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世情缠》 楔子 “呵,呵,真是荒唐!”杜达夫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低笑。 “爸,你笑什么?”杜洛冰抬起头来,有点不解地望着父亲。 “我在笑唐玄宗时发生的一个笑话。”他扬了扬手中的书,“真是荒唐加白痴。” “什么笑话?”杜洛冰的好奇心马上被提起来。从小,她就对这些历史的人事物有股狂热,而自己的父亲正好是历史系教授,令她顺遂心愿地浸淫在历史中——好不快活! “唐玄宗有一个女儿叫翠萍,封号宜春公主,十六岁时,嫁予门下省的一个侍中,叫骆成。”杜达夫开始说故事。 “什么嘛!哪是什么笑话!”洛冰低声怪道。 “听我说完。”杜达夫淡淡一斥,“据记载,这位侍中严谨正直,光明磊落,相貌堂堂又精明干练,受皇上亲封为将军。” “没什么特殊的嘛!”洛冰打个呵欠有点无聊。 “但他妻子年轻貌美,性子却骄蛮自私、跋扈无理。”他不理女儿,继续道,“而且,她在成亲五年后就传出和当时的左丞相高济宗有暧昧的关系。之后,关于他俩的韵事就传得满城风雨。” “那个叫骆成的,难道没做什么?”洛冰抬起头,眼中终于又冒出了一点光彩。 “他似乎置之不理。”杜达夫歪着头沉思。 “该不会是不知道吧?”络冰又问。 “不大可能。当时的谣言很甚,骆成多少也会听到一些。”他微笑地看着洛冰,“我想,他不是很爱那位公主而容忍一切,就是一点也不爱她,所以才不管。” 洛冰摇摇头,不甚了解。因爱而容忍?因不爱而不理?为什么? 杜达夫见状笑了笑,摸了摸才八岁大的女儿的头:“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了。” 仿佛看透她的心事似的,“不过,最可笑的地方是,这位公主为了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竟然毒杀了即将出征的丈夫,而她自己却又死在心爱的男人手上。”他又说,语气颇是感慨。 “那坏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洛冰问,脸上堆起了不平的愤慨。 “因为他想向安禄山邀功,而自己又不想受到公主的束缚呀!” 洛冰又摇摇头,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她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坏男人后来怎么样?” “后来,他到处说他杀了骆成这位即将出征的将军,打算在安禄山面前邀功。 可是,他还没见到安禄山,就被先杀进长安城的杀人魔王孙孝哲给砍了。”杜达夫嘴角有着上扬的线条。 “笨死了!”洛冰大声说,心中有股快感。 “哦,哪一个笨呢?”杜达夫有趣地看着旁边的女儿。 “坏男人最笨,坏公主也笨,不理人的丈夫——更笨。”她说。 “为什么不理人的丈夫更笨?”杜达夫觉得好奇极了。 “因为公主坏,他还笨得去娶她当老婆。”洛冰老实回答。 “哈!哈!哈!”杜达夫大笑,浑厚的笑声充斥在客厅中。 “爸!”洛冰有丝不悦地看着他。 “你们父女俩在说什么呀?有这么好笑吗?”李青萍从大门走了进来,笑盈盈地问道。 杜达夫的眼睛马上一亮:“亲爱的!”他低声一唤,马上站起来向爱妻走去,“买个菜要那么久吗?我好想你。”他一把搂住了她,“我看你也不要煮了,我们吃泡面就好了。” 洛冰马上发出一声抗议的叫声,不过,似乎引不起正在热吻中的父母投来一丝关注眼神。 老是这样!洛冰嘟着嘴,看着父母抱在一起亲热。 唉!她叹了口气。算了,她去隔壁好了。 她脑中立即浮现隔壁漂亮的骆妈妈张开笑容,亲切地唤着她:“小冰冰来,这些是你最喜欢的水果蛋糕喔!”简直比她妈妈还像是她妈妈。 而且,隔壁的大哥哥也会很高兴地叫着她:“小冰冰,快过来一起玩呀!” 对,去隔壁好了,顺便解决晚餐。 “妈,我去隔壁绍南哥哥家喔!”洛冰在门口叫道。 但这一对爱情鸟似乎没听到。 真是败给他们了!洛冰低叹,随即高兴地跑出家门。 第一章 春天,是一个美丽的季节。 本该是到处鸟语花香、绿意盎然的风和日丽,但,在市区却难以寻觅如此景致,有的只是令人窒息的骄阳炙日。 今天,是杜洛冰迈入二十岁的第一天,也就是她二十岁的生日。 但,她却没有感受到该有的兴奋与欢喜。 因为她知道,今年的这一日会如同过去的十九年一样被忽视,而忽视它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母,甚至是她自己。虽然,有时候她的朋友会记得替她庆祝,但她却从没感受过真正的生日的欢欣。 虽然,她的父母很恩爱,但却没有爱屋及乌地想到她。在他们眼中,世界只有对方而已;而她,只是一时大意才产生的,不过,他们还算是尽责地把她养大,供给她物质上所需的一切。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活得很泰然,过得很悠闲。毕竟生命是她自己的,她又何必为了“别人”来作践自己的生活? 走在纷扰的街道上,洛冰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小店休憩一下,顺便将教授要的报告——《汉武帝的功过》给完成。 没错,她正是历史系的大一学生。 就在寻觅之际,她不敢置信地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三个不良模样的少年正在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拉拉扯扯,甚至是拳脚相向。那些少年面目狰狞的恶相,令洛冰非常深恶痛绝,而路人皆视若无睹,这更令洛冰大鸣不平。 “住手!你们三个太过分了。”她忍无可忍地大声骂道,冲过去挡在那老人面前,毫无畏惧地瞪着眼前三名凶神恶煞的少年。 “小姐,你胆子不小!不过,好像没有大脑。”其中一名竟毫无顾忌地大笑。 络冰咬着牙——忍着。 “小妞,你长得真不赖,很漂亮喔!”另一名伸出手,粗鲁地往她脸上摸去。 洛冰轻巧地躲过了。 “你们三个干吗要为难一个老人家?”洛冰沉稳地问道,仍然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 “他活该!谁教他要在我们兄弟的地盘上做生意又不缴保护费,被打是他自找的。”另一名理直气壮地对她吼道。 好一群占地为恶的流氓,洛冰恨恨地想道。 “我又没钱……怎么……付……你们……保护费。”老人家躲在洛冰后面,颤巍巍地说道。 “交不出来就别在这做生意。”他们吼道,伸手就要抓那老人家。 “这地又不是你们的,他根本没必要交钱给你们。”洛冰挡在老人家面前,毫无畏惧地为他撑腰,“你们还这么年轻,就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不是太糟蹋自己了吗?”她一番好意地规劝。 “哈!哈!哈!”三名不良少年放声大笑,“她竟然还想劝我们改邪归正?!” 他们笑得都快没力了。 “我看笨的人是你们吧!”她冷哼一声,对他们的反应大为不悦,“年纪轻轻就打人抢劫,想早死也不必用这种方法。” “你说什么?”他们表情变了,不再是一阵调笑的嘲弄,而是气怒。 “我说你们年纪轻轻地就想做只会伸手抢劫的废物,不是笨,是什么?” “小姐……”那老人家担心地叫着她。 “小妞,你实在不识好歹,连我们都敢惹。今天给你点颜色瞧瞧,看你以后还会不会看不起人。”说完,其中一人举起手来想要掴她一巴掌。 洛冰竟接住他的手,并顺势来个过肩摔,摔他个四脚朝天,呼痛连连。 “你……”另外两名看到兄弟变成如此,更加气愤,不假思索地伸出拳头往眼前看似娇弱的女子攻去。 洛冰把那老人家推到一旁,随即定下心来沉稳地应敌。 想打倒她可不是简单的事,她师承名家,又多次在颇具规模的武术比赛中获得优胜。这三个小混混想教训她,着实是自不量力。 果然,没几回合,他们已涨红了脸,踉踉跄跄地溜之大吉、逃之夭夭了。 “小姐,谢谢你。”老人家蹒跚地走过来,感激地谢道。 “别客气;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洛冰笑着谦虚地应对。 此时,老人家看她的神色竟突然严厉了。 “小姐,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怕今年你将会有大祸临头。”老人家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老先生,原来你是算命的呀!”洛冰不以为然地笑道。 “小姐,能否麻烦你告诉我你的生辰呢?”老人家沙哑地求着。 洛冰笑着摇摇头,可是,她又不忍拂逆老人家的好心,所以她说:“就在二十年前的今天正午十二点。”。 “老天!”他惊呼,赶紧拉了她的右手仔细地看着,愈看眉头皱得愈紧,“自古红颜多薄命,小姐,我看你是活不到二十一岁。”他惋惜地叹道。 但洛冰却还是不以为意:“原来我还有一年好活。”她故作正经地望着他。 “可是,事情还是有转机的,只要你面临抉择时选对的话。”他意味深长地凝视着她。 “什么抉择?”洛冰有点好奇了,不知眼前的算命先生还要扯些什么。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老人家神秘地一笑。 不说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是很渴望知道。 “这是我一点心意,你拿着。以后小心点,别再遇上这种事了。”洛冰几乎把身上的钱全掏给他。 “不,小姐,我不能收。”老人家推辞着。 遇到这种情形,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推却不得。于是,洛冰在心中打定主意。 “拿着吧!”她又推了回去,然后,腿一伸,马上飞也似的跑掉了。 老人家凝视着她的背影,眼神渐转精明而深邃,他哺哺自语地说道:“选对的话,你就会生;选错的话,你将会为前世的罪孽而死。好自为之吧!公主。” 随即,他消失了,如晨雾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声惊呼声却随之响起,原来是一名乞丐前的钵里竟突然平空出现了三千多元的意外之财,这怎不教他惊呼老天呢! @@@“现在宣布成绩。第十一届大专柔道比赛,女子组第一名xx大学杜洛冰……” 一阵欢呼声顿时响起。 “老天,洛冰,你又赢了耶!”晓梅——洛冰的好友,忘情地抱着她又笑又叫。 洛冰绽开了笑靥,再次为胜利而喜悦。 “洛冰,你真厉害。” “洛冰,你真是我们学校的光荣。” “洛冰,你太棒了,真是个女中豪杰。” 面对此起彼落的恭贺声,洛冰再次因胜利的光辉而兴奋。“哪里!各位夸奖了。我今天之所以能胜利,都是拜各位的鼓励……”她谦虚地笑着。 “洛冰,你太客气了啦!谁都晓得你武艺高强,难逢敌手的。”晓梅大笑,大力地往洛冰的肩头打去。 打得洛冰有些消受不了。 “好了,大家听着,咱们来开个庆功宴,庆祝这学期第一炮的胜利。”晓梅举臂高呼。 附和声随之响起:“好耶!好耶!”欢呼声不绝于耳。 洛冰摇摇头,扯着晓梅说道:“梅,讲话不要这么大声,太引人注意了,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 “哈!哈!”晓梅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讲话大声?笑话!你举止才粗鲁呢! 说我不像女孩子?我看,你才更像男孩子呢!”其实两个是半斤八两。 “各位,听我说。”晓梅接着再次高呼,“明天是咱们络冰的二十一岁生日,今晚我们一定要闹她个不醉不归。”她疯狂地叫道。 “各位,也听我说。”洛冰也接着振臂急呼,“不要听晓梅的,咱们明天还要上课,要是全醉倒了,老师不当了我们才怪!”而且,只是生日,有什么好闹、好庆祝的? “你反对也没有用。”晓梅毫不在意,“因为我已经在店里订好位置了。” 她一副得意状。 “晓梅厉害喔!” “聪明喔!” 这下晓梅可更得意了。 “走吧!别再拖拖拉拉了。”晓梅推着莫可奈何的洛冰,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体育馆往大马路前进。 “等等。”洛冰突然叫道,因为她猛然想到某件事,“我的袋子还在体育馆呢!我去拿,你们在这里等我。”说完,就使尽全力突破层层人墙,急走而去。 回来的路途,她可是不慌不忙,悠闲地走着。 “快一点,走快一点啦!洛冰。”晓梅和那一伙人早在马路的另一边不耐烦地叉腰叫道。 洛冰笑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散步,甚至更慢。反正,今天就属她最大,偶尔任性一下,感觉还挺不错的。 可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却突然在她脑中爆裂,来势之猛令她不由自主地惨叫一声,双手紧紧扶住头,双腿顿时失去了支持的力量,“砰”的一声,她跪倒在地,疼得全身颤抖不已。 晓梅见状,马上朝马路中间奔过去。 好在,这马路还算满宽的,车子不多,而且还是大白天,就算有来车,也看得清状况自动闪开。 但,无巧不巧的,从不远处竟冒出了一辆跑车急驰而来,其势之快令人心惊。 而且,看得出驾驶人正在尽最大的努力想避开,但他似乎办不到。不知是煞车失灵还是什么,反正车子已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轰”一声,洛冰被这火红跑车的侧边撞倒,昏倒在地,受创的额上冒出殷红的鲜血,染了她的脸,也沾了一地的殷红。 “砰”一声!那辆红色的跑车在不远处翻倒了,白色的、黑色的烟随之窜起,弄脏了原本清新的空气。 “砰!砰!”车窗的玻璃被里面的人打碎,一个满脸血淋淋的男子从里面努力挣扎地爬了出来,使尽全力爬离车子。 突然,“轰隆”一声!车子爆炸了,血红的火舌吞噬了整辆车子,还不知足地卷向空中,向云端伸出魔手。 “哇!呀……” 尖叫声顿时从各处响起。 “洛冰,洛冰,你醒醒呀……”晓梅声嘶力竭地叫道。 33洛冰觉得好病,全身都在痛,尤其是头,而身旁那些嘈杂的人声更是令她痛苦。 她想大叫,叫他们让她安静一下,但,她办不到,她发不出一丝声音,就连动一下嘴唇也不能。 “那个男人怎么样了?”她听到一个人在问。 “昏倒了,不过,他只是皮肉伤,生命没什么大碍,但这小姐恐怕……” “那男的是什么身份?查到了吗?”另一个人又问。 “他衣服里有证件,他叫骆绍南,是香港人。” 骆绍南?她觉得好耳熟。 不知为何,她的思绪飘到好久以前,她二十岁的那一无,有位老人曾说过: “小姐,我看你是活不到二十一岁。” 真准,今天正是她二十岁的最后一天。 “医生,病人好像不行了。”一个声音急急地叫道。 “快,拿强心剂……” 黑暗,终究还是吞没了她,愈来愈暗……她隐隐感觉到她正在远离,远离什么?她也不知道。 抉择,即将开始……333屋外的鸟叫声告诉洛冰清晨已到来,她翻了个身想赖一会儿床。 咦!感觉好奇怪,这床似乎硬了点,枕头仿佛也高了些,这棉被好像不是她的。 陡然一惊,她睁开了双眼,顿时,她的睡意全消了。眼前所呈现的竟是……竟是……一层层淡红的纱馒,在风的吹拂下如水纹般轻荡。 她不敢置信地伸下了脚想要下床一探究竟,没想到却失去重心地跌了个跤,屁股摔得好疼。 老天!这床、这被、这枕头……好……古老……的样子,她吃惊地想道。 她有点惊惧地看了屋内的格局摆设。本地有这种房子吗?她非常惊讶。这实在太有历史价值了,珍贵得不该让她来用,应该好好保养,好让人来参观。所以,此刻的她很感动,发自内心的感动,她从来没想到,她竟能目睹到这么仿古的房子,更别说是置身在其中了。 这是她这位历史系学生的狂热梦想呀! 对了,她该去向主人道谢。 她急忙站了起来想往屋外走去,可是,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好像有些不对劲似的。她偏着头思索着。 对了,她不是发生车祸吗?她突然想起在体育馆外的那一幕,眼睛不由得睁大了。 这么说,这不是人间,而是天堂喽?她不敢置信地下意识地抬起手抱着头。 “啊!”她低呼,又是一阵惊吓。因为摆在她眼前的,根本不是她的手嘛! 她的手没这么细嫩,也没这么病态的苍白。有点明白又有点恐惧,她往自己的身体去探索答案。 果不其然,她一身的奇装异服就别说了,光是她看到的身体就够她咋舌好几年了。 那雪白的酥胸比她记忆中自己的要来得丰润许多,细如水蛇般的腰,修长而苍白的双脚。老天,那她的脸呢?变成什么样子了? 仓皇地,她极目四望,企图寻找任何会反光的平面。终于,在屋子的另一边,她看到了类似镜子的物体。随即,她冲了过去,对着那铜镜仔细地瞧。 天哪!那瘦尖的脸庞,细而弯的柳眉,水盈盈的眼睛,樱桃般鲜红的双唇,这……这会是她吗?眼前这位绝色的美人真是她吗? 求证似的,她抬起手有点愚蠢地往镜中的人儿招了招手,当然,镜里的佳人也回之以同样的手势;再来,她又对镜子做了个鬼脸,当然,镜中的人也回她一个。 她认了,反正这个模样也不错,还是个天仙美人耶!想到此,她不禁呵呵低笑。 反正,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一定是在做梦,因为在梦中她才可能变成另一个人,而且,她不是才遭到车祸吗?所以,她现在一定是在昏迷不醒中,因此,才会有这种幻梦。 不过,她还是想证实自己的想法,于是乎,她下意识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头。 会痛耶!真是个好逼真的梦。她有点傻傻地想道。 “砰!”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 她惊讶地回过头,意外地看到一名魁梧、线条粗矿却又不失斯文的英俊男子,他穿着一身华丽的古装,怒气冲冲地走向她。 “翠萍,你还在这蘑菇什么?再不快点到曲江池畔去,到时惹父王不高兴,看你怎么办?”语气中满含着不悦与不耐烦。 洛冰痴痴地看着他,突然被他深深地吸引,仿佛她早就认识他似的,可是,这不可能的呀!她根本没见过他,她敢十分肯定。 “你还在发什么愣?快点换衣服呀!你皇兄还在前厅等着呢!”他又不耐烦地催促道。 “你是谁?”洛冰这才回过神,理智地问了一句。 那男人愣了愣,仿佛有点意外她的疑问。不过,他随即恢复了先前的冷漠不耐。 “如果这是你的新游戏的话,你玩的对象未免也错得太离谱了,你应该找的是你的情人——高济宗!”他冷冷地嗤道,“来人呀!来帮公主换衣服。”他喝道,随即大踏步转身离开。 马上有几个看似丫头的女孩们鱼贯地进屋来,立刻很有秩序地为她打扮。而从这些丫头的穿着来看,令洛冰不由得想到一个朝代——唐朝。 可是络冰觉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那个男人当她是谁呀?一会儿叫她翠萍,一会儿又说她是公主,然后竟然还说她有个情人叫高济宗?不过,这两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挺耳熟的。 “刚刚出去的那个男的是谁呀?”她打破刚刚冗长的沉默,轻声地问着身旁忙碌的女孩们。 不知为何,所有的丫头都停下手上的工作,睁着一双双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洛冰觉得很奇怪,也很不自在。 “公主,刚刚……出去……的是……驸马爷呀!”一位胆子比较大的丫头这才怯怯地嗫儒着。 驸马爷?这么说,他应当是她这位“公主”的“丈夫”啰? “那他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职位呀?”她好奇地微笑问道。 丫头们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在她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公主这一次又想要考验她们什么呢? 在她们的记忆中,公主是一位被娇宠过度而傲然的女主人,不但脾气暴躁、难以伺候,而且还是多疑善妒。不体谅别人的自私公主,更糟的是,她心中真正所爱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当今朝中的多艺美才子——高济宗,也就是现今尚书省左丞。 “驸马爷是统领门下省的侍中,也是皇上亲封的源骑大将军呀!”刚才那名丫头又颤巍巍地说道。 “大人姓骆,单名成,字浩文。”另一名丫头接着说。 啰冰点点头,她了解了。没想到,这场梦的背景不只是逼真而已,还非常合理有序。梦不都是乱七八糟的吗?她开始觉得有点怪异。 “那我又是谁的女儿呀?”她又问道。 “公主当然是当今皇上的女儿呀!”另一名丫头惶恐地低呼。 洛冰虽然奇怪于她们的惊慌,可是她却没有说什么。 “那当今皇上叫什么名字呢?”她再问道,心中的好奇更甚。 可是,这话却吓坏了当场的几名丫头,因为直呼当今皇上的名讳是大不敬的,可是不回答公主的问题却也是违逆。看来,不管怎么样都得受罚的。莫非,这就是公主的考验吗? “怎么不回答了呢?”她淡淡地问道。只是随口一问,既不是非难也非责怪。 但,这些丫头却吓得脸都白了,连脸上的胭脂都遮掩不了。 “当……当今皇上是……是先帝睿宗之子呀!”终于,有一名丫头还算脑筋转得快。 李旦的儿子?洛冰吃惊地想道,那不就是李隆基吗? 可是,此时当真是唐朝吗?她又有点怀疑了。 “李隆基是吗?”她怀疑地问道。 众丫头们立刻毫不迟疑地努力点头。 老天!还真的是。她失笑地想道。 “翠萍。”骆浩文又闯了进来,一看到她还是一副梳妆未毕的模样,他火大了,“你怎么还没打扮好?你们这些丫头是干什么用的!”他大声地吼道。 众丫头立刻快手快脚地帮她继续梳妆打扮。 洛冰满脸不悦地嘟着嘴瞪他。 尽管他是她的丈夫,尽管他长得还算满英俊的,但是他的脾气、他的态度实在是既火爆又恶劣。 讨厌,我讨厌他当我的丈夫,也讨厌这场梦。我不要做这个梦,我要换个梦。 她闭着眼尽力地在心底抗议着,拼命地用意志力想要换个较好的梦。 但,结果令她沮丧,她仍待在这个噩梦里。 朵朵朵曲江池畔,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不只江水美得有诗意,连池岸也清新好看得令人心慑。 看那池畔的杨柳青青倒映在盈盈碧波,满岸盛开的牡丹与人争妍,再配上万里蓝天的几抹白云,和着微凉的煦煦南风,这一幕春景怎不令人向往呢? 本来,在这时节,各地的红粉佳人、王孙公子、书儒雅士都会争相来到这曲江池畔游玩,常常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 但,今天却是例外。因为当今皇上——唐玄宗要来这里开个华宴,带着他心爱的太真娘娘及三位美丽的皇姨来此大会王公贵族。 所以,一大早天还未亮,卫士们就到这里站岗,宣布此处禁止进人。当然,与会人士例外。 洛冰,也就是李翠萍,自一下轿后几乎就惊讶地张着口,满脸不敢置信的喜悦,就好像是个进入糖果店的小孩似的。 “嘴巴别张这么大,好像没见过这场面似的,实在很不好看。”骆浩文在她身边小声地提醒着。 洛冰这才抿起了嘴,收住刚刚那副不雅的表情。 “不知道玉环最近过得好不好?”那位在前厅等她,一路与他们同行而来的“皇兄”突然感伤地哺哺低语。 “皇兄,小心你的称呼,别忘了她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人了。”浩文不赞同地说道。 “我如何能忘呢?”他又是一阵苦笑。 莫非眼前这一位就是杨玉环的丈夫——寿王爷李瑁?洛冰震惊地想道。 正想问他时,却有个人走上前来,凑巧地为她解了惑。 “寿王爷,宜春公主、骆侍中近来可好呀?”一名男子打着揖问道。 他果真是寿王爷,洛冰有丝惊讶地了然,而她竟然是宜春公主?这更是教她想不到。不过,她倒是不记得有读过任何有关宜春公主的事迹,大概是没什么建树吧!但又好像有听过她的事似的,感觉并不是全然的陌生。 “一切堪称平静,只是不晓得太子殿下过得如何?”浩文也跟着客气道。 “还不是一样,整日惶惶不安,等待皇上废除的旨意哪!”他摇摇头又是一阵叹息。 “唉!”寿王也跟着叹口气,“李兄,请你转告皇兄不要担太多心,免得把身子给弄坏了。而且,相信父皇也不致太狠心……会废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寿王有点迟疑地说道。 当初,玄宗还不是误听小人之言,误会了太子李瑛,以为太子要谋反而赐死太子,继而改立李亨掌管东宫。谁晓得哪天玄宗又会颁道圣旨赐死他也说不定,更何况李亨是庶子,且非宠妃所生,更加不是玄宗疼爱的儿子。 所以,对李亨说“虎毒不食子”,不过是安慰之词。 而且,杨国忠继李林甫之后,尽力地铲除太子的得力助手是众所皆知的事,惟一态度不明的大概只有皇上吧!虽然太子了解,却也一筹莫展,因为他没有半点实权,只能装愚弄痴地毫不反抗罢了,但这样做只有使太子的立场更加难为。 这场梦还真做得有模有样,合情合理,顺乎历史的记载。洛冰微笑地想道。 只不过,不知道现在演到哪儿了,安禄山变成杨贵妃的义子了吗? “现在安禄山如何了呢?”洛冰禁不住好奇地出声问。 现场三个男人顿时以戒备的眼神望着她,仿佛是意外她的问题,也好像是恐惧她想自他们身上所得的答案。 他们不信任她,这是洛冰直觉上的答案。 “这你应当最清楚了。”浩文嘲弄地斜脱着她,“高济宗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语气之中颇有控诉的意味。 “骆兄,这里那么多人,你好歹给公主留个薄面吧?”李泌轻声地劝着。 “是呀!浩文,好歹她还是我妹妹呀!”寿王也跟着附和。 浩文只是偏过脸,冷哼一声。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副景象——万红丛中一点绿。 “瞧,说曹操,曹操就到。翠萍,”他扳过她的肩朝向那个方向,“你看,那个群莺环绕的,不正是你心爱的左丞——高济宗吗?小心点,你的姐姐永宁、昌乐、咸宜都在他身边团团转,就连你妹妹万春、太华也是。一个不注意,当心失宠了。”说完,竟仰头发出低沉的笑声。 洛冰看着眼前这位“情人”,文质彬彬,带着一丝文人气息的飘逸,俊秀而略显苍白的脸庞有着如阳光般柔和的笑靥。举手投足之间,流露了优雅而迷人的韵味,不禁令她想到了孤立于万顷绿波中的一只白鹤,俊逸得脱离凡俗。 反观她的“丈夫”,黝黑而健硕的身躯,面带冷峻而不苟言笑,锐利的双眼漠然地扫视眼前的一切。一举一动之间,有着令人畏惧的气势,好像一只虎般的昂然雄风,令人难以忽视却又不敢接近。 真是奇怪,他应当是个当将军的料,怎么又兼了侍中之职? 不过,心中的愤怒却使她忽视这个问题。 洛冰转过身,双眸饱含怒气地瞪着他:“难道唐朝的男子都像你这样,把自己的妻子往别人的怀中推吗?真是窝囊!”她冷冷地啐道。 浩文一听马上青了脸,结果,他咬着唇僵硬地回道:“要不是我心地好,可怜你苦苦地哀求我成全你们的苦恋,我会毫不犹豫地一刀劈了你们这对狗男女,也免得现在人人说我绿云罩顶。”语气之激动引来了众多的侧目。 这么说,他还是个大好人啰!洛冰白着脸不悦地暗忖道。听他说的,好像是她不忠不贞在先,而且还苦苦哀求他的谅解与成全。这根本就是在说一切都是她的错嘛! 咦?等等,她是杜洛冰,不是李翠萍呀!她怎么忘了! “我不是李翠萍。”她终于开口第一次辩白。 “哈!哈!哈!那我就是如来神佛了。”浩文只是大笑,根本不把它当一回事,更甚者,还潇洒地扭头就走。 这个人真是可恶!她咬着唇,气得全身发抖。他根本不把她当回事嘛!无由地,她竟觉得愤怒、一阵心痛难耐。 “宜春,你也该收敛些,戏弄别人也该有个限度呀!”寿王大表他的不赞同。 戏弄?洛冰睁大眼瞪着跟前这位“历史人物”。他真当她是在说假话?这位宜春公主到底有多坏呀?她简直无法想象。 “皇上驾到。”突然传来一阵沉声的叫喊。 只见几辆金碧辉煌的銮车在众多卫士及妙龄宫女的环绕下,在曲江池畔停下。 “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突然,大家一致跪身参见,就好像电影中的非洲土着膜拜神明一样。 这样的万人朝拜盛况,令洛冰看傻了眼。没想到在电影中才能看得到的场面竟然会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而她——竟还身处其中! 不由地,她的心狂野地跳跃着,兴奋的热血染红了她的脸庞。 “公主,快行礼呀!”李泌机警地扯了扯洛冰的衣角轻声叫道。 这才使洛冰及时地回过神来,急忙模仿其他的仕女——低身大拜。不过,还是迟了很多。 行完了礼,洛冰这才有机会仔细地端详这位高高在上的唐玄宗。 眼前这位身着黄袍,仪态威严,令人心生敬畏的男子已经是两鬓霜白,头发略显苍苍,看来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年人嘛! 果真如此,那他的好日于所剩不多了。洛冰有点幸灾乐祸地想道。 因为,她一向讨厌唐玄宗,即使他壮年时曾英明地开创了一个大唐盛世——开元之治。但他晚年自私又昏庸,把一个好好的泱泱大国弄得乌烟瘴气,使大唐朝自鼎盛而衰微,进而步向灭亡。 所以,她对唐玄宗一直是——嗤之以鼻。 “皇兄,”她顺乎身份,“我们的父王,他今年贵庚呀?”她轻声地问道,却意外地得不到回答。 疑惑地,她转过头看向跟她并肩的寿王,这才发现他一愣一愣地看向不知名的地方,眼中含着沉痛。 络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发现原来他看的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一位丰腴女子。 想必那就是杨贵妃——杨玉环吧?洛冰评量似的看着她,看这位中国四大美女之一,到底是哪里美得可以倾城倾国。 没错,她是长得不错,可以称得上是漂亮,但洛冰不觉得这位巧笑倩兮的贵妃有多令人惊为天人。 或许,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到底洛冰又不是别人,根本无法探知他人的观点。也或许,杨贵妃受名气之累,再加上众人浮耀的夸张,才被称为四大美女之一。 但,不管如何,她为这位杨贵妃感到悲哀。想到她悲惨的下场只不过是因为一位皇帝不智的爱而造成的,洛冰就更不屑这位风流成性的皇帝。 “再看也没有用了,你能拼得过那位权大势大、自私成性的父亲吗?”她毫不客气地指出重点。 “宜春!”