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来生 下》 第一章 【插曲前世篇之二:爱恨交织】 那年,她十九岁。 「他说他要我。」原是清脆如珠玉相击的声嗓,此刻放低了音量,软软的、柔柔的,含着几分羞怯。 「他要……你?」另一道醇厚温雅的声音扬起,慢慢的、沈沈的,像从齿缝间一字一字丢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需要问吗? 江雪扬眸,似嗔似怨地盯着半倚在躺椅上的傅明泽,他当完兵回来,似乎更有男子气概了,肤色呈健康的古铜色,在朦胧的月色掩映下,泛着柔亮的光泽。 雅岚老在她耳边叨念傅哥哥真是帅透了,说他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气质又好,斯文俊雅,超然淡定,像是没什么事能够难倒他。 江雪承认,这个从小陪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哥哥的确长得挺好看的,她也与有荣焉,不过她更喜欢的是杜东元那样的类型,长得有点野,有点孩子气,开朗幽默,狂放不羁。 人说恋爱保鲜期短,可跟东元交往一年半,她觉得自己好似一天比一天更爱他、更迷恋他。 「小雪,你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傅明泽像中提琴般好听的嗓音悠悠地拂过她耳畔。 不知怎地,虽然他语气一贯地温和,语速又慢,江雪却仿佛从其中听出一丝愠怒的意味。 是错觉吧! 她定定神,甩开脑海里古怪的念头,习惯性地抓起搁在窗榻上的泰迪熊宝宝,搂在自己怀里。「就是……那个意思嘛,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冷冷的回应。 这是故意整她吗?江雪微恼地嘟嘴。「就是东元说,我们都交往那么久了,我也……长大了,应该可以做那种事……」 「江雪!」一声厉斥。 她吓一跳,望向仍倚在躺椅上的傅明泽,是她看错了吗?方才还温润的脸色,此刻似乎有一点……阴沈? 「怎么了?」她有些委屈。 「--他碰你了?」这完全是质问了。 她哑然,粉唇张了又合。 「你才十九岁,还未成年!」 「满十八岁就成年了!」她忍不住反驳,小脸从熊宝宝的绒毛里探出来,气愤地与他相对。「我喜欢东元,他也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做、做……」她有点难以启齿。 「做哪种事?」他凉凉地问。「如果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敢说出来?」 她才没有惭愧!江雪恼了,冲口而出。「对!我就是想跟他上床怎样!反正我跟他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就差最后一步……」 「江雪!」犀利的怒吼。 她骇然震住,愣愣地注视着霍然挺立于自己面前的男子,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带着某种陌生的威压气势,阴森、沈冷,令她不自觉地颤栗。 可他凭什么?他又不是她爸,连亲哥哥也不是,他凭什么用这种气势压迫她?他瞪着她,墨眸深黯,她看不懂那底下藏的是什么样的思绪,好一会儿,他也不知是否觉得自己过于激动了,收回视线,转身走到落地窗前,双手插进裤袋。那挺拔而立的身姿,如剑如松,透出一股凛冽的寒意。 她忽然有点慌,却更倔强。「我、我已经决定了!我二十岁生日那天就给他,他说他愿意等我……」 「随便你。」他打断她。 「什么?」她愣住。 「我说随便你。」他转过来看她,逆着月光,半边脸隐在阴影里。「就像你说的,你长大了,有权决定自己要不要跟男朋友上床。」 「你……」他怎么了?刚刚不是还急着想阻止她献身吗?她又愧又气。「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不自爱?」 「我没那意思。」他像是疲倦了,声调变得懒懒的。「我有件事告诉你。」 「什么事?」 「我要去上海了。」 「去上海?!」她惊喊,蓦地从窗榻上跳下来。「为什么去上海?要去多久?」 「去工作,有家公司给了我offer,至于去多久……看情况吧。」语落,他再度转头望向窗外,侧脸显得迷离而遥远。 直到许久许久以后,江雪依然不曾领悟这晚他这副神情所代表的意义。 那年,她二十岁。 二十岁生日当天,她答应将自己当成一份礼物送给杜东元。 可事到临头,她却退缩了,听说第一次做那件事,会很痛很痛的,而她超级怕痛。 「东元不要,东元……」她惊慌地推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雪儿,你答应给我的。」杜东元亲吻她脸颊,似安抚又似挑逗。「乖,我们总有一天要这么做的。」 「等到我们结婚那天不行吗?」 「我等不及了。」 「可是……」 「雪儿,乖,听话。」 不行,她还是怕!雅岚说如果真爱一个男人,就会心甘情愿地忍受那撕裂般的疼痛,是她不够爱吗?为何事到临头,她还是怯场了? 「对不起,东元,对不起!」她用力推开杜东元,慌得捡起落在地上的洋装重新穿好,手指颤抖得拉不上背后的拉链。「东元你帮帮我,帮我拉上来。」 他不理她,只是迳自穿着脱了一半的衣服,俊脸绷得紧紧的。 他生气了,她知道,可她不想对他低头。 「今天是我生日……」她喃喃低语。 寿星最大,不是吗?就算她做了惹他不高兴的事,他就不能原谅她吗? 「我先走了!」杜东元先她一步穿好衣服,冷着脸离开。 她又气又急,又是委屈,想她江雪从小到大有多少男人爱慕,她偏偏只看中他,他就不能让让她,对她更温柔体贴一点吗? 「杜东元,我恨你……」她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把拉链拉上了,穿上针织小外套,拿起包包便仓皇下楼。 追到饭店大厅,左顾右盼,都不见杜东元的人影,他真的丢下她了,在她生日这天,把她独自丢在这令人难堪的境地。 她站在饭店大厅一座小巧的罗马式喷泉旁,正发愣着,一道沙哑的声嗓在她身后扬起。 「小雪。」 她怔然回眸,望向那个不该出现于此的男人。「明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从上海回来了?」 「嗯,今天下午到的。」他一身帅气的西装,照理说该显得神采奕奕,但眼下隐隐泛着黑色,下巴也冒出些许胡渣,精神似是有些萎靡。 「你住这家饭店?」怎么这么巧遇上了?江雪懊恼地偷偷咬唇,偏偏让他看到最狼狈的自己。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墨眸深不可测。「我刚刚看见杜东元了,他看起来心情不好。」 她目光游移,下意识地想逃避他的视线。 「你们吵架了。」这是肯定句。 她继续保持静默。 「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他又说。 她一凛,知道他都猜到了,心韵愤然加速,抬头瞪他。「对!我食言了,事到临头退缩了,所以他生气了,怎样?」 他没说话,眸光陡然熠熠生辉,明亮异常。 这是在笑她吗?他是在嘲笑她吧!江雪被他看得又羞又恼,正欲发话呛他几句,却见一个身姿娉婷的女子来到他身边,盈盈地对他笑。 「明泽,你等很久了吗?」 江雪倏地冻住,脑海一片空白。 她呆呆地看着傅明泽对那个长得很具古典美的女人温柔地说话,说自己也才刚到不久。不知为何,觉得心空空的…… 「对了,我来帮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江雪小姐。」他顿了顿。「小雪,这位是我在上海的同事,谢清婉。」 「原来你就是江小姐。」谢清婉像是久仰她的大名,对她笑得婉约甜美,宛如春天的花蕊。「你好,我是明泽的好朋友,其实我跟他小时候就认识了,他一直很照顾我。」 这意思是想强调她和明泽的渊源不比自己浅吗? 江雪敏感地从谢清婉友善的言语中听出些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当时的她不很明白。 那她二十一岁。 「你特地把我从上海叫回来,就是要我陪你演这一场戏?」 他生气了。 江雪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有点过分,可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杜东元背叛了她,就因为她迟迟不肯将自己的身体给他,他竟然就出轨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而那个女人还是她向来视为亲姐妹的好朋友,蔡雅岚! 虽然他低声下气地求她原谅,坚称自己只是一时昏头才劈腿,可雅岚跟她说,他们其实私下来往好一阵子了,几乎每次见面都会上床。 「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小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知道他也喜欢我,他说我比你更懂得温柔体贴……」 江雪收回思绪,不愿再回想和好友那场令她心碎的摊牌。 第二章 「我要惩罚他们!」她告诉傅明泽。「杜东元敢劈腿,我就要让他知道,我没那么在乎他,他可以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也可以跟别的男人玩!」 「所以你就要我当那个陪你玩的男人。」傅明泽冷冷地接话。「你把我带来参加雅岚的生日趴,就是想当着她和杜东元的面炫耀给他们看,你江雪不愁没别的男人要。」 「不可以吗?」江雪任性地嘟嘴,明知身旁的男人正恼怒着,仍然坚持挽着他臂膀不放。「你不准走,来都来了,一定要陪我演完这场戏,绝不能让这些人瞧不起我。」 傅明泽没说话,凝视她的眼阵很深、很沈,她不确定那其中是否隐藏着失望。她心口莫名一酸,倔强地咬牙。「你一定要帮我!傅明泽,不准丢下我。」 他看着她,许久,扬手撩起她鬓边一绺细发,把玩两秒后,替她收拢在耳后。这是答应她的意思吗? 江雪心韵评然,小心翼翼地望向他。 他看见她眼里的不安与期待,别过脸,片刻,微微一叹。 「我不会丢下你。」 她喜得轻呼一声,踮起脚尖就在他颊畔印下响亮的琢吻,这个吻是真心并非作戏,却引来周遭无数人瞩目,尤其是杜东元,脸色当下变得阴沈。 傅明泽信守承诺,整晚陪在她身边扮演一个痴心的守护骑士,更配合她在杜东元和蔡雅岚面前故作亲密,甜蜜互动。 派对尚未结束,杜东元已然无法忍受,趁没人注意时,拉着江雪到户外僻静处。 「雪儿,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他气急败坏。 「怎么?」她冷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尊受损了?」 「我跟你道歉过几次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原谅我?」他紧紧握住她肩膀,弄得她发疼。「我爱你啊!雪儿。」 「你爱我却跟我的好朋友上床?」她尖锐地嘲讽。 「雪儿……」他说不出话来,眼神黯淡了,神情忧郁了,双手的力道也松了,整个人显得颓废而寂寥。 江雪并不想同情他,可当她看见他眼里含着泪时,她不禁动摇了。 他哭了?他怎么能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小雪。」一道沈冷的嗓音呼唤她。 她回头,怔怔地望向傅明泽。 他朝她伸出手。「跟我走,我们回去。」 她动了动,一双臂膀猛然抓紧她,杜东元祈求地低语。 「雪儿别走,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蹙了蹙眉,试着扯开他的手,他蓦地哽咽一声,震住她。 「雪儿,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肯留下来。」 从来没人这般求过她,如此脆弱,如此孩子气,江雪怔在原地,不知所措,好一会儿,她才抬头望向前方正等着她的傅明泽。 「对不起……」她哑声低喃。 只是这样一句,他便懂得了她的决定,转身,离开。 那年,她二十二岁。 她终于跟男人上床了。 却不是与她分分合合多次的杜东元,而是她从不曾料想过的,那个自小陪伴自己的哥哥,傅明泽。 她把自己给了他。 正确地说,是她引诱了他,趁着醉意来到他新买下的公寓,死死抱着他对他哀哀哭诉。 爸爸因病去世了,继母对她原来不是真的好,是别有居心,雅岚跟她绝交后,去了法国学珠宝设计,杜东元即将迎娶一位大医院的院长千金…… 所有人不是离开她,就是背叛她,留下她一个人孤伶伶的,她好怕,每天晚上都怕到睡不着。 「我只有你了,明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她哭得心碎欲绝。 而他整晚在沙发上心疼地搂着她、哄着她,告诉她他之所以回台湾就是放心不下她,他会陪她一起度过难关,不会丢下她不管的。 「那你娶我可以吗?」她忽然祈求地问他。「跟我结婚好不好?」 他一窒,像是被她这样的提议惊到了,过了好片刻,方找回说话的声音。「小雪,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了,你以为我疯了吗?我没疯,我很清醒,我就是想嫁给你,明泽,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你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她激动地告白。「我要你,我喜欢你!」 「你喜欢的是别的男人。」他涩涩地道。 「你说杜东元?我早就不喜欢他了。」她从他怀里扬起水汪汪的泪眸,那么凄楚又那么娇蛮地直视他。「我喜欢你,明泽,我不能没有你。」 他凝视她半晌,慢慢地、毫不留情地推开她。「我已经有清婉了。」 是啊,谢清婉,她知道他们在交往,而且据谢清婉所说,他们已经论及婚嫁了,即将开始筹备婚事。 江雪用力咬了咬唇。「你跟她求婚了吗?」 他又是一窒,两秒后,哑声低语。「我正准备向她求婚。」 「那就是还没有喽!」她惊喜地亮了眼眸,原来谢清婉是骗她的,连求婚都没有呢,还说什么筹备婚事。 「小雪……」他想站起身。 「别走!」她一骨碌地滚回他怀里,将他压倒在沙发上,樱唇不顾一切地吻住他,用自己玲珑柔软的胴体紧贴他、磨蹭他。 这样的诱惑,就连对杜东元她也不曾给过,不曾如此热烈地吻着,个人,不曾像这般恨不能将全部的自己揉进另一个人的骨血里。 「你要了我吧!」她轻轻含吮着傅明泽的耳垂,在他耳畔撩拨着暧昧的幽香。 「明泽,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小雪,你醉了。」 「我没有醉。」 「你喝太多了。」 「只喝一点点。」 「小雪……」 「你不要说了!」她又哭起来,抽抽噎噎地亲他额头,亲他鼻子,亲他下巴,然后将泪痕交错的脸蛋埋在他颈侧。「你别说你不要我,别说你不喜欢我,我知道自己很坏,可是求求你不要讨厌我……」 她哭得哽咽失神。 哭着哭着,她觉得自己头晕了,眼睛红肿酸涩,然后她感觉到他的吻,他坐起来,换个姿势将她揽进怀里,很温柔很温柔地吻着她,一口一口地吮去她的眼泪。他终于如她所愿,热情又狂野地要了她。 隔天早上,他亲自做早餐给她吃,为她煮了浓浓的咖啡,是她爱喝的那种苦中微酸的口味。 她身上只穿着他的白衬衫,衬衫下摆堪堪遮住了大腿上半部,坐在吧台边,一双修长亭匀的玉腿晃荡着,白嫩得惹人垂涎。 忽地,电铃叮咚作响。 傅明泽一凛,还来不及出口阻止,她已欢快地跳下吧台椅,前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脸震惊的谢清婉。 江雪嫣然一笑。「嗨,你来了啊。」 谢清婉转身就走。 傅明泽意图追上去,江雪眼明手快地关门,拦住他的去路。 他皱眉。「小雪,你让开,我必须给清婉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啊?」她歪着清丽的脸蛋,明媚的大眼眨呀眨。「事情不是很清楚吗?你跟我上床了,你真正想要的人是我。」 傅明泽一怔,见她笑得欢悦,眸光明灭不定,许久,才沈沈地扬嗓。「是你叫她来的?」 「对,是我叫她来的。」她坦承。 「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 「是。」 清亮的巴掌声撕裂了空气。 江雪怔住,不敢相信地伸手抚着微微疼痛的脸颊。「你……打我?」 一双阴鹫的眼阵狠狠瞪着她,犹如风雨欲来的天空,满布乌云,随时会迸裂激烈的雷电。 他后悔了吗?后悔跟她上床? 江雪心海翻腾。「傅明泽!你敢打我!」就连爸爸也从来没打过她,他凭什么?凭什么! 她恨得含泪。 她以为,这样的打击已经够大了,没想到他忽然从玄关鞋柜上一只专门放置钥匙的琉璃碗里,抓起一把瑞士小刀。 她愣了愣,认出那小刀正是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你……想干么?」该不会要杀了她泄愤吧? 一念及此,她惶然颤抖,忍不住后退一步。「你……想干么?」 他看出她的惊惧,嘴角冷冷一勾,将小刀塞进她手里。 她茫然不解。「为什么?」 「还不懂吗?」他冷酷地微笑。 「从此以后,我和你……一刀两断!」 【第十章】 一刀两断。 久远的回忆在脑海里翻腾如雪,终究一片一片地飘落,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 江雪静静地坐着,一杯冰透的柠檬气泡水搁在面前,她伸出手,春葱般的指尖逗着玻璃杯身凝结的水珠。 窗外是新加坡有名的滨海湾温室花园,参天的热带树木,枝骨嶙峋的仙人掌,还有那一朵朵沐浴在穿透玻璃穹顶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妍丽多姿的玫瑰花。 餐厅便栖身在这花园里,满目绿意盎然,扑鼻盈转清香。 第三章 这间餐厅是谢清婉说要来的,她说自己在新加坡工作将近半年了,还是第一次来此处,傅明泽早来过几回,自然当仁不让做起了向导,开车带两个女人来这儿享用午餐。 原来傅明泽和谢清婉早在半年前便重逢了,傅明泽的公司接了个股权重整的案子,客户公司正好是谢清婉家里投资的事业,傅明泽率领几个小组成员到上海开会,负责出来接待的秘书正是谢清婉,两人起初还没认出对方,一起吃了顿饭后才恍然大悟彼此是旧识。 「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傅明泽对江雪解释。「她比我小两岁,上学也好,回家也好,整天就像跟屁虫似的黏着我不放。」 「怎么说我是跟屁虫呢?」谢清婉娇嗔。「我那时可是很尊重你的,把你当自家哥哥一样崇拜。」 「其实那时候同学也都羡慕我有个可爱的妹妹。」 「是吗?你怎么都没跟我说?」 「我是不想让你太得意……」 这是当着她的面打情骂俏吗? 江雪忽然觉得好累,端起玻璃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透心凉的冰冷似乎镇不住她胸口的燥热。 她觉得自己好傻,一直以为三年前傅明泽为了救她错过了与谢清婉重逢是上苍赐予的恩泽,原来只是一场玩笑。 有缘千里来相会,即便她阻止了傅明泽去上海工作,该遇见的人还是会遇见,只是换了时间,改了地点。 在半年前偶然相遇后,傅明泽便和谢清婉有了联系,谢清婉原在家族企业工作,不久后便请调新加坡的分公司。 虽然她说只是巧合,但江雪知道,她是为了追傅明泽而来的,就像自己一样,藉口巡视父亲投资的事业,其实只为了和他见上一面。 这半年,他们怕是不时便会约出来吃饭聊天吧!傅明泽提起的那个推荐蛋糕店的客户公司女同事,约莫就是谢清婉。 一念及此,江雪又觉得口渴了,当她自顾自地傻乐着计划要勾引傅明泽,和他正式成为男女朋友时,他已经遇上了命定的女主角,而且早跟对方来往半年了,她却被蒙在鼓里。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他的生活里多了那么一个重要的人,为何瞒着她?她还以为经过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她和他算得上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呢! 「小雪你怎么了?」傅明泽察觉她不对劲,中断了与谢清婉的对话,转头关怀地凝视她。「刚刚吃得也不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我很好。」又啜了口冰水,视线落向他刚缝针的手臂,蓦地有些恍惚。「你的手还痛吗?」 傅明泽一愣,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微微一笑。「不痛了。」 「都怪我不好。」谢清婉歉疚地插嘴。「都是为了救我,才会害你受伤。」 今晨傅明泽其实是接到谢清婉的电话才出门的,她説想跟他拿几本书,他见江雪还在睡,便决定顺便去买点吃的,两人约在市场附近附近,他下车时刚好见她过马路,一辆轿车疾驶而来差点撞上她,他连忙奔过去将她抱开,结果自己反倒意外擦撞路边的消防栓,因而受伤。 为了这件事,从医院到餐厅的路上,谢清婉不知道歉了几次。 「不是你的错,只是意外。」傅明泽也不知安慰了她几次。 好烦啊!江雪悄悄咬唇,又喝了一大口冰水。 「别喝太快,小心呛到。」傅明泽温声低语。 谢清婉闻言,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他却没注意,迳自看着江雪猛灌冰水,果然杯子一放下,她便忍不住一阵呛咳。 「我就说了,你喝太急了。」傅明泽像是很无奈地伸手拍抚江雪背脊。 「我没事。」江雪拨开他的手,态度近乎冷淡。 他微微蹙眉。 谢清婉默默观察这一幕,忽尔嫣然一笑,轻快地扬嗓。「江小姐,听说你是昨天来新加坡的。明泽带你去了哪里玩?还有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一副东道主的口吻。 江雪不喜欢她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就好像她和明泽是一对似的,正在照顾一个家乡来的小妹。 难道明泽就是这样对她说起自己的吗? 江雪闭了闭眸,一股浓浓的倦意从四肢百骸漫开,终于,占据了她所有的身心。 已经够了,她不能再忍了,戏演不下去了,她想离开。 「明泽,」她轻轻地唤。「我想去看看爸爸的旅馆。」 傅明泽沈思两秒。「再晚一点好吗?我载你去。」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瞥了谢清婉一眼。 他是觉得才刚吃完饭就解散不礼貌,还是舍不得和佳人相聚的时间太短? 江雪嘲讽地寻思,表面却扬起淡淡的笑容。「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谢小姐没来过这里,你等下可以陪她逛逛花园。」 傅明泽深深注视她,仿佛意欲从她谜样的眼潭里,参透她真正的心思。 「那我们晚上见。」他说。 她点头。「好,晚上见。」 她失约了。 一离开餐厅,她便叫了辆计程车坐回傅明泽租的公寓,跟着便收拾行李,赶赴机场。 她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虽然他们才刚有了那么热情缱绻的一夜,可她现在,只想逃。 逃离他,逃离谢清婉,逃离她以为早已遥远的前世。 重生十几年,关于前世的一切在她记忆里逐渐褪色,午夜梦回之际,她甚至会以为那只是一场梦,而不是自己确实经历过的往事。 或许只是一场作得太真实的梦而已,她如是告诉自己。 直到今日,当谢清婉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她终于不得不彻底觉悟,那不是梦,是现实。 她,真的有过那样荒唐的一世,害了自己,更害了最心爱的男人。 她许诺过明泽的,如果有来生,她会尽己所能地促成他的幸福,她会祝福他和他的真命天女,不再做那个顽劣的第三者。 她不当第三者,不能再破坏一次属于他的幸福,她要他这世活得好好的,活得潇洒快乐。 为此,她不惜犠牲自己…… 「明泽,你要好好的,要幸福。」 望着飞机窗外,江雪出神地呢喃,她的心很痛,仿佛都拧碎了,可她哭不出来,眼睛酸楚着、乾涩着,却惘然无泪。 她以为,这就是她最痛苦的时候了,谁知飞机才刚降落台湾的那一刻,她便接到了噩耗-- 父亲病发送医! 她握着手机,茫然凝立于机场大厅,听着珠姨在电话另一端焦灼如焚的嗓音。 「小姐你人已经到台湾了吗?快来医院吧!先生下午在路上忽然昏倒,幸好有个年轻人送他去医院,医生检查过后,说他是肝癌初期……」 接下来珠姨还说了些什么,江雪已然听不清了,她脸色惨白,踉跄地奔出机场,招了辆车便赶去医院。 为什么?明明她已经那么小心地照料父亲的身体了,每年盯着他定期去做健康检查,为何父亲依然和前世一样罹患上肝癌?为何健康检查时都没查出一点徵兆?而且这次父亲的病发甚至比前世还提早了大半年,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心乱如麻,来到医院时却刻意端出一副气定神闲的神态,前世她得知父亲发病,当场便吓得痛哭,反而惹得父亲为她担忧,一时激动又晕了过去,这次她绝不能再让他病情加重了。 「爸,你觉得怎样?还好吗?」她坐在父亲病榻前,小心翼翼地端详他的脸孔,除了鬓边有几星白发、脸色稍微苍白外,外表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爸没事,你别担心。」江成君除了乍听医生宣布自己罹患肝癌时有些震惊,之后很快便整理好情绪,尤其在女儿面前,他强迫自己冷静。 「我怎么能不担心?」江雪故意埋怨地横他一眼。「不是早就要你别经常喝酒吗?你是不是都没听我的话?」 江成君闻言心虚,摸摸鼻子不吭声。 「以后可不能再喝了,一滴都不准,知道吗?」江雪乘机下通牒。 「嗯,我知道了。」为了让女儿安心,江成君频频点头,接着又拍拍女儿的手。「你别想太多,医生说了,我现在只是初期而已,早期发现,早期治疗,只要开刀把肿瘤切除了就好。」 但愿如此。江雪心里一阵酸,眼眶隐约泛红。有过前世的经验,她知道这病没那么容易根除的,就算切除了肿瘤,也很可能再复发,只是现在她绝不能露出一丁点异样,免得父亲不能安心。 她强忍着,笑着削水果给父亲吃,又在主治医生来巡房时,向他谘询了未来的治疗方案。 原本惶惑不安的珠姨见她如此镇定,也跟着定下心来,便听她吩咐,先回家替江成君收拾些换洗衣物,明天一早再炖盅鸡汤送来。 第四章 「阿姨呢?」陪父亲聊了片刻,江雪见庄淑蕙迟迟不来医院,忍不住问。 「淑蕙跟朋友出国去玩了,我没让人通知她这件事。」江成君解释。「倒是你珠姨坚持一定要告诉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台湾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新加坡多待几天,明泽呢?」 「我和他一起吃了顿饭。」江雪淡淡地回应,下意识地躲避父亲的目光。「我想起有篇报告还没弄完,就想早点回来写。」 江成君皱了皱眉,没相信女儿的藉口。江雪对课业一向认真,肯定是事情都弄完了才会出国度假,临时缩短行程不是她的作风。 他福至心灵。「你该不会跟明泽吵架了吧?」 江雪一震,故作云淡风轻地摇头。「没有啊,我们那顿饭吃得很开心呢!」 「那你怎么……」江成君还想追问。 江雪打断父亲。「爸,很晚了,你先休息吧。我去看看主治医生还在不在医院,顺便再跟他聊聊。」 江成君明白女儿忧虑自己的病情,点头应了,江雪体贴地为他盖好被子,又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小夜灯。 看着他闭上眼睛睡了,她才静悄悄地离开,带上门。 一走出父亲的病房,江雪再也止不住心海的波涛起伏,翦翦双眸噙着泪光。 她心神恍惚地搭电梯下楼,慢慢地走出医院,户外夜幕低沈,天空正飘落着蒙蒙烟雨。 她坐在医院车道前的台阶上,试着理清纠结成一团的思绪。 爸爸病发了,谢清婉出现了,她想避过的事情依然发生了。 重活一世,她究竟改变了什么?会不会到头来,她什么也不能改变? 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为何老天爷要如此作弄她? 爸爸,会死吗? 前世父亲是在她二十三岁那年撒手人寰,今生……也一样吗? 她还是会失去爸爸吗?那么宠她、疼她的爸爸,还是会早早就离开她吗? 她终究改变不了命运吗? 正当江雪伤感出神时,一把伞忽地在她头顶撑开,为她挡住了细雨侵袭,跟着,一道爽朗的声嗓落下。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怔了怔,抬头望向来人,那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握着把大大的黑伞,半长的头发率性地用一条黑色发带紮起来,五官带着一抹野性。 是……杜东元! 江雪骇然瞠眸,杜东元看出她的惊讶,笑着咧出一口白牙。 