料是皱褶加垂坠,不会走光,只会在风吹来的时候,若隐若现展现一丝性感。」 冷蔷急了,「不行,这样我会没有安全感。」 「美女当然不能有安全感,不然男人怎会有机可趁?」陈志杰笑嘻嘻的拿出另一件法宝,「我帮你准备了一条披肩,御寒、挡风、防走光,三大功能,一次到位。」 「谢谢你。」冷蔷转忧为喜,「你真的把我打扮得好漂亮。」 「哪里,是你自己长得正。」看,有来有往,他是不是很公平呢? 「你说你接任了总裁秘书的位置,是不是代表在捷思沛的地位稳固了?」他问。 「应该是吧。」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好好做事,别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了。」陈志杰婆妈的碎念着,「认真上班几年,存一笔钱,弄些投资,把自己 嫁了,跟个好男人。子叶如果还活着,会希望你过这种生活。」 「我相信他是。」只可惜他走了之后,为他复仇就成了她的天命,他想什么也不再重要了。冷蔷有些黯然。 「对了,你进捷思沛这么久,有见过富锦媛吗?!」陈志杰忽然问。 富锦媛是富靖凯的姑姑,她们是在冷子叶出事之后才认识的。这十年来,富锦媛偶尔会约冷蔷吃饭,说好听点是关心她,说难听一点,哼哼,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有,只私下传过几则讯息。」冷蔷摇头。「她挂了一个高阶干部的职衔,但我没见过她。」不只没见过,捷思沛里没有她的办公室,也不需要她签公文,她就像个幽灵干部,只领薪水,不必做事。 她虽然也好奇,但没有人提起过她,她也不好问起,就先搁着。 「没见到就好。」陈志杰不喜欢那个女人,从她第一次接触冷蔷就不喜欢。那个女人是富家人,却对冷蔷猛说富靖凯的坏话,但又不肯站出来与他正面作对,只会来煽动冷蔷不要忘记帮冷子叶复仇。 他认为那个女人有问题,大大的有问题。 「你有跟她说,你现在在捷思沛上班吗?!」陈志杰问。 「没有。」虽然富锦媛给过她手机号码,但她不是会打电话定期联络的那种人,从来没拨过去过。「志杰哥,我差不多要出发了。」 「好,你路上小心。」陈志杰将事先准备的酒红缎面手拿包交给她,一记友爱心疼的吻落在她额际。「忘了一切,先好好庆祝你努力后的成果,玩得开心点唷。」 他早知道冷蔷很美,但不知道她可以这般美艳不可方物。 富靖凯站在宴会厅角落,打从冷蔷踏进会场,他就看见她了。他的视线被牢牢吸住,再也转不开。她穿着一袭黑色小礼服,承受布料重量而往下垂坠的线条,因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产生了非常诱人的效果。 而她站在厅口那有些无措的模样,更增添了可口度。 会场里,满满都是习于觥筹交错的商务人士,青涩生嫩如她,没有其他人几近油滑的世故,看起来更是清新讨喜。 她还没见过大场面,交际应酬也没参加过几回,他是她的上司,有义务在这种场合带领她。 双眸如猛兽般盯紧她,他穿越整个会场,要过去接她。 正在这时,冷蔷身边不远处,一个男人露出见猎心喜的眼神,那是星采娱乐的总裁苏阳,富靖凯认得。 只见那个花心多情的男人靠向她,招呼一声,冷蔷微微侧过身,后背一线白皙盈润滑开来,轻薄披肩只能堪堪遮住。 天哪,她的礼服后头镂了一道空隙,春光外露! 他当然知道那是设计师刻意所为,但算不算巧思就见仁见智了。 在意识到自己的行动之前,他已经加快脚步,匆匆朝他们走过去。 「晚安,我是星采娱乐的总裁,苏阳。」苏阳殷勤的对冷蔷说道:「小姐,请问你贵姓?」 忽然被叫住,冷蔷怯怯一笑,「我……」 苏阳朝她露出相当感兴趣的神情。 「苏兄来到捷思沛的场子,安心当个客人就好了,何苦帮我招待自己人?」富靖凯及时赶到。 这一应,人未到,声先至,喊得急了——苏阳知,富靖凯知,唯独冷蔷不知。 「自己人?」苏阳眼瞳儿一溜。 富靖凯巧妙的站到冷蔷身旁,安插在两人中间。「冷蔷是我的秘书。」 「哦,接替金秘书的那位。我听说过。」苏阳反应过来,从口袋中掏出纸卡,「冷小姐,这是我的名片……」 富靖凯搭住冷蔷扣着手拿包放在身前的手,「金秘书在那边招手叫你,过去看看。」说着,他不着痕迹的带转她一下,助她离开,从苏阳手里成功拦下那张名片。 看着这一连串动作,苏阳吊儿郎当的笑了笑,不以为意。「新秘书这么漂亮,你真是有福。」 富靖凯笑而不答。「给不给追呢?」他不死心的问。 富靖凯把名片还给他,权充答案。「欢迎你今晚光临,如果招待不周,请让自己尽兴些。」 走开几步的冷蔷这才意会到,自己好像被富靖凯支开了,刚刚那个好看的陌生男人闪动眼神的模样,好似对她很感兴趣。 反观富靖凯,对于她的打扮,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他不觉得她变漂亮了吗? 一缕失望漫了上来,她本来很期待他的反应,希望他露出惊艳的神情。 金秘书被包围在约莫五、六个人之间,见到她,朝她打了个稍等一下的手势,她站在外面稍候。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五官英挺的男子踅过来问道。 他是恒晔集团的总裁齐震曦,一双精锐有神的墨瞳直瞅着冷蔷。 「她是我的秘书。」富靖凯的声音又随之而至。 这一次,他的手臂直接从后方环过来,稳稳占据她的腰,保护意味浓厚。 「你叫作『她是我的秘书』?」齐震曦有些好笑的问道。 感觉到他手臂收紧,她出于本能的回答,「我是冷蔷,富总裁的秘书。」 看了看她自愿被约束的神情,齐震曦微微一笑。他原本有心在宴会上追逐这美貌的女子,但现在看来,他没有上场的份。 他极有风度,笑笑的退开。 正好,金秘书与人寒暄到个段落,打了个手势要她跟上去,富靖凯轻轻推她,灼热掌心不意间烙上她的背。 她娇躯一颤,只觉得某种亲近而私密的印记随着指痕,印上她的心,她与富靖凯之间若有似无的联系又更深了。 金秘书带着她,以接任者的身分将她介绍给其他人。 来参加退休宴的人,都是金秘书的旧识,曾有或正持续一段愉快的合作关系,每个人都笑咪咪,乐意见到她,恭维金秘书,褒赞她,气氛非常愉悦。 认识一张又一张新面孔,流连在人声笑语中,她始终可以感觉到富靖凯的眼神随着她转。她愈来愈笑得欢,不是因为愈来愈放得开,而是他纠缠不停的眼神让她有了自信。 第十四章 她的每一朵微笑像是递给面前的任何一个人,但其实是为了他绽放。 对于她今夜的打扮,他没有直言任何想法,但眼神的追逐已经给了最高礼赞。终于告一个段落,冷蔷悄悄退下。这毕竟是金秘书的场子,一方面庆祝她退休,另一方面也宣告她与欧阳大成订婚,所以到了下半场,欧阳大成现身,跟她一起招呼宾客。 冷蔷看着他们的互动。 欧阳大成是一个沉默朴实的老男人,虽然贵为投资银行家,随便发一句话,可以让在场许多人动弹不得,但没有半点有钱人的派头。他话不多,在长袖善舞的金秘书身边,显得格外安静,但看着她时,眼底笑意满满。 她忽然有一点点理解金秘书为什么说,遇到心爱的男人,什么都放得下了。欧阳大成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爱慕。金秘书比他年轻,比他活泼许多,绝对不是伴在成功男人身边的娴静角色,但他非但不介意,还乐见其成,这种气量不是人人都有,怪不得金秘书最后花落于他。 看着看着,不觉有点羡慕。 「金秘书可以的,你也可以。」富靖凯悄悄过来说。 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出没,不只眼神,还有整个人。「可以什么?」 「得到幸福。」 冷蔷是个未经感情的小女人,说起终身话题,不禁有点赧然。过去岁月,她一心一意想快点闯到富靖凯身边,同龄必修的恋爱学分、暧昧学分,都被她摒弃在旁。而今,她已经站在富靖凯身边,复仇这情节翻到了新的篇章,她该为此感到兴奋,蓄势待发,准备做最后冲刺,但她却向往起平凡长久的幸福。 她遮掩心思,故意误解他的意思,「你是说,我也会像金秘书一样,历经多年岁月,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一起走下去的男人吗?!」 看苏阳遥遥对冷蔷举杯致意,还不死心,富靖凯不禁好气又好笑,倾头向她,说:「我不会拖你那么久。」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是他会把捷思沛打理好,不让她因为工作太忙,错失姻缘.,但也可以解释为他会尽快对她展开行动。 不确定他是指哪一个,可搞清楚也不是什么急事,她灿然笑了。 这一夜,就这神奇的一夜,让她暂且放下仇恨,放下重担吧!享受她费尽心思爬上来的地位,享受盛装后美丽非凡的自己,享受身处名流间的奇特感觉,享受与他调情的乐趣,一切都等明天再说。 她飞了他一眼,笑得正开心的时候,一转头,看见一个她认得的人。 冷蔷的胃像忽然被揪住。 那双眼睛不知看着她跟富靖凯多久了,冰冰凉凉,带着让她战栗的笑意,她的笑容立时凝在脸上,前一秒钟的欢快在这一秒显得荒唐且令她难堪。 富靖凯注意到她的异状,「怎么了?」 冷蔷摇摇头,想假装没事,心里却震惊无比。 捷思沛里,只挂虚衔的富锦媛怎么也来了?难道筹办自个儿退休宴的金秘书也发了帖子给她?冷蔷浑身发冷。 这段时间,她没听到捷思沛的人提起富锦媛,所以没预期会见到她。 过去几年,富锦媛久久会跟她碰一次面,每次见到她,她都是既高兴又痛苦,高兴的是,终于有个比较直接的管道,让她得知富靖凯的第一手讯息;痛苦的是,哥哥死去的记忆不断在翻搅,激励她一定要为他报仇,她没办法放下。 她很早就决定复仇,几乎没考虑过不这么做的可能。尽管如此,复仇仍不是件开心的事,它意味着她失去了至亲,这使她在接触富锦媛的时候,情绪复杂难言。 一方面,她感谢富锦媛带来的资讯,但另一方面,她真希望自己永远不必再跟她碰面。富锦媛不是让人想亲近的类型,她不温暖,冷酷如冰,每次见她,她总会头皮发麻。 最初,富靖凯逼车致死的内情,便是富锦媛透露给她的。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好生气好生气,忍不住质问富锦媛,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警方。 富锦媛回答,富靖凯再坏,毕竟还是她的侄子。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报仇得靠自己,富锦媛是她寄望不起的,所以,她没把自己进入捷思沛的消息告诉她,说了也没用。 看到富锦媛,富靖凯的眼神变寒了,整个人的气势也变得凝肃。他仍维持表面上的礼貌,却改变了站姿,朝冷蔷更靠近一些。 那是保护者的姿态,冷蔷认得出来,而且是绝对保护。不同于方才要把她从别的男人身边隔开,那种暗藏雄性占有欲的姿态,现在的他,剑拔弩张得像有谁在威胁她的性命。 瞬间,一丝飞出紧绷情绪之外的神思感到荒譲,而且可笑——富靖凯竟然以为她需要他的保护。其实,他最需要保护的是他自己。 见她这样,富锦媛露出挑衅的一笑,更刻意的走了过来。 「姑姑。」辈分搁在面前,宾客都在身边,富靖凯不可能失礼。 冷蔷如冰冷石雕般,动也不敢动。 富锦媛怎么过来了?她以为她会颔首就走开,毕竟依她过去所言,她跟富靖凯并不交好。 她慌张的垂下视线,仿佛这样可以藏起自己。 富锦媛应该知道,在这种场合,她们不便相认吧?但或许是她多心了,也许富锦媛根本不认得她,一年多前的她还是只丑小鸭,而现在穿着小礼服的她,美丽得连自己都快要不认得,她不该担心太多。 富锦媛上下打量着她,思索着,仿佛正在脑海中捜寻她的影像。 万一她脱口喊出她的名字,该怎么办?她不是那么确定自己想在这个愉快的夜晚,跟富靖凯重翻旧帐。 冷蔷忐忑极了。 终于,像是吊足了她的胃口,富锦媛缓缓开口——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见过这位小姐?」 【第五章】 死定了,她该怎么回答?她能怎么回答? 冷蔷惶乱着。就算富锦媛不认得她此时的模样,凭着若有似无的印象,再搭上她的嗓音,也绝对认得。 「这位是我的新秘书。」她没意料到的是,富靖凯先一步回答了。「冷蔷。」 她感谢他的解围,不过,连名字都说出来了,这下富锦媛没有理由不认得她。 「原来你就是接任金秘书的人。」富锦媛一脸看不出所思,仿佛很享受这凌迟别人的一刻。「冷小姐,是吗?」 冷蔷指尖发冷的点点头,不敢正眼看她。 「万能又干练的金有伶在秘书职位上蛰伏那么久,终于找到合意的高帅富,飞上枝头变凤凰啦?」富锦媛将眼神从她身上收回,看向偕同欧阳大成在跟宾客说笑的金秘书。 这话,说得酸。 冷蔷知道,金秘书不是为了麻雀变凤凰,才跟欧阳大成在一起。 「欧阳大成懂得欣赏金秘书的优点,他才是有福之人。」富靖凯回敬这句。 她也是这么想!冷蔷在心底为他喝采,万万没想到,三个人碰在一块儿,她居然会跟富靖凯站在同一阵线。 金秘书是因为爱,才跟欧阳大成在一起;懂得欣赏金秘书的内涵与美好,欧阳大成是个有眼光的男人,因为两个人彼此珍惜,他们在一起会幸福。 第十五章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思绪,富锦媛口风一转,抱怨说:「我到了这么久,连一杯饮料也没有。富家既然包办了金秘书的退休宴,应该不会这么小气,连给我一杯饮料都不肯吧?」 富靖凯认为有必要说明清楚,「这宴席是欧阳先生坚持为金秘书办的,宴客名单亦是他们两人拟的,不是捷思沛的功劳。」换句话说,她之所以受邀,是金秘书按高层名单发出请柬,他们都是来客,她必须搞清楚这一点。 「随便啦。」富锦媛根本不在意。 富靖凯抬起手,要叫来服务生。 「我要马丁尼,你去吧台帮我拿一杯现调的吧。」富锦媛要求。 冷蔷立刻知道,她是刻意支开他。她不知道富靖凯怎么想,他会不会联想到这一层?她提起勇气瞥他一眼,只见他神情未动,像没发现什么。 「冷秘书要不要也来一杯?」他问。「今天站吧台的是tommy,他调的马丁尼很不错。」 所以他要亲自为她们服务罗?难道他没察觉到她们之间奇特的气氛?冷蔷稍稍放心,却又有丝不安,「我,呃,好,也来一杯。」 富靖凯走开后,富锦媛靠到她身侧。「你顺利进了捷思沛,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她直接挑明,语气甚是熟稔。 所以她认得她,不仅认得,连她的目的也清清楚楚。 「该不会是觉得我在捷思沛没有发言权,才不说吧?!」富锦媛故意问。她心知肚明,以冷蔷今日的职位,不会看不穿这一点。 「不,不是。」冷蔷摇头,紧张的看着富靖凯的背影,又介意在身旁走动的人,唯恐被他们发现自己与富锦媛早已相识。「我想做的事,完全是我个人的决定,我不想拖你下水。」 「哦——」富锦媛拖长尾音,玩味似的看着她,「你想做的事?」见冷蔷如惊弓之鸟,她刻意拉大嗓门,「不就是对富靖凯展开复仇吗?」 冷蔷急了,不顾分际的冲上去,拉住她,「不要这么大声。」 「放心,别人没在听。」试出她的心意,富锦媛老神在在的笑了,一把推开冷蔷,「你怕被人知道你的意图,为什么?」 「我不想打草惊蛇。」冷蔷几乎是哀求的看着她。 「打什么草?惊什么蛇?不想被人知道,是为了达到复仇的目标,或者另有念想?」富锦媛不怀好意的说:「我侄儿又高又帅又潇洒,对吧?」 她话面上是夸赞,听来却格外讽刺。冷蔷没答腔。 「很多女人对他心动,要是你也对他心动了,我不会意外。」 「我、我才没有!」冷蔷急得小脸都红了。 「他遗传了我大哥的容貌跟身板,高大俊朗,双目有神,权力地位跟金钱让他特别有吸引力,而不滥情这项特质,简直是为他镀金。」富锦媛一副局外人模样的评论道。 她的话不算有错,但冷蔷听着就不舒服。 「但是,在对他心动之前,」富锦媛倾身,贴在她耳边低语,「想想你那可怜的哥哥是怎么死的。」 冷蔷像被甩了一巴掌。 「别忘了过去十年,每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都是如何矢志要报仇。让我看看你真正的能耐,别让我只看见你发花痴的蠢样。」 她在……发花痴?想起刚才她因为富靖凯的眼神而雀跃,冷蔷忍不住踉跄一步。 有力的臂膀从后头围了上来。「你还好吗?!」 冷蔷宛如受到惊吓的鸟儿,虽然几乎站不稳,却挣扎着从他怀里站出来。「我没事,我很好,真的。」 伤人于无形的富锦媛宛如没事人一般,将马丁尼接过去。 「谢谢喽,我的好侄儿。」她有点贼的笑了笑,「难得参加活动,我过去那边绕绕,跟几个老相识打声招呼。啊,冷小姐,你的脸色怎么有点苍白?我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吗?别介意,喝点酒可以镇定一下。」 她转开后,富靖凯立刻低头审视冷蔷。 还是那袭高雅的黑礼服,还是那副精致的妆容,但她的眼神不对,充满了惶恐与不安。他瞬间领悟,就算过往她跟富锦媛不定期碰面,也绝对不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她跟你说了什么?」他问。 「没有,没事。」她挤出笑容,为了逃避他的问题,从他手中接过另一杯马丁尼。 之前两人调笑,那暧昧轻快的气氛荡然无存,富靖凯沉思片刻,才说:「冷小姐,我姑姑是个复杂的人,我无法三言两语向你解释清楚,但待在捷思沛更久一点,你会了解情况。」他的眼神定定的凝视着她,「在那之前,我要你跟她保持距离。」这是他们相处以来,富靖凯第一次用上命令语气。 我本来就跟她保持距离了,直到她刚刚迎上来,杀我个措手不及。 冷蔷垂下眼帘,为必须说谎而苦涩,「我会做好秘书本分,不会参与到总裁的家务事。」 这话不轻不重,听得他有些焦躁,「我是为了你好。」 「当然你是。」她举起马丁尼,仰头一饮而尽。「你一定是。」 那一晚见识到自己有变美的潜力之后,对于打扮,冷蔷渐渐开窍了。 鞋跟要细要高,才能使步履轻盈优雅.,裙长要讲究,太长了老气,太短了轻佻,两种都不行,要刚刚好包臀,再长一点点,修饰线条最完美。 发型也不能疏忽,即使只是梳马尾也要花心思,要让乌黑青丝随着步伐,摆荡出妩媚的幅度。为了柔化气质,她特地请志杰哥帮她修了一片斜浏海,行动间,发丝轻轻飘扬。 「冷秘书,你的花。」花店小弟捧着红玫瑰,从电梯走到接待处。 「放窗台就行了。」她忙呢,随意打发。 花店小弟稍作整理,刻意把水晶瓶放在照得到阳光的角落,好让它金光闪烁。 「弄好了,我走罗。改天见。」 冷蔷挥了挥手,继续工作。 「苏阳还继续送花来?」低沉的嗓音从上方问。 冷蔷略略一怔,抬起头,看着富靖凯,「他好像心情不错,就会让人送花过来。」而且,苏总裁送花可不是只让人捧一束鲜花,塞给她就算完,他差的这个小弟精研过花艺,每次来,都把花插得漂漂亮亮才离开。 富靖凯眼神微沉。 可恶,他明明婉拒过,没想到苏阳还是对冷蔷展开追求。「你会答应他的邀约吗?」他故作漫不经心的问。 首先,得有个邀约等在那里,她才有考虑的空间吧?苏总裁送花来,附上的卡片仅写上「haveaniceday」,没夹带邀约。 「再说吧。」她答得模棱两可。 其实她知道,把实情告诉富靖凯,他就会知道她跟苏阳没有特殊交情,可是啊可是,小女人心思硬是不让她从实招来。 金秘书退休宴那晚,众人之间,两人玩着眼神游戏,在一个又一个互递的笑靥之中,挣脱了上司与下属的框架,她在他眼中看到纯男性的欣赏,那雄性情感诱发了她的雌性本能,未曾有过的小女人心思萌出芽来。 