寿王白着脸惊讶出声,“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开这种玩笑?万一惹怒了父皇,难保他会不顾父女之情呀!”他轻声地斥责,语气中含着浓浓的手足之情。 “怎么?我说错了吗?”洛冰根本不管,她又不是李翠萍,才不怕天威震怒呢!更何况,这只是个梦里了。 “公主,是谁派你来试验我们的忠诚的?”李泌严肃地问道,眼中布满警备。 但洛冰只有茫然,根本不懂他的意思。 “宜春,这是真的吗?”寿王也开始怀疑了。是谁叫她来的?该不会是左丞高济宗吧? 天!他们想到哪儿去了?洛冰翻着白眼瞪着老天。 “这只是个梦,不是真的。杜洛冰,你要把持住,不要再陷下去了。”络冰喃喃自语地提醒着自己,眼前这荒唐的景象只不过是一场梦、一场虚幻而已。 “宜春,你在念什么?”寿王疑惑地问道。 洛冰仍兀自念着,并不搭理他。 “王爷,太子殿下往这儿来了。”李泌突然出声说道。 洛冰一听,马上就睁开眼睛往前瞧。她实在很好奇这位未来的肃宗是个什么模样,却忘了刚刚提醒自己的话。 没想到眼前这位步履蹒跚,显得有点老态龙钟的男子竟是——太子!洛冰瞪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瞧着他。 看他那个样子——好老,最少也四十有余了,再加上他满面愁容,无一丝笑意,整个给人家的感觉就只有——无助与苍老。 “参见殿下。”李泌与寿王一起行礼。 这次洛冰可学乖了,赶紧不慌不忙地低下身。 “不必多礼了。”太子烦躁地挥了挥手,似乎正在气恼着。 “殿下,发生什么事了?”李泌关心地问道。 唉!太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长源(李泌的字),你有所不知,父皇今早竟与杨国忠打赌,赌安禄山敢不敢在这谣言纷传的时候进京见驾。父皇实在是太信任安禄山了。”他又叹了口气,“要是这次安禄山当真进京,那父皇岂不更信他一层。但,倘若他不进京,造反之心岂不昭然若揭?来或不来都非好事呀!” “殿下,长源以为殿下不必为此担心。”李泌静静地说道,“无论安禄山造反与否,我相信右相杨国忠绝不会坐视其势力愈变愈大,一定会想尽办法削弱其势力的。” “狗逼急了可是会跳墙的,难保安禄山被逼急了之后不会起兵反抗,欲杀杨国忠而后快。到时又有谁能削得了他的势力?”洛冰终于忍不住出声。 “宜春,不要乱说话。”寿主赶紧低声斥道。 “我说的是实话。”洛冰不服地叫道,“大唐承平已久,人民已经忘了战争的景象,对任何事情,每个人都是得过且过。再加上久不用武,兵器战甲大多已经生锈腐朽,如何比得上安禄山配备精良又训练有素的精兵?” 她的一席话说得在场众人无法反驳。 “殿下,请问今年是天宝几年?”洛冰又出声问道。 “十四年。”太子下意识地答道,但眉头却询问似的上扬。 “那今年年底就有好戏看了。”她轻笑,因为她知道于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安禄山正式起兵造反。 “皇妹,你是什么意思?”太子有点讶然。 “我的意思是……” “殿下,请别介意,翠萍今天有点儿不舒服,所以说话有点语无伦次的。” 浩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竟打断了洛冰的话,并且使劲地捂住她的嘴。 洛冰话说不得,只能嗯嗯哼哼全身蠕动着来表示抗议。 “可是,我看皇妹的气色很好哇!”太子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们。 “殿下不妨问问王爷——翠萍今天是不是有点儿不对劲。”浩文提议着。 太子这才询问似的望向寿王。 本来寿王就觉得今天的皇妹实在有些奇怪,竟性格大变,又说自己不是自己;再加上他本来就跟浩文是同一国的,当然立刻毫不迟疑地点头。 “既然翠萍有些儿不适,那我看我还是先带她回去好了。”浩文连忙接着说道,而且,还没说完就急着躬身告退了。 太子等人看着他们两人拉扯而去的背影,多少都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今天,皇妹说的话好像隐含了点玄机似的。”太子低着头沉思着。 第二章 “你放开啦!”洛冰终于拉开了捂住她樱桃小嘴的黝黑大手。 浩文看了看四周,确定在这池畔的偏僻之处毫无人迹后,才陡地放开了她。 但却突兀地令她一时无法反应,使她跌倒在绿茵草地上。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把话给说完?”她怒气冲冲地低吼着,纤纤的玉手直安抚着摔疼了的屁股。 “什么意思!”他冷哼,威风地俯视着她,“你别忘了,虽然你是皇帝的女儿,但却不是个受宠爱的公主。尽管你从小养尊处优,对人颐指气使,但现在,到处是我的敌人,你若在别人面前胡说,嚷着安禄山要叛乱的话,皇上要是知情,可是不会饶了我的,但你也绝对别想要安逸地跟那个高济宗在一起。”他狠狠地警告着,露出严肃又有点狰狞的脸庞。 “我哪有胡说。”洛冰不服地叫道,倏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安禄山会反叛本来就是个事实,不信你等到十一月就知道了。” “你……你……”浩文气得灰头土脸的,“你知道你这话若被皇上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吗?”他抓着她的肩,怒吼地问道。 “我管你什么后果,反正这一切只是我的梦而已,就连你也是我梦里捏造出来的。”她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的怒容,还理直气壮、无所谓地说道。 “你……你真是……”浩文强抑着全身颤抖的怒意,“你闹够了没有?一整天装疯卖傻、胡言乱语的,你是想害人,还是想要丢我的脸?”他吼得更大声。 洛冰仍旧毫无悔意地说:“什么都不是,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你太过分了!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抓起她的手,严厉地问道。 “没什么目的,只是好玩而已。”洛冰耸着肩无所谓地答道,在梦里玩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切只为了好玩而已?!这却是浩文最无法接受的答案,这个答案迅速燃起了他愤怒的导火线。 “啪”一声,一记火辣辣的巴掌甩在洛冰凝脂般的粉颊上,力道之大又使她跌回了大地的怀抱。 真的会痛耶! 这是洛冰脑中涌现的第一个认知,她抚着红热灼痛的脸颊,实在不敢相信地瞪大了双眼。 这不是场梦吗?怎么会痛得这么真实?可是,她明明是出了车祸,不是吗? 如果这不是一场梦,又会是什么呢? 时空的漩涡? 她突然想起了在电视、电影上曾看过的情节。难道,她真的穿越了时空? “不,这不可能的。”她摇着头低声呢哺道,“过去就是过去,怎么可能交错到二十世纪?不,这不是唐朝,不是……”她的头仍摇得像拨浪鼓般。 “好玩?你的好玩会玩掉几条命你知道吗?”浩文蹲了下来,正对她的脸,仍怒气腾腾,“皇上宠爱安禄山甚过太子,更甚过杨国忠,你今天说这种话若惹得皇上不悦,尽管你是他女儿,他也会照杀的。” 络冰茫然地瞪着他,似懂非懂地聆听着,等他说完,她才出声:“你刚刚打了我?”平淡的语气察觉不到一丝怒气。 浩文奇怪地皱着眉,他以为她会像头猛狮般地攻击他。对于她的反应,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对,我打你是想要你清醒点,认清事情的严重性。”不由自主地,他放软了声调。 “很好。”洛冰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住了他的手,随即站稳脚步,快速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过肩摔。 惊愕的他竟被摔个满头金星乱飞,平平地躺在草地上,虽然身体痛得不得了,但惊愕却远远超过了痛楚。 “宫里的太监会教人摔角吗?”他愣愣地问了出来,缓缓站起身。他还以为摔角是乡下粗人玩的,没想到皇家也玩,甚至连公主……洛冰不回答,只是又趁他站起身时,再赐给他一个回旋踢,令他狼狈地倒退了数步,而且再乘胜朝他的下巴进了一拳,揍得他痛呼出声。 这下,他再也不敢轻敌了,好歹他也是个将军,再被妻子这样揍就太不像话了。 “李翠萍,你给我住手!你别想再有机会得逞了。”浩文凶凶地警告她。 “住日,不要叫我李翠萍,我叫杜洛冰;不是唐玄宗的什么公主,我是一个大学生,是中国的公民。”她大声地嚷道,再也不想被这个梦困住了,她要跳出梦境。 如果这真是个梦,那她应该可以跳脱的。但如果不是呢?她想都不敢想。 浩文只是一副厌烦的表情:“随便你,你想当谁我都无所谓,只要你不要乱说话害了全家就好。”说话的语气简直就当她是个祸害嘛! 什么话?洛冰气得直跳脚,吼叫着:“我真的是杜洛冰,不是你的公主,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信?” “就算你叫杜绝冰又怎么样?”他不耐烦了,“你依然是唐朝的公主,我骆浩文的妻子,你以为你不想当公主就可以轻易地换了身份吗?告诉你,不可能的。” 他冷哼一声,轻蔑的态度就像天才看白痴一样。 “你……你这只自大的沙文猪!”她受不了地大叫,“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是什么宜春公主。信不信由你!”她发出了最后通碟。 “很好。”他敷衍地点着头,“沙文猪是什么样的猪?怎么没听人说过。” 他竟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天哪!她翻着白眼在心底暗自叫苦,这才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shit!”她低声骂道。 33这个可恶的“丈夫”,竟把她丢在这偌大的将军府中,然后一个人出去逍遥快活。但最可恨的是,他竟还下令不准她出府,说是兔得她胡说八道害了大家。 洛冰一想起今早在曲江池畔的一切她就有气。这些唐朝男子干吗总待她像什么蛇蝎女人似的,没有一点温柔体贴,只有比山高的猜疑及比海深的防备,这些比她的父母对她不理不睬还更伤人。 她愤怒地双手一扫,不知折断了多少绿叶花梗,但还是难消心头怒气。 “就让安禄山把这些浑球给砍了好了。”她仰天大叫,惊飞了不少栖于树梢的鸟雀。 接着,她重重地踩着脚步,开始舞起拳法来了,而且还舞得虎虎生威,因为她正幻想着被她拳头揍的正是她的那个“丈夫”。 “哈!哈!哈!”她开始笑了,因为她的“对手”被她打得凄惨极了。 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竟捕捉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原来是一个小男孩,看起来不超过十岁。他正蹲在树丛后,双手不知抱着什么,满脸泪痕斑斑,而双眼在见到她的凝视时,竟不安地睁大了。 洛冰看了,爱怜之情顿时升起,她缓缓移步朝他走去,想要安慰他悲戚的心。 没想到这小男孩竟站了起来,惊惧地往后退去。 而在他身后是一潭碧绿的池塘,深得足以淹死任何大象。 “小心!”洛冰大叫,急忙扑了过去,这才及时救了这男孩的小命。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这小男孩急忙挣离她的怀抱,一直向后退着,惊惧的双眸更是不住地睁大,而他那小小的身躯也在颤抖着。 洛冰蹩着眉,有点疑惑也有点难过地看着他的远离。“我不会打你的,你不要再退了。”她柔声地说道。 而他真的“不敢”再后退了。 洛冰这才看清楚,原来他怀中抱着的是一只小鹰,明显已蒙主宠召了。看来,这小男孩是因为他的鹰死去而悲伤的,这的确是个令人难过的惨剧。 “它死了多久呢?”络冰走近他,望着他怀中的鹰。 “昨天……傍晚时……”他怯怯又结结巴巴地回答。 看来,他们感情一定很好,否则,不会如此不舍将死鹰埋了。 “那它是怎么死的呢?”她又问。 “被人下毒……杀……杀死的。”他低着头回答,泪珠更是一滴滴地掉落在鹰儿黄褐色的羽毛主。 洛冰惊喘,怎么会有人如此狠心杀害一只小鹰来伤一个男孩的心呢? “是谁这么狠心呢?”她问,不自觉拉高了音调。 “阿雷是我最好的朋友,它最听我的话。”他突然抬起头迎视着她,脸上流露着发光的勇气及溃决的泪水,“娘,你为什么那么残忍?阿雷只是不小心吓了你一次而已,你为什么叫人毒死它?我恨你,你是一个坏人!”说完,随即转身跑开,啜泣声仍不住传来,愈来愈小声,愈来愈小声。 洛冰目瞪口呆,脑筋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甚至呆呆地坐了下来,坐在褐黄色的泥土地上。 鸟又再度回到树梢啼叫,南风更是吹得树叶红、花影摇曳。 是她叫人去毒死那只鹰的?那只对那男孩十分重要的鹰?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有那么狠心。 而刚刚那男孩叫她——娘,那他是她儿子啰?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她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心中竟禁不住涌出感动;但那男孩似乎很怕她,她还记得他畏惧的眼神。 不,不是她,是宜春公主李翠萍。心中有个声音叫道。 可是,她现在不正是宜春公主吗? 但,这不是一场梦吗? 如果它不是呢?她又自问。 这到底是真是假,她已经分不清了。 “啊!”她大叫,想发泄满腔苦恼。接着,她冲了出去。 她必须找出答案。她在这府邸只是个公主,但在外面可就不同了。或许,在长安城内会有人向她证明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比较不同于以往的梦罢了。 秉持着这个信念,她一路势如破竹地冲了出去,打倒了所有阻挡她的仆人及执行命令的守卫,谁教她是个武术冠军呢! 333原来这就是唐朝的街市呀!洛冰张大了口,兴奋地看着满街的热闹喧嚣。 路边摆着各式的摊子,有古玩、陶碗、布匹、珠饰……真是令人目不暇接。 洛冰笑咧了嘴,高兴地由这摊欣赏到那一摊,然后再由路边摊晃到了店面。 她也不买什么,只因身上没钱,更何况,她又不知道唐朝天宝年的币制。 不过,她一身华丽,发上的金钢碧玉、手镯颈坠,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所以,每到之处,无不受到热情的款待。 也因如此,宵小之徒的歹心也开始滋生茁壮了,但兴高采烈的她却全然毫无所觉。 有点单纯,又有点愚蠢地,她逛到了人烟较稀少的街角。只听见一声沉喝,顿时就有五个粗汉围了上来,粗布素衣,一副来意不善的模样。 “喂,你们想干吗?”她问,却是毫无所惧。 “夫人,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来,让我们兄弟好好地吃几顿吧!”其中一名还算客气地说道。 洛冰皱了皱鼻子:“你们应该说——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她好心地纠正他们。 “哈!哈!哈!”一阵哄然大笑狂放地响起。 洛冰当然不悦地抿紧了唇。 “夫人,你是要把你的买路财留下,还是不?”另外一名语气有些粗莽地说。 “当然——不。”她冷哼,一脸不屑。 “夫人,我看你还是乖乖交出来吧!免得我们兄弟把你伤了,那可是很划不来的。” “有种你就试试看呀!”洛冰依旧毫无所惧地瞪视着他们。 “好了,兄弟们,干吗对她那么客气,拿了就走,不就好了。”话还未毕,就朝洛冰这位“弱女子”伸出了黝黑的大手。 洛冰眉都不皱一下,随即抓住了他的手,反手一扭,扭到他的后背,当下一声痛苦的哀叫声从他口中泄出。再来,她顺势朝他屁股一踢,把他踢回了他兄弟们的怀抱里。 他的兄弟们哪禁得住如此的打击,马上大吼一声,朝她冲了过去。 洛冰不慌不忙地握起拳头,张起手刀,招招必击要害地痛揍了他们。不过,她现在穿的衣服可不像二十世纪穿的那么方便,很容易春光外泄,所以,她颇有顾忌,并没有真正地全力以赴。 不过,这已经非常惊人了,只听那群男人惨叫之声不绝,没几分钟,四个大男人已经平躺在地上,就差没摇白旗而已。 “啪!啪!啪!”一阵阵掌声响起,叫好之声此起彼落。 洛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围观的群众已经人山人海了,不过,她仿佛感受到以前每次比赛后总受到大家狂热喝彩的喜悦。 “谢谢,谢谢大家,以后我会更努力的。”她高举双手,高声地保证道,不自觉中已经坠人了往日的光荣中。 “她是谁?叫什么名字?”惟一没受到皮肉之痛的漏网之鱼突然出声问道,开始担心他们是否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 “你猜呢?”洛冰这才回过神回答他,而手呢,正心不在焉地玩着鬓边的细发。 那男子困难地吞着口水,权贵之人多如海石,教他如何猜得出来。 “公主。”突然冒出了一声令人不容忽视的惊呼。 络冰闻声,这才不情愿地回过头瞧瞧到底是何人出声唤“她”。 “哦!原来是高左丞哪!”她有丝不悦地笑道。 “公主万福。”突然,那些围观的老百姓都跪了下来一起朝她叩首,尤其是刚刚那五个“小人”拜得更是诚惶诚恐。 洛冰皱着眉头,非常不喜欢这群多礼的老百姓来朝拜她。 “宜春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侍卫呢?”高济宗走了过来,状似关心地问道,对身旁矮了他一截的百姓们根本视若无睹。 “都被我打倒了。”她不经意地说道,意料地听到他的惊喘。不过,她并不理睬他,她对那群人叫道,“你们都起来吧!” 高济宗的脸庞闪过一丝讶异,不过,他马上收了回去:“这么说,公主是独自出府的啰?”他笑着问道,仿佛很高兴似的。 洛冰虽然感到疑惑,却还是诚实地点了头。 这下,高济宗的嘴咧得更大了。轻盈地,他逼近了身,在她耳边细声道: “翠萍,你的心意我很高兴,但你应该先通知我,我好派人去接你,免得你发生了危险呀!”讲话的语气甜得令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洛冰当然不可避免地茫然了,愣了好一会儿,仍完全不明白他在讲些什么鸟话。但不算笨的她思索了一会儿,再回想一下今天的所见所闻。 然后,她睁大了眼睛,惊怒地了解到,他一定是以为她要去跟他幽会。 瞪着已被怒火燃炽的双眸,她冷笑:“高左丞,你真好心,竟然要请我跟这几个保镖好好地吃一顿。”随即,不理高济宗吃惊的眼神,转头就向那五个仍跪伏在地上的“小人”叫道,“喂,你们五个还不快向高左丞道谢。”声音之大,周围三十公尺都听得见。 虽然不明所以,但惹了公主没有获罪反而还有一顿吃的,谁不高兴?五个人齐往高济宗拜去:“谢谢高左丞大人的大恩大德,福禄无边。” 高济宗这时的脸色可难看得很,苍白得令洛冰想到了日本艺妓的那种白脸。 于是,她毫无顾忌地轻笑出声:“既然如此,高大人,我们就去那间金碧楼吧!” 她故意嗲着声音娇笑着,而她的手则指着那家最大、最高、最金碧辉煌的饭馆。 她满意地看到他的脸变得更加惨白了。 不置一语地,她带头走了过去,后面紧紧跟着的是五个狂喜的“拦路强盗”。 一路上,百姓们纷纷让开,惊奇地看着这位奇怪的公主,及后头一脸阴沉的美男子。 @_^吃了一顿“超大餐”,洛冰这才满足地拍了拍撑饱的肚子。总算让她见识到了中国名厨巧手匠心的手艺,不但菜煮得是色、香、味俱全,其菜色的排列更是精巧美丽,每一道菜都像是一幅画似的,令人吃得过瘾极了。 瞧这五个“手下败将”活像十天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好在今天做东的不是她,否则准会被吃垮。 最后再瞧那位不得已的主人,打从她一开始叫菜到吃饱为止,他就没说过什么话,大多数的时间只是睁着双眼,仿佛看见外星人似的瞪着她。 “公主,你今天好像不大一样?”高济宗的观察结果只是如此而已,“你是不是生病了?”他关心地问道。 洛冰低笑,当然明白为何他会觉得她很不一样。尽管她的身体是李翠萍的外貌,但她骨子里可是杜洛冰的灵魂,再加上她的言谈举止根本不像是宜春公主,所以,也难怪他会起疑;而她那个“丈夫”却宁死不信,真是头固执的驴哟! “还是,你又在玩弄人了?”见她不答,高济宗又说出了另一个猜测。 这句话说得差点令她喷饭。怎么,连公主的“情人”都会这么认为?难不成公主也要过他? “你说呢?”她神秘地笑道,决定顺着他的猜测逗逗他。 高济宗摇了摇头又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是我见过的女人中,个性最捉摸不定的。” “哦!这么说,你的女人是多如过江之鲫啰?”她故意眯起双眼,装作不悦的样子。 “你应该了解的,我的心意你早该明白。”他苦笑。 这句话令洛冰静默了。她不安地思索着,难道眼前这位美男子是真心爱着宜春公主?看他明眸皓齿,肤白细嫩的,再加上淡眉红唇,宜春公主会爱上这位美男子也是相当可能的。 “你们吃饱的话就走吧!”他淡淡地对那五名白吃食客说道。 “谢谢大人。”他们感谢地说道,但眼睛却仍眷恋地看着满桌剩下不多的残局。可是,他们哪敢再要求什么,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别这两个“贵人”。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的宜春公主,你……会相信吗?”她迟疑地问道。 “我当然相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他看着她深邃晶黑的双眸,柔声地说道。 意思就是在口头上他会附和她,但心里头他还是会当她是宜春公主。唉!她低叹了一口气,那还不是跟别人一样——口是心非。 “翠萍,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气我今天在曲江池畔忽略了你?”他拉着她的手急急地问道,“你应该知道最近我们的谣言太多了,连韩国夫人都在注意了。 为了避免让皇上知道了会震怒,我是不得已的。”他轻声解释着,满脸慌张。 洛冰静静看着,默默听着,心里头却是思绪翻滚个不停。 “你……是真的爱我吗?”她迟疑地问道,但却害怕那个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她又不是真正的李翠萍,她该如何面对他? “是的。”他毫不迟疑地答道。 洛冰微微摇着头,不愿去接受这个答案。 他会是说真的吗?她自问。 可是,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他只是个骗人感情的花花公子而已,搞不好背地里他还会笑宜春公主这个傻瓜竟会相信他的谎话呢!她安慰着自己。 可是,如果是真的呢?她又问自己,她是会依自己的本心行事,还是依照真正宜春公主的心意行动呢? 对于答案,她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我……我……对不起!”她叫道,眼底呈现了无限的迷惘。 她突兀地站了起来,疾速奔出了金碧楼往街上冲去,留下一脸讶异不解的高济宗一时呆愣在椅子上不明所以。 随即,他也跟着冲出去。 @3@到底是为了什么她会陷身如此的情境?到底她所遭受到的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到底她现在是昏迷了还是已经死了? 对于这些问题,她都没有答案。所以,她不知所措,只能一路盲目地奔跑,不管身后高济宗的频频呼唤,不管路旁闲杂人士惊疑的眼光,她只是一路跑着——毫无目的。 不知跑了多久,她撞到了一个没自动闪身给她过的人。 “哎哟!”一声叫痛之声响起。 洛冰这才略微回过了神,发觉跌在地上的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顿时愧疚涌了上来,她急忙上前扶他起身。 “老先生,对不起!不知道有没有撞疼你了?”她客气地道歉着还细细地看了看他有无外伤。 “姑娘,”那老人家唤道,“你的问题是多余的。” 洛冰闻言不由得一愣,为什么她的问题是多余的?她不明白。 那老人见状,不由得轻笑:“是梦亦非幻,是真亦非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何须强自分辨?” 这番话直说得令洛冰咋舌不已。怎么这老头讲话颇有玄机,又似乎正冲着她的那些问题而来。 “你是什么意思?”她屏息地问道。 “你现在是谁就是谁,又何必努力地想当另一个人?”他正经地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在你阳寿未尽之前,给了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选对的话,你就能延续你的生命;但选错的话,你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洛冰震惊地看着他,这些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她努力地思索着。这时,她才发觉眼前正对着她猛笑的老头她好像看过。 “啊!”她惊叫出声,“你……你不是……街上……的那……”她的思绪猛然回到一年前的那一天……对了,就是他!就是他说她活不到二十一岁的,除非她选择对的话。 “好久不见了,小姐。”他的笑容更大了。 “你怎么可能在这里?”她惊问,不管是真是梦,他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呀! 仿佛看透她的疑问似的,他说:“时间与空间对我没有阻碍。” 她惊喘,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笑了笑:“何必管这么多呢?你现在应当做的,就是在这个‘真实的时代’里作出正确的选择。” “什么选择?”她屏息地问,仍是难以反应。 “时间到了,你自然就晓得了。”他又卖了个关子。 “现在还不是时候吗?”她微弱地问道,“你一年前也是这么说的。” “哈!哈!哈!”他低笑,也不多作回答,转身就这样潇洒地走了。 “等等,你给我说清楚呀!”她迈开步伐直追,但却迫不上。 明明他的步伐不大,又走得很慢,但为何她就是追不上? “等等,你至少该告诉我你是谁呀!”她又叫着。 但他毫无反应还是兀自地往前走着。 这真邪门,难不成他就是所谓的神仙?但,真的有神仙吗? “你不是地球上的人类,对不对?”她再度叫道。 这一次,那老人家竟停了下来,转过身,最后还朝她点头。然后他——“一生错情,换得九世怨相积。”他低吟道。 “什么?”洛冰大叫,脚步不停。 “无怨承错,只愿真心消卿满腔恨;无限凄苦,只因等待似无际涯。”他继续念道,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但眼神却充满同情。 “你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洛冰嘶喊,急喘的身子伸出微颤的双手即将碰触到他。 可是,突然,他消失了,代之出现的是两只高扬的马腿及一声声的马嘶声。 “哇!”洛冰尖叫,死白着脸跌坐在地,下意识地用手抱住她的头,心想,这次一定死定了。 但,她一直等待的那两只脚并没有落到她身上。良久,她才敢睁开双眼,想看清楚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奇迹。 首先,映人她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靴子,再往上是青色的裤子,紫色的腰带系着碧绿的佩玉,再往上,她看到了一张狂怒、燃烧着火焰的脸庞。 呵!那不就是她那“真实”的丈夫吗? “李翠萍,你想死吗?干吗突然朝我的马冲过来?”浩文七窍生烟地怒斥道。 “那个人呢?那个老人呢?”洛冰并不回答他,只是左顾右盼地寻找那个平空消失的“非人类”。一边问着,还一边颤抖地站了起来,抓住浩文的袖子,“你呢?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咖啡色衣服的老人?”她很急地问道。 “咖啡色?那是什么鬼颜色?我不是叫你留在王府里吗?”他仍震怒地瞪着她。 “那是个头发白白的老人,他就在我的前面呀!在那脚踩下来之前,他明明还在的。”她有点狂乱地说道。 浩文看她那个样子,不禁又是疑惑又是心疼,他从来没看过她这样——一脸无措;可是,他不能再软下心来对她,否则,他会受更重的伤。 “你冷静点。”他冷冷地说道,“你说的那脚可是属于这匹马的?”他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一匹高大黑马,而这黑马正从鼻子喷着气,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瞪着她。 “啊!”洛冰低呼,急忙跑到这匹骏马旁,低头往它脚底瞧——没人。她松了一口气,那“非人类”显然没惨死在马蹄下,可是他到哪里去了呢? 接着,她竟然蹲下了身,死命地扳着马脚,似乎想看看马蹄底下。 “翠萍,你在搞什么鬼?”浩文惊问,大力地把她拉开。 “浩文,你叫它把脚抬起来,我要看它脚底下呀!”她恳切地哀求着。 浩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心想,她可知道她在说什么话吗? “快呀!它没踩死那个老人,多少也碰到他,说不定沾了些什么在脚底下,这是个线索呀!”她苦苦地哀求着他。 “你病了。”他说道,终于明白她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失常。 “快呀!你叫它把脚抬起来。”她叫得更大声了。 浩文静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妥协似的叫道:“迅风,把脚抬起来。”他轻敲了一下它的右脚,那马真的听话地抬起右脚。 “你看,什么都没有。”他翻过马的右脚底给她看。 除了泥土黄沙之外,的确什么都没有。洛冰沮丧地想道。 “不过,它还有其他三只脚呀!”