「我是来看江伯伯的,他睡了吗?我带了水果过来。」他举了举手中的水果篮。 他的解释反而令她更加狐疑。 自从十七岁那年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他后,虽然他们偶尔会在某些社交场合相遇,但都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偶尔寒暄几句言不及义的话,照理说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凭什么来探望她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我爸住院的事?」她质问。 「我当然知道。」他眨眨眼。「今天下午就是我送伯父来医院的。」 竟然是他! 江雪迷惘,今生她最想躲避的男人竟对父亲有了相助之恩,这是……什么样的一段孽缘? 「雪儿,你没事吧?」杜东元倾下身来,关怀地凝视她。「你看起来脸色很差,是因为担心伯父的事?」 她茫然无语,而他看她容颜雪白,唇瓣轻颤,湿淋淋的发绺垂在额前,明阵水汪汪地漾着泪光,胸口蓦地一揪。 从来这个大小姐对他都是冷淡苛刻的,高傲得难以亲近,这还是他初次见她这般柔弱无助的模样,可怜得像只迷路的小猫咪。 他不觉稍稍移动伞面更倾向她,宁可自己背后湿透了,也舍不得再有一丝细雨刺痛她的脸。 「我们进去吧!你坐在这儿淋雨会感冒的。」 她没说话。 他握住她一只臂膀试着扶起她,她一震,猛然甩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她尖锐地喊,那姿态就像遇敌的猫咪竖起全身汗毛。 他既惊讶又有点想笑。「雪儿……」 两道如刃的目光狠狠射向他,他倏地震住。 「不准你这样叫我。」她退后两步,离开他伞下,亭亭的娇躯立在雨中,宁可在风雨里冷得发颤,也不愿靠近他。 雪儿,雪儿,他凭什么这样叫她?凭什么以为自己能跟她亲近? 她想起前世自己对他无端的迷恋,为了他,她和亲如姐妹的好友决裂,为了他,她一次次地伤害对她万般疼爱的男人。 她真是疯了!为了这么个男人,竟不惜伤害雅岚和明泽,真的、真的是疯了…… 可为什么,都重活了一世,她依旧躲不过他? 命运果真是改变不了的轮回吗?老天爷果真是在捉弄她吗?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这辈子,我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 决绝的言语乍然在脑海回响,江雪不觉用力咬唇,泪水纷然流坠,和冰冷的雨水融在一起,在她心头撞出千疮百孔。 见她入魔似的冻立在原地,杜东元霎时有些慌了,她泪雾迷离的眼阵分明是盯着自己,他却觉得她是透过自己看向不知名的远方,看着某种残酷不堪的过往。 她像是被下了咒语,一动也不动,脸色白得教人心悸。 他不禁焦急。「江雪,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江雪没理会他,只是定定地不动,脑海走马灯似的转过一幕幕画面,她想着那荒唐如梦的前世,想着她在那男人宣布与自己一刀两断时,还恬不知耻地说谎骗了他,告诉他自己得了重病,可能活不久了。 「所以你不要丢下我,明泽,不要让我到了最后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你陪着我,好不好?别丢下我。」 她哭着求他,编织着可恶的谎言博取他的怜惜,他果然被她骗了,跟她结了婚,给了她一段幸福甜蜜的婚姻生活。 但谎言终有被戳破的一天,丑陋的现实终究必须揭露,他知道她根本没病时,那狰狞咆哮的姿态像意欲撕裂这个世界的战龙。 他恨她。 那是她第一次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恨意,之前她再怎么利用他、伤害他,他也不曾真正恨过她。 可那天,他是真的恨了,恨不得当场撕碎她。 不用他撕,她的心也已经碎了,在他憎恨的目光下灼伤流血。 难道这样的痛还要再来一次? 一念及此,江雪蓦地撑不住了,身子一软,怆然坐倒在雨地。 杜东元吓了一跳。「喂,你怎样?哪里不舒服?」 她没听见他的声音,听见的只有自己前世心痛的哀号,一声一声,在这苍茫雨夜里回荡。 她不要再痛了,不能再痛了,受不住的,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她承受不了再来一回。 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哭了,呜呜咽咽,撕哑地哀泣,如受伤的小兽,似失怙的孩子,一声一声的哽咽,回荡在夜里、在雨里,格外令人心酸。 她哭得不知所以,神魂俱失,杜东元惊骇地在一旁看着,连安慰也忘了。 这样哭着的女人是无法安慰的,低浅的安慰就像想在大海里捞针,像想把云雾抓在手里,是那么可笑而徒劳。 「雪儿……」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沙哑地唤她的名,在她身旁蹲下,犹豫地伸手轻轻揽她颤抖不止的纤肩。 她没有推开他,因为她感觉不到,谁在她身边,谁看着她哭泣,都已经不重要了,她只顾着沈溺在悲痛欲绝的伤心里。 她觉得自己快溺死了,却没有人能救她,没人能拉她一把。 谁,来救救她…… 傅明泽是搭下一班飞机回台湾的。 江雪离开餐厅之后,他心神不宁,愈想愈不对,终究草草编了个藉口向谢清婉告辞,开车赶回自己住的公寓。 果然如他所料,江雪的行李箱不见了,而他送她的熊宝宝也被她一并带走。他顾不得自己只请了两天假,隔天就该进公司上班,简单收拾了行李,拿起护照便直奔机场。 透过朋友查了航班资料,他知道江雪是坐比自己早一班飞机离开的,他没耽搁时间,也立刻买了张机票。 回到台湾,他打手机给江雪,电话关机了,他念头一转,改拨珠姨的手机,这才知晓江成君病发的消息。 「雪小姐还留在医院照顾先生。」珠姨告诉他。 他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没想到他会在医院门外看见她哭得那样绝望而伤心,而且是哭倒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血流在体内冻凝。 傅明泽僵站在原地,忘了自己没撑伞,江雪在雨中哭着,他就在雨中傻傻看着她。 是因为担忧江叔的病情吗? 他茫然寻思,向来机敏的头脑此刻仿佛也暂时中止了运作,他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也想不到自己该做什么。 第五章 那个搅着她安抚的男人是杜东元,他记得,从初次见面开始,江雪便没给过那家伙好脸色看。 他其实一直暗暗奇怪,照理说杜东元也算对江雪有救命之恩,还一直表现出对她的浓厚兴趣,为何她就是不假辞色? 他没看过她这么讨厌一个人,就连她一直存有戒心的蕙姨,她偶尔也能露出真心的笑容。 只有杜东元,她像是老鼠遇上猫似的防备着、警戒着。 为什么? 傅明泽无法思考,江雪哀伤的哭声令他不能思考,看着她在茫茫烟雨里显得格外柔弱纤细的身影,他只觉得一颗心像被人从胸口挖出来,血淋淋地痛着。 他忍不住走向她,着了魔似的,只想安慰她不要哭泣,「小雪。」他低低地唤她,那么心疼,那么怜惜。 起先她没听见,依然抽泣着,他听着那像喘不过气来的噎声,痛得红了眼眶。 「小雪,别哭了。」 她怔住,总算听见他了,却是不敢置信,惘然抬头。 「明泽?」泪眼迷蒙里,她看见一张心心念念的俊容,眉宇拧着,纠结着对她的疼惜。「你怎么会来?」 「我是坐你下一班飞机回台湾的。」他俯下身对她低语。「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回来?」 她没说话,说不出口,有太多为什么,她也想问,也很想知道答案。 傅明泽望着她,见她纤细的身子不自觉地缩在杜东元的臂弯里,他的眼神明了又黯。 他们为何会在一起? 他闭了闭眸,强自压下心海翻腾的情绪。「小雪,跟我走。」 他温柔地朝江雪伸出手,而她看着摊在面前的那只显得厚实又温暖的大手,想握,又不敢。 她没有资格,这样的手是属于谢清婉的,他的温情与怜爱,都不该给予她,她不配。 泪流得更凶了,像冲破堤防的潮水,泛滥不绝。 从傅明泽出现后,杜东元一直皱着眉,他很清楚这男人对江雪的影响力,这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谁的话都可以漠视,只有傅明泽管得动她。 可现在,她竟对傅明泽摇了头,拒绝握住他的手,杜东元不禁大喜,只觉得自己好像有了追求江雪的契机。 当初接近这女孩是听从了亲生母亲的命令,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娇纵千金,可每一回接触她,她总是令自己留下深刻印象,一颗心愈来愈受到她吸引……趁江雪失神时,他扶起她,对傅明泽很有礼貌似的笑笑。 「我看雪儿精神不大好,要不我先带她走好了,免得她在这里淋雨感冒。」 傅明泽没理他,墨深如黑玉的眼眸只盯着江雪,只盯着她黯然憔悴的容颜。 「小雪。」他再一次唤她,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跟我走。」 跟我走。 江雪心神恍惚,他仿佛不是第一次这般要求自己,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场景,他也是在杜东元面前要求自己跟他走。 那时她说了什么? 江雪想不大起来了,记忆像褪色的相片,在脑海里斑驳,她怔怔地望着傅明泽,望着他此刻显得有几分冷然的脸孔。 这么冷、这么严肃,他生气了吗? 为何生气?下午在谢清婉面前,他明明笑得那么开心的,他对另一个女人笑容灿烂,却对她板着脸。 江雪委屈了,心房酸酸地揪拧着,贝齿咬着唇。 看着她这模样,傅明泽并不如表面淡定,他其实很慌,六神无主,他真怕这丫头不理自己,选择跟别的男人走。 他闭了闭眼,不知怎地,总觉得现在这情景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仿佛他曾经历过这样的心理折磨……可是怎么可能呢?莫非是在梦里? 他睁开眸,沈静的眼神隐约地掠过一丝黯然,若是不注意看很容易忽略。但江雪看到了,这一世,她习惯了仔仔细细地看他。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恍然忆起前世相似的场合,她选择了和哀求她原谅的杜东元一起走,跟他说了对不起。 她伤害了他! 这一次,不能再令他受伤了…… 她蓦地低咽一声,轻轻地挣脱了杜东元,她的动作很细微,可傅明泽很快便捕捉到了,猿臂一探扣住她皓腕,将她整个人扯进怀里,紧紧搂住。 直到感觉到她偎着他,小手圈抱他的腰,他高高悬吊的心仿佛才落到了实处。 「对不起,明泽,对不起……」江雪迷乱地低喃,迷乱地对他道歉,为前世自己错误的选择,为方才自己瞬间的迟疑。 傅明泽不明白她为何要道歉,却可以感觉到她偎着自己的身子是那么柔软,那么惹人心怜,他不觉将她搂得更紧。 「你好冷。」他爱怜地抚摸她的湿发,替她抹去脸上冰凉的雨水,然后稍稍推开她,将自己穿的风衣外套脱下,拢覆在她身上。 她像个洋娃娃乖乖地站着不动,任由他照料自己。 「江叔已经睡了吗?」他问。 「嗯。」她点头。 「那好,我先送你回家,我们明天再来看他。」 语落,傅明泽迳自拥着江雪离去,两人谁也没看僵立于一旁的杜东元一眼,仿佛忘了有这个人的存在。 夜色昏沈,细雨依然绵绵地落着。 【第十一章】 回到江家,傅明泽要江雪先泡个热水澡,去了寒气,然后哄着她在三楼小客厅的窗榻上坐下,亲自拿吹风机为她吹头发。 她双手抱膝,呆呆地坐着,像只失魂落魄的小狗,由着他温柔地替她吹乾湿发,用梳子慢慢为她梳顺。 珠姨送了热牛奶上来,见到这温馨的一幕,抿嘴一笑,很识相地将托盘搁在茶几上就悄悄地走了,留两人单独相处。 傅明泽把江雪一头墨发吹到八分乾,梳得又柔又亮,他放下吹风机,双手捧起她如瀑的秀发,恋恋不舍地把玩着。 「要不要喝牛奶?」他低声问。 她怔怔地摇头,他也不勉强她,在她身后坐下,展臂松松地环抱她的腰,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俊容半埋在她发瀑里,嗅着那淡淡清香,好半晌,那温润如中提琴的嗓音方悠悠扬起,搔弄着她玲珑如贝的耳朵。 「刚才在医院外头,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是担心江叔的病吗?」 江雪默然不语,杏眸水润,眼眶依然微红,眼皮仍浮肿着。 「珠姨在电话里跟我说,你在病房里表现得很冷静,原来只是装的而已?」他似在揶揄她。 她咬咬唇,侧脸往后,哀怨地横了他一眼。 他瞬间胸口一紧,也忘了逗她了,双臂收拢,让她柔软的胴体更贴近自己。 「我没笑你的意思,你刚才哭成那样,我看了……很难受。」 是真的难受,看着她哭得像个孩子,他心痛不已,恨不能立即将她拥入怀里呵护,偏偏她身边有另一个男人哄着她…… 傅明泽眉宇一拧,推开脑海里阴郁的思绪,下巴抵在她头顶摩挲着。「你先别这么担心,我问过医生了,江叔的肿瘤还很小,而且他肝功能也还不错,开刀切除的成功率很高。」 「可是……很容易复发的。」江雪木然应道。前世父亲就是开刀切除肿瘤后半年又复发,终于不治而亡。 「我会陪着你。」傅明泽柔声安慰。「我们一起照顾江叔,让他好好养身体,别那么辛苦工作,生活作息正常点,也许就不会复发了。」 江雪心念一动,前世父亲的确是为了公司的事劳心劳力,尤其那时又爆发了海砂屋事件令他烦恼,才会致使病情反覆,这次如果能让他安心休养,说不定…… 她倏地回头,双手紧紧揪住傅明泽衣襟。「真的可以吗?明泽,你会陪我一起照顾我爸?」 「嗯,我会陪你。」傅明泽温煦地应许,拇指轻轻抚过她苍白的软唇,瞳光蓦地转黯,染上了些微的情慾,很想亲吻她的唇,却克制自己忍住,呼吸不觉变得粗重。 江雪没察觉到他的动情,只是想着他方才的许诺,心窝先是喜得一暖,继而又惆怅发凉。 不行的,他有谢清婉…… 她神情倏地黯淡,想挣脱傅明泽的怀抱,他倏然凛神,更坚定地搂紧她,扬起一只大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 「怎么了?你不相信我?」 她敛眸,羽睫轻颤。 「小雪。」他蹙眉,沈声唤她。「你还没告诉我,今天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飞回台湾了?你生气了?」 她一震,好一会儿,才小小声地开口。「我没生气。」 「你没生气为什么跑回来?珠姨跟我说你是到台湾以后才知道江叔病发住院的事。」由此推论她并非因为接到噩耗才赶回台湾的。 「我……」江雪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解释,她怯怯地想推开他。「你先放开我。」 「你生气了。」这不是问句,他很肯定。 第六章 她身子一僵。 他静默片刻,微微沙哑地问道:「是因为我们昨天晚上做的事吗?你怪我不该碰你?」语气噙着懊恼。 她闻言,慌然抬阵,急急否认。「不是的,我没怪你!」 他凝视她,见她仿佛深怕他苛责自己,一味地焦急,俊唇不觉微微弯起,星眸灿亮有神。 他伸手抚摸她脸颊。「那你是因为我早上没等你醒来就出门才生气的?」 在回台湾的飞机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检讨自己,恍然忆起蔡玄宇以前曾对他说过,女人最恨做爱后的男人立刻呼呼大睡,她们希望在事后仍能享受男人的轻怜蜜爱,抱着她们睡去,在晨光中一同醒来。 他记得拥抱着小雪入睡,却忘了陪她一起醒来,她是否因此有了怨怼? 「对不起,是我不好。」他喃喃道歉,见她一副愣愣的、很意外的表情,忽地感到相当困窘,为了掩饰不自在,他倾唇亲亲她额头,又亲亲她粉颊。 江雪被他亲得一颗心都软了,不可抗拒地融化。他真傻啊!这世的他,还是个不识风月的纯情男子,没谈过恋爱,第一次跟女人上床…… 她含泪望他。「傅明泽,你傻透了!」 说他傻?傅明泽僵住。 「我不是为那种事生气,我是……」 「是怎样?」 江雪黯然,轻轻推开他下了窗榻,裸足踩在微凉的地面上。她别过白皙的脸,不看他。「明泽,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关于谢清婉的事?」 傅明泽愣了愣。 「半年前她就出现在你生活里了,为什么你从来没对我提起过她?她对你来说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为什么你不跟我说?如果不是今天我去医院撞见她,你是不是打算继续瞒我?」她一连串地问,语气略微尖锐。 他怔忡地望她,许久,神情掠过一丝怅然。「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在生气。」也是,也不是。 江雪心绪纷乱,不知该怎么对他解释,这不仅仅是生气,她是无奈,是烦恼,是无法压抑的心慌。 她是……害怕。 怕自己终究逃不过命运…… 她深吸一口气,痛下决心。「明泽,昨天晚上的事,你忘了吧。」 傅明泽目光一凛。「什么意思?」 她敛下眸,强忍心海翻腾的情绪。「那只是……一时冲动而已,是我控制不住勾引了你,并不代表什么,你不用觉得自己必须对我负责……」 「小雪!」他喝止她,语声严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她浅浅弯唇,笑得云淡风轻。 他倏地恼了,跃下窗榻来到她面前,大手抬起她逞强微笑着的容颜,星眼焚火,几欲灼烧。 「你再说一次!」 他生气了。 江雪心下了悟,却毫不闪躲,反而更勇敢地直视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 「我说,昨天只是擦枪走火的意外而已,没有什么意义,你别放在心上。」 他不说话,眸光明灭不定,像风雨欲来的天空,劈过一道道凌厉的闪电。 江雪有些撑不住了,傅明泽向来懂得自制,这样的眼神表示他是真的很愤怒了。她知道他在气什么,他最讨厌她不自爱,拿上床这种事当成随随便便的游戏,前世他以为她引诱他上床是为了挑衅谢清婉,气得打她耳光…… 那失望的一巴掌,仿佛如今仍令她隐约痛着。 想着,江雪开始慌了,脑海意念纷乱,神情却偏更显得倔强。「反正人总要有第一次,不是给你,就是给别的男人,至少跟你在一起感觉还不错……」 「江雪!」他断然喝叱。 她顿住,悄悄咬紧牙关。 他深深地注视她,她不敢看他,怕在他眼里看见如同前世一般的失望,片刻,她听见他变得嘶哑的嗓音。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长到现在还没交过一个男朋友,跟我上床把自己的第一次给我,只是想玩玩而已?」 她震颤,感觉他尖刻的言语犹如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直冻进心房最深处。「就是……就是想玩玩啊!怎样,不可以吗?」 她努力装作满不在乎,而他猛然倒抽一口气。 空气仿佛结冻了,许久,许久,两人只是各自僵硬地站着,谁也不吭声。 终于,江雪受不了这近乎死寂的气氛,仓皇地想逃开,刚刚转身走没两步,他急切的告白便追上来-- 「我喜欢你」 她震撼地凝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什么?他……喜欢她?怎么可能! 她怔忡地回眸,颤颤地扬起羽睫,看向他,他也正看着她,墨眸幽深,脸部表情一如既往地沈静,唯有鬓边隐隐抽动的肌肉泄漏了他的不安。 她心韵加速,乱得她自己都能听见那评评声响。「你、你只是……把我、把我当一个妹妹那样喜欢。」 瞧她吓得都口吃了。 傅明泽不晓得自己该生气还是无奈,他走向她,在她身前落定,低头俯视她清丽的容颜。「是对妹妹,还是对女人,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她敛阵,直觉躲避他眼神。「那……谢清婉呢?」 他蹙了蹙眉。「为什么总要提起她?」 「你对她又是什么感觉?」她坚持追问。 他静默两秒。「你吃醋了。」 「才没有!」她慌乱地反驳,一抬眸,才发现他正对她笑着,墨眸不再阴郁,熠熠发亮。 她忽然断了呼吸,又窘又急。「我真的没有吃醋。」小小声地澄清。 他听了,笑意更浓。「她只是我小时候的邻居妹妹。」像哄她似的温柔口吻。 「骗人!」她狠狠瞪他一眼。「我不相信她在你心里没有特殊的意义。」 他闻言,敛了微笑,瞳光再度转黯。「我承认,她是有些不一样。」 她咬唇。 看见她的表情,他心弦一紧,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端起珠姨送上来的牛奶递进她手里。 牛奶已经有些凉了,她怔怔地啜了一口,唇上便沾了道奶白色的小胡子。 他看着,眼里多了一抹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怜爱,他倚墙而立,调整心绪后,才悠然开口。「我在寄养家庭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可我没告诉过你,我在原生家庭一样过得不快乐。」 她一愣,愕然望向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告诉她童年往事,以前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他总是避讳着不说,她怕惹他想起不开心的事,后来也不再问他了。 「我爸是个军人,他以前有过一次婚姻,那个女人偷情出轨被他抓到,两人才因此离婚,后来他娶了我妈,生下了我。我妈长得漂亮,脾气又温柔,照理说他们应该过得很幸福的,可我爸却老是疑心我妈会出轨,只要我妈跟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回到家便会被我爸教训一顿,起初是用骂的,渐渐地便动上拳脚……」 话说到此,傅明泽便蓦地顿住,看得出来这段童年回忆对他而言仍是一段不可磨灭的阴影,或许就是那段经历,将他磨练成这般内敛沈稳的性格。 江雪凝望他,感觉心房软软的、酸酸的,很难受。「你爸打你妈的时候,你为了保护她,结果自己也常常被打,对吗?」 他一震。「你都知道?」 「我有请爸爸帮忙打听过。」她解释。 「这么说江叔也知道了?」 「嗯。」 傅明泽温温地苦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埋了这么多年的心事原来早就被知晓。 他叹气。「既然你知道我那时候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应该就能猜到我的心情,那时候我和小清……有点相依为命的感觉,她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又病重,就喜欢黏着我,而我也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能稍微喘口气,我把她当亲生妹妹那样爱护。」 就像两只受伤的小动物彼此依偎着取暖,他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能够再遇到清婉,我是很高兴的,就像找回一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她惆怅地望他。「只是妹妹吗?」 他听出她怅然的口吻,剑眉一挑。「你觉得不是?」 「谢清婉……喜欢你。」她艰难地说道。「不只是对邻居哥哥那种喜欢。」 他不坑声。 看着他凛然不动的脸庞,她忽地嘲讽地笑了。 「你也感觉得出来,对吧?你知道她是为了你请调新加坡的,她想跟你在一起。」 傅明泽静静地凝视她,在她眼里看见两簇小小的火焰。 是生气了?还是吃醋?不论哪一种,他都觉得高兴。 他淡淡一笑,来到江雪身旁坐下,双手握住她纤肩,很认真地对她说道:「我只把清婉当成好妹妹、好朋友,我对她的感觉跟对你不,样。」 她只觉得一颗心被他这话震得发麻,情感早就想投降了,偏偏理智不允许。 「会不会只是你的错觉?」 「小雪!」傅明泽稍稍用力握紧她。为什么她就是不肯信他?「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你不是那种为了玩玩就把自己随便给人的女孩,我知道的。」 第七章 她的确不是,但…… 江雪咬咬牙。「就算我没那么随便,也不代表我跟你上床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神情一滞。「你……不喜欢我?」 江雪闻言,心跳漏了一拍,很想倔强地呛答她就是不喜欢,可一扬阵看见他的表情,她动摇了。 不知怎地,他这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让她联想起雪球,有时雪球想找她玩,她没空理会时,牠便会露出类似这样的表情,有点伤感,有点委屈。 可他明明不是雪球啊! 江雪迷乱地寻思,再定睛一看,那瞬间的脆弱已经消失了,他又是原来那个冷静镇定的傅明泽。 是她的错觉吗? 正茫然时,沈冷的嗓音突兀地响起。 「是杜东元,对吧?」 「什么?」她一愣。 傅明泽眼神阴郁。「小雪,你对杜东元有感觉,对吧?你喜欢上他了?」她哑然,错愕地瞪着傅明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我不喜欢他!」她猛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我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喜欢上他,不然就遭天打雷劈!」 气氛沈寂。 江雪回过神,这才警觉自己过于激动了,她望向傅明泽,他依然坐在沙发上,星眸微敛,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思绪。 「为什么要发这么重的誓?」他问。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微微一笑。「原来你真的在乎他。」 那笑太温润了,温润得令她惊跳。「才不是!我,点也不在乎他,我是因为……」 「因为怎样?」 她惘然无语。总不能跟他说她是想避过前世那段孽缘吧! 她傻傻地愣在原地,而他误会了她的迟疑,优雅地起身,伸手抚摸她脸颊。 「雪,你累了,上床睡吧。」 「可是……」 他没给她犹豫的余裕,不由分说地将她横抱起来,她吓一跳,也忘了挣扎,就由着他将自己抱回房里,小心翼翼地放上床。 他替她盖好被子,像哄孩子睡似的轻轻拍了拍她。「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好好睡一觉。」 「可是……」关于杜东元的事,她还没向他解释清楚呢!还有谢清婉…… 「乖,闭上眼睛。」他用手轻柔地合上她的眼,清隽温和的嗓音有某种魔力,安抚她疲惫的心神。 她的确很累了,这一天,从天堂到地狱,她的心情像洗三温暖,震荡激烈。 她听话地闭上眼,而他坐在床沿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后,起身悄悄离开。 傅明泽没发现自己一走,那酣然紧闭的眼眸便立即睁开,追逐他的背影。 他没回自己以前住的房间,下楼来到后花园,雪球正趴在狗屋里睡觉,听见他的跫音,敏锐地竖起耳朵,撑起身子,兴奋地朝他低低吠了几声。 「嘘。」他示意雪球噤声,大手抚上狗狗雪白的茸毛,轻轻揉摸着。「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是不是还经常惹你小雪姐姐生气?」 「呜……」雪球撒娇地蹭着他。 经过几年,雪球的体型已不是刚出生时那般娇小了,长成了一只雄纠纠气昂昂的大狗,比牠的父亲灰灰神气多了。 想起去年去世的灰灰,傅明泽不禁有些黯然,灰灰死去的时候,他正在中东处理一件石油公司的案子,接到消息时,他甚至没有时间表示难过,只能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举杯哀悼。 那一晚,他一面喝酒,一面想起了曾经与那只狗一同流浪的生活。 如果不是遇上了江雪,或许他会像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卡通主角那样,抱着相依为命的狗狗死在街头…… 那个绑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改变了他的一生。 而他一日日地看着她长大,愈来愈明白自己的心早已遗落在她身上。 所以他刚刚才会阻止她继续解释,不让她说下去,怕她说的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他比自己所想像的更怯懦。 一念及此,傅明泽苦涩地笑了,就这样坐在狗屋前,看着月光,一夜到天明。 隔天吃过早餐,傅明泽便陪着江雪一起去医院探望江成君,两人带了珠姨炖的鸡汤,江雪要亲手喂父亲喝,却被他拒绝了。 「你爸是肝病,不是手受伤好吗?我自己可以吃。」江成君一脸尴尬。 见他还能幽自己一默,傅明泽安心许多,他看向江雪,她似乎也觉得莞尔,嫣然一笑。 