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的天空》 楔子 “打死人啦……” 中午吃饭时,母亲正在交代下午坐火车回学校的注意事项,一阵尖锐的叫声破门而入,直达耳膜。 捧着饭碗的手顿了顿,她抬头看对面也愣了下的母亲。其实,只是三天两头都在楼下刘叔叔家上演的夫妻闹剧罢了。刘叔叔并不是一个好男人,在外受了气,不顺心回家就喝酒,喝完酒就打老婆。如此而已。 母亲果然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舒涵,你在学校谈恋爱了吗?” “嗯?”没料到母亲会这样问,她迅速抬眼看了下,“没有。” 母亲点了点头,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如果你要恋爱,一定要记得,挑选男孩子最重要的是责任心和上进心。男孩子外表没什么重要的,关键是要人品好,诚实上进,当然还要对你好。” “噢。”这个话题,还是第一次和母亲讨论,她忽然有些接不上话的感觉。 好在母亲也没多纠缠,只强调了一下如果交男朋友,一定要记得看清对方的人品。她应了,吃过饭帮母亲收了碗,就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收东西。 下午母亲送她去坐火车,下楼时正巧刘叔叔家开着门,中午挨了打叫得厉害的李阿姨正站在门口捧着碗吃饭,看她拎着行李下楼脸上就笑开了,好像中午的事情没有发生一样,“舒涵,回学校了啊?” 她点了点头,“嗯。”然后耐心地等李阿姨和母亲说着她从小就懂事成绩又好不像她儿子之类的话。 寒暄一番后才继续走。她知道母亲是看不起李阿姨的,自己的男人不争气也罢了,自己偏偏也没骨气,被打的时候哭爹叫娘,过了又和没事人一样,照样过苦日子。这样的男人叫人看不起,这样的女人也叫人寒心。 去火车站的路上,母亲果然又帮她把未来的择夫观念塑造一番。 一路上,她都在想,母亲这样说,应该是不会反对自己在大学里谈恋爱吧?只要,人对了就好。 微微笑了笑,其实母亲不说她也知道,刘叔叔那样子没什么出息,受了气就只会打老婆的男人,她是怎么也不可能要的。 她喜欢的,不单单是母亲列出的那些条件,至少,还要是有活力的、开朗的、热心的。她本来性格不算太活泼,自然是希望有个人来互补。 火车窗外景物飞逝,她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在篮球场看到的那个身影,流畅的运球,潇洒的弹跳,帅气的投篮,也只有那种校篮球队的主力,才会有那种气质吧?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也就不管了,放肆地想了一阵。没人知道,她偷偷看那个身影,看了快两年了啊!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坐了一天一夜火车的她,拎着行李,从侧门走进校园。照例是要经过篮球场的,她喜欢从这个门进入,经过时顺便在那些跳动在球场上的身影中用目光搜索了一下,他一贯是在这个时间出来打球的。 “奇怪,不在呢……” 她自言自语,又想,也许还没到校吧?今天,可是开学报到的第一天啊。 谁知,此后的一个学期,她都没见到过那个身影出现在篮球场上。 1 糟了!看书又看过了头,错过吃晚饭的时间了。 夏舒涵连忙收拾好书本,从自习的教室里出来,回到宿舍时,果然大家都已经吃过饭了,连一贯吃饭最慢的肖语,都已经在收拾饭盒准备去洗了。 “你这么晚才回来啊!”肖语一边收拾饭盒,一边问道。 “嗯。”她点头,将书本抛上床。真不喜欢吃食堂里的东西,还是侧门外那家的葱油饼又便宜又好吃。 “舒涵,你是不是决定要考研?”半躺在床上看书的成筠问她。 考研?她有些疑惑,“还没有啊。” 现在决定,好像太早了吧?不过大三下学期刚开学而已。何况她成绩也不算很好,家庭条件也只是普通而已,读研好像要很大一笔费用。她不确定家里是不是支付得起。当然,前提是她有恒心可以考上的话。 “你要考吗?”成筠的成绩在宿舍是最好的,应该是准备继续深造吧? 成筠想了想,“想吧。不过听说考研很辛苦,一个人的话,我担心自己坚持不下来。” “噢。”是想她做伴?“于婷不是很早以前就说要考的吗?” 成筠笑起来,“她啊,你不知道她恋爱了吗?” “是吗?”她有些吃惊,一个宿舍住了两年的舍友,恋爱了她竟然还不知道!有些埋怨自己平常小小的漫不经心了。 “对。李晏智追了她那么久,上个星期他们终于正式开始恋爱了。” 噢。于婷和李晏智关系暧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加上李晏智追得勤,会在一起也不奇怪,“那不打算请我们吃饭吗?”她笑了笑,宿舍里第一个拍拖的人,当然没理由放过。 “有啊,日子可能会定在下周三那天。”成筠翻了个身,冲她眨了眨眼,“所以啊,我如果决定考研,盟友又少了一个,舒涵,你考虑一下吧?” “这样啊……”她还是有些迷茫的。以往觉得很遥远的问题忽然被成筠这样摆在眼前,她一时还是下不了决定。 “你等下去哪里吃饭?”成筠问她,心里也有答案,舒涵最迷恋的,就是侧门外那家的葱油饼。 “我想去吃……” “葱油饼?”成筠笑着接话。 “是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你真是个专一的人,我要考虑向我的小师弟好好推荐一下你了。”成筠的小师弟,是低了一届的谢儒言,当时以全校第一的分数进校,成绩好人也帅,加上又很积极参与学校的活动,很快就坐上了学生会主席的宝座。 夏舒涵笑了一下,“我可不会喜欢一个小弟弟。” 你的小师弟还是留着吧!何况,谢儒言的外表太斯文了,而她喜欢运动型的男孩子——只是,那个人很久没在球场上出现了。 真是很好笑的一件事,她在不知道人家名字系别的情况下,居然就暗自偷看了人家两年呢! “真可惜,我的小师弟又少了一个好机会。”成筠不是很认真地说着,然后才说道,“你要去侧门的话,倒是可以顺便去那里的一个书店看看,专门卖考研书籍的,不管是盗版书还是正版书,都有得卖,先了解一下情况,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吧!” “是吗?连盗版书都敢卖?” “是啊,学生哪里有那么多钱都买正版书?很贵的。反正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那家书店我昨天去看过了,里面的书的确很齐全,只要有你想要买的,没货的话店主还可以帮你专门去买。而且,正版的书最低还可以打到七折。” “这么好?” 成筠点头,“是啊,听说是我们学校一个同学开的呢。跟我们一届的一个男生,好像是学计算机应用的,我昨天去没看到店主。” “噢,”她站起了身,“那我去看看吧。”到大三,这个问题迟早都要面对的,早点决定也好。 “嗯,”成筠拿出钱包,“舒涵,你顺便帮我带点苹果回来好不好?”递给她十块钱。 夏舒涵没接,“好啊,回来再给钱吧。” 说着,就走出去,在走廊上正好遇上洗了饭盒回宿舍的肖语,“你又去吃葱油饼啊!” 她笑着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大家都知道她如果不吃晚饭,一定是去吃葱油饼似的。 学校一共三个门:前门、后门和侧门。 从侧门出去,是一定要路过篮球场的。篮球场就建在校医院侧前方,一共八个,四个一排,共两排。露天而建,被林阴道环了三面,地板是水泥的,因为年代比较久远了,所以很多篮框上的网都烂得七七八八了。 每次路过时,她都会不自觉地看过去,搜索那个身影。如果能看到,便会微微一笑,心情顿时浅浅跳跃起来。 三月初的天气,还没进入春天,有些凉凉的,裹着厚厚的毛衣外套,她将两手插在衣兜里,慢慢地走过篮球场。 目光梭巡了一番。很多人在打球,身形矫健的也不少,却没有她想看到的那一个。 心里轻轻叹息,好像,很长时间没看到过那个人了。有一个学期了吧?她认真地想,从上学期开学到现在,的确一次也没见到过他在篮球场上出现。可恶的是,学校虽然不大,可到底也有近一万人,这一个多学期来,她也从没在其他地方碰到过那个人。 到底怎么回事呢?难道……他毕业了吗? 也不是没可能吧!这样想的话,心里也说不上是安慰还是遗憾。 不算暗恋吧?她径直笑起来,只是习惯性地去搜索那个身影而已。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呢?夏舒涵想着。 是大一肖语生病的那次吧? 中秋节那天,才开学不过十多天,成筠和于婷都是本市的人,所以都回家过节去了。宿舍里只剩她和肖语,原本是买了月饼准备过第一次孤独的中秋的,可惜到下午的时候,早晨就嚷嚷着不舒服的肖语突然发起高烧。 她扶着肖语去校医院看病,路过篮球场时,看打球的人不多,她们就穿球场过去了。谁知道走到一半,突然一个篮球就飞了过来,就快招呼上她的脸时,一只手及时地将球抄了回去。 “喝!”她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抚了抚差点被砸平的脸,心有余悸地抬头看向肇事者。 “没事吧?” 淡淡的声音过境,她只来得及看到个背影。以打篮球的标准来看,个子不算太高,但动作却行云流水,异常的漂亮好看。 “没事。”她声音小得只有身边的肖语能听见,可惜肖语烧得有些糊涂,压根没力气应付她什么。 她赶紧扶着肖语,匆匆走过篮球场。跨出球场前,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这次,捞到一个侧面。 她不近视,距离也不算远,看得很清楚——很刚毅的面孔,眼神专注,鼻梁挺直,薄唇半抿。一看就给人很靠得住的感觉。 她忍不住笑了下。 等陪肖语输完液从医院出来时,那个人已经走了。十五的月亮带点细微的残缺,悄然挂在天上,不知怎地,她心里忽然有了遗憾的感觉。 后来,就有了走侧门吃葱油饼的习惯。 保持了两年,那个身影突然间消失,真有些不习惯。快走出校门前,她不死心地又搜索了一次,还是没有。 抬脚,迈出侧门。 一条直直的马路和二环路相接,路的两边都是小区,小区外的一楼基本都是商铺,饭店、水果店、服装店、理发店、书店、网吧,应有尽有,马路上也有些推车卖水果和小吃的,反正学生的钱最好赚。 从她常常去吃的那家葱油饼店就可以看出来。 夏舒涵很快找到那家小铺子。前两年店主还是在路上推车卖,每次去都要排很长的队,从上学期开始,店主就租了个铺子,饼的品种也多了,还增加了豆浆稀饭,生意依旧很好。 找了个位置,店主就笑嘻嘻地过来,“同学,还是老样子吗?” “嗯。”她是老顾客了,店主自然是认得的。 很快,一个葱油饼外加一碗豆浆就上来了,是吃了两年也没吃厌的搭配。她夹起切成小块的葱油饼,小小地咬了一口……唔,外酥内软,带点葱的香味,很美妙的口感,就是吃到毕业那天,也不会厌倦吧? 她果然是个很专一的人——一种食物可以吃上两年也不嫌烦,一个背影可以看两年也不厌倦,呵,算优点吧? 慢条斯理地吃完,付钱时,又生出多买一块当消夜的想法,反正她也不会担心晚上吃了东西会长胖这个问题,所以叫老板打包了一块,拎在手里。 要不要去成筠说的那个考研书店看看呢? 还是很犹豫的。 她的确很喜欢学习,虽然算不上狂热,但很享受汲取知识的乐趣。进校时是文科分数第一的,后来因为学得比较懒散,但成绩在系里也算比较靠前的,前两年都拿了甲等奖学金,英语也很轻松地过了六级,如果考研,按她的性格,要坚持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成绩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只是,家里可以负担得起吗?就算她能考上公费的研究生,也要花好大一笔。 唔,真为难。 算了,反正去看看也不会怎么样,了解一下再作决定吧。 这样决定之后,她才懊恼地发现忘记向成筠确认那家书店的店名和地址了。好在侧门外也不止一家书店,她随便走到之前买过参考书的一家,却对着高高的一架书发起呆来——从何下手呢?真是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目光随便一扫,映入眼的都是“考研”的字样,可是,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是专业指导还是心理指导? 真郁闷。 她学经济,虽说现在流行“百无一用是经济”,但她也不排斥再深入学习自己的专业;而毅力,她也不差……这么说来,其实她需要的,是心理指导吧?最终叫她犹豫的,还是要不要为家里增加这个负担的问题。 对母亲而言,她就业应该会比她考研轻松得多了吧? 伸出的手停在名为《考研英语精读一百篇》的书前,她终于叹了口气,缩了回来。拎着葱油饼,有些意兴阑珊地出来。 外面,天仍旧灰蒙蒙。冬天还在纠缠着不肯离去啊。 路过一个卖苹果的小摊时,她想起成筠的托付,信步走了过去。成色不是很好,她抬头看了看四周,侧门边的一条小路里,有几家卖水果的小铺子。 还没等走近,眼光忽然被一块黑板上的字吸引……唔,很久没见到写得这么丑的字了。用毛笔在红纸上写出来的字,比一年级小学生写出来的字还难看,像是控制不好力道一样,横竖撇捺都在该收笔时被拉出了老远的距离,字形很轻易地失去了原来的模样。 这么难看的字……这店主怎么做生意的呀! 细看那字,竟是“考研书目一律七到九折”。喝!难道这就是成筠向她介绍的那家连盗版书都拿来卖的考研书店? 一抬头,果然在卷帘门最上方的墙上贴着一张红纸,写着“考研书店”四个丑丑的、差点叫人认不出的字。 因为字太丑了,她竟有想进去看看的冲动。究竟这家据说还是学生的店主,有没有一点做生意的自觉?这样的卖相,真不像一个有头脑的人会做的事,随便挑一家看来很污浊的店面,至少招牌上的字都会注意一下的。 她走进去,才知道为什么字那么丑了。小小的铺子,根本没有人看守,最里面摆了一个类似用来收银的桌子,上面还有台电脑;左右各一排书架,高高的直达房顶,书却没有分门别类,文理不分,语数外乱放一气,叫人看了都摇头。谁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书,还真是本事。 这家店主根本就疏于经营,是开个店来玩玩的吧? 夏舒涵发现自己就是那个很有本事的人。她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一本名为《考研指导》的书,也不知指导什么,她伸手就抽了出来。 很精致的封皮,内页的印刷效果也不错,看来不是盗版的。 她半倚着书架,翻看起来。从目录看,里面倒是很详细地说明了考研的困难和孤独,也有一些关于公共科目的复习方法,还有…… “刷!”她手中的书忽然被抽走。然后是一道略冷的男声介入:“手上既然拿了油炸的食物,就不要碰书。” “我又没有弄脏书。”没抬头前,她小声地嘀咕道。脸上热血上涌,很快见红。同时也有小小的气愤,她并非故意,而且也很注意,并没有将油弄到书页上。怎会得到这样的指责? 目光定在地面上那一双深蓝色运动鞋上,然后向上,黑色的牛仔裤,深蓝色的毛衣,握着书的有力的手,突出的喉结,方正的下巴。 正好与她的视线平齐。 店主吗?那个下巴的弧度,有些眼熟啊…… “我知道你没弄脏,只是防患于未然。”半侧身,准备将书归位。 “患?”飞快地撇过去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声音里仍有小小的愤怒,但嘴角却有些控制不住地上扬,“听起来好像是很大的祸害一样。” 放书的手顿在半空,没什么温度的眼光落在她半垂的面孔上,“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不过是本书而已?”弄脏也没什么关系? “没。我没任何意思。” “那么,是我小题大做了?”他似笑非笑地问。 有点儿。用皮鞋尖踢了踢木头书架,她抬头,目光却盯着他手里的书,“这本书卖给我吧。” 他讶然地挑眉。 她则拿出钱包。 “你确定要买?”这可不是一本什么很有用的参考书。他耸耸肩,嘴角挂着笑走到桌前。 她掏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啊?你的脚……” “什么?”他停在桌前,回身看她。 “没……没什么。”接收到的是一道不解的视线,她垂下眸,心忽然乱跳,掏钱的动作有些混乱。 “原价二十,七折,十四块。”他坐下来,对照了一下书的编号,然后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 十四……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贵了。她半转过身,数了数钱包里的钱,脸又红了。这本书不在她的计划内,她平常也没有带很多钱在身上的习惯,所以…… “我……我下次来买吧。”她有些抱歉地瞅着他。 “下次?”他看她遮遮掩掩的样子,心里猜了个七八分。耸耸肩,他将书放在了一边,“算了,你不必刻意买这本书。老实说,其实这本书对要考研的人,没什么实质作用。” “可是……” “反正,也没弄脏不是吗?”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也柔化了那略显刚毅的脸部线条,“你不必因为我说的话而一定要买下来。” 抓紧钱包的手放松了一下,她也不太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嗯,谢谢你。” “不客气,你随便看吧。”他转开头,看着电脑屏幕。 她再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然后转头又拿出了一本书,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着,以书为掩护,半侧着身,间或偶尔地偷看两眼。 还以为,毕业了呢……是因为受伤才没再去打球的吧? 黄昏的天气,外面已经差不多黑了,店内的日光灯发出耀眼的光芒。她拿着书翻了一页,一下子浏览到最下面,这个角度刚刚好,正巧可以看到那双眼不怎么热情地看着电脑屏幕。看起来总这么冷淡的一个人,是如成筠所说,学计算机应用专业的? 和她同一个级的?唔,那应该大不了她多少咯?母亲好像给她算过命,应该要找个大三岁的……哇,赶快转过身,拿书遮住脸,热辣辣的,她在想什么? “师兄!你果然在这里!” 温和的男声飘入店内,高高的男孩子走了进来,一下子,不算大的店铺就好像被塞满一样,夏舒涵朝旁稍微挪了挪,目光瞄到桌后。难怪刚才进店时以为没人,原来被显示器挡住了。 “你怎么来了?”还是不怎么热情的声音。 来者笑着,似乎习惯他的态度,“来看看你店里的生意如何。” 感觉他似乎看了她一眼,“你现在看到了?比较萧条。” “比我预期要好,”声音里忍着笑,高个子男孩看了她一眼,“至少还有顾客!咦,你是……” 后面那句话是对她说的?夏舒涵抬头,看清楚高个子男孩的脸,眉头皱了下,要不要打招呼呢? “噢,你是成筠宿舍的师姐是吧?”恍然想起来,谢儒言指着她,“我记得,在饭堂遇到过你和成筠一起的。” 一个称呼人家“小师弟”,还说要介绍给她;一个直呼人家的名字,偏偏叫她做“师姐”,哀怨,明明她还小成筠两个月的。真不知这两个人搞什么鬼。 “是啊。”她笑了笑,将书放回书架,随时准备开溜。 谢儒言不好意思地冲她笑,“呃,没请教师姐的名字?” 多有礼貌的小孩子啊!一口一个“师姐”,她干笑着,表情有些僵硬,真想掐死他……管他什么学生会主席不主席的!“我叫夏舒涵。”不用叫我师姐了! 心里有些不甘,唔……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先叫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噢,夏师姐,”谢儒言一脸温和,无视她有些抽搐的嘴角,“我叫谢儒言,和成筠一个高中毕业的。” “我知道。”大名鼎鼎的学生会主席嘛!还是脚底抹油赶快溜了吧,她偷偷朝门口移动。 不着痕迹地封死了她的退路,谢儒言仍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微笑面对她,“师姐,你不赶时间吧?我正好想约我师兄一起出去吃饭,要不我们一起,反正大家都认识。” 谁和你认识了!她诧异他的自来熟,可是……没办法拒绝啊!如果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人不拒绝的话,“我……” “约我去吃饭?是叫我请客吧?”冷笑了下,桌子后坐着的人突然出声,关掉电脑站起来,拿起放在椅子上的黑色外套,跛着脚走出来。 “师兄小心,你的脚可是为我受的伤,我是真的要请你吃饭呢!”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谢儒言始终维持着温和的口气,无害的笑容。 “走吧!”丢了钥匙给谢儒言之后,他率先走出去。 夏舒涵傻愣着。 “师姐?”谢儒言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可以走了。” “可是……”她环顾一下四周,灯没关门没锁,就这么走了? “你先出去,我负责关灯锁门。”谢儒言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么早就关门?” 谢儒言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没关系的。”反正师兄也是开着好玩的。 “噢!”好像店主都不怎么在意了,那她也不用多事了吧? 她走出去,冷空气袭来,唔,没到春天,就是冷啊!比起来,四季里面,她还是最喜欢夏天,也许是因为她姓夏的缘故吧?而那个人,就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半侧着身,黑色的外套黑色的牛仔裤,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半垂下的眼眸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她别开眼,毛衣兜里的手悄悄握紧了钱包。