尽管后来富锦媛出现,让她如坠冰窖,可已经冒头的情思不会就这么消失。一部分的她想坚守旧立场,为哥哥报仇,另一部分的她却不受控制的受到富靖凯的吸引,一推一拉间,她变得若即若离。 第十六章 富靖凯也觉得,她就在离自己不远处,两人间再无其他人,可她的心思却缥缈难捉,那份难言的暧昧也变得更玄。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好想把她抓过来问个究竟。 「『再说吧』是什么意思?冷蔷,你……」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电梯门叮一声,一票高级干部抱着卷宗,相偕走了过来。 冷蔷放下手边事,俐落的拿起记事本与笔,站起身来。「总裁,部门间的月会时间到罗。」 月会,顾名思义,是一月一次的大型会议。 生产部与业务部是月会上的两大要角,每个月都有具体数据可以上报,实验部虽然同其他部门一般,每个月都要上来报到,但发言的次数少得可怜,所以,当实验部主管找上来登记时,冷蔷还愣了一下。 富靖凯特别晃过来指示,让他的发言压在最后。 「好酒沉瓮底。」他预示一句,与穿着白袍、发型超矬的实验部阿宅交换一个眼色,两人都眉飞色舞。 搞什么啊?有没有这么暧昧?她心中轻啐。 各部门发言完后,终于,轮到实验部主管上台。 只见他推了推眼镜,打开档案夹,还没开口,业务部主管就呛了一句:「你们又要追加经费了吗?」 所有人都笑了。众所皆知,实验部是捷思沛最核心,也最烧钱的单位,同时,他们的部门主管也最年轻,众多主管基本上是拿他当小儿子来逗。 「才不是!」他气鼓鼓的说:「我是要说,治疗带状疱疹的新药,已经通过了临床试验。」 他推推眼镜。带状疱疹俗称皮蛇,专攻免疫力低下的人,虽然致命率不高,但会为患者带来极大的痛苦。以往医治这个病,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市面上已有的药品效果没有到很好,可他们研发出来的新药,不但可以减轻病人的痛苦,也可大幅压缩病程。 这个消息一出来,原本满是揶揄的干部们随即露出惊喜的笑容。 「真的吗?四期都通过了?」业务部主管第一个追问。 「没错。」实验部主管这下可威风了,回得超大声。 「太好了,多年大案终于有了具体成果。」其他人兴奋的交谈着。 「漫漫长路啊,前期投入的资金终于要回收了。」管钱的财会部可开心了。 「大家安静。」此时,富靖凯站起身,双掌虚压。这个消息,前晚实验部主管已向他报告过了,他的激动情绪已经褪去,此时方能稳重的主持大局。「既然已经通过临床试验,就要开始处理药品登记与量产。」他看了周遭众人一眼,「在座各位必须动起来了。」 「法务部会准备申请所需的文件。」法务部主管举手说道。 「生产部会着手研究制程,开发最大产能。」生产部主管也接着道。 业务部正要接口,富靖凯示意他暂缓,「我要再重申一次,带状疱疹的用药是捷思沛的一大机密,在大事底定之前,不要对外界任何人提起。」 业务部乖乖的闭上嘴,知道他们一展长才的时机还没到。不过没关系,这段时间,他们刚好可以密集开会,研议怎么销售才能让买卖双方都赢。 「由于还有很多集团也在做这方面的研究,我们完成临床试验,他们未必落后多少,所以大家要加快脚步。要是申请顺利,或许可以争取到专属特卖,未来在税赋上也会有更多优惠,让我们更有竞争力。」富靖凯展现出一代领导者的决心,整颜肃目道:「不过,稳比什么都重要,现阶段所有生产线都要按原订计划供货,新药等登记有谱后,再全力生产。」 「是!」所有人一致答。 「没什么问题的话,解散。」富靖凯满意的说。 一向热络的业务部主管举手,「请问总裁,今年的员工分红可不可以配发公司股票?」明年度,股价肯定要涨翻了。 富靖凯看他一脸馋兮兮的表情就好笑,「我会考虑。」 终于,所有主管都走开了,离开前还不断交头接耳。 冷蔷将会议纪录写到一个段落,抬起头来,见到富靖凯就在不远处。「大家看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你近期才加入捷思沛,不知道这个案子折腾了多久。」富靖凯靠过来,双臂盘胸,半坐上桌面。「这个案子是我接任总裁时,第一批主导的案子。」 「但你已经当了九年总裁了,不是吗?」冷蔷微讶,「这案子跑了这么久?!」 「要是把筹备期也算进去,不只九年。我刚进捷思沛,还在摸索时,就鼓励实验部开发新药。」富靖凯不胜唏嘘,「而且,这是众多案子中的一个。」 「其他案子呢?还在努力吗?」 他摇头,「药品开发不容易,筹谋一百个案子,不见得有五个有下文,其他计划都搁置了,这个案子一路磕磕绊绊,修了再改,改了又修,好不容易通过临床前试验、临床试验,终于到了要有成果的时候了。」 少说九年的心血,想来真的不容易呀。冷蔷也叹。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问。 她摇了摇头。 富靖凯露出大大的笑容,「很大的一笔年终奖金——」 她也跟着开心的扬起唇角,「真的吗?」 「以及,」下一秒,他忽然笑得有点贼,「无限轮回的加班地狱。」 加班地狱!真的是加班地狱! 一周之后,冷蔷才知道,富靖凯早在八百年前对她宣告过的工作内容,不是吓着她好玩。 原来,她受训那段期间算蜜月期,那时只是周间夜晚加班而已,可自从大案子开始筹备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作「忙」。 新药登记,意味着原本各管各事的各部门必须密集磋商,富靖凯不是个只问结果、不管细节的人,几乎每场跨部门会议他都会列席。他不见得发表谈话,更多时候是坐在最后面,专心聆听属下讨论。 但他会发问。由于他站在中立立场,比任何人更能看清楚多方沟通的问题点,而且他对会议内容比拿笔猛抄的她记得更清楚,偶尔她想偷懒或抱怨他无良,都没有脸面,因为他比她更认真。 接着是文件准备。所有交出去的文件都得经过顶楼办公室核可,每份交出去的文件动辄成千上百页,密密麻麻记录着无数逼疯人的原文与图表,全部要在时限内看完。好不容易,文书暂告段落,评估下个年度,生产部无法负荷多出来的产量之后,富靖凯决定另觅合作厂商。 他四处勘查,冷蔷自然得跟。他勘查得仔细,她也得跟着谨慎。 「厂房设备跟规格,对方不是发了电子邮件过来告知?」对于富靖凯的逐一勘验,她真是跟到怕了。他做事好仔细,会一一抽验人家回报的内容,一有不符,马上问清楚,问不清楚的,删掉合作可能。 「小心不会出差错。」他怡然回答。 冷蔷坐在副驾驶座上,累得快要直不起腰,却不敢瘫软得太嚣张。 这次南下考察有合作可能的工厂,全程都是富靖凯开车,拿过驾照却不曾真正上路的她,只能辅佐在侧,当个递茶送水收资料的花瓶。 一早六点多就出发,马不停蹄的看过一家又一家,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即使她只是伴在一旁做笔记、收资料,也累到快要不行。 第十七章 男人跟女人的体力差真多。她颇觉不公平的想着,要不是生理期快来了,容易疲惫,而且焦虑,她会有更好的表现。 反观他,一整天都在跟人家谈要事,谈到夜深了,还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除了头发有些凌乱之外,竟然精神焕发,双眼闪亮,真让她妒忌。 「你很累?」富靖凯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歉疚。「抱歉,累到你了。」 喂,她才是拿薪水的那个人,他太客气,她会不安。「秘书的工作不就是这样?」她敢说,金秘书以前一定表现得比她好。 「累就睡一下。」富靖凯建议。 总裁开车,她怎么好意思倒头就睡?她硬要矜持。 「趁现在眯一会,不然回台北已经晚了,明天一早又要进办公室。」他淡淡的道,浑似真不介意。 说得是。虽然知道此言多是宽慰之词,但她实在累了,不想推托。「那好吧,我小眯一下,你需要帮忙时叫我。」 还说着,她已经闭上眼睛。一整天穿着高跟鞋,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劳顿的四肢放松,双腿像被一股吸力往下吸去,她的意识跳空。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她察觉车速加快了,不安的感觉漫过全身。 张开眼睛那瞬间,右侧一片强光袭来,她往窗外看去,正好看到一辆要左转的车,车头即将朝她撞过来。 「叭——」喇叭抗议声朝她开炮,扎得她耳朵痛。 「小心!」 就在她惊呼之际,富靖凯油门一踩,硬是赶在被那辆车撞上之前,往前闪去。 他开的欧洲车不是盖的,车体够沉,车行够稳,没因为他露这一手而晃荡,但冷蔷却差点吓破胆了。 她反射性的跟着回头,看那辆差点让自己遭殃的车,被富靖凯迅速的撇在后方。她惊魂未甫,这才发现,他车速快得吓人。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开这么快?」富靖凯双眼盯着前方,偶尔分神看看左右后视镜,没有回她。 冷蔷被吓得魂不守舍,从脚底寒了起来。生理期前,她本来就容易受惊吓,此时这一惊非同小可,直逼她恶梦之中的恶梦。 「你开慢一点,不要贪快……」她手指绞了绞,想伸过去抓住他的手臂,却唯恐自己打岔了什么,不敢探出去。 富靖凯置若罔闻,有力的大掌箝握方向盘,手背青筋浮起,两脚不时轮流踩踏,车身在他的操控之下忽左忽右,忽快忽慢。车身与他仿佛结合为一体,他灵巧闪过各方来车,就像橄榄球员抱着球,机敏闪过对方的截杀。 「慢下来!不要飙成这样!我们会撞到别人!」她叫道。 「你冷静。」他淡淡撇下一句,继续冲他的。 她无法冷静! 自从哥哥车祸过世之后,她就很怕快车,每次想到哥哥坠下山坡,被烧得通体焦黑,她就忍不住臆想,他是受到了多大的折磨,才抵达生命的终点。 先摔,再焚,凌迟不过如此。 然而,富靖凯却丝毫不曾降低车速,在她惶乱的注视之下,猛然超车,越过了双黄线,座车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 「叭——」为了警告对向来车,他重重拍下喇叭。 这一切都太过太过了! 理智被逼到极限,冷蔷再也承受不了,脱口而出—— 「当年你逼车,把我哥哥逼下山坡烧死,现在,你连我都要逼吗?」 说出口了!她竟然说出口了! 话离唇的当下,理智瞬间闪回,冷蔷猛地掩住嘴,却捞不回那些话。 骇异的瞪着富靖凯,她希望他没听见,又怀疑他会做出什么回应。 他会因为被戳破而恼羞成怒吗?或者,会干脆否认? 「为了我们的安全,控制一下你的歇斯底里。」他冷漠的说。 「我才不是歇斯……」由于他再度闪过一辆对向来车,她忍不住又尖叫了下,「底里。」连她也觉得自己没有说服力。 「我现在没时间谈冷子叶的事。」他瞥了她一眼,「你想谈的话,等这波危机过去再说。」 冷子叶!冷蔷如遭雷殛。他随口就说出了哥哥的名字,这证实了——「你知道我是谁!」 「冷子叶的妹妹。」富靖凯有些不耐,此时的他需要全神贯注。「这很奇怪吗?如果你怕我知道,不会不改名不改姓,大动作的应征总裁秘书。」 对,她是不怕,可她没想到他竟然掩饰得这么好,半点风声都不漏。 这一刺激,让她冷静下来。 富靖凯又瞥了她一眼,满意了,专注应付眼前。 冷蔷看了看仪表板上的显示时钟,十点多,正是夜归车潮汹涌的时刻。她不明白他为何乱飙,但当他们飞快离开市区后,他开上的道路偏离主要干道,让路上寥寥无几的车变得显眼,局势倏地明朗化。 「有车在追我们?」 她终于发现了。 「对。」 「为什么?」 「不重要,先闪过去比较重要。」 他没空告诉她,周围有三辆车紧紧跟着。刚才上路时,他已经察觉到不对,但对方只是跟车,没有特别的动作,为了不让她担心,他怂恿她先眯一下。 走了一段路程,三辆车开始夹攻,两辆在旁,一辆在后,死死按住他的走向,企图挟持他在特定路口转弯。 对方来意太不善了,一旦屈从,他们会连人带车落进对方的掌控。就在那时,他毅然加速,无论如何不能让对方呈包围之势,不然,他们只能任由对方摆布。 冷静片刻后,冷蔷也分清楚孰轻孰重。车行还是快到让她的心脏几乎跳出来,但富靖凯的模样让她稍稍定心。虽然手背的青筋浮了起来,但是,他看起来从容自如,让人信赖,她静下来调整呼吸。 他直将车往前冲开,对方没有他那么狠,加上后头刚好有别的车横向阻拦,他成功的甩掉其中一辆。 「我能做什么?!」她回过神。这种时候,他们一定要齐心协力。 勇敢的小女人!富靖凯瞥了她一眼,「乖乖坐好,不要乱动。」 冷蔷拍了下脑侧,「报警!我可以报警。」 报不报警都没差了,这一路疯狂乱行,肯定惊动交警,但她要忙就让她去,省得坐在一旁,没事把自己吓死了。 富靖凯忙着找路,没空理她,冷蔷拿出手机,正要拨号,没想到还没拨通,富靖凯一个向左切转,手机便从她手上滑出去,掉到椅座下。 她伏身下去。可恶!捡不到。 「冷蔷,坐好。」车速这么快,她还把自己拗在底下,是打算挤断颈骨吗? 他忙着驾车逃命,她自然也得做点什么事,不能全赖给他。「对了,还有你的手机,你放在哪里?」 快了快了,他快有机会甩掉另一辆车了。「裤子口袋。」 「前面还是后面?」「前面,右边。」富靖凯下意识的答。 冷蔷没多想,直起身坐回原位之后,觑准了靠过去,伸手要掏,却因为车子突然转弯,触到了不是手机的某个东西。 一开始,她没注意到自己摸到了什么,只是疑惑他的手机为什么不是平坦的表面,那灼热巨大的隆起是什么? 直到定睛之后,她才看到,自己的手正覆盖在他双腿之间的男性象征。 老天,她在干什么? 第十八章 她慌了,本来以为他不会注意到,没想到他惊跳一下,「shit!」油门瞬间踩到底,车子往前冲去,她身子不稳,手将他扣得更紧。 老天,他怎么那么硬?她直觉的想。 他咬牙低吼,「拜托你,挑个我能回应的时候摸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心慌意乱的收手。啊啊,那又硬又热又紮实的手感还残存在她手上!「手机、手机,我要拿手机」 「别找了,追逐不会太久。」他的居宅已经在望。富靖凯咬着牙说:「你硬要找,等于是捣蛋,我需要专心!」 「对不起。」她像挨骂的孩子一样缩回去。 「坐好。从现在起,我要你牢牢的黏在车椅上,听到没有?!」 他好凶,难道是刚刚那一把握痛了他? 「是。」 富靖凯专注于眼前。天才知道,他有多不情愿拒绝那可爱的小手在那个地带瞎晃,可他真的需要专心。他们已经来到住宅区,这一带,马路上没有多少人车,相对寂静,但他仍然飙得飞快,他要赌,赌一个可能——对方对环境没有他熟悉。 两辆车依然一左一右跟紧他,时而与他平行,时而稍微落后。眼前的路笔直向前,看起来还能再竞速上千公尺。 但就在某个瞬间,他放开油门,改踩煞车。 「嘎——」四个轮胎霎时发出刺耳的声响。 如果是在演电影,此时,轮胎与地面摩擦之处已经迸出火光了吧! 冷蔷臆想着,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攒去。虽然已经听从他的话,让自己尽量坐稳,可这一下煞车力道太大,惯性让她往后重重一撞,她忍不住闭紧眼睛,不敢乱看。 再睁眼时,他已经稍慢下来,恢复寻常车速。他敏捷的左向回转,再行过一小段距离,抄入右侧一条较小的道路。 「……那两辆车呢?!」她惊魂未甫的问。 「继续往前冲至少七、八百公尺吧。」他不在意的耸耸肩,左弯右绕。「等到发现我们不见,煞车再折回来,也不清楚我们从哪里转走。」 她明白他为两人赚到了宝贵的十几秒,真有他的! 「那我们到底在哪里?」路灯稀微,街区阗静,她没来过这一带高级住宅区。 「我家附近。」远远的,他按下遥控器,一户独栋别墅的车库门往上掀起。 他迅速把车开进去,车库门再度覆下。 短短几秒间,他们从公共区域回到私人领域,从开放空间进入封闭地带。 他没立刻熄火,让车子再运转一会,以免伤害引擎。 坐在黑漆漆的车库里,瞪着车头灯在前面墙上投射出两片光,脸上映着微光的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危机化解了!几乎是同时的,两人从胸口吐出一口气。 直到此刻,富靖凯才容许自己分心去看她。 冷蔷怔怔的看着前方,像有些不明白这一天的经历,尤其是夜间这段,原本是困极入梦,怎么会醒在一团纷乱? 她呆愣的模样惹人怜,富靖凯一把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走出去,绕过车头。当车头灯打在他身上时,冷蔷看见他肩头微耸,背脊挺直,步伐充满侵略性,手臂肌肉仍然贲起,整个人战意熊熊,仍未退散。 一场飞车追逐让她腿软,也害她差点吓破胆,却让他看起来更阳刚,更有男人味,更帅了。 不等她斥责自己又在乱想,他走到她那边,打开车门,温柔但坚定的把她拉出来。 「富靖凯……」跳过职衔,她不自觉的喊出他的名字。 他二话不说,将她搂入怀中,紧紧的抱着她。 一定是她的腿还在抖,才会这么毫无反抗的伏在他身上,一定是! 纳入她的昂躯挺得死紧,像绷紧的弦,硬到让她有些生疼。 闻到她发上的芳香,富靖凯这才放松下来。 刚刚他一定要镇定,因为冷蔷跟自己的命都捏在他手里,慌了就没了。但是,此时危机解除,肾上腺素还飙个没完,他必须感觉到她好好活着才行。 把她塞在怀里,用整个身体去接触,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富靖凯……」冷蔷被他的反应惊呆了。 然而,踏实的感觉随即而来,盖过了羞涩,她也紧紧回拥住他。 为两人的生死奋搏过的他,意志宛如英雄般高昂,健躯是炽热的,靠在他胸口,她才察觉到自己有多冰冷。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她偎进他颈侧,汲取他的温暖,他将双臂环得更紧。 被他保护,让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抵销掉惊吓所带来的冲击,她过度敏锐的感知逐渐钝化,悄悄遁入自己的保护壳之中,变得有点呆。 车库里空气不好,富靖凯轻轻松开她,改握住她的手,牵她过去关掉引擎,由侧旁小门进入主屋。 他倒些热水给她喝,看她傻钝钝的模样,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再牵着她到书房,让她挨着自己坐。她没甩开他的手,他也就理所当然的一直牵着。 他先联络金秘书与柴先生。这次事件来得凶猛,一定有特殊目的,他需要了解。 金秘书在电话中关心冷蔷的状况——「要不,我现在过去看她。」她刚说完,旁边即传来欧阳大成不悦的咕哝声。 今夜不想被打扰的男人,不是只有他。 富靖凯看了看身边的小女人,以决断商场上最重大事务的凛然语气道:「她在我身边,我会看好她。」 这份强烈的占有欲,点醒了金秘书。 虽然早就察觉到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一点暧昧,可她还是有些担心,以长辈口吻道:「靖凯,冷蔷毕竟是——」 不想听。他关掉手机,抛向一边。 手机在沙发皮垫上弹跳的动静,引起冷蔷的注意,她懵然眨了眨眼,看向富靖凯,他探究的目光惊醒了她。 想到之前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想到刚刚自己回搂住他,她心下不安,呐响的说:「我……我要回去了。」 