「好,爸自己喝,我去楼下花店看一看。」 江雪总觉得病房里没有花花草草就好像少了什么,一进门就嚷嚷着要去买一束鲜花来插瓶。 江成君乐得赶女儿离开,他刚好有话想私下对傅明泽说,江雪一走,他立刻放下汤碗。 「江叔不喝了吗?」傅明泽有些担忧。「是不是胃口不好?」 「放心,我胃口好得很,早餐都吃了两碗稀饭呢!」江成君笑。「我是有话想问你。」 傅明泽意会地点头,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江成君细细地打量他,见他经过几年历练,眉宇越发显得从容,赞许地点点头。 「我前阵子看商业杂志,看到有关于你的报导,你这几年在新加坡混得不错啊!都能上杂志专访了。」 「还好,托江叔的福。」 「哪是托我的福啊?难道我还能请杂志记者去采访你,封你为青年才俊吗?」江成君呵呵笑。 傅明泽也淡淡地笑了。 江成君看着他,忽地叹口气。「明泽,你回来帮我吧!」 他闻言,一凛。 「我知道那时候我答应给你五年的时间,不过江叔现在身体这样,怕是有点力不从心。」江成君顿了顿,神情略微黯然。「在你面前江叔就坦白说了,虽然医生说这病开刀后还是很有希望的,不过……也很难说,我放心不下雪儿。」 「江叔。」傅明泽握住江成君的手。「你一定会痊癒的。」 「希望如此。」江成君反过来拍拍他的手。「怎么样?你愿不愿意现在就回来帮我?」 傅明泽沈吟不语,江成君以为他是想拒绝,不禁焦急。 「你是不是担心公司的人说闲话?江叔早就想好了,等雪儿大学毕业,就马上宣布你们的婚事!」 「什么?」傅明泽震撼,墨眸忽明忽灭,似是难以置信。 江成君微笑。「别告诉江叔,你不想娶我的女儿,我早就看出来……」 「爸!」一声尖锐的呼喊打断房内的对话。 两个男人同时一怔,望向声音来处,去而复回的江雪不知何时站在房门口,娇容刷白。 「雪儿,你不是去买花吗?」 「我回来拿钱包!」江雪嗓音发颤,怒气冲冲地走过来。「爸,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不能强迫明泽娶我!」 「我强迫他?」江成君惊骇。「这哪是强迫啊?他能够娶你是他的福气……」 「才不是福气!」江雪驳斥父亲,眼眶隐隐泛红。「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你不能为了想把明泽留在江和,就勉强人家当你的女婿。」 「这哪能算是勉强?」江成君咕哝。「我看他乐得很……」 「爸!」江雪气得快哭了,她怕自己当场崩溃,急急撂下狠话。「总之我不准你这样做!」 语落,她匆匆转身离开。 江成君愕然目送女儿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无可奈何地望向傅明泽。「我女儿这意思是不愿意嫁给你吗?」 傅明泽没说话,目光深沈,如苍茫无垠的宇宙。 江雪踉跄地奔出父亲的病房。 这算什么?前世是她装病逼他跟自己结婚,这世变成父亲拿生病当藉口勉强他,为什么他前世今生都必须面对他们父女俩的心计? 他有他自己的人生啊!他不欠她,也不欠江家,她不想他再为了恩情犠牲自己。 想起自己昨天还故作清高地推开他,今天爸爸便拿婚事逼迫他,她就觉得好丢脸、好难堪。 他会不会因此厌恶她呢? 想着,江雪更加心乱如麻,她慌不择路,一时也不知该去哪儿,顺着楼梯口便往上爬。 「小雪!」后头有人唤她,她认出是傅明泽的嗓音,逃得更快了。 她不想见他,现在还不能面对他。 两人一前一后,气喘吁吁地来到医院屋顶,风很强,吹得她裙裾飞扬,发丝凌乱,他看着她在风中微颤的倩影,不觉心惊胆颤。 「小雪,你过来,别站在那儿。」 她摇头,丝毫没察觉自己被风吹得步伐不稳。「你走开!别靠近我!」 听闻她的排斥,他胸口一拧,却更放软语气。「小雪,你乖,过来我这儿。」 「我不要!」她反而更往后退。 虽然她身后还有厚厚的水泥围栏挡着,傅明泽仍惊惧着,怕她失足,怕她受伤,即便她只是后背撞疼了,他都不舍。 第八章 他大踏步往前迈,不顾她的抗拒,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紧紧地护着,直到确定她柔软的娇躯安全无虞,高悬的心才落定。 可一放心,另一股沸腾的情绪便排山倒海地攫住他,也不知是激愤,还是郁闷,逼得他快发狂。 「江雪,你实在……」 实在怎样? 她茫然从他怀里抬头,还来不及说话,后颈便遭他大掌扣住。 他狠狠地吻她,狠狠地将她压向自己,她慌然失措,一张唇,他有力的舌头便探进来,粗暴地与她厮缠。 他不是没这样吻过她,可那是在前世,在婚后与她冷战的那段期间,他很生气很生气的时候,才会这般控制不住地强吻她。 她忘了挣扎,很快地便沈醉于他狂野的亲吻里,细细娇喘着,唇畔逸出一声软软的嘤咛。 几乎是那如猫的娇吟一出口,他的身子便僵住了,接着,下腹迅速燃起强烈的慾望。 感觉到腿间有个灼热的东西顶着,她一时没意会到那是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更迎向他,整个人像是要融化在他身上。 该死的!他想要她! 傅明泽被自己的慾望惊住了,他没想到只是一个吻,只是一声婉转呻吟,他便热得像即将爆发的火山,恨不得当场吞噬她。 可是,不行的,现在他们是在医院屋顶,而她方才还拒绝了与他的婚事……傅明泽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努力找回残余的理智,他极为困难地放开怀中馨香娇软的佳人。 她仿佛仍醉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迷离地瞅着他,神情显得恍惚又无辜。 他心弦一扯,差点又不顾一切地将她搂过来用力亲吻。 「雪,小雪……」他粗重地喘息,一分一分地凝聚向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 「你不用担心。」 「啊?」她仍未回神。 他往后退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我不会强迫你跟我结婚。」 什么?她怔忡地望他,好片刻,才领悟他话中涵义,连忙摇头。「我没说你强迫我,是我爸……不该强迫你。」 他微微一笑,耳根隐约泛红,眼神犹有未褪的情慾,可脸上的表情已显得平静。「我并不觉得受到逼迫,我很乐意。」 她倏地倒抽口气。 「你说什么?」 「我说,我希望能跟你结婚。」 【第十二章】 「你说,江伯伯希望你和傅哥哥结婚?」 「嗯。」 「傅哥哥也说他想娶你?」 「嗯。」 「哇喔!」 蔡雅岚啧啧赞叹,露出一副暧昧又兴奋的表情,一双清亮的眼睛对着江雪眨呀眨的,直把她看得又羞又恼。 她强装镇定,执起桌上的骨瓷茶壶,举止优雅地为自己倒了杯温热鲜甜的伯爵奶茶。 这是在医院前栋一楼的咖啡厅,蔡雅岚探望过江成君后,两个女人约了下来一起喝茶,江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将父亲欲促成她和傅明泽婚事的意图告诉最要好的知己姐妹。 可话说了,她不觉又有些后悔,这事至今仍令她心乱如麻,尚未理出个头绪,实在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好友的追问。 果然,蔡雅岚开门见山。「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江雪斟茶的动作一颤。「结什么婚啊!我根本没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蔡雅岚脸可惜。「你嫌傅哥哥求婚太随便?他人呢?我打电话要他给你一个正式求婚。」 「你别闹了!」江雪嗔恼。「他回新加坡辞职去了,说是处理好工作交接再回来。」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怎么知道?总要一阵子吧!不过过几天我爸要开刀,我想他应该会回来一趟。」 「所以你们的婚事要等江伯伯开刀后再讨论吗?」 江雪不答,赏给好友两枚白眼。 「干嘛瞪我?」蔡雅岚觉得冤枉。「难道你不喜欢傅哥哥吗?不想嫁给他?」 就知道会这样! 江雪超闷。「为什么我要嫁给他?不能因为我爸想要他当女婿帮忙管理公司我们就结婚啊。」 「当然不是为了江伯伯或公司,是为了爱啊!」蔡雅岚理所当然。 江雪差点呛到。「爱?!」 见她表情惊异,蔡雅岚吃吃地笑了,先喝了一口自己点的冰咖啡,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江小雪,别告诉我你不爱傅哥哥。」 江雪一窒,半晌,倔强地声称。「我从来没说过爱他。」 「你是没说过,可我看得出来。」蔡雅岚语气更悠哉了,分明是在揶揄。 江雪恼了。「蔡小岚!」 面对她懊恼的神态,蔡雅岚依然笑咪咪的。「江小雪,我不是以前的我了,小时候我笨笨的,才会相信你只是想买一个哥哥来保护你,可我现在愈想愈觉得你早就看中他了,对不对?不然也不会在他面前演那场绑架戏,硬是要把人留在你家。」 「我……」江雪噎住。当时她那样的做法确实不甚聪明,她早想过有一天好友长大了,或许会发觉破绽。 蔡雅岚打量她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猜对了,轻声笑道:「这么多年来,你老是跟我说你只把他当哥哥、当家人,但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对吧?不是那种对哥哥的喜欢,你想独占他,想永远跟他在一起。」 这么明显吗?江雪惘然。她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了。 想着,她忽然感到心酸。「我不能独占他,也不能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不能?」蔡雅岚不解。「你明明就很喜欢他,不是吗?不然从小到大那么多男生追求你,你为什么一个也看不上?因为你总会拿他们跟傅哥哥比。」 她摇头,喃喃地道:「我没有拿谁和他比。」 「因为他们谁也比不上,对吗?」蔡雅岚笑得狡黠。 看着好友那样的笑容,江雪已然不气不恼了,只觉更加怅然。「你不懂。」 「不懂的是你自己吧?」蔡雅岚反驳。「我好歹也交过三个男朋友了,这方面经验可比你丰富。江小雪你承认吧!你爱他。」 江雪一震,羽睫伏敛,轻轻地颤着。「可是我觉得……他不爱我。」 「他不爱你?!」蔡雅岚失声惊呼,惹来咖啡厅内其他客人的侧目,她不免尴尬,连忙压低嗓音。「你在说什么傻话,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珍惜你?」 他的确很珍惜自己。江雪苦笑。「我想他是把我……当妹妹。」 蔡雅岚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好友,片刻,她煞有介事地摇头感叹。「江小雪,我现在确定自己比你聪明了。」 江雪听出这话里的调侃意味,秀眉颦拢。 蔡雅岚见她是真的困在牛角尖里,不禁重重叹气。都说当局者迷,难道果真如此?「小雪你还记得吧?我高中时喜欢过傅哥哥的,还曾经主动约他出来看电影。」 当然记得。江雪啜着奶茶,一面回忆着,知晓明泽要跟雅岚约会,那阵子她一直坐立不安,当天还傻傻地扮演了一回跟踪狂。 「那天我鼓起勇气跟他告白了。」蔡雅岚同样陷入回忆,眼神有些迷离。「可他委婉地拒绝了我,我本来不想认输,觉得自己努力看看说不定还有机会,可后来看见他为了你揍了杜东元一拳,我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得到他了。」 江雪听了,惊讶地扬眸,虽然两人情同姐妹,但蔡雅岚或许是感到难堪,之前从未将这段心路历程说给她听,她也不愿伤好友的心,装作不晓得,两人很有默契地将此事埋葬,当成不能说的秘密。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既然话说开了,江雪便直率地问。 蔡雅岚自嘲地撇撇嘴。「你还不懂吗?傅哥哥那么冷静内敛的人,为了你都可以发飙打人了!我看这辈子除了你,傅哥哥眼里是看不见别的女人了。」 还有谢清婉啊! 江雪实在不愿意自己这般斤斤计较,显得小家子气,但雅岚不懂的,或许明泽确实疼惜她,却还有个谢清婉。 前世,谢清婉才是他爱的女人,自己只是个破坏者。 今生,她怎能再拆散他们一次? 「我真不晓得你在纠结什么。」见她迟迟不吭声,蔡雅岚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恼。「傅哥哥都说愿意娶你了,你还怀疑他对你的感情吗?难道你认为他是那种为了江家财产才接近你的男人?」 江雪猛然回神,慌忙摇头。「当然不是!他不是那种人。」 「那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不是怀疑他,我是怀疑……命运。」 「什么意思?」蔡雅岚迷惑。「难道你觉得傅哥哥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不,她肯定他就是自己前世今生注定深爱的男人,只是…… 「应该反过来说。」她幽幽低语。「是我不是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你又知道了?」蔡雅岚翻白眼。 很可笑吗?可偏偏她就是知道。江雪叹息。 第九章 「我才不信什么命运!」蔡雅岚讽嗤。「以前我还觉得傅哥哥在马场救了我是命运注定的,结果呢?那天告白失败,回家后我哭得很伤心,我哥跟我说,人家不爱你就算了,总会有别人爱你,他说感情这种事是要看彼此的选择,强求来的不会美。」 「选择?」江雪震慑,脑海灵光乍现。 「对啊,只有你选择了他,他也选择了你,那才叫做命中注定。」蔡雅岚说得头头是道。「那时候我单恋傅哥哥,可他不喜欢我,不给我希望,我还能怎样?难道死缠着他不放?」 这话说来简单,每个人都能听懂。江雪细细在心底咀嚼。 同样是少女怀春,前世杜东元就是给了雅岚希望,对她甜言蜜语,她才会飞蛾扑火地与他纠缠。而今生明泽一口回绝了雅岚,她也就潇洒放弃,不再为单恋烦圆。 这一切都是个人的选择。 这么说,如果明泽今生决定选择自己,而不是谢清婉,那…… 「咦?」蔡雅岚惊奇的嗓音打断江雪的思绪。「那不是杜东元吗?他怎么和你继母在一起?」 杜东元和庄淑蕙? 江雪凛神,顺着好友手指的方向往窗外望去,果然看见两人在医院门外遇上了,正热烈地交谈。 看他们有说有笑的,似乎早就认识了? 江雪蹙眉,心念电转,盈盈起身。「雅岚,你在这边等我,我出去看看。」 语落,她匆匆离开咖啡厅,杜东元和庄淑蕙站在角落说话,她担心被两人发叫,闪闪躲躲地接近,藉着一株高大的观叶盆栽遮掩自己的身影。 「没想到居然是你救了成君!」庄淑蕙嗓音清锐。「我昨天回台湾才知道这件事,他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 「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巧。」杜东元笑道。「那天刚值完晚班想回去,就遇见他昏倒。」 「他对你印象怎样?」 「应该还不错吧!」 「所以你今天才带了鲜花来探病?我不晓得你们处得这么好了。」 「哈,其实我是为了雪儿来的,我想追她。」 这话一出,不仅庄淑蕙惊愕,一旁偷听的江雪也不悦地皱眉。 「你怎么搞的!之前我要你追雪儿,你不是还说她根本对你没兴趣,你不想自讨没趣吗?而且你现在不是跟你们医院院长的女儿在交往?」 「我是不想自讨没趣,可我好像……」 「你别闹了!」 「不是閙,阿姨,我也不晓得为什么,这几天一直在想她……阿姨,你也希望我和雪儿在一起的,不是吗?」 「那是以前,你现在跟院长千金交往也很好,对你未来前途有帮助。你可别想劈腿啊!要是最后落得两头空,看你找谁哭去!」庄淑蕙言语犀利,毫不留情。 杜东元闷不吭声。 庄淑蕙叹气,放柔了嗓音。「你别不服气,阿姨是为你好才这样劝你,雪儿脾气强得很,你追不到她的。」 「可难道阿姨你情愿让她跟那个傅明泽在一起?听说江伯伯想要他们两个结婚。」 「事情还没成定局呢!据说雪儿不答应。」 「她不答应?我以为她喜欢傅明泽。」 「我也觉得奇怪,她明明就只听明泽的话……」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往医院后栋的病房大楼走去,江雪没跟上去,目送他们走远了,身子激动地阵阵颤栗。 原来当年杜东元之所以刻意接近她是受了庄淑蕙的怂恿,那么前世也是如此吗? 前世杜东元和她交往,自然就认识了庄淑蕙,她从未怀疑过两人之前就相熟……杜东元几次与她分分合合,纠缠不休,是否都是为了令她分心,令她无暇顾及公司的事? 庄淑蕙竟这般处心积虑…… 心海霎时卷起千堆雪,江雪恨得咬牙切齿。前世的她,真傻啊!完全被耍得团团转。 她没想到庄淑蕙那么早就开始算计自己了,她一直以为是父亲病重后,那女人担心分到的遗产太少,才会蠢蠢欲动。 庄淑蕙和杜东元,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杜东元叫她阿姨,是亲阿姨吗?但她从未听说庄淑蕙有任何姐妹,只有一个哥哥在美国开餐馆…… 江雪心神恍惚地回到咖啡厅,蔡雅岚见她脸色苍白,不禁担忧。 「小雪,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头。「没事,我只是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她没有回答。 周末,江雪藉口为了感谢杜东元对父亲的相救之恩,约他一起吃饭。 杜东元没想到她会主动邀约自己,兴奋得整天都笑脸迎人,不料这天医院涌进大量急诊伤患,他到了深夜十点才脱身。 他本以为没戏唱了,江雪这样的大小姐,哪能容忍男人跟自己约会临时有事迟到?没想到她不但愿意等,还亲自开车到医院来接他。 「你还没吃过晚餐吧?想吃什么?我请你。」 接到他后,她对他笑笑,问话的口气很熟稔,就好像两人已经认识许久。虽然两人的确相识多年了,但一直没什么交情,她能这样对他,他实在喜出望外。 「我知道有一间wine bar很不错。」他大着胆子提议。「这么晚了吃太饱也不好,我们就去喝点小酒,吃点小菜,如何?」 居然第一次约会就约她去喝酒,这男人果然是花花公子。 江雪暗暗冷笑,表面却是落落大方地点头答应,照着杜东元的指点,她开车来到一家饭店。 这不是…… 在饭店门口停下车,江雪心韵跳漏了一拍,情绪略微浮躁。 这家饭店,正好是她父亲投资的事业之一,傅明泽在这里打过工,庄淑蕙在这里办过慈善服装秀。 前世,她和杜东元便是在此初次相遇的,后来她二十岁生日那天,也是打算在这里将自己的初夜献给他。 由于那段不堪的回忆,今生她一直避免踏进这间饭店,没想到…… 「听说这家饭店就是你爸投资的,对吧?」杜东元没看出她神情不愉,朗声笑道:「顶楼的wine bar我跟朋友去过几次,酒的品质很好,情调也不错。」 「是吗?我第一次来。」江雪淡淡地道。 下车后,江雪将车钥匙交给泊车小弟,与杜东元并肩走进饭店大厅,和她前世的印象相仿,大厅角落依然立着一座小巧的罗马式喷泉,水流清澈,在灯光下晶莹闪烁。 两人经过喷泉,往电梯门走去,谁也没看到喷泉另一侧,有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那里。 一个穿着长裙的美女莲步亭亭地走向那相貌清俊的男子,对他嫣然一笑。「等很久了吗?明泽,我已经办好check in的手续了。」 傅明泽没说话,墨眸一迳盯着电梯的方向,待那两人走进电梯,门关上,他立刻大踏步走过去,抬头盯着那一排楼层数字键。 「你怎么了?」美女讶异地追上来,被他阴沈的表情吓了一跳,他向来闲逸淡定,竟有这般近乎狰狞的时候。 「发生什么事了?」她焦,急地问。 傅明泽置若罔闻,只是死死瞪着那一层一层往上闪亮的数字,直到在最后一个停住。 他们去了顶楼,顶楼没有客房,只有几间观景餐厅和酒廊。 傅明泽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她,并不是想跟别的男人上床…… 「明泽!你到底怎么了?」美女担忧不已。 他定定神,这才回头,又是那一贯温润清淡的神气。「你刚不是说有点饿吗?要不我们上去吃点宵夜?」 江雪并没打算跟杜东元约会,她只是想套话,问出他和庄淑蕙究竟是何关系而已。 但这男人好似真的把这次见面当作男女之间的约会,一脸喜不自胜,乐陶陶地对她施展男性魅力,张口便是各种风趣的笑话。 以前她会觉得跟他聊天很开心,听他说话很幽默,可如今她和他面对面,只觉得不耐,对他的喋喋不休毫无共鸣。 他怎么就这么多话呢?偏偏又说不到她想听的。 她皱眉,听从他的建议开了一瓶西班牙红酒,又点了西班牙生火腿、烟燻起司等几道小菜来配酒。 趁着等待服务生开酒的时候,她将话题拉入正轨。「那天谢谢你见义勇为帮了我爸,我和我阿姨都很感谢你。」 「你阿姨?」 「就是我继母。」 「喔,原来你叫她阿姨啊。」杜东元笑了笑。 她观察他并无异样的表情。「你认识我阿姨吧?前几天你去医院探望我爸,听说你们俩刚好遇上了?」 「嗯,是遇上了。」他点头,又狡狯地瞥了她一眼。 「可惜那天你不在。」言下之意是他想见的人其实是她。 第十章 江雪懂得他的暗示,却装没听懂。「你跟我阿姨以前见过吗?」 他一凛,眼神似掠过一丝防备。「为什么这样问?」 她不动声色。「我听阿姨提起你的口气好像很熟的样子。」 「喔,以前见过几次。」杜东元语气漫不经心的。「我听说她是你的继母,有特别打过招呼。」 意思是他就算和她的继母有来往,也是因为他对她格外上心。 这男人是条滑溜的鱼啊!江雪冷冷一哂,不再追问。服务生开了酒,在水晶酒杯上斟了些许,请她试酒。 她轻轻举杯摇了摇,就着朦胧的烛光欣赏杯中宝石红的瑰丽颜色,鼻尖凑近杯缘,嗅了嗅带着水果味的酒香,接着用舌尖浅浅抿了一口。 确实是好酒。她点点头,服务生便往两人杯中斟酒。 「你品酒的样子很美。」杜东元凝视她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倾慕。 那样的倾慕令江雪有些不自在,这家伙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这一世她对他总是不假辞色,他看上她哪一点? 她优雅地举杯,正欲再啜一口,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道熟悉的男性身影走进酒廊。 她怔住,愣愣地看着傅明泽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到一张临窗的桌前,一派绅士地替跟在他身后的美女拉开了座椅。 是……谢清婉! 江雪不禁捏紧杯脚。他什么时候回台湾来的,还跟谢清婉在一起? 他们……投宿在这家饭店吗?他和谢清婉不可能住同一个房间吧? 江雪心乱了,这意外的相遇令她难以保持冷静,她告诉自己就当没看见,可却一再地走神,阵光时不时地便会往傅明泽那桌飘,看他们俩在做什么。 他们点了酒,点了小菜,傅明泽谢绝了服务生的服务,亲自为谢清婉倒酒,烛光掩映下,谢清婉清丽的容颜似染霞色,分外妩媚。 江雪狠狠地喝尽杯中酒。 傅明泽对谢清婉真是细心体贴啊!好像知道她酒量不好,还劝她喝慢一点,对她笑时,那神态显得多么温柔! 他还说只是把谢清婉当妹妹,还说很乐意跟自己结婚……这个骗人的混蛋!大坏蛋! 江雪又是酸楚又是气恼,一时只觉得胸口翻腾,差点透不过气来。 杜东元察觉她神情有异,顺着她视线往后看,眉峰一挑。「那不是傅明泽吗?他也和女朋友来这里约会?」 女朋友三个字令江雪眼皮一跳,牙关不觉咬紧。 杜东元看看她,又看看傅明泽,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凸显自己的好机会,俊唇邪邪挑起。 「我过去打个招呼。」语落,他也不等江雪反应,迳自走向傅明泽那桌。 两个男人虚情假意地寒暄几句,傅明泽表情一直淡淡的,杜东元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倒也暗暗佩服。 「你放心,如果雪儿喝醉了,我会送她回去。」 直到听见杜东元撂下这句,傅明泽的脸色才略微有了变化。 吃味了吧!杜东元呵呵笑,既已攻下一城,便识相地立即撤退,回到座位上。江雪早又斟了一杯酒,一口一口地喝着。 「你可别喝太多。」杜东元倾过身,故意贴着她耳畔低语。「要是喝醉了岂不是便宜了我?」 她听了,墨睫翩扬,横他一眼,她是真的在瞪他,可那从下而上的眼波却是无意中流露了媚态,似嗔似怨。 杜东元一愣,胸口如遭重击,而坐在窗边的傅明泽望见这幕,全身肌肉不知不觉绷紧。 两张桌子,四个人,隔了几公尺远,却是彼此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你不去跟江小姐说说话吗?」谢清婉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江雪身上收回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男人。 「不用。」傅明泽慢慢喝酒。 谢清婉看出来他并不如表面这般气定神闲,握着酒杯的骨节几乎泛白,她咬了咬唇,美眸微黯。「我不晓得江小姐有男朋友了。」 「那不是她男朋友。」傅明泽一字一句地从齿缝迸落。 「可他们看起来感觉不错呢!」谢清婉故意试探。 这次她看得仔细,清楚地看见傅明泽额角浮出几根青筋…… 「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她语气变得尖锐。 傅明泽一凛,两秒后,抬起头来,嘴角勾着不算笑的笑。「清婉,晚了,我送你回房吧!」 「我不要!」谢清婉难得想发脾气。「你想走的话可以先走,我还想继续喝。」 他没走,她知道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令他强烈动摇的女人。 她一遍遍地深呼吸,总算还是压抑了胸口难平的意气,维持着一贯的婉约形象,樱唇弯着浅浅的笑。「再喝一杯就好,明泽,你再陪我一会儿。」 当她这般柔柔地央求着他时,他无法狠下心拒绝。 傅明泽点点头,继续陪她喝酒,只是依然会不时走神。 气氛其实有些尴尬,谢清婉也清楚他的心都挂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她就是不甘心,这半年来她千方百计地想亲近他,甚至不惜拉下颜面,拿度假当藉口,硬要跟着他回台湾,可不管她怎么撒娇卖痴,他终究不是以前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事事都以她为优先的邻家哥哥了。 现在他心里,有了更重要的女人。 思及此,谢清婉懊恼地又喝了口酒。有时候她真怨,如果能早几年和他重逢就好了,或许她还能跟江雪争上一争…… 哐啷…… 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响惊醒谢清婉迷离的思绪,她望向声音来处,似乎是江雪不小心打翻了酒杯,而且还洒了自己一身酒,深红的液体染透了白色衣襟。 室内小小地骚动,江雪狼狈地站在原地,无数道视线好奇地集中在她身上。 她从小到大难得这样出糗,霎时感觉困窘到极点,下意识地拿起餐巾纸想抹去衣襟上的脏污,可又哪能轻易抹去? 正难堪时,一件黑色军装外套暖暖地盖在她身上,稍稍替她掩去了衣襟上的污点。 她抬头,望进一双墨深幽邃的眼潭里。 「冷气很强,你穿上外套会暖和点。」傅明泽温声低语。 他不说她打翻了酒,不说这是为了帮她遮丑,找了个这么漂亮的藉口借她外套穿。 怎么会有他这种男人? 江雪又气又怨,眼眸不争气地泛酸,她真讨厌他,讨厌他总是这么风度翩翩,一副君子样………… 她侧身想扯下外套,他用一双大手定在她肩膀,不许她动。 「你放开我!」她低声斥。 他坚决不放。 见状,杜东元也起身,伸手过来拉江雪。「傅明泽,雪儿今天是我的女伴,我会照顾她。」 傅明泽没理会他,只是直直盯着江雪,见她敛眸咬唇,七分愤慨中藏不住三分委屈,心念一动,牵起她的手便往酒廊外拖。 「喂!你……」杜东元阻止不及,愕然愣在原地。 谢清婉也变了脸色。 「你干嘛!你想带我去哪儿?」江雪一路被拖着走,酒意醺然,脑门微感晕眩,她想挣脱傅明泽,无奈他力气太大,将她手腕扣得紧紧的。 傅明泽以前在这家饭店打工过,很清楚走廊尽头有一扇通往屋顶的安全门,为了防止饭店住客任意上屋顶,这扇门平常会上锁,他将江雪带到安全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瑞士小刀。 「拿着。」他将小刀递给江雪。 她下意识地接过,定睛一看,霎时面色刷白。 这把瑞士小刀正是她从前送给他的礼物,上头系的幸运草吊饰也是她亲手做的,经过岁月流转,却仍显得光鲜亮丽,看得出来平常他很细心保养。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把这个退还给我?」 「你说什么?」傅明泽正低头检查门锁,闻言愕然反问。 她恨恨地瞪他,心海蓦地卷起千堆雪,情绪沸腾。「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答应过我的,你永远不会把这个退还给我!」 当年他收下礼物时许的承诺,难道都忘了吗?