她提醒他,还抱着一丝希望。 浩文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拉了她从马前面绕了过去,来到了另一边,如法炮制地抬起马的左脚:“看,还是一样。” “可是,他明明在它下面的呀!没踩到他简直是不可能的。”她试图解释着,“你再看看其他两只脚吧!”她又哀求着。 这次浩文却摇头了:“前面两只脚没有,后面就不可能有。毕竟,要踩人也是前脚先落地的。” 一番话说得洛冰无从反驳,可是她还是不想放弃。于是,她突然冲向后头,想独自去扳那马的后脚。 可惜,走没几步,就被凌空抱起丢到马背上。等到她惊魂甫定时,人已经在马背上,身陷在他怀里。 “那后脚……”她还念念不忘,挣扎着想下马。 “安静些。”他沉声命令道,“我带你回府,顺便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后面这一句说得很轻很小声。 但,不幸地,她却听到了。 “不,我不要看大夫,我没有生病。”她更努力地挣扎着。 “我叫你不要动,你没听到吗?你想摔死是吧?”他粗声喝道。 “骆兄。” 一阵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令浩文与洛冰双双停下了动作,同时转过头来,看向那声音的来源——高济宗。 “高兄。”法文抑制着心头上的厌恶,尽量客气地拱手招呼道。 “骆兄,公主还好吧?”高济宗担心地问着,发红的脸加上微喘的气息,说明了他跑了一段不近的路。 “你们吵架了?”浩文问着怀中的人儿,脸上已敛去了所有表情,显得一片冷漠。 洛冰摇了摇头:“我想,我们该回府了吧!”她竟一百八十度转变了刚刚的心意。 不过,这反倒像是给了浩文肯定的答复。 “我看,你们之间的事应该由你们自己去处理,不要扯人我这个局外人。” 他淡淡地说道,并且已经准备要把她举离马背了。 “不。”她轻呼,很快地搂紧了他的腰,“不要,我不要下去,我要回家。” 她用力地抱着他,不依地叫道。 此时的她思绪好乱、好乱,乱得毫无头绪。她需要思考,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做一生错情,换得九世怨相积?而所谓的“选择”又是什么?所以,她现在无法面对高济宗“真情”的眼眸,而对于浩文的冷漠责难,她反而还比较能接受。 “骆兄,公主是怎么了?”高济宗更靠近地关心着。 感受到她不小的力道的浩文,微蹩着眉,不情愿地看向高济宗:“看来她病得不轻。”他淡淡说道,“我先带她回府看病休养,明天你可以来探视她,整个下午我都会待在门下省。” 洛冰闻言不由得轻喘出声,她这个丈夫摆明了要把她往外送嘛!这气,她如何吞咽得下?当下手指一转,用力地拧了拧他腰边的肌肉以示不平。 但浩文忍术一流,一不皱眉,二不喊痛,随即又淡淡地说了声:“高兄,告辞了。”语气竟一点也没变。 一路上,他沉默地拥着她,她也安静地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眼睛视而不见地望着前方,脑子里缠绕的是千百万个——为什么? 第三章 来到门前,浩文先翻身下马,然后,他再将茫然出神的洛冰抱了下来。 脚一落地,洛冰立即下意识地往门内走去,一路上,她没听到仆人们恭敬的招呼,也没看见婢女们怯怯的请安。 浩文皱着眉头将缰绳交给了旁边的小憧,随即大踏步地跟在像梦游般的“娇妻”后面,一路上,他也是疑惑重重。 就他的感觉,今天的“娇妻”跟昨天的“悍妻”似乎很不同,无论举止言行,乃至于气质,无一处不大相径庭。 可是,就他的理智来看,这一切必定是这位骄蛮公主的一个把戏,至于目的是为了好玩,还是别有其他用心,他不很清楚,但他希望千万不要是考验他或别人对大唐朝的忠心。 “小心点!难道你没看到前面是池塘吗?”浩文及时拉住了笔直往池塘走去的洛冰。 她这才略回神地往脚底下瞧。乖乖,她正站在池塘的边缘上,再一步她就成了美人鱼了。但仍茫然的她却没被吓到,反而还傻傻地问着:“掉下去,会不会被淹死呢?” 浩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或许她不是病了而是疯了,他开始觉得有点了悟。 望着眼前仍傻傻看着他的烙冰,他觉得有丝心疼也有点不忍。 低叹了口气,他拦腰把她抱了起来,让她轻柔地靠在他怀里,随即他大步地往“她”房里走过去。 “总管,你去找个高明的大夫来给公主看病。”浩文吩咐着在路上遇见的总管。 总管领命而去,临走之前仍不住回头看。奇怪,以前蛮悍的公主,今天强壮地打倒十几名男人的女主人,如今却病恹恹地窝在主人的怀里,可是,他们两人以前是一见面就吵的呀! 总管的疑惑也是众仆人的疑惑,所以,一路上,每个人无不是以极度讶异与不信看着他们走过的身影。才不过一下子,整个将军府已经议论纷纷了。 “大夫……”洛冰轻声念着,大夫对她而言就是医生,这个名词令她不由得忆起在她坠入黑暗前的那些景象,“或许,我已经死了;或许,这一切只是上天玩弄我的一个游戏罢了!”她喃喃着。 “不,你没死。”浩文简洁地告诉她。 “那辆红色的跑车开得好快,我全身痛得动都动不了了,晓梅救不了我,其他的同学也不能,因为我活不到二十一岁,那一天刚好是我二十岁的最后一天呀!” 说着说着,她睽违已久的泪珠竟晶莹地滑落下来。 浩文当然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明白。“你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他告诉她。 “二十六?我能活到那么久吗?”洛冰哀伤地问道,“爸跟妈一定不会为我伤心的,说不定他们还会高兴地庆祝我这个多余的麻烦终于没有了。” 浩文凝视着她泪湿衣襟、沾湿枕头,心中那埋藏已久的情愫竟又不自主地蠢动了起来。 “够了,不要再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了。”他烦躁地叫道,为心底那份直往上涌的感情觉得懊恼。 络冰看着浩文那绷紧的脸庞,不知所以的她竟抬起了细白的柔荑,想要抚平他脸上僵硬的线条。 但,浩文却震惊地避开了。 “你就这么恨我吗?”她颓然地问道,沮丧地放下已失去目标的玉手,“难道你就不能原谅我?我已经不是我了,你还不明白吗?”她掩着脸,轻轻地啜泣着,“难道,我们连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浩文只是静默地看着她,脸上一片苍白。他的心乱了,被她的话、她的伤心弄拧了。 “你在这好好地躺着,待会总管会带大夫来看你的。”他低沉地说道。然后,他毅然地转身而出。 “浩文……”洛冰伤心地叫唤着。 但却仍留不住他的离去。 为什么她会到这里来?到底她的选择是什么呢? 33“砰!砰!”浩文愤怒地痛击眼前的朱红圆柱。 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是在乎她?难道他的心还没被她践踏够吗?他愤怒地问着自己。 他在田野乡村出生长大,十八岁时,为求更好的出路,他辞别了家中父母,告别疼爱他的兄嫂们,离乡背井投入哥舒翰门下,开始找寻生活。 几年下来,哥舒翰对他的文才武略大加赞赏,甚至向朝廷推荐他。于是,他转到中央做事。后来,又受到张九龄的赏识,向皇上保举他这个人才。那时的皇上还算英明,非常高兴地任用他在门下省做事,甚至还将女儿许配给他。 那年,他二十五岁。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一个有点羞怯又有点冒失的妙龄少女,在御花园的花海里展露她十六岁的纯真笑靥。看着她与宫女玩耍的他,不禁痴迷了,漏听了皇上的问话,只是着迷地看着她。 但,皇上并不怪他,反而谅解地笑了:“她是我的女儿,叫翠萍,今年十六岁,也到了该嫁的年纪了。”皇上如此告诉他。 隔天早朝,皇上就降旨赐婚,将宜春公主许配于他。那天,他成了百官祝贺的目标。 他还记得那一段时间,他有多快乐、多得意。 如果那天他没看见她就好了,那他也不会一生陷溺在令人不堪的背叛中。 因为直到婚后,他才察觉到自己喜爱的娇妻其实是另有所爱,而她心仪的对象正是俊美潇洒的少年才子——高学士池就是今天的左丞——高济宗。 等到她明白看似粗莽无情的他对她其实毫无威胁性时,真正的面目就慢慢显露了出来。 他想也想不到,一直以为是甜美纯真的她会是个骄蛮放纵、毫不体谅别人的女子。长久以来,她只顾着自己,若有人、有事稍有违逆,她不仅大发脾气,还加以重罚。有几次,他重重地骂了她,而隔天她就到处哭诉说受了虐待,上至皇后,下至大臣,甚至是她众位皇兄们,没有一个不是不满地怨着他。 所以,他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她。 结果,她愈来愈放肆,最后竟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她根本鄙视讨厌他这个“乡莽野夫”,并以他这“不登大雅之堂‘的丈夫为耻,还告诉他,她真正喜爱的是高济宗。那天,他对她就彻底地死心了。 乃至于后来,她第一次对他露出了可怜兮兮的泪脸,却是恳求他大发慈悲成全她的“苦恋”时,他一点也不气、不难过。 他反而于脆地点头了,只要她不丢他的脸,把这件婚外情弄得人尽皆知,他就可以置之不理。 但,这事最近却泄漏了,而且弄得满城风雨,但她竟还像个无事人般地我行我素。 他惟一能从这桩婚姻之中得到的快乐就是常宁——他九岁的儿子。 但,今天,他竟又对她有了感觉了。 该死!他再次奋力地痛击柱子,这次,他染了满手血红,但,疼痛却没传进他的脑子。 “大人……”一声惊呼声上扬。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瞧,你的手都受伤了。”总管抱住他的手,阻止了他的第二拳。 浩文这才回过神来,看到总管担心的脸庞,才发觉他的手受了重创。 “别担心,不碍事的。”他淡淡地说着,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还说不碍事,血都流成这样了。”总管才不信,“我叫大夫来帮你看看。” 浩文拉住他离去的身势:“如何?公主还好吧?”他问,脸上毫无表情。 “大夫说一切正常。” 正常?浩文蹙着眉,难不成她真的疯了?但,有这个可能吗?他轻笑,毕竟她昨天还好好的呀!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变了?而且又没出什么事。 “大人,”总管迟疑地叫着,引来浩文的侧目,“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但说无妨。” “今天下午,公主冲出府外,一路上打倒了十几名男丁,身手实在厉害,连在旁边的张武师也吓到了。”总管老实地说。 “十几名?”他扬着眉,微微显露出不信。 总管大力地点着头:“张武师还说她招式怪异,看不出是何门何派呢!” 翠萍在宫里能学到这些吗?浩文思索着。但,为何她以前从来不显露,反而在她说不是自己时才变得这么厉害? 这可真是怪异……3@3皓月清亮的光辉映着涟漪不断的一池碧水,春夜的微风凉凉地沁人心骨,加上一片楼阁亭台相拥,显得古意盎然。 在这样的世界里,她该雀跃,该兴奋的,这不就是她选读历史系的原因——因为她十分沉迷于古代。 但她却……重重而深长地叹了口气。 在她几番思量之后,她得到了一个答案——她的选择就是要在高济宗与浩文之间做抉择,至于为何,她却是一头雾水。 她低头看着水中悠游的鲤鱼,思索这两人的优点——就她今天所闻所见。 浩文,她现在的丈夫,似乎并不喜欢她,但她却觉得他还挺温柔、满体贴的,而且,还很宽宏,竟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别人偷情——只因妻子苦苦哀求。 至于他对她的态度……是冷漠了些,但以她所观察的结果,肇因于“她自己” 很坏。倘若如此,那他的态度是可以理解的。 但高济宗呢?人俊俏,看起来似乎对“她”满多情的,令人无法真正地讨厌他。但,他若是口蜜腹剑、虚情假意,那又如何?毕竟他是在莺莺燕燕环绕之中混出名的呀! 唉!伤脑筋……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低低的轻泣惊扰了她,她凝神侧耳细听。 “阿雷,谢谢你陪伴了我那么久,以后,我会好好地照顾自己,你不用太担心我。你一个人走,一定很寂寞,如果我……能陪你就好了!呜……”真是哭得悲凄极了。 那是“她的儿子”!她难过地想道。而致使他如此难过的元凶是她——他的亲娘。 哦!她真讨厌真正的宜春公主。不知她到底伤害了多少人,又有多少黑锅要“她”来背。 轻移缓步地,洛冰悄悄拨开了细细的枝梗、片片绿叶,想要安慰安慰他,以真正的自己,她想。只希望他别拒绝、怕她。 在池塘边的一隅,一处大岩的阴暗下,她看到他伸着细细的小手挖着泥土,抽噎的声音未曾稍停。 老天!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伤怀地想。自小就被亲娘刻意地疏远,纵使有父亲宠爱,但又怎奈他身为朝廷重臣,难分太多心力呀!想必,他也是饱尝孤独与寂寞,一如她以前所身受的。 不发一语地,她轻巧地蹲在他身旁,伸出一双细白的柔荑轻触着湿润的土地。 “娘!”骆常宁吓到了,带泪的眼珠盛满惊恐。 “对不起!”她率先说道,“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阿雷能永远地陪着你。” 双手仍未停下。 常宁沉默了。 “不管你信不信,从今天以后,你不会再看见以前那样的我。”她轻声地保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母亲,但至少让我们重头开始,就从做朋友开始,好吗?”她诚心地提议着。 常宁呆望着眼前一反往常的“温柔”母亲半晌。“娘,我看你还是回房好了。” 显然他是不相信她的话,“这土会弄脏你的手和衣服的。”他淡淡地说,不知凝聚了多少勇气,语毕,又开始低头要完成小鹰的坟。 洛冰仍旧在一旁挖着,并没有走,他有那种反应是可以预料的,所以,她并不沮丧,只是有点难过:“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她问。 常宁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决定照实说了:“骆常宁,九岁。”简单又明了。 洛冰点了点头:“常宁,”她唤道,感到一股贴心,或许是天生的母性吧! “如果可以,明天带我看看整个将军府吧?我对它还挺陌生的。” 常宁看着她的眼光更奇怪了。 “怎么?不方便吗?”她有丝失望。 “娘,或许你该看的不是将军府。”应该是大夫,他想。 “那么是什么?”她顿时又充满了希望。 常宁摇了摇头:“明早我得跟张武师学武;而下午,我必须跟夫子念书。” 言下之意是没空陪她这怪得出奇的亲娘。 学武?她的眼睛一下子发亮了:“我也要学。”她兴奋地叫道,“中国功夫耶!比我以前学的那些柔道、跆拳道还要正统厉害。哇!” 常宁却像看到怪物似的瞪着她,眼前的母亲的确不是他所熟悉的。 “啊!挖得差不多了。”洛冰在月光微明下看着那不算浅的窟窿,“愿你安息吧!阿雷。如果你想报仇,就去找那个真正坏心的凶手,不要客气。”她双掌合十,对着搁在旁边的一个木盒子喃喃念道。 常宁这下可张大了嘴,她竟咒她自己! 推着一掌一掌的黄土,他们掩没了那装着小鹰的木盒子。泥土渐渐隆高,成了一个小小土丘。 常宁又不禁酸了鼻子,红了双眼,这令洛冰心中涌起一分感动,想起将来的战乱,不禁涌上一股酸涩,使得洛冰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他,不管他惊吓地挣扎与惊喘。 “孩子,”她充满感情地叫道,“这世界到处生离死别,即使在这盛唐太平的时代,我们也必须要学着勇敢,不要让悲伤笼罩着你,尤其不久之后,你还要遭受到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呢!习惯这种事,对你是有好处的。” “娘,我快不能吸气了。”他闷闷地叫道。 “哦!”洛冰忙不迭地放开了他,却看到他苍白的脸,“你吃的都是些什么呀?脸色怎么如此苍白?”她自以为地问道。 “娘,请回房吧!”常宁退出了她的怀抱,“孩儿也要回房安寝了。”才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络冰有些遗憾地看着他的背影。“如果他是弟弟就好了。”她感慨着。 因为她没当过母亲嘛! 333“公主,公主,醒醒呀厂洛冰咕哝地睁开惺忪的双眼,模糊地望向那摇着她的女子。“喂,你是谁?” 她不甚清楚地问。 “我是你的丫头,小香呀!” 她什么时候有丫头的?她模糊地想着,接着,记忆慢慢地凝聚——陡地,她睁开了双眼。 “公主,来,我帮你擦擦脸。”小香拿着一条半湿的白巾贴在她脸上。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她叹口气,认命了。虽然搞不清楚为什么,但经过昨天一整天的思量后,她决定了——承认自己是宜春公主。 “不用了,我自己来。”她一把抢过白巾,用力地抹了抹脸,然后丢还给那吓到了的丫头。 接着,她跳下了床,奔到窗边看着一院的春绿。“今天天气真好!”她愉快地笑道,伸了伸懒腰,做了几个伸展运动。 小香这才回过神唤道:“公主,早腊已经准备好在桌上了。”她恭敬地说着。 “哦!”络冰应着,愉悦地坐到桌旁,“哇!真是丰富。”她惊呼,早餐竟是燕窝鱼翅、清蒸鲈鱼,真是奢侈呀!想是这么想啦!嘴巴可没停过地几乎把所有的早餐全吃了,惊得一旁的小香一愣一愣的,不解今天公主的胃口为何会好得失去“皇家风范”。 “哇!真饱。”她满足地轻拍着肚子,还微微地打着嗝,“再这样下去,我会胖死的。”她轻笑道。 “小香知罪,请公主开恩呀!”那丫头竟慌得跪在地上,全身不住地抖着。 不知是谁吓谁,洛冰可是被她跪得手足无措,一头雾水:“你发什么神经呀? 干吗向我下跪?”她慌道。 “公主开恩哪!小香绝对不会想胖死公主的。”边说还边滴着泪珠。 胖死她?络冰受不了地翻着白眼,就为了她一句玩笑话,就吓得好像世界末日似的,难道以前的宜春公主有那么严吗? “好啦!别跪了,我不会罚你的。”她烦躁地叫道,好心情都被破坏光了。 “谢公主。”小香如获大赦地站起身谢道,抹着眼泪,她又说,“公主,该更衣了,请到屏风后面吧!” 更衣?络冰的兴趣又来了,跳了起来,她跑到了衣柜前,一层层、一件件地翻着,还频频拿出来欣赏。最后,她发现了一件事,不得不收起赞叹之声。原来,这些华服之中竟没有她最喜欢的裤子。 “小香,”她唤道,随即想了想,问了也是自问,小香一定说没有,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浩文的房间在哪儿?”她问。 “大人住在西院厢房。”小香照实答。 “那这里是什么院?” “东院。” 离得可真远哪!络冰有些嘲弄地想道。 “走,带我去西院。”络冰命令道,随即就拉了她要走出去。 “等等,公主,你就这样子出去呀?”她惊呼,“至少先让小香为你梳头更衣吧!” 络冰看了看自己,自认身上所穿的绝不暴露得泄漏春光,而且,满头长发及腰也很正常。但了解历史的她知道,这副模样在这里可会吓到人的。可是,她讨厌那种束缚的装扮——尤其在经过昨天一天的仕女打扮后。 “别那么麻烦。”她说道,拾起了把木梳不甚在意地理着头发,巧手拨弄,将满头青丝扎成一条及腰麻花辫子,再以一根丝带系住她那三千烦恼丝。 “公主,这样不妥吧?”小香有点担心。 “很妥当呀!”络冰可不这么认为。随手拿了件披风,遮住了全身雪白的肌肤,“走吧!到西院去。” 这次她不由分说地拉了小香就走。 屋外是骄阳炙口,咱们的公主包着一袭黑色披风急急而行。唉!真是折煞她了。 @@“常宁,娘来了。” 正在练武的常宁不由得一惊,随即抬头朝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老天!他睁大的眼睛满盛着不敢置信。眼前这位正朝他走来的奇装女子竟是——他的母亲,大唐的公主! 瞧她一身男装打扮,不知是打哪儿找到的衣服,尺寸明显过大,所以,她卷起了衣袖,绑起了裤管。再加上一条长长的辫子,衬托得她更加……不男不女。 “喂,常宁,你怎么变傻了?”络冰好笑地推着他的肩膀问道。 “公主万福。”刚刚跟着一起发傻的众侍从这会才回过神,赶紧矮身请安。 “统统起来。”络冰不耐烦地叫道。 “常宁,你瞧,娘来陪你练武了。”她笑着。 常宁吞了吞口水,仍处在惊吓之中:“娘,你今天……穿……穿得……很好……看。”他迟疑着。 “讨厌。”她可高兴极了,“年纪这么小,嘴巴干吗那么甜!”她调笑地又推了常宁一把,力道可不是一般淑女的——轻轻一推。 “常宁,”她矮身在常宁耳边低声唤道,“哪一个是张武师?给娘介绍介绍吧!”她说。 常宁皱起了眉头,实在不晓得娘在搞什么,不过,他倒是好奇得很:“娘,这位就是张武师。”他指着身后一位还算魁梧的彪形虬髯大汉。 “草民参见公主。”张武师拱手敬道。 而络冰却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来个二十世纪的握手礼,但如今——却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这就是所谓的文化差异,络冰双颊微红地暗道。最后,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借着伸出的手势,她猛地抓住张武师的衣襟,趁他毫无防备之际迅速一使劲,张武师随即被摔倒在地。 周遭响起一阵低呼。 “张武师,我要学中国功夫。”她直截了当地开口。 呆在地上的张武师,震惊得张大了口,不敢相信她这么轻易就这样把他摔倒,还摔得这么难看。 “喂,你教不教我?”络冰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肘。 “属下岂敢不教。”他躺在地上苦笑着,心中着实害怕是不是遇到扫帚星了,否则,这怪异的公主为何会找上他? “太好了。”洛冰开心地拍手叫好。 “对了,你的功夫是属于哪一派的呢?”她突然想到开口问。 “属下师承苏州张家,习张家拳法,同时稍有涉猎昆仑剑法及少林拳。”他拱手恭敬地回答。 张家拳,嗯——闻所未闻,八成不是非常厉害,至于其他两项倒是耳熟能详。 不过,她倒是要先看看这张家拳到底是烂在哪里。 “既然如此,张武师,你耍几套张家拳法给我见识见识吧!” “是的,公主。” 随即他凝气丹田,大喝一声,挥动双手……哇!真是虎虎生威,有模有样得厉害。络冰赞叹着,这出拳的力道、速度及姿势是那么的凌厉有劲,威风而优雅,反观她这位“武术冠军”,差他何止一截,简直就是所谓的花拳绣腿嘛! 当然,她是打得倒那些三脚猫及毫无技巧可言的拙才,可是眼前的这种武林中人,她是没有把握可以胜得了他。 但她喜欢证实的天性却有些抗议,于是,在一股冲动怂恿之下……“张武师,我来与你对招。”她大喊一声就跳了进去朝他攻击,倾她多年所学,她倒要看看古今武学到底差了多少。 想他一介草民武夫,岂敢拿出实力去应付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不过,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输给她,至少得多应付她个几回,免得她小觑了张家拳。 常宁在一旁真是愈看愈奇,他的娘亲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打?竟还能与他的师父对打,而且还不是一两招而已。但为何她以前从来都不说呢? 他的疑惑更是大家(包括奴婢)的疑问。 “皇妹何时学会功夫的,而且还如此了得?”寿王在远远的树阴下惊奇地看着,“是你教她的吗?浩文?” 浩文摇了摇头。“我想是宫里的侍卫们或禁军教她的吧!”他淡淡地回道,不觉得有何可疑之处。 “不可能。”寿王断然地否定,“所有的公主们都不曾习武,这是父王禁止的事,宜春绝对不可能在是宫里学的。” 这可奇了,浩文挑高了眉头。 “王爷,你确定吗?”他又再问了一次。 “当然。”寿王肯定地点头。 那她是怎么学会的?而她的招式为何会如此怪异?似乎有些华而不实的感觉。 “难不成是高济宗这家伙?”他低哺着。 “怎么可能,他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呀!”寿王提醒道。 这倒是,浩文想道。可是,又会有谁呢? “不过,皇妹这样子的打扮倒是满独特的。”寿王轻笑,“感觉很有活力。 我还以为她只穿华丽的轻纱官服呢!” 她的确是。浩文这才惊觉似的瞪着她一身奇异的打扮,真跟以前她所穿的很不一样。咦?那件像“布袋”般松垮的衣服挺眼熟的,在哪里看过呢……啊!那不是他的家常服之一吗?这女人是怎么拿到它的?他温怒地想。 他最恨“小偷”了! “嘿,浩文等等我呀!”寿王急急地跟在他身后叫道,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何会突然变得杀气腾腾的。 “啊!”众人一阵惊呼,有些讶异又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们的主子以万夫莫敌之势闯入战场,轻易地插在争斗的两人中间,绷着一张怒气腾腾的脸瞪着络冰。 “干吗呀?”络冰有点儿被吓到,谁教他突然冒出来展现那张恐怖的脸,“你想吓鬼呀?”她嚷道。 “李——翠——萍!”他咬着牙,“你打哪儿弄到这件该死的衣服?”他低吼。 “你猜呢?”她斜脱着他,不悦已在心中滋生。 “你偷偷进去我的房间,不经我的允许就擅。自拿了我的东西,这叫小偷。 你明不明白?”他直接告诉她,不等她自认其罪。 络冰耸了耸肩。“我才没有偷偷摸摸的。”她反驳,“我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走进去的。” 哦!这女人实在……“那还是小偷的行为,你拿了我的东西。”他还是这么认为。 洛冰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澈的双眸望进他的眼里:“你的东西不就是我的吗? 我们是夫妻,不是吗?”根据中国律法,夫妻是——共产的。 如果在十年前,他会觉得很甜蜜、很幸福,但如今,他只觉得她——居心叵测。 “如果你没忘的话,我们骆家是与众不同的。”他切齿地告诉她。 与众不同?这表示他们夫妻关系很糟啰?唉!络冰感到有些伤怀。 “那……那你想怎么样嘛?”她嘟着嘴,既难过又很不甘愿。 “好,这次我可以不追究。”见她放软了声调,他也不再步步进逼,“但以后不准你再擅自进入我的房间,也不许你再随便动用我的东西。” 前面的要求她可以理解,要隐私权嘛!但后一项,她可就有异议了。他的东西?怎么分呀?搞不好所有的东西都在他名下呢! “你也未免太小气了吧!才一件衣服而已,何必这么小题大作?”她出声怪道。 “小题大作?”他轻声低哺,难道她不知道在他房间里有多少机密公案吗? 不,她知道的。说他小题大作,鬼才知道她居心何在。 “没错。”洛冰更肯定地点头,“好歹你也是一个朝廷的大臣呀!为了区区一件不值钱的衣服,就这么跟我斤斤计较,未免太铁公鸡了吧?”说完,还有点迟疑地往自己身上看去,“这件衣服不是很值钱吧?”她有些不确定,有时候一些看似不起眼的破瓦残片会奇迹似的价值千金。 铁公鸡?那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他低吼地揪起她的衣领,满脸怒火奔腾。他最讨厌她说这些他不懂的词语,不知道这些话好像更显得他是个草野莽夫,虽然他现在已是满腹经纶。 “什么?”她又被吓到了,她茫然地看着他剧增的怒气,实在不解她又做了什么惹到他了。 “爹,娘,你们别再吵了。”常宁睁着一双闪烁的眼睛,非常担心地望着他们。 浩文了解地看着儿子,毕竟,谁会不在乎父母之间的争吵呢!但就这样放过络冰吗?那实在太便宜她了。 出乎意料地,就在浩文怔忡的当儿,络冰逃脱了他的魔掌,还迅速地低下身,大力地将常宁抱了个满怀。 “孩子,别担心。我们不是在吵架,而是有些意见不合,所以正在沟通而已。” 她放软了声调安慰着常宁,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可怜兮兮地担着心。 沟通?大家非常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尤其以浩文最甚。曾几何时,这位骄纵的公主竟懂得安慰人了?而且是用这种温柔的方式! 当然,常宁被她这一抱吓得魂不附体。 “做得好。”寿王在旁边欣慰地说道,“皇妹,短短时间之内,你已长大不少,愚兄觉得很高兴。” 只有寿王才会这样天真地想。 其他的人,哪一个不是以怀疑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位截然不同的公主? 第四章 “说,你这次在玩什么把戏?”浩文直接撞开络冰的房门,怒气冲冲地问道。 洛冰快被吓死地用那双苍白的手紧紧抓住已经被她解开的衣襟,以免露出自己的雪白酥胸。 但,这男人难道没看到她在更衣吗?竟……这样无礼地闯人,无礼地对着她吼叫! “你这次的装疯卖傻实在太过分了,你到底又有什么目的?”他再次吼着。 “你发什么神经!闯到这里来,对我吼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她也火大了,这男人实在……“我警告你,”他威胁地逼近她,根本没察觉到她的“现况”如何,“别再说那些我听不懂的话来贬低我,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她可茫然了,他在说什么外星语言呀?他不懂的话?哪一句不懂了?她都说得很白话呀! “嘿!别这样。我哪有故意贬低你,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吧?”她静静地说道,想要冷一冷他的怒火。 “那你说那些铁公鸡、神经是什么意思?”他根本不信地叫着。 对喔!这些二十世纪的俗语,唐朝人是听不懂的,她怎么大意地忽略了。她怪着自己。 “没什么意思啦!”她赶紧赔笑,“就好像古文里的之乎者也嘛!” “放屁!”他根本不信,还难得地口出不雅。 不过,他发现她这次并没有露出以往厌恶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奇怪。 “说,这次你又在玩什么把戏?”他问,一切又回到从头。 “我哪有玩什么把戏?是你太多心了。”