真讨厌……这么好看的样子。 “咣啷!” 卷帘门被用力拉下,谢儒言关了门之后走了过来,“好了,可以走了。” 他跛着脚走在前面。 “师姐,你喜欢吃什么?”谢儒言迁就她的身高,微微弯身问道。没等她回答,他又微微笑着,不经意般地说:“我师兄最喜欢吃前面那家过桥米线店做的砂锅饭。” “随便了,我才吃过晚饭。”明明手里还提着个葱油饼呢……唔,拿着葱油饼走着好难看,等下要找个机会丢掉。 “那就去那家吧,它那里的过桥米线味道也很正宗噢。” 她偷偷看了看前面那个走得不快的背影,“嗯。” 很快就到了那家卖过桥米线的小店。过了吃饭的高峰时间,人不算很多,但是惹来的注目不少——因为有两大帅哥陪吃饭的缘故吧?她抿唇笑了一下。 找了张靠墙的空桌子,快餐店似的那种桌椅,四个人的位置,他坐在一边,夏舒涵想了想,坐到他的对面。谢儒言不客气地坐在了她旁边。 他果然点了砂锅饭,谢儒言要了一份过桥米线,然后问坐在旁边的她:“师姐,你要吃什么?” “我……我才吃过饭,你们吃好了!”点什么都是老大一份,她哪里吃得完。说完又后悔,咦,既然不吃东西,她还跟着过来干什么?又不是很熟。 果然,他看了她一眼,不过什么也没说。 还好,谢儒言也没说什么,只温和地说:“没关系啦,师姐,你随便点一些吃的吧。要不,尝尝这里的炒年糕?分量不大,但味道很好。” “那……”她硬着头皮,有些后悔跟来,处境真是尴尬啊!“好吧。” “加份炒年糕。”谢儒言抬头对站在一边的服务员说道,然后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师兄,我帮你做完事了,你是不是也该帮我把事情搞定啊?” 他瞅着谢儒言,不说话。 “唔,师姐,你说这是不是叫不讲信用?师兄前两天明明答应我,如果我帮他把事情做完,他就会回篮球队,然后带队参加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的!现在居然想抵赖。” 呃……关她什么事啊!她又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事。 “你帮我把事情做完了吗?”他声音始终冷冷的,表情也是那种比较一号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至少现在看来很顺利,我觉得应该很快就可以做完的。”正巧过桥米线端上来,谢儒言一边放鹌鹑蛋入鸡汤里一边微笑着说,“你可以先回篮球队训练着,到联赛开始的时候,绝对已经搞定了。” “我现在的样子,可能去训练吗?” “哎,是呀,我差点忘了你的脚伤呢。”谢儒言搅拌着米线,“等脚伤好就回去吧。” “至少还有一个月,到时候再说。”他看了看夏舒涵,“别老说这个,把这位同学冷落在这里。” “什么这位同学!”谢儒言一口米线含在嘴里,还没吞下,忽然睁大眼,含混不清地说,“那个……你们原来还不认识吗?” 2 谁说他们认识了来着? 回来后的好几天,一想到谢儒言那惊讶里带点无辜的表情,夏舒涵就恨不得借块豆腐来撞死。 笨死了,她到底当时哪根筋不对啊?明明和两个人都不熟的,傻乎乎地跟了去,虽然他们倒是很友善地什么也没说,不过她自己觉得好尴尬! 他会怎么想她呢?会觉得她是贪小便宜的人还是会以为她是暗恋他或者谢儒言才跟去的呢? 真烦呐!忘记帮成筠带苹果不说,还害她几天都不敢走侧门过。 不过,拜谢儒言所赐,她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宁冼玉,和他的外表略有出入的一个名字。 他看起来太淡漠,名字却又这么温雅干净。 而他,会记得她的名字吗?会不会也觉得夏舒涵这个名字,其实和她人也有些出入呢? 咦,坐在宿舍看书的夏舒涵,生生扯回自己游离老远的思绪。为什么要在这里揣测他的想法?明明……不是暗恋的啊!只是,喜欢看他打球而已。还谈不上了解,谁知道人品如何呢?想起那小书店门口丑丑的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知道那个字是不是他自己写的。真有些打击人呢! “一个人,坐在宿舍傻笑什么?”下自习回来的成筠,在她头上敲了一个爆栗子。 “没什么,”她随手翻了一页书,“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是啊,在教室里看书冷。”成筠瞄了眼她面前的书,“舒涵,你看书的习惯蛮有趣的。” “为什么?”她抬头,不觉得哪里有趣啊。 成筠坐下来,一边将书放在床头的书架上一边说:“我没见过谁倒着拿书也能看得津津有味的。” “啊!”她慌忙把书倒过来。 成筠“扑哧”一笑,“舒涵,你太认真了吧?” “什么?”低头看看,抬头的时候换上了磨牙的表情,“你耍我啊!”她哪里有拿倒书啊!这个成筠! 成筠整理完书站起来,“我是测试一下你这几天是不是真的有点心不在焉嘛!原来果然是啊!” “我哪里有!” 成筠笑着替她合上书,“走吧,去吃饭。” “到时间了吗?” 她拿着饭盒和成筠并排往食堂走,成筠笑道:“说实话,舒涵,你好像从那天忘了帮我买苹果回来之后,就有些怪怪的了。我很好奇,你到底出去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不知道还是在和我装呢?”那么糗的事,她打死也不会自己主动说出来的。成筠会这么问,应该也是知道了一点点吧?也不奇怪,她和她的小师弟,本来关系就很好的啊。 “也许,我是在和你装呢?”成筠偏头看她,带些书卷气的侧影看来很赏心悦目,“可是,舒涵,我们这么好,我希望听你亲口告诉我。” 难怪那位学生会主席打死也不叫她“师姐”呢。夏舒涵微笑着想,成筠虽然不是系花,但沉静中带着聪慧的气质总是很吸引人,那一汪秋水般的眼眸,是怎么也望不到尽头的。 “你的小师弟没有告诉你吗?”夏舒涵踩着方格子的路面,中规中距地走。 “噢,原来是和他有关的。”成筠眨眨眼,“舒涵,难道那天我的提议你打算采纳了?” 夏舒涵一愣,“什么提议?” “就是把你介绍给我的小师弟啊。” 夏舒涵笑起来,嘴角向上微微弯起,“我可不敢收,人家开口闭口都叫我师姐呢。倒是你这个正牌的师姐,他却很不客气地称呼你的名字。” “你在暗示我什么吗?”换成筠愣了下。 夏舒涵走进食堂的大门,“笨成筠,我不是暗示好不好?”明明就是很明显的事实。 成筠有些懊恼地咬唇,走在她身边,一边看窗口里摆出来的菜一边说道:“老实说,要是你都这么觉得了,那应该不是我胡思乱想了?” “你也看出来了?”夏舒涵点了青椒炒肉和红烧排骨。 成筠要了一模一样的菜,打好饭,两人找了位置坐下,“女孩子总是敏感一点嘛,加上那个家伙从来就不肯叫我师姐的,开始我以为他不好意思,结果他叫谁都能叫出口,就是不肯叫我……” “那也没什么啊,反正他也人模人样的,你收了他也好啊,免得他祸害校园。” “你说得简单。他比我小一岁呢!”成筠咬着勺子。 夏舒涵在下面踢她一脚,“这算什么问题!你这家伙不够意思噢,知道人家的心思,还说要塞给我?” “可是,”成筠笑眯眯的,“舒涵,我知道你不会要的。” 夏舒涵白她一眼,“你又知道!” “那当然,我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想什么,我可是很清楚呢!” 握勺子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力持镇定,成筠不可能看得出她的心思吧?除非……谢儒言把那天的事告诉她了!“是吗?那你说,我现在想什么?” “咦?成筠,夏师姐,你们在这里啊?”温和的男孩子声音介入两人的谈话,“师兄,我们就坐这里吧!” 夏舒涵手一抖,勺子里装着的红烧排骨差点飞了出去。 谢儒言坐在了成筠旁边,而她身旁坐下个穿着黑色外套黑色高领毛衣黑色牛仔裤的人。 这么喜欢穿黑色啊! 她咬了咬唇,晚冬的天气,衣服还是穿得挺厚,食堂的桌椅位置本来就小,衣服难免产生摩擦。她下意识地朝旁稍微挪了下。 成筠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真是想曹操曹操到啊!” “什么?哎,成筠,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经常和你提起的师兄,以前校篮球队的队长,宁冼玉。”谢儒言热心地说着,“师兄,这就是和我一个学校毕业的才女,路成筠,她是校报的主编。” “我们早就认识了。”宁冼玉淡淡地说,是一贯没什么温度的声音。 “是吗?”倒是谢儒言很愕然的样子。 “是啊,比和你熟。”成筠撇他一眼,又看向夏舒涵,“宁冼玉,这是我宿舍的室友夏舒涵,你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宁冼玉看了看夏舒涵,她也因为成筠的话而愕然地转头看他,对望了下,她慌张地埋头吃饭,宁冼玉转头,挑挑眉问成筠:“为什么?” “你忘记了?她可是以文科第一名的成绩入校的噢!”成筠笑眯眯。 宁冼玉耸耸肩,“我向来不记这个。不过,我和夏同学也是认识的。” “是吗?”成筠似乎极感兴致,谁料夏舒涵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夏舒涵懊恼地低头吃饭,欲盖弥彰吗?成筠好像是用这样的眼神回望了她一眼。 “是啊,那天我和师兄还有夏师姐一起吃了餐饭呢!倒是夏师姐,你果真是第一名入校的啊?厉害啊!”仿佛没意识到气氛有些奇怪,谢儒言提供答案。 “你自己不也是第一名入校的?”成筠白他一眼。 谢儒言笑了,“咦,是啊,我忘记了。”然后他长手一伸,“你的排骨看起来好像很好吃一样?” “喂!”成筠想要给他拨弄下来,可惜不够快,被他捞起一块送入了口中。 他还很无辜地回望过去,“这么小气,不就是吃你一块排骨?你吃猪那么多排骨,人家猪都没生气呢!” “小男生就是小男生,”成筠气愤地戳戳饭盒,“吃我的东西还拿我和猪比!” 夏舒涵笑起来,眼神若有所指地望着对面的两个人。 “喂,成筠,你这么说,我很伤心呐!”可怜兮兮的样子,完全不是那晚夏舒涵所见的温柔学生会主席的形象。 成筠白他一眼,“你拿我和猪比,我就不伤心了吗?” 这次,连漠然吃饭的宁冼玉都微露出笑意。 夏舒涵偷偷望了一眼,自己也忍不住悄悄笑了。他笑起来,嘴角上勾,脸颊上一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 她抬头看两人斗嘴,却意外地发现成筠的眼里,是有些了然的目光。她一下子慌了,吃饭的动作都变得有些笨拙,成筠不会那么敏感吧? 可是怎么也想不到,在快吃完时,宁冼玉趁成筠和谢儒言都不注意的时候,突然靠近她的耳边悄悄地说道:“他们俩很相配,是吧?” 她点头,脸这下子全红了。全身上下,是说不清的暧昧气息。 好在成筠没看到。 宁冼玉却端起饭盒,“我先走了。”不等别人说什么,他微跛着脚走出了食堂。 夏舒涵背靠着食堂门,对面却正好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走的身影。就这样,好像是在看成筠说话的样子,一直目送他。 而他却没有回头。 夏舒涵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真奇怪,明明一个学期都见不到在学校出现的身影,居然能在彼此知道后有机会在食堂一起吃饭。 世事,有时候真是怎么也说不清楚啊。 值得庆幸的是,成筠后来也没有提起,虽然夏舒涵总是感觉好像成筠猜到了什么。想来成筠也不想她问起关于谢儒言的一切,干脆什么也不说,大家都清净。 倒是前两天,大家打了饭回宿舍吃,又说起了关于考研的事。肖语是打死都不愿意再读书的,而于婷笑嘻嘻地说:“考啊,但是成筠,你找舒涵做伴吧!”一脸恋爱中女孩子的模样。 “我……还没决定。”夏舒涵接收到成筠投过来的目光后说道。 成筠笑眯眯地偎过来,“舒涵,那我的前途就交到你手中了,你要想好噢!” 虽然知道成筠是开玩笑的,但她还是头皮发麻。想了想,还是打电话回去征求一下母亲的意见吧。 那天下午下了课,她从正门出去,吃过饭,想起ip电话卡没钱,决定买一张打电话回家征求母亲的意见。之前她一直习惯在侧门外的一家小店买的,这次却决定去正门那边买。价格都差不多,而且正门的公用电话多,拨号改密码还方便过侧门。 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怕自己路过那家小小的书店,会忍不住再走进去。 不是暗恋啊……就算有些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但是也不是因为她暗恋他。而且,大家都不熟,要是她老是在他面前出现,他会误会吧? 改了密码,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原本是要问母亲意见的,结果母亲却云淡风轻地说起半月前摔了一跤,怕她担心就没告诉她,又讲起去医院看病用了多少钱,家里还剩多少存款。 夏舒涵想了一下,家里的钱是不可能够她读研的,连学费都交不起,还是等自己将来工作赚够钱再说吧。到时等工作经验混够了,直接去考mba好了。 问了一下母亲的身体情况,听到说一切安好后,母亲又嘱咐了她几句自己注意身体之类的话,然后道别。 挂了电话的她,心里是一派轻松。前几天梦里都纠缠着的考研问题,如今彻底解决。她刻意不去想什么遗憾不遗憾的问题,原本是要回宿舍的脚步也转向朝大门外走去。 不知道自己出去干什么,就当饭后出来走走吧! 在大门口处,后面一阵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她连忙朝一旁闪开,却踩到了旁边人的脚。 “嘶——”是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对不起!”她惊了一下,连忙让开,却因为动作太大,差点又撞上后面经过的自行车。好在旁边那人拉了她一把,才免去一场危机。 自行车开过,她有些哀怨地看着学校正门口那仅够两个人过的行人入口,明明有很大一个校门的,却只供车辆通行,简直形同虚设。 “是你啊!”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心跳一下子加快。夏舒涵忐忑地回望,果然!触目所及,是一派全黑的衣着——黑毛衣黑外套黑色裤子,后面还单肩背着一个黑色背包。若不是毛衣的花纹和外套的款式与之前看到的不同,她会以为他一直没换过衣服。 第13节:宁夏的天空(13) “嗨!”她小声地打招呼。 宁冼玉活动了一下脚踝,声音冷然:“想不到你还挺重的。”好在不是踩在他的伤脚上。 她脸红了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朝外走,微微跛着脚,“到外面吃饭吗?” 她原地站着,本来是要出去的,现在要是跟着他走过去,倒感觉奇怪了。但又听到他问她话,她只好跟着迈出校门,反正自己也是要出去的,“呃,我……” “真巧,我也正好出来吃饭。”他不等她说完,就开口说。 我哪里要去吃饭了?她在后面瞪眼睛。走到马路边,看他似乎要过马路的样子,她停下脚步,心里提醒自己:不是暗恋不是暗恋。 “呃,宁冼玉,”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好像还蛮顺口的,嘴角偷偷有了笑意,“我走这边。那个……”拜拜! “那边什么地方有好吃的东西?”他转身面对她,刚毅的面孔上仍旧没什么丰沛的表情,但眼神却很专注地望着她。 一个……很认真的人。她这样想,嘴里回答道:“抱歉,我不是很清楚。” 他点点头,一只手握着背包的肩带向上提了提,另一只手原本插在裤袋里的手朝左边方向一指,“听说那边新开了家店,谢儒言说那家的炒饭不错,而且开张期间还有特价优惠,要不要去试试?” 啊?她微微张了张嘴,他是在问她的意见?是什么意思?“呃……” “一起去吧。”他又没等她说完话,径自越过她,朝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那个,我……” 夏舒涵连忙跟上去,想要解释自己是吃过饭的,谁知他手机却响了,他拿出电话边走边听,她不好意思靠太近,好像偷听人家讲电话一样,又不好意思招呼也不打一个地就走掉,所以只好在后面跟着。 等他接完电话就和他说清楚——她已经吃过晚饭了。 谁知他的电话一直没接完,直到走到那家小店门口,他才挂掉。夏舒涵傻眼,因为那家店的招牌上大大写着四个字——“情人亲吧”,呃,很暧昧很有个性的名字,加上很像木头小屋的外表,开在学校外面,估计比较吸引人。 宁冼玉似乎没看到她的迟疑,只在门口说道:“上次谢儒言好像是和路成筠一起来的。” “真的?”她瞪大了眼,成筠回去可只字未提噢!有问题! 宁冼玉点头,边将手机放到外套口袋里边推门而入,“是,谢儒言这么说的,我上次不是说过他们俩挺配的吗?” “可是,成筠比谢儒言大噢。” “这又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他找了个卡座坐下来,示意夏舒涵坐对面。 “总会有人介意的。”成筠就很介意。 他接过了服务生递过来的餐单,埋头看着,一边回答她的话,“有什么关系,会在一起的人总会在一起的。”然后抬头问服务生,“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我们这里情侣套餐现在做特价,只要二十块。”服务生连忙说道。 第14节:宁夏的天空(14) “啊?”她小小声地惊呼出来,情侣套餐?脸红起来,又不是情侣,吃什么情侣套餐,好怪! 对噢,这个人拿成筠和谢儒言的事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害她跟着走进来了! 四下看看,这里果然是专门设计给情人用餐的地方,桌子小小的,铺着格子花纹的餐布;头顶上,一个小小的灯用灯罩围住,仅照亮这一桌;长颈花瓶里插着一朵玫瑰。点缀着桌面,增加了一点亮色。位置很小,几乎一坐下来就会碰到对方的脚。大概因为新开张的缘故,只有一桌客人在,很安静整洁的样子。 她现在才发现,他们脚还挨着脚呢!她不自在地挪了挪,抬起头,正好迎上他看过来的目光,虽然只是那么随意的一瞥,却总是叫人觉得他很专注地看她。 尽管他很快转开头看服务生,可是她还是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连忙垂下头,听他问服务生:“情侣套餐里有什么东西?” “有一份炒饭、一份牛扒、半只烧鸡、一个汉堡,再加一份罗宋汤和一杯饮料。我们现在做特价,过了这段时间,要卖到三十五元一份的。” “听起来好像很划算的样子,”宁冼玉看了夏舒涵一眼,只能看到她的头顶,“怎么样?就点这个吧?” “呃,会不会多了点?”她抬起头问。 “不会的,小姐,”回答的是站在一边的服务生,“这个分量刚好够两个人吃,反正你吃不完你男朋友可以帮你的。” 很好!原本只是小火,这下她脸上彻底烧成了大火。她她她,其实根本不是进来吃东西的啊!呃,那她怎么糊里糊涂进来的? 宁冼玉倒是一派坦然。将餐牌递给她,“你看看,还想要点什么?” “我吃过饭了!”她小声地说,并不接他递过来的东西。 “那就先上个套餐吧,不够我们会再叫的。”他递回给服务生,才转头问她:“你说什么?” 呃……“没什么。”这人,好像老是不听她说话一样。 宁冼玉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嘴角。 “你的书店呢?这会儿不需要开吗?”沉默了一阵,她终还是没有勇气说要走,反正也坐到这里了,顶多就半个小时吧?“我请了一个同学帮忙看店。” “请?”她重复那个字,“是要付工资的那种?” 他点头,“是,每个月付两百。” 哇!真有钱。还在上大学就可以自己开书店,虽然规模不大,但也能请得起一个人帮忙了,“可是……你那里的书好像卖得还很便宜?这样不会亏本吗?” “现在不知道,那天你去的时候,书店也才开两天而已。” “那卖那么便宜,能赚到钱吗?加上房租水电和工资,你不怕?”夏舒涵开始在心里默算起来。 “每本书虽然赚得不多,不过还是有赚的。而且那里房租并不贵。”他倒是有问必答,虽然语调淡漠些。 “是吗?那你从哪里可以进到那么便宜的书?”而且,听成筠说还有盗版。 他似笑非笑地道:“你想抢我的生意?” “啊?”夏舒涵怔了一下,看清他的表情,呃,应该是开玩笑的吧?“没,我没那个财力。” “我舅舅是开书店的。”他含蓄地说,没挑明他舅舅拥有一个很大的书城。 “噢!”原来是有后台啊。 正巧套餐上来,用很精致的碗碟装好,刀叉整齐地放在两边,摆得很漂亮的样子。 “你先选吧。”他很大方地说。 夏舒涵目光浏览了一圈,是很漂亮,可是她刚刚才在隔壁的一家店吃了一份水饺,现在还很饱——真奇怪,他们连着遇到三次都是吃饭,而且,她好像有两次都莫名其妙地吃下第二餐。 “我……喝饮料就好了。”她拿过那杯看起来好像是鲜榨的橙汁。 他蹙了下眉,“你减肥吗?” “不……不是,”呛了一下,差点很丢脸地喷了出来,“我只是不饿。”其实是很饱。 宁冼玉把牛扒推到她面前,“吃这个吧,不会太多,而且我……”他耸耸肩,“很讨厌用刀叉。” “那还点这个?”她小声地咕哝着,看那块牛扒,的确不是很大,但,抚了抚胃部,就是很饱的感觉。 “我以为你会喜欢吃。”他只淡淡地说,然后拿起了勺子,开始进攻炒饭。 她……算了,反正他也不怎么听她说话的。夏舒涵吸了口橙汁,偷偷地看他吃饭。他动作很慢,仿佛从餐盘到嘴之间是很长的距离一样,很少看到男孩子吃饭这么慢的吧? 而且,连吃饭他都如此专注认真的吗? “你怎么不吃?”宁冼玉忽然抬头看她,仍旧是那种很专注的目光,一下子就看得她红了脸。 呃,偷窥被逮了个正着。 “我……”她拿起刀叉,目光游移,手用力拿刀在牛扒上切切切,可恶,这刀为什么这么钝?她根本切不开这个牛扒。 宁冼玉的嘴角微微起了笑意,却什么也没说,又埋头吃饭。 夏舒涵轻轻吁出一口气,还好他什么也没说。其实她也不用心虚成这样,又不是暗恋他。 