他可知晓这把小刀不仅仅只是一把小刀而已,这里头藏的是她的心,是她对他想说又不敢说的爱恋!她得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再一次将这把小刀送给他,可他竟然…… 泪光在江雪眼眸中莹莹闪灿,傅明泽见了,目光一闪,若有所悟。 「谁说我要把这个还给你了?」他淡淡说道,一根根松开她抓得紧紧的手指,拿回小刀。「我只是要你暂时帮我拿着而已。」 语落,他从小刀里拨出几个合适的工具,技巧地转开了门锁。 江雪哑然看着他的动作,忽然觉得自己好傻,他不是要将小刀还她,只是拿来当作撬门的工具而已。 正迷茫时,傅明泽已一把将她拉进安全门后的楼梯间。 第十一章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跟杜东元单独出来喝酒?」低哑的嗓音拂过她耳畔。 她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扬阵望向傅明泽。「什么?」 他端俊的脸孔半隐在阴影下,但她仍看见他眼角的肌肉似是微微抽搐着。 「为什么刚刚打翻了酒杯,你会是那种表情?你觉得在他面前丢脸了吗?」他声音依然低低的,带着几分压抑的沙哑。「你就那么喜欢他?」 她这才恍然领悟他口中的「他」是指谁。这是在质问她吗?凭什么! 她气恼地横他一眼。「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为什么跟他来这里约会?」 「这不是约会。」 「孤男寡女,深夜在酒吧一起喝酒,不是约会是什么?」他咄咄逼人。 她恨恨地呛回去。「这么说你跟谢清婉是在约会喽!」 他怔住。 见他表情呆愣,她更恼怒,明眸焚着灼灼火苗。「你还说自己只把她当妹妹呢!结果呢?她不但跟你回台湾来,还住同一间饭店,你们……」 「我没打算住饭店。」他打断她。「我本来想送她来这里后便回江家去,我还是习惯住自己从小住的房间。」 江雪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无语。 「除非你不准我回去住。」他补充。 「我、我干么不准?你上次不就是来我家住?」她没好气。 他微微一笑,那笑温柔得令她心湖跟着荡漾。 她恨自己的把持不住,他的温柔又不仅是针对自己,他对谢清婉也这样笑。 「清婉是回来台湾度假找朋友的,她有个好朋友住在台北。」他解释。「刚好我想趁周末回来一趟,她就跟我坐同一班飞机。」 度假访友?骗谁呢!分明就是想亲近他。江雪讥诮地撇撇唇。 「你生气了?」他低声问,伸手轻抚她薄染红晕的脸颊。「别生气,我跟她真的没什么。」 生气的人是他吧!江雪呼吸一凝,只觉得脸颊被他手指触碰到的地方烫得像在发烧。「那我和杜东元也没什么啊!你怎么就不相信?」 墨眸明灭不定,她看得出来他仍是在意。 「我只是为了谢谢他那时候救了爸爸,所以想请他吃顿饭而已,刚好他今天比较晚下班,才改成来这边吃宵夜。」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她赌气地咬唇。 他凝定她,原先有些黯淡的瞳光渐渐亮了起来,犹如初昇的旭阳,光辉灿烂。江雪顿时有些恍神,她想起前世,当他在这间饭店得知她临阵退缩并未跟杜东元上床时,好像也是这般熠熠生辉的眼神。 她徒然冲口问:「你很高兴吗?」 他一愣,半晌,自嘲地勾唇。「对,我很高兴。」 她倏地震撼。这么说前世的他会有这样的眼神也是因为高兴…… 「为什么?」 傅明泽没立刻回答,只是上前一步,展臂将她轻轻地揽进怀里,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吹拂。 「刚刚我在楼下大厅看见你跟他搭电梯上楼,我以为你们来开房间……」 「怎么可能!」她又惊又怒,气得握拳捶他胸膛。「我是那种女人吗?」 他哑声失笑,像是欣慰,又似自嘲。「我知道你不是。」他用手指扒梳她柔润细致的秀发。 「小雪,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是个气量狭窄的男人。」 她闻言,在他怀中错愕地抬起头来。「你才不是!」 「我是。」他将她脸蛋压回自己胸口,不让她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刚才我看你和杜东元喝酒聊天,气氛那么好,你知道我想什么吗?」 她心韵跳漏一拍。「你……想什么?」 他静默不语,她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感觉他的呼吸变得粗重了,甚至能听到他急促有力的心音。 许久,他温沈的嗓音才悠悠扬起,一字一句,在她心房缭绕回旋。 「我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算是强迫的,我也一定要娶到你。」 她蓦然凝泪。 【第十三章】 他想要她! 前世,是她处心积虑地说谎,骗得他与自己成婚,可今生是他自己选择求娶她。 不是被任何人逼的,而是他自己的意愿。 他要她! 江雪哭了,趴在傅明泽怀里,泪水无声地碎落。 她想起前一天下午,父亲私下对自己说的话-- 「你知道明泽在去新加坡工作以前,跟爸爸说了什么吗?他说要我给他五年的时间,他会证明自己能够闯出一番事业,等他从新加坡回来,他希望我能允许他追求你。」 「什么?」她难以置信,愣愣地望着父亲。 「傻丫头!」父亲摇头哂笑。「明泽早就爱上你了,他三年前就跟爸爸说自己想要你。」 「可是……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傻孩子也不晓得偷偷喜欢你多久了,一直藏在心里不肯说,要不是那次你被关进冷冻库里差点没命,他说不定还瞒着我呢!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不早点对你表白,万一这几年你爱上别的男孩子怎么办?」 「那他怎么说的?」 「他说如果你真的爱上别人,他会诚心祝福你,只是在还没证明他不靠江家也能闯出成就来以前,他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追求你。」 「那个……笨蛋!」 「呵呵,爸爸那时也骂他傻啊!不过你也知道的,那孩子表面温和,其实心里很固执,他拿定的主意谁也劝不动。唉,要不是爸爸得了这病,我也不会要他提早回来帮我,我其实想成全他的。」 「他是怕人家说他攀裙带关系吧?还真骄傲。」 「他如果没有这点骨气,爸爸也不放心将你交给他。」 他真傻! 当时她听完父亲所说的,芳心动摇得厉害,不敢相信原来他三年前就看中自己了,甚至可能更早以前就暗恋着她,只是一直觉得自己不够资格。 她知道他向来是傲气的,正如父亲说的,骨子其实硬得很,前世她就晓得他不愿靠江家来功成名就,只是没想到…… 父亲问她,究竟爱不爱明泽? 她当时没有回答,可心口那股难言的疼痛早就诉说了答案,她爱他,很爱很爱他,爱到心痛! 但她从不敢奢求这样的爱能够得到回应,尤其在谢清婉出现后,她想,是自己这个坏心女配角该退位的时候了。 可他居然说他要她,不惜强迫也要娶到她…… 「雪。」他低低地贴着她耳畔呼唤她的名,只有在最情动、最温柔的时候,他才会如此唤她,不是雪儿,不是小雪,就是那么缠绵入骨的一个字。 「雪,我们……去开个房间好不好?」 什么? 过了好几秒,她才慢慢领悟他话中涵义,他竟想要…… 「我想要你。」温热的舌尖轻轻地舔过她耳珠。 她一阵酥麻,这才惊觉两人此刻身子贴得极近,几乎是毫无缝隙的密合,她丰盈的软乳挤压着他坚实的胸膛,脸蛋埋在他脖颈间,能感觉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她柔细的发丝与甜甜的呼息撩拨着他耳鬓。 他全身都热着,心跳得很快,某个地方硬硬地抵着她…… 她蓦地感觉浑身都软了,唇畔逸出娇绵的吟叹。「明泽。」 他颤了颤,鼻尖不觉摩挲着她额头。「嗯?」 「明泽……」她扬起脸,却是梨花带雨,墨睫盈泪。 他吓一跳,方才醉在情慾里,竟没发现她哭了,此刻顿时慌了手脚。「雪,小雪,你怎么哭了?」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烟霭迷离地瞅着他。 「是我刚刚说的话吓到你了吗?你别担心,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我不会强逼你……」 「你不是说就算强迫,也一定要娶到我吗?怎么这么快就反悔?」 「我……」他愣住。 而她忍不住莞尔,这男人从他十三岁那年起,性子就是温冷的,过了这些年,他对人是没那么冷了,情绪却控制得更好,从来都是冷静无波的,少数几次见他慌乱,都是因为她。 也许自己对他真的有不同寻常的影响力…… 江雪眨眨眼,泪珠落下,笑意却扬起,像湖面上的涟漪,一圈圈地漾开。「我哭,是因为我高兴。」 「你高兴?」他难得一副傻样。 她笑得更灿烂了,像小兔子似的,眼睛红红,嘴唇却可爱地咧开。「明泽,我听我爸说了,你三年前去新加坡工作以前,就跟我爸说想追求我。」 他一僵,久久,才涩涩地扬嗓。「你都知道啦?」 「你要我爸给你五年时间,让你去闯出一番事业来……」她轻笑,抬眸娇嗔地睨他。「你怎么不问问我,等得了你五年吗?如果我这段期间爱上别人怎么办?」 他被她含羞带媚的眼波看得心跳狂乱。「我跟江叔说,如果那样,我就祝福你。」 第十二章 「你很大方嘛!祝福我?」她从他怀里退开,不依地用手指一下下地点他胸口。「那你今天还吃什么鬼醋?我只不过跟别的男人喝杯酒,你就撬开安全门把我带到这里来!」 「我……」他捉住那调皮的手指,包握在自己暖暖的大手里,有些无奈又有些赧然。「我错了。」 她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眼珠淘气地一转。「如果我真的喜欢上杜东元,你怎么办?」 他一凛。「你刚才说不喜欢他!」 「我也可以明天再开始喜欢他啊。」她嘟嘴。「他讲话还挺幽默的,多跟他约会几次,说不定我就心动了。」 「小雪!」他现在知道她是故意在整他了,俊脸淡淡地浮上可疑的红晕。「他不是个好男人,我查过他了,他现在正跟他工作那间医院的院长千金在交往,你可别被他骗了。」 「你查过他?」她讶然扬眉。「你人在新加坡怎么调查他?」 「玄宇帮我的。」他淡定地道,眼神却掩不住一丝困窘,说人坏话实在不是他的格调。「杜东元如果真的要追你,就是劈腿,会劈腿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嗯,这个她很了解。江雪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既然他那么坏,你刚刚怎么还眼睁睁地看着我跟他约会,不马上带我走?」她娇娇地逗问他。 他没回答,阵光飘移,颊畔那抹红晕好似更明显了。 是因为喝了酒,还是真的窘?江雪好奇地盯着。 「因为我也想看看你的反应。」他咕哝。 「看我什么反应?」她不解。 「看我和清婉在一起,你会怎样?」 意思是他想知道她会不会吃醋?江雪愕然踭大阵。傅明泽也会做这种幼稚的気探? 「你试探我?你想看我会不会吃醋?」她吃吃地笑了,笑得好愉快、好甜美,依然盈着残泪的明眸刹那间流光璀灿。 简直笑得他心慌啊! 傅明泽也不晓得自己该窘该懂,只觉得这辈子从没这么尴尬过,这丫头分明是在嘲笑他,知道他喜欢她、在乎她,便顽皮地逗他取乐。 唯一能治她的,只有这法子了…… 行动先于意念,傅明泽还没想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一双臂膀便自有主张地再度揽抱眼前这个又哭又笑、令他心疼又心痒的俏佳人,方唇顺势狠狠地印下去,晚着那柔软异常的唇瓣不放。 再笑吧! 看他这样堵住她的嘴,她还能怎么笑? 这可恶的女人啊…… 一夜贪欢。 隔天早上在饭店房间醒来,江雪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一张清俊淡逸的脸庞,线条分明,剑眉星目,瞳神深邃无垠。 这次不像上回,傅明泽一直守着她醒来,侧身支颐,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神智从朦胧到清醒,心韵乱了好几拍。 「你醒啦!」她倏地坐起身,被单顺着圆润的肩头滑落,露出一片性感的胛骨,以及半球白腻的丰盈。 春光乍现,他目光黯了黯,她这才惊觉自己身子裸着,连忙伸手将被单拉高,密密地裹住自己。 见她含羞带怯的娇态,他心一动,低低地笑了。 「你笑什么?」软嫩的樱唇嘟起,一脸傲娇。 他没回答,也跟着坐起来,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将她原本就睡得凌乱的秀发揉得更乱。 「讨厌!」感觉到他动作隐含的宠溺,她也无从发怒了,娇嗔地咕哝,别过脸,粉颊淡染嫣红。 那抹嫣色看得他又爱又怜,忍不住低头啄了那软软的颊肉一口。 她不敢看他,小媳妇似的垂着头,倾身偎进他怀里,蹭了蹭那肌理结实的胸膛。 他一面用手指梳顺她乱发,一面低声问:「肚子饿了吗?」 她摇头。 「那要再睡一会儿吗?现在还早。」 她又摇头,双手像无尾熊似的勾抱他的腰。 「明泽……」撒娇地唤。 「嗯?」 「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 「是对妹妹那种喜欢吗?」 「不是。」他很肯定。 她偷偷地弯唇。「那你……爱我吗?」 无言。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就是不吭声,心韵又乱了,胸口像被某种重物碾过,隐隐地痛。 「干么不回答?」她抬头,嗔恼地瞪他。「你说话啊!」 他神色不动,表情讳莫如深。「先定义一下什么是爱。」 「啊?」 「怎么样才算是爱你?」 这还需要定义吗?他是不是想藉此逃避问题? 江雪不满了,也不赖在傅明泽怀里了,抽身退开,水眸氤氲哀怨。 他知道她生气了,却是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用手勾了她一绺墨发绕在指间把玩。 「看你笑了就开心,哭了就着急;你对别的男人好点我就吃醋,你不理我就慌张;听说你失踪了,我的心好像也跟着不见了,赶着去找你;你任性的时候我会生气,可气过了还是想什么都顺着你;睡觉的时候想你,醒来的时候也第一个想你……你知道我自从搬离你家后,到什么地方,看见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跟你说一声,和你一起分享一起玩吗?」他顿了顿,忽地倾过身,在她耳畔撩拨地吹气。「还有,动不动就想抱抱你、亲亲你,这样算不算爱你?」 一连串温声低语,宛如陈年佳酿,又醇又香,江雪听着,只觉整个人都醉了,昏了,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孕育。 「明泽……」她又伸手抱他。 他将她搂在怀里,像搂着小娃娃似的,轻怜蜜爱。 「我想天天把你带在身边,只要想到你有一天可能会喜欢上别的男人,我就不知如何是好,我跟江叔说,如果你和别人在一起我会祝福你,其实我是不敢去想,到那一天我也不晓得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傅明泽向来寡言,难得这么多话,这是一口气把埋藏多年的心声都道出来了。他深深叹息,大手抬起怀中佳人的脸蛋。 「雪,你说什么是爱呢?我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这么放不下一个人。」 泪光在她眼里闪烁。「真的是爱,不是……恩情?」 「你认为一个人会因为想报恩,就对对方产生这种感情吗?」他有些莞尔。「而且你以前不是一再跟我强调,你当初要你爸收留我,不是施恩,只是交易?」她逮到机会就会跟他灌输这样的观念,他听得都腻了,却也因而明白她心中有个结,她不希望他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恩情。 其实他从来也不觉得自己对她怀抱的感情是为了报恩…… 「我怕你想不通钻牛角尖嘛!」她还一副为他好的模样。 「钻牛角尖的人是你吧?」他忍不住敲她额头。「我可没糊涂到混淆恩情与爱清。」 没有混淆就好了。 她扬眸睇他,有些酸涩,却有更多甜蜜欣喜。他,真的爱她呢! 但她却还是放不下心结。「那……谢清婉呢?」 傅明泽横她一眼,给她一个「又来了」的无奈眼神。 唉!她也不是故意的,但那女人就是她的心魔啊!是她前世今生最可怕的情敌。 「对不起嘛。」她心虚地敛眸。 见她竟如此乖顺地道歉,他星眸兴味地一亮,手指捏了捏她俏皮的琼鼻。「我以前跟你说过,觉得对不起的时候该做什么?」 「啊?」她一时迷惘。 他笑笑,也不逼她回忆,迳自潇洒地翻身下床。「我先去洗手间。」 她目送他只穿了条内裤的挺拔背影,阵光在那性感的臀部及阳刚的大腿停留数秒,俏脸红得发热。 刷过牙,洗过脸,傅明泽神采奕奕地从浴室里走出来,往床上一看,却是整个人倏然冻在原地。 他看见江雪跪坐在床上,身上只穿着他的黑衬衫,衬着那双亭亭玉腿更加莹润白皙,一头墨发已经梳亮梳顺,半边绑起了马尾,另外半边还柔柔地披着。 她记起来了! 他曾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过,要表示歉意的话,就绑双马尾给他看…… 察觉他正呆呆瞧着自己,江雪感觉自己脸又红了,绾起秀发的动作不知不觉凝住。 「我来帮你。」他连忙说道,嗓音是不可思议的沙哑。 他上了床,坐在她身后,将那半边未绾的秀发拿梳子又慢慢梳了梳,接着小心翼翼地揪起来,拿了橡皮圈束成马尾。 他第一次帮女孩子绑头发,动作有些笨拙,绑得歪歪的,跟另外半边不怎么对称,他看了看,觉得赧然。 「我绑坏了。」他说。 她拿镜子照了照,噗哧一笑。 他更窘了。「我重绑好了。」说着,他便想取下橡皮圈,她握住他的手阻止。 「这样就好了。」她轻声细语。「除非你觉得不好看。」 「很好看。」他低喃。 她从镜中望他,见他星眸炯炯有神,仿佛跃动着火苗,又觉得好笑又有点羞赧。 「你真的有点变态耶!为什么就喜欢看人家把头发绑成这样子?你是双马尾控吗?」 第十三章 他的确是。 傅明泽苦笑,忆起那欲求不满的少年时代,胸口蓦地就燃起一把火,真想把眼前这女人狠狠揉进骨子里,她可知晓他有多少个夜晚是想着她入睡的? 想着,他不禁由她身后抱她,一手搂住她纤腰,另一只手由衬衫领口滑进去,握住其中一团绵软揉着。 她身子一颤,不觉瘫软在他怀里,细细地吟哦一声。 就这又酥又软的一声,把傅明泽全身上下的慾望都唤醒了,那不安分的东西瞬间硬起来。 「雪……」他褪下她身上的衬衫,滑腻的雪背弧度优美,他细细密密地啃着,见那细致的肌肤上到处是自己昨夜荒唐时留下的吻痕,不免歉疚地感到心疼,可下腹的慾火却烧得更旺。 「雪,我昨天是不是弄得你很痛?」他轻轻地用唇呵护那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印痕。 她觉得全身酥麻,阵阵颤栗,想躲开他太过疼惜的吻,却又想更亲近。 「只有……一点点痛。」她软声呢喃。比起他给的极致欢愉,那一点点痛真的不算什么。 「这一次我会温柔点的。」他低声抚慰,转过她身子,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结合的那一刻,两人同时逸出满足的呻吟。 这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一次次往上顶磨着她,一面与她唇舌相接,极尽缠绵。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她脑子昏了、沈了,浑身桥软无力,他才将她抱到浴室,放了热水替她擦洗。 「雪,嫁给我吧!」趁她神智不清之际,他贴着她耳畔低语。 「嗯?」她没听清。 「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他舔了舔她耳垂。「好不好?」 敏感的耳珠被他一含,她直觉肩膀一缩,想躲又享受。「好。」 这甜甜软软的一声,让傅明泽动作一滞,又惊又喜,忍不住转过她身子,仔细打量她娇艳生晕的脸蛋。 「真的?」 她扬眸望他,见他目光灼灼,一脸忐忑,又是狂喜却也不安,仿佛怕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她的心霎时一软,酸酸疼疼,满是怜意。 小手捧住他脸庞,软唇轻轻地琢吻,在他脸颊,在他俊鼻,在他粉红的耳根, 一面亲,一面喃喃细语。「真的,我想嫁给你,我要嫁给你……明泽,你不准后悔喔,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他被她吻得心猿意马,胸口满满的,像有什么要爆炸似的,不禁展臂搂抱她,紧紧地,恨不能揉进骨子里。 谢清婉一夜未眠。 隔天,她将好友林芊芊叫来饭店一起用早餐,两人是在上海读书时认识的,林芊芊比她小上几岁,一直很依赖她这个学姐,自从她请调去新加坡工作后,她们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了。 见她形容憔悴,林芊芊极为吃惊。「清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一个晚上没睡。」她语声嘶哑。 「为什么?」 「他整个晚上手机都关机,早上打电话给他还是没开,他一定整晚都跟那女的在一起。」 「谁啊?清婉,你在说谁?」 「我跟你说过的,傅明泽。」 「喔,就是那个小时候很照顾你的邻居哥哥啊!」林芊芊笑得颇有深意。 谢清婉却没心情跟好友开玩笑,她都焦虑得快疯了。「芊芊,你说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啊?」林芊芊依然状况外。「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喜欢上别人了,他……」谢清婉蓦地顿住,脸色惨然刷白,像是受到极大的打击。 林芊芊皱眉,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对男女相偕走进饭店餐厅,男的帅、女的美,两人外型极是相衬,感情似乎也很甜蜜,手牵着手、十指交扣。 「他们昨天……竟然也住这里。」谢清婉涩涩低语。 林芊芊听出这话中涵义,一愣。「那男的就是傅明泽?他怎么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她惊讶地打量着,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望向好友,这一看,差点没吓到。 谢清婉一贯温柔婉约的古典娇容竟然微微扭曲,咬牙切齿。 「清婉!」林芊芊连忙握住她的手。「你冷静点。」 谢清婉闻言一凛,闭上眸,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终于慢慢地平复激烈起伏的情绪。 再睁开眼时,她已能淡淡地微笑,虽然那笑里藏着忧愁。 「芊芊,我该怎么办呢?我不想失去他。」 林芊芊凝视她,握住她的手劲紧了紧。 【第十四章】 听说了江雪答应和傅明泽结婚的消息,江成君乐得合不拢嘴,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叫来私人律师重新安排遗嘱事宜,接着才住院开刀。 手术当日,傅明泽陪着江雪在开刀房外等候,庄淑蕙却因为公司有事要处理,中途才赶过来医院。 如同前世的记忆一样,手术很成功,可江雪依然缠着主治医生问长问短,她知道后续的疗养才是关键,这次绝不能让父亲的病再复发。 为此,她要求父亲至少休养两个礼拜不能工作,江成君听了无奈,很认真地跟女儿讨价还价。 「雪儿啊,手术都成功了,你老爸已经没事了,顶多休息两天就行了吧?」 「不行!」江雪很坚持。 「就要两个礼拜。」 「可是你爸是公司董事长,公司每天都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做决策……」 「公司还有总经理呢!那可是公司花大钱请来的专业经理人,爸你不也说过汪总经理能力很强的吗?既然这样,你就该信任人家。」 「可是……」江成君叹气。他也不是不信任总经理,只是自己一手呵护茁壮的公司,总是放不下。 江雪看出父亲的不舍,在病床畔坐下,握住他的手。「爸,你别担心,还有我和明泽呢!明泽很快就能进公司帮你,我毕业后也得仰赖父亲大人您的教导,以后你可不许没日没夜地工作了,更不准喝酒,要是病情再复发,你看我饶不饶你!」 一番温情的话讲到后来,竟成了女儿家的威胁。 江成君苦笑,但也明白自己这次发病的确吓着了宝贝女儿,心一软。「好好好,爸爸都听你的。」 「那就好。」江雪嫣然一笑。 傅明泽坐在一旁削苹果,听父女两人对话,嘴角勾着淡淡的笑弧。 画面温馨,倒显得买了一束花进来的庄淑蕙有点突兀。 「成君,这百合花很香,放在病房里你看花开得漂亮,心情也会好一点。」 「嗯,谢谢你了。」江成君对妻子点点头。 「肚子饿了吧?有没有想吃什么?我让珠姐做好了送过来。」 「不用麻烦了,医生说如果我恢复情形不错,明天就能出院回家了。」 「这么快啊?」庄淑蕙惊讶。 江成君看妻子一眼,没说什么,傅明泽递来一盘削好的苹果片,江雪接过,用叉子叉起一片。 「爸,吃苹果。」 「你爸手可没残,我自己来。」面对女儿,江成君又是笑咪咪的了。 庄淑蕙见状,暗暗蹙眉。 江雪悄悄观察父亲和继母之间的交流,敏感地察觉气氛有点不对,这两年她总觉得这对夫妻感情似乎冷淡了不少,不像以前那般热络。 说是结婚久了感情自然平淡也不像,前世可是直到父亲临死前,两人依然感情融洽,宛如一对神仙美眷,才会骗得她毫无警觉,完全不晓得这个继母早就着手布局,谋夺公司的经营权。 可这一世,究竟生了什么事…… 江雪还没能厘清思绪,一阵敲门声便传来,接着,一个相貌俊朗的男人提着一篮水果走进来。 「江伯伯,我来看你了。」 杜东元! 一见是他,江雪立即面色一凝,直觉去看傅明泽的表情,他眉目倒是很平静,没什么特别反应。 「东元啊,怎么有空来?」这些时日经过杜东元的刻意讨好,江成君对这年轻 人印象很不错,再加上他对自己有恩,更是另眼相看。「今天不用在医院值班?」 「我听说江伯伯今天开刀,特地请假来看看。」杜东元笑得爽朗,当他有意发挥魅力的时候,他是可以很得人缘的。「恭喜江伯伯了,医院的人告诉我手术很成功。」 「嗯,江伯伯没事了,多谢你关心。」 杜东元跟江成君打过招呼后,又礼貌地转向庄淑蕙。「庄阿姨好。」 「好、好。」庄淑蕙一副慈祥的长辈姿态。「你又来看你江伯伯了,真有心。」 江雪眯了眯眼,看这两人的模样,装得还真像最近才认识。她不觉冷哼一声。 杜东元打从一进病房,便一直悄悄注意着她,这声冷哼自然也听到了。他转向她,一脸无辜。 「雪儿,上次谢谢你。」 「谢她什么?」江成君好奇地问。 「上周末雪儿小姐请我吃晚饭,我们聊得很开心。」杜东元一本正经地回应。 「你和雪儿吃饭?」江成君讶异。 「是啊,能跟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小姐约会,是我的荣幸。」杜东元笑呵呵,墨眸熠熠,有意无意地看了傅明泽一眼。 第十四章 傅明泽当然明白他有意挑衅,微微一笑,转向江成君,淡定地解释。「小雪是为了谢谢杜先生曾经帮过江叔,才请他吃饭表达感谢,后来是我去接小雪的。」 「喔,是那一天啊。」江成君蓦地了悟,就是女儿彻夜未归的那一天。他暗自窃笑,总算听出这两个年轻人是在暗中较劲,看来他江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很抢手啊! 江雪知道老爸在偷笑什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找个藉口便拉着傅明泽出去,说是要一起去买东西。 两人坐上江雪新买的车,傅明泽默不作声,一脸淡漠。 江雪瞥他一眼,嘟了嘟嘴。「你别生气了,我不喜欢他。」 「可你和他约会。」他语气清冷。 「只是一起吃顿饭而已。」 「你们还喝酒了。」他继续指控。 「就喝两杯而已。」 「你都喝醉了还打翻杯子。」 那才不是喝醉了,是因为他让她心神不宁好吗?江雪懊恼又委屈。「你到底想怎样嘛!又不是我叫那家伙来探病的。」 傅明泽转头看她,见她樱唇嘟嘟的,更显丰泽,忍不住伸手轻轻一掐。「逗你的,傻瓜!」 「什么?」她怔住。 他好笑。「我哪会为这种事生气?」 「可你刚刚明明板着脸……」 「我没生气。」他温声澄清,可不一会儿,又幽幽说道:「可你也要记住,一个大男人吃起醋来也会像小鬼头一样幼稚的。」 所以到底有没有生气啊? 江雪被他闹得忐忑不安,不禁来气,伸手作势掐他脖子。「你这个坏蛋!」 「呵呵……」他只是笑,任由她掐着泄愤。 终究舍不得真的掐下去,江雪松开手,改抓起他的手臂咬一口,留下浅浅的牙印。「看你还敢不敢再欺负我!」 傅明泽看看手臂上的牙印,目光黯了黯,也抓起江雪一条藕臂。 「喂!你干么?」江雪以为他也想咬自己,急得想躲。 他却是用唇深深地、缠绵不休地吮吻着。 她顿觉被他吮吻的那块肌肤发烫着,一股酥麻感觉透进体内,直抵最柔软的心口。 「好了,别闹了。」她羞赧地推开他,粉颊微晕。 「以后不准跟别的男人约会了。」就连威胁的口吻也是温润的。 「知道了啦!」她眼波汪汪地横他一眼,顿了顿,忽地端正神情。「其实那天我会约杜东元出来是因为怀疑他。」 