络冰一副想马虎了事的样子。 “你当我是傻子吗?”他怒吼道,“你故意装成温柔可人的样子,到底想于什么?” 装?她发火地想,她从来不装的。 “谁说我是装的?我本来就是温柔可人的。”她不服输地叫回去。 “你本来就不是。”他坚决地否认她的说词,“你是个骄纵跋扈、自私自利、又毫不讲理的蛮悍公主。”他强迫自己回想起“以前”的悍妻。 “我不是。”她急急地叫道。 “你是。” 虽说她昨晚就决定要认命地承继这位“坏公主”的身份,但如今她后悔了,她——不干了!管他什么该死的“选择”,她不玩了,她要回家。 “我不叫什么李翠萍,本小姐叫杜洛冰,是一千多年。后的人类。”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吼出来。 “哈!”浩文却低叫一声,“真是太烂了,要说谎至少也打个草稿吧!”他嘲笑着,装出一丁点也不信的表情。 “我是说真的。”她沉声道,全身已经气得颤抖不已。 “你当我很好骗吗?”他眯着眼,“你哪里不是宜春公主了?你的头发、双手、双脚、容貌,哪个地方不是她?”说完,竟伸出他那双大手出其不意地扯开她紧抓住的衣襟,露出了雪白酥胸及右乳下的一块殷红,“就连胎记也长在同一个地方。”他指着它,不管她的愤怒低呼。 “你怎么……能……能如此无礼?”洛冰斥责地低吼,急忙又将衣襟拉好。 “我们是夫妻,不是吗?”他拿她早上的话堵她,对她现在这一副嫣红的羞怯愤怒,感到有一股——爽快及一股不该有的心动。哦!该死。 “即使如此,你也不该……不该……”不该什么?她也说不出来,毕竟夫妻袒程相见是很正常的。 “你的身体我又不是没见过,”他淡淡地说道,“而且,我也答应过你,我这草野莽夫绝不会再碰你的,所以,我是不会卑贱到食言而肥。”说得好轻松,好像在谈论天气似的。 络冰却低呼一声。老天,这宜春公主在想些什么呀? “这么说……我……们……很久……没同床啰?”她问得很困难。 “这你应该很清楚。”他冷哼,“不过,我相信自有文人雅士会帮你暖被吧!” 他接着残忍地补充,说得很露骨、很伤人。 “啪”一声!一个五指手印登时浮现在浩文脸上,又红又热又痛的,惹得浩文是又惊又气地瞪着她,恨不得立刻用把大刀把她砍个十块八块的,但却又发现心中竟有丝不舍。 “你怎么能……能说得……如此……如此不要脸!”她红了脸,也气湿了双眼。 “不要脸的是你。”他冷笑,不想以牙还牙打回去。他告诉自己,他是不打女人的,即使她真的该打。“红杏出墙也就算了,竟敢公开!公开也就算了,竟敢大摇大摆地在大街上走,还昂首挺胸地跟那姓高的在一起。”他很气地说道。 my god!情况比她原先设想的还糟呀! “但,我真的不是宜春呀!”她再次大叫出声。 浩文沉静地望着她,深黑的双眸看不出是在打算什么主意。 “那你证实给我看吧!”最后他说。 证实?她要如何证实?这下她可傻住了。第一、她身无证物或证件,第二、她魂居非原先肉体,惟一能佐证的只有她的记忆而已。 “无法证实了吧?”他讥讽道,但眸中现出一抹失望。 可是,络冰没看出来。 “不,我可以。”她急忙出声,“我是从未来来的,知道未来唐朝的盛衰,我可以告诉你。” “那你说吧!”他道,一副兴致缺缺的厌烦模样。 其实,说了又如何?那些盛衰大事岂能在一日之间全部照顺序发难?要全部证实,得经过漫漫岁月呀! 但络冰并没想到那么多。 “就在今年十一月初,安禄山会起兵造反。皇上派兵一出征,但因轻敌太甚,以致损失惨重。最后握关被破,大军攻人长安,烧杀抢掠逞其凶。在这之前,玄宗会携带贵妃及众皇族们前往蜀地,路经马嵬坡时,众军不肯听令,皇上不得不赐死贵妃。最后,太子李亨即位为肃宗,带领众将兵抵抗反贼。不多久,反喊起内讧,安禄山会被其子安庆绪所杀,后来史思明又杀了安庆绪……” “哈!哈!哈!”这次他真的是大笑出声,“连篇鬼话!”他又突地正色道,“你期待我听了这些话会有什么反应?是惊慌失措,还是惶恐至极?但让你失望了,我不信。相信你的话,简直就是反叛大唐的大罪。”本来嘛!诅咒国都被毁,皇帝远逃,贵妃被杀……这些若传出去,那可是非常严重的。 还是不行吗?络冰低叹着,当真是沮丧得很。这男人真是头驴子——超级固执! “这样好了,如果十一月底安禄山还没反叛的话,那你大可不相信我;可是,倘若真发生了,你……”她斡旋着。 “我还是不会信你的。”他打断道,“就算他真的反了,那又如何?我大唐朝会怕一个小小的边关将领吗?”他嘲弄着,“倒是你打哪儿来的消息说安禄山会反叛?是不是高济宗讲的?”他突然非常严肃地问道。 瞧他说的,活像她是个政治间谍似的。她不悦地想道。 “就是你这种轻敌的态度,才会让安禄山的反叛势如破竹。”她冷哼。 “随你怎么说。”他一点也不在乎,“现在我只要知道你为何会如此确定这件事。”他沉声问道,脸上表情非常严肃。 “这……这……”络冰有些慑服于他的威势,“我们的老师讲过,书上也都有写啊!”她老实讲,忽略了在唐朝这事是不可能的。 “你是打定主意不说啰?”他更发威地喝道。 “我说了呀!”她嗫嚅着。 但对浩文来说,她的肯定就是否定,这有前车可鉴。 “很好。”他生气了,“是谁教你功夫的?”又是一个问题。 “是……是……松本治郎。”她说了出来,但心中早已料到他肯定不信。 “东洋人?宫中不会有东洋人的。”他吼着,果真是不信。 “但,一千年后到处都有你所谓的东洋人。”她再度抬起脸瞪住他。 “哦!可惜我再活也活不了那么久。”他冷哼。 说了他又不信,那他干吗又要问她?真是的,她被他惹烦了。 “你很啰嗦!”她叫道,“没事跑到这儿东问西问的,我说的你又不信,很烦耶!请你走开,我要更衣了。”她直截了当地开始下逐客令。 “我是你叫来就来、叫走就走的吗?”他反而逼近她,怒气腾腾地正对着她的脸。 络冰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但她可不是那么好吓的。深深吸了口气,整顿一下情绪,她突然娇声唤道:“大人,妾身想要更衣了,可否请大人回避一下?”她淡然一笑。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虽非俊杰,但这道理她可懂的。眼前这男子是个将军,她肯定打不过他,否则,她早就出手把他摔个七荤八素的,惟今之计只有使用软招了。 “你……”果真见效,他马上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大人,麻烦你了!”她笑得更柔顺了。 “公主。”一阵轻喊自门口传来。 络冰立即转过身去,免得一身衣衫不整的模样落入他人眼帘。 “什么事?”浩文挡在妻子身前,遮住了她的身影。 仆人这才打开了门:“报告大人,高左丞来探访公主了。” 来的可真不是时候,络冰有些怨怪了。 浩文遣开了仆人,脸上又变成毫无表情:“公主,麻烦请快点更衣吧!别让你的左丞相在花厅等得太久了。至于我,会识趣地待在门下省。”他冷冷地说道。 “你……怎么……”络冰急急转身,却惊讶地发觉伊人已去,徒留门扉迎风摇动。 哦!该死的!她恨道。 3 3哦!该死的。为什么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尖叫,拿东西砸他,或到处哭着去讨可怜? 反而冷静地要求他、请求他? 该死的!到底是为什么? 浩文在花园小径上急急地朝马厩走去,一路上一直咒骂个不停。 昨天跟今天的公主的确不像是他所认识的妻子,的确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但,这种荒唐事哪有可能发生! “对,一定是她在耍把戏。”浩文再次告诉自己,绝对不要相信她。 33“公主,你终于来了。”高济宗一脸喜悦地朝门口迎去,脸上流露着纯然的欢欣。 络冰却苦着脸,不大喜欢他这一脸热络的样子。 “高大人,请坐。”她随便地摆了摆手说道,自己也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坐在应当是客人坐的位子上。 高济宗有些奇怪,但那呆愣也只是一刹那而已。 “公主,你的身体如何了?”他问,语气中充满了关心。 “壮得像头牛似的。”她很老实地回答。 但高济宗却蹙紧了眉头:“大夫诊断后是如何说的呢?” “也没什么呀!”她耸了耸肩,“一切正常而已。”一副理所当然样。 但高济宗可不这样想,今天的公主显得很无精打采,反应也很不同,尤其她的装扮更是奇怪,想必是病得不轻。 “微臣认识一名医,医术颇着名,不知公主是否愿意委屈就诊?”他问着。 “当然——不愿意。”她说得很直接,而且还跷着最难看的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公主,请再考虑一下。为了你也为了骆兄,请保重呀!”碍于有仆人在场,他不好说——请为了我。 “啰嗦!本小姐说不看就不看。”她开始蛮横起来了。刚刚才跟浩文吵完,算他倒霉碰上姑娘她心情不好。 “公主,臣是一片好意呀!”高济宗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样。 这种软趴趴的男人,一直是让她瞧不起的,活像个软脚虾似的令她恶心。真不明白宜春公主怎么会看上他! “谢谢你的好意,本小姐心领了。”最后,干脆脸一偏,不再看他。现在,她只依自己的本意行动,管他是高济宗爱宜春,还是宜春爱他。 “翠萍,你还在生气吗?”他竟乘机凑近,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你于吗?”洛冰一惊,手一推,把他推得一路踉跄地向后倒去。 他得到的答案是——她果真还在气。 “公主……”他叫道,懊恼地看见一室仆人们的看戏眼神,忍不住又朝她靠近,叫道,“公主。” “你给我站住!”络冰大喝,“再过来,我就叫人把你扛出去。”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 “唉!”他轻叹,不得不认命地站住,“公主,我们能否私下谈谈?”他又好言求道。 私下谈谈?谈什么?络冰戒备地看着他,该不会又是他爱她那一套吧? 真恐怖!她全身战栗地想,她最害怕身陷在这种亲密的感情中,反正她被漠视惯了,当然,友情除外。 “这样讲就很私下了。”她婉拒着。 “但,公主……”他暗示地用眼神瞄了瞄周围的仆人。 络冰哪会不明白,不过,她宁愿装傻:“高大人,你眼睛不舒服吗?”她假装担心地低呼,“来人呀!赶快叫大夫。”她赶紧接着道,好能借此逃脱他的纠缠。 “站住。”高济宗喝道,叫住了那位正往门口走去的仆人,“微臣不碍事,不劳公主费心了。”他还算是平静地说道、其实内心的懊恼正在层层加深。 “高大人,何必客气呢?有病就要赶快医,免得落到英年早逝的惨剧,岂不可悲?”她不怎么热心地劝着。 “公主,”他唤道,语气不再温柔,“微臣当真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你跟我之间会有什么重要的话好说?”她好奇地问道,难不成除了男欢女爱之外,还有其他的事? 不大可能吧?她想。如果有,那就不是所谓“纯纯的爱”了。 高济宗沉默着,似乎在考虑应该怎么说才恰当。 “公主,这是国家大事呀!”他很郑重地说道。 国家大事?络冰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宜春公主怎么会跟国家大事扯上关系? 她应该是吃饱了在家撑着——无所事事才对呀! “高大人言笑了,在下一名区区女子能参与什么国家大事!”她想推得于净些。 “公主,”他皱着眉头,“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故作凝重地低声道。 络冰一声惊喘。老天到底又准备了什么“惊喜”给她?希望不要太糟,她祈祷着。 如果可以,她是想逃的,但,一向面对现实的她,却不允许自己如此退缩。 “你们都退下吧!”她扶着发疼的额头,终于下达遣退令,以至于没细察到高济宗的唇角微微上扬。 等到仆人们尽退之后,他才出声打破一室的沉寂。 “翠萍,你这次的确是闹得过分了些。”他出言怨道,但语气却很轻柔。 那可不是她想听的。 “喂!”她叫得不怎么客气,“到底我是扯到了什么国家大事?”问得倒是非常直接。 “翠萍,”他又叫着,“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对我如此冷淡?难道真是在生我的气?” “啰嗦!”这就是她不耐烦的回答。 “翠萍,别这样嘛!”他又轻柔地唤道,“昨天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我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为了我们好呀!” 络冰的性子都快被他磨光了,假如他再这么拖拖拉拉,她就要动用武力来个“严刑逼供”,至少那样还比较干脆有效些。 “你应该明理些,为了我们将来能在一起,你好歹也忍着点吧!”他哄着。 不行,这已经是极限了,她忍不住了。“喂,废话别说那么多,到底是什么国家大事?你还不快招来?”她低吼着,满脸不耐。 高济宗只是吃惊地睁大眼。 “难不成你真的是重病未愈吗?”他喃喃自语着。 哦!这白痴! “最后再告诉你一次——本小姐健康得很,根本没病。” “如果没什么事,你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呀!”他摇摇头,流露出不信的表情。 他不信她!又有一个人不信她了,真是令人沮丧,为何她讲的实话都没人信? 那干脆她就撒谎骗人好了,试试看是否有人会信。头一个就拿跟前的高济宗开刀。 “你错了,我根本不知道。就在两天前吧!我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不巧碰着了头,醒来后,我就忘了好多事。”她淡淡地说道,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 如果是浩文,他肯定会说她鬼扯。 但,高济宗却是一脸心疼地瞪着她:“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才能把事情说得这么轻松吧?” 她差点跌倒。老天!他竟信了她的谎言。 “还好啦!”她咳了咳,掩饰着震惊,“只是忘了那么多事,觉得有些苦恼。” 高济宗点头表示了解:“那大夫怎么说?” “身体一切都正常,只是忘记的事很难断定何时才会想起来。”她胡扯着,有些羞惭地低下头。 “这么说,你也忘记了我交代你办的事啰?”他脸上明显地有苦恼。 络冰努力地点头,心头开始雀跃,明白他开始要讲正题了。 ‘唉!算了。“经过一番思索后,他叹道,”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才是。 “似乎作了某种决定。 “络冰,你该知道安庆宗吧?”他谨慎地问道。 她点了点头,当然知道,他是安禄山的长子嘛!而他的死是逼使安禄山谋反的催化剂。 “那你记不记得他是我们的好友呢?我们常在他那儿见面的。”他又问道。 当然不记得,她吃惊地睁大眼睛,不知是点头妥当,还是摇头好,最后,她选择呆呆地不作任何反应。 “那你现在知道了。”他苦笑,“其实,我交代你做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请你帮忙探探朝廷中的一些事,例如行政命令,文书往来呀!” 说得好像都只是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似的,却吓得络冰连吞口水。天哪!这种的国家大事——她真想不到。 “我哪有什么能力去探这种事。”她推托着,这种事哪能接下来。 “你当然可以。”他笑着看着她,“只要多跟骆浩文聊聊,趁他不注意时到他书房或卧房多翻翻就可以了呀!” 说得倒简单,讲得好像她是个间谍似的。 “我干吗一定要做这些?对我又没好处。”她发着牢骚,十万分不情愿。 “你错了。”高济宗严肃地说道,“这些消息是很重要的。安禄山是当今皇上的宠臣,又是贵妃娘娘的养子,只要我们尽心尽力帮他,以后他是不会亏待我们的。”他解释给她听。 络冰是愈听愈了悟了。原来高济宗及宜春公主是安禄山在京城的内奸呀!真是令人想不到。但,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以后,安禄山会愈来愈显达。到时,只要他同意,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必再管那些王公权贵的议论了。”他告诉了她答案,满脸俱是眉开眼笑的期待。 而洛冰却是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原本她以为宜春公主只是个红杏出墙的女人而已,这已经够糟了,没想到她还是个自私骄纵的公主,而如今,她竟还是个内奸,且想不知羞耻地公开和高济宗在一起! 难怪会有人怕、有人不相信她,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谁教她是个无情无义又无忠的大烂人! 但,一切的苦果现在却要由她一人承受,真是倒霉呀!络冰低叹着。 “翠萍,你该高兴才是呀!怎么反而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不解地道。 她彻底地鄙视眼前这个男人,不管他对她是不是真心,但他这种叛国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 “高济宗,”络冰突然一声大喝,吓得他一瞬间白了脸,“你身为朝廷重臣,身受皇帝圣泽,竟敢通敌叛国,意图谋反,你不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吗?”她还是想义正辞严地劝他回航。 他意外地呆愣了一会儿,随即轻声纵笑:“翠萍,瞧你说得多严重,什么通敌叛国?我们只不过是提供些消息给安禄山,让他更受皇上宠爱而已。” 真是鬼扯!络冰不屑地想道。要想公开关系,除非万人之上的皇帝承认,否则还有什么更好的途径?难道是要浩文死?怎么可能?她自嘲,宜春公主再坏也不会杀人的,更何况,宜春公主还是唐玄宗的女儿,公主杀人?太难看了!而且,不管安禄山再怎么受宠爱,也不可能叫唐玄宗承认自己女儿的丑行吧!除非他不再是皇帝,不再有权力反对。 而事实上,安禄山是有做到皇帝,但却不是惟一的——因为还有唐肃宗。 “你太小看我了,我又不是白痴。”她大声斥道,“我敢跟你打赌,那个安禄山现在一定在招兵买马,勤练精兵,甚至大动土木建造宫殿,准备谋反,你信不信?”说得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这番话倒是吓坏了高济宗,只看他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地交错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没话说啦?”络冰得意地斜睨着他,“所以,我劝你还是回头是岸,别再跟安庆宗他们牵扯不清了,否则,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你也别想我会帮你,本小姐高风亮节,绝不会去干什么汉奸的。”她很坚决地说道。 “但,你以前……”他变得有些结巴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本小姐才不是以前那个该死的公主。”络冰恨极了那个坏宜春公主。 “但,翠萍,为了我们的将来……” “我们才没有什么将来。”她不客气地打断,“从今以后,我跟你一刀两断,毫无瓜葛。” “为什么?”高济宗惊呼。 “我高兴。”她冷冷地丢下三个字,随即想从门口走开,留下他在厅里自生自灭。 没想到,他的动作也不慢,竟及时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意图。 “你给我放手。”她喊道。 “告诉我原因。”他要求道,突然变得很有魄力。 “再不放开,就别怪我打得你满地找牙。”她威胁道,对于眼前这个“文弱书生”,她可不怕他武功会有多高强。 “是不是你另有所爱了?”他严厉地问道,对她的威胁根本不在乎。 “你当我是什么残花败柳呀!”她真的是气得口不择言。当下拳头一握,笔直朝他俊美的脸庞挥过去。 他不以为意的后果是换得熊猫眼一只。 “活该!”她幸灾乐祸地道,“来人呀!送客。”音量之大是史无前例的——就仆人们而言。 “翠萍,”他又拉住急着离去的她,忍住脸上的痛苦,急急地说,“今天谈的事可别说出去呀广他无奈地要求。 “不劳你费心。”她淡然一说,才不想干脆地答应他,让他好睡觉。 不,她才不。虽然她不怎么坏心,但也没那么好心。 “高大人,慢走呀!”她拂开他的手,转头对应声进来的仆人叫道,“送客。” 33睡了一下午的觉,感觉真不错。一整天积压下来的“气”蒸发掉了,现在是不忧不气不恼了。 络冰笑了,头脑清晰地看着窗外满天红霞映着火红的夕阳。哇!感觉真好。 不过——她肚子饿了。她摸了摸咕噜咕噜叫的肚子。 “好了,该出去觅食了。”她自言自语地走出房门口。 她仍穿着那件“偷”自丈夫的布衫,扎着那条简便的麻花辫子。 走了好久,她还没摸清楚厨房在哪里或哪里有餐厅,如果她肯妥协一点拉个仆人问一下就好了,但她就偏不信邪,反正,就当是熟悉环境的一个机会好了,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走着走着,眼前竟有一个透露着光亮的房间。透过纸窗,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好像正握着什么……可能……是筷子吧? 老天保佑,终于有东西吃了。 她高兴地想着,不假思索地踢开门板,踏了进去。 但,没有食物的香昧,也没有满桌的菜色,触目所及皆是一本本、一层层、一叠叠的书,最麻烦、最不好看的那种古代线装书。 唉!失望顿时充塞心胸。 转过头,她看向那人影——原来是她那个“宽大为怀”的丈夫正在桌前握着毛笔书写,但此刻他早已搁下了笔,猛蹙着眉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瞧,脸上全是不悦的紧绷线条。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喜欢这身出众的装扮。”一出口便是冷冷的嘲弄。 “各有所好。”她耸耸肩不以为意。一来她心情不错,二来她另有所求,而且,她本来也不是爱斤斤计较的人。 但浩文却奇怪地扬了扬眉:“你到我的书房里来究竟有何贵事?”他问,打算不再追究她的反应。 络冰凑向前去,不想在那么远的距离对空气讲话;但令人沮丧的是,浩文却因此急急地将桌上的文案收了起来,令人对他的举动感觉气愤。 但她想起今天与高济宗的谈话。唉!也难怪他会如此啦!所以,算了。 “你吃过晚饭了吗?”她问,却仍显得有些沮丧。 “你跑到这儿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个?”他怀疑地问道,眼神充满了戒备,像在“防贼”似的。 她摇了摇头:“我以为这里是厨房。”她老实地说了。 一阵哄天大笑立刻出现,浩文正笑得不可遏抑:“李翠萍,要撒谎至少要用点脑筋吧!” 看到他那个反应,络冰是更加沮丧了:“不信就算了,干吗笑成那样!”她嘟着嘴颇为抱怨。 “说吧!你到这里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他终于止住笑,正色问道。 她已经受够了他的怀疑,也不想再加深他的猜忌。 “肚子饿了,想吃饭而已。” “可惜——这里是书房。”他说,口气明显地表示他一点也不认为她诚实。 “我现在知道了。”她微弱地应着,内心又受到一记重创,“既然这里没饭吃,那我出去好了。”她小声地说道,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浩文却叫住了她,”听说你今天打了高济宗?“络冰默默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知道我答应过不管你们之间的事,但,打朝廷重臣,即使是公主也是有罪的。”他严肃地说道,根本看不出他是嫉妒,还是就事论事。 唉!络冰叹了口气,心情瞬时跌到谷底:“难道这种叛臣贼子不该揍吗?” 她哺哺低声自语,一点也没有后悔惭愧的表情。 “你说什么?”浩文问道,听不清楚她如蚊呐的声音。 “他要我当奸细探听朝廷的机密。”她这次说得倒挺大声的。 浩文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没想到她竟会告诉他这个答案,而且还毫不隐瞒、如此理直气壮,好像她跟这事没关系似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他问得有点困难,心中所受的冲击不小。 络冰耸了耸肩:“我又不是汉奸。”一句话说尽了一切。 浩文愣住,没察觉到垂头丧气的络冰离开了书房。 她说的会是真的吗? 他慎重地思索着。不管是真是假,他都应该加重防备。 第五章 这天下午,浩文难得地在书房里处理着公事而没到门下省去。 就在他正专心地批议着文案时,门口却传来总管迟疑的低唤:“大人。” 浩文抬起头,看着总管一脸为难样。 “进来。有什么事吗?”他搁下手中的笔问道。 “大人……公……公主她……”总管迟疑着,面露不豫之色。 “公主,她怎么了?” “大人,公主正在移转财产呀!”总管终于说了出口。 移转财产?怎么一回事?浩文皱紧了眉头,终于觉得事属非常:“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他命道,语气还算轻松。 “公主说是奉了大人的意思,要把京城的产业移到苏州去,而且,她手上还有大人你的签名信函呢!” 根本没这回事,他哪有签这种信给她!这该死的女人到底是何居心,竟想将财产转到苏州? “你们没让她移吧?”他的气势实在令人望而生畏。 总管困难地吞了吞口水,感到有些害怕。“小的一时不察,大意地让公主移了快一半。”他认命地招供了。 快一半了?浩文震惊地想道。那些虽不可观,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呀! “怎么到现在才来报告?”浩文不满地怪着总管。 “小的知罪,是小的的错,小的应该天天问账房的……”总管惶恐地将罪往身上揽。 “公主现在人在哪儿?”浩文低吼着。 “在账房。” “她该死的在那里做什么?”现在他已是怒不可抑了。 “好像……好像在……估价……东村的……那块田地。”总管颤抖地答道。 “什么?”浩文吼得像雷公似的,吓得总管的脸都快变青了。 那个女人……他愤怒地拉了总管便往门口走去,临走时还不忘在门上落了“重锁”。 @@@“李翠萍,你到底在干什么?”浩文杀气腾腾地冲进账房,劈头就问了这么一句。 络冰没有被他吓到,反而泰然自若地迎视他的怒容。 大概有一个月了吧!自从在他书房不欢而散之后,他就避着她,而她当然也不会厚颜地去找他,免得自讨没趣。 但是,她倒是挺想家的,不知道恩爱异常的父母会不会想她,亲如姐妹的晓梅会不会念着她。喔!她真想回去,回去那个有点冷漠的世界,去享受科技带来的舒畅生活。但,那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愿望。她有些无奈地想。 不过,聪明的她可不会就此无所事事地“绣着花”,反而换个方向,把注意力转到常宁身上,积极地建立新的友谊,而且成果还不错。现在,他跟她常常有说有笑的,一点也看不出来常宁曾深深地恨过她,恐惧地怕过她。 但常宁念书时,她就没事也没对象耗时间。就在她一番思量之后,她思量着未来的情势,终于好心地决定,未雨绸缎地把府里的产业移走,以避开战火的蹂躏。 所以,现在面对着他一脸愤怒的责怪,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愧意,因为,她又没有什么恶意。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已经知道了才是。”她竟还笑得出来。 “你动我的财产做什么?”他吼道,眼中的怒火愈燃愈炽。 络冰耸了耸肩:“干吗气成这样?我又没有什么恶意,而巨,你也没损失呀!” 她笑着,当真没有一点悔意。 “鬼话。”他根本不信,“说,你拿那些钱做什么?” “买回地盖房子呀!” “你这样做到底是什么用意?”他咬牙切齿地问道,“是不是要跟高……” “苏州的财产都在你名下呀!”她及时打断他,阻止他说出那个名字,那太不堪了。 “我又不是白痴。”他不信地啐道。 “不信你问账房嘛!”她不疾不徐地给了他一个建议。 “这是真的,大人。”在一旁惶恐不安的账房这才有机会说话。 “你没骗我?”他惊讶地望向账房,寻求进一步的肯定。 账房再一次点头:“是的,苏州的田产全是用大人及小少爷的名字登记的。” 瞬时,惊疑代替了原先的熊熊怒火。 浩文霍然转过身抓住了她的肩膀:“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突兀的举动吓得络冰心脏多跳了好几下。 “你吓到我了。”她惊魂不定地拍着胸口。 “说!”他不耐烦地命令。 “好嘛!干吗叫这么大声。”她不悦地怪着,“我只是事先预防嘛!免得家里的一切全遭战火的肆虐而荡然无存,到时饿死就太冤枉了。” 浩文惊喘一声,随即深深地吸了口气。环顾四周,不意外地看到一双双讶异的眼眸。 “出去,全部出去。”他叫着。 “浩文,你干吗叫他们走呢?”洛冰偏着头,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你这个没脑子的女人!”他挫败地低吼,简直败给她了。 络冰暗气似的噘着嘴,也不想说话了。她才不是什么没大脑的女人呢! 等到大家都走光了,浩文随即用力地关上房门,转过头直直地瞪着她。 “身为大唐公主;你竟当众妖言惑众,你可知道这事若传了出去会有多严重的后果?甚至可能因此而招来杀身之祸广他讲得很严重也非常严肃。 络冰只是瞪着他,并不出声。但,妖言惑众?她不明白。她在苏州置产为何会是妖言?会惑众? “最后一次告诉你——绝不可再在众人面前笃定地说安禄山会谋反。”他说得很慎重。 原来是这档事呀!络冰终于恍然大悟。 见她不语,浩文烦躁地瞪着她。又是这身装扮,一头长发扎成辫子甩在背后,一身的男装装扮,只不过合身了些,因为这曲云服是她特别订作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依然很美。心中闪过的一阵心动令他不悦地皱起眉。 “现在,你老实说,为什么要在苏州置产?到底有什么目的?”他甩开扰人的思绪,又变成了沉静内敛的表情。 但络冰只是瞪着他,固执地三缄其口。 “你是不是想和高济宗私奔到那里?”他严厉地喝道。 这白痴!络冰暗暗咒道,真是服了他的推理。 “不出声?好!那就表示你默认了。”他恨恨地点点头,脸上青筋暴露。 “你白痴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叫了出来,“那些产业没有一个是在我的名下呀!”她提出了最有力的证据。 “谁晓得你在搞什么花样。”他冷讽,“搞不好这边说是写我和常宁的名字,而苏州那边却都登记在你的名下,或者是那……” “够了!”络冰大喝,“你的疑心病真是令人难以忍受。”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进出来,“你大可派人去苏州查个彻底呀广她大吼。 “我会的。”他冷哼,“但在这之前,你给我说清楚,那张有我亲自签字的信函是怎么弄来的?” “这……这……”洛冰的气焰顿时消了不少,脸色变得有些迟疑了。 浩文见状,怀疑只有更甚。 “说!”他命令着。 “我……我……我用描的。”她低声地嗫嚅着,甚至不敢正视他。 “描的?”他哺哺念着,紧紧蹩着眉头,“怎么描?”他问,心里好奇极了。 络冰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呢……我把……两张纸相叠,你签过名的那张放在下面,然后移过烛火,藉着烛火把下面你的签名照样画在上面的那张纸上。”她轻声说出过程。 浩文听了惊讶得瞪大了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 络冰不安地吞了吞日水:“大概从我变为另一个人的时候吧!”她讪讪地说道。 浩文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这该不会又是她在耍人吧?“你到底用了这方法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他随即又想到了。 “只有置产这一件而已。”她答。 “你以为我会信吗?”他嘲讽她。 “铁定不会。”络冰连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 “确实变聪明了。”他同意地点点头。 络冰随即哭丧着一张脸,对当前这情势实在无力得很。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稍微信自己一丁点呢?她真想知道。 “既然如此,你还是老实说好了。”他放软声调。 “我哪一次不老实了?”络冰应道,“而且,说了你又不信,一切还不是白说。”她咕哝着。 “说吧!你在苏州置产的目的是为什么?”他冷冷地问道,严厉的语气好像是在审问犯人似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避战火呀!”她不耐烦地又说了一次。 浩文皱了皱眉头,对此不予置评。“原来你是在为将来打算,替我们骆家留条后路呀!”他淡淡地说。 络冰立刻努力地点头,心里头正在想——这次他总算有点开窍了,不料……“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他又这样问道。 老天!一切还是在原地跑嘛!络冰不情愿地想道。 “你怎么这么傻!”她大声地叫着,“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不是你原来的那个妻子吗?我跟她,个性上完全不同呀!” “没错。”浩文同意地点点头,“你这次的确不同,毅力相当惊人,装了一个多月了,难道你不嫌累吗?”他不信地奚落着她。 “我没装,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她低声地咆哮着。 浩文冷哼一声,算是表示他的看法。 络冰挫败地咬着唇,思索着应付的方法。 “我跟你打赌。”过了一会儿,她又出声了。 浩文扬了扬眉,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却在期盼。 “如果我赢了,你至少要相信我一点点,不能再待我像个坏女人似的。”她得意地说道,暗暗钦佩起自己竟能想到……“如果你输了呢?”浩文冷傲地问着。 络冰愣了愣,从来没想过会有输的可能。不过,这事是不可能发生的,除非历史不照着常轮运转。 “随你要什么都行。”她胸有成竹地说着,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哦!你要打什么赌?”浩文装出一副不怎么有劲的样子。 “我跟你赌安庆宗活不过今年十一月。”她正色地讲道,“包括他的母亲、妻子、家仆,都会在一夜之间尽赴黄泉。” 浩文听了,脸色突然变得很恐怖。“你打哪儿来的消息?是谁要谋害安庆宗全家?”他抓住她的手威严地问道。 络冰被他吓到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说,你打哪儿来的消息?”他又严厉地再问一次。 “我……我……从书上……看来的。”她迟疑地说。 “说谎!”他大吼,“到底是谁要害他们的?你说!” “杨……杨国忠。” “你……你什么时候又跟杨国忠勾搭上的?”他马上放开她的手,一副意想不到的样子。 络冰真是无语问苍天,为什么叫他想东,他总是会想到西方极乐世界去?要他相信她一点,才讲一句话,他就又开始怀疑她了。 “你自己去查吧!”洛冰懒得再跟他多费唇舌,讲了这么多,只是愈描愈黑而已。 “你以为我不会吗?”他愤怒地低吼,没想到她竟会去勾搭一个只会谄媚的狗腿子。“警告你,再也不准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他恶狠狠地说道。 “悉听尊便。”她耸耸肩。 她这种不在乎的态度倒是浩文所料不及。他不自在地顺了顺喉咙:“也不准你再转移财产到苏州去,而且,你还要把你转过去的产业转回来。”语气明显地放轻了。 “慢着。”这可不行,她想着,“如果现在不移,等到安禄山一反那就来不及了。”不得已,她又旧话重提。 “他会反吗?”浩文反讥着,“他最近不是应了皇上的召唤回到长安了吗? 看他那么恭顺的样子,说他会反,太牵强了吧?” “就是这样,他才能反得成功。”她咕哝着,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 浩文是一名武将,当然也晓得轻敌太甚的结果,更何况,最近安禄山又请旨增兵,铸甲练剑的,说他要反也不是不可能的。 “浩文,”她轻唤,打断了浩文的凝思,“你等到年底再行动好不好?如果到时候真的什么都没发生,那我再帮你把产业移回来。”她放低了姿态低声地说道,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骆家步入毁灭,尤其常宁还小,不能就此毫无所靠呀! 浩文静静地看着她,讶异于她的求和态度。确实,跟以前他所知道的妻子实在太不同了。 但,答应她吗?这也未免显得他太好商量了吧! “一切等我派人到苏州调查后,我自有定夺。”他淡淡说道,既不答应也不反对。 “但,我还想……” 还没等洛冰说完,浩文就打开门出去了,好像在说,一切已成定局,再也不容置喙。 “白痴男人!”络冰只得瞪着他的背影喃喃地骂道。 @@已经快秋天了,树叶都争相变黄,落叶归根,而风也不再带有温暖的花香,而是带着北方寒冷的黄沙。 浩文走进大厅,抖落一身的尘沙,将披风给了在一旁候着的侍女。 “公主呢?”浩文问着在一旁站着的总管。 “跟少爷在一起。”总管低着头应着,答得似乎有点儿不安。 法文扬了扬眉:“那常宁在哪儿呢?” “跟张武师在一起。”总管似乎更不安了。 浩文点了点头:“好吧!那他们三个在哪儿?” “这……这……”总管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自从公主“变了一个人”后,大家似乎对她的态度都变了。以前侍女会因为她的一声冷哼而吓得跪在地上发抖求饶,而现在不管她叫得多大声,那些侍女都还是嘻嘻哈哈的,就连一向讨厌她的总管,现在竟也会帮她说话了。 “说!”浩文沉声命道。 如今,惟一对公主的态度始终不变的,大概只有他——骆浩文而已。是自己太固执了,还是太聪明了? “大人,”总管无奈地说道,“公主他们一大早就出去了。” “去哪儿?”他问。 总管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浩文正待再问,却被一个匆匆进来的仆人打断了。 “大人,你派到苏州的人回来了。” 一个多月了,终于回来了。 “叫他到书房来见我。”浩文命道。 33“娘,你看。”常宁拿着一支竹蜻蜓献宝似的望向“母亲”。 而这位被叫“娘”的,竟是一身素白的潇洒公子,带着几分近似柔弱的气质,再加上一把乌木做成的折扇,如此的醒目,如此的潇洒脱俗。 走在长安的大街上,多少仕女投以暧昧的眼光,暗自在想这位俊秀的雅士是谁呢,家住何方,娶妻否。 简直把长安的再世潘安——高济宗给比了下去。 “宁儿,你叫错了吧?”那位公子正是络冰乔装的,只见她拿起那把扇子,轻轻地敲在那大约八九岁的小男孩头上。 “对不起,爹!”他立刻改口,说完之后还忍不住用袖口掩着睑偷笑。 “嗯,很好。”络冰点头赞道,假装没看到他偷偷摸摸的举动。 “宁儿,你瞧,这珠钗配爹好不好看呀?”她从摊子上拿起了一个白晶晶的珠钗打量着。 摊子的老板站在一旁,睁着大眼,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跟在后面的张武师则是恨不得挖一个深坑直接跳下去算了。 “爹戴哪个钗子都很好看的。”常宁甜甜地奉承道。 络冰高兴地笑开了。 “好,我买了。”她豪爽地叫道,“张武师,付钱。”还没说完,就径自拿走了。 张武师只得无奈地“含羞”遵命。 “你家公子是不是不正常?”老板这样问着张武师。 唉!他叹了口气。真是恨死了陪公主母子逛街。 “爹,你看那里,在卖花瓶耶!我们去看看。”常宁拉着她又往另一处摊子走了过去。 不知逛了多久,络冰看到不远处有人在卖一团团的毛球,再仔细一瞧,原来都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狗狗。一个想法逐渐在心中成形。 不着痕迹地,她拉了常宁往那儿走去,并听见她意料中他开心的低呼。 “哇!好可爱哦!”常宁立刻蹲下去,高兴地抱着一团团蠕动的毛球。 络冰微笑地看着这一幕。 “我买了。”她叫得相当有魄力。 “全部吗?”张武师差点窒息地问道,恐怖地看着那近十团的蠕动的东西。 络冰偏着头想了会儿。 “宁儿,选两只够不够?”她思量地问道。 常宁努力地点点头,兴奋异常已不足形容他现在的心情。他做梦也没想到竟能幸运地拥有一只狗……不,是两只。以前的娘是绝对不可能让他养狗的,但现在这个娘却那么好,一次让他养两只。 “好,那就选两只吧!”她决定似的点了头,“宁儿,选两只你喜欢的。” 好在只有两只,张武师庆幸地想。狗主人殷勤地帮忙挑着。 一只是白得像冬雪一般,一只是黄得像黄土高原一样。常宁抱着它们,咯咯地笑了起来,嘴巴好久都合不拢。 洛冰愉快地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做对了一件善事,心情霎时变得很好。 “喂,老板,你怎么敢在我们兄弟的地盘上做生意?”有个大汉大声地叫着,一副来意不善的流氓模样。 “在我们地盘上做生意也不打听打听,来拜见我们这群兄弟。”另一个也接着道。 络冰不悦地瞪着眼前这五名流氓,真是非常讨厌,又见到他们这五个“拦路强盗”再度逞凶凌弱,登时,不满地冷哼一声。 “大爷,小的只不过在这里做一天生意而已,没想到那么多。请大爷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了。”狗主人弯着腰,低声求着。 “哪能那么便宜。”其中一个不放弃地说着,“管你是一天还是一个时辰,反正,要在这里做生意就得先经过我们的同意。” “喂,你们讲不讲理呀?”络冰忍不住大声问着,“这条街又不是你们的,凭什么他做生意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 “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竟敢惹我们兄弟。”横行霸道的语气表露无遗。 “公子,不要闹事,我们回府吧!”张武师苦着一张脸低声地求着。 “惹你们又怎么样?”络冰摇着扇子高傲地问道,根本不理张武师的苦劝。 “你可知道我们的靠山是谁?”他们突然抬高了鼻子,变得很得意。 “说来听听呀!”她不甚在意地催促。 “说了你可别吓软了腿。我们的靠山就是当今皇上的女儿——宜春公主。” 说得是既得意又骄傲。 络冰听了,脸色一变,差点没跌倒。 而张武师和常宁则张大了嘴,开始觉得事情有趣了。 “如何?吓到了吧?后悔跟我们兄弟作对了是吧?”还没说完就开始放肆地笑了。 “不,我一点也不后悔。”络冰打开了扇子开始扇“凉”,“甚至,我还觉得更该教训你们才是。” “难道你敢跟当今皇上作对?”他低喘地问道。 络冰摇了摇头:“应当说我是为民除害、为朝廷除祸患。”话毕,马上抬起脚,朝离她最近的流氓踢去,目标是男人最痛苦的要害。 “啊!”几声大叫吼出,其余四人立即朝她狠狠地攻去。 洛冰不慌不忙地应付着。 公主有难,身为她的“护卫”,如何能置身事外?所以,张武师也赶紧加入战场。 常宁一点也不担心,根本不认为娘和师父会输,所以,他好玩地睁着一双黑眼眸看着眼前的一场混战。 围观的人群愈来愈多。 只见那五个流氓已渐居下风,随时都会被打倒在地,但络冰却不想这么快就打完了,她像猫玩老鼠般地玩弄着他们。张武师当然看出来了,随即也加入这场游戏。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冒出来的浩文,有点不解地望着眼前的混乱。 “爹!”常宁惊呼,意外地看到爹爹出现。 “那穿白衣的公子是你娘吗?”浩文讶异地问道,非常不高兴妻子扮男子在和男人打架,虽然是占了上风。 “爹,你不要生气嘛!”常宁怯怯地看着爹爹愤怒地脸庞,“娘打的那五个人都是坏人呀!” 坏人?浩文皱高了眉头,看向那五名市井无赖,的确个个都是粗野和横眉竖目。 “爹?”常宁低呼,非常担心爹走进这场混战是想干什么,该不会又要骂娘吧? 只见浩文左一拳、右一掌地打过去,才不过五招,那五个人已经平躺在地,哀哀呻吟了。 “浩文……”络冰低呼,非常意外他的到来,“你怎么来了?” “你最近似乎愈来愈不正常了。”他看着她微喘的模样,淡淡地说道。 络冰耸耸肩——默认了。 “大爷……饶命呀!”那批无赖求饶叫着。 浩文瞥了他们一眼:“你如何与他们起冲突的?”他问,丝毫看不出一丝怒气。 “谁教他们要强收地盘费,我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络冰说得颇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哦!”浩文了解地点了头,但心中却又不禁想起过去的妻子是如何的自私,只要是事不关己,她是绝对不会插手的。 是她真的变好了,还是如她所说的,她根本不是翠萍?长久的疑问又再度开始在他心中交战。 “你想要如何处置他们呢?”浩文压下心中所有的感觉,淡然一问。 络冰偏着头,开始思索。以她原本的性子而言,只要他们肯改过,什么都可以原谅的;但,要如何才能确定他们不为恶了呢?这可伤脑筋了。 而在旁边的浩文只是看着她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 在眼角余光之下,络冰意外地察觉到一丝动静,看到就在浩文身后不远处,那个倒地呻吟的流氓竟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闪亮的匕首,迅速地移动,闪电似的举起手臂即将往下一刺。 洛冰几乎同时想也没想地冲了过去,用力一推,把失神的浩文推倒在地;然后,下意识地举起手臂要保护自己。 一阵惊呼响起。 但,太迟了,匕首已经尝到鲜血的滋味。 浩文被洛冰压倒在地,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想开口怒骂的他爬了起来,却发觉手指一阵滑腻温热。转头一看,老天!她的右肩竟被鲜血染成殷红。 “娘!”常宁大声嘶叫着,全速冲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浩文低声问道,满睑俱是不敢置信与感动。 络冰忍着肩上传来的剧痛,强笑说道:“刺伤了我的肩总比刺死了你要好吧!” 几个月的疑惑,在此刻他终于得到解答了。或许是对自己长久固执的厌烦,也或许是对她今天的牺牲有了一份感动。此刻,他顿悟了,她的确是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 无法置信地,他呆了。 “娘,不要死呀!不要丢下宁儿走掉呀!”常宁哭叫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已连成了一条涓流。 “别傻了!”络冰抬起微颤的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伤到肩膀而已,不碍事的。”她安慰着,极力装着轻松,即使她已经痛得快昏倒了。 “大人。”张武师扭着凶手的手臂来到浩文身前,“杀了他吗?”他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浩文闻声回过神,瞪着那名已欲丧胆的凶手,双眼猛然充满杀意,纷乱的心竟忘了此刻最该做的事是为她疗伤呀! “不,你们不能杀我。”那名凶手不安地叫道,“我的主子可是宜春公主呀!” “对,你们要是敢杀我兄弟,公主不会放过你们的。”其他的四个很有义气地同时叫道。 浩文站起身来,怒气之甚就连一岁婴孩也会因惧而哭。 “胡说八道!”他斥喝着,用力一巴掌打过去,打得那凶手倒在地上,眼睛迷蒙地到处找他失去的牙齿。 一声声惊呼登时响起,但没有一个人是同情那流氓的。 “你刚才杀的就是宜春公主。”浩文狠狠地说道,“敢杀皇亲国戚,论罪该斩。” 那五个人当场吓得瑟缩不已,尤其是那个凶手,简直吓得快尿裤子了。 “大人,”他哭道,“小的只是一时冲动……不是故意的呀……”一反刚才的模样。 洛文二话不说,手一起落,拔出了身上那把闪闪发光的佩剑,作势欲……“不!”络冰用力地叫道,暂时制住了浩文的动作,“你不能杀他。” “为何不能?”浩文问,剑尖直接抵在凶手的脖子上。 络冰吞了吞日水,忍住身体上的痛苦,纷乱的脑子实在想不出什么很好的理由。 “他……是个人呀!”最后,她颤巍巍地道。 “那又如何?”浩文看起来仍是杀气腾腾的。 “生命是可贵的。”她下意识地说出自己执着的信念。 “他伤了你就该死!”一点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伤的是我,是生是死要由我决定。”她也很努力地坚持着。 “大人,”张武师清了清喉咙,有点迟疑地说道,“当务之急是先医治公主的伤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浩文陡然地从浩瀚怒海中回转,丢下了手中的剑,奔回络冰身边。 “我不准你杀他,我又没死,他怎么能为我偿命?”洛冰仍努力保持清醒。 好在她的伤还不至于会令她一时毙命。 浩文二话不说地抱起她,那暇红的热血也浸湿了他上身。 “爹,”常宁拉住浩文的衣角,恐惧地问道,“娘会不会死呀?”他哭着。 “我不会让她死的。”浩文肯定地回答,“迅风。”他高呼着在不远处的爱马,“宁儿,叫张武师带你回去,爹先带你娘回府去治伤。” 常宁虽然不情愿,却也懂事地点头。 “喂,我说的你有没有听见?我不准你杀人。”络冰乏力地在他怀中使尽最后一点气力叫着。 浩文抱着她轻易地跃上马背。 “放他们走,否则,我就死在这里给你看。”她蠕动地挣扎,想要自马上摔下来强调她的意思。 浩文蹩着眉,无奈地张起手刀轻轻地往络冰颈后砍去。络冰立时软了身子,毫无知觉地瘫在他怀中。 “把他们送到刑部去,告诉王大人,我要亲自审查。”浩文大声地对着那些姗姗来迟的官兵命令道。 “迅风,走。”他轻喝一声。 人群自动分开,伟骏的黑马迈开健壮的步伐——放肆疾奔。 第六章 浩文在廊下慌乱地徘徊踱步着,心焦的他只想知道,这位“外表是他妻子” 的女人,到底是否能真正无恙地活下去。 从她舍命救他的义举,从她拼命为那群该死的流氓辩护看来,他终于明白,那不是可以乔装出来的。而且,自视甚高的宜春公主,绝不会为了他而牺牲她雪白的肌肤,甚至冒险去留下一个怵目惊心的疤痕。 所以,他敢断定她绝对不是宜春公主,即使身体显然还是。 “大人,公主一定会没事的,请大人宽心吧!”总管跟在他旁边,好心安慰着。 唉!浩文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该拿她怎么办呢?一个个性迥异的妻子? “爹,娘呢?”常宁奔了过来,涨红的脸急急地喘着气。 浩文看着他,不知道该给儿子一个什么答案才好。眼角一瞥,瞥到常宁怀中的两只小可爱。 “娘买给你的吗?”浩文指着它们,淡淡地问。 常宁泫然欲泣地点了点头:“我不要娘死,现在的娘对我好好,我不要她死。” 他哭着。 浩文心疼地蹲了下来,轻轻抹于他的泪水:“你喜欢现在这个娘,对不对?” 常宁毫不犹豫地点头。 似乎每个人都喜欢“她”,上至寿王,下至奴仆,甚至连他都是。现在的她,可以让他想到多年前初见公主时,她脸上的真。 “放心,你娘不会死的。”仿佛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浩文用力地保证,即使是不择手段,他都要让她留下来,“因为她是我的妻子。”他喃喃念道,多年来刻意敛去的男子雄风再次崭露头角。 “大人,大夫出来了。”总管在旁边兴奋地叫道。 “大夫,她如何了?”浩文起身,担忧地问着。 那大夫捻须微微一笑:“匕首插得不深,不碍事,只要多保养,不要劳动到手臂,就可以了。” 这话听得众人放下心中一块大石。 “现在她睡着了,等到醒了之后,再让她服药汁。只要每天按时服药,就可以好得快些。”大夫吩咐道。 浩文明白地点点头,打算要亲自去执行这项任务。 “大人,”一名侍卫却在此时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事不好了!” 他嚷叫着。 浩文颇是不悦地扬了扬眉:“发生了什么事?”他厉声问道,不悦在此时竟有大事发生。 “昨晚,安庆宗爵爷的家被抄了,全家六十多口全死了。”侍卫微喘地禀告着。 浩文震惊极了!“是谁去抄的?”他问,不自禁地想起洛冰说过的——凶手是杨国忠。 “没有人知道呀!” 怎么会呢?浩文想道,但随即又转念一想,凶手绝不会公开地去惹怒安禄山或皇上,所以,不知道凶手是谁也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是昨晚发生的,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浩文严厉怒道。 “这消息也是今天中午才传出来的呀!”那侍卫微颤着身子。 消息被封锁那么久?为什么?浩文有些不解。 支着头,他思索着。 想湮灭证据! 啊!这可不好了,他暗叫糟糕。“你去马厩给我备马。”他命令着那个侍卫。 “爹,你要去哪儿?”常宁拉住浩文欲走的身势。 “宁儿,爹去办事,很快就回来。”他轻声说道。 “总管,”浩文又叫,“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向公主提起安氏一家被杀的事。”他严肃地命令道,不理总管不解的目光。 他可不想她因担心安禄山的事而延误了她身体的痊愈,更何况,身为一家之主,他自有安家保命的安排,不劳她费心地去干些什么移转产业的事。 @@“说!你是不是把那五个人全都杀了?”络冰一睁开眼就使尽所有力气沙哑地问道。 浩文摇摇头,真是佩服她执着的决心。 “那你把他们打成残废了吧?”她怀疑地问着坐在床前的丈夫。 浩文叹了口气,无奈地出声:“没有,他们都还健全,但,可能很快就不是了。”两道原本软化成温柔的双目竟又变得冷冽。 “你怎么可以如此残暴不仁?”络冰低声地喊出来,但却扯动伤口,痛得她脸都纠在一起了。 浩文定住她的身子,心疼地不让她再动:“他们死有余辜。这种没用的残渣只是败类。”浩文感到不悦了。她干吗如此关心那五个市井无赖? “你怎能这么说?”络冰怪道,“难道你没听过天生我材必有用吗?” “确实没听过。”他难得点头附和。 “你……”洛冰都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才好。 “不过,我想知道你要如何处置他们,对那群该死的败类?”浩文转变了态度,竟有点温柔地征询她的“意见”。 “这……”络冰转着她那个刚醒过来的混饨脑袋。“当然不能让他们死。” 浩文微蹩着眉头。 “当然,最好是让他们改过自新。”她有点做梦似的自言自语。 浩文紧锁眉头:“好,我答应你。” “真的?”洛冰高兴地看着他,眼中有着松了一口气的光彩。 浩文点点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保证,是笑着保证,他会让他们活着,付出惨痛代价的“改邪归正”,他想。 络冰丝毫不觉他笑得很不对劲。“太好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她宽心地说,疲乏的身子却令她打了个阿欠,“我累了,想睡觉。”她闭上眼睛,试图忽略身旁的丈夫。 “等一下。”浩文却又唤醒了她,“睡之前,先把这碗药喝了吧!”他从旁边的几上端起一碗药。 络冰皱了皱眉,没反对地喝下他用汤匙喂下的第一口药汁。 “噗!”结果,她全吐了出来,像鲸鱼的水柱一样,然后不管衣物的脏污,她大声啐道,“你拿的是哪个地狱来的毒药呀?” 真是苦死了! 络冰温怒地瞪视着眼前一脸坚决的“丈夫”。 “不,我不要再喝这些药了。”她低吼着,拒绝再喝这些比黄连还苦的药汁。 浩文置若罔闻,自在地又舀起一汤匙黑褐色的药汁送到她唇边。 “不,我不喝。”她赌气地偏过头去。 从她醒来到现在已经五天了,他不只喂她喝药,还喂她吃饭,就只差没帮她脱衣洗澡而已,简直当她是全然的废人嘛! 其实,她知道浩文之所以会这样做是觉得对她有责任,有愧疚;但,如此的方式……她可消受不起。 “喝下去。”浩文沉声道,忍耐着不把她的嘴巴撬开,直接把药灌下去的冲动。 “你很烦耶!”洛冰转过头来,开口骂道。 浩文乘机把药倒进她的口中,迫使她不得不咽下满口苦汁。 “你怎么那么闲?不用办公了吗?”她苦着脸,怒气冲冲地问道。 浩文但笑不答:“来,嘴巴张开。”他又舀起一匙苦汁。 络冰立刻转过头,打死她也绝不再自投罗网。 浩文低叹了口气,喂她喝药总好像在斗智似的,虽然有趣,但也磨人耐性。 洛冰努力抿着嘴巴,知道若是投降,将会又遭到一阵骇人的苦涩。 但突然间,她竟看到浩文的脸庞就在她眼前,且几乎就快贴上她的。被吓到的她,愣愣地又张大了唇。 浩文趁隙吻着她的唇,舌头一推,满口药汁又灌入她的体内,引得她一阵战栗。 但,他不舍地双手扶住她的头,用他炽热的唇轻触她的,轻轻搅弄着她的舌,纵情地享受这亲密的接触。 而络冰只是震惊得呆愣住,无法反应地任他温柔地为所欲为。瞪大的眼睛看着他的脸庞,炽热的肌肤感受着他的挑弄,敏感的身体感受到他全身所散发出来的男子气息。 天呀!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仿佛要跃出喉头似的。 终于,他满足了。轻喟一声,他离开了她,微笑地看着她满脸嫣红,一份柔情蜜意在心中滋长。 “把药喝了吧!”他道。 洛冰杏眼圆睁地看着他,仿佛神游太虚似的难以反应。 浩文见状,又举碗就唇想再如法炮制。 但,络冰却及时回复正常,不由分说地用左手抢过药汁,咕噜咕噜地大日喝下,再也不管它是不是人间极苦。 哦!她快被他吓死了,真搞不懂他怎么会突然对她如此亲昵。 “喝完了,拿去。”她拿着那药碗递给他,心绪有点不稳地说道。 浩文赞许地点头:“要是每次都这样不就好了?”他愉悦地说道,却惹来络冰一声不悦的冷哼。 “等等。”他突然说道,突兀地又扳住她的下巴,“这边还有残留的药汁。” 再次用他炽热的唇舔去任何残留的药汁。 络冰又被他吓住了,脑子轰然一片,什么也不能想,只能屏息地看着他,任心中小鹿加速地乱撞。 浩文看着她更形红热的双颊,觉得她更加的楚楚动人,霎时,笑意在他脸l荡漾。 “你……你……卑鄙……无……无礼!”络冰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正常,随即直接开口骂道,骂出了脑中第一个冒出的字眼。 “哦!”浩文扬了扬眉,露出了一点邪恶的线条,“无礼?我以为我们是夫妻呢!”话中的含意是再明显不过了。 洛冰随即增加了脸上的潮红,羞怯地低下头:“但我们是不正常的。”她说,无法控制心中的不安。 “我们是吗?”浩文反问,感觉就好像他是在说他们像其他夫妻般正常。 络冰听了,不由得一声惊喘,迅速地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眸,难道他想跟……宜……宜春公主行房,即使……他恨她? “你不会是说真的,”络冰摇着头微弱地说道,“你不可能还……想跟我……上……上……” “我想。”浩文肯定地说道,看着她倏然变白的脸,“也该是我们替骆家再添人口的时候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络冰困难地吞咽着日水,恐惧地想到要有那样的果必须先种什么因,随即,两人袒程相对的景象在她脑中浮现。 不!她无法忍受那样的亲密,尤其是跟男人,尤其是跟他。 “不,我做不到。”她恐惧地低叫,身体甚至在颤抖。 浩文心疼地看着她害怕的模样,但他却不能解除她的恐惧。是的,她必须学着接受他,接受他无情的一面,接受他温柔的对待。因为他们是夫妻,一对再也无法冷漠对待彼此的夫妻。 更何况,他们也无法仳离,因她生为皇亲,而他尊为朝臣。 “你可以的。”他轻声说道,“什么事都难不倒你的。”语气异常温柔。 “你变了!”络冰抬起头来看着他,有点迟疑地说道,“为什么?” “对于一个舍命救我的妻子,我该继续冰冷地待她吗?”他笑问。 “应该。”络冰急急地说道,“你不用改变什么,我很好,你不需要觉得对我有责任。”她慌乱地说着。 浩文扬了扬眉,没说什么。 “真的。”她强调着,“你以前那样就很好了,实在不需要改变什么。” 