这样想了之后,牛扒忽然就好切起来。虽然很饱,她还是逼自己吃了几块,因为……真的很好吃。 “谢谢,一共二十。” 吃完饭,服务生站在一边,等着收钱。他拿出钱包,放了五十的纸币上去。 “我有零钱。”夏舒涵连忙拿了张二十的纸币出来。 “不用了,”他朝服务生挥挥手,然后看她,“你都没吃什么。这次算我请吧,下次有机会你请我好了。” 应该……没什么机会有下次了吧?这次不过是偶遇而已,然后有些莫名其妙地到这里吃了一餐饭。他们,也不是很熟啊! 那就等回去,让成筠托谢儒言把钱转交给他吧! 这样决定之后,她将钱包放回了自己口袋。 走出小店的大门,还需要过一个小巷子才到临近正门的大路。他和她并排走着,忽然问道:“你要考研吗?” 嗯?她偏头看他,有些诧异他问起这个,“呃,没有,原本有这个打算的,现在决定不考了。” “为什么?” “我想……自己坚持不下来。”就算是好朋友,例如成筠,她也不愿意说自己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才放弃的,更何况是他。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你看起来还是比较像有恒心和毅力的人!” 咦?他笑起来脸上真的有小小的酒窝出现,“是吗?”这算夸奖?“你呢?决定要考研?” 他表情怪异了一下,“也不是只有考研一条路吧?” “噢。”也许是出国?看他的衣着打扮,家里支付他出国的费用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她这样想,却只是点了点头,没再问。虽然已经一起吃过三次饭,还是把他划在不熟悉的范围内,尽管她偷看他打篮球偷看了两年,可是,又不是暗恋。 不过,突然站在身边的这个人,也许两年后就在大洋彼岸的一个校园里,也许也有个女孩子这样偷看他打篮球两年,她想着,嘴角有了淡淡笑意。 似乎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你很容易走神。”他忽然说道,黑眸瞅着她,目光很专注。 “啊?对不起。”是不是他说了什么她走神没听到? 他们已经站在了路边,他看看她,又把目光投向相反的方向,“没关系,我要回家一趟,就这样吧。” 挥挥手,也没有道别,仍旧是不等她说什么,仍旧是一身黑的衣着,仍旧是单肩背着背包,他朝车站走去。 夏舒涵站在路边,看他的背影一点点在冬日渐沉的夜幕里走远,右手悄悄举起,朝他挥别。 就算他不听她道别,她至少也要自己表示一下。真不公平,每次,都是她看着他的背影,然后慢慢拉远。 回宿舍的路上,她才想起,如果他是要回家的,为什么不干脆回家吃饭? 真……奇怪啊。 3 阳春三月过去,迎来人间四月天,空气渐渐暖起来,气温也常常反复。 最终她还是没把钱拿给成筠转交,因为想不出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她为什么会欠宁冼玉钱。 总有机会还的吧?哪天抽个时间去他的小书店里光顾一下,如果遇到他,就可以把钱给他。如果他真的要她请一餐饭,也可以。 唔,想起来怎么好像是没完没了的? 她的人生计划里,其实并不包含要认识这个人吧?而现在,已经从一个远远的背影变成了一个真的认识的人,还一起吃了三次饭…… “舒涵?”成筠小小声地叫她,“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呢!” 唔……她连忙站起来,真是的,又走神了吗?似乎自从宁冼玉对她说了那句“你很容易走神”之后,她就真的变得很容易走神了。居然连最喜欢的选修课——外国文学史都走神了? “你怎么了?”下课后,连忙赶往下堂课的课堂,成筠有些担心地问她。 “我没事啊!”夏舒涵笑了笑,捧着书继续走。 “你脸色不太好,有点红,是不是有些低烧?最近流行感冒噢!”成筠提醒她。 她摸了摸额头,“是吗?”好像真的有点烫,“没关系啦,可能天气有点变化,我不太适应吧。” “希望吧。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说,我陪你去校医院看一下。” “好啊,谢谢你,成筠。” “嘿,你还和我客气,”到了教室,她们坐到最后一排的位置,成筠一边拿出书一边问道,“真的决定不考研了啊?你这样,我很孤独呢。” 真的是可惜了,舒涵是一定可以考上的。 夏舒涵点头,“是啊,不过我可以晚上陪你一起上自习的。” “这样?”成筠看看她,“算啦,你这样我会良心不安的。不过,你成绩那么好,说不定有保送的机会呢!” 保送?这个可能性她从来没想过,在她感觉里,那是比她自己努力考上的可能性还低,“不可能吧。” “每年都会有名额的。倒是现在课程不紧张,你有没有考虑打工?” 成筠这样问的时候,正好教授走了进来,夏舒涵没答,过一会儿,成筠塞过一张纸来,上面有个手机号码。 她不解地看了成筠一眼,趁教授转身写黑板,成筠悄悄地说:“侧门外那家书店在招帮手,就是我上次说的那家专门卖考研书的那家。” 是吗?她诧异,上次宁冼玉明明说有个同学在帮他看店的啊! “你要不要试试?就是每天晚上去看几个小时就好。这是店主的手机号码,我给你,你自己和他联系吧!”成筠说完就专心地抄笔记,没再说话。 倒是夏舒涵,瞪着那张纸片瞪了整整一节课。 下课后,头真的有些晕了,她在桌上趴了一会儿,上厕所回来的成筠连忙叫她去校医院看病。 “我去找教授请假。”成筠说着就跑去讲台上给教授说,过一会儿,她就回来收拾书,“教授答应了,我们走吧。” “不用吧?我没那么虚弱啦。”好夸张,成筠还伸手过来打算架着她走吗? “走吧走吧,小病不治会弄大的。”成筠捧了一摞书准备和她一起走。 夏舒涵想了想,“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还是留下来上课吧,顺便抄下笔记。”这堂也是选修课,但教授就是不提供教材,期末考试全部靠笔记过关。班里偏偏只有她们两个人上,如果两个都走了,没人抄笔记怎么办? “可是……” 她笑着,头是有些晕,“没关系啦,我只是有些低烧而已,不会半路晕倒的。你上课吧。” 走出了教室,她朝校医院的方向走。天气暖了之后,她就脱掉了毛衣,昨天降了下温,应该就是那时候感冒的吧? 一路走过去,很快就看到了三面环树的篮球场。这个时候,是一群女生在上篮球练习课。她想起大一时,她也曾经上过篮球课,那时候的考试要求是在一分钟内来回跑两趟并投进四个球,虽然练习了很久,她还是笨手笨脚,最后还是交了钱补考过关。 体育……哎,她心中永远的痛。 不自觉地就想起那个背影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有些怀念的感觉伴着羡慕而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整整一个学期都没打球了。应该不是因为脚受伤的缘故吧?他的脚看起来是这个学期才受伤的。 不过,现在头脑晕晕的,实在不适合想这个问题。她从外围绕路过去,走到校医院。 在挂号处,她拿钱准备挂号,手忽然顿住……呃,好像因为上课,她忘记带钱了?翻了翻口袋,零钱是有的,只是不知道等下医生开了药,够不够付药钱。 “你怎么在这里?”身后忽然传来微微有些淡漠的声音。 她怔住,不是这么巧的吧?“我……有些不舒服,来看病。” “感冒了?”宁冼玉站到她身边问。 她点头,连忙挂了号,管钱够不够呢,先去看病再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手指朝脚指了指,“我来看脚。” “噢,你的脚还没好?”就说没有这么巧嘛!不知道他脚怎么伤的。 “差不多了,应该今天可以拆线了。”他笑了笑,两个小酒窝隐隐约约。 “那还好,”以后就不用看他一跛一跛地走路了。她拿过挂号单,指了指内科门诊的方向,“我去看病了。” 他点点头,“去吧,我也要去找医生。”说完就转身走了。 夏舒涵有些不平衡地瞪着他的背影,每次都留背影给她看,真不公平。目送他往二楼走上去,她自己也往一楼的内科门诊走过去。 等看完病拿着医生开的药单出来,大堂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还是特地四下看了看,确定他不会突然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之后才悄悄地出了口气,也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叹口气。 要不要去划价呢?根据她这两年看病的经验,医生一般不会开很贵的药,因为看病的多数是学生,但是最少都要二十多块噢!她现在好像钱不够。 “你干吗站在这里走神?”宁冼玉从二楼一下来,就看到她在大堂中间发呆。 呃?真奇怪,明明看到他不在的啊,怎么又冒出来了?“呃,我看完病出来,准备划价拿药。” “那需要发呆吗?我在楼梯上就看你呆在这里了。”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干吗一定要用呆字?她哪里有很呆?“我……”算了,不说了,她走到一个窗口去划价。 “多谢,十七块五。”里面传来报价声。 她伸手到口袋,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他还在原地站着,哼!说她呆,他现在不也呆在这里?掏钱出来,呼……还好,她身上刚刚有二十块。 “你怎么会感冒的?” 一直到她拿了药出来,他都还在,然后和她一起走。 “可能昨天忽然下雨降了温吧。”她回答,偷偷看他一眼,唔,今天换了深绿色的外套,总算不是全身黑了。 四月的阳光,总算带了点暖意照在人的身上,比起昨天的小雨天气,显得舒服多了。 “这个时候就是这样,感冒的人特别多。”他目光飘向了篮球场。 “可是医院的生意好像也没有特别好啊!”她跟着他的目光看向了篮球场,带那么多留恋地看着这个地方啊……她脱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再打篮球了?” “什么?”他转头看她,好像没听到她的问题一样。 “没什么,”没听到就算了。她看着在场上笨手笨脚运球的女生,用轻快的语气说:“哎,我前年也是这样过来的,上了那么长时间的练习课,结果还是补考。” “你们也要学篮球?”他有点惊奇地问。 她点头,大学里的体育课是男女生分开上的,他这样问也不奇怪,“是啊,不过我天生缺少运动神经,结果考试的时候没考过,最后只好补考。好在大三以后就不用上体育课了。所以我很羡慕体育好的人。” “我从小就打篮球的。”他倒是很主动地和她说起这个,可是却只是这么一句,好像隔靴搔痒一样的不过瘾。 “那你一定打得很好?”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笑了笑,很快面孔又恢复刚毅冷然的样子,“一般吧。我在这里,参加过两届cuba。” “呃?”那是什么? “全国大学生篮球联赛。不过,”他耸耸肩,“我们的实力和运气都不够好,两次都在争夺前八强的时候被淘汰。” “是吗?那……会不会很难过?” 他摇头,“一点点遗憾吧。不过这个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的实力比别人的确是差那么一点。但今年应该有希望进入八强的。” “为什么?”夏舒涵好奇地问,对她而言,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 “因为大一新人里有好几个有潜力的选手。”他淡淡地说。 “那你会参加吗?”她转头问他。 他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嘴唇微微抿着,末了,才摇头,“不了,我不会再打篮球了。” 啊……为什么?她想这样问的,可是正好到了路的分岔口,他朝她挥挥手,“我去系办,你自己记得吃药,就这样吧。” 她再一次地瞪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这次,他没有跛脚了,看似很沉稳的步伐,却总让她觉得,他其实走得并不很稳当。 好像谜一样。 她并不确定自己想不想知道那个原因,只是忽然开始考虑起打工的问题。 也许,一边上课一边打工,也是不错的主意? “你要去打工?”于婷拔高了声音。 中午的时候,大家都捧着饭盒在宿舍吃饭。因为谈恋爱而鲜少出现在宿舍的于婷今天也在,对于打定主意考研的她来说,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是吃惊的。 夏舒涵抬眼看了看她,然后默不作声地吃着。 肖语的嘴里满满塞了很多饭菜,一边还抽空点头,很辛苦的样子。等费力地咽下口里的饭菜,才回答:“是啊,反正我也不考研,你们几个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一个人在宿舍呆着怪寂寞的,干脆出去打工算了。正好可以赚点零花钱。” “是什么工作啊?”成筠看了夏舒涵一眼,问道。 肖语笑嘻嘻的,“在学校里的那家水吧里帮手,顺便可以学一下手艺。” “不务正业,你小心被骗!”于婷下结论。 “喂,你怎么这样说啊!”肖语不服气,“哪里会被骗啊,学校后勤服务部开的水吧,又不是不给工资,再说了,这叫积累工作经验,我都没说你谈恋爱不务正业了呢!” “谈恋爱哪里叫不务正业了?我们这叫互相帮助……”于婷辩解。 成筠和舒涵对看一眼,有点无奈。这两个人,一坐下来就开始斗嘴,没有半个小时,是不会停的。 “我吃完了。”成筠三两口解决掉剩下的,捧起饭盒朝夏舒涵打了个眼色。 夏舒涵连忙拿起饭盒,跟成筠一起走出宿舍。 “这两个家伙,老是三两句就可以顶起来。”在洗衣房里洗饭盒的时候,成筠有些无奈地说,然后问她:“舒涵,你考虑得如何?要不要去书店那里试试?” “还在考虑。”她保守地回答,然后有些奇怪地看着成筠,“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着急?”以成筠的个性而言,不像那么鸡婆的啊。 成筠的手一停,若无其事地继续洗饭盒,“我哪里有着急?只是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怕你错过嘛。” 真是越解释越有问题。夏舒涵笑起来,“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难道还真的别有目的?” “是啊是啊,我把你推销给宁冼玉好了吧?”成筠笑嘻嘻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这回,换夏舒涵的手一停。脸色有些发赫,她垂眸看着从水管里流出的纯净细流,“你可别乱说!” 好在现在洗衣房里只有她们两个,叫别的同学听了,不知道怎么想。 成筠仔细看她的反应,嘴角慢慢露出微笑。她猜得没错啊……“我有没有乱说啊,你自己心里清楚。”她将饭盒往夏舒涵旁边一放,“我要去厕所,舒涵你帮我带回去。” “好的。”真是,她只是偷看了人家的背影两年而已,又不是暗恋,成筠说得好像有那么回事一样。 “喂!”成筠停在洗衣房门口,回头叫她。 “什么?” “别错过好机会噢!下午我们都不会在宿舍,而且宁冼玉也没有课,你自己打个电话试试吧!”成筠丢了句话,然后转身进了隔壁的公共洗手间。 真是的!又不是要做什么,干吗非挑大家都不在的时候打那个电话?夏舒涵收回目光,也好啊,下午打个电话试试吧,如果不成,免得大家问东问西,解释起来麻烦。 谁知道睡个午觉她就睡到下午三点,等起来的时候宿舍里静悄悄的,果然如成筠所说,大家都不在。她从床上爬起来,先洗了个脸清醒了一下,准备打电话的时候,才想起那天成筠给她的号码她忘记放哪里了。 她好像夹在笔记本里的? 翻出那天上课用了的资料,找了一下,果然在外国文学史的笔记本里找到那张写了手机号码的纸。 要打吗?站在电话机前,还是在犹豫。倒不是害怕被拒绝,只是有些胆怯。 哎呀呀,横下一条心,不就是打个电话吗? 谁知,手才伸到半空中,电话嘀嘀地先响了起来。她拍拍胸口,唔,被吓了一跳,“喂,你好!” “夏舒涵?”那边的声音有些低沉冷漠。 她怔了怔,“呃,是我。你……” “我是宁冼玉。”那边报上了姓名。 不是吧,又这么巧?没等她想下去,他又问道:“你感冒好了吗?” “嗯?好了,谢谢。”难得他还记得,她笑了。 “我听成筠说,你想打工?” 咦,明明是成筠说他那里找人好不好?算了,还是不拆成筠的台好了,“嗯,是啊。”真是过分巧了,她正要给他打电话呢。估计成筠也告诉他下午只有她一个人在宿舍咯? “我的书店里原本帮忙那个同学晚上接了家教顾不过来,你要不要过来帮我的忙?”他说道,“时间不长,每天晚上大概三四个小时,周末不用去。” “这样……”原来如此啊。难怪,她就说他那里原本请了个人的啊。 “工资和那个同学一样,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这句话本来很普通的,听在她耳里,老是觉得怪怪的。哎,自己想太多了,“嗯,好啊。可是,我没什么经验的。”“谁又有经验了?”他好像松口气一样,“我决定开书店的时候,不也没什么经验。这样的话,那你下午六点的时候到书店来吧,我等你。” “喔,好的。谢谢你。”完全是一个看人情的工作吧?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就这样吧!”这已经成了他的标志性结束语,说完之后,他就挂了电话。 夏舒涵将听筒从耳边拿开,看了看,对着电话扮个鬼脸,咦!终于有了生平第一份工作了!虽然工资不高,不过还是很有期待的。 不过,她期待什么? 吃饭的时候,她本来想等成筠回来问问,究竟是她想找工作在先还是宁冼玉要找人帮忙在先的,可惜一直到五点五十,都不见成筠回来。她只好换了衣服,朝侧门走去。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尽管心里知道那个背影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还是习惯性地看了一眼。 “师姐!” 在球场上奋斗的谢儒言眼尖地望到她,看也不看地将篮球随手朝篮框一抛,一个漂亮的弧线之后,球进了,而他也大步朝夏舒涵走过来。 夏舒涵只好停下脚步。 “喔喔喔……”篮球场那边有人发出暧昧的嘘声。 谢儒言朝后摆摆手,不理会,一直走到她面前,“师姐,你去我师兄那里帮忙吗?” 晕。难道全世界都知道她要去宁冼玉那里吗?搞得好像校园大事件一样,“是啊。你也打篮球的吗?”一贯看来温文尔雅的男孩忽然换上了背心短裤出现,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的确看来阳光了很多。 “是的,我师兄打得很好呢!”过了一秒,他原本笑的面孔换上可怜的表情,“师姐你都不关心我!” “啊?”她有些错愕,关他师兄什么事?而且……“你好像……不用我关心吧?” 他立刻换上无害的笑容,“是的是的,师姐你关心我师兄去吧,我只要成筠关心我就够了。” 什么?这哪里像外人说的成熟稳重的学生会主席会说的话?她脸色发烫。 “师姐,”他继续笑眯眯地说,“你不用脸红啦!男欢女爱是很正常的事,何况是在大学,大家都成年了,不会有人说你早恋的。” 男欢女爱?天,夏舒涵差点晕死过去,再给他说下去,不知道会不会直接跳到结婚去?她不过是去打个工而已……“那个……我赶时间……” “这样吗?”谢儒言朝后退了一步,脸上还是笑着,嘴里的话却转为喃喃自语,“我知道你心急如焚地赶着去见我师兄啦,所以才嫌我话多,不过这样发展下去也好,我应该很快就可以喝上你们的喜酒了……啊,我在说什么!师姐,那你去吧,我不妨碍你寻找幸福了!再见!” 什……什……什么啊!果然给他说到结婚去了。怎么一开始没看出来这个谢儒言其实是有些脱线的学生会主席?要不要建议成筠多考虑一下?这样看来有些前景堪虞啊! 夏舒涵小心翼翼地道别:“那个,再见。” 看谢儒言走远,她忽然笑了一笑,叫道:“谢儒言!” “什么?”他回头。 “嗯……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师姐了?我有名字的。”每次都这样叫,不光让她觉得自己好老,而且还老是产生在拍武侠片的错觉。 “什么?”他呆了一呆。 哈哈!看他呆住的傻样子,夏舒涵有扳回一城的快乐感觉,她朝他挥手之后,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就当谢儒言在纯搞笑好了,至少想起来挺叫她发笑的。 “师……呃,夏舒涵,”过了一会儿,他又从后面追了上来,“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嗯?”她停住,回头看他,这下子他神色似乎正经了很多,“如果力所能及的话,可以。” “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师兄,让他重新回到篮球队?我们真的很需要他!他是队长,少了他就少了一个队的灵魂和主心骨啊!” 那怎么是她可以劝得动的? 去往书店的路上,她都在想这个问题。何况,宁冼玉那天明明白白说了不会再打篮球之类的话,她又和他不熟,怎么去劝呢? 是这里了吧?一看到墙上贴着的丑丑的字,她就忍不住叹息——为什么宁冼玉不换掉这个呢?那个字,真的是丑得惨不忍睹。 探头朝里面看了看,只有一个男孩子坐在电脑后面,想来应该是他找的那个帮忙的同学吧?看看表,刚好六点,她并没有早到,可是宁冼玉却还没出现,想了下,决定先进去看书等他;如果到六点半他不来,她就回去了。 还是那种杂乱无章的放置法,反正也是等人,就随手抽了本书出来,连名字都没看。翻开后,注意力也不在书的内容上,总觉得好像在想着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刷!”手里的书再次被人抽走。 宁冼玉略冷的声音传来:“原来你在学日语?” “啊?”她的表情显示出有点在状况外。 宁冼玉晃了晃手里的书,却不小心掉了下去,正巧砸上了她的脚。