「怀疑?」傅明泽愕然挑眉。 江雪将那天在医院偷听到杜东元和庄淑宪的对话告诉他。 理清来龙去脉,傅明泽深思地收拢眉宇。 「所以你怀疑是蕙姨要他接近你?」 「嗯。」她点头。「我怀疑那年雅岚的生日趴,他会在马场出现,还那么巧合地救了我,是事先就计划好的。」 「可蕙姨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晓得,所以我才想向他套话,问问他跟阿姨到底是什么关系。」 傅明泽沈吟片刻。「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什么事?」 「你记得你被人绑架关进冷冻库那次吗?」 她没想到他会提起那件事,愣了两秒才点头。「记得啊。」 「那个绑架你的犯人后来因为自首被判了缓刑,江叔咽不下这口气,本来是想暗中派人去教训他的……」 「什么?爸该不会对他动私刑了吧?那也是犯罪啊!」 「所以我阻止他了,要让一个人走投无路,不一定得用暴力手段,有很多更好的办法。」傅明泽神情凛肃,星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江雪蓦地有些心惊。他做了什么? 「只要让那些打算雇用他的雇主知道,他曾经对自己前任老板的女儿做了什么事,你认为还有人敢用他吗?」他似笑非笑。 她傻傻地望着他,眨眨眼,又眨眨眼,终于吐出一声叹息。 「傅明泽,我发现……你的翩翩君子之风原来只是表面啊!」原来这人是个隐性腹黑,狠起来也很可怕的。「幸好我没怎么得罪过你。」 他闻言,威严地瞪她一眼,她吐吐舌头,,双素手连忙扬起,在秀发两侧抓起双马尾。 他被她这表示投降的俏皮举动逗笑了,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用力搓揉几下。 「你放开我……快不能呼吸了……」她嘤嘤求饶。 他这才放开她,却还是在她颊侧重重亲了一口。 她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强烈爱怜,心房软软地融化成一团甜蜜。 傅明泽轻咳两声,将话题拉回正轨。「那人连续碰壁几次之后,吓到了,就透过以前同事找上我,要我帮他求情,请江叔放过他。」 「你答应了?」 「我没答应,可是他用一个秘密跟我交换。」 「什么秘密?」江雪追问。 傅明泽神情更严肃了。「他说他之所以会鬼迷心窍去绑架你,其实是有人在他耳边怂恿,趁他在酒吧喝得糊里糊涂的时候,鼓吹他给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一个教训,他才会藉着酒意把你关进冷冻库,后来酒醒了自己也吓一跳,才又偷偷把你从冷冻库里带出来丢在餐厅外面。」 「是谁怂恿他的?那时候他怎么不在法庭上说?」 「因为他想不起来是谁说的,法官也只会当他是在找藉口为自己脱罪,后来是因为他又去同,间酒吧喝酒,偶然遇见那天也在酒吧的一个老客户,那客户说当时看他喝醉了,没去跟他打招呼,却认出扶他走出酒吧的男人是谁。」 「是谁?」呼之欲出的秘密令江雪心跳加速,语气不觉紧绷起来。 傅明泽直视她,面容沈凝。 「是蕙姨在公司用过的一个助理,后来跳槽到别的地方去高就了。」 江雪惊骇地倒抽口气。「你的意思是我被绑架……是阿姨让人怂恿的?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大概是你那时在公司查帐,碍到她了。」傅明泽感觉到江雪心乱如麻,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我想蕙姨并不是真的想害你,只是希望藉此吓吓你,让你不敢再去公司打工。」 江雪怔忡着,她忽然忆起前世自己临死前的那场车祸,她曾经疑心才刚刚送厂保养过的车子怎么会煞车失灵,是不是有人动过手脚?也曾想过会不会就是继母下的手?可后来仔细思索,又觉得不对,当时她和明泽还有婚姻关系,就算弄死她,庄淑蕙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除非害死她后又害明泽…… 但像那种意外,一次也就罢了,两次岂不启人疑窦?庄淑蕙也不可能未卜先知,能算出明泽会为了救她而死。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太铤而走险了,当时庄淑蕙已掌握了公司大半权力,实在没必要再对付她。 可难道,是她错估了那女人的恶意吗? 想着,江雪思绪更乱了,胸口评评跳着,惊疑不定。「那我爸爸……知道这件事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想就算找到那个助理,他也绝不会说出这件事跟蕙姨有关。」 「所以你没跟我爸说?」她能理解,以他的立场,没证据的事说出来反而会令她父亲疑心,毕竟一个寄养在家里的孩子,再怎么亲也亲不过自己老婆。 没想到傅明泽却是云淡风轻的一句。「我说了。」 「什么?!」她骇然,急得掐握他的手。「你没有证据怎么跟我爸说?万一他误会你栽赃阿姨怎么办?」 他安抚地反捏她的手,相较于她的激动,他显得异常冷静。 「就算江叔误会我也没关系,你的安全最重要。如果蕙姨真的对你动过那种心思,我得让江叔知道,必须有人护着你。」 所以……都是为了她吗?江雪惘然睇着眼前神态温柔的男人。为了能够提醒父亲注意她的安危,他宁愿自己被误会也无所谓。 对她,他总是能够豁出一切…… 思及此,江雪慌乱的心绪蓦地安定了,不管继母是否对自己有超乎寻常的恶意,她身边还有爸爸、有珠姨,更重要的,有这个男人坚定地守护她。 她偎进傅明泽怀里,小手抱着他的腰,为他心疼又感伤。「我爸那时候……有没有对你怎样?」 「江叔只要我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他会当作没听见。」他轻轻抚摸她的秀发。 「不过我想他已经记在心里了。」 「难怪……我就觉得这两年我爸跟那女人的感情好像变得比较淡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想连根拔除不是容易的事。 「原来你小时候的直觉是对的。」傅明泽在她耳畔低语。 「啊?」她扬起脸。 他亲了亲她额头,才又说道:「虽然这些年来你在蕙姨面前总是刻意表现乖巧,但我看得出来你对她一直有戒心。」 第十五章 她轻哼。「我就是不相信她。」 「我知道。」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杜东元的事你别管,我会找人调查他和蕙姨的关系。」 「你以为我没让人查过吗?」她不依。「问题是他家庭背景正常得很,他是独生子,爸爸妈妈都还健在,看起来都跟阿姨没关系。」 「总之接下来交给我,你别管就是了。」他口气很正经。 她却听出了话里潜藏的醋意,噗哧娇笑。「知道了啦!」葱指点他胸膛。「你就是怕我又跑去请人家吃饭,跟别的男人太接近对吧?」 他表情一滞,难得显出几分困窘。 「小气鬼,幼稚鬼!」她不客气地揶揄,笑倒在他怀里,笑声如夏季风铃,叮叮当当地教人心神摇荡。 他俯首狠狠地吻住她,吻住那串清脆可口的笑音。 隔天,医生检査过后,确认江成君术后恢复情况良好,傍晚时,就由傅明泽和江雪接他出院回家。 接着,傅明泽便搭晚班飞机赶回新加坡,他虽递出了辞呈,但工作上许多任务必须确实交接,生活上也有些顼事待处理,车子得卖了,公寓得退租,大件行李先行打包托运,银行帐户结清了,全数换成美金汇回台湾。 又过了将近三个礼拜,这其间他参加了无数欢送聚餐,跟上司、同事和朋友一一道别了,终于可以正式离开。 离开前一天夜晚,谢清婉特意请他吃饭,订了邻近码头一家南洋风格的餐厅,坐在阁楼蓝色格子窗边,迎着慵懒的海风,欣赏璀璨迷离的夜景。 主餐用毕,在谢清婉要求下,两人开了一瓶红酒,慢慢地品嚐。 谢清婉拿出一个莲花形的玻璃盒,打开精致的玻璃盖,里头是一颗颗彩色弹珠。 经过岁月流转,这些弹珠有的表面磨损了,有的颜色黯淡了,可在灯光下仍是一颗颗显得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记得这些弹珠吗?是你送我的。」 傅明泽有些吃惊地随手拿起其中一颗,在手里把玩。「你一直留到现在?」 「当然!」谢清婉言笑晏晏。「我还记得以前,每次我哭得伤心的时候,你就会给我一颗弹珠,哄我开心,你还说等集满一百颗就带我去游乐园玩。可惜,才集了五十多颗,我们就分开了。」 回忆从前,谢清婉美眸逐渐起雾,淡淡地氲上一抹惆怅。 傅明泽心念电转,不动声色地将弹珠放回玻璃盒里。 谢清婉像未察觉他的举动,依然怀念着遥远的童年。 「你记不记得?我养父养母要带我走的那一天,我还跑出去找你,哭着说我不想跟你分开,想永远跟你在一起,那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还记得吗?」 傅明泽默然,暗暗叹息。 他没忘记自己当时说的话,可那时的他才十岁,还只是个孩子…… 「你说,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还会再见面的,到时候你还会像小时候那样疼我、照顾我,我说自己长大了要跟你结婚,你说好……」 「小清。」傅明泽沈声唤。 她怔了怔,抬眸望他,笑容如花绽开。「你又叫我小清了,小时候你就是这样叫我的。」 他却没回应她的笑容,神色严肃。「小清,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一颤,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怀念,可找到的只有一派冷静。她咬咬唇,美眸流露哀怨。「你答应过我的。」 「你长大了,我也长大了,小时候的事……我已经几乎不去想了。」他知道自己说的话很伤人,但长痛不如短痛,还是狠下心来。「我们都经历过很多,事情会变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心变了?」谢清婉讥诮地说道,眸中敛了哀怨,只余清冷。她端起酒杯,优雅地浅啜一口,然后放下,酒杯在桌面敲出一声脆音。 「明泽,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问的「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而傅明泽更清楚,谢清婉这是想追究到底自己哪里比不上那个「她」。 「喜欢一个人,有时候是没有道理的。」他很诚实地剖析自己的感情。「等我明白过来的那一天,我的心里已经满满都是她了。她有时候温柔,有时候娇纵,有时候默默对我好,有时候又不知为什么会冷冷地将我推开。我每天跟她相处,看着她一天一天地长大,像哥哥看一个妹妹,又像爸爸看一个女儿,可她既不是我妹妹也不是我女儿,而我也没当她是,她对我来说,很矛盾又很神秘,会惹我生气也令我怜惜……我本来想,会不会是因为我天天跟她在一起,所以迷惑了呢?可后来我搬离江家,跟她离得远了,心里反而更牵挂她,每天不管我多忙多累,都会想起她……」 「不要说了!」谢清婉尖锐地打断他,粉颊刷白,眼眶隐隐泛红。她不想听他 说怎么爱着另一个女人,这些年来在她身边出没的男人不少,可没有一个及得上他优秀,没一个能令她真正动心。 只有他。 半年前与他重逢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真爱了,可没想到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不要说了……」她嗓音发颤,努力忍住想哭的冲动。 傅明泽无声地叹息,很有风度地起身。「我送你回家吧。」 两人坐上计程车,他送她到她住的公寓楼下,本来不想上去的,她却摇摇晃晃地步伐不稳,他担心她喝多了,护送她上楼。 进屋后,谢清婉踉跄地奔进浴室,他听见呕吐声及细碎的水声,不禁皱眉。 十分钟后,她才从浴室里走出来,看样子是梳洗过了,脸色不再苍白,隐约染着红晕。 「你没事吧?」他关怀地问。「头痛不痛?家里有止痛药吗?」 「嗯,我吃过药了。」她柔顺地应道。 傅明泽打量她,她今天穿了件粉嫩的洋装,v领束腰,更加凸显窈窕有致的曲线,薄薄的衣襟可能因方才梳洗弄湿了,呈现半透明,雪白的乳沟若隐若现。 他看着,眉峰又一拧,撇过视线。「你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语落,他转身就要离开,刚走没两步,身后一具柔软的胴体便贴上来,柔腻的玉手紧紧勾抱他。 「清婉!」他语气变得严厉,想扯下她的手,她硬是搂着不放。 「明泽,就一个晚上,你今天留下来陪我好不好?」她用最甜软、隐隐噙着绝望的细嗓央求着。 任是再冷情的男人,听到这样婉转娇柔的腻嗓,身后贴着又软又香的女性胴体,丰盈弹性的乳房还有意无意地挤压着,怕是十个有九个会举手投降。 谢凊婉缠着傅明泽,嗅着从他身上传来的男性味道,清楚地感觉到他身子变得僵硬。 她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细想,娇躯已被他整个扳过来。她仰头凝视他,水汪汪的阵子漾着泪,泪珠盈于眼睫,欲落不落,在昏蒙灯光下闪烁晶莹,衬着她古典美的容颜,犹如一朵半开的白莲花,风情楚楚。 身边的女同学、女性朋友都是早早就有了性经验,只有她至今仍守身如玉,连初吻都没有,她一直在等,等一个值得自己献身的好男人。 她本来还想再等等的,可他就要结婚了,错过了今夜,也许她再没机会亲近他…… 「明泽,只要今天晚上,好不好?」她软声细语,菱唇微颤。 她看见他睛光黯下,芳心一喜。 芊芊说得对,没有男人能抵挡得住这般清纯又柔弱的引诱,她要将自己的初夜给了他,给他之后,她就不信他心上不会牵挂她…… 「明泽。」她温婉地唤,满心以为他会将自己搂进怀里,没想到他却是用力推开她。 她不敢相信,震惊地瞪他。 「清婉,你喝醉了。」他板着脸,语调是令她心碎的冷淡。 她顿时仓皇,身子晃了晃。「我没喝醉!」 他不跟她辩。「我搭明天早班的飞机,先走了……」 「傅明泽!」她不服气,硬生生地扯住他臂膀,泪珠纷然落下。「为什么?」不是说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引诱吗?何况他们方才又喝了酒,趁着酒意男欢女爱,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可他看她的眼神,的的确确没有情动,只有困扰,还有某种隐讳的同情。 「我不能让她伤心。」 谢清婉震颤不已,恨死了他眼里的同情,更显得自己举止廉价。「你……就这么爱她?」 「我爱她。」他坚定地宣言,没给她任何幻想空间。 看着她这般模样,他有些无奈,毕竟是小时候曾共患难的同伴,他不希望太伤她的心。「清婉,刚刚的事我会忘记,如果你也能忘了,那我们还是朋友。」 他这意思是…… 谢清婉心乱如麻,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止住泪水,恢复多年来承自家庭教养的端庄自持。 「如果我不能忘呢?」她挑衅。 第十六章 他没有回答。 可他器宇轩昂的背影,已给了她清楚的答案。 凤凰花开的季节,江雪以优异的成绩从大学毕业。 毕业后,她便立即进江和建设工作,江成君安排她在董事长室担任特助,亲自栽培她,傅明泽则是空降经营企划部当副理,原本有些员工不甚服气,但不到两个月,他便谈成一笔大型土地开发案,甚至把触角伸向中东,和那边的企业达成合作意向。 员工们这才恍然,他之前在新加坡国际企管顾问公司累积的工作经验和丰沛人脉可不是假的,纷纷收起了小觑之心。而在经理职位空缺后,董事会也通过决议,直接擢升傅明泽,掌管公司最菁英的部门。 江成君对未来女婿的表现很是满意,更加盼望女儿快点有个好归宿,催促两人筹备婚事。江和建设本业就是盖房子,他早就看好了其中几间,只等女儿成婚后送给她当嫁妆。 可傅明泽却坚持小俩口的新居由他自己贷款来买,江成君没辙,只好给女婿打个七五折算是公司员工特惠价。 听说父亲和未婚夫有过这么一段争执,最后还是父亲让了步,江雪不禁掩唇偷笑,她早知道傅明泽骨子里是傲气的,只是没想到连自诩在商场是一只老狐狸的父亲都争不过他。 婚事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江雪一面跟在父亲身边学习,和公司内那些叔叔、阿姨、老臣们打交道套关系,一面又要准备当新嫁娘,还要不时抽空与未婚夫浪漫约会,每天都像只蝴蝶四处翩翩飞,忙得不亦乐乎。 正当她人逢喜事精神爽,幸福甜蜜的时候,她接到一通电话,约她见面的是她料想不到的人-- 谢清婉。 两人约在咖啡馆见面,江雪看着坐在餐桌对面、几个月没见显得更加清瘦柔弱的女子,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前世她们也曾这般面对面,谢清婉楚楚可怜地恳求别再折磨明泽了,当时她又羞又妒,发了好一顿脾气…… 江雪忍住心海的波涛汹涌,端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其实握着咖啡杯的指节已是隐约泛白。 「听说你们要结婚了。」谢清婉轻声开口,语气幽幽地,让人听了心房一紧。江雪敛眸,面对这个女人,她不晓得自己到底该如何应对,要她温和以对,她做不到,但也不可能拿对方当情敌苛刻相待,毕竟是自己抢走了原本该属于谢清婉的男人…… 「我很想说祝福你们,可是我做不到。」谢清婉倒是很直率地捅破那层薄薄的窗纸。 江雪一凛,搁下咖啡杯。「你想怎样?」 谢清婉没直接回答,双眸迷离地盯着窗外景致。「你不知道小时候我跟明泽有多要好,那时候我们就像彼此的守护天使……」 「我知道!」江雪不觉尖锐地打断她。「明泽都告诉我了。」 「是吗?他都告诉你了。」谢清婉转回头,眉目含忧,掩不住惆怅。「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到现在还是喜欢他呢?」 江雪咬牙,凝神戒备。 「我很喜欢很喜欢他,我也想放下的,可就是放不下,这阵子我过得很痛苦……」谢清婉轻轻说着,眼眸微微泛红。 她是来对自己示弱装可怜的吗? 江雪蹙眉,心绪起伏不定。 谢清婉忽然从皮包里拿出一封文件袋,推到她面前。 「这是医生开给我的诊断证明。」 医生的诊断证明?什么意思? 江雪心脏评评跳,强自镇定地从文件袋里取出诊断证明,仔细辨认上头有些潦草的字迹。 读了两遍,她才恍然大悟,惊骇地扬阵眼。 谢清婉涩涩地苦笑。「我不会阻止你们结婚,江小姐,可我请你帮个忙,再给我两年时间好吗?」 「你的意思是……」 「请你们延迟婚期,两年后再结婚。」 谢清婉乾脆俐落地提出要求,江雪听着,只觉得脑门一晕,腹部有什么重物沈坠着,胸口窒闷。 为什么偏偏……是两年后?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傅明泽就是在两年后的七夕情人节准备向谢清婉求婚,而她接到消息后赶抵现场,在两人面前演了一出戏,装作病发昏倒。 她骗明泽自己得了重病,硬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如今是她遭受报应的时候了吗? 果然上一世欠的,这一世必须偿还吗? 她觉得晕眩,嗓音吞吐着,好不容易才挣扎地吐出来。「就算延后两年,我还是……想跟明泽结婚……」 「我知道,我只要求这两年时间。」 「你以为多这两年时间,明泽就会……爱上你吗?」 「我只希望我的病能好。」谢清婉淡淡地笑。 她愈是笑,笑容愈淡雅,江雪愈是觉得心口酸楚地绞痛,几乎不能呼吸。 「如果我不答应,你又能怎样?」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会做出连我自己都没办法想像的事。」 好可笑的威胁!如果是别的女人,她根本理都不理,可偏偏是谢清婉。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命运之神,一切都有因果,看来,她不得不赌一次…… 「好,我答应你!」 【第十五章】 「什么?!你们要取消婚礼?」 江家书房内,传出江成君惊愕的唯哮。 「不是取消,是延后。」江雪解释。 「到底是谁的意思?」 「是我的意思。爸,我想了想,我才刚毕业,还年轻,还有很多想做的事,真的不想那么早结婚。」 「那你想延到什么时候?」 「我跟明泽说好了,就两年后。」 「两年后?」江成君皱眉,胸口的怒火稍稍平抑了,望向他早就认定的未来女婿。「明泽,真的是你们商量好的吗?」 「是。」傅明泽语气温和。「小雪说得对,我们都还年轻,晚两年再结婚或许比较好。」 江城君沈吟不语,江雪有些歉疚地窥视傅明泽一眼,他这话说得好像婚事延后是小俩口双方共同商议后决定的,其实只是她单方面的主张,她也没想到他那么轻易便接受了,问都不多问一句。 他真的相信她编的藉口吗?难道他一点都不生气? 「我还是不赞成。」江成君想了半天,咕哝道。站在他的立场,由于担忧自己身体的健康恢复不如预期,一直希望婚事愈快进行愈好,他好名正言顺将傅明泽提拔为自己的接班人。 「爸。」看出父亲的疑虑,江雪柔声劝。「不管我们早结婚晚结婚,明泽都已经进公司帮你了啊!还有我都在你身边当特助了,难道你就不相信我这个女儿也能帮上你的忙吗?」说到后来,她索性撒起娇来了。 宝贝女儿一撒娇,江成君就没辙了,叹气。「你从小就聪明用功,爸爸很多投资上的事还是你提点我的,怎么会不信?」 「我说成君啊!」庄淑蕙一直站在一旁听父女俩对话,此刻展眉一笑,也加入劝慰。「既然他们年轻人自有主张,我们做长辈的也别干涉太多了。」 她笑意盈盈,似乎对江雪和傅明泽的婚事延后感到颇为愉悦,江成君眉头又一拧,暗暗瞥了妻子一眼。 但他不动声色,只是对女儿和女婿点点头,表示认可了。「婚礼取消有什么事得处理你们自己去弄,爸爸可不帮你们收拾这些残局,还有那些已经邀请的亲戚们,你们自己一一去道歉。」 「yes baddy!」江雪甜甜地笑,揽着父亲臂膀轻轻地摇晃。「我就知道爸爸最疼我了。」 「你啊!」江成君爱怜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接着望向未来女婿。「明泽,虽说婚事延后了,我还是拿你当女婿看的,雪儿也依然是你的未婚妻,你可要好好保护她。」 「我知道。」傅明泽淡淡一笑。 江雪悄悄凝视他,探究着那样的笑容底下藏着什么样的情绪,可她看不出来,他笑得太从容,太温润,太令她……无所适从。 她无声地叹息。 婚礼取消了,许多人都感到讶异,江和建设内部也传出一些流言,有人说是未来的驸马惹恼了公主,也有人说是公主三心两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流言如野火烧不尽,自然偶有零星的火苗跳到江雪眼前,她听到同事们是如何传这个八卦,内心不禁后悔。 虽然她有想过临时取消婚礼会引起一些猜测与风波,但没想到压力大半都会落在傅明泽身上,害他成为八卦的焦点,她觉得很愧疚。 为了平息这些不实的流言,她在人前人后对傅明泽更好,天天与他出双入对, 他一个人住在新买的公寓,她有空便过去替他打扫,担心他天天外食营养不均衡,甚至亲手做便当带给他吃。 她做的「爱妻便当」菜色琳琅满目,每一道都色香味倶全,有经营企划部的员工偷偷拍了照片po上公司脸书,一时蔚为话题,女同事惊叹,男同事嫉妒,午餐带便当因而变成了一股风潮,人人彼此相互炫耀。 第十七章 不仅关注未婚夫的饮食,在公事上,江雪也十分倚赖傅明泽,江成君考虑在东南亚投资兴建一座购物中心,江雪以董事长特助的身分和傅明泽这个经营企划部的经理合作,不论是公司会议室、茶水间或是户外中庭花园,经常可见两人你来我往地讨论公事,气氛融洽。 于公于私,这对未婚夫妻看起来总是亲密无间,很快地,关于他们貌合神离的谣言便不了了之,取而代之的,是对这双才子佳人的羡慕。 这些传言八卦,庄淑蕙自然也听到了,起初她以为小俩口之间真的出了什么问题,私下暗暗嘲讽,后来见两人感情依旧和美,心里就像吃了满口黄连,发苦发温。 身为江雪名义上的继母,她表面上向来只表现出对继女的疼爱与祝福,嫉恨吃味,种种复杂情绪只能往肚里吞。 这天,杜东元约了她一起吃饭,见她神色阴郁,殷勤地替她挟了几筷她爱吃的菜,劝她多吃一点。 庄淑蕙勉强吃了几口,终究怏怏地放下筷子。 杜东元察言观色,摇头笑道:「阿姨,看你这表情,是不是又在公司受气了?」 闻言,庄淑蕙才消下的火又翻腾起来,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还不都怪你!」 杜东元错愕,喊冤。「我又怎么了?」 「瞧你长得也是风流倜傥、英俊帅气,既幽默又风趣,哪个女孩子不被你哄得服服贴贴?怎么偏偏就是哄不到雪儿呢?如果当初雪儿被你追到手,你阿姨我今天在公司也不会这么难做了。」 说着,庄淑蕙不禁蹙眉。今天公司开董事会,刚好财务副总的职位出缺,这几年她一直卡在会计部经理这个位置上,原想乘机跟那些各自握有股份的董事们多多交际,争取升任副总,哪知被江雪那丫头抢先一步,送上亲手烤的饼乾和刚煮好的香浓咖啡,一口一声世伯,笑得甜蜜蜜地,将那些见惯大风大浪的老头子们哄得心花朵朵开。 董事会上讨论的主题之,就是那件东南亚购物中心的开发案,老头子们听说案子是傅明泽和江雪负责的,把她赞了又赞,都说江成君生了个好女儿,又有个好女婿,后继有人。 她身为董事长夫人,那样的场合竟毫无插嘴的余地,只能在一旁乾瞪眼。 她把怒气发泄在杜东元身上。「如果你大学时学商就好了,现在也能进公司帮帮我,要不把雪儿追走,雪儿肯听你的,我也更有筹码,哪会搞到现在不上不下的,进退不得!」 说是董事长夫人,又掌管会计部门,实际上一点实质的权力都没有,公司重大的投资计划都插不上手。 原来是这样。听懂了她的埋怨,杜东元脸色微变,口口声声说疼他、为了他好,其实这女人终究还是把自己的前途看得比他重吧!可他没兴趣当一枚温顺的棋子,就算追求江雪,那也得是出自于他自己的意愿,而不是遭人逼迫。 念头一转,他很快又恢复一脸爽朗的笑容。 「好了,阿姨,你别生气了,瞧你长得这么漂亮,可别生气气老了。」他拿出惯常哄女人的本领,温声道:「你不是说雪儿延后了跟傅明泽的婚事吗?这表示我还是有机会的,至少这两年,我会再努力看看。」 「你别乱来。」虽说心情不忿,庄淑蕙毕竟仍有理智,劝阻他道:「你现在可是跟大医院院长千金在交往,万一劈腿被抓到,落到两头空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的,她啊,对我可是死心塌地得很。」就算被抓到,只要他温言软语哄两句,那女人一样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 杜东元目光灼灼,笑得自信满满。 当庄淑蕙和杜东元在吃饭的时候,城市的另一头,位于某条安静巷弄内的小酒馆,也有一场久违的聚会。 在经过长达数个月的家庭抗争后,蔡雅岚终于取得父母同意,将独自负笈法国巴黎,学习珠宝设计。 这场聚会便是为了替她践行,听说她下个礼拜便要出发,江雪好生难过,整个晚上依依不舍地缠着好姐妹话别。 见两个女人悄悄话说不完,连去个化妆室都要手牵手一起去,蔡玄宇不禁大翻白眼,深觉女人真是婆婆妈妈,虽然他这个哥哥也舍不得妹妹一个人远去法国求学,但又不是不回来了,有必要这么难分难舍吗? 「看她们这样子,忽然觉得我这个做哥哥的好像很薄情。」蔡玄宇一面喝酒,一面煞有介事地感叹。 傅明泽轻声一笑。「你也很担心雅岚吧!」他看出好友藏在嘻笑表面下的忧虑。 「担心归担心,但妹妹长大了,总不能把她一直关在家里,也是得让她学着自由去飞啊!这次她能去法国,还是我劝爸妈答应的,这几天我妈在家里想起来就直掉眼泪,唉。」 傅明泽默默喝酒,咀嚼着好友这番话的深意。 「话说回来,你和雪儿怎么回事?好好的为什么要取消婚礼,还得等两年后才结婚?」蔡玄宇关心地问。他是真的关心,之前他还跟妹妹讨论过,怕是两人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 看出他的疑虑,傅明泽淡淡地笑。「你放心,我们很好。」他晃了晃酒杯,眯着眼观看酒杯在灯下折射的光影。「只是就像你说的,也许她也需要自由地飞一阵子。」 「她怕跟你结婚被绑住了?」 「或许吧。」他顿了顿,举杯将酒喝乾。「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她一定要等上两年。」 「是不相信你,想考验你吗?」蔡玄宇好奇地揉捏着下巴。 傅明泽一凛,俊眸微敛。「我从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感觉,每次只要我跟小雪亲近一点,她就会找各种藉口又把我推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有时候都不晓得她是依赖我,还是害怕我。」 「为什么她要怕你?」蔡玄宇不解。「你对她那么好!」 「不怕我,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保持距离?」傅明泽低语。「我在想,也许她只把我当成哥哥。」 「兄妹不是像你们那样的。」这点蔡玄宇很有把握。「我和雅岚也没血缘关系,可我们之间相处的方式就是真兄妹,她交她的男朋友,我交我的女朋友,我们会吵会闹会斗嘴,可绝不会对彼此有什么男女之间的想法。你和雪儿……不是这样的对吧?不说别的,就说雪儿从小到大没交过一个男朋友,我就知道她心里只看得上你!」 只看得上他吗?