浩文好笑地轻触她的脸颊:“难不成你比较喜欢被漠视?”他笑道,可是却意外地发现她的脸变了一下。难道被他说中了?他讶异地暗忖,心中又涌起了一股怜惜。 “我哪有。”洛冰低吼,坚决否认。 但,答案却早已昭然若揭了。 “好了,你也该休息了。”浩文突然转个话头说道,“太劳累对身体不好喔!” 随即,他温柔地扶她躺了下来,替她盖上轻暖的被子。 “我自己来就好,我又不是废人。”她不满地埋怨道。 浩文笑笑,并不介意:“好好睡吧!”他低声道,然后吹灭了烛火,替她关上门,而后步入黑暗,迎接初秋的萧瑟。 但洛冰如何能眠?在面对做妻子的义务时,她该怎么办?她烦恼着。知道今晚她是会失眠的,而罪魁祸首是骆浩文——她的丈夫。 唉!一声喟叹泄出喉头。 33“洛洛、平平,来呀!”常宁快乐地在园子里跑着,细嫩的脸颊早已变得红通通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络冰坐在亭子里,愉快地看着“儿子”跟着两只可爱的小狗儿跑着、玩着。 看着这副景象,她觉得很平静也很窝心,仿佛她就是他的母亲般,心中充满光辉的爱。 “宁儿,玩累了吧?来亭子里,娘这边有糕饼吃哦!”络冰唤道,当真对“娘”这个角色已经很得心应手了。 “好!”常宁应着,马上抬起脚往亭子里跑去。 络冰满足地看着对面的常宁一副津津有味地吃着糕饼:“吃慢些,小心噎着了!”她好笑地提醒着。 “娘不吃吗?”常宁抬起头,嘴里有些含糊地问着。 络冰摇了摇头:“娘还很饱,吃不下,你吃吧!” 自从一个月前她受伤以后,每天就是大补小补的山珍海味,吃得她都怕了,却还是得吃,只因她那个“丈夫”一径地为她着想。 如今,她的伤算是好了,除了偶尔会有点像被蚂蚁咬的痛感外,实在没什么好忧虑的。但,那个人就是不信,还是每天将一大堆的滋养补品住她嘴里塞,如果她说不,他就用喂的,她简直是被他克得死死的。 唉!她没肥死也真算是奇迹了。 常宁点着头,继续吃着他的饼:“娘,你的伤真的好了吗?”他睁着骨碌碌的双眼,有点担心地望着她。 “唉!”络冰轻叹出声,“你跟你爹怎么这么像?老是不信,我说好了就是好了。”她无奈地说着。 “那你为什么还要吃药呢?”常宁偏着头问道。 “那还不是被你爹逼的。”她埋怨地咕哝着,“你看,娘这不是好得很吗?” 她甩动着手臂给他看,果真非常“正常”。 “公主。”一声惊呼从她身后传来,原来是她的侍女小香,“公主,你怎么可以这样动?若是扯裂了伤口怎么办?”小香埋怨着。 洛冰耸耸肩,一点也不在乎。但,她的双眸却恐惧地瞪着小香手上捧的那一碗黑黑浓稠的液体:“这该不会是要给我喝的吧?”她有点颤抖地问道,对那苦涩的滋味已经是恨之入骨了。 “是的,公主。” 络冰咽了咽口水:“大人呢?”她问,怀着一丝希望。 “大人出府办事了。” 满天阴霾终露晴阳,络冰顿时愁怀尽抛:“拿来。”她一把抢去那碗药汁。 “哗”一声,就朝亭子外的树根上倒下去,“这很营养的,好好吸收,保证你百病尽除。”她很爽快地低哺道。 “公主!”小香惊呼,可惜已来不及阻止,“你教我如何向大人交代?”她哭丧着脸。 “就说我喝光了,不就好了。”络冰耸耸肩。虽然她不喜欢说谎,但“吃这苦药”却可以例外。 “但……但……若是大人追究起来……” “啰嗦!”络冰不耐烦地说道,“操那么多心干吗!药是我倒的,若被查到,他要怪也会怪我。”口气虽不好,却也安慰了小香。 “皇妹,你这样做岂不辜负了浩文对你的一番心意?” 络冰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她那个皇兄——寿王李瑁正以不赞同的眼光看向她。 “参见王爷。”小香急忙低身为礼。 “舅舅。”常宁高兴地跑过来,撒娇似的腻着他。 “皇兄,你真是来得无声无息呀!”络冰挖苦着,平抚着刚刚被惊吓而疾驰的心跳。 寿王笑了笑:“是你自己不当心,怎么能怪我?”他抚了抚常宁的黑发。 络冰耸耸肩:“皇兄,今天怎么有空来?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自从她受伤以后,几乎天天可以看到他来“探访”,不过,她怀疑他真正的目的是浩文,看他们俩一见面就开始咬耳朵,不知在讲什么天大的事,哪算是来探访她呢! 但最近十几天却不见他的踪影,问浩文,也只道皇兄太忙了,至于忙什么,浩文就是不肯说。 “事情总会忙完的。”寿王淡淡地答。 “忙什么?能不能告诉皇妹我?”她好奇地问道。 寿王却摇了摇头:“反正不该是你担心的。” “好嘛!不说就算了。”络冰轻易作罢,反正应该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不过,皇兄,你今天来得有点不巧,浩文现在不在府中耶!”她带点遗憾地告诉他。 “没关系,今天我有事找你。” “真难得!”络冰咕哝着,她还以为她是个无所事事的女人呢! “小香,你带着小少爷下去吧!我有话要跟公主谈。”他朝小香点头道,静静地目送他们离去。 “到底有什么事嘛?”等了半晌也不见他开口,络冰有点不耐烦地催促道。 “唉!”寿王轻叹出声,“皇妹,你能不能为我送封信?” “不干。”她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虽然很闲,但绝不当信差。” “皇妹……” “再说,你堂堂一个王爷,可以指使的人多的是,何必求我这个公主?”她微仰着头,迎视着他一脸的恳求。 “问题是——她不是普通人能见得了的。”他感伤地说道,“就连我要见她,也着实不容易。” 络冰扬高了眉,思索了片刻:“你该不会是要我送信给杨贵妃吧?”她问,尚无绝对的把握。 寿王却缓缓地点了头:“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帮忙。” “拜托!”络冰呻吟一声,“你难道不能忘了她吗?她早就不是你的妻子了。” “忘得了就好了。”他低叹,目光缥缈不定,“但毕竟我们曾经嫌鲽情深。” “那又如何?反正她再也不能回到你身边当个寿王妃了。”洛冰理智得有些残忍。 “我岂有不知之理。”他苦笑着。 “那你干吗还送信给她?分明就是情丝难断嘛!” “我不是想跟她论及儿女情长。”他终于辩驳,“陈述社稷危殆才是我这次的目的。” 络冰讶异地望着他满脸愁苦:“你要跟一个妃子讨论社稷危殆?”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父皇至少会听她的话,而且,不至于迁怒太甚。”他解释着。 络冰冷哼一声。就她所知,杨贵妃还不是被唐玄宗赶出宫好几次,虽然最后都会找她回去,但有“迁怒”这个事实却是不争的。 可是,络冰却没有说出她的想法。 “你到底要陈述什么样的社稷危殆?”她问。 “承平太久,兵甲懈怠,难以应战;再加上藩镇拥兵,分权渐重。这些对我大唐是大不利呀!”寿王沉叹着。 熟读历史的络冰深知晚年的唐玄宗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直到安禄山兵破潼关才大感悔悟,所以,她不认为寿王这个努力会有什么成效。 “算了吧!他又不是什么明理的人。”她咕哝着。 “皇妹,”他斥道,“不许你这样批评父皇!”口气是很严厉的。 她耸了耸肩:“反正,白费力气的差事我是不做的。” “皇妹,”寿王求着,“难道要皇兄跪下来求你吗?” 络冰扬了扬眉:“古人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这么轻易就下跪,未免太……” “为了大唐江山,牺牲我区区的自尊又有何妨?”他苦笑着。 “真伟大!”她夸张地说道,“你应该去当皇帝才是。” “皇妹,你讲话太放肆了!”他骂得有些仓皇。 她又耸了耸肩:“应该说太直才对。”她喃喃自语着。 当然,寿王是没听到。 “总之,”他清了清喉咙,“皇妹,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帮我的忙。” 洛冰听了,眉头都打结了:“明知道他不会采纳的,干吗又多此一举?”她依然还是不情不愿的。 “只要有一分的可能,我都要做;就算没有效果,至少我尽力了。” 唉!拗不过寿王的长篇大道理,络冰只好勉强答应了。 但,她马上就又后悔了。长安大街小巷,她可以说是玩熟了,但深宫重院回廊千里的,这下可怎么办?而且,什么宫中礼仪、规矩的,她统统一窍不通。 老天!她这才觉悟到她揽了一件什么麻烦事。 第七章 怀着无限愁思,洛冰淋着初降的软雪,任它们一点一滴地落在衣服上。 徐徐地,她踱进了房里,低低地叹了一声。 明天,她要怎么进宫?怎么去找杨贵妃呢? 真是个大麻烦!她苦着脸想。 “干吗一副垂头丧气,很烦恼的样子呢?” 络冰立即抬起头看向来人,惊愕地发觉竟是她的丈夫——骆浩文。 “你不是出去办事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她问。 浩文笑了笑,解下了覆着薄雪的披风:“事情办完了,当然就回来呀!”接着,温柔地为她拂去一身的雪尘。 “那你有没有遇到王兄?他才刚出府。”络冰问道,并不避开他的体贴。 浩文轻轻地摇摇头:“刚巧错过了。”语气中明显的有丝遗憾。 络冰点了点头:“那你到我房里来,有什么事吗?” 浩文好笑地看着她:“这里本来就是我的房间,而我是回来这里休息的。” 洛冰瞪大了眼:“那……那我……要睡哪儿?”她问得相当惊骇,也相当迟疑。 “当然是这里。”他爽朗地告诉她,“难道你没发觉房里的东西多了不少吗?” 这一说,洛冰才猛然发觉她的房里的确多了不少陌生的东西。 “这……这什么时候……” “是我今天命下人们搬过来的。”他自动解开她的疑惑,“我们毕竟是夫妻,不应该分开那么久的。” 络冰困难地吞咽着口水,双眸满含惊惧地看着他:“你……你该……该不会……是想行使……你……做丈夫……的……的权利吧?”她屏息地问道。 浩文迎视着她的惊惧,温柔地点点头:“难道不该吗?”他轻问,语气中含着无限怜爱。 当然不该!烙冰在心底大叫,她又不是他的老婆,凭什么要任由他碰她! 但,理智却也叫着——你现在可不是杜络冰,而是李翠萍,他的妻子呀!他对你有所要求也是应该的,谁教你现在是魂居她体。 唉!认命似的,她只好轻轻地点点头。 谁晓得她还要待在这个时代多久,身为妻子、母亲,虽不是她所要的,但,情势所逼,她也只得认命地去学着习惯它。 浩文看见了她的允诺,心中涌起无限柔情。轻轻地,他抬起她低垂的头;柔柔地,轻尝她的唇瓣;细心地,他没忽略接触时她微微的挣扎,及后来认命的顺服。 他知道她不是以往那个骄蛮的妻子,知道她是另一个世界来的生命,更知道他们今生都将无法分开。他只庆幸老天选的这个女人心地善良、诚实坦白。 或许有些残忍,但他要她,他要她做他真正的妻子,为他再生个小孩,与他共同走完这一世。 怀着无限的柔情,他拦腰将她抱起,移步走向“他们”的床铺。 洛冰下意识地用手围住他的脖子,深怕跌下去会掉痛了屁股,但,更令她担心的是他的企图。 “现在还是大白天,你不能做这种事。”她不安地嚷着。 浩文却堵住了她的嘴,封住了她所有的抗议:“该来的总是要来,拖延只是更令你烦心而已。”他别有深意地在她耳边轻语,“不用担心,我会很温柔,很温柔的。” 络冰闭上了眼,害怕地感受着隔着衣服传来属于他的体温。她知道他说得对,就算逃得过现在,她逃得过今晚吗?即使她又能逃得过今晚,但她绝对避不了这一生一世的。 而且,等待临刑的恐惧和紧张,一定会逼得她发疯的。 好!豁出去了,反正到了明天,她还是能见到太阳的。 所以,突然地,她拉下了他的头,忍着胸腔剧烈的跳动,觉悟地狂吻着他的唇。 浩文起先还被她的举动吓到,但他马上就回复过来,狂喜地接受她的攻击。 于是,两人就激烈地倒在床上,任狂烈的火焰燃烧他们,再也不管先前说过的什么温柔、体贴。 泻进一室的白光,照映在他们身上,伴着他们火热的喘息渐近天堂……333过了大半天,火焰消失了,继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不敢置信。络冰红着脸,害羞地用被子蒙住她整个头。 没想到她是那么淫荡,一旦放开矜持,她就会投身欲火之中,做些、叫些她认为很可耻的事。 “哦!我不要活了,真是丢死人了。”她呻吟着。 浩文好笑地听着她娇羞的闷哼,心下当然猜得着她介意的是什么。毕竟,如果如他所料,她必定是初经人事。 张开双臂,他抱住娇妻——连棉被一起:“嘿!这很正常的,你干吗害羞成这样?” 这才不正常!她根本不信他。 “夫妻本来就是要这样彼此获得快乐的呀!”他掀开被子,露出她雪白的身子及乌黑的长发。啧!真是一幅秀色可餐的美景。 “你干什么?”她怒气冲冲地转回身,一把抢过被子再遮住她一身的白皙。 “何必遮呢?你的身体我又不是没看过。” 络冰倒抽了一口气,狠狠地瞪着他。虽然他讲得对,但也不用说得这么露骨呀! “你的眼神好恐怖哟!”他笑着,倾过身往她颈项凑过去。 她屏住气,忍耐地感受着他的轻触,刚怦静的身心又要开始飞扬:“快吃饭了,我们该更衣出去才是。”她惊慌地说着,企图浇熄他的企图,也害怕自己再一次陷落。 浩文却急忙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逃离。“我们是夫妻,你必须习惯我的碰触。”他在她耳边有点残忍地轻哺。 络冰闭着眼,认命地点头:“我会的,但现在我们实在应该出去了呀!”她微弱地挣扎着,察觉到他轻咬着她的耳垂时引来的一阵轻颤。 “放心,下人们不会来打扰的。”他沙哑地说着,再度把迟疑的她压在床上。 “娘,娘,吃饭了。”房门外却不巧地传来一阵阵叫喊。 洛冰急忙推开他,嫣红的脸有掩不住的羞意:“宁儿,你等一下,娘马上出来。”她紧张地朝门外嚷着。 浩文忍住满腔失望,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穿戴梳头,那未经发泄的欲望折磨得他很难受。“晚上,我不会再让你离开这床榻一步的。”他沉声地保证着。 络冰闻言,不由得泛起一阵冷颤:“难道你没有别的对象好发泄吗?”她没好气地斜脱着他。话说出口才想到,对哦!他跟宜春公主既然感情不睦,那他会有其他的侍妾不就是非常可能的事吗?没来由的,她觉得仿佛被狠揍了一拳般,十分痛苦,“你难道不用陪你其他的侍妾吗?”她低垂着头,掩饰一脸的凄楚。 她如何能指望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女人而已?她悲惨地提醒自己,这不是一夫一妻制的二十世纪呀!此刻,她真想回家,回到那个漠视她的家里,回到那个朋友拥簇的校园,但心中却又觉得不舍。 浩文见状,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低沉的声音流泻满室,引得络冰一阵不快。 “有什么好笑的?我有说错吗?”她白了他一眼。 “当初是谁宁死也不肯让我纳妾的呀?现在竟还这样问我。”他巧妙地回答她的问题,却也给了她一个提示,让她大略猜到整个来龙去脉。 “你没有妾?”络冰讶异地看着他。 “娘,爹也在里面是不是?我听到他的声音了。”常宁在门外又是一阵叫喊。 “去吧!别让宁儿等太久了。”浩文并不回答她,反而催促着她离开。 “可是……”她还想问得更仔细些。 “难道你想回到床上来吗?”他邪邪一笑,作势欲扑。 络冰差点吓岔了气,随即马上夺门而出:“宁儿,咱们先去吃饭。你爹太累了,让他休息吧!”只听得她这样对儿子说。 浩文又躺回床上,双眼瞪着床顶,不由得一阵阵苦笑。犹记当初他意欲纳妾之时,骄傲的宜春抵死不从,说她不愿别人认为丈夫嫌弃她;只能她弃他,不能他不要她。为此,他们闹得很不愉快,甚至成了整个长安城的笑柄。 结果,宜春到处哭诉,为他引来众多的怨怪,甚至是当今皇上。 皇上曾发怒地责问他——到底宜春有什么不好?竟令你无情地想纳妾? 他如何能说公主骄蛮强悍,貌似牡丹却心如彩蝶——迎风招展;他如何能说公主别有他爱,对他这位丈夫是众多嫌弃?在别人眼中,她是位可人、美丽、温柔又堪怜的佳人。不,没有人会相信他,她的伪装做得实在太好了。 但如今,一切都过去了。他吁了一口气。 是的,都过去了。 @@没想到事情没这么困难嘛! 络冰在承香殿里有些得意地想道。本以为进宫难,找杨贵妃更难。没想到随便抓个车夫带路就到了皇宫,随意拉个宫女询问就轻易地找到了杨贵妃,把寿王的信呈给了她。呵!真是太简单了。 “退下去。”坐在椅子上的杨贵妃在看完信后,突然出声摒退了身旁的宫女,这才把络冰拉回神来。她仔细地瞧着眼前这位紧锁眉头的贵妃娘娘,确实是个令人赏心说目的佳人。白嫩的肌肤,丰润的身材,精致的五官带着些许愁容,如云的黑发层层地绾起来,映着雪白的肤色,确实比花更胜几分。 “公主。”杨贵妃轻叹了一口气,“我看我是帮不上忙了。”她摇着头,爱莫能助地瞧着她。 “为何?”洛冰扬了扬眉。 “皇上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正有心要大拓疆土,怎么可能收回兵权去惹怒那些边关将领呢?再说,皇上恩泽广被,那些将军蒙受其恩,又岂会有二心?这一切都是王爷多虑了。” 洛冰默然,心里却在咕哝着——我看你是怕进言惹怒了皇上,会遭到冷落,更甚者是被赶出宫吧! “王爷此等忠心,若皇上知道了必定会龙颜大悦的。但论及这些妄测,恐怕有所失当,请公主回去转告王爷,请他多加三思才是。” 络冰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本来她对这一趟早就抱着空手而归的觉悟,所以,她也不觉得难过,更不想力劝她去进谏。 “公主,”杨贵妃垂下眼睑,似乎有些犹豫,“能否请你再转告王爷……” “但说无妨。” “唉!”杨贵妃轻喟了声,“一江春水向东流,不可留亦难回头。昔日春水今不同,难伴岸石情长久。” 络冰虽非饱读诗书,但肚子仍有一些文墨,所以,她马上就能意会。这首诗无非是在说往事不能回,夫妻之情也不可能再如从前般,意思就是要寿王忘掉她才好。 “嗯!我会劝他趁早对你死心的。”洛冰直言不讳。 一声惊喘逸出,杨贵妃震惊地看向她,一副想不到她会这么直的样子:“谢谢!”她呐呐地说。 络冰摆摆手。 眼前这位美人看起来虽华贵高雅,但却一脸愁容;虽受圣上专宠,但她似乎并不快乐,想到她最后的下场,络冰就不禁更可怜她。 在一阵冲动之下——“娘娘,当皇上的宠妃,你真的快乐吗?”络冰问道,一点也不婉转隐讳,好在杨贵妃已摒退左右,否则,这一句话不知会惹来多大的祸事。 杨贵妃脸色一变,马上又堆满了笑容,只不过好像是装出来的。 “当然,在皇上的恩宠之下,我怎么可能不快乐呢?公主,你实在问得有些多余。”竟还伴随着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真的吗?”络冰很怀疑地看着她,“被人骂作是祸国妖姬,你还快乐得起来吗?” 杨贵妃倒抽一口气,愤怒在她脸上绽放:“那公主呢?被人称做出墙红杏,高兴吗?” “当然不。”络冰平静地回答,竟然也不否认。 杨贵妃惊讶地沉默着。 “可想而知,你必然也不快活。”络冰评断地说道。 “唉!”杨贵妃轻叹了日气,“天不由我,奈何?”之后又是一声长长的轻喟,“倒是你,公主。”她突然抬起头凝视着络冰,“你我交情虽不厚,但以前从王爷那儿我也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所以,我奉劝你一句——高左丞心日不一,骆侍中才是值得托付的。” 络冰皱了皱眉:“何出此言?” 杨贵妃却苦笑地摇头:“宫闱复杂,官场更甚,我陷人多年,怎会还是懵懂不知呢!”一句话道尽了多少凄凉。 唉!今天的局面,又岂是她杨贵妃蓄意造成的。 姑且不论她“奉劝”的真假,听到她这席话,洛冰只觉得她更加可怜。 “那我也奉劝你——安禄山虽乖,却也是猛虎,一旦发凶,就连大唐也无法阻止;再者,蜀川不可去,马嵬坡不可行。”络冰也好心地说道,盼能救她脱离凄惨的命运。 想到唐玄宗在安禄山兵临长安前夕,弃城奔蜀逃去,临经马嵬坡时不得不……唉! “公主;你这是何意?”杨贵妃不解地问道。 洛冰正待说明,宫外却传来——“秦国夫人到。” “公主,我姐姐来了,我看你还是快走吧!免得你们一见面又开始吵了。” 她苦笑。 “好。”络冰也不反对,“但是,你一定要记得我的话——蜀川不可去!” 杨贵妃点点头,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洛冰轻叹口气。该来的总是会来,该死的总是会死,一切就让它随缘吧! “那么我走了。”洛冰告退。 333看着这宫庭回廊转折,朱红殿顶的华美重叠,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美丽又壮丽,令人不胜惊叹。然而,到了年底之后,眼前的一切将化为残垣破瓦,洁白的雪地将布满死尸及一滩滩冰冷的鲜血,宁静的空气将充斥声声凄厉的惨叫,荣华的长安瞬间变为恐怖的死城。 想到此,洛冰就不禁闪过一阵恐惧的冷战,而秋末的寒意也渗入到骨子里,加深了更冽的冷意。 不行,一定要赶快离开长安!她一定要尽快说服浩文,不可以再耽误了。 看着檐下滑落的冰雪,她暗忖——这雪下多久了?好像也有个把月了。想必此时不是秋末也是冬天了,那么,时间剩得不多了。她不禁更加恐惧了。 “翠萍。”一声轻唤从她身后传来。 凝神思考的她下意识地转过身来,霎时死白着一张脸,因为她看到了高济宗。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苍白?”他轻呼地走向前来,一副非常关心地样子。 “太冷了。”她颤着牙齿回道,天晓得是她的心冷,还是老天爷。 高济宗扬着眉头,不信地看着她一身厚重衣裘:“一定是你的伤还没好才会这样的。”他佯装微怒地怪道,更加显出他的关怀。 “全好了啦!”她不依地嚷着,最讨厌有人说她伤势未愈,而待她像个废人。 “是吗?” “当然。”她抬起头来迎视着他怀疑的眼光,心中顿时涌起一分厌恶。 “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你?知道你受伤,我有多心痛,你知道吗?”高济宗一副难过失魂的模样。 不知为何,洛冰就是不为所动。若是一般女子瞧见了他这般模样,一定会失心的。但她——却没有! “你有来探视我?”络冰只是怀疑地回问着。 高济宗有点儿挫败地点点头:“骆浩文说你不想见到我这张脸。”他黯然地哑着嗓子,“为什么?翠萍,难不成你还在气我?”他又是一副伤心欲绝样。 络冰撇撇嘴。当然,她从不知道高济宗曾来求见,但浩文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她实在不懂,他不是一向对她和高济宗很“宽大为怀”的吗? “对,我还气。我气你竟想拉我当奸细。”想到了那天早上的对话,她就真的有气。 高济宗却猛然倒抽了一口气,白嫩的双手有力地抓住她的肩膀:“难道是你去告密,叫人杀了安庆宗全家吗?”他厉声地问道,一改刚才的文雅。 安庆宗已经死了?! 这句话在她脑中顿时爆开。那么,安禄山不就快反了?她困难地吞咽着,脸色愈发苍白。 “他死多久了?”她迟疑地问道。 “一个多月了,别说你不知道这档事。”高济宗低吼。 那么久了!安禄山应该已经反了。她颤抖得更甚。 “现在是几月了?”她昏眩地问道。 “十月中了,你问这些干吗?”高济宗怀疑地看着她,“告诉我,你到底是同谁去胡说的?”他又叫着。 十月中!一声惊雷霎时击中她的脑。好在,好在,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可以逃得远远的,她的脑子竟又瞬时澄明了。 “说呀!你到底是向谁胡说去了?”高济宗摇着她的肩膀。 “你在问什么呀?”络冰这才奇怪地看着他。 “你别装。说,你去跟谁胡说安庆宗的事?”他吼得更大声。 “你于吗还这么拐弯抹角?直接问凶手是谁不是好得多?”她还笑着看向他。 知道战事未发,还有溜的时间后,她就仿佛吃了定心丸般,再也不慌了。顿时,心情好得可以跟最讨厌的人傻笑。 高济宗一声惊喘。 “我直接告诉你好了,凶手是杨国忠。”她又笑着告诉他。 高济宗放了手,退了几步,满脸不可思议地瞪向她:“你……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他的?” 洛冰马上敛起笑容。怎么他同浩文都是这种反应?把她当成那种勾三搭四的下三滥女人。 “去你的!我哪有勾搭他!”她杏目圆睁地怒瞪着他。 “那你如何能……”他微摇着头,仍是不信。 她翻白了眼。跟他明说呢?,他十成十一定是不信的,那她又何必浪费口水;但不说呢?他岂不是误会她。 但那又如何呢?反正她的“误会”已经是数不清了,再加他一个又何妨,更何况他又是那么的讨人厌。 “随你怎么想啦!”络冰决定豁出去了,“本姑娘现在要回家,后会有期啰!” 话还没说,就转身要走。 但却被高济宗用力地扯了回来。“你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吗?”他气极地咆哮。 她却耸了耸肩,蠢事可不是她会去做的事。 “你毁了我长久费尽心思搭建的关系,这下子我连升官都没指望了。”他气急败坏地铁青着脸。 络冰更鄙视他了,根本就是狗腿子一个嘛!她这才彻底觉悟到这种烂人连做朋友也不配。 冷哼一声,她轻易地挣脱了他的钳制。“再见!”她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就想走。 “等等。”他却用力地拉住她的衣服不放,“这样就想走了吗?没那么简单。 我要你赔偿我的损失,否则……嘿,别怪我不顾情义。”满脸俱是青筋暴露的狰狞。 她做梦也没想到,貌比潘安的左丞高济宗的真正面目竟是——名副其实的人面兽心。 看他一副温文儒雅的才子样,谁会想得到他骨子里竟是……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真丑陋!”络冰不屑地老实说道,见他还拉着她的衣服不放,她也不客气,马上朝他肚子挥出一拳。 高济宗马上放手。忍不了腹部的痛楚,他脸都皱在一起了,但这些使得他更加愤怒,更加有报复的欲望。 瞪着她娉婷远去的背影,他吼着:“李翠萍,我会要你付出代价的,我绝不允许有人错待我!” 络冰把他当作是疯狗在狂吠,根本不当是一回事,现下最要紧的是劝浩文逃离长安——不择手段。 想到此,她的脚步更快了,随便抓了个宫女,便急着出宫回府。 只留下高济宗在回廊下铁青着脸,七窍生烟地杵在那里,满脑袋尽是报复的狂想。 33“浩文。”络冰大叫着撞开账房的门。啊哈!果真在这里。 她迈步走向那讶然而笑的丈夫。 “翠萍,一大早的你到哪儿去了?我到处都找你不着。”浩文笑着问她,但看到她一脸的不善,随即马上进入防备状态,他可不会重蹈被她出其不意摔倒的覆辙。 “骆浩文!”她吼得很大声,惊吓了不少人,使他们停顿了手边的工作,“你怎么不告诉我安庆宗早死了?”她怒气冲冲地站在他面前,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在围观。 “是谁告诉你的?”浩文却冷静地问道,脸上没有一丝海意浮现。 “你该死的为什么要瞒我那么久?” 浩文微微耸着肩:“你们统统给我出去。”他突然雷公似的大叫,意外地吓到了所有的人。 络冰抚着心口,被他这没来由的举动吓得她高涨的气焰顿时消了一大半。 在回府的一路上,她是愈想愈不对。安庆宗都死了那么久,怎么都没听到浩文提起过?寿王也没有,就连最爱嚼舌根的仆人们,怎么也没说过? 喷,有问题! 难不成是浩文蓄意瞒着她吗?她想起他瞒着高济宗来拜访的事。 但,为什么呢? 又想起她曾跟他赌过安庆宗会在十一月以前死的过程。 但,会是他不肯认输而瞒着她吗?还是另有其他的原因?莫非——他信她不是宜春,又不想让她知道? 哈!不可能的。她轻斥自己太乐观了。 这些古老又落后的古人类怎么可能接受她那超先进的科幻说法,就连二十世纪的文明人都很难接受。 “你说,你是打哪儿听来的?”等到房内没有别人时,浩文这才微怒地低问着。 “高济宗告诉我的。”她理直气壮,毫无所惧。 他紧蹙着眉,大大地不悦:“你什么时候跟他见面的?又该死的怎么会见到他?”语气中火药味十足。 “那不关你的事。”她也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你又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件事?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呀!”她拍击着桌子,一副泼辣地质问着。 他怒瞪着她,她也回瞪着他。 良久,他轻唤:“杜络冰,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络冰惊喘一声,脸色霎时变白,脸上的不可思议迅速扩张。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她以为最不可能的可能竟是事实。 “你刚刚叫我什么?”她屏息一问,忍不住要求证一番。 “杜络冰,没错吧?”他淡然。 她倒抽了一口气:“你信我不是宜春?”语气中全是渴切的奢望。 “身体,或许还是;至于魂魄,恐怕……”他还是一副气定神闲。 她呆住了,兴奋地呆住了。老天终于给她一个好消息了。哈!从今以后,至少有人不会再把她当宜春公主了。 “我真高兴。”她不由自主地笑开了,“我真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叹息着。 “那来呀!我很乐意接受的。”他也缓下了紧绷的线条。 络冰马上红了双颊,咬着唇,她暗骂自己讲话太不经大脑,真是——笨! “怎么,不来吗?”他扬着眉看着她配红的脸,“我看我还是自己来吧厂他真的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洛冰马上一僵,却又立刻放松自己,任由他拥着。 “你是什么时候改变初衷的?”她在他温暖的怀中轻声问道。 “嗯!”浩文摩挲着她雪白的双颊,舌头不舍地舔舐着她小巧的耳垂。老天,他对她还真是愈来愈依恋。 “唉!”她轻叹着,猜到他大概没听清楚吧!“你是什么时候确定我不是宜春的?”她问,这次她更大声,气息却不稳了。 “大概是你舍命为我挨那一刀的时候吧!”他沙哑地在她耳边轻喃,没说出从她一开始变时,他就显得有点不能确定的心情。 那也满久了嘛!她闭上眼,叹息地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体验他柔细的疼惜。 咦?可是,不对呀! 她陡地睁开双眼,奋力地挣扎。 浩文却料到她会这样似的,早就用双臂紧紧地圈住她,令她脱身不得。 “你知道我不是你老婆,昨天你还跟我……”哦!她愤怒地低吼,却又教他给吞进口里去了。 移开了唇,他说:“尽管你的魂魄不是宜春,却仍是我的妻子。昨天,只不过是让你打消避开我的念头而已。” 