不痛,所以她也没叫,而他脸色却微微一沉,也没弯身去捡书。 夏舒涵将手捡起来,一看书名——《标准日本语》,脸立刻有些红,“我以为你要等下才来,所以随便翻翻的。” “我很早就到了,只是在里面做事。”他指了指电脑桌后面的一道小门,“我介绍小明给你认识。” “小明?”怎么那么像小学作文里常常出现的名字? 他挑了挑眉,“对,就是那个妈妈有三个儿子的小明。” 她忍不住“扑哧”一笑,知道他是在说那道脑筋急转弯——小明的妈妈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毛,二儿子叫二毛,三儿子叫什么? 小明全名是龚志明,自动控制系大一的学生,和夏舒涵打了招呼之后,他就起身离开了。 “他现在兼职了家教,周一周三晚上又要上课,所以六点钟你过来和他交班,有没有问题?”宁冼玉问道。 夏舒涵摇头,“没问题,我晚上都没有课的。” “那就好。”他带她到电脑边,“你会用办公软件吗?我用excel设计了表格,专门做记录的。” “我不是很熟。”她老实地说。大二时她曾和成筠一起报名参加过专门教授office办公软件的培训班,但一直没什么机会用。 “没关系,用一用就熟悉了。”他示意她坐下,待她坐下后,他也从一旁推过一张凳子坐到她旁边,然后点开了一个文档,“这里面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要……” 夏舒涵目光盯着显示器,然而心思却被他的动作分走一半。 他左手放在了她的椅子背上,右手握着鼠标,与电脑桌一起,将她圈在了一方小天地里……一呼一吸间,鼻尖全是暧昧气息萦绕。他似乎浑然不觉,倒是夏舒涵,略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下身子。 “明白了吗?”他忽然问。 夏舒涵一怔,惨了……走神了!“呃,我……”目光仍旧盯着显示器,不敢回头,怕一回头迎上的是他专注的目光。 “嗯,没关系,”他很快动手建立一个备份的文档,拿出了一个记录本,“这是上周的卖出记录,你可以先按我的讲解在这个文档里试用一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告诉我。我还要进去整理一些东西。” “好。” 看她点头,他起身走到里面的小间。 夏舒涵偷偷将手捂着心脏处,唔……跳得很快呢。真是,又不是暗恋,她紧张什么!将注意力调回文档上,她有些懊恼地自己刚才没仔细听他讲解。不过看那个卖出的记录,她又吓了一跳——明明是开张没多久的书店,而且铺面也不是很大,为什么好像卖得很好的样子? 最高的一天,居然卖掉了两百多本书?真叫人不敢相信。就算一本书只赚一块钱,那宁冼玉也算是个小富翁吧?难怪他有财力请两个人帮手呢。 奇怪,她看了一下店里的情况,来了这么久,也才只有两个人光顾过,并没见卖出书啊! 不过,她忍不住皱眉,那个记录本上的字,真的很丑啊!她回头瞥了一眼里间小屋的门,人家说字如其人,可是……差好多! “小宁!” 正在夏舒涵奇怪时,外面忽然停下了一辆小货车。一个大块头男人跳下车,朝店里走进来。 宁冼玉走出来,“奇哥,送来了吗?” 被叫做奇哥的人朝车里招手,就见两个小工模样的人搬了两个纸箱送进店里,宁冼玉指了指里面,“谢谢,摆在里面就好了。” 看夏舒涵疑惑的样子,他朝她解释了一句:“这是帮忙送书过来的。” “噢!”她应了声,又把目光调回电脑上。 “女朋友?”那个叫奇哥的将手搭上了宁冼玉的肩,看着夏舒涵问。 夏舒涵脸上一阵热辣,却只能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电脑。感觉宁冼玉似乎朝她看了一眼,然后才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同学,来帮帮忙而已。舒涵,”他叫她的名字,她应声抬头,他拿出钱包,“麻烦你到隔壁的小卖店帮我买几支水回来。” 他居然……叫她名字? 夏舒涵站起来,接过他递上来的钱,不留意,指尖在钱的下方接触,“买什么水?” “矿泉水就可以了。”叫奇哥的人,笑眯眯地看着她,似乎在研究她的反应一样,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 “噢。”夏舒涵连忙走出来,被看得有些尴尬,走出门口的时候背后还是感觉有两道视线在紧迫盯人。为了避免回去的时候再尴尬一次,她特意在隔壁的小卖店磨蹭了一会儿,算好时间,才拎着几瓶水回去。 果然回去的时候,宁冼玉已经在付钱了。将她手里的水一人分了一瓶后,那三个人就上车走了。临走,那个叫奇哥的还飞了个媚眼给她,然后暧昧地笑笑,弄得夏舒涵面色尴尬。 宁冼玉将收据顺手放在电脑桌面上,“帮我整理下新书好吗?” 夏舒涵点头,“好啊!”不小心瞄到了收据上的数字,她问道,“这书从很远的地方送过来的吗?” “就从市区的书店运来的。”宁冼玉随口回答。 “啊!那送货费这么贵?”一百块,来回打车都够了!好像也不是很多书的样子啊!这样成本也太高了吧?而且,看他好像和那个奇哥很熟的样子,该不是杀熟吧? 宁冼玉看她有些不平的表情,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用钱能解决的问题,总比欠人情好。” 这样吗?她目光有些怪怪的了,“还不如拿个自行车我去拉回来呢。”她喃喃自语。 “你很想赚这个钱吗?”他笑意更深了。 “啊?”她抬头,看他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有些失神,“呃,也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不怎么划算。明明你可以用更少的钱解决问题的。”头脑一点不经济。 他笑了笑,没回答,只拍拍她的肩,“帮我整理下书吧。下次我可以考虑借你自行车。” 什么!她瞪着他的背影。 真讨厌!老是只能看背影。然后,快步走进去。 4 原本夏舒涵是准备找成筠问罪的——到底是她想找工作在先还是宁冼玉想找人在先? 可是,成筠彻夜未归。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成筠的家本来离学校就不远,公车可以直接从学校开到她家门口,连转车都不必。以前她也常常在下午没课的时候回家,然后第二天才来学校。所以大家都没太在意。 到第二天上课时,教授忽然说起点名,念了两遍“路成筠”没人答应后,夏舒涵才觉得奇怪——成筠不会这样的,就算生病要请假,也会提前和她们打招呼的。 和肖语对看了一下,她无奈地站起来对教授说:“教授,路成筠病了,今天不能来。” 短小精悍的教授自眼镜片下射来冷锐的目光,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两声,“如果不点名,应该没这么多病的人吧?”然后在点名册上也不知划了一笔什么东西。 夏舒涵一脸尴尬地坐了下来。后面再有点名没到的学生,也没人再站起来说生病了。 一连三天,成筠音讯全无。 试着打了电话去她家,接电话的是她母亲,“舒涵啊?成筠不是在学校上课吗?” “呃!”话堵在嗓子眼,夏舒涵只好笑笑,“是,不过我在宿舍没看到她,下午又没课,我以为她回家了。可能自习去了。”她母亲不疑有他地挂了电话。夏舒涵和肖语急得团团转。就在她们准备要向学校报失踪的时候,成筠突然打了电话回来。 “你这个死人!你去哪里了啊!”肖语急得骂出来。那边不知道应了什么,肖语“噢”了一声,问候两句,然后挂了电话。她回头看了看夏舒涵,“她说她姑姑病了,现在她在医院呢。” “噢!没事了吧?”夏舒涵心里有些疑惑,但是什么也没说——如果是她姑姑病了,为什么成筠的妈妈会不知道? “没事了,她下周一就会回来了。”一贯少根筋的肖语大而化之地挥挥手,“我去水吧了。” 看看时间,也是她该去书店接手的时候了。这几天因为记挂着成筠,所以有些心不在焉,好在没出什么乱子。今天至少知道成筠是平安的,她也放心了不少。 和龚志明交接完,她坐在电脑前,一边照看书店,一边偷闲学电脑使用——其实也不用偷闲,她就是很闲,闲得让她觉得就算只是两百一个月的工资,还是有些占老板的便宜。 书店的生意,实在是很一般。她坐了三四个晚上,也不见卖出多少本书;所以,她更奇怪那一天卖出两百本书的记录是不是因为多写一个零的笔误。 不过宁冼玉似乎也并不在乎生意的好坏,店门前丑丑的招牌一直都在,而他也不常来——通常晚上八点多的时候会过来看一下,待上个把小时,叮嘱了她记得在十点关门,之后他就背着黑色背包离开。 她想,他大概是不想她待得太晚会影响第二天上课吧?否则,校外的书店,是没有在十点就关门的。 将龚志明做的记录输入到电脑里之后,她又找了本书来看,在书店打工最大的好处就是随时有书看,即使这些书闷了一点。 那个人……在做什么? 虽然在看书,但有人进来了还是要分心照顾店里的情况,好在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在。那个人把背包打开做什么?夏舒涵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站在书架前拉开背包的人——是准备拿笔记本出来抄些重要的知识点吗?她知道有很多同学因为不想买书,所以有时侯会拿笔记本到书店里去找自己要找的书,把重点抄下来,可是,那个同学…… “呃,同学……” 她站起来,刚出声发问,只见那人飞快将书往拉开的背包里一塞,朝店外冲出去—— “哎,同学,你干吗?”夏舒涵连忙跟着要追出去,到门口时又停住,哎……一屋子的书加上电脑,她这一追出去…… 一犹豫的瞬间,那个人已经跑了老远,夏舒涵在原地干跺脚!真是想不到,原来真的有明目张胆偷书的人!不由得想起孔乙己的话——“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舒涵?你在这里做什么?”宁冼玉还未走到门口,就见夏舒涵站在门口发呆。知道她很容易走神,只是想不到站在门口都可以,他调侃她:“出来迎接我吗?” “啊?你来了!”夏舒涵再看看已经跑到路尽头那个小偷,喝!居然还敢回头朝她挥手?她气得脸都红了,“那个人偷书啊!” 他顺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咳咳两声,“抱歉,今天没戴眼镜,所以看不清楚。没关系,算了。”本想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的,手伸到半途,又缩了回来。 眼镜?她从没见过他戴眼镜啊!“算了?可是……” 他笑了笑,“只能算了,不是吗?也抓不到他了。下次小心点就可以了。” “是我不好,我本来感觉他有些不对劲的,却没有早点制止。”她看着他,“这本书我来赔好了!” “不用了。”宁冼玉朝店里面走去,“只是一本书而已。” “不行,”她坚持,“用钱能解决的问题,总比欠人情好。”她原封不动地拿他的话砸他! 他坐了下来,看着她,“你很介意这个?那好啊,被偷的是什么书?” “啊?这个……我没看清楚,不知道。” 宁冼玉耸耸肩,“那我照最贵的书的价格,从你的工资里扣如何?” “呃?”那样好像她比较不划算?哎,谁叫她错了呢!“好啊。” 宁冼玉神色正经,“好的,你看是按斯蒂格里茨的《经济学》来扣好呢还是法硕的《考试指南》来扣?” 天!那两本的卖价都在一百以上!好狠!“呃,都差不多,随便。”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看她一脸肉痛却有硬着头皮撑着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好了,开玩笑的。工资不扣,你下次请我吃饭好了。” “那我不是欠你两顿饭?”她喃喃自语,“钱不扣,饭来凑。”还蛮押韵的。 他尽力忍住不笑,“你可以合在一起,请我吃顿大餐。” “好吧……” 还要说什么,宁冼玉指指门口,“有人来了。” 这样一直忙到快十点的样子,宁冼玉一直在里间不知忙什么,而夏舒涵在外面照看着书店。 “哇!要下雨了!” 外面不知谁叫了一句,夏舒涵抬头看,天气预报是说这两天会有雷阵雨的。果然老天开始闪电打雷,不一会儿,噼噼啪啪下起大雨。 “宁冼玉,外面下雨了!”夏舒涵站起来,站在里间的门口,对里面说道。里面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仓库,库存了很多书。这样望进去,也不知宁冼玉在里面做什么。 第27节:宁夏的天空(27) “是吗?”他的声音从书堆里传来,“啊!都十点了,等雨停了你再回去没问题吧?”反正明天是周末。 “可是我想现在走。” 宁冼玉自书堆里现身,“为什么?”听雨点打在房顶上的声音,好像下得不小,“你有急事?” “呃……是啊。”其实没什么事,只是…… “带伞了吗?”他走了出来。 她点头,知道这两天有雨,她出门都带了伞。 宁冼玉走到门口朝外望了望,“雨下这么大,也不会有人来了。”才没下一阵,外面就已经流成小溪了。“我送你走吧!”“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那你送我走吧,我没带伞。”他挑挑眉,表情无辜。 “好吧。”她想起自己那把小伞,唔,估计等下两个人都会打湿一半。而且……和他共撑一把伞…… 她拿起包等他,他关了灯走出来,照例背着那个黑色背包。她把包背上,拿出了钥匙,将卷帘门拉下,锁好,回头就见他单手插在裤袋里,摆了个酷酷的造型在等她,一点要帮手的意思都没有。 这人……她有些奇怪地看他,怎么连忙都不帮一个?忍不住在心头小小地埋怨。好在有遮雨栏在外面挡着,她才没淋湿。 从包里拿出伞来撑开,果然他也没有要搭手打伞的意思。她只好将伞举得高高的,和他一起走入雨幕中。 肢体难免有所接触,他很君子地一直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像视而不见夏舒涵高高地撑着伞,走得很辛苦的样子。偶尔大风吹来,伞就有些东倒西歪。 夏舒涵原本应该很紧张的心情如今层层叠叠地覆上一些说不清楚的情绪,她之所以坚持要在下大雨的时候回去,本意并非要和他共享一把伞,而是——自幼就有个很变态的嗜好,特别喜欢在雨天打伞走路,听雨噼噼啪啪地打在雨伞顶上,浑身都有种很清透的舒爽感觉。 如今,这感觉仍在,却变得有些说不清楚了。是……因为身边这个人的缘故吧?确切地说,是因为这个人行为有些奇怪的原因吧?她不曾和男生共过伞,但没想到第一次和一个高个子男生共伞,居然是她撑。 明明她撑得很辛苦,明明他只要搭个手,就不用她撑得东倒西歪,导致两个人都走得很不好。偏偏,他只这么沉默地走,一点要撑伞的意思都没有。 走入侧门,转上通往她宿舍的梧桐大道,雨仍旧淅沥哗啦下着,道路上积满水,空空荡荡的,已经看不到有同学在走了。 一束强光自后面打过来,在水面上反射出凌凌波光。走在靠路外面的夏舒涵仍旧在思绪里,浑不觉有车靠近。 “小心!” 宁冼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将她朝里面轻轻一带,车子滑过,水花溅起,他的裤管立刻湿了大半。 “啊?对不起!”夏舒涵连忙道歉。 他似乎笑了笑,在黑夜的雨幕里看不真切,趁她还不是很留意,他将手放下来,又放回自己的口袋,“你还真的挺容易走神的。” “是啊。”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在走神,有大半也是因为他行为奇怪的原因。 宁冼玉将她安置在不靠大路的一侧走着,这下她拿伞的手就必须由右手换到左手,撑不到两下,手很快就有酸的感觉传来。有些哀怨地自眼皮下方偷偷看过去,为什么不肯帮手? “五一放假,你打算去哪里玩?”他问道,同时也看到了她的手似乎有拿不住伞的倾向,下颌一紧,他目光深沉了少许。 “嗯?也许是学校七天游吧。”她开自己的玩笑,忽然又想到,“书店要找人照看吗?” 他摇头,用手轻轻托住了她的手肘,这是他……惟一能做的,“不,我以为你会回家呢。” 手肘处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她抬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我回家要坐一天一夜的车,太远了。” “有没有计划出去旅游?”他温声问着,忽视她目光里投来的询问。 唔,不解释?那就算了,应该是看她的手有些支撑不了吧?那为什么不干脆他打伞算了?“没,不知道去哪里比较好。”“你想去哪里?” “呃……哪里都想去啊,”就是没钱,“如果要选的话,青城山吧,青城天下幽,而且很近,两天就搞定了,回来还可以休息很久。”主要是便宜,如果他发她工资,她的工资应该就够支付旅游费了。 他笑了笑,“七天的假期,真要爬山的话,我觉得不如去峨眉山还好些。还可以顺道去乐山看看大佛。” “是吗?”她自然知道的,只是财力很有限而已。除非她再打两个月工还差不多,“你是成都人,没去过峨眉山吗?” 他笑了笑,“我初中的时候去过一次,现在都没什么印象了。那天还和谢儒言商量五一去哪里,你要一起去吗?再叫上路成筠。” 她“扑哧”地笑了出来,“撮合他们吗?”她可不敢保证成筠会答应。 “也许吧。”他挑挑眉,“要考虑看看吗?” “好啊,我会回去和成筠提一下的。”倒看不出,他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呢。 他放开了托在她手肘下方的手,指了指前面,“你到了。” “呃,是啊,那……”她把伞往他手里一塞,不知道要不要说再见。好像他每次都是说“就这样吧”。 入乡随俗,她也附和他不爱说再见的习惯。 “就这样吧。”他看她笑得弯弯的眼,嘴角也弯起一抹笑,没想到一时手不稳,伞竟然飞出去。 “哎!”夏舒涵手忙脚乱地抢救回来,又重新塞给他,“我上去了!”她挥挥手,朝楼上跑去。 “对不起。”隐隐听到他在雨中这样说。 “什么?”她回身看他。 他朝她挥挥手。她点了点头,咚咚地跑上了楼——终于,终于,是他在看她的背影了。 又一阵风吹来,伞再度飞了出去——他顿时满头雨水,怔怔地望着跌落在地面上的伞,微微苦笑,手指用力握成拳,“还是……没办法握紧啊。” 可恶,还是……没办法握紧。 目光看着楼上,连幸福,也不能握紧吗? 周一的第一堂课,夏舒涵迈入教室的时候,成筠已经在位置上端坐着了。 肖语先一步凑过去,“你姑姑怎么样了?” “嗯?”成筠坐直身体,努力使脸色显得自然,“已经没什么了。”眸光转动时,正好看到夏舒涵跟在肖语的后面,她竭力维持着的面色就有了些微的裂缝——舒涵的眼中是明明白白的疑惑。差点忘记,舒涵可不是肖语那样大大咧咧的女孩子。 “没事了就好,你也是,不来上课都不和我们提前说一声,那天教授点名啊,舒涵还被教授奚落一番……” 肖语在一边叽叽喳喳,而成筠的目光随着舒涵在她的右边落座移动。 “我帮你把课本和笔记本带来了。”夏舒涵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问,只将从宿舍里帮成筠带来的书和笔记本递了过去。若成筠真的愿意说,那也没必要遮掩了吧? “谢谢。”成筠接过来,见她没有疑问,似乎是松了口气。 夏舒涵看在眼里,疑惑更深。而接下来的几天,成筠明显的心不在焉更是叫她肯定——那几天,一定发生了什么吧?恋爱吗?可是……她明明有在那段时间看到谢儒言出现在学校里的。 “成筠,五一你有打算出去玩吗?”打了饭回宿舍吃,只有她们两个在,面对面坐着的时候,夏舒涵想起宁冼玉的话,这样问道。等了半晌,成筠却没有应她。 夏舒涵抬头,却看到成筠的目光停在桌子上放置着的花瓶上,李晏智送给于婷的三朵玫瑰插在其中,娇艳欲滴的模样。 “成筠?”又发呆了啊!夏舒涵在心中暗暗叹息,这下子宿舍里最爱神游的人恐怕要易位了。 再唤了一声,成筠才有反应,“啊?什么?” “你……怎么了?”夏舒涵小心翼翼地问。 成筠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啊!我正在想五一去哪里玩比较好。” “噢。”这样说,她倒不知道成筠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了。 “舒涵,我和小师弟还有宁冼玉约好了,我们五一去爬峨眉山,你也一起吧!”说到这个,成筠的面色才算正常了一些。 “呃……是吗?”他们已经约好了吗?夏舒涵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宁冼玉明明是说叫她帮忙来约成筠的啊。这样看来,好像也没她什么很大的帮忙余地啊。 最近的事情,似乎,都有些怪怪的了——在那个看了两年的背影忽然用正面来面对她之后。 “你……去吗?”成筠眼里的征询忽然变得有些恳切;抑或是,恳求? 去峨眉山吗?她其实是想去一次的,在四川读大学四个年头,若是连峨眉山之类的地方都没去过,以后毕业回家,讲出来也挺丢脸的,而且可能也再没有机会来了吧?不过,的确有点超出她的预算了,“我……”本来想说要考虑一下的,忽然想起那天在雨幕中和宁冼玉的对话,自己答应帮他问成筠,其实变相是答应他要去吧? “你该不会忍心叫我一个人面对他们两个吧?”成筠眨眨眼,似乎恢复了平常略有些俏皮的模样。 “好吧。”夏舒涵点头,那一刹那,忽然生出期待的感觉——生平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旅游啊!三两个好友,应该是很愉快的事吧?只是……关于旅游的情况以及其他的事项,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成筠露出了笑容。 “成筠……”夏舒涵轻轻皱了下眉,好几天没见成筠这样笑了。 成筠似乎察觉到什么,立刻埋头下去继续吃饭,“别问,舒涵,不管你想知道什么。该说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傍晚时分,夏舒涵守店时都还有点漫不经心,成筠到底怎么了?若不说那两句话,其实……她反倒不会有这么大的好奇吧?