傅明泽微微抿唇,静默不语。他心里其实是愿意相信好友的说法的,虽然蔡玄宇有些粗线条,但至少在感情方面比自己经验丰富。 见他眉宇间略有郁色,蔡玄宇也为他不平。「女人还真麻烦!永远搞不懂她们在想什么。」 傅明泽闻言,不禁笑了,他很清楚好友为何会有感而发,最近蔡玄宇为了追公司内一个女同事,弄得自己灰头土脸,这绝对是肺腑之言。他拍拍好友肩膀,安慰对方,也安慰自己。 两个男人互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爽快地乾杯。 江雪和蔡雅岚携手从化妆室回来,看两个男人一瓶威士忌都喝了一半,江雪蹙眉,蔡雅岚则是直接哇哇叫。 「哥,你又喝那么多!到时喝醉了还不是你妹妹我得辛辛苦苦地把你扶回家!」 「不用你扶,明泽会帮我。」蔡玄宇很习惯跟妹妹斗嘴。 蔡雅岚撇撇嘴。「明泽跟你一起喝,我看他醉得说不定比你快。」 「太小看我了,雅岚。」傅明泽温和地插嘴。「我酒量肯定比你哥好。」 「就算你酒量好也不准喝那么多!」江雪瞪他,玉手一探就把他的酒杯抢过来。「酒喝多了伤身,有我爸当例子还不够吗?」 傅明泽无奈莞尔,转头看了看蔡玄宇,后者也正看着他,两个男人同时摇头。女人哪! 「这什么意思?」蔡雅岚眯着眼睛问,直觉自己被揶揄了。 江雪也有同感,却懒得跟两个男人计较,拉着好姐妹继续叮咛,要她一个人在国外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别撑着,随时打电话回来求救。 「知道了、知道了!」蔡雅岚听她叨念了一个晚上,又感动又有些不耐烦。 「我跟你同年好吗?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讨厌,人家是舍不得你离开嘛!」江雪娇嗔地横她一眼,赖在她怀里蹭着。 「好好,我也舍不得你。」蔡雅岚笑着拍抚好友。「真是的!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以前你可是比我老成得多呢,小小年纪就爱装大人。」 那是因为她的灵魂本来就是一个成年人啊!江雪赧然。不过好友说得对,自己是有点越活越幼稚的嫌疑,恐怕是因为这些年来太受宠,爸爸疼她,珠姨疼她,明泽更是毫无保留地疼她,教她渐渐地娇气起来。 第十八章 她呐呐地从好友怀里起身,伸手拨了拨微乱的秀发,眸光一转,正巧与一道热切的视线相接。 是明泽! 她怔怔地想看清楚他的眼神,可才一转瞬,他又回复一贯的温煦内敛,她看不透那里头是否有对自己的着迷。 自从她决定延宕婚事后,两人的关系虽说一如既往,但江雪还是感觉得到有一点点不一样了,明泽似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彼此肢体的接触,除了偶尔牵手、拥抱之外,他绝不主动亲近她,当然更不会跟她上床。 是生气了吗? 江雪忐忑不安,这夜聚会结束后,她藉口酒喝多了,而他的公寓离市区近,想去他家住一晚,他竟温柔地拒绝了,call江家的司机来载她回家。 她因此失眠了一夜。 隔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六点不到便进厨房做便当,虽说江成君中午早已跟客户约了吃商业午餐,但得知此事仍是小小吃味了一番。 为此,江雪百般哄慰父亲,答应下回有空亲手做一顿养生餐,他这才开怀笑了。 庄淑蕙看父女俩有说有笑,也不知想些什么,在一旁静静坐着。 到了中午,江雪便急忙将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提了两个便当下楼,这栋办公大楼在三楼有个户外中庭花园,角落有座紫藤花架,春天紫藤花开的时候,一串串娇柔的花朵犹如风铃摇荡,美不胜收。江雪很喜欢那个角落,总是和傅明泽约在花架下的凉椅一起用餐。 她在走廊等电梯,谁知等到的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杜东元站在电梯里,看见是她,眼阵顿时一亮,俊唇咧开朗笑。 「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吗?」他语气轻佻。 「我刚想到你,你就出现了。」谁跟他心有灵犀! 江雪不悦地瞪他。「你来我们公司干么?」 「刚好在附近办事,想说顺便来看江伯伯。」 「我爸去见客户了,不在办公室。」 「不在更好。」杜东元依然笑咪咪的。「不瞒你说,其实我最想见的人是你,拜访江伯伯只是藉口。」 他倒把自己的用心摆得真明!江雪冷哼,见四下无人,索性走进电梯里,按了三楼的楼层键。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清楚了吗?我对你没兴趣!请你以后别再纠缠我。」 「有缘相遇,一起吃顿饭,哪叫纠缠?」杜东元很厚脸皮。 江雪丢给他一枚白眼。「我没答应跟你吃饭,我中午有约了。」 「跟谁?」杜东元视线一落,望向她提在手里的餐盒袋。「你约了傅明泽?」江雪懒得回答。 杜东元仿佛对她的冷淡早有心理准备,也不介意,笑笑地说:「我知道你嫌我烦,不过只要你一天未嫁,我一天未婚,我们还是有可能的,对吧?」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你想劈腿?」江雪话说得犀利,一脸轻蔑。 「我只是觉得在没结婚以前,谁都有选择的权利,也必须慎重选择,这才是对婚姻的尊重,你说对吧?」 他还真有脸说!江雪嘲讽地撇撇嘴。 电梯门开启,她不理会杜东元,迳自走出来,他不死心,紧随而上,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中庭花园。 杜东元还一面追问。「你取消跟傅明泽的婚礼,不也是想好好考虑清楚,重新选择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 她再怎么选也不会选上他! 江雪不耐,正想回头狠呛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可目光一转,触及凉亭下那两道熟悉的身影,不禁愣住。 杜东元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清那两个人是谁后,讶异地挑眉。 「那不是傅明泽吗?他怎么又跟上次那个女人在一起?」他顿了顿,眼珠一转,见江雪表情难看,自以为懂得她的想法,轻声笑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不放心这么快就嫁给他呢!」 「你闭嘴!」江雪厉声喝叱,双手暗暗握紧,指节泛白。 傅明泽瞪着站在紫藤花架下的美丽女子。 谢清婉……他没料到会在公司看见她,更没想到她会跟同事打听到他中午都会过来这里,刻意先过来等他。 「你怎么会来?」他神情凝重。 「我是来面试的。」她盈盈一笑。「我已经被贵公司录取了,下礼拜一开始到业务部报到上班。」 「你……」他错愕地瞪她,不敢相信。 追着他来到台湾也就罢了,竟还处心积虑跟他进同一家公司上班,她到底想做什么? 他皱眉。「清婉,我应该把话跟你讲得很清楚了。」她如此聪慧,怎可能不懂? 「你是跟我讲得很清楚,只不过我很好奇,你的未婚妻有跟你讲清楚吗?」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的婚事被延后两年了。」她静定地望他。「你到现在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吗?」 傅明泽闻言呼吸一屏,顿时有种不祥预感,难道跟她有关? 「我很惊讶江雪竟然没告诉你。」 他一震,果然跟她有关! 「你跟小雪说了什么?」他难得提高声调说话,显然是激动了。 谢清婉咬了咬唇,努力压下心海翻腾的情绪。 「也没说什么,就跟她说我的病而已。」她微敛眸,幽微的语气掩不住哀怨。 「她可比你好说话多了,我要她给我两年时间,她点头就答应了。」 原来如此。傅明泽胸口紧窒,说不清漫上心头的是什么样的滋味,他一直在想为何江雪会临时决定延宕婚事,竟是因为同情谢清婉。 「我也没想到她会那么乾脆就答应我,她难道就不怕夜长梦多吗?还是明泽,其实她没有想像中那么爱你?说不定以后她会看我可怜,就把你让给我?」 傅明泽咬牙,表面神色不动,其实已心乱如麻。 谢清婉仔细观察他,总算从他微微抽动的眼角看出一丝端倪,他是在意的,她今日这番话已经对他造成了打击。 想着,她不觉微笑了,眸光一转,瞥见不远处那正呆呆望着这里的两个人,她微笑更深,简直是满心畅快。 「是你的未婚妻呢!她怎么又跟上次那个男人在一起了?」 傅明泽闻言,飞快地转头。 谢清婉凉凉的嗓音拂过他耳畔。「看来可能不是因为她同情我,而是她自己原本就三心两意呢!」 一字一句,宛如最尖锐的利刃,剜割他心口。 傅明泽痛极了,再也戴不住脸上冷然的面具,胸口一把怒火熊熊地焚着,他觉得自己想杀人! 凭着一股凛冽的怒气,他大踏步走向江雪,不由分说地扣住她手腕。 「你跟我来!」 他拖着她离开中庭花园,不管谢清婉和杜东元看了有多么惊讶,不管公司其他同事见到了有多不可思议,生平初次,他公然在所有人面前显露出自己恶劣的情绪。 他手劲极大,握得江雪皓腕发疼,可她一声不吭,柔顺地由着他拉自己上楼,他本想带她到他的私人办公室,可想到部门同事人多嘴杂,又有些踌躇,她似是看出他的犹豫,轻轻吐出一句-- 「到我爸办公室吧!他现在不在。」 他眉峰一拧,果然拉着她到董事长办公室,重重甩上门。 砰地一声,同时在她和他心上敲响,她震颤着,看着他星阵灼灼,气息粗重,脸部肌肉些微扭曲,犹如一头受困的野兽,威胁着要爆发。 她以为他会立刻发飙,但他没有,极力克制着,唇间掷落冰冷的字句。 「清婉跟我说,你之所以决定延后我们的婚事,是因为跟她达成协议。」 她没回答,脸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 看她的模样,他也明白谢清婉并未说谎,这两个女人果真背着他达成「交易」了。 他不愿用「交易」两个字来想,但此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架上待价而沽的物品,随时可以被拿来交换! 在她心里,他就这么廉价吗? 傅明泽咬牙切齿。「清婉要你等两年,你就真的等两年,江雪,我不相信你不晓得她对我是什么想法!」 「我知道。」 她知道?!她居然说她知道! 傅明泽更恼了,嘶声咆哮。「那你还答应她!」 她颤唇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双眸祈求地望着他。 她愈是惶恐,他愈是愤慨,猛然攫握她肩膀,眼眸泛红,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你是不是想多拖上两年时间,万一我们谁变了心都无所谓?」 他使劲掐她,仿佛恨不能在那润泽如玉的肩头掐出两道深深的血痕,她疼得发晕,却不敢喊痛。 「不是那样的……」 「你在乎我吗?还是你觉得只要别人有需要,随时可以把我让出去?」 「我不是……」 第十九章 他没给她辩驳的余裕,蓦地将她整个人往墙边带,抵墙扣住她,俊唇往下一埋,不由分说地吻住她。 他激烈地吻她,舌头抵开她牙关,卷住她逃不过的丁香小舌,用力地、缠绵不休地吸吮着,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进嘴里。 这是个征服的、野蛮的吻,粗暴的动作夺去她的呼吸,她透不过气,似溺水的人拚命挣扎,小手握拳一下下地捶他,好不容易别开脸,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同样喘着气,狠狠瞪她,俊容仍纠结着未褪的愤怒与情慾. 「明泽,咳咳……」她忍不住咳嗽,粉脸胀红,双眸氤氲着水雾。「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生气……」 若是平日,见她泪光莹莹的楚楚神态,他肯定会心疼地哄着她、安慰她,可此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嗓音极度沙哑。 「你真的怕我生气吗?如果你有一点点把我放在心上,又怎么会……」 他说不下去了,大手勾握成拳,发泄似的捶墙。 她听出他话里受伤的意味,又是心疼又是惊慌,连忙握住他指节捶到破皮的手。 「明泽,明泽,你听我说……」 他凝视她,目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似是燃烧殆尽的灰烬,死气沈沈。 「我下午请假,先回去了。」 语落,他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目送他挺得傲直的背影,眼眶一红,忽地感觉全身虚软,双腿靠着墙滑落,颓然跪坐在地。 【第十六章】 一整个下午,江雪都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一份报告打了又打,错字不断,甚至还打翻茶水,裙身染上一片污渍。 她顾不得自己狼狈,一下班便开车直奔傅明泽住处。 傅明泽买的是江和建设新盖的小豪宅公寓,打的行销口号便是专卖给都市白领新贵,采用饭店式管理,社区内有健身房、游泳池、电影院及保龄球馆,休闲设施齐全。 江雪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食材,提着大包小包来到门厅,大楼管理员认得她,殷勤备至地迎上来,本来还想帮她提东西,被她笑着婉拒了。 她拿出门卡,刷卡搭电梯,傅明泽给了她家里电子锁的密码,可她怕他心情不好,不敢直接开门,乖乖地先按门铃。 按了几次,等了将近五分钟都无人回应,也不知他是不在家,或是不愿意为她开门。 江雪无奈,只好自行按下密码,幸好密码没改,大门应声打开。 她轻手轻脚地进屋,将购物袋搁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一面试探地、小小声地扬嗓。「明泽,是我,你在家吗?」 没人应声。 「明泽,你在不在?」她稍稍提高音量,一面四处察看,最后确定他不在家。他没回来,去哪儿了? 江雪担忧地寻思,打他手机,手机关了机,摆明了不想让任何人找到。 她怅惘地发呆,好片刻,才振作精神,进厨房洗菜切菜,洗手做羹汤。 四菜一汤,还有一道饭后点心,都是傅明泽爱吃的。 前世妯本不擅长厨艺,是跟他结婚后,为了取悦他特地去报名烹饪班,今生更是从小便跟着珠姨学习,如今她的料理手艺已经很上得了台面。 虽说江家有佣人,不需要她天天下蔚,但每回只要她兴致来了下蔚做菜,傅明泽绝对捧场,大家吃不完的菜尾都由他来解决,吃相还格外从容优雅。 她很喜欢看他吃东西,尤其是吃自己做的东西,那会令她的心房涨得满满的,都是喜悦与幸福。 可今夜,她做了一桌香喷喷、热腾腾的料理,却等不到他来捧场,夜深了,菜凉透了,他依然未归。 他没回来,她也没心情吃,明明肚子饿了,可一口也咽不下,只得将桌上的菜全都放进保鲜盒里。 收拾了厨房,她不晓得该做什么,索性开始打扫房子,他素性爱洁,家里的东西摆得井然有序,她只需要拿抹布擦擦家具表面,用吸尘器吸吸地板。 倒是浴室,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洗洗刷刷,将每块磁砖擦得亮晶晶,连磁砖之间的细缝都剔得乾乾净净,还细心地上了蜡,整间浴室就像凡尔赛镜宫一样,光可监人。 最后,全身弄得腰酸背痛的她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从他衣橱里挑出一件宽大的法兰绒衬衫当睡衣穿。 时间早已过了午夜,还不见他踪影,她不觉慌了,坐立不安,在屋内来回踱步,想着他究竟人在何处?是跟朋友一起喝酒吗?喝醉了吗?有没有人照顾他?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煎熬着她,她在玄关地板抱膝坐下,倾听门外任何细碎的声响,每次有声音传来,她便警觉地竖起耳朵,期盼着是他回来了,可一次一次,都是失望。 她恍惚地等着,忽然觉得想哭,满腹的酸楚与委屈翻腾着,绞扭着心房,泪水终于不由自主地一颗一颗碎落。 「明泽,快回来……不要丢下我,你回来……」她低低哽咽。 哭着哭着,她合上湿润的眼睫,坠入梦乡。 直到天色破晓,傅明泽才回到家,清晨时下了一阵细雨,他湿透了衣衫,带着满身雨气进屋。 门口刚传来动静,江雪便立即惊醒,她依然倚墙抱膝坐着,怔怔地扬起惺松的睡眼。 傅明泽步履微踉,随便踢开了脚上的皮鞋,一低头,雨水顺着发鬓湿答答地滴落。 「明泽,你回来了!」江雪惊喜地想起身,双腿却发麻,一时站立不稳,连忙伸手扶墙。 傅明泽连扶都没扶她一把,只是迷蒙地看着她,仿佛有些神智不清。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等你。」她嗓音仍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怎么不进房里睡?」 「我想等到你回来。」 他皱皱眉,没再多问,直接举步往室内走去。 江雪跟在他身后,见他身子摇摇晃晃的,忍不住忧虑。「明泽,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他回答得简洁。 「你还淋了雨?」 「淋了。」 「那快点去洗个澡吧!我帮你放热水。」 语落,她便像只忙碌的蜜蜂飞进浴室里,替他在浴缸放了水,调好水温,接着出来唤他。 他半躺半坐在客厅沙发上,头垂着,湿发继续滴落着雨水,她见状,急急走过去拉他。「明泽快起来,先洗澡,不然会感冒。」 一面说,一面扶他起身,他脸庞转过来,她这才看清他俊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呼息间吐着酒味。 他身上明明湿着,她却觉得倚靠着自己的身躯似是发散着热气,她神智一凛,抬手摸他额头,果然相当烫。 「你发烧了!」她骇然惊呼,一时慌了,正想着该怎么办时,他已推开她,自行走进浴室。 她担心他洗澡会发生意外,一直在浴室门外守着,提心吊胆地等了十分钟,他才走出来,身上裹着白色浴袍。 她想上前扶他,他却冷着脸扯开她的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凛然气势令她一怔,难受地咬唇。 他自顾自地回房,倒卧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鼻间便发出粗重的鼾息。 她眨眨酸涩的眼眸,明知他排拒自己,仍是厚着脸皮跟进去,替他将双手双脚摆正,被子盖好,又从衣柜里抱出一床毛毯,加盖在被子上。 接着,她拿出耳温枪替他量体温,三十七度八,她胸房一拧,又急又痛。他最近工作忙,一直没能好好休息,结果又喝酒又淋雨,在外面鬼混了一夜,怪不得会生病! 她进厨房搾了一壶柠檬水,调了蜂蜜,将半梦半醒的他叫醒,让他喝了一大杯,才放他闭眼睡去。 她坐在床沿,看着他不安稳的睡颜,心疼不已,不禁低下唇,轻轻吻了吻他发汗的额头。 每隔半个小时,她便替他量一次体温,起先温度一直往上攀升,最高烧到三十八度。 确定他出了一身汗,该是散热的时候了,她回蔚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盒冰块,做了个简易的冰袋搁在他额头,然后用浸过冰水的毛巾替他擦手和脖子。 傅明泽睡了多久,她就在一旁照料他多久,等他再醒来时,天色已昏暗,窗外淅沥沥地下着雨。 他睁开眼,看见她坐在他身旁,正拿着一本书看。 察觉到他的动静,她转过头,对他展颜一笑。 「你醒啦?感觉怎样?」说着伸手摸摸他额头,很满意地点点头。「烧好像退很多了,我再帮你量体温。」 她拿耳温枪朝他耳洞轻轻一打,量出来的温度是三十七度半。 「再休息一个晚上应该就会好了。」她笑颜柔美,俯视他的明眸水汪汪的。「肚子饿了吧?我煮了葱花蛋粥,现在热来给你吃。」 她伸腿下床,他不觉拉住她的手。「你一直在这边陪着我?」 「你都生病了,我还能走得开吗?」她理所当然地应道,反手捏了捏他,示意他松手。 第二十章 他怔忡地目送她背影,想起自己昨晚找了一间安静的小酒馆喝到大半夜,接着像无主的游魂似的在空荡荡的街头走了一圈,清晨回到家前,还淋了一身雨。 没想到竟然发烧了,更没想到她会像个迷路的小女孩似的一直坐在玄关墙角等着他。 他朦胧地记得,当时她见他归家时脸上那又惊又喜的表情,可满心焦躁的他根本不想见到她,只希望她离自己远远的。 他整天昏昏沈沈地睡着,她竟就一直在一旁傻傻地守着吗? 想着,傅明泽坐起身,见茶几上还搁着一盆融化的冰水,两条毛巾整整齐齐地摺叠放好,耳温枪下压着一张纸,纪录着他的体温变化。 他胸口一拧,心头顿时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女人是关心自己的,小时候是她盯着珠姨给他吃那些补汤和治咳偏方,他的日常生活起居、食衣住行,都有她细心的安排,只是她从来不说,也不许珠姨透露。 他是后来自己慢慢察觉出来的。 由于身子调理好了,再加上他养成持久不懈的运动习惯,他很少生病,可每回一病,他都能发现江雪明里暗里为自己着急,虽然有时候她嘴上会故意骂他几句。 她对待他总是傲娇,即便关怀也深藏着,直到近年来两人关系逐渐明朗,她才显得比较落落大方。 他实在很想弄清楚,她究竟顾虑着什么,为何总是不愿完完全全地敞开心房?对他,她又是怎么想的?为何只要谢清婉说一声,她便能毫不犹豫地答应延迟婚事?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傅明泽心口酸涩,一遍遍地深呼吸,平抑翻腾起伏的情绪。他翻身下床,进浴室洗了把脸清醒清醒,接着来到厨房,坐在吧台边,看着那道窈窕的身影为自己忙碌。 她一面热粥,一面用果汁机打了苹果泥,连同蜂蜜柠檬水端到他面前,要他吃粥前先补充点维他命c. 他慢慢地自苹果泥吃,空空的胃垫了点东西,舒服多了,柠檬水也滋润了他乾焦的喉咙。 接着她才端上粥,配了几盘清淡不油腻的小菜,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 「我喂你吃吧。」她拿起粥碗和汤匙,作势要喂他。 他吓一跳,身子不觉往后仰。「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她打量他微微握尬的表情,粉嫩的樱唇嘟起。「傅明泽,你这人真不可爱。」 「嗄?」他一愣。 她拿汤匙柄轻轻点他鼻尖。「都生病了,你就不能对我撒撒娇吗?你没看电视里那些男主角,生病了都像小孩子一样对女主角撒娇吗?」 撒娇?傅明泽惘然。他不会。从小就没有撒娇的对象,就连他亲生母亲也不容许他耍任性。 他习惯了自立自强,到了江家也一样,即便江叔待他和蔼,他也从不觉得自己能像个孩子般依赖。 江雪看着他傻愣愣的表情,心房一软,不觉搁下粥碗,双手捧着他的脸。「跟我撒娇嘛!好不好?」她一口一口地亲吻他,睇着他的眸柔媚闪亮,像能滴出水来。「明泽乖,让我喂你,乖喔。」 她这是拿他当孩子还是当小狗哄?她以为他是雪球吗? 傅明泽很想维持淡定的神情,但他的脸却窘红了,也不知是不是烧还没全退的关系。 他眨眼躲着她甜腻的亲吻,胸口那把残余的怒火早已熄灭无踪,对她,他就算生气也气不久。 也罢,他也明白她这是藉此来向自己求和,可要他当作昨天的争吵不存在…… 「我还是自己吃。」他努力板起脸。 她失望地叹息。「好吧。」 他拿起瓷汤匙,虽然吃得慢,还是将整整一碗粥配着小菜吃完了,她也陪他吃了一碗,见他胃口不错,偷偷抿嘴笑。 「好不好吃?」 「嗯。」 「吃完了应该怎样?」 他不解。 她指指自己丰软的脸颊,给他提示。「就不会表达一下感谢喔?」 他会意,一时窘迫不安,见她小嘴又嘟起,墨睫扑闪扑闪地像是倾诉着哀怨,他叹口气,认命地倾身过去,在她粉颊上啄一口。 她喜得眼眸一亮,被他亲过的地方隐隐晕红,为了掩饰娇羞,她故意用一种宠小孩子的姿态,伸手揉揉他下巴,又摸摸他的头。 「这才乖!」 他窘得不知该说什么。 收拾好碗筷,她见他仍愣愣地坐在吧台前,心念一转,狡黠地眨眨眼。「你流了一身汗,要不要我帮你洗澡?」 「不用了。」他怕这一洗,不只烧没退,反而因熊熊燃烧的慾火让病情加重。 「好可惜!」她站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眼眸亮晶晶的。 「我还在想帮你这个大男人洗操,不晓得会是什么感觉呢!是不是就像帮雪球洗操一样?」 这话又似调侃,又似挑逗,傅明泽心脏跳漏几拍,好不容易才找回说话的声音。「小雪,你该回去了。」 「什么?」江雪一愣,脸色微微刷白,没想到在如此暧昧的氛围下,他竟还开口赶自己离开。 「要不要打电话请司机来接你?」他低声问。 她咬咬牙,极力压抑心口那股不甘的委屈。「我是自己开车来的,而且外面在下雨,我不回去。」 他直觉打量窗外天色。「雨下得很大吗?」 「气象预报说今天晚上会有豪大雨。」她懊恼地强调。「就算是小雨好了,你就舍得赶我走吗?不觉得我在雨天开车会有危险吗?」 是有点危险。 傅明泽动摇了,来到阳台落地窗前,观察窗外逐渐增强的雨势。 察觉他的犹豫,江雪抓紧机会。「总之我今天一定要留下来!」 他无声地叹息。「好吧,你留下来。」 江雪闻言,立时展颜一笑,他假装没看到她宛如计谋得逞的灿烂笑容。 虽然答应她留下来了,他却不肯跟她同床睡,说是怕把感冒传染给她,要她去睡客房。 「万一你被我传染也病了,我反而更麻烦。」这是他的理由。 她不相信,心下黯然。 他终究还是不愿碰她吗?这是否代表了他在他们之间画下一道清楚的界线? 他不想与她同床,她也不好厚颜纠缠,只好乖乖地在客房睡下了。 两人分睡两间房,隔着一道墙,心里却都挂念着彼此,辗转反侧,听着窗外雨声淅沥。 半夜,傅明泽被连续几声的雷响惊醒,他茫然睁开眸,房内只亮着一盏小夜灯,映出门口一道半隐在黑暗中的纤秀身影。 是江雪,她穿着他的格子法兰绒衬衫,抱着个大大的枕头,小脸蛋雪白,水眸似是氤氲着某种委屈,楚楚地望着他。 又一道亮晃晃的闪电,接着是一阵仿佛能劈开山河的愤怒雷鸣。 他看见江雪的身子颤了颤。 他忽然想起她小时候最怕打雷了,每逢雷电交加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人陪,偏还老爱撑着一副倔强的模样。 以为她长大以后,这样的小毛病应该早改掉了,没想到还是怕…… 他心一软,大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上来吧!」 没让他有时间后悔,她飞也似的跳上床,柔软的胴体偎进他怀里。 「别怕,只是声音大了点而已。」 她才不是怕打雷,她怕的是他不理自己。 江雪心酸地寻思,不觉用脸蛋蹭了蹭他,小手抱着他的腰。 他以为她是被雷电吓到了,又是好笑又是怜爱,轻轻地拍抚她背脊,低声哄着。「我会陪在你身边,闭上眼睛乖乖睡。」 她吸了吸鼻子,本来是希望他生病能对自己撒娇的,结果反而是自己对他撒娇,可能够这样亲近地偎着他,她依然觉得幸福。 「你抱着我睡好不好?」她细声细气地问。 「好,我抱着你睡。」 「一直抱着我?」 「一直抱着你。」他柔声许诺。 她心口一扯,止不住满腔酸楚。 总是这样的,不论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惹恼他,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仍会毫不犹豫地包容她。 从前世就是如此,他总是默默守护着她,体贴着她。 想着,江雪蓦地感到惊慌,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攫住她。 会不会其实他上一世一直就是爱她的? 是她自己不懂珍惜,才一次又一次地错过他的真心,最后反而把他推到谢清婉身边?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对他造成的伤比自己所想的更深更重,她太对不起他了!真的很对不起…… 「明泽。」她哽咽地唤,在他怀里缩了又缩,紧紧地贴着他。「你不准放手喔,要一直抱着我,永远、永远……」 她作了个恶梦。 梦里,她又回到前世,回到他临死的那一刻。 第二十一章 为了救她,他不惜以自己的肉身相护,明明重伤垂死的人是他,他却只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雪,你……好好……活着……」 不要不要!她不要活着,他死了,她一个人活着又有何意义? 「你才应该好好活着,不准死,我不准你死……」 她惊慌地喊着、哭着,像个耍赖的孩子,可没有用,那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眼。 她的世界崩塌了,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他! 她哭得心神俱碎。「不要丢下我,明泽,别留下我一个人,我爱你啊!好爱好爱你……」 「怎么了?小雪,你作恶梦了?」有人在摇晃她。 可她没听见,仍陷在那地狱般的惨痛里,身心都被烈焰烧灼着,痛得恨不能神魂剥离。 她哀哀求着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明泽你不要生气,是我太坏了,总是伤你的心,我真的真的爱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能没有你……」 「小雪,你醒醒!