络冰登时愣了,刷白了脸:“为什么?”她颤抖地轻喃。 “因为我要跟你共度一生,我要你生养我的孩子。” 她不由得又一阵轻颤。 “你可以放我走的。”她微弱地说道,“毕竟我不是你真正的妻子。” 浩文却摇着头,灼热的气息吹在她耳边:“那是不可能的,大唐没有一个公主可以跟丈夫仳离的,除非……你杀了我。”他满意地听到一声惊喘自她口中逸出,双手也不由得更紧了些,“但,你却不是那么狠毒的人。” 他说对了。 闭起了双眸,她虚软地瘫在他紧靠的身上。沉默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紊乱的脑中只有纷杂的思绪纠缠。 浩文软玉温香在抱,感觉又踏实又幸福,微扬的唇角略略放纵他的得意: “你放心,我会善待你的,绝不会让你受一点苦或折磨。”他低声地保证道。 络冰绝对不是怀疑他做不到,可是……终于,她回想到急急冲回府的目的。 她双眸陡然一张:“我们必须赶快离开长安,安禄山再过不久就要反了呀! 到时,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她急急地说完,语气中掩不住担心与害怕。 浩文放开她,无言地走到窗畔,看着那空中徐徐飘落的秋雪。 “你既然相信我是杜洛冰,你就该知道我不会骗你的呀!”她扯着他的衣袖。 “但我到底是一名将军。”他却低叹。 她不由得愣了一愣:“但这是注定的呀!谁都没办法改变的,你别傻得要去打安禄山。”她更急地吼道。明知是毫无成效的事还要努力地去做,是大愚蠢呀! “但我不能置身事外,毕竟,保卫大唐是我的责任。”他凄怆一笑。 “那我呢?”她愤怒地大吼,要坚持也要坚持在对的地方,“还有宁儿呢? 我们难道不是你该用生命保护的妻儿吗?难道你也要我们傻傻地陪葬吗?”说到激动处,泪光不禁闪烁。 浩文坚定地道:“自然不是。”他肯定地回复。 “那我们跟大唐,你如何取舍?”她屏息地紧张一问。 浩文一脸为难:“翠萍,”他低唤,“我曾发过誓要全力保护皇上的。” “那种人一点都不值得你去保护。”她愤怒至极地对他大吼,“那个什么皇帝,好色又自私,既没道德观又爱钻牛角尖,这种人渣早一点死,大唐就能存活得更久一点。” 浩文静静地等她说完:“对你或许是,但对我……” “难道你真的要我跟宁儿陪你死在长安?”她尖声问道,没想到他竟是如此不通情理。 他摇了摇头:“在苏州,我买了一栋别院,你带宁儿先过去住,等到战乱平息,我会去跟你们团聚的。” “你白痴呀!那可要好几年的,说不定你早死在叛乱中了,那我跟宁儿岂不是无依无靠?”她咆哮如昔。 “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他胸有成竹地保证,“况且,我已将骆家所有的家产全转往苏州置产,就算有个什么万一,你们也不会无依无靠的。” “你……你……竟敢把我们孤儿寡母丢在苏州,你……你……好狠心!”她还是气得不得了。 浩文当然也不愿意,但情势所逼,他又能如何? “放心,寿王兄也在苏州置产了,他会照顾你的。”他冷静地说道。 络冰闻言不由得一愣:“你安排得可真好哇!”她恨恨地说道。 想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这位深藏不露的丈夫早把一切的后路安排好了,但这种后路她一点也不喜欢,甚至是痛恨。 “但,你别想去打安禄山。”仿佛下了重大决心似的,她静静地宣告她那要命的决定,“没有你,打死我我也绝不会离开长安。” 说完,不理他愕然的反应,立刻转身往门口走去。 “翠萍……”浩文及时低唤。 “你自己好好考虑吧!是大家一起死,还是一起生?”她撂下更令人惊吓的一句。 “砰!”她重重地甩上门,希望他能好好地沉思一番。 妻儿与朝廷,他该如何抉择呢? 第八章 寒月高挂黑空,却映照几间凝雪银辉分明。虽没灯笼前领,却也看得清蹊径平石向前延伸。 浩文轻呼了一口气,看着它迅速由雾化霜成冰。 如果安禄山的叛乱是大唐命定的劫难月b他的投身又能改变些什么?但,他身为将军,又兼为侍中,朝廷国家有难,他岂能独免? 这就好像在悬崖边,若皇帝命令往跳下,不跳是生,或可得快乐一生,但却为不忠;可是,若从命跳下,虽是忠举,但不可讳言的是——相当愚蠢的。 唉!重重的一声叹息。 轻轻地,他打开门,又悄悄地合上,冷雪的光辉照得房内处处明晰。 一阵阵微弱的声息引得他凝神注意倾听,仿佛是心伤欲碎的啜泣——来自床上的娇俏佳人。他心中马上揪然一紧。唉! 默默地,他走到床边;静静地,坐到她身畔。明眼的他没忽略到蒙在被下的娇妻明显地一僵,那一声声的啜泣也逐渐消逝,显然是察觉到他了。 “父王会驾崩在这场战乱中吗?”他柔声地问。 “他该死的会活到他想死的时候。”络冰自被中僵硬地回答。 “那之后的大唐——会如何?”他又问。 “在太子的领导下,唐朝会复原的。” 浩文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天意欲让大唐如此,那他一介凡夫如何去挽回狂澜?只要皇上、太子平安,那他也该放心了。 “既然如此,你以一朝公主而委身于一名商贾远居苏州,是否会觉得委屈?” 一声惊喘乍响,洛冰触电似的掀开锦被,一骨碌地坐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她惊疑地问。 浩文爱怜地揩去她一脸未干的泪痕。“我本是田园出身,在官场浮沉十数年也累了,或许我该回归田园,从事我较擅长的商事。只不过,怕委屈了你娇贵的身躯。”他略显忧虑地说。 “没这回事。”她大声地回答,眼中瞬时绽放光彩,“我长这么大,还没种过一颗莱耶!”雀跃之情已然流露。 本来嘛!城市寸土寸金的,哪来的地方享受田园之乐? 浩文好笑地看着她的兴奋:“我说的是从商,不是种田!”他柔声地纠正。 但络冰雀跃之心不曾稍减:“没关系,我还是可以种的。你不会阻止我吧?” 她有点担心地瞅着他。 浩文笑着摇摇头,忍不住轻啄她一口:“只怕父王不会同意我带你离去。” 他叹了口气,轻柔地拥她人怀。 “为什么?”她满脸问号地看着他的脸庞。 “你毕竟是他的女儿,唐朝显贵的公主呀!” “但,你说过我不受他宠爱的呀!他应该不会在乎我离开的。” 浩文又叹了口气,双颊轻贴着她的柔嫩,敏锐地感受到她加快的脉搏:“但,他总会在乎流言的,怎样的父亲会任女儿远离,甚至降低身份至民家?” 络冰听了,不由得沮丧地垂下了头。 “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她丧气地问。 “确实不容易做到。”他沉思着,“但,或许我可以先请皇上赐我巡抚一职,暂时巡查南方各地民情……”若是安禄山叛乱,他就可假借战乱之名,定居苏州;而战乱平后,是否该回京,则可依情势决定。 虽是好计,却也不免奸诈,以此避战免祸更令他愈想愈羞惭。 “真是好方法!”洛冰不等他说完马上就拍手叫好,“这样,我们骆家就可以避过这场劫难了。”她高兴地说道。 “是呀!”他却干笑一声。 这次,络冰察觉到了:“嘿,别这样嘛!”她扶着他的脸庞正色道,“这也不是你能改变的,再难过也无济于事。” 浩文抚了抚她细柔的双颊:“我明白。”他低叹,而后又温柔地说,“但,这也不可能马上就能成行的,至少也要拖个七八天,待文书上的工作交代清楚之后。所以,这段期间还得忍耐一些,不过,你可以先收拾一些东西,准备准备,但,切记不可收得太过,以免让人怀疑我们是在搬家。” 络冰听话地点了点头。七八天……还好,还来得及。 “翠萍,”他低唤,“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关于安禄山叛乱时及之后发生的事?”他央求道。 络冰点点头,开始把她知道的娓娓细述,但也聪明地避重就轻,不让他知道太多安禄山惨无人道的无端杀戮,免得他更为自疚,甚至改变主意去应战。 月渐渐西沉了,雪又开始徐徐缓缓飘下……@ @唐玄宗马上就爽快地答应了浩文的请求,现在就只等浩文将门下省的文书工作转交完成之后,马上就可以成行了。 但,唐朝的文书程序不快,一拖就拖了个近十天。可是,络冰还是很高兴,她依旧相信一定溜得成。 捶了捶有点儿僵硬的肩膀,她松了日气,环视着已然收拾完毕的府邸。 嗯!差不多了。她满意地笑了笑。 “辛苦了,翠萍。”浩文自身后轻拍她的肩温柔地说。 烙冰回首嫣然一笑,不意外地瞧见寿王和浩文一起并肩站着。 “王兄,王府里准备得如何了?”她问。 几天前,寿王也同浩文一起自动请命,意欲两人一起动身南下巡查地方。皇上也欣然应允,当然,皇儿如此有心,当父亲的如何不高兴? 至于真正的原因,寿王倒是不明就里,一心以为是至朋好友——骆浩文有心体察下情。基于道义,他也不好推拒浩文的力邀,于是就欣然答应了。 若是让他知道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搞不好会因无法忘情杨贵妃而夜闯禁宫,绑架佳人远走天涯,免得她做了黄泉孤客。基于如此考量,浩文和络冰只好好心地瞒着。 “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寿王也含笑地回答。 “我们后天就可以启程。”浩文轻拥着娇妻柔声道。 太好了,终于可以离开长安,避开令人惊忧的战乱。思及至此,络冰的嘴角不禁更上扬了。 浩文怜爱地瞧着她微微嫣红又带笑的花容,心中更觉柔情乍升。这小女人,比他原先所料想的还要好上几分,自从他承认她不是宜春公主后,本来以为她会顽固地反抗一切宜春公主该尽的义务,但她没有,反而尽力去做,而且做得更好更称职。 只不过,到了晚上,她依然“娇羞”如昔,总要他花上一番口舌“苦劝”才肯认命,说他不耐烦如此,还不如说他乐在其中又甜蜜在心窝。 “干吗这样看我?”她娇嗔道,微红的双颊因他“怪异”的注目而更显扩张。 浩文忍不住轻啄了她一口。 络冰一愣,反肘欲揍向他的腹部。这该死的男人愈来愈放肆了,晚上碰她还不够,竟然延伸到白天;等到她认命由他后,他竟更得寸进尺地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前对她上下其手,如今更是公开地表演“亲亲”。 她可不是会认命地习惯他任何事的,可是这一肘下去,却没听到他闷哼呼痛,疑惑之际,却见他举起她的玉手凑向嘴边,一只只地啃咬手指。 “骆浩文,你这个色鬼,给我放手!”洛冰低吼,用力地想抽回她的手,却不得其果,“你给我节制一点,旁边还有人呢!”她双眼冒火地瞪着他。 “别介意,愚兄的双眼可是有视而不见的功夫。”寿王笑道。 络冰更火了,忙定下心来,打算“拳脚相向”。 浩文眼尖,识相得很,不疾不徐地放开了她走到寿王身边:“此趟南下,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我想,不如到苏州先安置好王嫂与络冰她们,然后再开始考察民情。”他正经地说道,不理洛冰频频射来的白眼。 “也好,反正我们在苏州都有产业,正好可以顺便瞧瞧。”寿王点头同意道。 络冰冷哼一声,她就不信到了苏州之后,他们还会有心情视察。在那之前,安禄山早就反得一塌糊涂了。 “皇妹,你觉得不妥吗?”寿王询问地看向她。 “哪有?”洛冰急忙摇头否认,“你们的计划真是好极了。”她赔笑道。 “大人,大人,前厅有圣旨传达!”总管在此时脸色仓皇地跑了过来,急冲冲地嚷着。 “圣旨?”浩文皱着眉头,颇为愕然。这突来的圣旨是为哪端? “浩文,还是赶快去接旨吧!”寿王催促着。 浩文点了点头,随即迈开大步朝前厅而去。洛冰也打算跟他们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被总管拉住了,她疑惑地回头,看到他担心的愁容。 “公主,带圣旨过来的是一班武装的侍卫,我担心……大人……大人他……” 络冰讶然地倒吸一口气,心中顿时涌起强烈的不安。宣读圣旨,哪须动用一票侍卫,更何况是武装? 不置一语,她转头就跑,朝前厅急奔而去,一路上尽是愁云凝聚,重重深积。 @@@奉天承运皇帝诏田今悉获知门下省骆侍中,兼膘骑大将军,有参加日前谋杀安庆宗爵子之嫌疑,今令大理寺全权彻查。彻查间,交由大理寺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钦此随即,一群侍卫拥上,拿下了他顶上的乌纱,绑住了他粗健的双手。 “高公公,是谁说我涉嫌的?”浩文问道,既不慌乱也不作无谓的挣扎。 倒是一旁的寿王与洛冰慌乱得不知所措,尤其是洛冰,更是失去一向的理智,狂乱地叫着:“不,浩文不是凶手,他不是。”一边嚷着,还一边打倒试图阻止她靠近浩文的侍卫,丧失理智的她显得更所向无敌。 “好了,翠萍。”浩文厉声对着已然欺近身的她叫道,由于双手不自由,旋即用唇封住她狂乱的叫喊。 高力士一脸愕然地瞪着眼前的乱象,宜春公主何时变得如此能打了? “公公,是谁诬赖浩文的?”寿王冷静地问道,脸上有着明显的不平。 高力士收回神,摇着头低声道:“何必问是谁?反正如今无威震怒,谁也管不了了。” “难道没有人出来替浩文说话吗?”寿王生气地厉声问道。 高力士却摇着头:“这个人权大势大,众人附和他都嫌不及呢!”言下之意是说浩文已被人诬陷定罪。 “可恶!”寿王骂道,一拳用力地打在旁边的柱子上。 “那个人可是杨国忠?”浩文拉着已趋平静的洛冰来到高力士跟前。 “驸马爷可真是好智慧呀!” 寿王惊呼回头:“浩文,你怎猜得到是他?” 浩文苦笑着,想到安庆宗死后,他独立所展开的一连串调查,对象都是他。 “看来,我是盯到老虎尾巴了。”浩文苦笑着自嘲。早该料到的,早该猜到狡猾的他不会允许狐狸尾巴露出来的。原想这次离开长安会让他安心,结果却仍……“为什么他要害你?”络冰沉痛地问道,脸上犹留泪痕的她,再也不觉得有任何事可以把她吓倒。 “因为我要凶手俯首认罪。”浩文又是一声于笑。 “但你忘了他是皇上宠爱的人,与其逮捕他让娘娘伤心,还不如……”高力士惋惜地说道。 “可是,我是他的女儿,难道他宁愿我伤心吗?”洛冰厉声问道,语气中全是恨意。 “公主,你该明白的。”高力士叹道。 不公平,真不公平!洛冰摇着头,泪珠又夺眶而出。这个昏君不但是一个烂皇帝,还是一个烂父亲! 浩文见状,不由得心中一痛,疼惜地拉她入怀,任她在胸前埋首垂泪。 “公公,听你这样讲,父王是不是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寿王沉思着。 “或许吧!但,谁知道呢?”高力士在皇上身边也待了几十年了,但终究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哪能尽数猜到他在想什么。 “这么说,父王是有心让浩文背黑锅来平息人心啰!”寿王结论着,心中着实不平。他也不是不了解父亲,但事实却很伤人。想他七十好几的高龄,有子三十,有女三十,连名字都难记得清,更何况是去关爱他们。 儿女,充其量只是他泄欲下的产物,更是危害他皇权的威胁。儿子须防,女儿们——草草嫁人了事,至于女婿,则更是无足轻重;更何况,宜春又不受宠。 “王爷,你这么说会让皇上震怒的。”高力士瞟了旁边一群凝止不动的侍卫。 寿王挫败地低咒数声。 “王兄,不必如此。相信大理寺会还我一个公道的。”浩文装出自信模样,“后天,你与翠萍照常出发。等所有误会澄清之后,我会去找你们的。” “不要。”络冰猛抬起头,看着他一脸坚决,“没有你,我绝不出长安。” 她肯定地宣布。 “别说傻话。”浩文沙哑低斥,“至少为宁儿想想吧!”他提醒道。 其实,浩文感动极了,没想到她竟会为了他想留在长安,即使安禄山即将发难。她一定是很在乎他的,虽然她从不说。想到此,他心中就涌起一阵甜蜜。 “可是……”络冰一脸为难。 “是呀!浩文。江南随时都可以去,但你的事情可要先办。”寿王起声附和。 “不行。”浩文反对,“绝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行程。” “皇上也有旨意,要王爷如期出发南下。”高力土打岔道。 “可是……”寿王迟疑着,最后还是不免妥协,毕竟父王是不容违逆的,“至少把络冰留下来照顾你吧?” “不行。”他低吼,“翠萍一定得走。” “为什么不行?”络冰不服地抹去一脸泪痕,“我绝不眼睁睁地看你牺牲。” 这正是浩文害怕听到的。想到络冰会为了他而面对安禄山即将发起的战火,甚至牺牲生命,他就受不了。更何况,来自将来的她,想法特异,加上一身怪里怪气又不弱的功夫,不知会不会惹什么大祸出来,例如绑架,劫狱……不,她绝不能留下。 “牺牲?怎么可能?”浩文冷笑,“我骆浩文行得正,做得直,上无愧于天,下不祥于地,区区奸佞能奈我何?你这妇道女子,也太唠叨了吧!”他冷讥。 “你这傻瓜!”她生气地大吼。 “你虽贵为公主,却毫无权势能助我;倘若你留下,我还得担心笨头笨脑的你是否惹了大祸。你还是走吧!免得碍我手脚。”他冷漠地嘲讽。 “我才不是笨头笨脑。”络冰叫得更大声,但心下实在无法反驳于他,谁教她在此人生地不熟,没有有力的靠山,也没有有势的朋友可撑腰。 “王兄,请务必带翠萍一起走,兔得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地为我想办法。” 浩文不理她,径自跟寿王商量。 寿王无奈地点头,想起以前那个一事无成的皇妹,他也觉得带她走比较好。 “但浩文,你有办法脱罪吗?”寿王疑道他不管皇妹在一旁大嚷她才不是什么成事不足……浩文肯定地点头,但事实上却没有把握。对方权大势大,想必已经将“证据” 假造完成,要脱罪,不容易;想活命,恐怕更难。可是,他怎能讲出来? “总之,王兄,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将翠萍带走,除去我后顾之忧。”浩文再次强调。 见寿王更肯定地答应,他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或许,他从此难见天日,但至少洛冰还活着,宁儿还平安,就算从此相见无期,至少……唉! “公公,我们走吧!”他颔首叫道,自动走向侍卫,眼睛却没再瞥过洛冰。 他怕,怕这一瞥会改变他的决定,会陷络冰与宁儿于死亡中;怕会泄漏真情,惹得络冰更加执意留在长安。所以,他不能看她,只能让痛苦、绝望寸寸啃噬他的心。 “你这白痴!我一定会等到你出狱才离开的。”洛冰大吼,实在摆脱不了寿王有力的钳制。 望着他孤傲、冷漠的背影隐没门后,络冰放声大哭,心中的不安、痛苦一起翻搅涌出。那种绝望心痛、愁苦、不知所措的滋味,让她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爱他! 不知何时?不知何地?或许从第一次见面起。 十一月的雪下得更凛冽了……33“娘,我不要离开你嘛!”常宁流着泪,依依不舍地拉着络冰叫道。 “宁儿乖,听娘的话。”络冰噙着泪,也是满脸不舍,但宁儿一定得走,绝不能留他在长安面对无情的战火。 “不,不要,我不要。”常宁任性地抱住她的脚耍赖着。 络冰为难地闭起双眸,忍住心头不住的愁苦;睁开眼,看着眼前绵长的车阵浩浩荡荡。不行,她绝对不能软下心来,一定得坚持下去。她警惕着自己。 “张武师。”她转头叫道,眼中冒出坚决的火花。 “公主。”张武师拱手敬厂敬。 “以后,宁儿就交给你照顾了,希望你能严加督促他。”络冰沉静地说道。 “属下遵命。” “不,我不要离开娘。”常宁叫得更大声。 “王兄,”洛冰唤着站在身旁的寿王,“帮我好好照顾宁儿,在我跟浩文到苏州之前,也请你代我们管理在那里所有的产业,我跟浩文会终生感谢你的。” 寿王无奈地点头。若不是她以死明志,誓死留在长安欲帮助浩文平反;若不是她吐露真情,令人动容。他也不会昧着良心留她在长安,违背了对浩文的诺言。 轻叹口气,他道:“皇妹,你当真不改变心意?” “不。”她肯定地点头,“没有浩文,我绝不走。”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给过她那么多关怀,也从来没有人那么体贴她、亲近她。除了一个在她八岁时即赴美定居的隔壁男孩之外,她从来不曾那么喜欢一个人。 她也明白浩文用心良苦,故意用冷言冷语要激她气怒而离开长安;但她要留下,或许会有奇迹出现,让浩文能平安无事地出来。所以,她要等待。 “你这又是何苦呢?”寿王轻喟。 她凄凉一笑,摸着常宁柔顺的头发,心疼地听着他沙哑地哭泣。 “宁儿,好好听舅舅的话。在爹和娘到苏州之前,舅舅讲的话就像爹说的一样,知道吗?”她沉声命令道。 “不要,我要留在娘身边。”他嚎陶哭着,似乎明白他的抗议引不起任何成果。 “你太不乖了。”她狠下心一巴掌打过去,疼得常宁止住了哭声露出满脸惊骇,却也痛得她泪水泉涌,全身不停颤抖,“你这种不听话的孩子娘不要。”她用力一推,推他倒入寿王的双臂中。“你再不听话,娘就再也不要见你了。”她厉声说道。 但,情何以堪?满腹悲苦难耐,不可自制地,她转过身飞奔人府,一路上连头都不敢回。 “娘,娘……”常宁凄厉地叫着。 此种情景,引得在旁众人都鼻头一酸。 “总管,公主就麻烦你好好照料了。”寿王沉重地吩咐道。 “王爷,你放心,属下一定会尽心尽力,不辞生死。”总管哽咽着声音。 寿王点点头,无奈地抱起仍兀自大哭的常宁一步步走向车轿。 @3@洛冰瘫趴在卧榻上,哭得柔肠寸断。 她早已经把常宁当作是自己的儿子般爱着了,几个月下来,他的陪伴给了她多少快乐,伴她撑过多少寂寞的日子与浩文的冷漠;若没有他,她哪能在这无趣的将军府中待那么久,都是因为有他,她才能了解什么是“家人”。 可是,此番别离,相逢恐怕无期,因为她有不安的预感。 “冤狱”朝朝都有,唐代自不能免,而一旦入狱,更是很难全身而退。这一点,她知道,也了解。 但她不能任浩文如此牺牲,只要有一点希望,她都要试试看,或许,在安禄山的战火下,她会死。 但,她无悔! 早在红色法拉利撞到她时,她早就该死了。毕竟她活不过二十一岁,不是吗? 而且,现在她拥有了那么多甜蜜的回忆,也该满足了,甚至该偷笑了。 至于“抉择”是什么?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是的。浩文和常宁才是她存在的意义呀! 33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这一天,长安城异于平常喧闹的吵乱,在大街上奔走的人群,不再有寒暄的笑容,个个都是惊慌地相告——安禄山反了,快回去准备家当逃命吧! 原本人潮聚集的长安城,今天一反常态,一批批携家带眷的人潮开始簇拥离去。 只有那些依然短见的士人们,在酒肆舞楼间高声大笑——安禄山只是一个番子,怎敌得过我大唐朝的天威浩荡? 当真敌不过吗?天知你知我知。 “公主,公主,大事不好了。”总管慌张地奔进前厅,却瞧见络冰支着头沉静地坐在椅子上,“公主,安禄山反了!”他大声嚷嚷,暴起的气令他喘息不已。 “终于反了。”络冰听了却漠然道,“接下来该是封常清请缨出征,却失守洛阳,被皇上赐死于潼关。”她像背书似的念了一大串,没有慌张,没有愤怒,只有平静。 “公主?”总管讶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她有了什么仙法吗? ‘如何?大理寺那边愿通融一下,让我见浩文吗?“络冰回过头问道,原本失神的眼眸终于因希望而有了点光彩。 总管苦着脸摇头:“他们说圣命难违,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呀!”声音化为哽咽,老泪几欲夺眶。 “是吗?”沮丧再次令希望黯然。 难道没有其他方法吗?她自问。 有的,一定会有的,她绝对不能放弃希望。 @@@“封常清死了。”络冰咀嚼着这个总管刚带来的消息,不禁低叹了口气。扶着头看着窗外点点皓雪,不由得又幽然道,“接下来皇上会宣布要御驾亲征,却意外地发觉超高龄的自己做不来这档事,只好作罢。可是,却令病榻上的哥舒翰老头儿领兵到潼关御敌。看来,这狗皇帝的恶报已经来了。”想到此,她竟不住轻声呵笑。 “公主。”总管低呼,“那可是你的亲爹呢!” “我可不这么认为。”她转过头斜睨着他,眸中充斥着恨,“若是我爹,就该察觉到一点我的痛苦,甚至想办法补救,但他没有。”她咬着牙切齿道,“浩文已经被关了几个月,连个会审都没有,只是关在牢里不准见任何人。这算哪门子的办案?一点水准都没有。”说到气急之处,举手拍向旁边的茶几,引得茶水溅了满几凝成冰冻。 “公主……”总管无奈低叹。 皇上不闻不问确实是个要素,更重要的是,还有杨国忠从中作梗,拖延着大理寺会审,阻挡着大人的反正;更要命的是,大理寺的长官跟高济宗的交情都不是“泛泛之交”而已。这些,他不敢跟公主讲。要是让公主知道大人的获罪,十之五六可能是肇因于她,以前的那个公主一定会拍手称赞厉害,庆幸老天有眼;但眼前的这位,他敢断定——十之八九是冲到高府去,一刀砍了高左丞;再到杨府去,一剑刺死杨国忠。 唉!这不啻是自找死路而已。如此,教他怎么敢讲? “或许,我该到皇宫里去,直接找那个狗皇帝理论才是。对,这真是个好方法。”她眼睛一亮,摹然露出光芒。 “给我备轿去。”她嚷道,脚步紧跟着要奔向门口。 “公主!”总管急忙抓住她的手,“万万不可,万一惹恼了皇上,可是对大人不好呀!” 络冰皱眉:“那我客气一点不就好了。” “但……”公主冲得很,尤其是“理直气壮”的时候。 “别啰嗦了。婆婆妈妈的是什么事也办不好的。”她道,挣脱了总管的手,匆忙地奔去。 “公主……”总管无奈,只得紧跟而去。 ☆ ☆ ☆“哦!皇上连下三道敕令要哥舒翰出潼关,领兵直捣黄龙,正面与安禄山为敌?”络冰无聊地说道,一点也没有总管的紧张。 总管点头:“公主,这次哥舒翰将军若开关出战,是胜还是败?”他紧张地问她。 “当然是兵败如山倒,不但丢了潼关,连长安也赔了进去。”她平平地说道,还无聊地打着呵欠。 “什么?”总管面如死灰地叫着。情势真的会变成如此吗?他好担心。 可是公主料事如神,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应验。好在公主没有到处去嚷嚷,只有说给他听,否则,他真不知会再发生什么事呢! “可是,公主,你怎么还能如此镇定?”总管又不禁疑惑,瞧公主气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长安被破也不于她的事似的。 络冰却低笑,颇有一丝邪恶的味道:“愈乱愈好,最好乱到每个人都只忙着逃命更好。”她竟如此幸灾乐祸。 想到她几次到宫中找皇帝都被人挡着,根本连唐玄宗的影子都没见到。任凭她大叫大嚷,甚至手脚功夫也没用;那些宫中的侍卫还真不是白吃白喝,摆着好看的。 可是没关系,再过不久,玄宗就要逃离长安了,到时全城一片乱,大家嚷着逃命时,她就不信大理寺的那些浑球还会尽忠职守地待在那里看牢。 嘿!嘿!嘿!到时她大可堂而皇之地走进牢房,劈开牢门,抢了浩文就走。 没错,就是这样!现在,只要好好准备逃难的工作就好了。 “拿笔来。”她叫道。 嗯,需要好好列一张清单了。她想。 333“公主,潼关被破了,皇上还下令要御驾亲征呢!”总管一脸凄怆地向她报告世局。 亲征个头哩!七十多岁的老头了,还想在沙场上扬威舞剑? “他才不会去呢!今晚他就会夹着尾巴逃向蜀川去了,像只落败的公鸡一样。” 她冷笑。 “公主,那我们怎么办?”总管忧心冲忡。 “随你是要现在逃,还是晚上跟我和浩文一起走。”她一点也不担心地说道。 “公主,”总管黯然神伤,“属下誓死也要跟大人在一起。” “很好。”络冰感动地说道,头一次亲眼看到忠仆为主人赴汤蹈火的决心,“快些准备吧!晚上咱们到大理寺去接大人。”她放柔了声音。 “是的,公主。” 第九章 我——好——痛——喔!他在心中呐喊。 浩文皱着眉,苦着脸,忍住全身不住传来的剧痛。 想他在这见鬼的牢房待了好几个月,虽然没受到什么严刑酷吏的相逼,也没受到饥寒交迫的待遇。但大理寺的人却当他是个隐形人般,除了供他食、衣、住之外,根本不搭理他。 任他叫破了喉咙也只换来一杯茶及一句——“大人,用那么大嗓子叫,可是会哑的。” 喔!可恶!每天坐在这“干净”的牢里跟墙壁干瞪眼,无事可做又无人可聊天,这种闷死人的日于可真难熬! 再者,在这里发霉那么久,竟连个上堂的机会都没有。唉!天哪!他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讽刺的是,现在惟一会跟他讲话的竞是偶尔来看他的高济宗。高济宗耶! 他真是歹命! 想起高济宗那副不可一世的翩翩公子样,再加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落井下石,浩文就有气。所以,才会在昨天高济宗口出讽刺之时,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可惜,却换来他紧急召来大理寺的党羽三四十个,在寡不敌众的情形下,浩文不得不挂上满身彩及今天的饥肠辘辘。 “哦!可恶。”浩文不禁低声咒道。 本以为有寿王的一句承诺,洛冰和常宁会不得不离开长安,让他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可是,从高济宗那个小子口中,他才知道他那个“想不开”的娇妻竟还赖在长安城里,千方百计地要营救他,甚至三番两次地跑到宫中要找皇上。 他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想他那“善良的娇妻”,个性虽体贴,虽善解人意,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一点也不加掩饰。尤其是“实话”更是说得口没遮拦,甚至据“理”力争。要是让她见了皇上,不把皇上气得吐血才怪。 所幸,她被挡着了;所幸,宫中还有有用的人可以抵挡她那些奇功怪招。 不过,这个“固执”的娇妻可真可爱。 他不禁一声轻笑,万般柔情蜜意涌上心头,尤其是想到她为救他而所做的种种努力时。 可是,他还要在这地方待多久?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真的好想好想见她。 “嘿,你们知道吗?潼关被攻破了,还听说皇上已经逃离长安城了。” 浩文一听,马上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灯火下,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个狱卒,还口出惊人之语。 “真的?”声声惊呼顿时响起,原本的那两名狱卒已经面露慌张。 “是呀!现在长安城里谁不忙着逃命,你们还待在这里干吗?不怕家里的老婆孩子被杀吗?” 两名狱卒面面相觑。 “对呀!皇上都跑了,我们干吗还留在这里?”其中一名道。 另一名也跟着点头:“没错,我们赶快回去收拾收拾吧!”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跑了。 浩文这才察觉到,外面一片闹哄哄的,好像乱得很。