要走却走不得,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小手握在他的大掌中,她的脸颊顿时烧红,又惊又羞。 他们什么时候牵的手?还十指交扣呢,她怎么不知道? 她轻挣着要把手抽出来,可他不让,五指收缩益发得紧,摆明了是故意。 「今晚你留下。」他霸道的说。 寅夜相对?她慌了,「不,不行,我……」 容得下拒绝,他就不是富靖凯了。 「我们有话要谈。」 【第六章】 「谈?」冷蔷更慌了,露出急色,「要谈什么?」 「冷子叶。」他吐出三个字。 「我才不要现在谈!」 在她的想像中,他们必然会有一场揭开真相的对话,但绝对不是这种情况。 现在的她,余悸犹存。刚刚受到了惊吓,是在他的保护之下,才终于缓过劲来,这种情况下,怎么向他讨公道? 她可没有过河拆桥,利用完人家就翻脸的坏习惯。 「是你先起头的。」富靖凯说:「既然起了头,就该说完。」 此前他一直在想,她什么时候会跟他把话说开? 或者,她要刻意捅出个大纰漏之后,才向他发表报复宣言? 第十九章 可是,她做事认真,本质善良,同理心强,光是顾虑到捷思沛的其他员工,就不可能做出太有伤害性的事。坦白说,他不是没在观察,瞧她这样子,都忍不住要为她急。她意志太坚定,可是心肠与手段都太柔软,对待别人尤其是,这样下去,到退休都干不出什么坏事。 他必须逼她。 「你千方百计,用尽心机,靠到我身边来,不就是为了向我讨回公道?」他故意说得不好听。 没关系,他怎么说她都不打紧。冷蔷小脸皱起。 即使这样告诉自己,却也压不下难过的感觉。在他心里,她是个爱算计的心机女? 见她固执的抿起小嘴,想充耳不闻,他加码逼迫,「冷子叶,你不就认定是我害到他的吗?」 他不提到哥哥的名字还好,一提,她瞬间爆炸,「什么『我认定』?那是事实!就是事实!虽然你极力遮掩,但还是被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对他逼车!」她一开口就停不下来,「有目击者看到你在路上跟他飞车追逐,你今天用来保护我们两个的技巧,就是十年前用来害他死掉的手段!」 不对。他不否认两者之间有关系,但不是她以为的这种关系。 但他没有反驳。她需要的是发泄,不是争论,这小女人憋太久了,她必须将心里话全部倒出来。 见他一脸无所谓,冷蔷更气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透了你!每次想到我哥哥,我都好气你!」用说的不够,她忍不住捶起他的胸膛。 她出了大力气,可打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痒。 「你是个心机鬼!既然早就知道我是冷子叶的妹妹,为什么还把我留在身边?为什么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你又不怕我发现。」 「对,我理直气壮,有权声讨,我才不怕!」她气结的问:「但你为什么半点声色都不露?」 「要露出什么声色?」他真是不解。 「我是来对付你的耶,既然你知道我来意不善,为什么不趁机给我排头吃?为什么不刁难我?」她边拍他边恼问:「好歹让我知道现在情况是怎样啊!」她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真是蠢毙了。 富靖凯有点想笑。要是她真心使坏,不用管是什么情况,直接出手便是。 「首先,你要『对付』我,难度太高。」他将她的小手按在胸口。 她挣脱而出,一脸深受冒犯,「你看不起我!」 「对。」他懒得假装。「如果你以为自己办得到,那是你高看了自己。」 「你!」气煞她也。 「再者,我以为让你待在我身边,可以改变你对我的看法。」他叹息了。 「什么看法?怎么改变?!」她气急败坏的指责,「你让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你明明就是一个大混蛋,我早就知道你是冷血无情的凶手,我、知、道!但你偏偏表现出一副为人很好的样子,你体谅任何人——任何一个人,就算清洁工也不例外。」说着,她忍不住露出困惑的神情,「就算知道我不是安着好心眼,你对我也不差。你为什么要这样?」 他牵起唇角。 「敢笑你就给我试试看!」她恶狠狠的说:「这是你的阴谋,对吧?你觉得用这一招可以软化我,让我以为你是彻头彻尾的好人。告诉你,你错了,你在我心里的形象没有改变!」像要说服自己一样,她大声的说:「没有改变,你懂吗?你依然是个大坏蛋,冷血无情的大……唔。」 他把她拉过来,不由分说,用嘴堵上她。 这一招,有效遏制了她的呐喊,冷蔷瞬间呆掉。 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吻她? 冷蔷张开嘴要发出惊呼,却没有成功,反而让他的舌溜过来,喂进她嘴里。 柔软,湿热,饱满,陌生,她傻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应。 在这之前,她不曾接吻过,总把恋爱往后押,想押到复仇之后再说,却没想到初吻竟然终结在他手中。 但,她没有推开他。 这个吻,安慰的、疼爱的、相濡以沫的意味重于诱情惑爱,他虽然吻得突然,却没有惊动她的女性自觉,压在樱唇上的炽热,像寒夜里递来的一条暖围巾,又像在雪地里为了分享体温而依偎,一切是那么自然,贴着本能发生,她发现自己无法拒绝。 在某种程度上,她需要这个吻,胜过他的解释或开脱。 片刻之后,富靖凯缓缓放开她,靠她好近好近,以特别的眼神看着她。 她感觉到他的心跳也急促,那洒向她的目光太温柔,包含着理解与体谅。可她大概是看错了吧,他不应该对她有这两种情绪,他能「体恤」她什么? 忍不住舔了舔唇,嚐到属于他的味道,羞赧才迸发。 霍地推开他,她用手背揩了揩。「你这个逃避法律制裁的大坏蛋,我不准你再这样碰我!」 本来无意解释的富靖凯,听到威胁自己福利的后面这一句,立刻抗议,「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跟这件事无关,冷子叶的死其实有另一种解释?」 「什么解释?你说说看啊。」冷蔷盘起手臂,昂起下巴。 见到这个充满防卫的姿势,富靖凯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会下意识反驳我说的每句话。」 「我当然会,但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她咬着牙说:「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复仇,我有多努力?我说要当总裁秘书,绝对不是随口说说,我是做足了最充裕的准备,才敢站到你面前,开这个口。」 「我……」 见他要插话,她纠结低咆,「别告诉我,你是因为知道我是谁,知道我为什么而来,才给我这个机会,我绝对不接受……」 「我不是。」他飞快的打断了她。 她瞠住。 「是你的履历够抢眼,我才试用你;是你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我才留下你。」他笃定的说:「没有一丝一毫同情或怜悯,或看在谁的面子上,一切只是因为你。」 「你……」冷蔷说不出话来了。这就是她要的肯定,却没想到他给得如此爽快,如此果断。心口像挨了一下,她变得好脆弱,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只能呐呐的重复,「我很努力,我真的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哦……」忽然间,鼻子酸了,但她不能哭。 富靖凯肃穆的望进她眼底,静静的说:「辛苦了。」 她双眼圆瞠,「……什么?」 「这些年,辛苦你了。」他再度低语,语气充满了佩服,也充满了心疼,连她都听得出来。 热气毫无预警的从眼眶里喷发出来。 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也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竟然是他。 冷蔷别过脸去。她没有想哭,真的,这没什么好哭的。对,为了得到今天的位置,她很努力,但也就只是努力而已,她没有委屈自己、牺牲什么,换来总裁秘书的职位,这是劳力、时间与所得的等价交易。然而,却有些液体从眼中滑落出来。 当第一颗泪珠落下时,第二颗也守不住了,泪潮倾泄而下。 他伸出大掌,偎着她左颊,拇指画掉泪。 那手劲太温柔,触动了她,她失声痛哭出来。 第二十章 这十年来,她是自己的专属监察兵,提醒自己要坚强,要争气,要表现得更好、更好,好到足以欺近他身边。能念书的时候,她一定不放空;能争取到实习机会,她毅然决然放弃游玩。 她过得刻苦,不敢让自己太逍遥、太安逸,怕会觉得原本的抉择太辛苦,进而放弃为哥哥报仇。她让自己日夜受到内心的监督,连睡觉也充满压力,一刻不曾放松过。 结果,把她搞到这种地步的始作俑者,竟然对她说「你辛苦了」?呜…… 富靖凯将她拉进怀里。 「我讨厌你!」她哭骂出来,「放开我,你这个伪君子!大坏蛋!」 「坏蛋哪会管你的意愿?!」他圈固牢牢,不松手。 「讨厌、讨厌……」她呓语着,却无法要求自己推开他。他好温暖,她好需要。可恶,到他面前是为了报复他,但她却哭得像个孩子,完全压抑不住。 「好,我让你讨厌。」他顺着她说。 「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她忿忿的说。可恶,泪水管不住。 「我知道。」 「我不是在示弱。」 「你根本一点也不弱。」她的盲勇是很吓人的。 她心里有点平衡了,但……「我也不要你同情我。」 「我不会。」这不是宽慰之词。 「我要来替我哥哥讨回公道。」她抬起泪眼,看着他、重申一遍。 富靖凯沉默半晌。 这下他可答不出来了吧!冷蔷惊慌的发现,她没有把他逼到无话可说的爽感,反而更担心他在默认。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希望他没有犯过那么可怕的罪过,第一次在想,如果他否认,她会考虑相信。 终于,他说:「好,让你讨。」帮你讨。他在心里补充。 所以他不否认,默认了这就是事实?「你傻了吗?怎么都不怕?」心情为他七上八下的,她胡乱骂他,「你应该要怕我,我的意志力很坚决。」 是,她的意志力超坚决,可心肠不是。 看着她像小狗狗一般湿润的眼睛,富靖凯叹了口气,不忍戳穿,「好吧,从现在起,我怕你,怕了你了总可以吧?」 冷蔷差点小小声的喷笑出来,但随即吞回去,槌他一下,又落泪了。 富靖凯紧紧的环住她,任她又哭又抱怨,再哭再抱怨。 她嘴里嘟囔了好多好多不曾对任何人——包括志杰哥,包括自己——说过的话,有的是碎碎骂,有的是随便讲,她嘀咕再嘀咕,完全停不了,像要把十年份的话一次讲完。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明明是她最该恨的人,为什么在他面前,她却能如此放得开? 这是一种太心疼的情绪。 富靖凯后来索性抱着冷蔷坐到沙发上。 她嘀嘀咕咕的模样太可爱,像小女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她的世界会与他接通,那时通常是要骂他几句,他甘之如饴。 他怀疑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坐在他腿上,这样很好,他又在不知不觉间,卸除了她更多防卫。 冷蔷不是好亲近的女人,她的矜持与紧绷会吓退多数对她有意的男人。在男人眼中,她美丽惹人怜,但骨子里的傲性会被视为最坚定的拒绝。 他不吃这一套。 既然年轻稚嫩如她,有本事绕过柴先生的追踪,在捷思沛里层层往上,以新手之姿,拿下总裁秘书的职位,顺利抵达他身边,他就有办法一层一层卸下她自我保护的盔甲,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探进她心窝。 他轻轻拍了她两下,顺势将她往自己胸口推,她也跟着靠过来一点点。太专注于说话,她甚至没发现两人间的距离正在缩短,他藏住一个满意的笑容。 长年以来,她太紧绷,但她练得很好,把紧绷藏在骨子里,表面上看到的她,是个进退有据、节制有礼的小女人。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坚强,他猜,她连独处时,也在压制一切让她感到脆弱的情绪。 所以,当她在下车后,被他拥住时,竟也紧紧的回拥住他,当她进屋后,傻钝钝的一脸放空,任由他照顾,他安心许多。要是在这些时候,她继续机敏,代表她不信任他,那他就知道自己出局了。 而此时,她坐在他腿上,不断自说自话的模样虽然有点古怪,却让他充满了柔情。他想像宠着自家小女儿一般的捧着她、呵护她,让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必再逞强。 但,他不是把她当女儿看。 对他来说,她是女人,他心里藏着绝对男人的心思,不是纯洁到对她毫无欲念,事实上他有,迫切又强大。她又软又香,在他面前,像道极度诱人的美食,教他如何不心动? 他采取迂回战术,让她先适应他的存在,在聆听时伺机接近。听着听着,他再轻轻推她一把,让她靠他更近,却不是完全贴着。 可是,这新的坐姿得稍微出力,才能撑住身体,坐起来反而没那么舒服了。几秒后,冷蔷挪了挪,小手搭在他肩头,主动伏上他胸口,没多久,她倦极闭上了眼…… 眼睛眨呀眨,张开,好茫然,随即又闭起。 讨厌,眼皮子肿肿的,眼睛好酸涩,连头都抽痛。 冷蔷翻了个身,掀起被子,把头蒙住,缩进被窝里最温暖的那个窟窿。 鼻前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陌生是因为它跟她的被窝搭不起来,熟悉是因为这味道她闻着闻着,早习惯了,也挺喜欢的。 等等,说到被子……身下的床,身上的被子,触感跟往常不同,床垫稍硬,被子超蓬松,完完全全可以把她埋住,她的单人床不应该是这样! 她霍地钻出来,看了看四周,色调沉稳,摆设大器——这不是她的房间! 第一秒,她呆住了,第二秒,她意识到这是富靖凯的床,她很确定,因为包住她的味道便是他的。 完了,她怎么会在他床上?他该不会也在这里吧? 掀开被子,一阵乱找,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她才稍稍放心。 重新把被子拉回颈下,包住自己,她坐起来,瞪着窗帘外的阳光,有些回不过神。 她不是很确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的衣服都好好的穿在自己身上,她也不认为富靖凯是会趁机占便宜的男人,她的清白无虞。 最后一个记忆,是她靠他很近,一直说话,一直说话。 她都说了些什么?歪头想想,好像没有重点,想到什么说什么。但,她为什么会靠他那么近? 头顶心残存了靠着他下巴的感觉,她记得自己把手搭在他肩上,为他的厚实宽阔而惊叹,臀下有别于椅垫的触感让她领悟出答案——那时,她就坐在他的大腿上! 啊啊啊……她立刻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无颜面对自己。 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她记起他坚持要谈哥哥的事,却只听她说,不肯为自己辩驳。她好气,开口凶他,他却超乎她想像,对她说了句「你辛苦了」。 情绪的紊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他凭什么对她说「你辛苦了」?这句话不适用于敌对的双方,他到底懂不懂?没有人会对来找自己麻烦的人说这句话,可他的语气那么温柔,像一种称许,像一种认可,她迷茫了。 所以,她掏心掏肺,把自己为了进捷思沛有多努力,把这十年的生活点滴全说了。她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不与同济往来的寂寞,直到说给他听,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介意,介意得那么深,藏了那么久。 第二十一章 老天,这根本是情绪大崩溃。 更惨的是,她竟然在敌人面前崩溃! 这下可好了,她等于是把自己的底细全摊给富靖凯看,怪不得他那时一句话都不说,要是有人把自己的心思这样和盘托出,会插话的才有鬼呢! 几乎是立刻的,她武装起自己的情绪。 推开被子,进入浴室,此时可顾不得这是男性的殿堂,自尊比较要紧。 在属于他的气味之中,她倒了些漱口水清洁口腔,洗洗脸,把残妆卸掉。感谢老天,富靖凯早将她的包包拿进房里,她拿出彩妆品,飞快上妆。 感觉到自己有点脆弱,她改变了眉毛的画法,粗重的手劲画出有点凶悍的眉形,舍弃了绯樱般粉嫩腮红,改用砖红色系,唇色也比往常饱满。 妆点完毕后,看着镜中凶悍程度多三成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踏出浴室,准备出房门被奚落,或者更惨,被解职——富靖饥不雇用家庭出状况的守卫,总裁秘书能碰到的机密事务更多,他当然不可能留她在身边。 她抚平因睡觉而微微起皱的裙面,举步要走。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两声轻敲,那扇看起来相当厚重的门立时被推开。 战斗准备!她握起双拳。 「醒了?」富靖凯从外面走进来,身上的衬衫熨得平整,领带系得完美,还没卷上来的袖口别着精致袖扣,跟昨天的款式不同,显见他挑过了。 这家伙一早在家都像在办公室一样有型,衬得她好像一团梅干菜,而且是脑袋爆痛的梅干菜。 可恶,为什么不让她死了算了! 在心中哀号一秒钟,她随即扬起脸,露出倔强的表情。 她死也不会在他面前乞怜,不会再表现出脆弱需怜的模样。不要以为昨晚她在他怀里哭得泪涟涟,今天还会干同样的蠢事,她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暗自立志中,咖啡香扑鼻而来,她困惑的看去,他正好抬起手,将咖啡举到她面前。 啊,咖啡镇头痛,但,她她她、她才不会被招降呢!他的怀柔手段已经被她识破,不会再上当了……可是,那杯咖啡好香,暖暖的闻起来真舒服,她馋了。 「拿去。」他再将杯子往前举,凑到她鼻前。 「我才不要……」她的拒绝很软弱。 「你需要换套装束。」没理会她的嗫嚅,他上下打量她一眼,看着她微皱的衬衫与窄裙,眉心波动一下。 冷蔷注意到了。本来以为妆化得够浓,心理防卫就够强,却没想到这一眼让她缩了一下……不是怕,是羞惭。 「上午放你两个小时的假,回去将自己打理好。」他说。 这话题跳出她的预期之外,她有点转不过来。 「拿去,快喝。」他硬将咖啡递给她。 只好接下了,她啜了一口,太香太烫,她喝得有点狼狈。 「昨天晚上……」她开口,想尽快将事情解决。 「现在是今天早上。」富靖凯点了点腕间的表,神情肃然,「我不喜欢早上还得急急忙忙自己冲咖啡,希望明天起,每早的第一杯咖啡,还是由你在办公室弄给我喝。」 明天起?每早?这几个词代表的意思让她一愣。「难道你不打算把我踢……」出去? 没让她说完,富靖凯直接说自己要说的话,「今天是例外,不代表以后都例外。」 