你在作梦!」那声音变得惊恐了,忧心忡忡。 「不是梦,是真的!」她泪流不止,不知要如何才能弥补自己的罪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害了你,可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不要对我生气,我会心碎的,好难受……」 「雪,听我的话,快醒过来。」温暖的气息在她耳畔吹拂,如春风般柔软,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环抱着她、呵护着她。「我没有怪你,没对你生气,傅明泽永远不会对江雪生气,你听见了吗?」 她听见了,怔怔地扬起一双泪眼,迷离地望着眼前的人,是她最爱的男人,他正抱着她,神情焦急地看着她。 「明泽?」她迷惘地眨眨眼。 「你总算醒了!」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眉宇仍紧拧。「你刚刚作恶梦了。」 「我……作梦了?」 「你梦见什么了?怎么在梦里哭得这么伤心?」 她想了想,明眸依旧含泪。「我梦见你为了救我……出车祸死了。」 傅明泽悚然,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梦,不觉更加收拢臂膀搂抱她。「是假的,只是作梦而已,别胡思乱想。」 不对,他不明白,那不是梦,是真的,是她曾经历过的残酷现实。 江雪抬起湿润的泪颜,双手祈求地抓住他衣襟。「明泽,延后婚期的事,你别对我生气好吗?」 「我不生气了,我承认自己有些难受,可我不会对你生气。」他俯首亲亲她苍白的软唇,认真地低语。「雪,不管你要我等多久,两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我都会等的。」 她身子一颤,不敢置信地望他。 他含笑睇她,那么温柔,那么深情,带着无尽包容的笑,令她心动又心痛。 「明泽,你……」 「别说了。」他用手指替她拭泪。「乖,闭上眼睛睡觉。」 他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摇晃着,拍抚着她哄她入眠,自己却是彻夜睁眼。 她说了爱他,在梦里哭着喊爱他,哭着求他不要丢下她……那为什么在清醒时,她从来不曾对他这般示爱呢? 琢磨不透,愈想愈怅惘,傅明泽拿起ipad,写了封e-mail给远在法国的蔡雅岚,他本来以为一到巴黎就交了个法国籍男友的她肯定恋爱谈昏头,不会那么快回信,没想到不到两个小时他就收到回信了,而且还是落落长的一篇…… 看着信里的内容,他不禁皱拢眉宇,陷入沈思。 隔天是周未,江雪睡到将近中午才朦朦胧胧地醒来。 起初,她怔怔地睁着惺忪的眼,片刻才恍然惊觉这不是她的房间,而且另半边床上,坐着一个男人,正深情地看着她。 是傅明泽。 他穿着件米色针织衫,露出性感的锁骨,星眸微敛,更显得眼睫墨密浓长,润泽的方唇似是隐隐噙着笑,下巴的胡渣已经刮得乾乾净净,侧颜俊秀立体,如雕像般诱人。 他好帅,看着她的眼神那么专注,温柔似水,满满的宠溺,腻得她发慌…… 他一直看着她吗?看她多久了? 江雪蓦地害羞起来,芳心评然加速,她下意识地拉起棉被盖住自己发烧的脸蛋,听他一声轻笑,才又犹豫不决地稍稍拉下一角,露出盈盈漾着波光的水眸。 他含笑望她,伸手怜爱地摸摸她的头。「肚子饿吗?我煎蛋卷给你吃?」 她羞温地敛眸,又想遮住自己了。「好。」 瞧她傻傻的模样,他又是一笑。「先去梳洗吧!瞧你头发乱的。」 她一凛,直觉抬手摸头发,连忙翻身下床,急急冲进浴室里,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形容散乱,眼角似乎还有点眼屎,窘得差点没尖叫。 怎么偏偏让他看到自己这么丑的时候呢? 江雪好懊恼,以最快的速度洗脸刷牙,头发梳得柔顺发亮,原本想紮双马尾又有点害臊,最后只拿发带简单地系成一束。 她身上仍穿着他的法兰绒衬衫,裸着纤足,轻盈地走去吧台边,看着心爱的男人为自己准备早午餐,她觉得好幸福。 他愿意做饭给她吃,这就表示他们和好了,对吧?她知道他总是舍不得对自己生气…… 她坐上高高的吧台椅,举起咖啡壶为自己斟了一杯,入口苦中微酸,是她最锺爱的味道。 果然,他并没有忘记她的口味。 江雪一颗心飘飘然,一面啜着咖啡,一面亮着眼睛凝视男人下厨的帅气背影。 「我把家里都打扫乾净了,你有发现吗?」她娇声问。 傅明泽回头,见她一脸求摸头的表情,不禁莞尔,强忍唇畔即将浮起的笑意。 「嗯,我发现了。」 「我很乖吧?」她求表扬。 「很乖。」 「浴室也刷得闪闪发亮喔!」 「嗯。」 「弄得我腰酸背痛手又麻呢!你不帮我揉揉吗?」 打蛇随棍上了呢! 傅明泽忍笑。「好,等下帮你揉。」 「有我这样的女朋友,很不赖吧?」 「不赖。」 「你高兴吗?」 他没立刻回答,将煎蛋卷起锅装盘,搁到她面前,又从冰箱取出事先做好的优格水果沙拉。 「吃吧!」他说。 可她只是直直地盯着他,小手托着香腮,墨睫轻颤,水眸莹光流转中带着点说不出的委屈。「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么问题?」他装傻。 她一脸受伤。「有我这样的女朋友,你高不高兴?」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 江雪哑然,瞪着他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俊脸,许久,她才小小声地问:「你还在生气?」 他默然不语。 她蓦地心慌。「我记得你昨天晚上好像跟我说,你永远不会对我生气的……」 剑眉一扬。「你听见了?」 「嗯。」虽然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但她觉得他说过。 他沈思片刻,忽地俊唇一勾,似笑非笑。「我说的话你就记得这么清楚,那你自己说的话呢?」 「啊?」她愣然。她昨晚说的话可多了。「你是指哪一句?」 他眯了眯眸,似是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脸色一沈,她霎时更慌了,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到底想听自己说什么呢? 正茫然时,门铃声叮咚作响,为了缓和僵凝的氛围,江雪忙自告奋勇。「我去开门!」 她盈盈走向大门,一面还在脑海思索着自己昨夜到底说了什么关键话,不料门一打开,映入眼里的人影令她整个惊住。 「没想到你也在啊,江小姐。」谢清婉一身素雅的打扮,双手端着一锅炖肉,巧笑倩兮。「我是来敦亲睦邻的。」 敦亲睦邻! 江雪震骇,这意思是…… 「我上礼拜就搬到这层楼斜对面住了,跟明泽是邻居,他没告诉你吗?」谢清婉言笑晏晏,一字一句都犹如落石,重击江雪胸口。 「你们这对未婚夫妻还真有趣!双方都各自藏着秘密不跟对方说,偏都还跟我有关。」说着,她意有所指地掮搨眼睫。 江雪愕然,恍惚地忆起前世仿佛也曾有过相似的场景,一夜同床过后,她穿着傅明泽的衬衫来应门,只是当时受惊的人是谢清婉,如今却换成了她…… 她正惘然出神时,傅明泽走过来,神色不动地瞥了她一眼,跟着转向谢清婉,淡淡地问:「你炖了牛肉?」 「是啊,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我妈炖的红烧牛肉,这可是我们家的独门手艺喔!」也不管他接不接受,谢清婉迳自将锅子递给他。「吃完了记得把锅子还我。」 语落,她翩然转身离开,留下心神不定的江雪与傅明泽无言相望。 许久,江雪好不容易从喉咙间挤出乾涩的嗓音。「这不是她第一次送东西过来?」 「嗯,上礼拜她就送了一锅关东煮过来。」傅明泽淡定地回应,太淡定了,教江雪更加心乱如麻。 他们成了对门邻居,未来又要在同一间公司上班,近水楼台先得月…… 思绪纷乱,江雪尚未厘清,傅明泽又慢条斯理地朝她丢下另一枚重量级的炸弹-- 「清婉对我这么好,你说我应该怎么报答她?」 第二十二章 【第十七章】 他说自己应该报答谢清婉。 他说,既然她同情谢清婉,不如大家一起做好朋友,闲来无事可以一起喝喝咖啡,聊聊天。 他竟然要她跟自己的情敌做朋友丨。 可这也是她自己找来的麻烦,谁教她答应了谢清婉延后婚事呢?而且对谢清婉进江和建设工作的事,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表示反对意见。 如果她这个董事长特助有意见,是可以利用职权运作取消谢清婉的录取资格的,但她没有,不想做这种卑鄙的事。 所以后果只能自己承担了。 一念及此,江雪不禁懊恼地叹息,门扉忽地传来几声叩响,她一凛神,还未来得及扬声,对方已自行推门进来。 「怎么,雪儿,只有你在啊?你爸呢?」 江雪不着痕迹地蹙眉,看着庄淑蕙神色自若地走进董事长办公室,手上抱着一叠文件。 父亲自从肝癌开刀过后,被她勒令一天最多只能工作六小时,方才董事会结束后,现在已经下班回家了,只留她在董事长办公室代替父亲处理一些工作琐事。 她盈盈一笑。「董事长下班了,庄「经理」是有文件要签吗?」她刻意强调职称,显示出公事公办的态度。 庄淑蕙脸色微变。身为一个部门主管的她,在公司职等上和江雪这个董事长特助名义上算是齐平的,但谁都知道董事长特助对内可代表执行董事长的意志,算是一人之下,就算她贵为董事长夫人,在公司地位也排在江雪底下。 庄淑蕙毕竟在社会上历练过,很快便恢复自然的笑容。「是有些文件要签,既然你爸不在……」 「如果是会计部的月报表,董事长说由我代签也行。」江雪笑咪咪地打断庄淑蕙,再次于有意无意间显示出两人地位的差别。 「是吗?」庄淑蕙几乎持不住笑意。「原来你爸这么信任你啊!」 「还好啦。」江雪故作谦虚。「他说这些琐事哪需要劳动他本人?我来代办就行了。」 庄淑蕙笑容僵住。这叫「琐事」?那她这个巴巴地拿报表来请上级批示的会计部经理算什么? 「庄经理请把报表放下吧!我看过如果没问题就会签名。」 还得她看过没问题?庄淑蕙气得胸口发疼,死死地抿唇。「雪儿才刚进公司不久,倒是长进得很快啊。」不阴不阳地丢下一句后,她板着脸离开。 江雪目送继母的背影,忽地感觉有点好笑。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想着该如何培养自己的实力与继母抗争,却没料到事到临头,竟比她想得容易许多!从她还是个少女时,她便利用自己重生的优势,几次建议公司进行的重大投资都立下战功,精准的眼光早在那些大股东叔叔伯伯心里留下良好的印象,进公司后又凭藉自己从小累积的专业知识努力工作,光是一口流利的外语在与外国客户进行谈判时,便让那些老臣们啧啧赞叹不已。 她原以为自己年轻,工作资历上斗不过庄淑蕙,恐怕一开始还会吃亏,没想到庄淑蕙从起步便输给了她,现在更不如她得到公司老臣们的信赖,就连爸爸也对这个妻子有了防备的戒心。 庄淑蕙已经输了! 「瞧你一脸得意的表情,赢过你继母那么高兴?」一道温和清淡的声嗓悠悠落下。 江雪一凛,这才察觉傅明泽不知何时倚在门口,正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你……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他,她心韵莫名地加速。 「就在刚刚。我看蕙姨表情很难看,又被你洗脸了是吧?」傅明泽笑着走进办公室,姿态闲逸。「你最近愈来愈大胆了,以前还会在她面前装乖卖傻,现在连台阶都不给人下。」 「我……哪有啊?」江雪凛然,连忙暗暗检讨自己,她对继母的态度应该还不至于那么恶劣吧?至少得维持表面的礼貌。 傅明泽凝望她,仿佛猜到她的思绪,但笑不语。 她又被他看到乱了呼吸,忙走到办公桌前,假装很忙碌地整理桌上的文件。 「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走向她,状若漫不经心地撩起她一束发把玩。「清婉约我下班后一起吃饭,你去不去?」 她一震,骇然扬阵。 他一脸无辜。「我跟她说约你一起去,她说好。」 他真的打算要她跟情敌当朋友!她咬咬牙。「我晚上要加班,不去。」 「是吗?」他似是很遗憾地耸耸肩。「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什么?! 「加班也别忘了吃饭,叫秘书买东西给你吃,嗯?」他捏捏她鼻头,像是很宠溺、很温柔地交代一句后,便潇洒转身。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离开,他、他、他他他……竟然…… 江雪颓然坐回办公椅上,整个晚上心神不宁。 但这还只是刚开始,接下来,傅明泽更明目张胆地与谢清婉往来,同时也不吝对她一一「报告」-- 谢清婉又炖独家牛肉给他吃了,谢清婉上下班时想搭他的顺风车,谢清婉半夜睡不着,约他到楼下便利商店一起买东西,谢清婉问他可不可以到他家看dvd? 「我在想,是不是应该陪她一起去看医生?」某天深夜,傅明泽在电话里问她。「你觉得呢?」 这种事干么问她!江雪愤然,指尖狠狠掐进掌心肉里,留下红红的月牙印。 「你不是说她拿医生的诊断证明给你看过吗?光看诊断证明其实也不能了解什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拜访她的心理医生,听听对方怎么说,看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助她的地方?」 江雪咬牙不语。据谢清婉所说,高三那年她因为课业压力太大,曾出现类似幻听的症状,后来在疗养院住了一年才出院,而最近她又有些精神不稳定的倾向了,医生说她不能再承担过大压力。 谢清婉于是以自己的病情对她示弱,要求她延后婚期…… 「你不想去吗?」傅明泽沈声问。「我以为你答应她延后我们的婚期,应该也是出自关心。」 她的确不希望谢清婉发病,但那并非纯粹的关心,而是…… 「你陪她去就好,我想她也不希望我当「电灯泡」。」她尖酸地讽剌,到底谁才是男女朋友啊? 「原来你觉得自己是「电灯泡」啊!」傅明泽语气仍是淡淡的,她却敏感地听出其间蕴含着某种深沈的意味。 她心韵一乱。 「不过电灯泡小姐,有个场合你非得出席不可。」 「什么场合?」 「清婉的生日快到了,我打算找几个人为她庆生,热闹热闹。」 「你……」他是要她参加谢清婉的生日趴? 「这回不是我和她单独两个人,你不用担心自己变成电灯泡。」他语带讥讽,顿了顿,补充道:「既然你都不反对我跟别的女性朋友约会,我想为了公平起见,我也应该大方一点。」 「什么意思?」 「你约杜东元一起来吧!」 「啊?!」 简直令人无法置信!他居然提议来个双对约会,而且还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各自与别的异性凑成一对来约会! 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是故意挑战她的极限吗? 江雪快气疯了,心痛得发麻,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傅明泽的关系会变成这样?他们究竟还能不能算是一对情侣? 可说他们不是情侣,平常傅明泽对她依然亲昵得很,动不动就亲亲抱抱,若是她去他家过夜,他也会跟她上床。 一切好似都跟正常情侣一样,只除了他经常在她面前说起谢清婉,还大大方方地跟对方吃饭看电影。 之前,她还能够说服自己那是纯友谊,谁都有几个异性朋友,不是吗?但当他要她也邀请杜东元一起来约会时,她觉得自己即将崩溃了。 「雪儿,没想到你会邀请我,我好开心!」接到她的邀约,杜东元倒是一派惊喜,二话不说便前来赴约了,为此还排开了自己值班的时间。 江雪却无法给他好脸色看,抿着唇,娇容凝霜。「你不用开心,不是只有我跟你而已,我说了,今天是帮谢小姐庆生,明泽也会到。」 「知道啊!」杜东元呵呵笑,一面神秘兮兮地附在她耳边说道:「你是看不惯你未婚夫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所以才约我当男伴想气气他吧?哈哈,这种热闹我最爱凑了,保证帮你把傅明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你别乱来。」江雪侧头躲开他过分亲密的动作。「我可没要你做多余的事。」 「你放心,我会很识相的。」虽然遭她冷待,杜东元还是心情很好。「说真的,我很高兴你想到我。」 第二十三章 江雪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这有什么好高兴的?你高兴自己被人利用?」 「我是高兴被「你」利用。」杜东元特意强调。「这表示我对你来说是有利用价值的,而且你不找别的男人偏偏找我,至少也是因为对我还颇有好感,对吧?」墨眸朝她暧昧地眨了眨。 才不是对他有好感,好吗?是因为明泽特别指名邀他!如果她找别人,岂不等于自己畏缩了? 想着,江雪更烦躁了,直到抵达餐厅都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今夜他们约在一家位于天母半山腰的庭园餐厅,傅明泽直接从家里开车载女主角过来,反倒是自己女朋友,他很放心地要另一个男人去接。 四人在餐厅会合,服务生安排他们坐在,一楼的户外平台,正好能将山下霓虹璀 灿的夜景尽收眼底。 凉风习习,四人在白帐篷底下的餐桌就座,开了一瓶红酒,先不急着点主菜,而是点了各样下酒的hapas慢慢享用。 「这让我想起我们之前在饭店顶楼的wine bar喝酒。」杜东元首先打破略微沈闷的气氛。「那时候我们还分两桌坐呢,没想到今天就坐同一桌了,说起来我们四人的关系也满微妙的,是吧?」 是很微妙,微妙得令她想抓狂。江雪闷声不吭,默默地喝酒。 谢清婉悄悄瞥她一眼,嫣然笑道:「多谢大家今天为我过生日,我也没想到自己今年有机会吃生日蛋糕呢!我在台湾的朋友很少,记得我生日的人更只有一、两个。」说着,她意有所指地望向坐在身旁的傅明泽。 「看来傅先生很关心你呢!不愧是好朋友。」杜东元超「识相」地搭话。 江雪自然不会听不出这两人话里的暗示,气呼呼地拿叉子叉了一卷包着哈密瓜的帕玛火腿放进嘴里,用力咀嚼。 盘子里因而只剩最后一卷,傅明泽殷勤地分进谢清婉的碟子里。「清婉,你爱吃这个,最后这块给你。」 对自己女朋友他都没那么体贴呢!江雪看着他的动作,明阵不由得隐隐冒出两簇小小的火苗。 杜东元似乎也没料到傅明泽竟公然当着女友的面讨好别的女人,玩味地挑了挑眉,更加兴致勃勃了。 接下来大家点主餐,傅明泽更是完全成为谢清婉的代理人,替她点她爱吃的菜。 「没想到明泽你这么了解清婉的口味啊!」杜东元很自来熟地直接称呼名字了。 「明泽哥从小就最照顾我了,他当然知道我爱吃什么。」谢清婉笑着回应,嗓音。 「怎么不替雪儿也点呢?」杜东元若有深意地问。 「小雪很独立,她喜欢自己点菜。」傅明泽神色淡淡。 是啊,她很独立,不需要「照顾」!江雪闷闷地嘟了嘟嘴,拿菜单遮住自己的脸。 「女人就算再独立,还是喜欢被男人呵护的。」杜东元发表高论,一面状若不经意地将一只臂膀横挂上江雪的椅背上。「我就喜欢呵护自己的女人。雪儿,你说呢?」 干她什么事!江雪正欲反驳,阵光一转瞥见傅明泽淡定的俊容,蓦地改了主意。 「嗯,男人体贴一点当然好。」她软软地搭腔,转头面对杜东元,两人四目相凝,一时竟似是情意绵绵。 谢清婉哑然望着这一幕,偷窥傅明泽一眼,却见他依然不动声色,好像没看见自己女朋友正跟别的男人眉目传情。 这下可好玩了!她抿嘴偷笑。 两男两女,各自怀抱不同心思,一顿饭吃得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看似平手的局面,江雪却觉得自己输惨了,不论她怎么对杜东元抛媚眼表达善意,傅明泽都不在意,从头到尾气定神闲。 他连醋也不吃吗?真打定主意放任她跟别的异性朋友来往?他们这算……各玩各的? 江雪承认自己在某方面观念依然传统,接受不了男女朋友各自跟别人调情搞暧昧,她很难受,胸口像被一根根细针刺着,隐隐抽疼。 而傅明泽好似完全没感觉到她的煎熬,自顾自地对谢清婉好,跟她说话时轻声细语,旁若无人地聊起两人共同的回忆。 反倒是她这个正牌女友,像个第三者。 饭后,他们本想再开一瓶红酒,傅明泽却说谢清婉酒量不好,不能再喝了,而且他等下还要开车送她回去,也不宜多喝。 「你别任性,酒少喝点,你不是最爱喝新鲜现搾的果汁吗?我帮你点一杯,嗯?」他用温柔宠溺的语气对她说话。 江雪受不了了,是她的错觉吗?还是这两个人真的愈坐愈靠近,几乎就要依偎在一起了? 明明是她的男人,却用那样的口吻哄着别的女人…… 眼眸刺痛着,江雪瞪着面前两道变得有些模糊的身影,终于领悟自己斗不过从前世纠缠到今生的心魔……谢清婉,果真是她心上一道深深的伤……她霍然起身。 傅明泽抬眸看她,慢条斯理地撂话。「小雪,坐下。」 为什么要坐下?她负气地瞪他,心头却不由得升起某种期盼。 「还没切蛋糕呢!等会儿服务生会送蛋糕来,你想走也等唱完生日决乐歌再走。」 这不是她想听的话! 江雪咬牙,只觉满腔酸楚都梗在喉头,教她难受得想哭,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当众示弱。 「我……身体不太舒服,头有点痛。」她颤着嗓音,即便极力强装镇定,但谁都看得出她脸色异常苍白。 这般隐藏在倔强底下的脆弱,深深牵扯了杜东元的心,他本来是带着好玩的心情兴风作浪的,可现在他真的怒了。 「傅明泽!」他忿然起身。「我没见过像你这样对待自己女朋友的男人,你不要雪儿,我要;你不珍惜她,我可是希罕得很!」 听闻他的指责,傅明泽仍冷静地坐在位子上,唯有深邃的星眸闪过锐光。「做的意思是,为了小雪,你会不惜抛弃那个医院院长千金?」 「只要雪儿肯答应跟我交往,别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杜东元豁出去了,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哪来的冲动,只想护住身旁的女人不受人欺负。 「她是第一个真正令我心动的女人!」 「她是第一个令你心动的女人,那我女儿呢?」另一道森冽的嗓音毫无预警地插入。 杜东元一愣,这嗓音好熟悉……他僵着身子,转头望向声音来处,认出说话的正是他任职那间医院的院长,脸色骇然大变。 「院长!您……怎么会在这儿?您不是在美国参加研讨会吗?」 「要不是有人打电话通知我,说今天晚上这里会有一场好戏,我还不晓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是这样玩弄容容的!」院长冷笑,整个晚上他一直坐在另一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认定的未来女婿花言巧语地讨好着另一位年轻小姐,早就积了一肚子怒火。 杜东元愕然,半晌,倏地恍然大悟,恨恨地瞪向那个望着自己微笑的男人。 「傅明泽!是你搞的鬼?!」他气得直跳脚。 就连江雪也很惊讶,没想到傅明泽要她约杜东元出席这顿庆生晚餐,是安排了这一招。 「你不用怪别人,如果不是你自己三心两意想劈腿也不会搞成这样。」院长对傅明泽点点头,表示领了他这份人情,接着继续清理门户。「杜东元,我告诉你,你被开除了!以后不准你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准再去招惹我家容容!你要是敢惹容容,我保证让你在全台湾的所有医院里都找不到一条活路!」 撂下最严厉的威胁后,院长气冲冲地转身走人。 杜东元哑然呆立原地,还没从沈重的打击中醒过来,傅明泽已起身来到他身边,仿佛友善地拍拍他肩膀。 「东元,」刻意亲密地叫唤。「你别太难过,在台湾当不了医生,你还可以去波兰,对吧?」 「傅、明、泽!」杜东元怒火中烧。「是你把院长找来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说呢?」傅明泽不答反问,微微一笑。「如果今天来的是那位对你死心塌地的院长千金,恐怕你求她两句,装个可怜她又原谅你了,我这人讲究打蛇打七寸,相信院长本人可不会对你有那么多耐心。」 「你!」杜东元恨极,握拳想开扁,被傅明泽眼明手快地抢先一步挡住。 两个男人相互对峙,气势上显然是杜东元弱了几分。 江雪眨眨眼,怔然望着这一幕。傅明泽……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腹黑啊! 「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查到你和蕙姨是什么样的关系了。」傅明泽火上加油。 杜东元骇然倒抽口气,江雪也大感意外。 「你什么时候查到的?怎么不跟我说?」她问。 他没解释,只是淡淡一句。「江叔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第二十四章 她还想追问,他不理她,迳自朝杜东元一字一句地撂话。「不要觉得自己冤,当初你接近小雪也是不怀好意,这只是给你一点适当的教训而已。」 杜东元面色惨白,像只斗败的公鸡般颓丧不已。 「到底他和庄淑蕙是什么关系?」江雪好奇。 傅明泽俊唇一勾,笑意森冷。 「他们是母子。」 同一时间,江成君也在自家书房跟妻子摊牌。 「原来杜东元是你亲生儿子。」他幽幽地、很疲惫地说出徵信社调查出的真相。「你是在嫁给我之前生下他的,而且还是帮人当代理孕母,因为当时剩下孩子难产伤了子宫,才会从此不孕。」 庄淑蕙骇然,许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你……都知道了?」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江成君伸手揉了揉眉心。「真亏你还能让杜东元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一直装聋作哑。」 心机好深啊!他叹气,对妻子的强烈失望让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索性捅破一直以来在两人之间隔的那层窗纸。 「淑蕙,当年那个把雪儿绑进冷冻库的离职员工,是你让人去蛊惑他做出那种事的对吧?还有我开刀前重立遗嘱,你也千方百计地想向律师打听内容。」 他真的什么都知道!庄淑蕙呆呆愣在原地。 「其实你又何必着急呢?你毕竟嫁给我这么多年了,该给你的那一份我不会小气。」 「成君,我……」她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摇摇头,眼神阴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公司汲汲营营,想培养自己的势力吗?我坦白跟你说吧!若我死了,江和建设我会交给雪儿和明泽,我一张公司的股票都不会给你。」 「成君!」她着急了。 他冷然比个手势。「你自请辞职吧!从今以后在家里专心做你的江夫人,这辈子我保你荣华富贵,要是你再想搞什么鬼,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跟你离婚。」 「成君!你怎么可以……」 「你不答应吗?」 「我……」她能不答应吗?再执拗下去,说不定连江夫人都做不成。庄淑蕙很明白聪明人要懂得识时务的道理,她黯然垂眸。「我知道了,我马上递辞呈。」 杜东元临走前,原本还存着希望要江雪跟自己一起走的,可她没有答应,于是他很清楚,自己彻彻底底败给了傅明泽。 他离去后,微妙的四角关系缺了一角,变成三人行。 气氛尴尬,江雪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见她发窘,傅明泽倒是好整以暇开了口。 「你的男伴走了,看样子只能我开车送你回去了。」 「我不用你送!」她恨他一派从容,不禁咬牙切齿。 「真的不要我送吗?」他凉凉地问,明明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瞳神阴沈。 「既然这样,吃完蛋糕你自己回去吧。」 他还要她留下来吃蛋糕?真可恶的男人!这种折磨她的游戏他要玩到什么时候?太过分了…… 江雪又是气恼,又是委屈,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漂亮话来反击。 见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谢清婉心情很好地笑了。「明泽,刚刚杜东元有句话说得对,你怎能对自己女朋友这么不体贴呢?害我觉得自己好像破坏人家恋情的第三者。」这话够酸。 但傅明泽更酸。「你不是第三者,小雪觉得她自己才是电灯泡,她很乐意把自己的男朋友让出来给别人用。」 江雪差点没呛到。「谁说的?我没那样说过!」 「难道是我误解了你的意思吗?」傅明泽闲闲地反问。 「你……」江雪气到眼眶发红,也顾不得这户外平台上还有其他客人在用餐,冲到傅明泽面前便压低嗓音呛他。「你这个坏蛋,我没说过要把你让出去!」 「是吗?我还以为我女朋友很大方呢。」 