她们这样好的朋友,成筠都不肯说,她不知道怎样猜测才好,但不管她怎样去猜测,都是些坏念头! 该不是,她本质其实就是一个悲观的人吧? 一张纸从左边晃到右边。 夏舒涵抬眸,见宁冼玉一脸深思地望着她,“你又在神游?” “呃,”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老板”抓到了噢,“你来了?” “我已经卖了一本书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随即晃了晃手里的纸,“这个给你看看。” “是什么?”她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下。 “这次我们去的线路安排,给你看一下,大概有个底。” “哪里来的?”写得真详细,从什么时间出发,到哪里住宿,欣赏什么景点,连带费用标准,一应俱全。 “有个亲戚在旅游公司,我让他帮我做的行程。住宿的旅店已经联系好了,我们在乐山用一天时间,在峨眉山用三天时间,回来还可以休息三天。” 她有些吃惊地抬头,“全部都安排好了?” 他望着她双眼圆睁的样子,忍不住向上弯了下唇角,“是,我们安心去玩就好了。” “真厉害!”她忍不住说,五一快到,她心里虽然期待,但却从来没有去想过具体细节的安排,想不到宁冼玉已经把全部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可是……书店怎么办?” “五一也不会有太多人留在学校的,开不开都一样。何况……”他忍了忍,又没有说了。 “嗯?”她抬头,又迎上了他专注的眼神——很黑很黑的眼瞳,很直接的目光,就这么直直地望着她。真是,无端端的,为什么眼眸的颜色这么深?害她……手偷偷地爬上了心脏的位置,跳好快呢。 “没什么。”他什么也没说,看她垂下了目光,自己也撇开,看向一边。 她沉默了一下,“啊,成筠她已经答应要去了。” “我知道,谢儒言已经和她说过了。” 原来不是他说的啊!她笑了下,自己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好奇怪……你们三个都是本地人,应该都去过了吧?倒好像是陪我一个外地人去一样。” “别这么想,”他连忙说道,“之前去都是和父母亲戚去的,觉得不是很自在。和同学去,又是另一种感觉。何况,上次的记忆太远了,我都快忘记了。” 同学?她听他这么说,愣了愣,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开心的情绪忽地遮上一层轻纱,蒙蒙地,不太真切。“是吗?青春的感觉?”拿玩笑一下子掩盖过去。 他刚毅的下巴紧缩了一下,居高临下地看坐在电脑桌后的她,然后才笑着,似乎很亲昵地在她头顶轻轻揉了一下,“好像说得大家很老似的。” “嗯?”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她心情又忽然好起来。 “没什么,你把这个拿回去吧,给成筠看一下心里有个底,我这边会把所有的都联系好的。你们等着安心去玩就好了。”“好的。”她将那张行程表收了起来,对旅游,这下子有些很安稳踏实的感觉,“宁冼玉……” 她忽然叫他。 “什么?”他原本准备走到里间的,听到她叫,停下了脚步,侧身回眸等她说话。 “呃……”完全是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啊?有些慌不择言,“那个……外面的书放得太乱,我分类整理一下可以吗?” 他看看她,“可以。”顿了顿才说,“这个,其实你不需要问我,如果觉得可以的话,就去做好了。” 是这样吗?他的书店啊……被他话里那几乎称得上轻慢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夏舒涵又问道:“门口招牌上的字,也很久没更新了,换掉也没有关系吗?” 他眸色似乎沉了沉。 “我认识学校书画会的一个同学,她可以帮忙写,绝对不会难看的。”她保证一样的说道。 他点点头,“那就换掉吧,不过……换下来的不要扔掉,还给我好吗?”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里间。 那个……对他很重要吗?她咬了咬唇,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可是,明明她的建议是正确的。 看来,宁冼玉并不是很真心地在经营这家书店吧? 她这样认为,可是每天的销售记录上,她却发现,书店虽然平常没有很多的客人买书,但销售量却一直是很稳定的。 为什么这样啊?真是奇怪。就是假账,也没人会往多的方向去做吧? 这些疑问在五一旅游前都没有得到解答,她也没有动手去换门口那丑丑的宣传纸,只是将书重新分类放了一次——也许,是因为他那句话吧?心底重重叹息,虽然他对她并没有什么态度上的差别,但她就是下不了决心去换那张东西。 丑就丑吧,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五一的前两天,宁冼玉又给了她一张清单,详细列明旅游时要带些什么东西。到了四月三十号,八点的时候,他就催她关门。 “我们明天八点在书店门口集合,没问题吧?”关门前,他问。 她点头,“没问题。” “该带的东西都备齐了吗?”他不放心似的又确认了一次。 “都备齐了,没问题的。” “那……”等她将门锁好,他看了看她,“明天见。” “明天见。”还好,他这次没说“就这样吧”,不然她真不知该怎么答。 “晚上早点休息,别太兴奋。”又是那个很亲昵的动作,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也是。”搞得和依依不舍的告别一样,她笑了出来。 “我走了。”他朝校外的方向走。 她点头,知道他不住学校,所以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一点点走远。老是这样,看着背影离开的样子。 他从来……不曾回头啊,所以也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这样看着他走远的样子吧? 目送了一会儿,在他的身影被路灯映照得模糊不清的时候,她转身,朝学校走去。 远处的背影却回过了头,怔怔地望着她走远。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学校路的拐角后,他才轻轻一叹,迈步离开。 5 四月三十日晚上,微风轻轻吹。 夏舒涵听母亲说过,若是晚上有风,第二天一定是好天气。于是,入睡前,她还带着满满的开心。明天去旅游,应该是个好天气吧?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才发现天不遂人愿。 成筠也起床了,看她在窗边看外面飘起的薄薄细雨,走过来问道:“怎么啦?” “啊?没什么。”夏舒涵转过头,“下雨了。” “不是很好吗?凉快嘛!” 成筠笑了笑,拿着毛巾牙刷去洗脸刷牙。而夏舒涵还呆在窗边,她有小小的迷信情结,看着雨天,特别是出门的早上,总觉得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你还不去洗脸刷牙啊!时间要来不及了!”成筠回来,看她还在发呆,在后面提醒她。 “噢,就去了。”赶快拿着东西去洗脸刷牙。 回来后,和成筠一起背着昨晚收好的东西出门。唔……生平第一次旅游,终于开始了。 走到书店的时候,就看到外面停着一辆面包车。车门开着,露出了宁冼玉的半个身子——他仍旧是一贯黑衣黑裤的风格。 “上车吧!”他朝她们招手。 收伞坐上车的时候,发现谢儒言也已经到了。 “师姐!”他朝她笑,露出一口白牙,显然忘记了那天她对他说的话。 这个人啊,阶级层次分得真清楚。她弯唇笑了笑,“早。” 目光环顾了一下,车是七座车,一共三排,宁冼玉和谢儒言分别坐了第一排和第二排的位置。夏舒涵迈上车,接收到宁冼玉投过来的目光,加上谢儒言冲她挤眉弄眼地暗示,她略一犹豫,坐到了宁冼玉身边。 算是为成筠和谢儒言变相制造一个机会吧!她这样想,可惜随后上来的成筠有些不领情。先是扫了一眼车里的情况,微微一怔愣之后,成筠反倒朝她暧昧地笑了一笑,然后表情有些僵硬地坐到最后一排。 夏舒涵朝宁冼玉看了一眼,宁冼玉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倒是谢儒言,赌气似的甩上了车门。 “咣”的一声,车里的人都震了一震。 “开车吧。”宁冼玉朝司机说道。 司机回过头,夏舒涵才看清楚,小小地“啊”了一声表示惊讶,居然是那天给书店送书的奇哥。 第33节:宁夏的天空(33) 奇哥朝她笑了一笑,不答话地发动了车子。 夏舒涵偷偷看了眼宁冼玉,他还真是安排得周到啊,这次的旅游,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吧?只是……一开始的下雨天,以及那重重的一关门,怎么都叫她心里别扭。 车里的气氛,的确是有些怪怪的啊!惟一好的是,车上高速路,才出成都境内,雨就停了。虽然不算晴天,但却正是她最喜欢的带点凉爽的天气。 一直到车子到了乐山,这种怪怪的气氛才消散了一点,到乐山,必去看乐山大佛;不过奇哥先带他们去了“东方佛都”,坐落于乐山大佛景区群峰之间,是仿古石刻佛像主题公园。大小佛像三千余尊,形态各异,气势恢宏,巍巍壮观。 奇哥特意给他们找了一个当地人做导游。虽然在四川生活两年多,但夏舒涵对当地方言还是一知半解,加上乐山本来就是四川方言最难懂的,就是如宁冼玉他们这样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偶尔都会流露出一些迷茫的神情,不知道那个导游说什么,惹得夏舒涵发笑。 一路停停走走,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四面全是佛像,而正中的位置,长长的阶梯延伸上去,最顶上的大佛坐落处香烟缭绕,宝相庄严。 那导游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后,夏舒涵询问的眼神看向宁冼玉。这一路上,他们自动走成了一组,他一直充当她的翻译,帮她解释导游的话。虽然交谈也不算多,但比起谢儒言和成筠那一组来说,气氛实在好太多。 他们,究竟是怎么了? “导游说,如果能爬上那个阶梯,就可以许愿,然后挂一把锁在梯子旁的铁链上,以后愿望实现再来还愿。听说很灵。” 宁冼玉一字不拉地翻译给她听,然后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夏舒涵了然地笑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能很好地解读宁冼玉表情里透露的意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何况佛教重地,是不可以乱说话,她只好在心里嘀咕,果然是很好的商业手段。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冼玉看了看她,走到一边的贩卖处,掏出钱包,买了香蜡和锁,“我们爬上去看看如何?” 他这样建议,然后目光瞥向站在不远处还是没有说话的另外两个人。如果谢儒言还是不抓住机会,那他就是白痴。 “你们去吧。”谢儒言果然很上道。 宁冼玉微微挑了挑眉,不易察觉地一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夏舒涵,“我们走吧。” “呃……”夏舒涵看了看宁冼玉,再看看一语不发的成筠,收到宁冼玉的眼神,她只好点头,“好。” 怪怪的。 才走没两步,“我也去。”显然有个人不那么上道。成筠两步跟到夏舒涵身边。 三个人都明显愣了一愣,“成筠……”谢儒言皱眉在后面叫了一声。 “我们走。”成筠不理他,挽起夏舒涵的胳膊,拉她往楼梯上爬。 “成筠,”宁冼玉在后面淡淡地说道,“我买的是同心锁。” 第34节:宁夏的天空(34) 啥?前面走着的两个人都停下了脚步,一脸不可置信地回头。 “所以……”成筠愣愣地问。 “你好像不适合去。”他还是那种表情不是很丰富的样子,不过话倒是说得直接。 成筠的脸顿时红了,脸更红的却是夏舒涵——这个人,为了给成筠和谢儒言制造机会,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希望这次旅游回去之后,她跳到黄河还能洗得清。 成筠只得退回来,而宁冼玉走上前的时候,在她耳边似乎说了句什么,她看了看夏舒涵,走回到谢儒言身边。 “走吧。”他迈步先走上了楼梯。 夏舒涵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楼梯很窄也比较陡峭,刚刚能放下她一只脚的宽度。大概走了快二十级的样子,他停下来等她。 然后和她并肩一起走。 “导游说,这个楼梯有九十九级,每一级代表一岁,”他一边走一边说,看来平常锻炼帮他增加了不少体力,至少他没见脸红气喘,还是平常说话的语调,不急不徐。 “那是不是爬到顶端就是走完这一辈子了?”夏舒涵停下来,长长吐了口气,爬到一半,好累!好在刚才把背包放在了车上,现在手里只有他刚才买的香蜡和“同心锁”。 他也停下来,微微笑了一下,“但愿。” 如此讳莫如深的两个字。 她愣了一下,“但愿?”什么意思? “走吧!”他轻轻托起她的手肘,又是这个很君子的动作。 她跟着他的脚步,手肘处隔着衣衫传来他掌心的热度,他并没有很用力地支撑着她,也没有借这一点带着她朝前,就是很平稳地托着她的手肘,和她一起朝前走。她抿了抿唇,忽然说道:“宁冼玉。” “什么?”他侧头,凝眸看她,黑色的眼瞳里眸光如海幽深韵长。 她心头咚咚直跳,原是想开玩笑地问他该不是真的买了同心锁的,此刻居然被他注视得问不出口。可恶,明明不是暗恋的,再这么接近下去,很可能就变成是了! “没什么。”她垂眸不看,心头平静了些。 他笑了笑,默默无语地前行一阵,很快到达终点。两人并肩站着,自上往下看过去,虽然不是很高的距离,但已经是这里的最高点,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一尊大佛在顶端安然而坐,他们点了香蜡,虔诚地在蒲团上跪下拜了拜。 “走,去挂锁。” 宁冼玉指了指两边的铁链,夏舒涵看过去,不由得咋舌,两端的铁链上,竟密密麻麻地挂满了。 “哇,这么多!这锁很贵吧?”毕竟是旅游景区里卖的东西。 宁冼玉没正面回答,只指着铁链上挂着的锁告诉她,“反正买下这上面挂着的锁的钱,至少够我们四个人玩下这一趟了。” 夏舒涵吐了吐舌头,果然!她望了望,“好像没有空位挂了。” “总会找到地方的。”他边说边向下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来,这边。” 指了指那边的铁链,果然有处空档,夏舒涵拿出锁,正要挂上去的时候一下子犹豫了,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第35节:宁夏的天空(35) 他挑了挑眉,语气里有了几分笑意:“放心,不是同心锁。” 她脸一下子红开,很快挂上,又听他在后面补了一句:“真想挂同心锁,到了峨嵋再说吧,还可以把钥匙丢下摄身崖,一辈子都解不开了。”明显是在讲笑的语气。 “才没有!”她低低地回了他一句。真像是打情骂俏的对话!她偷瞪他一眼,然后迈步下去。上来时就觉得狭窄陡峭的楼梯,下去越发感觉难走,果然上山容易下山难,尤其她还要分心想下面那两个人。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夏舒涵扶着铁链一步步走,忍不住对他说道。 “希望还好吧。”宁冼玉只能这么说。 可惜事不如愿,下去时,两个人仍旧是冷冷淡淡的,一路走出去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看来不怎么有转机呢! 夏舒涵和宁冼玉交换一个近乎无奈的眼神。可是……为什么?她并没有听到成筠说起他们吵过架,好端端的怎么会闹成这样,简直是莫名其妙! 回到车上,商量了一下,决定坐船看乐山大佛。并非出于省钱的考虑,只是听说坐船才能看到大佛全貌,还可以领略传说中的卧佛风采。 坐在船上,有一个专门负责的导游拿着扩声器操着一口乐山普通话叽叽喳喳地介绍着,船一路轰隆隆地开,也听得不是很真切。微凉的风,和着湿气轻扑在脸上,虽不是在海上,但远远望去,还是一片白茫茫望不到天尽头的样子。 夏舒涵爬到二楼,站在船头,看成筠和谢儒言仍旧在下面闹着别扭。导游仍在解说着什么三江汇流,天保佑,她终于听懂了一句。 “怎么到这里来了?”宁冼玉忽然在她身后说道。 她回头,朝他一笑,“这里空气好。”然后看了看在下面站着的两个人。 宁冼玉没说什么,只静静站在一边;夏舒涵偷偷侧眸打量他,他眸光悠远寥寥长长,不知是这水面望不到尽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看来竟有些怅然。 忍不住心头有些紧缩,夏舒涵连忙收回了目光——不会那么悲惨吧?手偷偷抚上了那跳动频率不稳的位置,应该不会那么悲惨吧? 她真的不想——玩暗恋的游戏啊! “到了。”他突然出声,手指着前方。 夏舒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镶嵌在山里的大佛身影赫然入目,巍峨高大,眉目安详,像是在山里已修炼千年,历经风霜的身躯上,是岁月斑驳的痕迹。 “好大!”她只能说出这样的评语。 宁冼玉微笑了出来,“很贴切的形容词。”明显是取笑她的。 她面色红了红,“我词汇贫乏,没办法。” 他不以为意,仍旧微笑着,“照张相吗?”他自腰上挎着的腰包里拿出了小巧的数码相机,站远一点,比划了一下,“在这里正好可以照全貌。” 夏舒涵有些拘谨了,除了成绩,她从小就不是什么很抢眼的人,也不习惯照相时摆出的虚伪笑脸。何况,眼下拿着相机的是他…… 第36节:宁夏的天空(36) “就这样,很好!”宁冼玉似乎没发现她的不自在,调好了视角,“舒涵,你笑一笑。” 她僵硬地笑出来。 快门按下,他有些无奈地扬眉,“你的表情跟后面的大佛差不多。” 她喷笑出来,看来很刚毅沉稳的男孩子,居然说出这样的冷笑话,“要我帮你照一张吗?” “不用了,我讨厌单人照。”他走到栏杆边,朝下面叫道:“谢儒言,上来照相!” 下面赌气的两个人都抬起头,似乎不自然地对看一眼,然后一前一后走了上来。 “师姐,我们来合个影吧!”谢儒言走到夏舒涵身边,似乎没事人一样地维持着笑脸,而成筠却别开了脸。 宁冼玉似笑非笑地望了望他,将相机塞到他手里,“是叫你上来照相的,不是叫你上来合影的。”他占据了谢儒言的位置,靠到了夏舒涵身边,然后朝成筠招手,“一起吧!” 成筠这才走过来,才站好,就听宁冼玉低低地用四川话对她说,“出来玩就开心点,再天大的事,也等回了学校再说吧!”成筠咬了咬唇——这一趟,她本来就不想来的,如果不是为了舒涵……不管怎样,她还是点了点头。 谢儒言也不是傻瓜,很快找了个人帮忙照相,四个人靠着栏杆,留下这次旅游的第一张合影。 想来是宁冼玉那句话的影响,后来车子自乐山朝峨嵋开出的时候,气氛温和了许多。 到了峨嵋山脚下,奇哥将他们放下,“我先回去了,三天后来接你们。”他的话,是朝宁冼玉说的。 宁冼玉点点头,“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奇哥笑了笑,看了夏舒涵一眼,“玩得开心点,还有……自己小心。” 宁冼玉笑了笑,“不碍事的,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奇哥将车开走,四个人沿路往上爬。走到报国寺前,夏舒涵才发现宁冼玉的背包看起来好像空空的,“你什么都没带?”“嗯?”他不解地看她,“什么?” “你的东西啊,”夏舒涵更加不解,他明明列了那么长一张清单给她,居然自己就这么空手而来?“你好像没带什么东西?” “我……”他看了看她,欲言又止,过了一下才促狭地朝她眨眨眼,“我带了换洗衣服。” 谁管他这个了!夏舒涵怨嗔地瞪了他一下,真是……看起来明明很正经的一个人,“山顶很冷。” 他笑了笑,“你忘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我不喜欢浪费自己的体力。” 她忽然有些讨厌他笑着说这话的样子,大三的学生,为什么思想要这么功利?好像是在炫耀他家很有钱一样!虽然平常看宁冼玉的穿着打扮以及言谈间流露的良好教养判断他应该出身良好,但他老这样说,的确叫她有些讨厌! 尽管可以看出他并非是在炫耀,反而,还能听出些无奈。 “噢!”她淡淡一句,越过他往前走。 生气了吗?他在后面看了看她,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他并没说错什么啊!跟了上去,是到峨嵋的第一站,报国寺。 第37节:宁夏的天空(37) 夏舒涵的确是在生气,好笑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行至大雄宝殿,她便看到成筠正虔诚跪拜,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嘴角是温柔的笑,那一幅画面,很美。夏舒涵远远地看着,那一刻竟很想知道,成筠求的是什么。 成筠默默地在蒲团上跪立一阵,起身时,与谢儒言带深思的目光相遇,她怔愣了一下,很快别开脸,走到了夏舒涵身边。这一路,她们几乎没有交谈。事实是,成筠似乎和谁都没有交谈。 “我都不知道你是虔诚信佛的人。”夏舒涵试图开开玩笑溶解她面上的薄霜。 成筠漫不经心地撇了她一眼,“我也第一次知道,你是重色轻友的人。” 夏舒涵脚步一停,“成筠!”这话若真是玩笑,她也不介意,但成筠的语气……这罪名可太大了。 “对不起,”成筠咬了咬唇,揉了揉眉心,“对不起,舒涵,我不该迁怒于你。” “你心情不好,没关系。”突如其来的道歉倒弄了她个措手不及,夏舒涵满肚子的疑问卡在嗓子眼,就是问不出来——其实她并不算一个好的朋友吧? 