「但是……」她还是有点不懂。 「动作快,你有两个小时可以回家换装,我去帮你叫计程车。」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冷蔷傻在原地。现在是怎样?难道昨晚的事他统统不介意? 待冷蔷重新整装,回到捷思沛时,柴先生与金秘书已经到了顶楼办公室。 一见到她,金秘书立刻走上来,握住她的手仔细审视。「昨晚有吓到吗?」 冷蔷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金秘书一头雾水。 「本来有一点,但是富靖……」意识到自己直呼他的名字,冷蔷赶紧改口,「但是总裁的反应很快,把车甩掉之后,带我回家,就平安没事了。」 金秘书顺着往下问,「所以你昨天晚上住他家?」 冷蔷的脸红了起来,「只有我一个人睡在房间里。」 这声多余的解释,让几个人的神情起了微妙的变化。 富靖凯若无其事的解围,「昨天追车的人是谁?」 柴先生明白,立刻回答:「信达制药的小开。」 「信达?」他蹙起眉,一听到厂名,脑中立刻浮现不洁的环境,松散的管理,以及存在感等于零的门房。信达没有自己的研发实验室,以接受大厂委托为主要业务,之前表现还不错,近几年每况愈下。「他们状况很糟糕,捷思沛不会跟他们合作。」 「他们也知道机会渺茫,不过,信达的财务黑洞很大,要是能成为捷思沛的代工厂,不管是对目前的经济情况,或者信誉,都有极大的帮助。」柴先生追查得仔细,「之前为了向银行延迟还款,他们已经夸下海口,会跟捷思沛合作,所以看到你不打算用他们,小开就叫来一批道上人物,打算挟持你,逼你同意。」 两辆车左右夹攻,一辆车在后方押阵,没错,那的确是挟持。富靖凯眼色转寒,「他们不知道我的个性?」 「他们知道就算挟持你,也不能改变结果。」柴先生淡定的说:「业界都有耳闻的事,他们没有理由不知道。」 「那为什么还这样做?」富靖凯问。 柴先生没回答,看了冷蔷一眼。 富靖凯瞬间意会。 可恶!他们竟然把冷蔷当作他的软肋,以为拿住她,可以逼他改变主意。 更可恶的是,他们掌握了正确方向,那样做真的有效。要不是他以前学过反跟监与闪车技巧,他们真的会落入对方的掌握之中。 由于等不到柴先生的进一步解释,又被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冷蔷觉得怪怪的,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 金秘书把手伸过来,按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让男人们处理。」 为什么要强调让「男人」处理?这明明是公事! 冷蔷见富靖凯眉间藏着愠怒,蓦地懂了——对方想拿她要胁富靖凯。但,那些人怎么会以为这样能让他转念? 「告诉我,你已经找到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方法。」富靖凯冷冷的说。 相处多年,柴先生哪会不明白他的作风?更何况昨晚他打电话来时,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可见他有多不能接受冷蔷受到威胁。 他说:「那个闯祸的少爷本身有前科,惹出来的是非又多,我让人蒐集他之前闹事的证据,交给警方,他已经被扣押了。」 富靖凯摇头,「不够。」 柴先生眉头微抬,表示诧异,金秘书也是。类似的事以前也发生过,富靖凯的回报手段一向点到为止,可这次不同,他要求更多,可见他真的生气了。 柴先生又说:「以信达当前的情况,没有多余的钱保释他,也请不起厉害的律师把黑说成白的,他逃不了应负的责任,只能乖乖坐牢。」 「是的,总裁,」金秘书也答腔,「我们这边正在忙药品登记,近期捷思沛愈低调、愈不引人注意愈好,如果要把昨天晚上的事算得清清楚楚,进行中的计划难免曝光,对捷思沛的影响会太大。」她说之以逻辑,「等药品登记完成后,再跟他们算总帐,反正他们那么会出包,到时候不怕找不到机会。」 第二十二章 富靖凯握紧拳头,好半晌后才开口,「那就麻烦你了,柴先生。」 柴先生内敛的颔首道:「没问题。我先出去了。」 见事情告一段落,特意赶来的金秘书也起身说:「冷蔷,你多保重,我先回去了。」 冷蔷点点头,安静的陪她走到电梯口。 送走两人之后,顶楼办公室再度陷入忙碌。 昨晚的突发事件虽然惊心,但只是个插曲,新药即将量产仍在如火如荼进行中,在陪同考察了未来的合作对象之后,冷蔷有太多资料要整理。 顶楼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俩,她不时被富靖凯叫进去交代公务,自己也经常走过去提醒他工作行程,本来以为相处的气氛会很怪,但不会。 边做事,她边偷偷观察他。 他一本正经的把签过的卷宗递还给她,要求她转达讯息给其他部属,叫人上来开会。他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仿佛昨天发生的事不存在。 仿佛他还不知道冷子叶是她的哥哥,仿佛他们没有一起经历过危险,仿佛她没有失手抓住他的男性地带,仿佛他的唇不曾紧紧压着她的……不,不能想,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想男女之间的事,她必须聚焦在复仇。 她又偷偷看了他一眼。昨天她宣泄了那么强烈的情绪,他全当没有发生过吗?他不拿出来揶揄她吗?不伺机嘲弄她吗? 富靖凯抬头看表,发现了她的注视,索性直起身,「怎么了吗?」 「没有。」被抓个正着,她慌极了,「没事。」 「冷小姐,」他语气稍重,「请专心工作。」 「是!」她连忙走开。 一整天,情况不明,她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直到过了下班时间,觉得这样捱着也不是办法,她才主动过去提起,「总……」才开口就顿了下,总觉得在这个时候还叫职衔,感觉很遥远,她匆匆略过,「关于昨天的事……」 富靖凯抬起好看的眉眼,「哪一件?」 「嗄?」 他似乎是刻意的抿了抿唇,「昨天发生很多事,你要说哪一件?!」 虽然他没提,可那刻意的抿唇,让她想起昨晚的一吻。 当时不觉得带有强烈的情感,只觉得温暖,受到安慰,软软的接收下来应该不会有错,可此时再回想,却暧昧无比。 吻,就是吻,她从来不曾与任何人嘴对嘴,但当他堵住她时,她却没有推开他,她甚至向他汲取温暖。 她的失神让富靖凯悄悄弯起唇角,他拿起钢笔,点了点丰厚的唇,压出微微凹痕。 冷蔷瞪着那凹痕,联想到他吻向她的那片刻,两人的唇是不是也彼此压出了那么可爱的痕迹?如果啃一下他的唇,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是要谈——」他很享受她眼神迷乱的这一刻。 「冷子叶!」趁自己完全傻呆之前,她赶紧大声定调,「我哥哥。」这个话题绝对能有效压抑沸腾的贺尔蒙。 「哦。」看来他的蛊惑力还不够强。他慢条斯理的回应,「要谈什么?」 冷蔷慢慢定下心来,虽然心中仍有一角为他骚动。 「你没有任何话想说吗?」富靖凯放下钢笔,看着她摇头。 「不承认或否认自己做过可怕的事吗?」她问。 他摇头。 「解释呢?关于那一晚,你没有什么要澄清的吗?」她继续追问。 他终于露出一丝松动的神情,作状思索。 「到底有没有?」她问。 他徐缓沉吟,「有……」 冷蔷一颗心提了起来。有?真的有?他要说什么?她目光炯炯的瞪着他。 「……也不要现在告诉你。」他怡然说完。 「什么?」她差点跳脚,「那你什么时候才要说?」 「有一天。」 她紧紧追问,「哪一天?」 「就是『有一天』。」他坚定重复,「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 她气得大喊,「富靖凯,这样吊着我很好玩吗?」 已经喊他喊得这么顺啦?很好很好,他很满意。「想知道的话,每天乖乖来上班。」 「你!」 「今晚早点回去吧,让警卫室帮你叫车。」他挥挥手,「明天见。」 不说拉倒,反正她擅长记恨,就记他个久久长长。冷蔷气鼓鼓的转身离开。 「对了,」他在后方愉悦的叮咛,「明天记得早点到,煮咖啡给我喝哦。」 可恶,明天不在里面吐口水,她就不姓冷! 【第七章】 那个小女人真的气坏了,一把关掉电脑,冲到置物柜前,抟了包包就去搭电梯,高跟鞋在地上踩出喀喀声响,完全忘了秘书要比上司更晚离开的本分。 看着那紧实的小屁股包在窄裙之中,因疾行而急急扭动,翘嘟嘟的可爱万分,富靖凯露出了充满渴望的笑容。 为了常常见到这美景,接下来的日子,他经常逗她。 察觉到他在耍着她好玩,冷蔷小脸绷得紧紧,不理睬。 哼,要是让这个男人过得太如意,她会很不开心。 这一招本来有效,把两人飞速拉近的距离扯开了些,然而,办公大楼一年两度的环境消毒让她面临考验。 这天,不能进办公室,又得配合富靖凯赶工,一早冷蔷就到他家报到。 他家,就是之前她待过一晚的地方,在这里,她情绪大爆发过,跟他接吻过,在他床上睡了一晚,要说她没有任何感觉,那是骗人的,因此她拼命武装自己,沉着脸一整天,对抗之前留下的软弱记忆。 两人在书房里工作一整天,直到天黑—— 「最后,再发一封电子邮件给生产部主管,要他推荐两个人选。」富靖凯交代。 冷蔷拉开视窗,开始打字,熟门熟路的问:「理由是?」 「近期合作的代工厂需要人去监督,要他推荐两个以勤劳见长、品格端正的属下。」富靖凯指示,起身走向酒橱,「发完这封信,你就可以下班了。」 冷蔷喀啦喀啦的打字,写完简短的信件之后,再检查一遍,按下传送键。「寄出去了。」 「今天辛苦你了。」富靖凯在水晶杯里斟了一指半高的威士忌,扯开领带,开始放松。「要喝一点什么吗?」 「不用,谢谢。」冷蔷板着小脸,想在私人地盘上划清界限。 「我要回去了。」瞧她眉不开眼不笑的模样,富靖凯开始动脑筋。 跟她把话说开之后,恐怕他逗她逗得有点过头了,这个小女人简直是穿戴整套的情感盔甲,抵御他的亲近,到了夸张的地步。 他想念之前轻松的气氛,想念不宣之于口的眉来眼去、无言默契。他知道她也想念,只是碍于这个那个,她将自己死死的捆住,不跟他太接近。 他得想办法瓦解她的心防,第一步就是先把她留住。 沉默的嚷饮威士忌,在她踏出书房前,他忽然说:「我对他有印象。」 这句话留住她一步。「……谁?」 「冷子叶。」他说。 冷蔷顿了顿。这是第一次,她听身边以外的人说起哥哥。 他们没有多少亲戚,后来几乎不来往了,而以前哥哥结交的多是泛泛之交,十年过去,各自展开人生,对老友的妹妹自然是渐行渐远,至今还会跟她聊起哥哥的,只有志杰哥,但能聊的事,几年前他们就聊光了。 而此时,富靖凯竟然说他对哥哥有印象,她不由得停下来。「什么印象?」 第二十三章 「一个机灵聪明的小伙子。」富靖凯走到沙发区坐下,抿了口威士忌,淡淡的说。 冷蔷小露得色,把手从门把上收回来,主动走到他对面坐下。「那是真的!跟你说,我哥的智商不是盖的,他很……」 「不安分。」他用一句话将她堵住,「迟早会惹出大麻烦。」 她嘟起嘴巴,感觉像被泼了一桶冷水,可即使生气,也无法否认他的话。如今的她,岁数早已大过哥哥去世时的年纪,以现在的她回想当年的哥哥,她知道他不是唱诗班一般纯洁的少年。 不过,这不妨碍她用略冲的口气质问他,「你跟他相处过?久到足以看出他的真性情?」 富靖凯不答反问,「他不是老谋深算的人,要看透不会很难吧?」 她应该生气,因为他竟然如此平静的说起因他而死的哥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生气,此时她更想知道这两个男人相处起来是什么情况。 将背往后一靠,她问:「你们为什么会碰在一起?」 知道她不打算走人,富靖凯暗松口气。「那时捷思沛还没完全发展起来,还在旧厂区,实验室跟办公室在同一栋楼,我那时刚进去,还在适应中,常看资料看得很晚。」 「我哥是夜班警卫,」她眼中带着思索,「因为这样,你们遇在一起?」 「嗯,看资料看到半夜,我容易肚子饿,叫消夜的时候,会帮他多叫一份,让他过来一起吃。」他边回忆边说:「我对他的印象是很高,但很瘦,长期吃得不够饱的那种瘦。果然,他拒绝不了消夜。」 是的,哥哥舍不得在自己的食物上多花一点钱,但尽量让她无缺,这是他最无私也最有爱的地方。 「你们两个有话聊吗?」冷蔷狐疑的睨着他。哥哥跟他类型不同,生活圈子也不同,很难想像他们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还一起吃东西。 富靖凯有点严肃的瞥了她一眼,像她刚刚扫了他尊严。「男人不聊天,年轻男人尤其不。我们哈啦。」 「噢。」 知道她想多听点冷子叶的事,他接着说:「他看似健谈,其实很会自我保护,满嘴花花讲了很多话,但没一句关系到他自己。」 冷蔷不由得点点头。「他说过,他不喜欢聊自己,很容易暴露出弱点而不自知。」 长大之后再回想,哥哥当年是小混混之流,没有背景,没有人罩,面对无情又庞大的社会,相对弱势的他只能靠着小聪明找财路,也因为这样,他对自己的弱点很有警觉。现在想起来,她满是心疼。 「他也教我不要那样做。」她说。 「你学得很好。」富靖凯意有所指,「把距离感掌握得很好。」 知道他是在说她这几天冷漠的态度,冷蔷不予理会,转而问:「既然他不说自己的事,那你们聊了什么?」 「他最愿意聊的,是他妹妹。」 「……我吗?」冷蔷呆了呆,「怎么可能?」 「他大概是觉得我跟你不可能碰面,知道什么也没关系,所以谈你比较多。」 想到自己以前曾出现在富靖凯的世界里,她急急追问:「他说了我什么?」 富靖凯再喝一口威士忌。 那些事,已经十年不曾想起了,不过,往事只是尘封,并非消逝,他重启记忆,「他说他有个宝贝妹妹,父母都不在身边了,他要好好照顾她。」 这很平常,哥哥说起家人,往往都说这一套,看来他跟富靖凯也只是客套一下而已,她挑挑眉,没什么反应。 富靖凯不以为意,继续说:「他还说,你有弹钢琴的天赋。」 到这时,冷蔷的注意力才被唤起,双眼炯炯的看着他。 「你同学要进琴房,经过长时间的一对一教学,才能学会复杂的指法,但你光是在纸板上练习,就弹得比她们好。」富靖凯微微一笑,道出细节。「他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应该没记错吧?」 冷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弹钢琴学音乐这件事,只限于他们兄妹之间,他们谈过好几次,而这也是哥哥跟她最后的谈话内容。 那天,他要出门值夜班之前,笑嘻嘻的告诉她,他就快挣到一大笔钱了,等钱入袋,他会让她学琴,说不定还会买下一架钢琴放在家里—— 「虽然只买得起二手的,但应该够你练习了,等你琴艺更好的时候,我大概就买得起一架全新钢琴给你。」 「你在说什么?」她被他夸下的海口吓坏了,心里好不安。「我们哪有钱买钢琴?别说二手,就是二十手也买不起。」 「别小看我,你还不知道你大哥的厉害。」说着,他扫了一下她的鼻尖。 这是那晚家门关上之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以后都不再回家。 这件事,她没告诉过任何人。以他们当时的经济情况,说要学琴,还想买琴,只会笑掉人家的大牙,所以她不曾提起,连对志杰哥也没说。 「你真的跟他说过话!」她忍不住惊呼出来。 「不然呢?你以为我在眶你吗?」他的笑容有一点点嘲弄的味道。 「我以为你是没话找话讲。」她对他们的互动好奇极了,「那你怎么回答他?」 「我叫他先照顾好自己,不要想能力以外的事。」他看了她一眼,猜她听了会不开心,先行辩解道:「不是我看轻他的能力,而是对自己期待过高,会对他造成不必要的压力,他会铤而走险,去做不该做的事。」 这段话有些耳熟,她似乎在哪听过。冷蔷眯着眼睛思索,但一时想不出来。她随即抛开这种感觉,惊呼回应,「我就是这么想!我告诉他,我对学琴没兴趣,要他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在动脑筋,想办法让你学。我看得出来。」 冷蔷低喊:「他哪有什么办法?学音乐最需要的,就是我们当时最缺的钱啊。」钱,对,冷子叶缺钱。这是事情发生之后,他让人调查才得知的情况。 当时,恐怕是为了让妹妹学琴,冷子叶才一口咬下富锦媛提供的饵,去做不该做的事。 富靖凯蹙了下眉。若直接原因就是如此,他不能让冷蔷知道真相,她会极度责怪自己。 冷蔷没察觉到他在想些什么,只顾着回忆与哥哥的相处,想找到富靖凯曾经存在的痕迹,却挫败了。「我哥几乎没提起过你。」 「我不意外。」 她好惊讶,「怎么说?」 「对你,他保留了同样的距离感。在情感上,你们很亲近,但不会把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告诉对方,尤其是他。」他懂男人的思维,男人不交代小事,尤其是对于被自己照顾保护着的对象,更是只字不提,不喜欢让人操心。 被他说中,冷蔷有些羞恼,「不要这样!」 富靖凯愣了愣,「怎样?」 「解读我们。」她咬牙切齿,「解读得这么精辟!」 她跟哥哥有距离感,她不想承认,但它的确存在。有时候回想起哥哥,她会好难过,因为有他在的日子,她只要安心当个小女孩就好。 她被动式的接受关怀,被动式的被照顾,不曾过问哥哥的生活怎么样,跟朋友之间的相处如何,她只在哥哥问她问题时,乖乖回答而已,所以对哥哥在家庭以外的生活所知甚少,除了志杰哥是朋友之外,其他一概不知。 第二十四章 如果她当时活泼一点、健谈一点,像个鬼灵精一样爱发问,会不会就更明白哥哥在想什么?会不会从他口中听到富靖凯的事? 「好吧。」这小女人有亲密恐惧,他懂了。他不介意,他总可以找到其他办法进入她的心,不必在单一事件上惹毛她。 冷蔷沉默了一会,坐定了,不再急着走。 房里暖和,空气中飘着淡淡酒香,与他对坐,自然又舒服,她什么也没多想,像在放空,又像在缅怀过去,双唇轻启,几个字自然而然的滑出,「我想他。」当声音放诸空气间,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对他说了。 「我真的好想他。」 这份思念,她不曾说出口,对谁都不曾,却偏偏对他说了。如果说上次对他抱怨碎念是惊吓过后的情绪大爆发,那么这一次,她再没有借口。 「我想他。」她抬起眼看富靖凯,不是为了控诉,也不是想指责,只是很单纯的想对他说出藏在心里十年的话,「我想我哥哥。」 富靖凯放下酒杯,走过去拉起她,将她拥入怀中。「他是你哥哥,你当然会想他。你可以尽情想他,想多久都没关系。」 冷蔷闭上眼睛,微笑翩然浮起。她本来就可以尽情思念自己的哥哥,不管有没有他的批准,但她还是好高兴他这么说了。 她放纵自己不闪躲,偎向他。他的胸膛很暖很暖,给她充足的安全感。 富靖凯曾经招呼哥哥吃消夜的画面,让她感到既奇妙又平静,那种感觉就像在某些夜里,梦到哥哥与自己的另一半相处愉快,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互相欣赏,光用想的都幸福。 「冷蔷。」富靖凯低声唤她。 她抬起眼,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神情楚楚,却不是旁徨。 他的右掌覆上来,盖住她的耳,以掌心揉搓。 啊,好暖好舒服……她忍不住贴着微蹭,享受这份亲昵。 大掌下滑,捧住了下巴,他将她的小脸轻轻托起,缓缓低下头。 