难道潼关真的被破了? 他脸色死灰地想到,镇守在潼关的是他的恩师哥舒翰呀!(据高济宗透露)“喂!过来。”浩文唤着那名正在用墙上的钥匙一间间打开牢门的狱卒。 但那名狱卒竟不理他,一径地劝着每个犯人赶快逃,因为长安快被占领了。 终于,轮到他了。 “哥舒翰将军怎么样了?”浩文急急地问道。 “饿死了。”“他”低着头沉声答道。 浩文一声惊喘,没想到待他恩重如山的恩师竟死得这么惨,不禁鼻头一酸,满脸伤心。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这“狱卒”竟有着一双慧黠闪亮的黑眸,在晕黄的灯火下,显得如此熟悉,他不由得心头一震。 “翠萍!”他轻声唤道。 “老天!他们竟把你打成这个样子!”那名“狱卒”难过地说道,声音竟由低沉转为女性的清脆。 “你该死的在这里干什么?”他大吼,脸色青白得骇人。 络冰被吓退一步,不禁抬起被些微黑炭涂丑的脸,嗔怪地瞪着他:“你叫那么大声干吗?我是来救你的耶!”洛冰一脸得意。 “你不该到这儿来的。”他摇着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那份初见她时暴起的怒气已渐平歇,取而代之的是见到她的喜悦,如久旱逢甘霖的大地。“你该待在家里的。”他强调道,刻意掩住兴奋的情怀,因为她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洛冰撇撇嘴,快手快脚地打开牢门,还一边叨念:“开什么玩笑,长安城就快沦为战场了,我可不想无缘无故地死在这里。” 呕一声,牢门应声而开,络冰高兴地大叫一声。 浩文蹒跚地走出牢房,极力地忍住全身传来的痛楚而不呻吟出声。老大!这三四十个喽罗下手可真重呀! “天!他们真是禽兽不如,竟把你打成这样。”络冰眸含怒光地急忙扶住他。 浩文干笑一声,想必那三四十个人也没有一个是完整无恙的。 “可是,你又是怎么进来这大理寺的?他们应该是戒备得很森严呀!”他不禁起了疑云。 “天皇老子都跑了,他们还戒备个头啦!”她说道,脸上又涌起了一阵得意。 “皇上真的在今夜逃了吗?”他又问,抬起困难的脚步渐渐移向门口。 “应该是没错啦!”络冰也不是很确定,史书的记载是今夜,但史书偶尔也会错记。不过,管他的,她都已经干了。现在整个长安城可是一片人声鼎沸,当然全都归功于她雇人大放流言所致。反正也不会有人因此而受害,相反的,因此而逃过死劫的人还可能多如繁星。 “应该?”浩文停了下来,不可思议地瞪着她,“如果不是怎么办?”他沉声责问她。 络冰却耸耸肩:“反正他迟早都会溜的嘛!” 浩文深吸了口气,再慢慢地吐出来,以求更能理清思绪。这女人做事真的太冲动了。 他听着外头一片吵嚷,眉头又不禁皱得更紧,难不成她……“别告诉我你叫人到处去吆喝着逃命。”他心下多少也有了相当的了然。 “没错。”她干脆承认,“反正他们逃得愈远愈好。”她手叉着腰,竟是理直气壮。 这简直与谋反无异嘛!他叹口气认命地继续前进。这下子连活命都难啰! 甚至,他连气都懒得跟她生,满脑子净想着该如何做才能脱罪,在……呢……安禄山叛乱之后,他该如何向肃宗解释呢? “快走吧!总管还在外头等着呢!”络冰又扶住他催促着。因为他看起来除了皮肉伤之外,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应当不碍事才对。 “走?你们还想去哪儿?”一声紧绷的沉喝突然传来。 浩文与络冰马上抬头一看,意外地看到脸孔变了形的高济宗正挡在门外,全身杀气腾腾的。 “喂,让路呀!”洛冰一出声就是不耐烦地赶人。 “翠萍。”浩文急忙喝住她的无礼,因为他看得出高济宗正在盛怒之中,眼中正燃烧着熊熊的——恨火。 “想赶我走?才没那么容易呢!”高济宗扬声大笑,笑得很放肆也很疯狂,听起来就令人觉得难受,好像他已经不是个正常人似的,“好不容易我就要出人头地了,我怎能放掉你们这两个战利品跑掉?”他大笑,“尤其战利品还是杀安庆宗的凶手。” “浩文才不是凶手。”络冰不客气地啐道,“杨国忠才是,你要找就该找他。” 她走上前想要推开那挡路的高济宗。 但高济宗却纹风不动。 “公主,要不是你大嘴巴到处乱讲话,说安禄山造反,那安爵爷又何以致死? 要说你是凶手之一,实在不为过。”高济宗嘲弄地看着她气红了双颊,继续道,“骆浩文更是你的同谋,不是吗?”他哈哈大笑,“满朝的文武百官,谁不知道骆侍中的嫌疑最大……” 洛冰实在是听不下去,一挥手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静谧的牢房,两个大男人都一脸愕然地瞪着她。 “你还敢打我?你竟然还敢打我!”高济宗不敢相信地咆哮着。 “有什么不敢的?满回疯言的疯子就该打。”络冰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本来嘛!错的人是他,打他还算便宜他呢!更何况,这个男人也打不过她,她又有什么不敢的。 “很好。”高济宗咬牙切齿地道,“本来想让你们再活久一点,好见到明天的日光;但现在,我改变决定了,反正有你们的尸体,我一样可以邀功。” “邀个屁功哩!”络冰不屑地华道,“安禄山再得意也活不过这两年,依附他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住口。”高济宗大喝,“我不许你诅咒他,你……你这个淫荡的女人!” “你叫我住口我就住口吗?”络冰满是不服。 “翠萍……”浩文低唤,不想洛冰惹怒这疯狗,虽然这疯狗没什么好怕的,但若他卯起劲来反击,可也不是好玩的。 洛冰懒得跟他再啰嗦,这种汉奸实在令人想吐。随即不留情面地把他一脚从门口踢出去,令他平平地躺在地上呻吟。 “走吧!”她搀扶着浩文不疾不徐地走出门口。 在经过高济宗身旁时,竟被他抓住足踝不放。络冰火气更大了,这窝囊男人怎么如此麻烦!随即也不再多想,更是赏他几脚苦头吃吃,弄得他哀叫连连。要不是浩文阻止她,还不知她何时才会停脚呢! “翠萍,别这样,得饶人处且饶人呀!” “哼,算你命大,有浩文求情,否则,像你这种汉奸,打死也不足惜。”她当真对他相当鄙夷。 “走吧!”浩文催促着。 当人放下心时,就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时候。 只见高济宗肿胀的嘴唇勾出冷笑的曲线,微微淤血的右手缓缓伸向靴子,取出一把冷光冽冽的匕首。然后,他迅速爬起来,疾速朝他们背后奔过去,充满力量的右手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唐宜春公主——李翠萍。 浩文首先发觉他的逼近,可惜为时已晚,只够他下意识地扑倒洛冰,让高济宗的匕首失了准头,却意外地让匕首由背后笔直地刺进他的心窝。 络冰在浩文的身下,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不安与恐惧。轰然一声,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下意识地知道出了差错,而且是一个很严重的错。 “翠萍!”一声轻喃逐渐将她从黑暗的边缘拉回。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渐渐看到冷汗淋漓的浩文。坐起身,她颤抖的手扶住他伟岸的身躯,却感到双手湿滑的热度。眼一瞥,她看见银亮的刀刃没入浩文背后。 “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她恐惧地瞪着它,狂乱地摇着头,纷乱地嘶喊着。 在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别的事物,没有雪映月光,也没有高济宗可恨的身影。惟一看到的只是浩文身上的血渍愈来愈扩大。 泪,如溃决的黄河般落下,顿时,她晕厥了过去。 “翠萍。”浩文忍住背后的剧痛,抵抗着朝他侵袭而来的黑暗,一切只为了要跟她说出他的真心,一直隐藏在骄傲背后的爱。 时间不多了,他知道,只希望她能明白,能知道。 “翠萍……翠萍……”他不断唤她的名,祈求老天能让她及时醒来。 @ @无边的黑暗中传来——“对不起,小冰冰,我要跟爸、妈去美国了。”一个熟悉的男声遗憾地说道。 “不,我不要,我要跟哥哥在一起。”一个小女孩哭得好伤心……等等,这不是她小时候的声音吗? “唉!我也没办法呀!”他无奈地轻叹。 “不,不行。你不是说要我当你的新娘吗?你不可以抛弃我这个妻子的。” 她哭得很厉害。 “嘘!别哭。”他心疼地哄道,“小冰冰是我的新娘,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他保证。 “不,不要,我不要和你分开,不要……”她的声音已哭得沙哑了。 “对不起,小冰冰。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我绝不会抛弃你的,绝不……” 声音愈来愈小,愈来愈小……恐惧、不安却愈来愈甚。 “翠萍……”一声声的叫唤由远而近地愈来愈大声。咦?这声音好熟悉……“浩文。”她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他。 “翠萍。”浩文痛苦地轻扯唇角,有了一丝欣喜,“不,络冰。”他换口,“我要你记得,我爱你,不是宜春,而是你。” “浩文……”络冰哭喊,是感动也是心碎。 “如果真有轮回,我要生生世世与你相约白首……”他哭了,豆大的泪珠在月光照映下闪烁。 “浩文,我也爱你,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爱上你了。”络冰急着表白。 浩文笑了,是幸福的笑,是快乐的笑:“谢谢,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也为了常宁。我会等你,不管多久都会等。”黑暗悄悄地蒙蔽了他的双眼,时间不多了,他知道。 “不,不要这样。你会活下去的,振作一点呀!”络冰尖锐地嘶喊。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代替浩文。 浩文轻轻举起手掬住她炽热的泪,仿佛看到死神在招他了,他的气息更急了: “我……生……生……世世爱你……怜你……不管有什……么……阻碍……你都是……我……的……我……的……” 粗健的手无力地垂下,急促的喘息突然停止。他——死——了! “不,别吓我。”络冰不信地嚷着,颤抖的手指不由得向他鼻头一探——没气!“不,这不是真的,不是。”她不信地摇着头,“快,快来人呀!救命呀!” 她尖叫,极目四望。 黑暗,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皎洁的月亮,也没有纷飞的白雪,有的只是一片黑暗。 这是怎么回事?她惊问。 低头一看,还好,浩文还在。抱起了他,紧贴着他的身体,她安心了。只要法文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有浩文,就算待在这黑暗世界中也无所谓。轻轻地,她哼着歌,竟是心酸的《明日天涯》。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竟有点点金黄在飘浮。好美,像黑空中的星光,又像黑夜里飘飞的萤火,她笑了。 “浩文,你看……”她低头一瞧,“啊——”尖叫声随之响起。 浩文的身体竟在融化、竞在消失、竟化成金黄的点点光明飞散,散得好快、好快。 “不,不。”她尖叫,拼命地用手去抓那飘浮的美丽。可是,明明抓到它了,它却又穿过她的手掌飞了出去。 她抓不住它,只能绝望地任它们向黑暗的高处飞升,只能眼睁睁无助地看着浩文的身体消失化为虚无。 她的心顿时破了一个好大的洞,愈来愈大的洞。她没办法补,也不想去补,只有任身体浸淫在黑暗中,放任悲伤的灵魂沉睡。 3 3睁开双眼,第一个映人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的是医院独特的药味。这是医院,他下意识地明白。 但,他为何会在这儿呢?他思索着。 记忆中,他的煞车失灵了,尽管他想尽办法极力控制,仍是无法逃离翻覆的命运。但他逃了出来,没死,不是吗?他低笑。 只要他不死,他就要把凶手找出来,然后,要凶手付出惨痛的代价。他发誓! “少爷,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骆绍南转过头,看到了满脸欣喜的陈叔——一向视他如子,又一生忠于骆家的管家。 “是的,我没事了。”骆绍南微笑地看着他,不意外地看到他的老泪纵横。 这样的陈叔竟令他想起一个人,穿着唐朝的衣衫,亦是忧愁的面孔,口里念着: “大人……公……公主她……” 随即,另一个影像涌上脑海,一个身穿华服的绝美佳人,脸上带着狂乱的绝望,拼命地用手去捕捉飞动的流萤,仿佛那些流萤的离去会要了她的命似的。 一阵强烈的酸意涌上鼻头,竟使他迷蒙了双眼。 他甩甩头。骆绍南呀!你是怎么了?那只不过是场梦罢了。他提醒着自己,但为什么心中的痛却又那么的真实? “我昏迷了多久呢?”绍南问着陈叔。 “一个多月了。太太好伤心呢,差点以为你不会醒了,每天都在哭。”他继续叨念。 一个多月?太久了,久得足以发生任何事。 “公司如何了?”绍南问,眼中露出不安的等待。 陈叔迟疑了一下:“一切全由姨老爷做主。”口气有点感伤又有些愤怒。 姨丈?绍南冷笑,终于了然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的野心便表露无遗,若非念在他是姨丈,早该将他丢出骆氏企业的大门。 他会是一连串暗杀行动的幕后指使者吗?八九不离十了,绍南想。 “姨老爷说,少爷已经成了植物人了,而骆家又没有其他继承者,所以,只好由他来处理一切。”陈叔愈说愈难过。想想,自姨老爷接掌一切以来,简直以王者姿态自居,视太太和他如草芥,十分的不尊重,太太还不知为此哭过多少遍呢! 绍南冷笑,满腔的愤恨已经积压得够多了。该是让姨丈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王、真正的骆家主人了。 “陈叔,”绍南唤道,“不准把我醒来的消息传出去,甚至是我妈。还有,把李先生秘密请来,我有事要交代他。”该是他夺回江山的时候了,他暗忖。 知道一切又即将柳暗花明了,陈叔欣喜地答应,只可惜那位小姐……那位冰冰小姐……“咦?对了,那位被我撞倒的小姐怎么样了?不碍事吧?”绍南突然想到。 陈叔摇头,幽幽地说道:“冰冰小姐还在昏迷中。” 冰冰小姐?绍南心中一震,蓦然回想起十岁那年即将赴美之际,哭着不要他离开的邻家小女孩,那位他保证绝不放弃的新娘。 “络冰,杜络冰!”绍南低呼。脑中竟浮现一名女子,身穿唐朝仕女服,雪白的肌肤衬着牡丹般艳丽的面孔,殷红的小唇展露着淘气的笑容,如丝般的黑发扎成一个麻花辫,她大声地说:“我不是李翠萍,我叫杜——络——冰。” “洛冰……”绍南低唤,心中竟涌起无限苦楚,好似失去了世上的一切般,那痛好剧烈。 “少爷,怎么了?你怎么了?”陈叔关心地问道,急忙扶住颤抖不已的他。 “络冰就是翠萍,翠萍就是络冰。我全想起来了,我全想起来。”绍南揪住陈叔的衣领咆哮。 是的,他想起了梦中的一切。但,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怎么回事? 满天星星向他笼罩而下,迷惑的他竟然——昏了。 33“为什么你还不醒来呢?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誓言的话,你就该醒来呀!为什么还留在那个‘梦’里不回来呢?”绍南握着络冰苍白的柔荑,有些不平地低喃。 距他醒来之后,都已经过了一星期。他是一天天地复元,而她——却依然衰弱地躺在床上,毫无转醒的迹象。医生好心地告诉他,她永远不会醒来的可能有百分之八十,虽然她头伤得不轻,但她没有求生的欲望才是主因。也因为如此,她的生命正在衰减中,只剩下微弱的气息而已。 没有求生的欲望?是因为她认为他已经死了,所以才会放任自己沉沦吗? 不,不行!他不能任她就这样睡下去。他们有缘在“梦中”缔结良缘,就是老天有意让他们在现实世界中共结白首,所以,他一定要唤醒她,一定! “我说过要爱你、疼你、怜你直到生生世世的,你还记不记得?”绍南猛摇着她的肩膀,声音近乎咆哮,“醒来呀!醒来,如果你真的爱我的话,就给我醒来!” “少爷,你在干什么?”陈叔一进门就看见这种景象,怎不惊骇?急忙拉住绍南的手,想阻止他的粗暴。 “走开。”绍南却甩开他的手,“你知道什么?我是在救她,我要让她知道我没有死,还活着,活在跟她同样的时代中……” “少爷……”陈叔哽咽地叫着。自从少爷醒来后,每天都说些疯言疯语,说他在唐朝是一位叫骆浩文的大官,娶了一个叫李翠萍的公主,而这个公主就是眼前躺在床上的冰冰小姐。这话,鬼都不信呀! 陈叔哪晓得连绍南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是在做梦,还是在另一个时空中与络冰相识。但他由晓梅的口中确定了他爱的宜春公主的确是络冰,那性格、那率直是无人能代替的。 “少爷,我知道你和冰冰小姐自小感情就好,但……你们分开了至少也有十多年了呀!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又何必要单恋一支花?更何况,现在的冰冰小姐……” “出去!”绍南咬牙大吼,马上轰陈叔出门。 关上门,他回到了床边:“你知道吗?我已经取回了骆家的大权,现在就只等你醒来当我的少奶奶,我的生命才能算是真正的圆满。”他充满感情地低哺。 但,她听得到吗?想到这,又不得不令他叹了口气。 今晚,他又要失眠在她床畔了。 @@@络冰无神地坐在黑暗中,空洞的双眼茫然地看向远方。原本聪颖的心灵无一丝波动,以至于完全忽略了那由黑暗传来的苍老声音! “重新活过一次,你也重新作了选择。虽然你已经梦过,却无法改变你身为宜春公主时所做过的事。现在该让你,也该让骆绍南看着真正发生的事了。” “你是什么意思?”一声沉喝由四面八方传来,俨然是绍南,也就是骆浩文的声音。 络冰的心起了一波荡漾,失去光彩的双眸开始四处流转地寻找……“大人,此次随父皇前往潼关出征安禄山,想必将来的军旅生涯会相当辛苦。 为妻的在此设饯别席为你洗尘一番。”翠萍拉着骆浩文前往花厅。 “浩文……”络冰大叫,急忙追上去往前一补,却愕然地发现她抓不住他,她的身体穿过他的,回过身不解地又看到他的身体穿过她的……“我看是庆祝我远离长安,正好让你更毫无顾忌地和高济宗一起吧!”络冰听到浩文冷冷的嘲讽。 “浩文。”她望着他的背影轻唤,轻举向前的手臂无由地颤抖,“呀!”她低呼。何时她的手变了模样?不再是雪般的颜色,而是健康的棕黄色肌肤。 再往头探去,那条辫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短发,是她在出事前所留的发型。 啊!她变回杜洛冰的模样了。 抬头一看,却又发现她站在熟悉的花厅中。这是怎么回事? “别这样嘛!”翠萍娇嗲着,“别拒绝我的好意,我是真的想为你洗尘呀!” 她殷勤地倒着酒。 “不必了。”浩文断然拒绝,“你的好意我不敢当。”推开了酒杯,一脸傲然地看着她,“只要你别趁我不在之际,公然地与高济宗调笑便可。”他冷冷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 翠萍的脸变了一下,马上恢复桀然的笑意:“好的,以后我会小心的。” 浩文冷哼一声:“倘若再让我知道你又搞得满城尽知你的韵事,就别怪我违反承诺,拆穿你伪善的面目。” “怎么会哩!”翠萍低笑一声,“蒙你宽宏大量成全,我和济宗的苦恋才得以有一些结果,我如何会忘恩负义地给你难堪呢?大人,你放心吧!来,把这杯酒喝下。”她又把酒杯轻移到他面前,然后笑盈盈地说道,“如果你不把这杯酒喝下,那我这席饯别会不就显得没有意义了吗?给我个面子,喝吧!”她殷勤地劝着。 浩文漠然地看着她:“我这次出征少则数月,多则无回,府中一切事务不劳你费心处理,一切由总管发落便成。”停顿了一下,他喝了口酒,“在这段期间中,若让我知道你鞭罚了仆人或责打了常宁,我会叫人送你回宫去住一段时间。 你若知好歹,就当收敛,以避免这难堪的局面。” “这你不用担心。”翠萍倾身再为他斟满一杯,“我会收敛我的脾气,而且,常宁在你爹娘家,我会有好一段日子看不到他的。” “他终究还是要回来的。”又是一杯酒入口。 “但那时候你已经不会担心了。”她道,语气竟变得冷冰。 “什么意思?”浩文扬眉问,却隐约察觉腹中传来的灼痛,“这酒有毒?” 他冷静地问。 “不!”络冰不敢置信地大喊,奔到浩文面前徒劳地叫嚷,“浩文……” 只见翠萍点点头。 “为什么?”他问,眸中有着冰冻的恨火。 “我也不想这样。”翠萍遗憾地摇摇头,“可是,我不想和济宗再继续偷偷摸摸的了,我要光明正大,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但只要有你存在,我的梦便不会实现。所以,我只好对不起你了。” “杀了我,就能让你的美梦成真吗?”浩文忍痛地冷嗤道,“父皇绝不会答应的。” “但安禄山一定会答应的。”她急忙否决。 ‘你说什么?“浩文大喝,”安禄山是个叛臣贼子,终会灭亡的奸佞。你竟然和他串通?难道你这个大唐公主是当假的吗?““公主又怎么样?”她冷笑,“不得父亲宠爱。又不受母亲重视,不能做自己喜爱的事,又无法嫁自己所爱的人,有的只是教条礼规的枷锁。这样的公主我才不要!”泪光在她眼眶打转,“虽然婢女如云,仆侍众多,出门有华舆,进门有华宅,吃有山珍,饮有琼浆玉液,但我仍只是一只美丽的鸟,被豢养在漂亮的笼子里无法振翅高飞。我倒宁愿自己是个草民……” “但你却鄙视我这个草野莽夫。”浩文豆大的汗珠已沿额而下。若高喊,能来得及救他吗?大概不会吧!刚刚一路走来,皆无人迹。 “那只是借口,因为你不是济宗。”多直接的声明呀! “既然我将死,那请你告诉我,”浩文平静地说道,静得令人害怕,“宁儿当真是我的亲生儿子?” 翌萍沉默了,迟疑在她脸上隐现。她该说“是”吗?但济宗在身后呀!而且,济宗也一直以为……“当然不是。” 浩文转头一看,高济宗竟由朱黄布幔后走出来。 “宁儿是我儿子。”高济宗笑着告诉他。 一记轰然巨响在浩文脑中炸开,恨意怒气在他血管中奔流,进人他每个细胞中放肆地活动,血红的双眼迷蒙中看到翠萍开心地奔向高济宗。 “这下你在安禄山面前又立了个大功,以后不用愁没有高官厚禄了吧?”她笑问。 高济宗点头,却是一脸的高深莫测。 “李翠萍。”浩文咬牙切齿地恨声低叫。 翠萍转过身,有点儿害怕地看到浩文跌跌撞撞地向她走来,手中握的银光是父皇赐给他的短剑。 “我诅咒你这一生不得好死,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会愚蠢地爱上我,然后被我无情地残杀。尽我所能,我绝不会让你好过。”浩文咬牙切齿地述说着无情的恨意。 浩文不争气的身躯却在剧毒发作下仆倒,就在翠萍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有济宗爱我,保护我,我如何会不得善终呢?”她轻笑,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 “或许他说得没错。”高济宗却在她身后静静地说道。 “为什……”翠萍笑盈盈地转过身。 迎接她的却是一把闪耀的银光,直接没入她胸口,鲜血旧油流出。 翠萍抓住高济宗的身体,不敢相信,震惊、绝望、心碎在她脸上交错。 “别怨我。”高济宗看着她有丝无奈,“我还有更好的‘选择’。你该明白我是个有鸿图大志的男人。” “谁?”翠萍困难地问出声。 “安禄山的女儿。”他告诉她。 她的心顿时碎了,绝望的身躯沿着他俊逸的身形滑下,软软地瘫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声轻笑响起,高济宗移眸惊瞥,趴在地上的浩文竟抬头凝视着他。 “我的诅咒已经实现了,接下来的,我要继续追讨。”轻笑随着他的生命而消失。 “不,不,我不要再看了,不要再听了。”络冰双手紧抱着头大叫,冰冷的身躯狂烈地颤抖。 登时,眼前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纯然的黑暗…… 第十章 “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络冰弯曲着身体,任那颤抖的身体伴着奔流的泪水,脑海中不住地涌现刚刚所看到的情景,尤其是浩文恨极的诅咒不断重播。 “如何?骆绍南,你不发表你的感想吗?”苍老又熟悉的声音由四面八方传来。 络冰大惊,水汪汪的双目四处找寻。 “我曾是骆浩文,而络冰也曾是宜春吗?”一个不稳的男声迟疑地问道。 “没错。你前世曾是骆浩文,而杜烙冰也曾为李翠萍。” 又是一记重创击下,伤得络冰全身虚软,说不出话来。她做梦也没想到她最鄙视的宜春公主竟是自己——前世的自己。 “如何?你有什么话好说?” “你要我说什么?”绍南回问,口气明显不稳。 突然;一束光线在络冰面前不断扩大,在光束中逐渐现身的是绍南的身影。 “南哥。”络冰低唤,一眼就看出他,是十年前她芳心暗许的隔壁大哥哥,微颤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他,却又缩了回来。想到浩文的诅咒,她的心——寒了。 “你杀她也有九世了,如果连这一世,也有十次了。每次她都愚蠢地爱上你,然后再被你无情地残杀,可是,她却从不恨你,甘心地任你一生生地蹂躏。几千年了,看得我们这些‘人’好不忍心,终于决定出面再给你们一个选择。是爱,是恨?骆绍南,你也该作个决定了。” 络冰恍然了悟。原来所谓的一生错情,换得九世怨相积是这么回事。 绍南低下了头,看着她满脸泪痕地颤抖着,那双眸中没有埋怨的倾诉,有的也只是无悔的承受及深沉的愧意。 他真的无情地杀了她九世吗? 刚才那一幕的确震撼了他。若他是浩文——是该恨;但她若不幸是翠萍呢? 无情的宫闱、无爱的婚姻都不是她的错;爱上高济宗也不该是个错。毕竟,爱情通常都是自私而又不择手段的,积极地争取是每个人的权利呀! 而她,现世的她在唐代为他担心,为救他而四处奔波,甚至夜闯大理寺冒死救他;而在他“死”后,她那股悲痛、那股失落他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在她绝望地捕捉那属于他身躯的光点中,他看到了她的爱。 “南哥,这是注定的。”络冰低下头任泪流着,呜咽的声音陈述着她的无怨,“是我先错,如果杀了我能让你好过些,你就动手吧!”她认命地说。 绍南低叹了口气。他如何能恨她呢? 蹲下身,用手轻抬起她的头,他心疼地为她揩去泪水:“我也有错呀!傻瓜!” 他轻斥,“如果我是你,并且身在唐朝宫闱的话,我也无法温柔善良的;而且,爱本来就是自私的。” “南哥……” “要求原谅的,该是我呀!”他轻笑,“你只杀我一世,而我却杀了你九世,误你九世的幸福人生,该求原谅的是我呀广“浩文……”络冰轻启颤抖的唇,再也不可遏抑地往他身上扑去。冰冷的唇狂烈地往他的贴去,狂喜的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湿了她的颊,也湿了他的。 千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好结果。 “很好,很好,经过十世轮回,你们都学到了不少。从今以后,你们会更加珍惜的。”那苍老的声音喜道。 333“嗯……嗯……”绍南呻吟着感到颈部传来的酸痛,睁开眼,他看到洁白的床单,以及他黝黑的手紧握着络冰纤白的柔荑。 猛一起身,他发现他在医院的病房里。 “少爷,你终于醒了。刚刚无论我怎么叫,你都没反应,我还以为你……” 陈叔担心地哽咽说着。 “这是怎么回事?”绍南惊问,刚刚他明明抱着洛冰的呀!那激烈的狂吻还回荡在他身体中,但为何一下子就……他猛一抬头,看到了沉睡中的络冰。 “你醒醒呀!”他抓住络冰的肩膀摇着,“我们已经讲和了,你也该醒过来了!”他粗暴地吼着。 “少爷……”陈叔拉着他的手,从来没看过少爷这么疯过,真令人担心他的状况。 “浩文……”一声轻呼竟由络冰口中逸出,而眼眶中流出一滴、两滴……的泪水,然后,汇成一条涓流。 这奇迹看得陈叔都傻眼了。 “络冰。”绍南惊喜地大叫,双臂随即有力地紧搂住她的娇躯。 络冰慢慢睁开茫茫然的双眼,逐渐集中焦距,泪水充斥的双眸看到急奔而来的医生,及满脸焦急的父母亲,但最重要的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充满感情地唤着她。 “浩文,谢谢你。”她道,激动地抱着绍南痛哭。 “这是怎么回事?”络冰的父亲杜达夫惊疑地问道。 “真是不可思议呀!”陈叔更是不敢相信。 这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传奇,不是吗? 五年后“绍南,你藏了什么在你身后呀?”络冰笑盈盈地看着丈夫满脸的神秘。 “你猜呀!”绍南微笑着,不回答她,“给你一个暗示,是给我们儿子的。” “给宁儿的?”她晃着脑袋瓜沉思着,“八成是玩具吧!” 绍南摇摇头。 这时,却有几声轻呜传来,不是绍南,也不是络冰,更不是他们刚满月的儿子——骆常宁。 “这下你该猜得到了吧?”绍南笑着说。 络冰兴奋地点着头:“是狗儿,对不对?” 绍南从身后抱出两条狗,一条如冬雪般白,另一只则是黄得像黄土高原般。 “他们的名字是——” “洛洛与平平。”他们异口同声说道,而后,他们一起轻笑出声。 看着他们的儿子熟睡的可爱面容,绍南心中充满了幸福与踏实。看看身旁可人的娇妻,他感激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从恨海中脱身。“我爱你。”他柔柔地对她说。 “我也是。”洛冰毫不迟疑地回答,脸上有着纯然的满足。 “我有没有说过,你在大理寺地牢中的那个装扮很好看呀?”他摩擦着她细嫩的颈子,轻笑道。 “没有。”洛冰陶醉地倚靠在他厚实的怀中,“我记得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该死的在这里干什么?”她学着他当时的腔调怒声道。 “真是太糟了。”绍南摇摇头,而后在她耳边轻喃,“其实,我那时可是狂喜得很呢!”他发誓般地说道。 “只是,我这个小女人太无法无天了。”洛冰笑着接下去。 “你知道就好。”他说,随即用吻封住了她的笑,“嘿,别吵醒我们的宝贝儿子。”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