成筠挽住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哎,舒涵……” 夏舒涵捏了捏她的胳膊,“你这样叫,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说完,自己都笑了,这话,真不像从她口里说出来的。 成筠果然比刚才捧场,笑了起来,“你才知道吗?我爱你很久了!” 夏舒涵低头微笑,成筠总算是笑了啊。看来她色相牺牲还是有价值的。转头,正对上宁冼玉含笑的目光,他朝她伸出了大拇指,她脸轰地燃烧起来——该死,最近脸红的次数太多了,她怀疑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因为充血而脑肿大的。 自己心里仍旧忐忑着,耳边成筠却幽幽地问道:“舒涵,你觉得幸福吗?” 她愕然回头,“怎么……突然这样问?”身边的人络绎不绝,就算是置身在号称“峨眉天下秀”的美景之中,看了此刻成筠面上的表情,仍是觉得寂寞——很深沉的寂寞,突兀地出现在原本该很快乐的旅途中,夏舒涵迷惑,明明一早出门都还好好的啊! “嗯?”成筠偏过头,却忽然笑了起来,一时间仿佛百花齐放,春回人间,她拉起夏舒涵的手,“没什么,吓着你了吧?放心,我没事,走吧!” 果真是没事的样子,还开开心心地在报国寺前一起合了第二张影。一路上,也开朗了许多,看不出什么别扭情绪。但那带着深沉寂寞的表情,却始终烙在夏舒涵心底,迟迟不愿褪去。 到晚上时,他们借住在清音阁附近的一家旅店。 两人一间的标准间,是宁冼玉在出门前就已经确定好的。夏舒涵不禁佩服他的仔细周到,这一路,他们几乎没遭遇什么难题,只除了下午在报国寺前,她被树上的猴子拿小果子砸中了头。 峨眉山猴子的恶名昭著她早有耳闻,却不知原来它们真的一点不怕生——这点,第二天她才深有体会。在凌宵亭至仙峰寺之间的那一带,正当她拿着矿泉水壶喝水时被一只自树上俯冲而下的猴子抢了就跑,然后小东西跳到悬崖边,仿佛笑嘻嘻的小样子歪着头看她,然后似模似样地学她打开盖子喝水,还示威一般朝她吱吱地叫。夏舒涵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搞得蒙了一下,直到旁边成筠笑出声才反应过来,偏偏那猴子一边吱吱叫着一边在悬崖边乱跳,就是不肯把水壶还给她。 第38节:宁夏的天空(38) 她哭笑不得。而看来比较正经的宁冼玉居然拿出相机要替她和小猴子合影留恋,简直是耍宝嘛! 眼看拿不回来,她干脆放弃水壶不要了,猴子却动了怒,大概是因为没人理会它的表演。发了狂的小猴子将水壶哗啦扔下了山崖,然后一溜烟蹿回了树上。 这不过是一幕小小的插曲,却叫那三个人嘲笑了一天。夏舒涵也懒得理会,因为爬山早就累得她气喘吁吁了。传说,峨眉的造就是因距今两千万年前地壳演变史上的喜马拉雅运动。山脉从辽阔的成都平原上拔地而起,主峰金顶海拔3077米,最高峰万佛顶海拔3099米,高度雄居内地各旅游名山之首,五岳皆在其下。 呜呜,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不然为什么爬了一天又一个下午,还是没到金顶?看宁冼玉给出的行程,明明今晚是可以在金顶歇脚的,眼看天都黑了,怎么还没到? “很累?”宁冼玉倒是一身轻松,因为行李少。 夏舒涵有些不平衡地瞪着他看起来没什么分量的背包,“……是。”说一个字都要酝酿半天,不是累是什么?她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宁冼玉只看了看她身后那个背包,唇微微抿了抿,“你……好像带了很多东西。” 还说!她一边向上走一边哀怨地看他一眼,都是他列那么长的清单害她这种老实孩子,她真的很老实地全部都带齐了。 “要……我帮你背吗?”他似乎说得很勉强。 一点诚意也没有!她加快步伐,说了这几句话,又和前面走着的成筠和谢儒言拉下一段距离,看看谢儒言,虽然和成筠之前气氛不够和谐,但还是很有风度地帮成筠背包,所以成筠没她辛苦。 “不用了。”她回答。 他赶上她,温声说道:“没关系,给我吧,你背我的。”他说着,果然将自己的背包解了下来,没等递给她,背包先落了地。他似乎怔了怔,脸上是一闪而逝的懊恼,仿佛还带点厌恶,然后弯下身,捡了起来。手指很用力地拉着背包的肩带,指关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然后递到她面前,“交换!” 他的表情……她微微吃惊,那种表情似乎是,如果她不和他换背包背,他就要吃了她一样。连忙解下自己的背包,眉头微皱着,没等他自己伸手来接,她很自发地拉起肩带,默默无语地看着他。 他眼神阴鸷,咬紧了下唇,倒是没有说什么,很合作地在她的帮助下将背包弄到了肩上。她拿起他的背包,自己背到背上。一路无话,然而眼眶却没来由地开始发热。 隐隐地,似乎明白了什么。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她只能猜。 这一次的旅行,似乎隐藏了太多秘密在下面。平静无波的表面祥和,其实是波涛暗涌,只等破水而出,就是翻天覆地。 只是,没想到,破水而出的时刻,来得那么快。 晚间,他们住在金顶上的一家旅店,比起之前在清音阁住的那家,这里规模小了很多。但干净整洁,倒也住得舒服。 第39节:宁夏的天空(39) 快上床睡觉的时候,有人敲门。 夏舒涵和成筠对看一眼,“谁呀?”夏舒涵问道。 “师姐,是我。” 会这样说的,只有谢儒言一个。夏舒涵看了看成筠,她面色忽地变白,“要开门吗?”舒涵轻声问。 成筠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点头。 夏舒涵起身,打开门,谢儒言只手撑着门框,仍旧是带着笑的模样,“师姐,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有事?”都这么晚了,她忍下这句没说。 谢儒言的目光朝里飘,夏舒涵看看成筠,她白着脸坐在被子里,也不说话,夏舒涵只得叹气,转身拿了件厚厚的外套,“给你十五分钟。” “谢谢师姐。”他也不客气,看她走出去,很快关上门。 这两个人,会谈什么呢?她几分好奇,但却没有偷听的欲望。入了夜的金顶,因地势高,天寒地冻。夏舒涵裹着厚厚的外套,独自站在外面的阳台上。 天空如寂静的黑幕,无月无星。无风过境,空气里却满是寒意,连虫鸣声都没有。触目所及,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若不回头看身后的灯光,她会以为天地间只剩她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后面有轻轻的脚步声。她以为是谢儒言谈完出来,连忙回头,却看到一身黑衣的宁冼玉在不远处静静伫立,灯光下的面孔,是宁静安然,眸子里依旧是那般悠远深长的目光流露出来。 先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水过无痕。 夏舒涵心里松了口气。 “还没睡?”他问道。然后一步步走近。 她点了点头,看看自己房门的方向,“谢儒言在。”很简单的几个字,换来他了然的点头。 “外面冷,要不要到我们那边先坐一下?” 她摇头,“不用了,我想他应该很快会出来的。” 宁冼玉走到她身边,随着气息的靠近,她忽然生出慌乱,“很晚了,你去睡吧,何况……外面冷。” 他看起来,似乎也没多穿什么衣服的样子。 他笑了笑,“没关系,我身体好。就当陪你站站吧,反正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后面那句话,低了下去。 “啊?”她没听清楚。 “没什么。”他垂眸看着她放在阳台上的手,说道,“会不会觉得这一次的旅行比较失败?”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不由得笑了笑,“也没有啊,至少峨眉山没有叫我失望。”停了停,又看他,“可惜我们没达到效果。”明明说要借助这个机会来撮和成筠和谢儒言的,谁知道这两个人从上车开始就闹别扭。 “他们,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听他这样问,夏舒涵还是吃了一惊,“你不知道?”她没有问成筠,是因为成筠不想说,可是…… 宁冼玉摇头,“我的确不知道。”因为谢儒言也不知道,“我想,问题应该出在成筠身上吧?”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成筠没说。”她看了看阳台外,只给了谢儒言十五分钟,现在应该够时间了吧?可惜这里离房间太远,什么动静也听不到,“你和谢儒言为什么那么好?”明明不是一个年级的。 第40节:宁夏的天空(40) “想不起来了,可能大家都是篮球队的,又比较谈得来吧。”他这样解释。 “那……”她想起那次他在篮球场边对她说的话,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口:“你为什么不打篮球了?” “不为什么,也许体力不如以前好了?”他倒像在问她一样,口气里有些淡淡的嘲讽味道。 不是体力不如以前好吧?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到他能够告诉她的地步吧?眉眼间有了些黯然,也不知自己失落什么,就这么静静站了两分钟,夏舒涵觉得不说话似乎也不怎么好,她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你说,他们会谈出什么结果来?” “嗯?”他似乎神游了很远,恍然回过神的样子,“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真是,原来有神游习惯的不止她一个人。她小声嘀咕着。 换来他淡淡的笑,“每个人都会有发呆的时候。”他解释。 这次,她不再追问他为什么发呆了,因为他们的关系还不到他能告诉她的地步,“噢。你猜明天早晨能看到佛光吗?”挑了个比较安全的话题。 “这个,是运气问题了。”宁冼玉双手插在裤袋里,不放心似的又看了看她,“外面冷,还是到里面去吧。” 这次夏舒涵点头了,他的确穿得不够御寒,所以她跟在他身后,进了他和谢儒言的房间。他们房间紧挨在一起,路过自己房门口的时候,里面静静的,仿佛没人一样,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像是看出她的忧心,宁冼玉关房门后轻轻说道:“别担心了,事情总会解决的。” “是啊,”她讷讷地说道,“担心也没有用。” 房间里比起外面暖和许多,夏舒涵在听到门“啪”地合上的声音时,拘谨了起来,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啊——“坐吧。”他指了指床,自己倒是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瞅着她。 “谢谢!”这个时候说谢谢,倒是挺好笑的。她小心翼翼地在床沿坐了下来。 “喝点水吗?”宁冼玉起身到一旁的茶几前,那里放了暖壶和杯子。 想起他傍晚将书包弄到地上的一幕,夏舒涵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渴。” 他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你……要不要将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或者……我带了杂志,你要不要看看?”匆忙地看了她一眼,叫她觉得似乎他更紧张。 “好……好啊,”弄得她也不自然,“我看看书吧。你带了什么杂志?” 他背包放在床头,他走过来,夏舒涵才明白原来她坐到了他的床沿,距离很近,他就站在她身边,拉开背包拉链,身体散发的热力侵袭着她,几分暧昧在空气酝酿。 他拿出书,顺势坐到了她身边。床朝他那一边下陷了一点,她身体似乎有朝他倒过去的倾向,她暗自稳住。 他将书递给她,“这本……” 她接过来,身子不自然地动了动,这样的接近心如擂鼓,“《读者》?”笑了笑,“我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 第41节:宁夏的天空(41) 他低低地说,温热鼻息几乎喷到她脸上,不用抬头,也能感觉他专注的眸光是锁着她的,心跳得更加不稳了,怎么……怎么气氛突然就变得这么暧昧了?刚才,还好好的啊! 手心明明感觉在冒汗,但握着书的手却略微有些干涩,怎样矛盾的一种感觉?诧异自己竟然希望他再近一点,又想,若他再近一点,就把他推开。 莫名地,情生意动。空气中暧昧气息悬为一线,蓄势待发。 “是吗?呵呵……”她压抑着紧张地干笑,一个劲地瞪着书,哗啦啦地翻到了“漫画与幽默”那一页,那是她看《读者》的切入点。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心绪也是一片混乱,不过她还是很本分地笑了出来,手胡乱一指,“这个笑话好搞笑啊!” “是吗?”他仍旧紧盯着她不放,欲言,又止。过一会儿,才叹息,“舒涵,我……”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砰!” 隔壁突然传来了摔门的声音。 “成筠!”隔音不好的小旅店里,传来谢儒言一声大吼!大力摔门的声音过后,是脚步匆匆远去的声音。 暧昧气氛烟消云散。 宁冼玉和夏舒涵对看一眼,他眼里有遗憾,她眼里是疑惑。但更快的,两个人同时站起来,他更快一步地拉开门,她跟在他身后,奔了出去。 夜幕里的走廊,黑漆漆,空无一人。 6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她却一直不停地回头看——成筠占据了车最后一排的三个位置,整个人横躺在上面,沉沉睡着。一夜未眠,加上车子的微微晃动,成筠就如同回到摇篮里的婴孩般,睡得安稳甜美。 夏舒涵垂眸,眉心是淡淡的忧虑。昨晚,不,确切地说是今早,日光破云而出的那一刻,找了一夜的她和宁冼玉才在金顶看日出的人群中看到了成筠——一个人,远远地坐在一边,双手抱膝,目光虽投向日出的方向,却迷离忧伤。 百米开外,是默默看着她的谢儒言。 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气这两个人。就这样走了出来,也不管别人会不会担心。然而她和宁冼玉仅是对看一眼,什么也没说。 下山时,大家也只是默默走着。昨夜发生了什么,她和宁冼玉都没问。也许那两个当事人自己也回答不出。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宁冼玉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熟睡中的成筠,问着她。 夏舒涵摇头,“不了,就快到了。”虽然她的眼皮的确很沉重,不过还是笑了笑,“这还是我第一次通宵不眠呢。”自己也想不到现在精神还这么好。 宁冼玉默然地看她一眼,不语。 “你呢?”想起他也是一夜无眠,夏舒涵问道,“不休息一下吗?” “没关系。到家就可以睡了。”他目光放在坐在驾驶副座的谢儒言身上,过一会儿,才凑近她,低低地说:“这一趟,似乎错了。” 夏舒涵诧异地回望他,“是……是吗?没、没有吧,其实,也还好啊!”自己边说边结巴。 第42节:宁夏的天空(42) “这样的话,听起来倒挺像安慰的,”他笑了一下,略有些嘲讽的,“你再说流利一点我就相信了。” “呃,”她回避他幽深的眸光,沉默了一下才道:“也不是,其实……要发生的,始终都会发生的。”并不会以是不是旅游而转移啊!“你……好像自责一样,其实不必的。” “的确是有点,”他坦然承认,只是压低了声音,大概是怕坐在前面的谢儒言听到,“毕竟提议旅游的是我不是吗?” “你也是好意啊。”这次是真的安慰。 “你以为而已。”他这样说。 啊?什么意思?她看他。他笑笑,却不说话了。 夏舒涵等了一下没等到解释,看他好像也没打算再说什么,只好转头看窗外。和去的那天相反,尽管早上还是看到了日出,然而下午下山后,峨眉山却下着细雨,倒是近了成都,反而见着了阳光。 傍晚六点半,车子先到达了学校门口。夏舒涵拿着背包下车,想不到谢儒言也跟着下来。 “师兄,麻烦你送……她回家吧。”谢儒言看了看仍旧在后座沉睡着的成筠,然后抿唇,“我今天不回家,就这样吧!再见。” 然后,不等夏舒涵和宁冼玉道别,他关上了车门。 宁冼玉将车窗按下,探出头来,大概是想说什么的,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淡淡地道:“再见,你自己记得打电话回家。”然后看了夏舒涵一眼,关了车窗。 车子开走,慢慢远了,转上二环路后就看不到了。 “你回宿舍吗?”看谢儒言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夏舒涵只好先开口。 似乎略显狼狈地一抹脸,谢儒言转头,露出了一个还算阳光的笑容,“师姐,我请你吃晚饭吧!” “呃?”夏舒涵被吓到,“不用了吧,我自己可以搞定。”还是……谢儒言想问她什么?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啊! “两个人吃饭没那么寂寞,我挺讨厌一个人吃饭的。”他还是笑着,还顺手替她将背包拿了过来帮她背,然后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师姐,你干吗背那么多东西去爬山?” 夏舒涵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照宁冼玉给的清单去买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重。” “宁冼玉?你平常都这么叫我师兄的?”他居然问这样的问题,然后领着她走入了第一次三个人去吃饭的地方。 “是啊,”一边落座她一边回答,“不然叫老板吗?” 他笑起来,白牙闪亮,“没,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点了餐她才问。 “没什么。”是这样回答没错,但目光明明就是有什么的样子。若有若无的暧昧和暗示,叫她一下子忽地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谢儒言发出那一声大吼之前…… 如果那时候没被打断……宁冼玉会对她说什么? 那一声既暧昧又亲昵的绵延叹息之后,会有什么话说出来?她忍不住想,然后脸微微发烫。 一餐饭下来,他们很自然地聊天,也很自然地回避了关于这次失败旅游的话题。夏舒涵本以为谢儒言会借机问点什么,但是他却只字未提,关于峨眉山或者成筠,一个字都没提到,半点口风都不露。 第43节:宁夏的天空(43) 只在饭后,他们走到校门口前,他才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以后,我又多了一个师姐了。” “啊?”夏舒涵望着他,原是想问什么的,却叫一道不该出现的声音打断。 “舒涵。” 然后她抬眸,看到从对面的路上,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她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妈妈?” 怎么也想不到母亲会来,更想不到的是,母亲居然会以为谢儒言是她男朋友,尤其在她从谢儒言手上接过自己的背包时。 母亲不避讳地流露出的打探目光,着实叫她和谢儒言尴尬了一下。害得她在回到宿舍后都不得不和母亲解释了好一阵。 “你来学校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告诉我啊?”夏舒涵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 母亲坐在床沿,“我本来是想吓你一跳的,谁知道你倒吓了我一跳,要不是你们宿舍那个肖语,我可能到了就直接打道回府了。” 夏舒涵一阵内疚,好在肖语这段时间都在学校水吧打工没有出去,不然……“是我不好,出去玩该先和你说一声的,你也不用白等我几天了。” “算了,没什么的。”母亲听了,露出很窝心的笑,这个女儿,从小就是很乖巧懂事的,“我……” “嗯?”夏舒涵偏头看过去,“你吃饭了吗?” “我听肖语说你们应该今天就回来,所以本来是打算等你一起去吃晚饭的,等到快七点都不见人,我就自己出去了,果然遇到你。” 夏舒涵又开始自责。果然不该和谢儒言去吃饭的!她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拿出毛巾,“妈,你等等我,我洗个脸就出去。” “你别急,”做母亲的对儿女总是细心很多,怎么也不可能没发现自己女儿眼眶下的黑眼圈,四川果然容易出产国宝级动物,“我不是很饿。” 夏舒涵摆摆手,冲到洗衣房。拍了水在脸上,她努力挥去疲倦,并且开始思索应该怎么去弥补对母亲的歉意——居然自己跑去玩,把妈妈放在宿舍里一个人无聊地呆了四天!而且,那趟旅游还真的如宁冼玉所说,糟糕透了。尽管她不好意思当他的面承认这一点。 算了,不去想了,还是专心地让这个五一假期在妈妈的陪同下过完再说吧! 第二天,她一觉醒来,母亲正坐在桌旁看书。宿舍的窗口处侵入阳光的温暖,虽然摆了四张床,然而因为母亲的温暖存在,让她忽然生出回家的感觉,嘴角不由得爬出暖暖的笑。这是五一放假来,她笑得最真心的一次。 摸到枕头边的闹钟,她抓过来一看,噢!天,已经十一点了吗? “妈!”她坐起来,不知道是没睡够还是睡的时间太长,头晕沉沉的,“你怎么不叫我?” 母亲闻声转过了头,满脸的笑意,“你睡得呼噜震天的,我哪里忍心叫你?” 