她不想躲。上一个吻,他没给她选择的机会,也没挑惹她的女性音?识,她满足于他给的慰抚,却也不禁好奇一个真正的吻会带来什么感觉。 这一次,他给了她充足的撤退时间,她选择了迎纳他。 富靖凯的唇覆盖下来,一股醇厚的酒香递到她口中,分不清楚是他魅力所致,还是酒意,她只觉得整个人都醉了。 双腿发软,手臂攀上他肩头,她的心跳得又快又强烈。她感觉自己既强壮又虚弱,强壮得足以匹敌他的雄性力道,却又虚弱得不想反抗。 富靖凯带她回到沙发上坐下。有过第一次模模糊糊的经验,再次坐上他的大腿,她已然适应得很好。 他细吻着,大掌罩上她胸口,隔着衣服轻柔揉捏。这是献给女人的吻,他不愿压抑属于男人的欲望,他想碰她,想得要命,她必须开始认知这一点。 冷蔷低下头,眼帘低垂,看他触碰自己胸前的贲起。他的手离不开她的胸口,无论如何离不开。听着他稍重的呼吸,见他揉了又揉,爱不释手,掐玩顶端,即使隔着几重布料,她仍感觉到一阵强烈电流窜过身体,脚尖因而抽直。 这感觉……好奇妙!她抬眼惊惑的看着他,他笑了笑,亲密的堵上她的嘴,将自己喂给她。 唇的吸啜,指的捻弄,让她初窥欲望。她不及多想,贪婪的模仿起他的动作,本能的将胸口挺向他。 富靖凯发出一声低笑,教会她更多。 为了传递一份级别较高的机密公文,冷蔷离开顶楼办公室,搭电梯往下。 转进一般电梯时,她只顾着盘算还有多少工作未完成,因而没注意到电梯里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却注意到她了,主动打招呼,「冷小姐,午安。」 她扬起头,有些惊讶,随即漾开笑容,「苏总裁,你怎么在这里?」 胸前挂着访客识别证的苏阳笑若灿阳,回答道:「我公司的艺人接拍了捷思沛医美产品的广告,今天要开会讨论,我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欢迎欢迎。」冷蔷突然想到一事,「对了,谢谢你送的那些花。」由于苏阳没有给她联络资讯,若由公务管道向他致谢,未免公私不分,因此,她一直没机会表达谢意,更无从得知他持续送花的原因。 「不客气。香花赠美人。」他笑得从容。 总觉得自己一直在收受好处,冷蔷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不安。看到显示板跳出她的目的地楼层,她推搪而过,「那……我先去忙,不招呼你罗。」 即将踏出电梯之前,苏阳又补问了句:「还喜欢那些花吧?」感觉像在刻意留人。 「花很漂亮,我很喜欢。」她客气又正色的回答。「但是,请别再破费了,我受之有愧。」不能回以同样的关注,那些花她收得很心虚。 说着,她欠了个身,正要急急走人,鞋跟突然踩进一处凹陷。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立马觉得右脚比左脚稍矮几公分。 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因为感应到她的存在而颤动,苏阳按下长开键。「怎么了吗?」 冷蔷低头看去,一脸懊恼,「我的鞋跟好像卡进电梯缝了。」 「哦?」苏阳挑挑眉,怡然的说:「我帮你看看。」说着,他兴味十足的盘手歪头,从后方审视。 冷蔷整张脸红透了,虽然她知道苏阳不是登徒子,但是,此刻他的举动,就跟刻意端详她的屁股没什么两样,而她今天还穿了特别贴的那条裙子……呃,因为富靖凯好像很喜欢。 三秒后,苏阳头转正,声音里饱含笑意,「确实是卡进去了。」 她力保尊严的道:「请帮我按服务铃,会有人过来处理。」 「不用麻烦了。」苏阳露出大大的笑容,「小事一桩,我帮你。」 「不,不能麻烦你。」冷蔷急了。要不是得顾及形象,她会稍提窄裙,跪下去亲手拔起鞋跟,那是最简单快速的方法,可惜身边有外人。 只见苏阳转到她身前,高大健朗的身躯蹲在她面前。 「苏总裁!」她急喊。 苏阳伸出手,轻轻托起她的右足,脱离鞋子。「撑着一会儿。」他抬脸温柔的笑,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要是撑不住,把脚踩在这里也可以。」 什么?瞪着那条昂贵的毛料西装裤,冷蔷彻底傻了。 「别担心走光,这个角度看不到什么,我也不是偷窥狂。」说着,他低下头,两方大掌一前一后包住那只鞋,衬得它好小。他小心翼翼的松动它,边说:「硬拔会刮花鞋跟,你要稍等一下哦。」 呃,这种情况下,不用那么惜物啦。冷蔷僵笑。 苏阳对她绽开万人迷般的笑容,「撑不住就踩我,别客气,好吗?」 原来气血上涌,喉头腥甜,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就是这种感觉。 富靖凯走出另一台电梯,看到五楼这一幕,脚步瞬间顿住。 他原本留在顶楼办公室,让冷蔷去送公文,但随即发现有一份重要附件漏了夹进去,于是亲自出马,没想到竟让他看见——冷蔷一手扶着电梯门外的墙,一手轻压苏阳的肩头,对他抬起一条腿。 她在做什么?他瞪着那件给他视觉享受的小窄裙,在苏阳面前绷得紧紧,而那该死的苏阳,竟然一手握住她的小脚,一手捧着她的高跟鞋,缓缓为她穿上。 第二十五章 「这是怎么回事?」怒火骤升,他快步走去,完全顾不得主客身分的怒道:「在演仙履奇缘是不是?」 看到他,冷蔷如释重负。「刚才我的鞋跟卡在电梯缝中,苏总裁在帮我。」 她的表情让他的怒火消了一些。好吧,他不生她的气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冷蔷绝对不是故意的,但苏阳绝对是。 嗅到火药味,苏阳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一脸不在乎,反而令那动作显得有点刻意。 那里根本没有沾到灰尘!富靖凯看得仔细,刚才他明明没把膝盖抵在地上,那几下拍拍,纯粹是为了向冷蔷讨回人情。 看他要起身,富靖凯再恼,也得飞快伸出手掌,拉他一把,省得他把魔爪探向冷蔷,趁机摸她小手。 「谢谢富总裁。」被洞察心机,苏阳一脸要笑不笑。「我过来看看我家艺人跟你们员工开会的情形,没想到会巧遇冷小姐。」 只怕没那么巧!苏阳的星采娱乐集团同样幅员辽阔,这次之前,双方合作过多回,从没见他亲自过来参与一个小小的开拍前会议。 富靖凯神情微凝,没有平时好相处的模样。 看他一脸阴沉,冷蔷有些不知所措。「呃,鞋跟卡住时,幸好苏总裁在这里,帮了我一把。」她边说边想:他怎么了?生气了吗?为什么? 啊,应该是她让捷思沛重要的合作对象,一位堂堂总裁蹲在地上,帮她拔鞋跟,还伺候她穿鞋,让他生气了。 富靖凯工作至上,公私区分极为严明,就是他自己,也绝不在工作时间逗弄她。他如此自制,肯定是认定她以私务绊住了苏阳,才会不开心。他担心这会影响合作关系,一定是这样! 她得补救。 她歉然道:「谢谢苏总裁,这样麻烦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她的反应令苏阳愣了下,随即笑道:「请我吃晚餐,就足以表达你的感谢。」虽然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奇怪,而富靖凯好像烧开的水壶,一直在喷发隐形的热气,但冷蔷还是满怀感激的点点头,「苏总裁想吃什么?」 瞧她全心奉献的!富靖凯再也管不了风度,疏冷的对苏阳说:「捷思沛对外的会议都在三楼举行,你家的艺人在那里,请移步。」说着,他按下电梯,对他摆出「请」的手势。 苏阳一脸无辜,「但冷小姐坚持要谢我……」 「我也很想谢你。」关键时刻,富靖凯绝对不好说话,「三楼会议室有提供下午茶,蛋糕免费吃到饱,咖啡可以无限续杯,你在那里一定会感受到我们满满的、满满的感激。」 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但是,那个「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揣着八分胡涂,两分懵懂的心,送完公文,冷蔷亦步亦趋,跟着富靖凯回顶楼。 照例,在工作殿堂上,他不谈私务,但气氛之紧绷,她完全感受得到,做事时卡卡的,两人的默契消散一空。 既然不对盘,再努力下去也是白搭,到了下午六点,富靖凯索性宣布下班。 就在冷蔷以为一天的凌迟到此结束时,竟被他发现,她偷偷松了一口气。 可恶!就算是照时间下班,他也不想放走这个小女人,执意要开车送她回去。 心中有愧,冷蔷呐呐的不敢抗议。 坐进车里,富靖凯系上安全带,看她扁着嘴,可怜巴巴的坐进副驾驶座。 他知道自己的不开心有点小心眼,毕竟下午的插曲没有造成实质灾情——身为男人,他当然知道以苏阳当时的角度,看不到她裙底。 但是,重点不是他看到了什么,是他在想些什么。 他不是很确定冷蔷知不知道,白色衬衫,包臀窄裙,黑色丝袜,细跟鞋,加上长马尾,对男人来说是多么极致的诱惑,男人可以用这些素材,迅速作出一堆荒诞不经的春梦——他知道,因为他是个中翘楚。 所以,当他看到苏阳竟然蹲在她身前,看似殷勤的伺候她穿鞋,才会如此震怒。天知道他脑子里在转什么不可告人的念头! 车行之后好半晌,冷蔷终于闷闷不乐的说:「如果你还是很生气我没用合宜的待客之道对待苏总裁,你就直接指责我吧,」想了一整天,得出来的结论,让她自动请罪,「这件事是我做错了,身为我的上司,你完全有资格指责我。」 上司?资格?这小女人在说什么? 富靖凯没有注意到,握上方向盘后,他便自动自发的开往自己家,好似两人本来就该这样一起回去。 「如果你要拿这个理由叫我辞职负责,我也是会……」她一脸心痛复心痛,「会接受的。」只是会很生气、很不甘心、很记恨而已。但,「反正都是我的错,站在代表捷思沛的立场,却怠慢了商业上的重要伙伴,我认了。」 认了?他很清楚,这小女人是多么努力,才终于当上了他的秘书,此刻她却连「辞职负责」这四个字都说得出口……富靖凯终于确定,她不是在装傻。 他默默的把车开回家,正在难过中的冷蔷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把车开进车库,富靖凯既惊讶又无言的瞪着她,半晌后才说:「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待客不周』才生气?」 「难道不是吗?」她语调微扬。 「怎么会是?」他垮下脸,「你是『太过周到』了,竟然让他对你动手动脚,才让我不爽。」 一向讲究礼节的他,竟然连「不爽」两个字都出口,可见他有多介意了。 冷蔷浑然不觉两人的交谈已经从公领域跳进私领域。 「是他要帮我,又不是我拜托他的。」她有点委屈,又有点生气。责任明明不在她身上,她却得扛,真不公平!「我已经婉拒过他了,是他一意孤行,我有什么办法?」 「就因为这样,你让他摸你的脚?」富靖凯在这点上非常过不去。「他已经蹲下去,手也伸过来了,电梯附近就那么大,我还能躲到哪里去?」她也大声了,「再说,他本着好意帮我,如果我硬要躲,不是让他很没面子吗?」 「就为了让他有面子,你让他碰你?!」富靖凯几乎要挞起方向盘。 「也没那么夸张吧!」反反覆覆不开心了半天,她累了,忍不住赌气的说:「你在小气什么?那只是脚而已啊。」 居然说他小气!这种事难道可以大方吗?「那是你的脚!」富靖凯超大声的说。 他瞬间情感超澎湃,像在说多么珍贵的事物,冷蔷更不解了,「不就是只脚吗?而且,你也知道那是『我的』脚,不是『你的』脚,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富靖凯真的受不了了,重重一拍方向盘中央,喇叭应声而响。「那是我一直想碰,却忍着不碰的地方,他的手就握在那里,你要我怎么冷静?!」 这一下声势惊人,冷蔷惊呆了。「我的脚有这么特别吗?」她赶紧往下瞄一瞄,「明明长得很一般啊,你一直想碰?为什么?」 他真想仰天长啸!「冷蔷,你不是容易被触碰的女人,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力才瓦解你的心防,终于能吻你、抱你吗?」 她当然不知道,她所知道的是,被他节节进逼,自守的底线一直在后退,虽然她没有不情愿,但倒退仍然是倒退。「这有很难吗?」 她未免太天真!「要是没有,你以为到现在为止,我们只会接吻两次吗?」富靖凯索性直说了,「我们至少接吻两百次了!」 第二十六章 两百次?冷蔷的小脸蓦地红了。 「要是我激进些,金秘书退休宴那晚,不会只有眼神追逐,少说也会上二垒。」他不是滋味的说:「我多想碰你!极力按捺是为了给你时间适应我,才让进展拖得那么慢。」 原来他一直在算计啊! 听他这样坦承,冷蔷非但不生气,还有点羞喜。 「我花费很大的心思,才终于缩短你跟我的距离,但苏阳才出现两次,却已经能摸摸你这边,摸摸你那边,你怎么会期望我不计较?」他没注意到她的心偷偷的开出一朵小花。「我也想捧住你脚心,我也非常乐意蹲在你身前,看你漂亮的腿,让你踩或让你踹都没关系,我还想看着你的屁股想入非非,我……」 冷蔷被他轰炸得晕头转向,直觉的说:「要是你想,那你就做啊!」 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慑住。 冷蔷紧急的要掩住口,富靖凯却及时拉住她的手。 「我听到了!」他飞快的说,神情中有一抹属于雄性,等待某种确认的严厉,「谁都可以对你做吗?」 这话不能回!回了他,等于确认了自己刚刚说过那句话。冷蔷告诫自己。 「告诉我,谁都可以吗?」他再逼,视线灼人。 一股属于雌性,柔软的天生力道令她屈服。 「当然不是。」她忍不住答了。「只有你才可以。」说完,两颊到耳热辣辣。 富靖凯关掉引擎,拔下钥匙。 有过上一次经验,知道他要绕过车头来堵她,冷蔷本能想跳车逃跑。 太晚了!他已经发挥藏在肌肉里的力道,快了一步奔过来,她推开车门,刚好迎上他的怀抱。 富靖凯一把捧起她,将她压向自己,漫天醋怒化为热情一吻。 贪婪的撬开她的唇,吸吮舌尖,他用强势力道宣泄对她的渴望。 这一吻又热又短暂,他随即将头微微往后撤,眼神锁定她变得火亮的眼。 冷蔷骇然瞪着他,他眸中火光熊熊,欲望滔天,她惊觉自己刚刚那句话可能放出了一头兽,一头极度饥饿的兽。 他的确是饥饿的。毫不客气的将她压向车身,他张扬的男性欲望以最直接的方式,顶向她双腿间柔软的凹陷处。 他并不是真的触及了她的女性地带,她窄窄的裙面容不得他压得太近,但那种力道十足的雄性威胁,她感受到了。 这种时候,她非常要命的想起上次抓在手里,那又热又硬的男性象征。「你、你别乱来!」她慌了,结结巴巴,「我们之间还有很多悬而未决的事。」 「我们之间『一直有』很多悬而未决的事。」他纠正。 可恶,她的腿在发软,肌肤则很享受他冒出来的腾腾热气。「你应该先把那些事讲清楚。」 「太慢了,我等不及,而且你今天教会我,一等再等只会让别人捷足先登。」他唇抵着她的颊侧,亲昵的说。 什么她教的?她痛斥,「我才不会那么随便!」 「你不随便,但我担心别人取用得太方便。」他的语气藏了一抹忧心。 那让她有点心疼,但——「这不构成你乱来的理由。」她死死咬住这个想法。没想到他竟然笑了。 「那你呢?」那笑充满诱惑,「你想不想跟我乱来?」 惑于他眸中的焰火,冷蔷先是点了下头,而后慌乱的摇了摇头,再用力猛摇。 「太慢了。」他充满危险的宣布,贴向她的颈侧,吻她狂跳的脉搏。 「我已经看见了。」缓缓松开她,他改握住她的手,将她往宅里带。 空气中有某种气场,或某种电流,或某种气味,或某种能量,难以名状,既原始又强大,预告了雄性与雌性之间,那天生自然却不可言说之事。 她想甩开他,真的。 她不想傻傻的跟着他走,真的。 她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那是错的,她不能参与,不可以!但,她却一步一步跟紧他。 一片迷乱中,她试图想念哥哥,试着用可怕的回忆为自己筑起防御,可是,跟他相比,往事太苍白,而这阵子的相处让她开始在想,他是一个好人,由始至终都是个大好人,只是因为某些因由,她误会了他。 她就这样,一阶一阶随着他上楼,虽然步伐慢慢,但每一步踏出去,都是她自愿。虽然觉得他的索要快了些,可她心甘情愿跟上,就怕一步迟,会落下遗憾。 富靖凯停在主卧室门口,回头看她。 他的眼中充满了邀请,她心动不止。 他微微俯首,天生傲慢的雄性神情中,透出一抹特殊的请求,请求与她做原始而亘古的结合。 她垂下小脸,慢慢的慢慢的握紧了他的手,没放开。 收到讯息,他勾唇一笑,推开厚重的房门,带她进入。 【第八章】 又回到这个房间了。冷蔷小脸涨红。 进了主卧室,富靖凯的神情变了许多,充满主宰力,仿佛这是他最深最隐密的巢穴,他就是这方天地的领主,拥有一切权力。 点亮昏黄的灯,将她牵进来,他郑重的将她带到床边。 冷蔷在床沿坐下,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单膝点地,一股柔情忽然上涌。 大手温柔的落在她的衬衫上,缓缓解扣,为她敞开,一个吻印在锁骨。「我的。」 她好害羞,却又心醉神迷,舍不得推开他,只能任由他来。 为她除去衬衫,挑开胸罩暗扣,被紧紧包覆住的软嫩弹了出来,他瞬间一口又急又重的抽息,满足了她的女人虚荣。 …… *本书内容略有删减,请谅解* 欢爱过后,她昏昏欲睡,打个小盹,他起身四处看。 她的套房无长物,收拾得很整洁,小小一张充当桌面的平台搭着墙,放着几本商业用书。 书本之中,立着一本泛黄剪贴本,他拿出来看,里面是他的新闻。 自接任总裁之后,他刻意低调,但仍免不了几回上报。当接受采访对企业形象有助益时,他会接受,而效果通常很好。 本子里,最早的剪报可以追溯到八、九年前,当时她只是个十来岁少女,收集资料已经非常完整,作风一如平时做事的简洁,每张剪报修边整齐,旁边标注日期、来源,文中较艰涩的商业字汇以铅笔圈起,在空白处填上注释,字迹稍显青涩,认真程度不下于他求学时代的笔记本。 整本剪贴簿除了岁月留下的黄斑之外,没有污痕,没有失控拉扯的痕迹,光洁如新——这个小女人把恨他当作一门功课,规规矩矩、正正经经的做着,像个好学生。 这确认了他原本所想。她的本质太正直,没有办法恨得太扭曲,但又无法放下往事不追究。他的心疼了,知道这其实是一种煎熬,她在逼迫自己去做与本性不合的事,这样的她,这些年过得有多艰苦,他可以想像。 「你在干嘛?」瞧他立在平台前,冷蔷裹着棉被起身,小脸从他旁边探出来。 他正好翻到一页满版照片,是多年前受访时拍的,当时他双眼直视镜头,如今看来就像从影中直接看人。那时的他比较年轻,因为谈的题目是对捷思沛的愿景,他双眼火光如炬,摄影师精准的捕捉到了他充满野心的神情。 他一直觉得,男人最帅的样子就是有理想,正在拼,那种力道足以感动任何人,而这张照片连他自己都欣赏。 「这几年,你就是一直凝视着这样的我?」他一臂圈住她的脖子。 第二十七章 可恶!她正打算缩回去呢。「嗯,算是吧。」她含糊其词。 比起被他发现剪贴簿,她更羞于被他发现这张照片。 那她怎么可能不对他心动?只怕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富靖凯故意问:「不想在我的眼睛那里挖出两个洞吗?」 冷蔷一脸的不敢恭维,「才不要,那样会吓死我自己。」她及时收住一句「这样看起来帅帅的,多好啊」没说。 富靖凯低笑,低头赏她一个吻,嬉闹着要再回床上。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他松开她,去拿随意扔在地上的长裤,手机在口袋里。