「我没你想得那么大方……」 谢清婉旁观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倏地领悟今夜傅明泽安排这一顿聚餐的真正用意,她悄悄咬唇,方才还想看好戏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 正好服务生送蛋糕过来,她乘机打断那对笨蛋情侣近乎打情骂俏的对话。 「蛋糕来了,明泽,帮我点上蜡烛。」她深情款款地凝睇傅明泽,眼波盈盈。 「我想听你为我唱生日快乐歌。」 之前一直很配合她的傅明泽似乎看穿了她的打算,剑眉微微一拧。 她不由分说地将打火机递给他,他犹豫了两秒,还是替她点了蜡烛,接着低声为她唱了生日快乐歌。 他的歌声温醇,相当动听。 她准备吹熄烛火,对他娇媚一笑。「我要许愿喽!明泽,我希望年年都能跟你一起过生日……」 「不可以!」江雪突兀地打断她。「你不能许那样的愿,明泽……明泽是我的!」 话语一落,傅明泽和谢清婉都愣住了,就连江雪自己也愣怔片刻,才醒悟自己说了什么。 但她不后悔,酸酸地瞥了男友一眼后,迳自转向谢清婉,语声低哑却坚定。 「我知道我答应你延后婚事可能会给你错觉,但我从来没想过放弃明泽!我爱他!我要他!只要他是爱我的,我不会将他让给任何人。我……我不是个善良大方的女人,我不希望你跟明泽私下有来往,就算你们心里坦荡荡只当彼此是朋友也不行,我会吃醋!」 这是生平第一次,江雪如此坦然地表现出对傅明泽的独占之意,明明决定了这一世自己不介入的,结果还是走到了这地步……她有些不安,有些愧疚,却有更多幡然醒悟。 雅岚说得对,命运也是出自各人的选择,她和明泽相爱,是彼此相互的选择,不只是她单方面的心意。 想着,江雪深吸一口气,即便自认并未赎清前世的罪孽,她仍决定面对自己的真心。「谢小姐,我……不是个好女人,我很小气又很自私,我……」 一只温暖的大手蓦地握住她小手,她怔了怔,回眸相望。 是傅明泽,他一直在一旁静静地听江雪激动的告白,愈听他的眼睛愈亮,渐渐地像炽热的火球,灿灿焚烧。 等到见她眼含泪光,语带哽咽,他的心忽然强烈地痛起来,忍不住紧紧捏握她软软的柔荑。 「别说了,雪。」他低低地、温柔地唤她,眼神满是怜惜。「你不自私也不小气,你对我有独占欲,我很高兴。」 她怔然无语。 他起身将她拥进怀里。「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女人。」 「你……是故意的?你一直在等我说这些?」她这才恍然大悟。 「嗯。」他微笑温润如春水,暖暖地沁入她心脾。「你总算说出来了。」 见她一脸傻愣,他忍不住俯首贴在她唇畔低语。「你知不知道,我真怕你死撑着不肯说,一直在想我女朋友脾气也太好,要是我早就发飙了,她怎么还不发飙?」 「你太坏了。」她被他暧昧的呼息弄得耳际一阵酥痒,一面别开脸躲他,一面小小声地嗔他。 一声冷笑响起,两人仿佛这才惊觉旁边还有别人。 谢清婉冷冷瞪着他们。「傅明泽,你今天说要我帮忙一起演一场戏钓杜东元上钩,可我现在才明白,你真正想钓的人是江雪。」 是摊牌的时候了。傅明泽放开怀中的佳人,直觉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你怎么能这样利用我?」 对谢清婉哀怨的指控,傅明泽坦然接受。「就像雪说的,我也不是个好男人,清婉,我也很自私。我跟你说过了,我这颗心终究只装得下一个女人。」 他是说过!但…… 谢清婉坐不住了,激动地起身,扭曲的娇容含恨。「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让我认清现实吗?今天这场戏,其实只有你一个人是导演,我们三个都是被你耍着玩的角色。」 「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够光明磊落。」傅明泽确实有几分歉疚。「可我已经跟你说过太多次了,你总是听不进去。」 「所以你就这样刺激我?」谢清婉语声尖锐。「你也知道我有精神病史,如果我真的又发病了,你也能狠下心不理我?」 听到她拿自己的病来威胁,江雪身子一震,直觉想说话,傅明泽以眼神阻止她,示意由他来讲清楚。 他定定地注视谢清婉,星眸澄澈,没有一丝闪躲或迟疑。「我当然希望你保重自己。可我的心里只有雪,我只能顾她不伤心,顾不了别人。」 他只能顾她顾不了别人! 谢清婉觉得自己快崩溃了,胸口像被人狠狠地插上一把刀,痛得流血,她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男人,小时候他曾是那么疼爱自己的啊!为何现在却…… 第二十五章 「你怎能这么无情!」她伤心流泪,梨花带雨的容颜饶是哪个男人看了怕都会心疼。 可他毫不动摇,就像她之前在新加坡以自己的身体诱惑,他一点都没被打动。 「清婉,放下吧!我们不可能的,我从来没有对你心动过。」他一字一句说着决绝的言语。 「你好狠!」她忿然。 傅明泽无奈地叹息。他是狠,为了守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对其他女人,他只能负心。 「我恨你!」谢清婉破碎地哭喊,在其他客人都震惊地朝她望来时,她狠下心,一口气攀上平台栏杆,作势往下跳。 「小心!」江雪惊呼,抢先所有人行动,从后将她拦腰抱住,虽减缓了谢清婉的跌势,自己却重心不稳,往一旁的楼梯口跌去。 傅明泽看着她身影如蝶,往后坠落,一时只觉撕心裂肺,瞠目狂吼-- 「雪!」 【第十八章】 傅明泽以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江雪。 她急着救谢清婉,他却只急着救她,只挂念着不能让她受一点伤,为此他的后背狠狠撞上楼梯扶手,脊椎疼得他眼冒金星,冷汗涔涔。 但值得的,他爱的女人毫发无伤,只是被他的举动吓到整个人发慌。 「明泽,明泽,你怎样?很痛吗?哪里痛?」她小心翼翼地扶他在地上坐好,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我没事。」他勉力抬起手来,轻抚她脸颊。 「你呢?有没有……怎样?」他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我很好,很好……」江雪酸楚地噎住。这傻男人啊!总是最先顾念她。 一旁的谢清婉看着这一幕,像是整个人都傻了,出神许久,喃喃自语。「就算我自杀,你想救的还是只有她?」 她陡然笑了,笑声嘶哑,近乎疯狂。 担心傅明泽受了内伤,江雪想带他去医院检查,偏偏谢清婉不肯跟着一起走,两人没辙,只好要谢清婉打电话请朋友来接,陪她等候。 不到半小时,一名年轻女子便匆匆赶来,一下就抓住谢清婉的手。 「清婉,你怎样?你还好吧?」 江雪本想上前礼貌性地打个招呼,但只看了那女人一眼,她就怔住了。 这张脸,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等到谢清婉偎进好友怀里痛哭失声时,她更是整个人震住。 「芊芊!芊芊,我怎么办?他不要我,不在乎我,我的心都要碎了,怎么办啊!」 「别哭了,清婉,别哭。」林芊芊心疼地安慰。「你还有我啊!我会陪着你的,会一直陪着你。」 居然是林芊芊。 江雪惊骇不已,脑海浮现久远以前的回忆,前世,在她临死前三个月,她和林芊芊在一场酒会结识,之后她还将林芊芊留在自己身边当私人秘书。 原来林芊芊和谢清婉认识,她们两个是好朋友,而她前世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正茫然寻思时,傅明泽轻轻牵起她的手。 「我们走吧。」他对她微笑,那笑容,如此情深意重。 于是所有的前尘往事都被她抛开,她柔顺地点头,全心全意地与这男人携手同行。 去医院详细检查后,江雪总算放下心来,傅明泽只是受了点轻伤,上个药,休养几天就好了。 但她仍是小心翼翼,把他当老人家似的动不动就伸手扶着,更坚持他这几天都不能再开车,也不能做家事。 傅明泽哭笑不得。「我是背部挫伤,不是手断了。」 「你胡说什么啊!」江雪娇嗔,弹他额头一记爆栗。「总之这几天我就在你这边住了,每天接送你上下班,做饭给你吃。」 「这岂不是提前开始过起新婚生活了?」傅明泽笑着揶揄,犹如偷腥的猫咪。江雪赏他两枚白眼,芳心却是评然直跳,粉颊也染红了几分。 午夜,两人洗过澡换上睡衣,肩并肩坐在床上,不知怎地,忽然都觉得有些尴尬。 江雪低头,小手抓过傅明泽的大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捏弄把玩,半晌,小小声地问:「所以你这阵子一直在捉弄我?」 傅明泽由着她把玩自己的手指,微微一笑。「我哪有捉弄你?」 「还说没有!」她懊恼地扬起脸蛋,嘟着小嘴瞪他。「你老跟我说要和谢清婉吃饭,陪她看电影、逛超市,这些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是骗你的没错。」他低头瞥她一眼,亮闪闪的星阵颇有种谁叫你那么容易上当的嘲意。「这些都是她的请求,可我都没答应。」 「你居然这样骗我!」粉拳轻轻擂他胸膛。「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日子有多心慌意乱?每天都吃不下、睡不好。」 「谁叫你想把自己的男人让出去?」他毫不同情地撇撇嘴。「这叫做活该。」 「我哪有想把你让出去!我是……」她鼓起双颊喊冤。 「是怎样?」他语气很淡。「同情她生病?」 她瞪着他淡淡的、仿佛毫无异样的神情,蓦地心弦一扯,幽幽叹息。「谢清婉说得对,你这人很坏,今天晚上我们三个都被你耍了。」 「你以为我真的老神在在吗?」他用手指狠捏一下她柔软的掌心。「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真的一时想不开把我让出去,那我都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他语气微怒,隐隐却似噙着撒娇之意,她听出来了,明眸一亮,巧笑盈盈。 「原来你也会忐忑不安啊!」 「还不都为了你!」他掐她软嫩的脸颊。「江雪,你真是我命中克星!」 她哼哼地叫疼,一面闪躲,一面下意识地辩解。「其实我不是同情谢清婉什么的,我是因为愧疚啦!」 「愧疚?」傅明泽动作顿住。「你干么对她愧疚?」 一时情急竟坦白了真正的心声,江雪自己也愣住了,神色变幻不定。 傅明泽深深凝视她,蓦地握住她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小雪,我早就发现了,你心里有心结,为什么就是不肯对我完全敞开心房?」 她心口一震,惶然扬眸望他。 他更加放软嗓音,以最温柔的神态试着打开她心结。「我写信问雅岚,她跟我说其实当年我会有机会寄养到你家,根本就是你一手安排的,那个绑架案是假的,是你处心积虑主动接近我。」 「你……都知道了?」她惊骇。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他柔声问。「我记得我们在那之前从来没见过啊!为什么你会看中我?为什么会对清婉有愧疚?」 「我……」江雪容色发白,眼神闪烁,这个秘密她藏在心里很久了,从未想过要告诉任何人,谁也不会相信这种玄妙的事,可是,如果是明泽,如果他爱她、相信她…… 她咬唇,双手紧紧抓住他衣襟,祈求地凝睇他。「如果……如果我告诉你实话,你能不能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要怀疑我,好吗?」 「小雪。」傅明泽握着她肩膀的手劲紧了紧,看出她的慌惧,他又是疑惑,又是心疼,不禁将她拥进怀里,温柔地拍抚她。「你别担心,尽管跟我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真的?」她颤声问。 「真的。」他认真地许诺。 她一次次地深呼吸,终于下定决心。 「其实我在九岁那年跟你相遇前,早就和你有过渊源了。」 「你是说我们之前就认识?」他茫然。「可我不记得自己见过你……」 「你当然不会记得。」她抓紧他的手,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澎湃的情绪。「因为那是……我的前世。」 他震愕,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含泪睇他。 「我……是从二十六岁那年重新回到九岁的,也就是说,我……重生了。」 她用了整夜的时间跟他诉说那些在她记忆里曾经清晰也曾经朦胧的前尘往事, 关于他们的点点滴滴,另一种不同方式的相遇,那些她在前世里错过的、辜负的人,她对他的利用及伤害,与他的恩怨情仇,以及到了最后,他仍愿意豁出自己的生命,为了救她而死。 说到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躺在她怀里,一点一滴地流失生命,她仿佛又再度经历了那样的剧痛,泣不成声。 他不停地哄着她、安抚着她,再三保证自己还活得好好的,会活着与她白头偕老,她才慢慢地平复下来,擦乾脆弱的眼泪。 「……所以你懂了吗?」她嗓音沙哑。「我总觉得是自己从谢清婉身边抢走了你,本来你们才应该是一对的。」 他搂着她,让她依偎着自己,一面用手梳顺她细柔的秀发,一面沈声低语。 「如果照你所说的,我上一世真的为你做了那些事,你怎么还会觉得我是清婉的呢?」 「什么?」她茫然抬头看他。 第二十六章 傻乎乎的模样令他不禁笑了,伸手掐掐她鼻尖。「你觉得一个男人会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自己不爱的女人吗?」 她愣愣地眨眨眼。 见她仍是不解,他重重叹气。「傻丫头!我了解我自己,说报恩什么的我可没那么伟大,我只有在深爱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甘心那样为她付出。」 她一凛,不觉在他怀里挺直身子,定定地注视他。「你的意思是……」 他凝望她,又是宠溺,又是无奈。 「我爱你。」他真切地告白,接着重新将她搂回怀里,含着她耳垂诉衷情。 「不论上一世或这一世,我一直都爱你,一直只有你。」 他爱她!一直都爱她! 江雪感动地流泪。其实经过这一世的重生,她早就慢慢感觉出来了,也曾猜测或许前生他也是深爱自己的,只是自己的任性辜负了他…… 她忽地趴在他胸口哇哇大哭。「你说得对,明泽,我就是个笨蛋,我是傻瓜!」 她这一哭,他不禁手忙脚乱,又是亲她安慰她,又说要泡热牛奶给她喝,最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盘她最爱吃的葡萄,温声哄她。 「好了好了,别哭了,来吃葡萄,我昨天刚买的,很新鲜。」 「你怎么会买葡萄?」她一面吃,一面哽咽地问:「你知道我会来?」 他闻言,狡黯地眨眨眼。「因为我想,如果我的算计成功,你应该会乖乖跟我回家。」 他只是没想到谢清婉会闹出跳楼那样近乎疯狂的举动,而自己会因此受伤,更没想到江雪会告诉自己那样一个谜幻的前世今生故事。 虽然这样的故事令人很难相信,江雪也在叙述过程中百般忐忑,仿佛害怕他怀疑自己精神有问题,但不知怎地,他相信她,即便重生这种事对他来说依然不可思议,可他愿意相信她的告白。 因为他能感受到她柔软又脆弱的真心…… 「你这坏蛋!」江雪见他一脸得意,不禁大发娇嗔,既佩服又有些不甘愿,倾身拽愤似的咬了他一口。 她的唇又香又软,带着葡萄的甜味,傅明泽心跳一乱,忍不住伸手将她清丽的脸蛋压向自己,彻彻底底吻个够。 他吻了好久好久,吻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意乱情迷,才暂时中止。 「雪。」他柔柔地、诱惑似地低声唤她,星眸灼灼。「既然你觉得自己上辈子欠了我,那这辈子可要对我加倍的好。」 「你要我怎样?」她被他蹂躏得脸蛋晕红,明眸像可以滴出水来,媚态横生。 他下身不觉一紧,差点就要展现兽性的冲动,连忙深吸口气,把持最后的理智。 「我每天都要吃爱妻料理。」 「好。」她柔顺地应。 「我快乐时你要陪我一起笑,难过时你得温柔地哄我。」 「知道了。」 「还有,要喂我吃饭。」 「什么?」 「你不是希望我对你撒娇吗?」他一脸正气,仿佛自己说的是再严肃不过的话。 「喂我吃葡萄。」 这人就连撒娇也如此傲娇! 她怔怔地望他,末了,噗哺一笑,纤纤葱指拈起一颗晶莹紫亮的葡萄,剥开皮,将剔透的果肉递向他唇畔。 「啊……」 「用嘴喂我。」他超严肃。 江雪眼眸更亮了,先用粉色的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接着将果肉衔进唇瓣间,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接近他。 她的眼神又娇又媚,胸前那两团浑圆因倾身的动作微微弹跳着,露出一段莹白洁腻的乳沟,一只小手抚着他结实的胸膛,另一只若有似无地滑过他裤头…… 傅明泽呼吸一紧,霎时慾火焚身,他一口接过那诱惑的葡萄,顺势吮咬她柔软的樱唇。 窗外天光渐亮,可这甜蜜的两人世界里,却是深陷于黑夜的浓烈情慾. 在林芊芊百般劝说之下,谢清婉终于答应由她陪同自己返回上海。 临行前,林芊芊特意约了江雪一起喝午茶,向她辞别。 「原来清婉那天晚上想跳楼,是你拦住她的,谢谢你救了她!本来从清婉口中听说,我以为你是个自私的女人,是我想错了。」 听着林芊芊满口感谢,江雪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 上一世,两人也曾有过渊源,林芊芊在某次酒会中主动前来攀谈,两人很聊得来,得知自己不擅长处理商业事务,她还自告奋勇担任自己的秘书。 江雪很想问,为何前世她要瞒着和谢清婉的交情来接近自己?那场车祸是否和她有关? 江雪记得,当时自己的车就是请托林芊芊帮忙送厂保养的,她真的有送去保养吗?或者就是她暗中对煞车系统动了手脚? 「清婉在上海有家人、有朋友,我也会陪着她,我们会劝她想开的,毕竟爱情是双方面的,傅先生爱的人是你,她再强求只是伤害她自己。」林芊芊叹气说道。 江雪怅然。是否就是因为上一世她和明泽之间误会丛生,才让谢清婉误以为自己有机会,而林芊芊也因此认为她才是阻挠人家幸福的第三者呢? 「总之,谢谢你救了清婉。」林芊芊再次表达感激,看得出来,她对这个朋友是真正用心的。 江雪微微一笑。 就这样吧!既然都是上一世的事了,又何必追究? 都过去了。 和林芊芊分手后,傍晚,傅明泽开车来接江雪,两人一起回到江家豪宅,珠姨在游泳池畔准备了一顿丰富的烤肉晚餐。 音乐、美酒、香喷喷的烤肉,大夥儿饱餐一顿,心满意足,就连前阵子被江成君逼着退出公司的庄淑蕙,也放开心情跟众人谈笑。 江雪仔细观察她,见她神色并无不甘心之处,父亲近日也说她认分多了,就在家当个贤慧女主人,偶尔出去跟上流贵妇们交际,夫妻俩感情也因而比之前融洽了不少。 其实这个继母虽然贪财贪权,对父亲还算是有情的,上一世父亲重病时她也不曾对丈夫少了关心与照顾,虽然其中可能也有谋算遗产的成分在。 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很难毫无杂质,只要她愿意守住江夫人的本分,或许也能就这样跟父亲一起过下半辈子。 那就祝福他们吧! 江雪微笑,仰头看着高悬夜空的明月,月色清润,映得她的脸更加清丽出尘,有股安恬静谧的韵味。 傅明泽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她习惯性地将螓首依靠在他肩头。 他低唇吻了吻她额头,眼角瞥见一身白毛洗得乾净柔亮的雪球在游泳池另一畔奔跑,脚边还跟着两只胖嘟嘟、圆润可爱的小狗。 他笑了。「时间过得真快,雪球都生下小雪球了呢!」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嫣然一笑,想起当年两人初相遇时,他身边便是跟着一只灰扑扑的流浪狗。、记得她曾提议将灰灰改名,他却坚持不答应,她明白,他是为了提醒自己别忘了出身。 她握起他一只大手,贴近唇畔爱怜地亲了亲。「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跟灰灰一样,身世孤苦伶仃吗?」 他知道她在问什么,怕自己耽溺于在江家富贵的生活,他曾经坚定地要自己不能忘本,他是来自低下阶层的孩子,必须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来,不能只想着依靠他人。 只有提升自己,他才有资格追求对他而言仿佛在云端的她。 可如今,他已经不那么自觉卑微了,有了真正的自信…… 傅明泽微笑加深,眼神越发地温润如水。「我现在倒觉得自己像雪球。」 「啊?!」江雪怔然。 他用指尖点过她俏皮的鼻头。「有你这么一个可爱又娇气的姐姐疼我。」 听他戏谑地喊自己姐姐,江雪轻声笑了。可不是嘛,她两世活的年岁加起来,是够格当他姐姐了! 想着,她心房不觉满满地充盈着幸福,水汪汪的阵凝睇他,芙颊微晕。「明泽,我们快点结婚,然后……生个宝宝吧!」 他心弦一动,星眸灿亮。「结婚ok,宝宝不要。」 「为什么?」她嘟嘴。 「因为啊……」他低唇绵密地在她脸上各处啄吻,目光醉人。「我还想多独占你几年。」 她被他吻得又痒又麻,边躲边吃吃地笑。「知道了啦!你这个小气爱吃醋的「老公」。」 亲昵的称谓刚落下,他心神一震,不觉收拢臂膀将她搂得更紧,恨不能揉进骨子里。 「再叫一声。」他哑声诱哄。 「不要。」她忽地害羞了,脸蛋埋进他胸口揉着,揉得他更加情动不已。 「雪,乖,再叫我一次老公。」 「不要嘛。」 「江雪……」 夜朦胧月朦胧,两个有情人卿卿我我,沈醉在幸福里,谁也没注意到附近有个女儿控正眯眼瞪着这一幕暗暗吃味,在心里思量计较,准备丢给未来女婿更多的考验与责任。 这一生,还长得很哪! 番外篇 【番外前世篇之三:生死双飞】 江家有座家族墓园,在台湾东部一个临海小镇的山坡上,坡地倾斜平缓,走在绿意盎然的墓地往远方眺望,便是一片海天连线的美景。 一个宁静的午后,蔡玄宇带着刚刚从法国返台的妹妹蔡雅岚前来祭拜,兄妹俩都是一身黑,心情沈重。 走到两座并立的墓碑前,蔡雅岚瞥见墓碑上熟悉的照片,已然忍不住啜泣出声,明眸泪水盈盈。 「江小雪,怎么会……」 她是前两天才刚回到台湾的,蔡家人之前并未告诉她江雪的死讯,要不是她偶然间听一个旧识说起,恐怕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蔡家人以为她和江雪的友谊早在数年前便决裂了,这些年来两人即使相见也装作不相识,哪知蔡雅岚知道曾经最要好的手帕交去世了,竟会当场痛哭失声。 「其实去年我回台湾时就跟小雪见过面了,是小雪主动约我吃饭的,我看得出来她那时候就想跟我和好,可我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是拉不下脸来,回去法国后我就后悔了,总想着等下次回台湾,一定要跟她和好,没想到……」回忆至此,蔡雅岚已泣不成声。「早知道我那时候就跟她和好了,早知道我就……」 可惜这世上没那么多早知道,人间难免有遗憾。 蔡玄宇听着妹妹声声沈痛的懊悔,沈默地展臂将她揽过来,轻轻拍她的肩。 「你别太伤心,雪儿她现在肯定是跟明泽在一起的,他们两个在另一个世界……会幸福的。」 「是啊,他们肯定在一起的。」蔡雅岚哽咽着,扬起泪眼,静静地看着江雪与傅明泽并排的墓碑。 江雪的继母庄淑蕙算是还有点良心,将这对鸳鸯葬在了一起,她说傅明泽小时候在江家长大的,也算是江家的孩子,葬进家族墓圜里也不为过。 生固然不能同时,死却能同穴,对江雪而言,这也算是实现了她的心愿。 蔡雅岚弯下腰,将一束开得灿烂的百合花供在墓碑前。 「小雪,上次我回来的时候,听你提起和明泽分居的事,你虽然没说得很清楚,但我听得出来你在怪自己,你以为明泽不爱你,是被你骗了才答应娶你的,对吗?可我要告诉你,你错了。」说着,她从蔡玄宇手里接过一本皮革手记,封面像是经过岁月的消磨,已经有些残破。 「这是我哥哥去明泽的公寓整理他的遗物时找到的,是明泽的记事本,他用了十几年了,十几年来,关于你的一切,他都记在这本子里。小雪,你要是看过这里头的内容,一定就不会怀疑他不爱你了,他早就开始爱你了你知道吗?从好久好久以前,他就爱着你了。」 蔡雅岚弯下身来,在好友的墓前一页一页地翻过手记,其中一页夹着深蓝色线绳,写着一行挺拔端俊的钢笔字-- 吾家有女初长成。 「今天,我就把这本手记烧给你,你和明泽一起看吧!到了另一个世界,你们可别再误会彼此了,要好好相爱,知道吗?」 暖暖的火焰烧着字字句句的相思,烧着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真诚的爱恋。蔡雅岚眼里映着火光,脑海里闪过一幅又一幅青春年少时美好的回忆,她笑着流泪,喋喋不休地对好友倾诉着。 「那个杜东元,你还记得吗?听说他搞外遇当场被他老婆抓到,两个人正闹离婚呢!还有那个谢清婉,她回上海去了,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她临走了跟我哥说,你和明泽会出车祸都是她害的,她明明知道却没有阻止她的好朋友……她话说得颠三倒四的,我哥也弄不明白她说什么,看她那样子像是快疯了。」 蔡雅岚蓦地顿住,幽幽叹息。 「说点开心的事吧!」蔡玄宇在一旁劝道。 「对,说点开心的。」蔡雅岚伸手抹去眼泪,想了想。「对了,我哥要结婚了,他追了那个同部门的女同事好几年了,对方前阵子总算答应了他的求婚,我哥这家伙居然也能拐到女人结婚,你相信吗?」 「你在说什么啊!」蔡玄宇顿时尴尬,没好气地赏妹妹头顶一个小小的爆栗。 「哈哈……我哥这是害羞了呢!傅明泽你看到没?你和江小雪可得保佑他啊!别让他没几天又把好不容易骗到手的老婆给气走了。」 「蔡雅岚!你够了没?」蔡玄宇瞪眼睛。 蔡雅岚微微一笑,没理会兄长的懊恼,只是继续说道:「还有,我可能也要结婚了,我刚去法国时就交了个男朋友,这些年来他一直对我很好,很照顾我,我想应该就是他了。」 「什么?」蔡玄宇一听,急了。 「那你还不快把那家伙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蔡雅岚回头对兄长扮了个鬼脸,气得蔡玄宇想伸手掐她。 兄妹俩说着、笑着,一面流着眼泪,直到那本手记慢慢地烧成灰,两片残纸互相偎贴着,随风远扬-- 宛如一对成双的蝴蝶,生死相依。 后记 【后记 季可蔷】 大家好,我是季可蔷。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如果有来生》是我第一次尝试写重生的题材。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是第一次,之前我曾写过一本书,故事里的女主角回到十七岁,某种角度看来那也是一种重生类型的故事,只是到最后结局作者本人暗示那是一场梦。 可这回不是梦了,而是确确实实重新活过一世的故事,或者可以说女主角回到九岁那年,走上了人生另一条岔路,因此造就了两个平行时空。 也就是说,在原先的时空里,她在二十六岁那年去世了,而在新的时空里,她活得灿烂幸福怎么说着说着,好像要开始探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了呢? 阿呵,回到这个故事本身,基本上,蔷写得挺快乐。 人到了某种年纪,就会开始回忆从前,如果当初我在某个时间点,做了另一个选择,那又会走上什么样一条路呢?会不会我今天过的就是截然不同的生活了? 我其实一贯满相信,性格决定命运。 倒不是说命运是不可改变的,而是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往往就会倾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以至于即使是在类似的环境成长的两个人,也会因为性格不同,想法不同,做出不同的选择,走出不同的人生路。 有时候,一条路走得辛苦,那也是取决于个人的选择,因为你的选择影响了别人的选择,所以别人那样对你,也要想想,是不是自已种了什么因,才会得了这个果? 我不爱怨天尤人。 虽然我也有心情低落忧郁的时候,比如偶尔也会怨叹自已怎么不是出生在一个殷实的家庭呢?那样的话,父母家人就能够提供给我更多的资源,不至于大部分时候我都得孤军为自已的人生奋斗。 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至少他们给了我一颗不笨的脑袋,至少他们供我读书,现在我能靠自已谋生,也是有父母以及国家国民教育的栽培。(但要我缴随时会破产的劳健保和国民年金,还是有点不爽啦!xd) 人生很难没有遗慽,我能做的就是把握现在,珍惜当下。 重活一世的江雪,为了弥补上一世犯下的错,她努力充实自已,改变自己, 也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与傅明泽的关系。 但有时候,她太小心翼翼了,或许是前世最后的结局给了她太大的震据,即使她戚觉到傅明泽其实爱着她的时候,也惶惑地不敢笃定。 她让前世的遗憾束缚了自已,差点又错过了今生的幸福。 幸好这一世的傅明泽比她笃定得多,坚持扞卫两人的爱情。(这当然也是因为这一世江雪更明白地显露出对他的爱恋所致,什么事都是互相的。) 总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如果有来生 上》作者:季可蔷 2、《如果有来生 下》作者:季可蔷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