「我先接个电话。」 冷蔷红着脸,趁隙逃开。 富靖凯边接电话边套上衣裤的时候,冷蔷飞快地溜进浴室里打理自己。 以两个人目前的情况,是不容许怀孕的。但是,像刚刚欲望来得那么强烈,连她都受不了,只希望即刻将他纳入体内,这种时候,套子什么的早就被他们忘在九霄云外了。 拭去他留下的痕迹,她告诉自己,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已经拉开落地门,走到小阳台去讲电话。 冬天刮来的寒风本就刺骨,小阳台那边又是受风面,要不是房东用了气密落地窗,只怕连这间套房都要冷得像冰箱。 他只穿着衬衫跟长裤就出去,会冻坏的。 她赶紧捞起他的大外套,倒了杯热开水,要拿过去给他。 气密落地窗才开启一小缝,他低低交谈的声音就被吹了进来。 「……姑姑有动作了?」 他在跟人谈富锦媛?冷蔷微微一诧,但随即微笑。 私心里,她很欣赏他的一点是,她察觉得到他对富锦媛有意见,但是不管跟谁说话,他都不会直呼她的名字,而是惦记辈分。她渐渐了解到,即使跟自家人不合,他也不会闹到外面去,让人看笑话。他的分寸掌握得很好。 反之,富锦媛就不是这样。所以不能怪她对富靖凯的好感笔直冲高,对富锦媛的评价日益低落。 「她最近有什么动作?!」她听见他又问。 受风面的坏处除了被风吹得很冷之外,也容易把外面的声响带进屋,所以她很少开这扇落地窗。 正当她要将落地窗拉得更开时,又听见他压低声音说:「她有没有跟冷蔷联系?」 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她心口一跳,不知道该怎么想。 平素会跟他谈起这类事情的,只有金秘书与柴先生,但他跟金秘书讲话的口吻不是这样,那么电话那头的人,只可能是柴先生了。 柴先生是率领调查团队的人,专门追踪敏感情报。 她倏地领悟,当她的名字出现在他与柴先生的交谈中,就意味着一件事:她正在被调查。 他让柴先生监视她?当他们浓情密意在一起的时候,她其实是被监视的? 「那就好。」这时,富靖凯如释重负的声音被吹进来,「我怕她又对冷蔷乱说话。」 「又」?这个字,透露出他知道她们以前有交集。 她骇然发现,富靖凯知情的,比她以为的多更多,但他什么也没说。 随即又想到,在金秘书的退休宴上,富锦媛上前来跟他们说话,还刻意支开他,富锦媛的心机、她的心慌,是否早已被他看得明白? 如果他当时就明白,而后的沉默便显得城府太深。 「冷蔷跟了我之后,更愿意相信我了,但是,信任基础还很薄弱。」风又吹来富靖凯的应答,那声调很冷静,跟刚刚在床上亢奋的喘息完全不同,听来格外惊悚。 跟了他?这说法令她如坠冰窖。 「等我们关系更深一点,我会把当年的事解释给她听,到时候,她应该可以体谅我。」他低声说:「她会知道,我也是不得已,才会那样做。」 这,几乎等同于犯罪自白。 冷蔷全身发冷。 便在这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传来讯息声。 她木然的转过头,看到一向整整齐齐的单人小床,因为方才激烈的欢爱而凌乱,床单几乎被他们撕抓而起。因为是她带着他,回到了自己的小窝,热情的敞开身体,以不输于他的激切将自己交给他,所以此时听到这番话,更觉羞辱。 她到底在干嘛?她到底在干嘛! 刷的一声拉开窗,把外套与热水推给他之后,没多看他的神情,她就关上门,走向床头柜。 打开手机,讯息弹跳而出——我要见你。 会用这种口气传讯息给她的,只有一个人。 富锦媛。 【第九章】 其实她之前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见富锦媛。 上次见面,富锦媛狠狠的丢了一句「在对他心动之前,想想你那可怜的哥哥是怎么死的……别让我只看见你发花痴的蠢样」,让她受创很深,同时也惊觉富锦媛心计太深。 到那时,她才真正的意识到,富锦媛之前见她,给她富靖凯的消息,是在刻意煽动她来对付富靖凯,换言之,她被利用了。 她不想介入他们的家族问题,她只是很单纯的要为哥哥讨公道,所以决定不见富锦媛。可是,富靖凯在电话中,间接承认他对当年的事有责任之后,她的心乱了,再度赴约。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见她到来,富锦媛要笑不笑的说:「该不会是跟我侄子的交往出了什么问题吧?」 冷蔷怵了怵。富锦媛知道她跟富靖凯在一起?怎么知道的? 忽然间,她更乱了。 富靖凯知道一些他应当不知道的事,富锦媛同样也是如此,两个人心里的盘算跟表面上的作为都不一样,那么,到底谁是真心的?谁是假意的?谁在说谎?谁又在掩饰什么?她已经分不清。 「我们没有在交往。」她疲惫的澄清。 看得出冷蔷难以勉强,富锦媛的眼睛转了一圈,试探着说:「你不是想报复吗?我有办法让他吃苦头。」 「不用了,我自己会斟酌。」冷蔷起身,喝都没喝面前那杯咖啡。「你想见我,我来打过招呼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眼看她要走,富锦媛的语气硬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几个月前,如果不是我提供消息,你不会知道富靖凯缺秘书,找了两年还找不到合意的。」这消息可是她从某中阶主管那里搾来的,无私分享给她,没想到她登上那个职位之后,也不跟她联络一声。 虽说当初自己也是随手把讯息丢给她,没想过她能通过层层关卡,一路向上,但她办到了!既然如此,自己就是最大功臣,讨这份情完全合理。富锦媛如此想着。 冷蔷顿住。 要是说她有什么欠了富锦媛的地方,就是她提供的这条资讯了。 她相信以自己的拼劲,就算以一般员工身分留在捷思沛,也会力求表现,尽速去到富靖凯身边,但是富锦媛的确省了她几年瞎转。 以她的性格,没办法把这份恩惠当作无。 看出她动摇了,富锦媛开口,「坐下。」身为女人,她知道能让女人神采飞扬与灰头土脸的,只有一件事,她自然也知道该从哪里戳刺最伤人的一刀。「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侄子了吧?」 冷蔷默然不语。 不,她没有爱上他,她只是把身体跟他共享而已,这没什么,很多女人都是如此慷慨,她顶多是向豪放迈进了一大步,但算不上心动。 可是,想着想着,她的心狠狠抽痛。 第二十八章 富锦媛当没发现。「虽然你为你哥哥报复的心很强烈,可是,你哥毕竟死了十年,在你心里,恐怕连影子都淡了,而富靖凯在你面前,却是个英俊好看有魅力的男人,你会违背初衷,我可以了解。」 被她这么一说,冷蔷的罪恶感都冒出来了,头不禁低垂。「你跟他同进同出,看他呼风唤雨,俨然是个商场金童,难免会心动,不必自责。」富锦媛话锋一转,「我知道捷思沛最近在忙新药登记。」 冷蔷起了警觉,「你知道?」事涉机密,她不该知道才对。 「一旦登记完成,新药量产,捷思沛在医药界的版图势必更大,你跟了富靖凯,身价也会水涨船高。他日子好过,你当然会跟着享福,所以我不怪你临阵抽腿,不思报复,这是人之常情,」 富锦媛用合情入理的眼神看着她,充满谅解,「真的,我不会怪你,我相信你哥哥也不会。」 她分明就在怪她,而且还搬出哥哥当武器,用最卑鄙的方式痛击她心中最敏感的一处。 明知道这激将法用得粗劣,可冷蔷还是动摇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富锦媛笑了一下,才开口:「我在想,如果新药上市出了差错,会怎么样?」冷蔷瞪着她。 「如果实验数据流出来,被竞争对手知道,提前反制捷思沛呢?或者代工厂出纰漏,新药如期上市,却问题百出呢?这是不是就能达到报复的目的,让你好好的教会富靖凯该学的一课?」富锦媛提议。 「你……」冷蔷难以置信的瞪着她,「你好邪恶!」 富锦媛娇笑一阵,才问:「会比他害死你哥哥,逃避法律责任更邪恶吗?」 隔日,冷蔷转动手里的随身碟,举棋不定。 她不确定富靖凯是不是有那么可恶,到了必须无底线全面开战的地步。 昨晚,她问了富锦媛为什么要为她支这个招—— 「如今你长大也懂事了,告诉你我本着正义之心,要帮你对付富靖凯,你也不会信。」面对她的疑问,富锦媛耸了耸肩。「真正的实话是,我在捷思沛应该有一席之地,但我那厉害的侄子把我踢出来,我很不满,想捅他楼子,让他地位不保。」 一直不知道富锦媛为何挂虚衔的她不可思议的问:「但是,捷思沛的管理阶层早已井然有序,就算他不当总裁,还有其他递补人选,你不可能空降在那个位置上。」 「无所谓。跟你一样,我只是想出一口气。」富锦媛用满不在乎掩饰真意。「我不否认我在利用你,但是,既然你跟我目的一致,何不互相利用?」 其实,她心中排斥的意念很强烈,但想到富靖凯那番形同认罪的话,她强迫自己听下去。 「你只要把新药登记、上市、量产等资料统统存进随身碟,交给我,就没你的事了。」富锦媛一脸贼意,「我自然有办法把事情闹大,闹到他坐不住。」 因为当年的事,他说他「也是不得已」,明显有愧于哥哥;因为她必须为哥哥讨回公道,所以,她很认真在想,要如何执行。 她准备了容量够大的随身碟。为了封锁机密讯息,所有跟新药有关的档案,资安部都设了密码,有权下载的人不多,每个人配发一组专属帐号密码。 身为总裁秘书,最核心的人之一,她握有一份备份资料,记载了每个人的帐密,也就是说,她可以伪用其他人的身分下载档案,这为她开了方便之门。 「冷蔷,怎么在发呆?你还好吗?」富靖凯走过来问。 冷蔷吓了一跳,顺势把握在掌心的随身碟推入袖中,假装随意摸摸电脑机壳。富靖凯端详她,见她神色有些奇怪,遂打破不在办公时间谈私事的规矩,低声说:「前天去你家,临时有事先离开,没多陪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冷蔷仰头看着他。 既然富靖凯让柴先生注意她跟富锦媛的动静,那他知不知道,她昨天跟富锦媛碰过面? 她认真的盯了他好半晌。 「怎么了吗?」富靖凯奇问。 现在的他是在装傻,抑或真的不知道她跟富锦媛在密谋对他不利?她心中疑惑。也许仍有点偏心,但她不觉得他在恶意欺瞒什么。 「没有,没事。」 「有什么不舒服要告诉我。」富靖凯以商量的口气说:「下班后,一起回我家。」 「不要。」冷蔷脱口而出。 「怎么了?」他拧起眉,察觉不对,「我们没事吧?」 不想说谎,她避而不答,「我有点累,而且有点想念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一个人?富靖凯眯了眯眼,「我哪里不好,或让你不开心了吗?」 听到他第一个质疑的人是自己,让她心里闪过一丝愧疚,但随即说:「不是,我真的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看了她好半晌,最后富靖凯终于说:「好吧,让你静一静,就今晚。」 今晚足矣。 「你带来了吗?」站在几乎不见人影的路边小公园里,富锦媛急切的问。 骑机车来赴约的冷蔷,一路上都在想,是不是真的要这样做。 富锦媛本来与她约在高档餐厅的包厢,但她想了想,去那种场合,等于把主场优势送给对方,为了不引人注目,加上其他考量,她临时改变碰头地点。 她架好机车,边走向富锦媛,边拔掉手套。 富锦媛急不可待,立刻就问:「你带来了吧?你下载了新药品的全部资料,才来赴约的吧?」 「……嗯。」 「在哪?让我看看。」 冷蔷警觉心强,先往后退了好几步,才从防风口袋中掏出一个随身碟,放在掌心。 之所以拉开距离,是她还没下定决心要交出去。 富锦媛知道,也不急着逼她,反正她把东西带来就好了。「太好了,冷蔷,你做得很对,这样你就对得起你死去的哥哥,他会很高兴你『为了他』这么做。」她细心哄着,拿着冷子叶当理由说服她。 想到哥哥那烧得通体焦黑的屍身,冷蔷绞紧手指,握住随身碟,问:「你想怎么做?」 「这些年,我结识了一些有力人士,我们会研究怎么利用这份资料,对捷思沛造成最大杀伤力。一旦出大纰漏,富靖凯的领导能力就会受到质疑,丢了总裁位置事小,以后他在这个业界也不用想再混下去。」 「那,捷思沛呢?」冷蔷忍不住问。 「短期内会有些震荡,不过,等新的管理团队进驻就会好转。」 「新的管理团队?」冷蔷狐疑,「哪来的?」 富锦媛盘算得太开心,忍不住说溜嘴,「我跟我的炒手朋友会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操作,等捷思沛的股价被逼到底就大量收购,把经营权抢过来。」为了这,她可是筹谋了好久,如今资金已经到位,就等着拿冷蔷给的随身碟展开行动了。 这才不是短期震荡!冷蔷惊觉,富锦媛的盘算是抽骨换血,改朝换代,这种玩法很可能把捷思沛玩垮。 捷思沛大部分员工是从草创时代一路扶持过来,因为是富靖凯在当家,他们很服气,才会效命一辈子,而富靖凯也珍惜他们的付出,薪酬、福利给得大方,总想着要对他们更好,她见过无数次他们和乐融融的模样。 所谓新的经营团队是靠炒作股票入主,不会珍惜这种革命情感,他们会为了得到最大利益,牺牲任何人。 第二十九章 「好了,你知道我的计划了,快,把随身碟给我。」富锦媛催促。 看着她充满阴谋的眼神,冷蔷瞬间清醒过来。她自以为有权讨回公道,实际上是在断几千人生路,这是不义的,她不能这样!就算要报复,也该一本初衷,针对富靖凯个人,不能拖着捷思沛的员工当陪葬。 「不。」她果断的说,心意已决。 「……什么?」富锦媛翻脸低吼,「快给我,你不是要报仇吗?这就是最彻底的报仇方式。拿来!」 「不要。」她摇摇头,用手指将随身碟扣得紧紧,下一秒,富锦媛冲过来抢夺,却被她机灵的闪开。「如果你再动手抢,我就把随身碟丢进喷水池里,到时候就算你捞得起来,资料也已经报废了。」 富锦媛是何等人物,能被她这般看扁吗?她再度扑过来,修得精致漂亮的尖指甲掐住冷蔷的左臂。 见势不妙,冷蔷当机立断,举起右手,把随身碟丢进喷水池。 噗通一声,水花溅起,随身碟往水下沉去。「你!」富锦媛恨得牙痒痒,仰天咆哮,「干!」 她扭头瞪着冷蔷,见她之前散漫无主的眸光逐渐聚拢,精神力也焕发出来,她知道,冷蔷已经将主见凝塑回来,此时的她脑袋变回清明,不再好拐。她不只是丢掉那支重要的随身碟,今后更不可能重新弄一支给她,可恶! 「你……真孬!」宛如毒蛇一般的话语从富锦媛口中吐了出来,「孬死了,比冷子叶还孬!」 听到她拿哥哥相提并论,冷蔷一诧,「你认识我哥哥?」以前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得像是知道他这个人,而非实际接触过。 「怎么不认识?不就是个傻得送命的蠢才吗?」富锦媛啐了一口,「你想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吗?」眼看计划失败,她豁出去了,冷笑着说:「手机关机。」 有预感将听到前所未闻的事,冷蔷照着办。 确定不会被录音,富锦媛说了,「十年前,我跟冷子叶谈过一笔交易。」 「交易?!」她不知道有这事,谨慎的问:「你们交易了什么?」 「那时,富靖凯进了捷思沛,看我不顺眼,怂恿他老爸把我踢出来,我觉得他不够尊敬我这个姑姑,所以找上你哥哥。」富锦媛说:「冷子叶当时担任夜班警卫,我要他从实验室里偷一支装满实验病菌的试管出来给我。」 冷蔷心跳开始加快,「为什么?」 富锦媛振振有词,「因为我要让捷思沛难看啊!病菌外流的事如果被媒体披露,捷思沛的形象就会受到重创。生技医药界最禁不起这种丑闻了。」 原来她这么恶劣!冷蔷摇摇头,「我哥不会同意的,绝对不会,我对他的操守有信心。」 「错了!」富锦媛胜利的哈哈笑,「你哥哥急需要钱,我们一拍即合。如果他没咬下这个饵,你以为后面的事为什么会发生?!」 冷蔷半信半疑的问:「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他手脚不俐落,在偷的时候,被富靖凯撞个正着。」富锦媛笑着评论,「你哥哥比你贪心多了,虽然被发现,但他马上跳上摩托车逃逸,而富靖凯也不是省油的灯,开车在后面追。」 这一段飞车追逐,她是知道的,并被富锦媛告知就是因为这样,哥哥才会摔下山坡,事故死亡。 「你哥哥也比你机灵多了,他三两下就甩掉了富靖凯,来跟我会面。」 「噢?!」冷蔷头一抬,这跟她以前告诉她的不同。「他甩掉了富靖凯?」既然甩掉了,又何来富靖凯逼车,将哥哥逼得摔车一说? 「是,他甩掉了,顺利的来跟我交易。要是他肯老老实实把试管交给我,拿了钱滚蛋,就不会死了。」富锦媛冷笑,「可是,他偏偏要横生枝节。」 「什么枝节?」她非常确信,此时听到的这一段,在所有她阅读得到的资料中都没有记载,就算是当年的事故报告,也没有写到任何与病菌有关的事。 「他坐地起价。」富锦媛不屑的呸了一口,非常瞧不起冷子叶。「被富靖凯飞车追逐,让他察觉他偷到手的试管是个了不起的东西,来了之后,他要我拿出多一倍的价格来换。」 「我哥哥不是这种人!」冷蔷生气的说:「他不偷也不抢,认真工作,绝对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更不可能为赃物喊价,你不要污蔑他的人格!」 「你可以问问富靖凯,我有没有污蔑他。」富锦媛冷笑着说:「就拿着你手上的随身碟去问他,他会告诉你,偷窃是你们冷家的传统。」 冷蔷神情窘住。确实,她偷偷下载了机密资料。 「更传统的是,你们搞交易都不干不脆。你是拒绝交出来,他是临时喊价,兄妹真是一个样。」富锦媛的笑容充满了有钱人的优越感。 冷蔷拒绝被打倒,「如果不是富靖凯逼车,把我哥逼下山坡,那他怎么会死?!」 「咎由自取啊!你哥哦,有够白痴。稍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离开实验环境,压力与温度改变之后,病菌很可能会迅速死去,但他不知道。他把那根试管抛起来玩,跟我说,他要原先的两倍金额。」富锦媛讥诮的说:「他不知道他将时间拖得愈久,那支试管就愈不值钱,傻的是,他竟然以为可以开更高的价。」 这种德行不似她记忆中的哥哥,冷蔷难以被说服。如果不是为了很特殊很特殊的理由,她相信哥哥不会这么做。 「事实证明,他不但不聪明,手脚也笨,没接好试管,砸到自己脸上。」富锦媛眼神歹毒,像噬过人肉的凶兽,「那管实验病菌虽然没有直接致命力,不过,对某些人来说,会引起急遽又强烈的过敏反应。」 冷蔷霍地明白了! 哥哥从小就容易过敏,过敏原其多无比,她看过他呼吸不顺、喘不过气的模样,那真的很痛苦,严重发作时,必须立刻送急诊打针才行。 富锦媛满不在乎的做结语,「他没两下就挂啦,标准的自作自受。」 那是一条命!是她哥哥宝贵的生命!冷蔷全身都在颤抖,「他……他真的不是摔车死的吗?!」 「不是。」富锦媛很享受她的反应,谁让她刚才宁可把随身碟丢进喷水池,也不交给她。惹了她,就该罚! 「他是急性过敏死的,死得很快。」 冷蔷几乎要哭出来,「那他为什么会全身焦黑的倒在山坡上?」 「因为我找人把他连人带车推下山坡,浇汽油烧掉。」 「你——」冷蔷抽了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是你干的?」 「既然我不能拿那支试管大做文章,攻击捷思沛的保安有问题,就不能让人把那支试管害死人的事牵拖到我身上。」富锦媛振振有词的说:「不能让人发现他过敏致死,干脆一把火烧了,当他是车祸死了。」 「你!混蛋!」 就在冷蔷要冲上去跟富锦媛理论时,一辆车忽然开到了小公园外。 车才停,富靖凯推门走出,步伐凛凛,到她身边拉住她。「冷蔷,冷静!」 「靖凯!」她投入他的怀中,「她是凶手!她是害死我哥哥的凶手!」 第三十章 富靖凯没有答腔,把她压入怀里,眸色深冷的看着富锦媛。「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凶手?手机关了,你连想录音都不行!刚刚你听到的那些,既是自白,也是幻觉。有本事的话去告我啊!谅你也告不成,这件事在法律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凶手』!」富锦媛瞪着富靖凯,刻意挑衅的说:「我倒是要看看,有这件事横在中间,你们还能不能心无芥蒂的在一起。」 说完,她趾高气昂,扭头就走。 「不要让她走掉!」冷蔷抓着富靖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拜托你!」 「你先冷静下来。」富靖凯拥住她,不让她冲去跟富锦媛理论。 「可是……」她眼睁睁看着富锦媛走开,走到一半还扭头给她一个示威的笑容。这个有罪的女人,竟以无罪之身,自由走开! 她不能接受,完完全全不能忍受!她被告知的真相超乎预期,对过往的认知,对哥哥的认识,被一体颠覆。这次的混乱更胜过往,她的世界陷入黑暗。 「冷蔷。」富靖凯低唤。 空空的眸转而对上他。本以为在内心黑暗时,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在她面前的富靖凯,身影却是无比清晰。 她瞅着他,眼眶开始泛潮,只觉得自己好虚软。 但他却是强悍的,眼神坚毅,蓄满力道,他的拥抱撑住了她。「别担心,我有办法治她。」他用生命保证,「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让我先把你照顾好,」安抚的语气转为刚硬,「再去收拾她。」 因为他那么说了,因为是他,她信了,心也渐渐定了。 回他居宅这段车程,他们没有交谈,她的思绪渐渐活络,明白了富锦媛说的话纵使有万千杀伤力,可还是释放出一个重要的正面讯息—— 富靖凯是好人。 他没有伤害过哥哥,不是逼车致死的凶手,他就像她一直以来感觉到的那样,是个体谅别人,善恶分明的好男人。 他们的立场不是对立,从一开始就不是,这让她对他的感情变得踏实。 反之,一开始以善良好心人姿态关怀她的富锦媛,才是真正的恶人。 怪不得这些年,每次接近富锦媛,她都感觉不愉快,虽然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自己心里就是很排斥她。为此,她曾觉得自己有问题,原来真正的症结点出在富锦媛的心不正。 带冷蔷进屋,用外套裹紧她,让她先喝一杯热茶养养精神之后,富靖凯才开口问:「她对你说了什么?!」 坐在他怀里,冷蔷把富锦媛对她说过的话再说一遍,他静静的听着。 「她这次说出了实话,大致上是那样没错。我有一份柴先生做的调查报告,晚一点可以拿给你看。」富靖凯的话核实了一切。 冷蔷注意到,他没有否认哥哥偷窃那一段,莫非哥哥真的犯了错? 但她的注意力随即被他转开。 「以前你知道的,是我追车那一段。」富靖凯补充道:「当初,我发现你哥哥偷走试管时,马上开车追出去,但他钻小巷,三两下就把我甩开了,我不知道他跟姑姑要在哪里碰头,所以无法阻止他。 「我联络金秘书与柴先生去找你哥哥的下落。那时路口监视器不够多,无法及时找到他去了什么地方,直到从警方那边得到消息,有人疑似车祸,坠下山坡。等我过去确认,但已经晚了。」当时他动用了无数关系,包括警界、医界人脉,但仍然无法抢救到什么。 「富锦媛几乎是当晚就找上我。哥哥被车追逐才摔下山坡的消息就是她告诉我的。」冷蔷说,惊骇于富锦媛心思的恶毒。因为一开始接收到的讯息就是错的,这些年,她才会一路错下去。「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说清楚?」 「一开始我也不知情,后来请柴先生去调查,才知道全部真相,但那已经是一阵子以后了。」富靖凯语带保留。 「就算是那样,你为什么不来找我说清楚?」他可以不让她误会那么深! 富靖凯有些头疼。这话如果说得不好,让她往死胡同里跳,她会更不开心。 「第一,等真相完全大白,你的生活已经恢复平静,再去说,只会平添波澜。再者,就算说开,也不见得能治谁的罪。」他想得比较实际,没有好处的事,不必去做。 「你哥哥确实偷了那个试管。」听到这一句,冷蔷缩了下,富靖凯握住她的手,「虽然他是在我姑姑的教唆之下犯下这个错,但他已经死了,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而他也没收到我姑姑给的钱,无法证明这笔交易存在过。他偷了试管,打破试管,导致过敏,整件事无法有效究责到她身上。」 冷蔷想了半晌,凄然发现,他是对的。 「但是,倘若事情爆开,对捷思沛的杀伤力会很大。」这是他心有愧疚之处。「那时捷思沛正在发展,设法从二线转到一线,试管被偷的消息一旦外传,尽管不是捷思沛的错,声誉仍会受到重挫,所以我们选择了不揭穿,并加以隐瞒。」所以在法医与警方的报告上,都是以车祸致死,无外力介入含混带过。 他也是早下定了决心,要在经济上照顾冷蔷,才会选择这条妥协之路。 冷蔷怔然。 在理智上,她知道把消息爆开,除了真相大白,谁都得不到好处,也追究不到谁的罪责,但心里仍然难过万分。 如果哥哥最初没有偷那个试管,就不会发生后续;但只是偷了一个试管,却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未免太残酷。 「我哥一直很正直,清楚是非对错,为什么这次会犯错?!」 富靖凯微微僵住,随即说:「也许是我姑姑开出来的价码太诱人。」 冷蔷看了看他,总觉得他还知道些什么。「不应该只是这样,他不是贪财的人。」 「也许在那个节骨眼,他想岔了。谁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那些已经不再重要了。」他想迅速结束这个话题。 「我们那时省省的过,日子还是过得下去啊。」她无法克制的继续想,想哥哥最后一次跟她对话的景象。 难道是……难道会是……「他想让我学琴!」她豁然领悟,脸上血色全失,「学琴要花好大一笔钱,在这个前提之下,富锦媛提出交易,他很可能接受。」对,就是这样!因为他接受了,离家之前才会说,他可以买一架二手钢琴让她练习。 「他会死,是因为我!」恍然大悟后,眼泪突然凝结坠落,她从灵魂深处发出绝望的干咆,「因为我!」 「不!」富靖凯强悍介入,一把将她圈住,揽进怀里。 「你不知道。」他以比她更惊人的声量,镇住她的思绪。 冷蔷挣扎扭动,她想面对这个现实,而不是在他的保护之下,朦胧逃避这一切。 「我知道,因为他对我说过、他对我说过,他要买——」 「你什么都不知道!」富靖凯严厉的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他捧住冷蔷的脸,炯炯目光对着她双眼,几近催眠、几近洗脑,厉声的说:「冷蔷,他走了,你永远不知道他那么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物欲,或者让你学琴,你永远不知道。」他看着她的泪水滴落下来,坚决的以拇指一再拭去,「因为它没有发生过。」 他话语如雷,直接劈进冷蔷昏乱的脑内,变成唯一的支柱。「……是吗?」 第三十一章 「你只能这样想,然后活下去。不管原因是什么,你都无法求证了。」他不容异议,「你不能为不确定的事情责怪自己,是他决定出这个手,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决定,他的决定造就了他的结局。」 「可是……」她还想再说。 到此为止!富靖凯决定,谈到这里,已经够了。 今晚揭露的真相,远远超过她能承受的范围,也到了让他担心的程度。她在痛苦的同时,他极度不安,怕她受创太深,怕她连灵魂都迷失在过去的悲剧之中,怕找不回他熟悉的那个她。 这样不行,他需要实质清晰的联结,确定自己仍然保有她。 倏地将她打横抱起,他带她回房。 冷蔷以为他只是想让她歇息,一开始并未阻止,但是,将她放上大床之后,他踢掉鞋子,跟着上床,健腿分跨在她身体两侧,为她解开衣扣。 看到他眼中焦亮的雄性光芒,她才知道,他要跟她做爱。 纤细手指搭在他的大手上,她可怜楚楚的说:「不要。」 他的眼神从柔软饱满的胸脯转向她的脸,「为什么?」 泪水流得更急,「我不要快乐,」她哭着说,「我不配幸福!」 所以,跟他做爱,她感觉到快乐幸福?那当然要继续做!他坚定的解除她与自己的衣衫。 她无颜参与,却也不想阻止,任由他抚过娇细的肌肤,感受他腾腾散发的贺尔蒙,迳自孤独的饮泣,伤心她的伤心。 可恶!她明明稠湿了,却不愿回应。富靖凯有丝挫败。他不想强迫她任何事,尤其是做爱,但他真的需要感觉到她在可及之处,而他也相信她需要他的陪伴,一场火辣辣的性爱能满足他们对彼此的渴求,重建亲密小世界。 既然她坚持不参与,那他只好诱她加入了。 富靖凯钢铁般坚毅的脸庞闪过执着,从她的胸脯往下吻,直至黝黑鬈曲的毛发,直至…… 冷蔷本来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直到团团热气罩住私密处,直到感觉某个温热软滑的东西滑过小珍珠,直到感觉到自己的润蜜被抽吮…… 她翻起上半身,看到他伏在自己双腿之间,以唇享用她。「不要!」她羞得立刻阻止。 富靖凯哪里管她,大掌牢牢握住她双腿,她就是再推再攘也拿他没辙。 随着他的舔弄,她感觉到自己的心思被抽拔而起,抛向远方,再也无法专心想那些可怕的过去,她着慌了。 不行!不能这样!她值得痛苦,值得受罪!她想踢腿甩掉他,却只是让他后来加入战局的手指多了逗弄的空间。「不要!」 富靖凯不动如山,她一再流泄的润蜜就是动情的证明。找到最敏感之处,他无情而坚定的以舌顶入,飞快抵弄。 稚嫩的身体受不了刺激,快感冲击而来,她尖叫出声,整个身体弹跳而起,痉挛不休。他带来的欢愉太霸道,直接将痛苦从脑门挤压出去,她不能思考,只剩感觉,无力自制,只能陷溺。 任务完成!富靖凯满意的挺起身,要盘据向上。 冷蔷才刚得到快慰,一有空隙,便本能的要蜷起身体,滚到一边去。 可富靖凯不让,将她扯回来,撑开她的大腿,挺入过度敏感的娇体—— 太过了,这真的太过了!「靖凯!」她尖叫,不断震颤,娇小的身体几乎承受不住堆叠而来的二度高潮。 富靖凯稳住自己,直到她喘气喘到软绵绵,再也动不了,躺在他身下,以水光盈盈的眼看着他时,才好整以暇的将自己再往内嵌,挺到最深最深。 俊朗的脸庞充满了刚毅,他靠绝对自制,迫使自己不崩溃于欢愉。 「靖凯……」冷蔷拨开落在脸上的发,嫩嫩的喊。 见她软服了,不再挣扎,他终于放开箝制她的大手,托起她的脸。 「看到我了吗?」他的神情因强忍欲望而有些阴郁。 她点点头。方才还凌乱的脑袋,此时只剩下他的存在。 「很好,记住我。」说着,他展开凶猛的冲刺,「我才是你该一直惦记着的男人!」 【第十章】 像一场抗战,每当冷蔷心思飘回过去,又为了哥哥而怔怔落泪,富靖凯就会以最果决的手段占有她。 他用极致的欢愉,一遍一遍清掉她心中的阴霾与苦涩,将自己的身影烙满于她的小世界,直到她止住了泪,停止去想。 「其实,今晚富锦媛跟我见面,也是为了交易。」欢爱过后,休憩了好一会,她幽幽说起,「我偷偷拷贝了新药品的资料,本来是要交给她,报复你。」她难过又自责的看着他,羞愧坦承,「也许就像她说的,偷窃是我们冷家的传统。」 富靖凯冷静的问:「你把资料交给她了吗?!」 冷蔷用力的摇了摇头,「她要强抢的时候,我把随身碟扔进喷水池里。」 「既然如此,就不算偷窃,你只是暂时保管。」他毫无质疑,一句定案。 冷蔷感动极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小公园?!」 「柴先生有盯着姑姑,他注意到她晚上与你有约,只是你们本来不是约在那里。」富靖凯解释,「但因为你的手机关机了,不好定位,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 「对哦,你特别请他监视我跟富锦媛的互动。」冷蔷有点失落的想起,他不是完全信任她。「我听到了那天你在我家阳台上,跟柴先生说的电话。」 富靖凯恍然大悟,「这是那天你态度丕变的理由?」他一直觉得亲密做爱完,闲个人没理由闹到不开心,可她后来变得挺冷淡的,由于他有事赶着离开,就没继续深究下去。 原来这个小女人误会他了! 「那时候你说,『等我们关系更深一点,我会把当年的事解释给她听,到时候,她应该可以体谅我,她会知道,我也是不得已』。」她记得清清楚楚,默背给他听,「我以为你说的是害死我哥哥的事。」 「我说的是这整件事的前后始末。」富靖凯澄清,「特别是指必须瞒着你的部分。」 冷蔷有些困窘,「是我错怪你了。」 「还有,你听到我跟柴先生讲电话,只听到后半截。」比起方才的澄清,他更介意正要说的事,「前半截,我告诉他,不必再特别守住你跟姑姑的互动。」 这真的让她惊讶了,「为什么?」 「因为我会亲自看着你。」富靖凯认真说道:「我没打算让你溜掉,永远都没有。」 永远?一股热气往她脸上冒。 「今晚是因为柴先生掌握到姑姑最近动作频频,可能是要对捷思沛采取行动了,特别去注意,才发现原来她约见的人是你。」富靖凯说:「另外,我知道你下载了档案。」 「你知道?」冷蔷错愕的问。该不会是在她偷偷摸摸时发现的吧? 「柴先生说你们今晚要见面后,我去确认下载纪录。」 富靖凯说:「如果你有心重创捷思沛,不会用自己的帐号密码下载,你会本能的嫁祸给别人。」在看到下载纪录之后,他就知道她不会出卖他。「停止怀疑自己,冷蔷,你的心绝对不坏。」 他不容置疑的态度,笃定的语气,坚信她的意志,都令她感动。 冷蔷随手抓起一件衣服遮挡胸口,缓缓下床去拿掉在地上的防风夹克。 富靖凯疑惑的看着,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白嫩小手滑入衣服内侧的暗袋,摸出一件小东西。她转过身,回到他身前,将小东西交到他掌中,眼中盛满了柔光,「谢谢你相信我。」 第三十二章 富靖凯低头看去,是随身碟。「你不是把它丢进喷水池了吗?」 冷蔷摇了摇头。 「这是我留的一记小后招。一直到赴约之前,我还是不能确定自己该怎么做,所以带了两支随身碟,一支装了下载资料,一支是空的。」她吁了口气,「我想先听听富锦媛怎么说,如果能认同她要采取的作法,才会给她真的随身碟。我拿出来给她看的那支是假的,发现她居心叵测就不给她,故意丢进喷水池里。」在那同时,真正装载资料的随身碟一直稳稳的被她封在暗袋,毫无风险。 「你好聪明!」他用力的吻她一下。「连后招都准备好了,你根本不是存心要背叛我,你怎么还会以为自己不善良?」这一招连他都没想到,为之惊艳。 「不,真正善良的人,是你。」冷蔷慢慢想,慢慢通了。 被这样夸奖,富靖凯的颧骨处露出两片红,「男人不讲究善良。」 她不让他的窘迫带过她要说的话。 「因为哥哥发生那些事之后,你开始对警卫人员的身家展开调查。」她知道,富靖凯从十年前就开始这么做,捷思沛周密的安全规范、对警卫的要求,甚至不雇用短期工、不提供实习机会、降低员工流动率等作法,都是因为曾经发生过哥哥这档事而做的处置。 「所以叶仕淳家里出问题,你将他从原职撤掉,让他去别处做比较没有机密性的工作,因为你怕发生在我哥哥身上的事,在他身上又发生一遍。」 「是吗?」他故意说:「我不就是个没心少肺,落井下石的坏东家吗?」 拿她说过的话来糗她?冷蔷捶了他一下,「你才不是,是我误会你了。靖凯,你从来没忘记过我哥哥!」她已然懂了。 她的意思不是说,富靖凯一直念着「冷子叶」这个名字,而是他一直记着发生在哥哥身上的事,他记住了那个教训,后来在对待员工时,知道该如何预防,以免类似的事再次发生。 她仍然觉得哥哥死得很不值,但想到他的死或许为后来的人带来一些保障,她可以稍微释怀。 她的心变得柔软,「这十年,任何一个时机点,为什么不告诉我哥哥也有错?或许我还是会恨你,但不会恨得那么深。」 富靖凯拉过来她的手轻轻吻着,「不让你恨得深,你怎么会来找我?!」 「靖凯!」她低叫,「我要听真正的答案。」 他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不是会含混以对的人,当年我十五岁了,可以明白事理了,你明明可以告诉我真相。」她固执的问:「为什么不说?!」 富靖凯再叹一口气。她太聪明了,连他藏着掖着,最后的一点心思都要掀出来。 「没什么,不必追问了。」他搪塞过去,「我那时太忙了,也不想搅事。」 「不行,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冷蔷知道他还没吐出真言,「告诉我,当时你为什么不澄清?」仔细想想,他非但不澄清,当她责怪他时,他还轻轻别过,这不符合他的作风。 瞧她坚持,他只好招了。 「因为那时,你需要一个绝对的英雄,跟一个绝对的坏人。绝对的英雄,是你哥哥,冷子叶,绝对的坏人,我不介意出任,只要能让你好过,我无所谓。」 这是她猜想中的答案,但真的听他说出来,眼泪瞬间崩落。 好吧!富靖凯认了,这是他最后的心思,招完了,他就坦荡荡了。 「你需要相信你哥哥是个好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被毁灭。哥哥是大好人,这个信念可以帮你度过艰难的时光,你必须相信他很好很好,只不过很倒霉,被一个超级大坏蛋暗算了,才会栽下来。」他温柔的说出当年的盘算,「那个大坏蛋就是我。一个绝对的坏人可以逼你生气,让你坚强,就算是为了找我复仇,也是一个好好活下去的目标。」 冷蓄吓起嘴巴,「可这不是绝对的,我哥明明有错,你明明没罪。」 「但不必让你知道,这些都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硬扛。」 所以,从十年前起,这个男人就在照顾她,以他专属的逻辑与方式,而那时他甚至不认识她,也不爱她,就这么为陌生的她着想,他的心该有多好! 原来,在失去哥哥的时候,在她自认为不再有人关心她、庇护她的时候,她还是被某个人守护着,那个人就是他。 但是,他却被她深深记恨着。 「傻蛋!坏蛋!」她心疼死了!这个人怎么那么呆,宁可被她误解,也要保护她。 「如果我没来找你报仇,我不就永远不知道真相,永远错怪你了吗?」她愈想愈心惊,「或者我的心肠坏一点,行事更偏激一点,故意伤害你,那怎么办?」 富靖凯摇头,「你没有,你很善良。」 「但说不定我会啊。」这些念头不是没出现在她脑中过,只是她不屑用如此低级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叹了一口气,「听着,我真的不觉得你能伤害我什么。」论年纪,他大她小;论财富,他富有,她能蝴口;论职衔地位,他是总裁,她刚入社会.,论人脉,他喊水会结冻,她连小猫两三只都凑不齐。除此之外,她还有一颗柔软的心,凡事问求自己的态度,加在一起,她对他的杀伤力很弱很弱。 但对他的吸引力,却是很强很强。 「那那……」见他不痛不痒的,她急了,「万一我不来找你报仇呢?万一我们没 有这一段呢?万一我们不曾再相遇,我却在心里一直怪你,天天诅咒你吃饭噎到,喝水呛到,走路跌倒,那怎么办?」 富靖凯不禁笑了,「哪来那么多万一!」 「可是……」她觉得,他们能相惜,才是真正的「万一」一万种可能之中,最宝贵最独特的一种,多么不容易。 富靖凯武断的说:「我们在一起了,这就是结论,没有其他可能。」 她芳心悸动,「我们……在一起了吗?」「除非你不爱我。」他先表明心迹,「冷蔷,我爱你。」 红唇悄悄弯起一抹笑,「是吗?爱我什么?!」 「爱你的善良,爱你的坚持,爱你的美好,爱你的盲勇,爱你像头小白鲨一样,坚持着要潜游到我身边。」他啃她肩膀。「我们能在一起,完全是你的功劳,如果不是你矢志要找上我,茫茫人海中,我们可能要错过彼此了。」 这话很甜,但,她还有一件心事,「这些年,你真的把我抛在脑后了吗?」 「对。」坦承。 「噢!」伤心。 「把照顾你的责任下放给金秘书之后,我就不再惦记了。」尽管知道这个答案可能让她落寞,但他还是照实说了。「这十年间,你对我来说,是一份责任,是一笔补偿性质的帐务支出,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有这么美好的后续。」 她扁扁嘴,「但我却一直想着你,真是不公!」 「我爱你。冷蔷,我爱你。」他吻着她的小鼻子。「我会用我这辈子的时间去爱你,补足那段时光。」 「还是有点不能平衡。」她努努鼻子。 「那怎么办?」他发现自己有点担心了。或许,为了能厮守,刚才他应该说个善意的谎言。 看着这个厉害的男人面露忧愁,冷蔷开始觉得有点扯平了。 她展颜一笑,「但是因为我爱你,我愿意把接下来的人生交给你,看你怎么表现。」 幸好!富靖凯笑着吻她,安心了。 尾声一 【尾声】 再次约聚小火锅店,从熟悉的地下街出口钻出来时,看到冷蔷与富靖凯联袂出现,陈志杰愣了一下。 「这是……」他有些惊疑不定,怕自己表错情。 「志杰哥,我跟靖凯……」冷蔷脸上飞起红云,「总之,我们在一起了。」 确定她脸上娇羞的神情是真的,陈志杰呆滞一秒之后,故作镇定的点点头。出乎冷蔷意料的是,他没开口亏她,也没表示不赞成,反而扭过头,认真的盯着富靖凯。 一向有点三八的他,眼神变得异常严肃,像是自任她的亲兄长,直直的看着他,那种严苛的、挑剔的、不能随意被讨好的神情,几乎不像她心目中的志杰哥。 富靖凯坦然与他对视,「我会对她好,一辈子都如此。」 听出他一诺千金,陈志杰的神情微妙转换,变得有些感伤,也有难以言喻的释然。 冷蔷的心口突了一下,正开口要问,陈志杰忽然恢复平时的模样,夸张手势漫开。 「所以,你是吃到了冷蔷的口水,被她迷了心窍,才开始追她的吗?」他诚心发问。 啊啊,他这个大嘴巴!「志杰哥!」冷蔷低呼。 「什么意思?」富靖凯听了有趣,「难道跟咖啡有关?!」 陈志杰一脸「仁兄,您真内行!」的神情,「说到这个嘛,我就要说了,我们家冷蔷千辛万苦,一直保留着她的初……」 冷蔷飞快的拦住,「志杰哥,不要说了!」她郑重警告,「真的,不要说了哦。」 陈志杰对富靖凯耸耸肩,「好吧,那没什么,只是我跟冷蔷之间的小笑话。」在她的威胁视线之下,他带开话题,「话说,冷蔷,你跟富先生在一起了,怎么也不找家高档饭店请我吃饭?我罩了你这么久,上次还把你打扮得那么漂亮,你们却只约我吃平价的个人小火锅,这样对吗?」他痛心疾首,「真的对吗?」 想到冷蔷出席金秘书退休宴那晚美丽的模样,还有她初初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一颦一笑与他隔空对应的娇态,富靖凯立刻豪迈的说:「你想吃哪家?随便点,我们马上杀过去。」 睡前,坐在床上为自己擦上乳霜时,冷蔷回想席间对话的场面,思索着说:「我怎么觉得,你跟志杰哥看起来好像没有很生疏的样子。」 这一晚,三个人说说笑笑,毫无隔阂,让她几度偷泛泪光。虽然以志杰哥那有些阿花阿花的个性,以及靖凯处事周延的态度,不可能让气氛太糟糕,但他们聊在一起那种自然的投契,让满足感油然而生。 十年前,靖凯曾在多个夜晚,主动招呼哥哥一起吃消夜。每次想到他对别人的那份关照,也曾发挥在她哥哥身上,她就又开心又感动,也可惜自己来不及参与。 方才,看着志杰哥与他相处融洽,奇妙的,那点遗憾好像消失了。 不过,认真想想,志杰哥对于他们竟然一下子从敌对状态转为恋爱关系,一点都不惊讶——他是真心诚意的不惊讶,不是眨眨眼睛,暗示改天再约出来girltalk,眼前暂时先圆过去的不惊讶。为什么? 对于她的疑问,富靖凯解释,「事故发生后不久,我跟他见过一面。」 「真的假的?」冷蔷吓了一跳,差点打翻手上的乳霜,赶紧先放回床头柜。「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习惯背着我偷偷摸摸做好多事?」 富靖凯倒了两指高的威士忌,边啜饮着,边眯起眼睛,回想过往,「他知道你哥哥生前在计划一些不那么对的事。」但实际上陈志杰知道多少,他不确定。 不过,光凭着他知道要找上门来问他的这一点,他想,冷子叶对陈志杰透露的应该不算少。 冷蔷又愣,「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都不知道了!」「他们是同侪,对彼此的了解比较深。我没把你哥哥死亡的真相告诉他,但间接承认了跟他的行动有关,所以,他知道你哥的死不能怪在我头上。」 「那他为什么没对我说过?」冷蔷跳起来惊呼,大床因而晃动。 「因为我告诉他,我打算怎么做。我说,这个大坏人我是当定了,绝不毁灭你哥留在你心目中的印象,我也建议他别说破。」他们只见过那次面,那是男人对男人的谈话,达成的共识就是保护冷蔷。富靖凯摇晃酒杯,「他听进去了。」 冷蔷回想,每当她提到要报复的时候,志杰哥总会劝她要想开,别记仇;每当她说富靖凯有多可恶时,他总是苦笑不答,不附和她的言语,原来他早知道内情。 这些年,多亏他在身边扮演稳住她的角色。因为他知情,才没在旁边挑是非、敲边鼓。她不敢想像,万一志杰哥跟她同一个鼻孔出气,声声讨伐,事情会变得多么可怕,她可能转为偏激! 「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她碎碎念,「他明明可以告诉我,他的话,我就会听啊。」但她也知道,自己多数时候是当参考用。 「幸好他没说,我本来就不要你知道这些。」富靖凯来到床上,拍拍她的小脑袋,目光变沉。 陈志杰跟冷子叶的交情,应该不是冷蔷以为的简单。冷蔷看到的陈志杰,是哥哥的知交故友,但对他来说,当初找上他,寻求一个解答的陈志杰,那悲痛欲绝的模样,是骤失爱情的人才会有的。 他猜想陈志杰跟冷子叶是一段来不及展开的禁断之恋,因为有这段没能圆满的年少情缘,因为爱不到的遗憾永远存在,才让他对冷蔷放不下心,一直看顾着她、陪伴着她。 陈志杰的存在,对他的小女人很重要,在他还没实质出现在她的生命之前,陈志杰为他呵护这朵小花,心中无私,他默默的感谢。 握起她的手,他深深一吻。「我们能在一起,托了好多人的福。」最重要的是,托了这小女人的福,她的坚决、她的盲勇,功不可没。 而她的宽容,她的放手,更成全了他们之间的情缘。 尾声二 在知道无法以法罪名让姑姑得到该有的惩罚之后,她退了一步,接受第二好的选择——让他将姑姑做过的好事,以及本来打算搞垮捷思沛的计划,转告给他父亲。 身为捷思沛的现任总裁,他本就有权拔掉姑姑的虚衔,撤掉每月汇进她户头的高薪,但过去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这把大刀,他始终没有劈下来。 不过,她竟然鼓动外面的炒手,汇集资金,要逼眨捷思沛的股价,趁隙抢夺经营权,这太过分了,即使父亲对胞妹仍有亲情,也不能拿事业、员工去牺牲。 于是,虚衔撤了,高薪没了,给用的豪宅与名车收回来了,连带父亲给的其他物质供应一并断绝。姑姑虽然没去坐牢,但对吃不了苦的她来说,贫穷势弱是另一种形式的监牢,她活多久,就困她多久。 看着富靖凯,冷蔷软软微笑。 是啊,那么多不快的过往,那么多无法圆满的残缺,那么多难以收拾的残局,最后竟能让他们从中萌生感情,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美好。 她紧紧回拥住他。「真的,我们好幸运。从今以后,我们要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总裁们的战争输了她……盘丝 国际机场里的咖啡厅中,一个深褐色鬈发的少年斜依在座位上低头打电玩。即使是这样闲散的姿态,也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举止优雅、从容不迫的气息,惹得四周的人不断频频回头看他。 少年虽然年轻,却极为性感,甜腻的、魅惑的,引诱着人上去舔咬一口,像是一块上好的生巧克力。他的魅力不分男女,可以说是全场通杀。 有不少人想过去搭讪,但他看起来真的很年轻,考量到外国人外表早熟,他未成年的机率极高,便又踌躇。 末了,终于有人提起勇气过去搭讪——是个男人。 「嗨,你好。」那个大约三十几岁的男人一身高级西服,一身企业精英的作派。考量到少年的西方面孔,特地用英文与他说话,「我可以坐这里吗?」 苏阳把游戏机按了暂停。他抬起头,没有被打扰的不悦,「您好,请坐。」企业精英坐下的同时将手上钥匙圈顺手往桌上一放,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车钥匙的logo就正对着苏阳,是辆要价不菲的欧洲名车。 「你是英国人吗?」企业精英有技巧的询问。 这个人显然对搭讪很熟练。他不问苏阳是哪国人,反而问他是不是英国人。询问一个人的身家资料时,如果直接问反而会令人产生防备心,他这种问法反而会让人不知不觉配合起对方的问题。 「怎么,我很像吗?」苏阳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不答反问的回应了一声后就继续低头打电动。 「你身上有种英式的……」企业精英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用英式英语暧昧地道,「禁欲的美感。」 苏阳低着头继续打电玩,微笑点头回应了他一句,「是吗?」 一般人遇到苏阳这样不咸不淡的回应大概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男人却显然还没有放弃,「但这样的人热情起来总是特别性感,你说……是吗?」 「这是个好问题。」面对这样与性骚扰无异的搭讪,苏阳仍然面不改色。他从容地关上游戏机,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卡片放在桌上,轻轻推向男人,唇瓣带着既清纯又性感的笑容,「也许晚上可以研究研究。」 这时一名美丽的金发女人走了过来,问也没问一声就往桌边的另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企业精英原本因为有人打扰而略有些不悦,定睛一看发觉是个精灵般清丽秀美的女性,抱怨到了嘴边就卡壳了。 金发美女朝苏阳眨眨无辜的双眸,「小帅哥,请我喝一杯热可可好吗?」 「这是我的荣幸。」苏阳玩电玩,起身去柜台给她点饮料。 「大帅哥。」金发美女双肘靠在桌面上,双手交叉。「你们在聊什么呢?」 苏阳站在柜台边等待时,便见企业精英与金发美女相谈甚欢。金发美女聊到开心时手还顺势在那人身上轻拍了一下。 冲调一杯热可可花不了太多时间。当苏阳端着热飮往回走时,他们的闲聊也到了尾声。 「那我就先告辞了。」企业精英轻轻吻了金发美女的手背,满脸笑容地道,「今天很高兴能遇见你们。」 苏阳与金发美女都亲切地与他打招呼,目送他离去。「凯莉,你的可可。」苏阳将热可可递给自己母亲。 凯莉道了声谢,端起可可轻轻啜饮。「你们刚才聊了什么?相谈甚欢的样子。」苏阳问。 「说我呢。你刚才递了什么给人家?」凯莉反问。 她太清楚她这个儿子的魅力,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见到儿子被男人「把」的过程。 「饭店房卡。」苏阳拿起电玩,继续打电动。 「房卡不是在我这吗?」凯莉反问。 苏阳头也不抬地回道,「刚才另一个人塞给我的。」 她早该知道,她这个儿子是从来不吃亏的。也更加相信让他远离义大利是正确的选择。 「杰夫,儿子就交给你了。」凯莉与苏文灿轻轻拥别。 「放心,我会照顾他的。」 苏阳目不斜视地继续打他的电动,也不觉得这对明明已经离婚的夫妻这样互动有何不对。 苏阳的母亲凯莉.柯里昂是义大利人,父亲苏文灿是中义混血。 苏文灿的义大利文与中文一样流利,不过从外表上看却非常「东方」,没什么混血儿的感觉。而拥有四分之三义大利血统的苏阳则看不太出东方血统。只能说遗传真的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 苏文灿与凯莉离婚之后还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两人举止仍非常亲昵。 苏阳母亲的柯里昂家族在义大利是历史超过百年的犯罪家族,凯莉非常期望他可以远离家族纠纷。 不知何时母亲已经离去,苏阳听到父亲苏文灿在与另一个年轻女人对话。无意间抬起头,就只一眼,改变了苏阳的一生。 那是个清秀的女孩,留着一头丝绸般光滑柔顺的长发。她穿着一件朴素,甚至带着些土气的高中制服,却掩饰不了天生丽质。 尾声三 苏阳第一次有一种心头怦跳的感觉,比他第一次与女孩约会还有心跳紊乱、血液逆流的动心感。 苏阳从小就很受欢迎,不论是搭讪还是被搭讪,对他而言都是一件再轻松容易不过的事,直到此刻才第一次有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无措。 苏阳这个人很洒脱,他是个不会回头看的男人,当他决定离开义大利时就没有打算回来。 柯里昂家族的人也很了解他的个性,因此当他回归义大利、回归柯里昂家族时,所有人都不禁大感意外。 再次回到柯里昂家的苏阳不再人如其名,总是笑得如地中海阳光灿烂。他的笑容里开始出现阴影,即便仍是笑着,也如同南极洲的永冻土冰寒。 经历过上个世纪的动荡后,柯里昂家族的「经营」事项已逐渐洗白,但超过百年的根底却是永远也洗不清。 在身为家主的曾外公允许下,苏阳开始参与柯里昂家族的事务。他表面上接掌了柯里昂家的饭店,私底下参与了道上的谈判。他抛弃了模特儿的工作,也远离了父亲、远离了台湾,更是为了远离……那个女人。 「你这是何苦呢?」保罗叹了一口气。「那句中文是怎么说的?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玫瑰花。」 「住口,保罗。」苏阳咬着雪茄。 保罗记得他以前是连菸都不抽的,显然失去他那朵玫瑰花让他整个人都改变了。 苏阳在台湾时喜欢上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最后却不是选择他,而是选择了一个搞生物科技的男人。 「好吧。」保罗无奈地双手一摊,又提议道,「如果你非要那个女人不可,那我去把那个……那个姓有钱的男人做了如何?」 「不!」苏阳板起脸来警告他,「不许动他。」 「为什么呢?我手尾很干净,不会有人发现的。」保罗道,「你可以趁玫瑰小姐伤心时安慰她,她一定会接受的。」 「不行。」苏阳微眯着眼,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方,「他是她的幸福。如果杀了他,她会生不如死。」 他太了解她了。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有些冷漠,实际上却是一个温柔的女人,而且……还特别死心眼。 也许他有一百一千一万个方法弄掉她其他的追求者,却无法掌握她的心。 不,应该说他并没有珍惜,所以他失去了她。 「我已经让她伤心过一次,不能让她伤心第二次。」苏阳幽幽道。 再次遇见那个女人,是在一个很意外的情况下。 苏阳代表柯里昂家族到美国与道森家族谈合作,意外地在饭店大厅看见冷蔷与她所选择的那个男人。 他们站在柜台前头靠得很近,不时在交谈什么,并没有注意到他。两人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 当年除了他,还有另外三个男人同时在追求她,最后她没有选带着王者气质的黎君桦、没有选外表看上去也许有点吓人,却总是用温柔眼神凝视着她的齐震曦,也没有选他,而是选择了那个看上去与她一样有点冷的男人——富凯。 是负负得正吗?他们的笑容虽然轻浅,却洋溢着幸福。 「柯里昂先生,道森先生已经在楼上等您了。」见他停下脚步,前来迎接的男人婉言催促道。 饭店大厅是挑高的设计,左侧有一个阶梯,直接到楼中楼式的咖啡厅。 「我突然想喝一杯咖啡。」苏阳脚步一转,走上一旁的阶梯。 他挑了一个靠柱子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让他可以掌握大厅的情况,却不容易被身处大厅里的人察觉。 「柯里昂先生。」前来接他的人颇为困扰地道,「相信您应该明白,不愿让您与道森先生见面的人并不少。」 柯里昂家与道森家若是结盟,整个势力的分配将会全面洗盘。这是一个隐含着高风险的任务,也是苏阳证明自己的机会。 苏阳轻轻地「嗯」了一声,向服务生要了杯浓缩咖啡。为了保护冷蔷,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张望,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她。 为什么光是这样一个背影,就让他有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他不知道,却又移不开眼。 他是个从不回头的男人,却为了她回过头,为什么她最后选择的却不是他?她究竟知不知道,如果有什么人能让他回头,那个人一定是…… 突然间,在没有引起人注意的情况下,不知何处飞来的子弹没入苏阳的胸□。 苏阳身子一顿,整个人无力地由椅子上摔落,发出「砰」的落地声。 「柯里昂先生!」 「啊!」 「血,好多血!」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二楼的混乱一楼也听到了,只是距离太远,无法分辨发生了什么事。 「上面怎么了?怎么那么吵?」 「我们已经派人了解,请不用在意。」柜台服务人员镇定地回道。 「会有人去处理的,我们走吧。」 「嗯。」 温热的血液由胸前的伤口不断溢出,湿透苏阳大半个胸膛。肺部似有火在燃烧,创伤造成气胸让他呼吸困难。 尖叫声、嘶吼声、求救声混作了一块儿,吵杂得让人无法思考!苏阳恼怒地皱起眉。 太吵了,吵得他都无法思考了。幸好这些吵闹声不久后就渐逐远去…… 苏阳没去思考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了,反而想到,或许正因为频率相近,所以他们才能走进对方的世界。 视线逐渐蒙胧中,只有一道美丽的倩影永恒清晰……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总裁们的战争之一《狮心总裁开战》; 02、总裁们的战争之二《狼子总裁迎战》; 03、总裁们的战争之三《熊壮总裁怯战》; 04、总裁们的战争之四《骄犬总裁停战》。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