夏舒涵猛地脸红,实在不好意思告诉母亲自己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觉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身,她一边收拾一边问母亲:“你吃过早饭没?” 第44节:宁夏的天空(44) 母亲点头,“肖语买了豆浆油条回来。” 是了,她这才想到,昨天陪母亲出去吃完饭回来她就体力不支地倒头就睡,根本还没来得及和肖语打个照面,更别说谢谢了。 “我们出去吃中午饭,然后带你到市区逛逛。” 欠肖语的人情,回来再还吧! 和母亲一起下楼的时候,她的目光被宿舍门口前站着的一个男孩子吸引住了——好漂亮的人! 也许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生有点过分,但那个男生,的确美得好像从漫画里走出来一样,没什么真实感。 只是,太苍白了。她在心里下结论,她还是喜欢健康的运动的形象。可惜,心突突地急跳了两个,为什么每次想到这个她总是想起宁冼玉? 要转开目光前,那男孩子似乎察觉她在看他,竟不以为意地朝她一笑。 百花齐放。 那笑容,竟叫她想起成筠在报国寺时对她的笑,一时间,又是不祥的感觉爬上心房。 真是!难道注定她的这个五一假期该在不祥的预感里度过? 她匆匆撇开目光,挽着母亲朝正校门走去。 在天府广场下车,她心血来潮地带母亲去吃肯德基。 “用手抓着吃?”母亲见她拿托盘端了一盘子回来,翻找了一下没见筷子,再看到别人的吃法后,面色有些怪异地问。 “对啊。”夏舒涵笑眯眯地率先做示范。把吸管插到可乐杯子里,然后将番茄酱包撕开,拿起薯条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就这样,外国人的快餐,很方便。” “方便?”母亲喃喃自语,站起来,“我先去方便的地方洗个手。” 夏舒涵看母亲走去洗手间的背影,“扑哧”地笑了出来。难得见到母亲这么可爱的一面,这顿肯德基花的钱值啊! 正要收回目光,就见一男两女推门而入。她赶快转过了头。那边的人并没有看见她,只环顾了一下,然后找了张空桌子坐下,两个女孩子就叽叽喳喳地讨论起吃什么来。 夏舒涵又偷偷瞄了一眼,脑子里忽然想起一句话,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有两个女生陪着,福气还不小啊!她看那个男生站起来,连忙转回了目光,忿忿地将手里的薯条掰成两段,自己也不知在气什么。 母亲回到座位后,她才勉强扯出了笑脸,只是眼光老是不怎么整齐地瞥到那桌去,没出息,她在心里训斥自己,人家也没有看到你啊!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吃完,那边还没走,她和母亲起身离开的时候,特意走到母亲的另一边,悄悄用母亲挡住自己走出去。 呼,总算没给他看到自己。 “舒涵,”出了肯德基大门,母亲却转头问她,“刚才那餐用了多少钱?” “啊?”她仍旧在透过玻璃看着店里的情况,漫不经心地回答,“四十多吧。”唔,果然是很亲密的样子,三个人笑得好不开心!她就没见他这样笑过。 “这么贵?”母亲发出一声惊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东西也不见得好吃啊!连个筷子都没有,还拿手抓,居然……”夏舒涵错愕地看了母亲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45节:宁夏的天空(45) 母亲眉毛纠结地瞪着她,“你笑什么?难道不是?” “妈,”夏舒涵哭笑不得,“我只是想让你尝尝那种凉拌鸡的味道。” “凉拌鸡?”母亲着实愣了一下,“明明是油炸鸡!” 夏舒涵终于忍不住喷笑了出来!“那你还和三姨妈说这个是凉拌鸡!哈哈……” 被她这么一笑,母亲也想起来,那年和她三姨妈送她来念书,报了到出来逛街的时候恰好路过肯德基的店,三姨妈随口问了句:“这肯德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自己也随口答,“肯德基就是一种凉拌鸡。” 当时就看舒涵差点飞扑出去,原来今天带她来吃这个还是有目的的!母亲好气又好笑地捏了下舒涵的鼻子,“看不出来你还挺记恨的!” 母亲这样一说,她倒不好意思了,连忙拖着母亲朝前走,也尽力将在肯德基里开心笑着的那张男生面孔在脑海里抹去。 逛了盐市口又转弯去春熙路,五月的下午,阳光明媚,春熙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可惜夏舒涵不是逛街的好料,才两个小时就没了战斗力,活像麻袋一样挂在母亲手臂上,看母亲一路兴致高昂地为她挑衣服。 “这件不错吧?”走进太平洋百货公司,母亲停在一家女装专柜前,拉过一件白色绣花的吊带连衣裙问她,“要不要试试?” 她搓搓手臂上因为冷气太大而起的鸡皮疙瘩,瞪大眼看着母亲手上那件非常清凉的据说是夏季新款的“衣服”,不是她保守,而是——母亲怎么可能突然那么开放?“妈,你是说叫我试这件?”扯过了商标牌,倒抽冷气一口,三百八买这么点布?母亲发财了吗? 应该没有吧,刚才明明还在嫌肯德基贵啊! “我看人家小姑娘穿着挺好看的啊!”母亲还是笑着,“妈妈又不是老古板,女儿家穿好看点有什么不好?” 夏舒涵忍住想将手探上母亲额头的冲动,这个……真的是她认识了二十年的母亲吗?“呃,妈,你怎么……”该怎么含蓄委婉而不伤害母亲地表达出她的疑问? “嗯?没关系,试试吧!反正试试也不要钱!”母亲不理会她的表情,将她往试衣间里一推,衣服往她怀里一塞,门一拉上,就算打发了她。 她独自在试衣间里,瞪着手里的衣服,怀疑自己被母亲整了。唔,轻轻抚摸了一下那柔软的东西,撇开价格不说,还真的是很漂亮的一件衣服! 那就像母亲说的吧,反正试试也不要钱。 她小心翼翼地换上,深吸一口气后打开试衣间的门,愣住——她居然看到宁冼玉?! 他身边仍旧是在肯德基里看到的那两个女孩子,她们正在选衣服,而他似乎一脸无奈地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等待着,目光四处游移,正巧在她开门出来的时候看向她的方向。 看他的样子,倒是震惊过她! 先是不可置信地一愣,傻了两秒后一下子就起身站起来,朝她走来两步,“你……” 从不可置信到惊艳,他眼神的转变叫她一下子红了脸,心跳迅速加快,脚下也开始虚浮;居然叫他看见了她这副模样啊!没准备好说什么,又不能假装视而不见,她只能用手抓着试衣间的门稳住身形,轻轻地笑一下,“嗨,你也在这里啊?” 第46节:宁夏的天空(46) 那刚毅的面孔上很快飞起一抹红,近乎狼狈地别开眼,看着那两个在挑衣服的少女,“是啊,我陪我表妹来逛街。”再回过头看她的时候,神色已经正常了很多。 “噢。”她傻傻地接了一句。 “你呢?”他目光在她面孔上细细地梭巡着。 “我和我妈……”啊,这才想起母亲应该在外面的!“一起来的。”奇怪,母亲呢? “小姐,”专柜的导购小姐走过来,“您母亲去洗手间了。这条裙子很漂亮啊,颜色款式都很适合您,又这么贴身。”指着镜子里映出的身影,一开口就先灌了她一通迷汤。 “是……是吗?”她结结巴巴,唔,母亲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去洗手间?而宁冼玉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出现? “不信你问你朋友!”导购小姐很聪明地将问题丢给了宁冼玉。 “是很漂亮。”宁冼玉点头。 哎呀,真是,又快站不住了。她咬着下唇,瞪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确是和平常有很大改变,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就是这个意思吧?连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我……” “宁冼玉!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 那边的女孩子叫着他,似乎没发现他和她站在一起,宁冼玉为难地看她一眼,皱了皱眉,忽然凑近她耳边,“很美!真的!” 她的耳根子整个被烧成了红色。 热热的气息吹拂过后,他退开一点,伸出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地一抹,看她睁大眼,连忙解释着:“有脏东西!” “啊?噢!”天,真是……被他弄傻过去了。 “我过去了。”他恋恋不舍一般地看她一眼,转身走到那边去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朝他看过去,居然也接收到他投射过来的目光,目光在空中短兵相接,她眼前迸发出绚烂的火花——不,不是她想的那样吧?手心悄悄地冒出了汗,可是,她为什么脸红?为什么她在期待?为什么她在听到那两个女孩是他表妹时没有缘由地高兴? 该死的,全乱了啊! 母亲回来的时候他也和他表妹一起离开了,最终那条裙子还是没有买成,对她而言,实在太贵。 然而错失一条穿来很好看的裙子,她却在接下来的逛街过程中显得格外兴奋。 没理由的,就这么高兴啊。 也许,有理由,只是她没仔细去想吧? 送母亲上火车那天,她在楼下又看到了那个美少年,靠着宿舍门口的大树发呆——是发呆吧?头低垂着,似乎望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动的。 真奇怪啊,以前从来没注意到学校有这么好看的人,如今倒是连续几天都看到。 她和母亲走过,意外地,又看到那男生抬头朝她一笑。脚下差点一滑,如果上次是巧合,这次,她分明能感到那个男生就是在朝她笑。 白晃晃的牙齿,在阳光下,竟散发出妖魅的光。 不祥的预感更甚。 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关注,更不要认识的好——她的第六感向来很准。 第47节:宁夏的天空(47) 帮母亲拎着行李,她一路送母亲上了火车。母亲坚持不坐卧铺,节日后的车厢显得拥挤不堪,好在有位置可以坐,也比较靠近洗手间,她不必担心路上因为过道里塞满人导致母亲去不了厕所。 “舒涵,”在她要把行李放上架前母亲拉住她,“你等一下。”母亲拿过了行李,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盒,“这个,是妈妈买给你的。” “什么?”她疑惑地接过,那个盒子上的牌子有些眼熟。 “长这么大,都没给你买过一件好衣服,”母亲温柔地笑着,“这条裙子你穿上真的很好看。暑假穿回来给妈妈看下好吗?” “啊?”她打开盒子,竟然是那天在商场里试的那条裙子,“妈,这裙子……很贵啊……”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母亲赚钱也不容易啊…… “有什么关系。”母亲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夏舒涵疑惑地皱眉,不是她多心,总觉得母亲这一趟来得奇奇怪怪,“妈,你是不是有事要告诉我?” “我……”母亲别开眼,只将行李重新整理好。 “妈?” 母亲转过来,只看着她,半晌,才温柔地问道:“舒涵,你……想不想要个爸爸?” 什么?她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想不想要个爸爸? 父亲过世十五年,母亲心如止水,一心似乎只盼她长大,而如今,却特意趁假期千里迢迢地到学校来看她,只为问她一句,想不想要个爸爸? 母亲是有了属意的人了吗? 老实说,那一刻的感觉是奇怪的。所以她没立刻答复母亲,母亲也没追问她答案,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下车,然后回到学校。 明天就要上课,于婷没有回来,成筠也没回来。肖语打工去了,晚上只有她一个人在——明明她也是可以打工的,不过宁冼玉坚持不在周末和节假日开店,真奇怪不是? 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她想着母亲的话,还是希望母亲幸福的吧?如果那个人真如母亲所说的“人品好,诚实上进,当然还要对她好”的话,她会给予祝福的吧? 嘿,怎么当时没反应过来,其实母亲是在暗示什么呢? 自己径直笑了起来。这时电话忽地响了。 “你好。” “舒涵?”略有些低沉的男孩子声音传来,是宁冼玉。 “呃?是我。”小心地将听筒离耳边远一点,这样她不会感觉他的声音正在亲昵地摩挲着她的耳朵。 “你一个人吗?” “嗯,”她点头,“有事吗?” “是有事,成筠她住院了。可能暂时不能来上课了。”他在电话那边说。 “成筠她……”夏舒涵皱眉,为什么事情都堆在这段时间发生? “明天下午你们没课不是吗?你到书店来找我,我们一起去看她吧。”没等她说完他就说道。 “好啊,可是,她怎么会住院呢?” “也许是那天着了凉吧。我也是听谢儒言说的。那就这样吧,晚了,你早点休息。” 第48节:宁夏的天空(48) 又是“就这样吧”,夏舒涵笑了笑,“嗯,好的。再见。” 他没道再见,径直挂了电话。 7 第二天成筠果然没来上课,好在那天她们也只是上午有两节不是很重要的非专业课。 下了课,夏舒涵和肖语一起回宿舍,半路遇上了谢儒言。 “师姐!”他笑盈盈地朝她招手,似乎并没有因为五一不愉快的旅行或者成筠的住院而影响到什么。 她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去看成筠了吗?” 相较于她的小心谨慎,谢儒言倒显得大方多了,他微笑着,“去过了,她前天动了手术。” “这么严重?不是受凉吗?” “受凉?”谢儒言挑挑眉,嘴里喃喃自语,“师兄真懂得安慰你啊!” “什么?”他嘴里叽哩咕噜说什么? “没什么,”他又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不是受凉,是急性阑尾炎,开了刀做了个小手术就没事了。” “噢,”她放下心来,表情也轻松了一些,“我今晚和宁冼玉去看她。” “宁冼玉?”谢儒言露出了招牌式宁冼玉的似笑非笑,“这么生疏的叫法,师兄听了一定郁闷死了。”看夏舒涵又露出迷惑的表情,他连忙收好自己喜欢自言自语的习惯,及时挽救帅哥形象,“没什么,师姐,你去替我问个好就可以了。” 问个好?“你昨天不是去过了?” “是啊,”答得太快的下场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耸耸肩,笑着挥手,“就这样吧,师姐,我要出去吃饭了。” “再见。”她怀抱着书,看他若无其事地走过,高瘦的背影上,没有任何不快情绪投射在上面,果真是一点事都没有吗? 正想着呢,他却突然回头,笑笑说道:“师姐,希望你不是三心两意的人。” 什么意思?她疑惑,而他却双手插在裤袋里,潇洒地走了。 肖语没等她已经一个人先走回宿舍了,夏舒涵思索着谢儒言的话,怀抱着书,独自走向宿舍。 “夏舒涵!” 一个她记忆里从没出现过的温柔男声在后面叫着,她下意识地回头,却没见一个认识的人。奇怪了,她掏掏耳朵,出现幻听了?就要迈入宿舍门的时候,手臂被人拉住,“夏舒涵?” 还是那个很温柔的声音。 侧眸,对上一双乌黑的双瞳。那样的黑,是温柔里变幻着的妖魅,如同乌云遮盖了的夜幕,连星子的光芒,都没办法在其中闪烁自如。 是那个,在树下发呆的美少年。她吃了一惊,“有……有事吗?”近看时,更加的美丽。连她这种一贯镇定的人,声音都结巴起来。一个男生,好看到这个地步,的确没什么天理吧?她在心里嘀咕。 他温柔而诚恳地望着她——是俯望,因为他高她太多,按照他弯身的程度,她估计他有一八六以上;他望着她,目光里带点疑惑,慢慢地说:“就是你吗?” “什么?”真奇怪,怎么感觉她今天一直在说什么这两个字?唔,走神了。她很快收回思绪看他。哎,真是一张好看得没天理的脸!他竟然这么目不转睛地看她,由不得她想起漫画里的苍白美少年啊,通常都和某三个字联系在一起的:神经质!他该不是…… 第49节:宁夏的天空(49) 他自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浅蓝色信封,递给她,一语不发。 “要我帮你转交的?”她只能这么猜。难道还自恋地以为给她的啊!不自觉地摸摸脸,自己也不是他会看上的那种吧?呵呵,不遗憾……因为想起了那双看到她穿裙子是惊艳的眼,手下的皮肤有些烫了。该死的,明明不是暗恋啊! “你果然很容易走神。”连叹息,都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他将信封夹到她怀里的书页上,“给你的。我会等你的答案。”然后扭头走掉。 什……什么答案?她吃惊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什么答案啊?莫名其妙的。瞥向夹在书页里的浅蓝色信封,咦,自己先笑一下,不是情书吧?还这么正儿八经的。 她走上楼,回到宿舍,才将书放下,就被肖语拖去吃饭。等回来时,这才想起还有封信——也不知是不是给她的,还没看,这才从书里找出来,将信封先拿起来研究。 “情书啊?”准备爬上床午睡的肖语笑嘻嘻地问她。 她笑了笑,“可能噢!”啧,看起来还真挺像情书的,摸起来是薄薄的一页的样子。动手拆开,抽出张粉红色的信纸。 粉红色的信纸?呃……好俗,只能这么说。再一看内容——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ps:做我女朋友吧!今晚八点,我等你的回复。 没称谓没结尾。这什么啊!明明就是抄的席慕容的诗啊!她啼笑皆非,打赌那个男孩子没追过女孩子,也或者只是和她开开玩笑。 可是……为什么要和她开这种玩笑?可惜,也没办法说服自己这是真的,毕竟太没诚意了。 说了两句话不到,然后莫名其妙地丢出一封写给谁都不知道的信,然后再等她答复?答复什么? 呃,同学,我想你的信是不是送错人了?这应该是最好的答复吧?何况,今晚八点?她应该还和宁冼玉在医院吧? 心思转到成筠那里,她便将信放回信封,就算送错人,也是要还给人家。 “舒涵,”肖语将头埋在被子里忽然说道,“你还记得上次成筠姑姑病了的时候吗?” “记得,怎么了?” “于婷说其实看到她了的,但她不在医院,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只是于婷没看到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子。” “是吗?”果然啊,其实她心里也一直是这样猜的吧?所以成筠在旅行时对谢儒言的态度就有了合理解释。也难怪刚才谢儒言会说出那样的话,想必,他是被成筠伤了吧? 只是,成筠什么也不肯说。夏舒涵叹口气,“哎,也许于婷看错了呢。”她躺上床,学肖语拿被子盖住头,“睡觉吧。” 第50节:宁夏的天空(50) 傍晚临出门前,肖语对她说,“舒涵,你真是个挺没趣的人,读了三年大学,没谈过恋爱就算了,连课都没逃过。” 那一本正经的口气,叫她忍俊不禁。也许,她真的是那种很无趣的人吧?做事按部就班,也算诚恳老实。可是,她也有时候有私心的,例如大家约好明天去看成筠的,现在,她就没有告诉肖语自己要和宁冼玉一起去看成筠了。 私心?说不清楚。 走时,顺手将那封信放入口袋,也许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还给那个人。 走到书店的时候,宁冼玉正在电脑桌后不知在敲打什么,看她进来,很快站起来,朝里面叫道:“小明,我和舒涵出去了。书店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老大,你去吧!”龚志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这样回答。 宁冼玉背起了背包,走到她面前,“走吧。” 并肩走出来,她问道:“小明今天不去上课吗?” “好像不用吧?听说那家今晚有饭局,”他停在路边,招手,“打车过去吧!” “不用吧?” 她来不及反对,就被他推进车里,然后他跟着坐进来,“没关系,不是很远,起步价而已。两个人坐公车也差不多。” 这样吗?她疑惑地看他。等价钱跳到二十块却还没到医院的时候,她不由得转头过去,“这个起步价,是不是太高了一点啊?” 他只好笑着看她,“从学校过来,没有能直接到的公车,转车太费事了。何况,你不想早点看到成筠吗?” 她想,所以只好说:“噢,谢谢。” 车开到医院大门口,他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道:“何必道谢,我可是打算和你平摊车费的。”说完,长腿一迈,就出去了。夏舒涵微微蹙起了眉头,有些不快地跟着下车。 “怎么了?”他付了车钱才发现她有些不对。 而夏舒涵则将一半的车钱往他手里一送,“给你。” “生气了?”他反倒笑起来,仗着身高优势揉了揉她的头发,“开玩笑的而已。” 她很严肃地看着他,“我知道,但是我不希望你认为我和你道谢是不想付车钱。” “好吧,”他也正经了神色,“我并没有这样认为。如果那样的玩笑让你有任何不快,我道歉。”他一边说一边晃晃她塞给他的钱,然后收进钱包。 他这样豁达,倒叫她觉得自己小气了。她怔怔地瞅着他,心里有些后悔,其实也知道他没那个意思的,但说不上为什么,就是有些不高兴,是无理取闹吧?她咬着下唇。 “好了,”他挑挑眉,冲她笑了笑,“别生气了,去看成筠吧。” 她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懊悔地看他越过她,朝医院走去。那是她熟悉的背影,如今看着,目光里却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在里面,“对不起。”她无声地说,然后迈步跟上他。 瞥到医院旁边的小卖部,这才想起自己是来探病的,这样空手而去似乎不太好,她连忙追上宁冼玉。 “宁冼玉,”她叫着他的名字,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却因为他走路时手臂的摆动,不小心抓住了他的手,“我们买些水果再进去吧!啊……” 第51节:宁夏的天空(51) 手上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觉,她却很快反应过来,只觉火辣的情绪从手一下直冲脑门,吓得连忙甩开。 天!居然牵到了他的手,多尴尬啊! 他回头,眼眸里有光芒一闪而过,“你要是没表现得好像碰了烫手山芋的模样,可能我心里会舒服点。” 啊?她抬头看他,刚毅的面孔上是一抹说不清楚意思的笑容,“我……我只是想给成筠买点东西。” “走吧。”他朝小卖部走去,越过她时,低低地说了声,“傻瓜。” 她仍旧凝视他的背影,颀长挺拔。可为什么,她一直总在重复这个样子的状况呢——总在他身后,望着他背影,仿佛总是很遥远的样子,就是刚才意外地够着了一下,也叫她自己很快地放开了。 她追上去,跟上他的步伐,就这样,也心安了许多。 “舒涵!你们来了!”成筠半卧在病床上,看他们进来,惊喜地要坐起来,“嗤!”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她面目小小地扭曲了一下。 她母亲连忙扶住她,“别乱动。” 夏舒涵也过来帮手,“你小心点,才动了手术啊。” “哎呀,我看到你们高兴啊!”成筠笑笑倒不介意,拍了拍床边,“来,坐这里。” 夏舒涵笑着将水果放到床头,“好像很久没见一样,也不过才分开几天而已。” 成筠眨眨眼,“没听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然后越过她,看着宁冼玉,“帅哥,你不够体贴,居然叫我们舒涵拎东西。”宁冼玉在旁边一张无人住的病床上坐了下来,“你的精神看来还不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看了舒涵一眼,见她没什么特别反应,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们先坐着聊一下,我出去转转。”成筠的妈妈体贴地将成筠的床调节到最佳位置,然后拍了拍夏舒涵的肩膀,走了出去。 “怎么样?”夏舒涵连忙问道,“没事了吧?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要等几天吧,毕竟在我肚皮上开了道口子啊。舒涵,我现在比你少一个器官了。”成筠半躺在床上,语气夸张。 夏舒涵笑出来,“反正那个器官也没用。昨天听到你住院了,简直吓了我一大跳,宁冼玉还说是你那天在山上着凉了呢。” “别人是这么告诉我的。”宁冼玉淡淡地说,“如果不是你告诉我成筠是阑尾炎,我真的以为她是感冒发烧。” “你怎么知道我得的是阑尾炎?”成筠奇怪了,她没告诉过同学啊。 “谢儒言不是昨天来看过你?”夏舒涵解释道,然后看成筠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奇怪,这才懊悔地闭上嘴。这两个人的关系,现在真的很尴尬吧? “他来看过我吗?”成筠不自在地笑笑,“可能我睡着了吧。” “成筠……” “啊,帅哥,”成筠朝宁冼玉叫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买样东西?” 宁冼玉挑起眉,淡淡地笑,“别那么虚伪了,成筠,你想和舒涵单独说话我可以成全你。”他扫了夏舒涵一眼,然后站起身,“我在外面走廊等你。” 第52节:宁夏的天空(52) “谢了,帅哥!”成筠望了望他的背影,带笑地看着夏舒涵,“真是个体贴的好人不是吗?舒涵,你可别错过啊。” “啊?关我什么事!”她左瞄右看,回避着成筠带点洞悉的目光,“你有事和我说吗?” 成筠没再追问,只垂下眸,静默了一会儿,“舒涵,我写了封信,放在宿舍枕头下面,你回去请帮我交给谢儒言。” “为什么?”夏舒涵还是忍不住问了。 成筠笑了,“你知道,如果你问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尽管,这是件很荒谬,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发生的事。舒涵,你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那个中秋的夜晚,带点遗憾的月色,“我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成筠,你要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忽然不那么想听成筠刻意隐瞒着的故事了。想起成筠那天在金顶上忧伤的目光和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结局吧? “舒涵,我不曾后悔过,如果你以为那几天的表现是因为在后悔或难过的话。”成筠微微笑着,靠在床头,“事实是,我觉得自己二十年的生命从来没这么清醒过。我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在梦里存在很久的人。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明明是下午阳光明媚的天气,我却以为自己走入了梦中,从来没那么失控过,我直接就走到他面前,和他打招呼。” “真的?”夏舒涵吃惊了,这的确不像成筠会做的事。 成筠点头,“是啊,等我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很丢脸,可是……后来的发展居然出乎我意料。在他的眼里,我也看到了同样的光芒,你能想象吗?舒涵,那种迷梦的好像自己已经不在人间的感觉。然后……”她咬紧唇,似乎犹豫要不要再说下去,“我们什么都没说,两个人傻傻地一前一后地就走出了学校。那个时候,我甚至不知道我们会去哪里,不过,我也没想到,我们居然去了一个打死我平常我也不会去的地方。” “……”夏舒涵不知接什么话好,也实在想象不到什么地方两个人可以去。 “我们去了旅馆。直到他拿出身份证登记房间,我们都只是打了个招呼而已。舒涵,别把眼睛瞪那么大,我自己也没想到。”成筠叹息。 “那后来……”夏舒涵讷讷地接话,却不敢往下问。 “后来?”成筠瞥她一眼,“你想呢?难道,你以为我消失三天去了旅馆是旅游吗?我和你不一样了,舒涵。所以,我负担不起谢儒言的感情。不巧的是,在那之前我们恰好吵了一架,他也许一直以为我在气他才会这样的。又怎会知道,就算是短短几天的时间,我和他已经不在同一个世界了呢?” “成筠……”夏舒涵望着她,“我想,他已经知道了。” “是吗?那也好。”成筠仍旧是笑着。 “后来呢?”夏舒涵又问道。 成筠抿唇,“他不见了。三天后的那个早上,我一觉醒来他就不见了。不过……我知道他还会再出现的,只是,不是为我。” 第53节:宁夏的天空(53)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那天其实在等人。但肯定不是等我,我只是他等待过程中的一个意外而已。” “那……” “别为我担心了,舒涵,”成筠轻松地笑了起来,“我不后悔,人生有这么一遭就够了,我不敢求天长地久。唔,也许这次的阑尾炎就是个报应吧?哈哈!嗤……” 一大笑就牵动了伤口。夏舒涵连忙稳住她,“别说了,你才开了刀。” 成筠压住她的手,冲她眨眼,“那你呢?舒涵,去了峨眉山一趟,你和宁冼玉还没结果吗?” “什么?”她和宁冼玉……“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啊。” “舒涵,”成筠放开她,“幸福稍纵即逝,别那么矜持,如果你觉得他值得的话。宁冼玉是个很好的男孩子,而且……” “什么?”夏舒涵傻呆呆地接下话尾。 成筠却笑得很可恶,“想知道?自己去问他啊!明明郎有情妹有意,干吗死都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我和谢儒言制造的机会还不够吗?” “你……制造机会?什么意思?”这次总算抓住了重点。 “笨舒涵,”成筠笑起来,“我那时和谢儒言是那样子的状况了,如果不是为了给你制造机会,你以为我还要去爬那爬了七八次的峨眉山吗?” “可是……他明明是说给你和谢儒言制造机会的?” “是吗?”成筠摇头,“看来我们俩都被同样的借口骗了?算了,不研究这个,舒涵,你该好好想想了,把握机会啊!” 把握机会? 怎么把握?偷偷看了看身边坐着的人,他明明不住学校,却坚持送她回去,不知道等下他到家是什么时间了。 他其实……是体贴的吧?这么长久地相处下来,她已经很明白这一点了。仔细地回想着认识他之后发生的事,呵,从书店的第一次谈话,到校门口的偶遇,校医院的巧遇,糊里糊涂到他的书店打工,下雨天坚持送她回去,旅游时精心安排好一切,那个黑色夜晚的暧昧,百货公司里惊艳的眼光,到今天,在医院外面的走廊等了她近两个小时也一句怨言没有,还坚持送她回学校。 不经意间,时间如水流淌,而两个人,竟然也发生了这么多事了。而这段时间,她似乎将一生要脸红的次数都用尽了。 有心动的吧?尤其,这么绵密的相处,这么绵密的温柔体贴。 可是,她却犹豫着。不是欺骗自己没有心动,而是,总觉得有那么点点缺陷。 他明明是很体贴的,却从不会在书店关门时动手关门,总叫她自己动手;看她负重,也只是冷眼旁观;下雨天,虽然是坚持送她回去,却不会帮她撑伞;爬山时,买了东西都顺手放到她手上,让她提着;看她负担很重的背包,提出帮忙的样子也很勉为其难。 带点缺憾的体贴。 她并不想那么斤斤计较,可每个女孩子想要的,都是有个能呵护自己的人吧?而他……她能感觉他对她的好,却总不那么完美。 第54节:宁夏的天空(54)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她疑惑地偷偷自眼眸下方打量他——眼神专注,鼻梁挺直,薄唇半抿。还是那种看起来很靠得住的感觉,可是…… “你怎么了?”他突然回过头来,像是察觉她的偷看。 “啊?”她对上他的眼,又慌忙移开眼光,“没什么。” 他笑了笑,又转头回去看窗外。 很快就回到了学校,他仍旧坚持要送她回宿舍。 “你回家会很晚吧?”她问道。 “没关系,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很闲适地和她并肩走。 “谢谢!”他这样说,她不好拒绝。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不小心带出了东西。 “你东西掉了。”他俯身帮她捡起来,递给她。 那封信!她赶快接过来,唔,被他看见了!自己莫名其妙地慌张,然后居然蠢兮兮地开口解释:“一封信而已,没什么的。我正要拿去还。” “情书?”他挑眉,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 “嗯,不是……”她将信揣到口袋里。 “这么紧张做什么?”他有些好笑地说,“每次和你开玩笑,我都觉得挺失败的,你太容易当真了。” 她也笑了,“那是因为,我根本想不到你会和我开玩笑。” “为什么?”他惊讶了。 “因为……你看起来比较严肃,哈哈!”成功地看到他垮下脸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开了。 “老实说,”他面色严肃,害她笑到一半被憋住,“听你这么说,我挺受打击的。” “呃,”她只好费力地解释,“我只是开玩笑说说而已。” “是吗?”他不信。 “真的!”唔……早知道不说实话了。 他却缓缓地露出一笑,“我就说你容易当真吧。” “什么?”呆住。 他轻松地一耸肩,“我就说和你开玩笑你容易当真吧,果然。” 原来……耍她啊!她瞪他的背影,嘴角却悄悄爬上了一抹笑。 五月时节,夏季悄悄地走入校园,路中央的花坛里,洁白的栀子摇曳着芬芳,在这个宁夏的夜晚,静静地绽放。 带着栀子香的校园夏日夜晚,月光比水还温柔。 她赶上他,并肩朝宿舍走。 他还是没说再见,淡淡一句“就这样吧”,然后在她的目送下消失在梧桐大道尽头。 “你考虑出结果了吗?”比月色还温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耳边。 她吃了一惊,连忙收回目光。回头,那美少年却和她一样,是盯着宁冼玉走远的方向,看他消失不见,这才回头望着,很鬼魅地笑,“你,喜欢他是吗?” “嗯?”她蹙了下眉头。 他冷笑,忽然朝她伸出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腰便被他霸道地环住,再一用力收拢,她被抱了个满怀。突然间,亲昵的气息一下子填满了口鼻。 他头一低,眼看就要吻到她。 “你干吗?”她连忙一歪头,躲开,用力地挣扎,逼不得已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他果然痛得放开。 第55节:宁夏的天空(55) “你发什么神经?”她真的生气了,脸红通通,目光里也是满满的愤怒,“我又不认识你,就因为……”她从口袋掏出信,丢给他,“就因为你莫名其妙地出现,给我这样一封信就可以乱来吗?” 他稳住自己的身体,望着她的笑容仍旧是冷冷的,“我并不是给你一封信而已,我还有很多礼物要给你。” “我不要,如果没有其他事,不奉陪了。”她转身就走,心里祈祷自己不要再遇上这个人——他精神不正常吧?哪里有人这样的,若不是她躲得快,初吻差点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去了。 “夏舒涵,”他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那首诗,是路成筠送我的第一首诗。你要看看后面她送我的吗?” 她成功地停下了,“原来就是你……” 是了,也只有这样完美的面孔,才会有被人一见钟情的本钱吧? 他笑得危险,“她果然告诉你了,你们关系看来还真的很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脸色很差。这个漂亮的少年在玩什么把戏?先是招惹了成筠,甚至和成筠……然后又递出一封信,叫她再做他女朋友? 这男生是不是因为太漂亮,所以在女生堆里太吃得开,从没受过挫折,才这样有恃无恐地发出邀请?且不说成筠告诉了她那个故事,就算没有那个故事,夏舒涵也不是一个看皮相就晕头的人吧? “我只是要你做我女朋友而已。其实完全不必做这么多动作的,不过你们女生喜欢这一套不是吗?”他笑着,眼底眉梢却没有笑意。 “你已经有成筠了不是吗?何况,我并不认识你。” “那么,从现在开始认识也不晚。我是洛辰。” 重点不是他是谁好不好?夏舒涵无力地看着他,“对不起,我要回宿舍了。” “你不肯做我女朋友?”他却拦住她不肯让她走。 “你为什么要纠缠这个问题?你明明是成筠的男朋友不是吗?何况,我也不喜欢你!也不可能喜欢你。”她眉头简直快打结了,也下意识地呈现自我保护的姿态,谨防他再来一次强行抱住她的行为。 “我和路成筠是不可能的,何况,我并不需要你喜欢我,我只是要你做我女朋友!” 这是什么怪理论?他要她做他女朋友,却并不是要她喜欢他?“对不起,在我观念里,如果我不喜欢你,我是不可能做你女朋友的。” “你会答应的。”他笑起来,无视她咬牙切齿似乎想找个榔头敲他头的样子,“你会答应的,夏舒涵,就算你喜欢宁冼玉,你还是会答应我的。” 他……认识宁冼玉?“我为什么会答应你?” “你不想……”他微笑靠近她,邪恶如鬼魅,她退后一步,“不想路成筠没穿衣服的样子被全学校的人看到吧?” 什么?! 她瞪圆眼,看他自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中女子裸露着的背部在路灯的映照下,光滑柔美。 再往下,她闭上眼,不敢再看。 8 没给她任何准备时间,没有预热的过程,一贯风平浪静的生活就这样被打破。 那个漂亮如天使的美男子,用丝毫不在乎别人看法的方式强行介入她的生命,那完美的皮相下,灵魂里最丑恶的心灵面目就这么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 不敢想,若成筠知道自己爱上了这样一个男子,会遭受怎样的打击?!用那种永不言悔的心情述说了她记忆里完美的一见钟情,然而,在那个人的心里,却轻贱到如此地步! 裸照!天! 夏舒涵呆呆望着手里的照片——他很大方地拿给她,因为他的电脑里还有更多更露骨的——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思绪,忽然变得乱七八糟。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答应这种荒谬的要求,尤其在不知道那个人背后有什么目的的情况下。 为什么那个男人要找到她呢?这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地方。报复成筠吗?她不敢想,拿着照片的手也微微发抖。还好现在宿舍没人,肖语和于婷都是不过十二点不会回宿舍的。 该怎么办?她顺遂的人生从没面临这样的风波,而且,是无风起浪。 那个人阴幽的眼神,嘴角鬼魅般骇人的笑意,都叫她从心底里寒起来。可是……现在谁能帮她呢?那个人也是吃定她没胆和人说才这样肆无忌惮的吧?毕竟,她手里握着的,是成筠的裸照啊! 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照片藏入了枕头下,谁知脚步声却却朝后面的宿舍走过去,她松口气,原来不是肖语或者于婷回来了。不经心瞥到放在床头的裙子,这才低低哀叫出来,她是个不孝的女儿,今天母亲应该已经到家了吧?她竟忘记打个电话去问。 找到ip卡,输入卡号和密码,还是忍不住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她和母亲是无话不谈的,能不能找母亲给点意见呢?只是旁敲侧击一下都好,她不会说出成筠的事的。 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着电话号码,等嘟嘟两声通了之后—— “你好。” 男人的声音?夏舒涵愣住了。握着话筒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是她太混乱所以才拨错号了吗? “谁呀?”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夏舒涵心一惊,连忙压了电话。 天,母亲昨天说的是真的了?她真的……会有一个“爸爸”?她手压着电话,久久无法动弹,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积蓄在这一刻爆发了——被人威胁,而能给她一点安慰的母亲如今也有了别人的陪伴。 在最困难的时候,她——似乎被自己的世界遗弃了。 “嘟——嘟嘟——”掌下的电话却突然响起来,她吓了一跳,母亲知道是她打来的了?等了一会儿,电话断了,她才松口气,电话却又响起来。 “喂?”这次,只好接了。 “舒涵?”那边是松了口气的声音,“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还没回宿舍呢!” “宁……冼玉?”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不知怎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全身力气都已经远离了。真好啊……在全世界都遗弃她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记得她,并且,是他。 第57节:宁夏的天空(57) 有热热的东西一下子冲进了眼底。 “是啊,”他似乎在走路,气息有些不稳,听来却叫她安心,“我在爬楼梯,我快到家了。” “你……”音律有些不稳,她停了停,不想叫他听出不对的感觉,再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晚安吗?还是别的什么? “嗯?怎么了,舒涵?” 舒涵舒涵舒涵……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直呼她的名字的?在这个时候,居然这么好听啊!泪直直就落下来,然后越来越急越来越多越来越猛。 一滴两滴三滴,直至一片水迹。她不敢开口,怕他听出什么,若是别人问,她会一个字都不说的,可是对象是他,她一直觉得可以全心信赖的人……然而鼻音却泄露了所有的秘密。 “你怎么了,舒涵?你在哭吗?出了什么事?” “呜……”终于放肆地哭出了声音。到底是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给予她的伤害多一些还是母亲的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给她的冲击大些,抑或只是因为在这寂寞的时候他还记得自己的感动?她分辨不出,只好任眼泪冲刷着眼眶。 他不再说话了。那边一片静默。 过了好久,她渐渐地平息下来。 “宁冼玉。”她尽力稳住了自己的声音。 “我在。” 很温柔简单的两个字,“我在”,仿佛后面的意思是:我一直在。她又红了眼眶,“我……其实叫你觉得讨厌了吧?宁冼玉,真的很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能听到你的声音,真好,真的很好。” “舒涵,你不需要对我说谢谢。” “要说的,如果不说你怎么知道,”她微微笑了起来,却还是红着眼眶,很多话,忽然就想对他说了,“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因为被从吊车上砸下的钢板砸中而过世。这么多年来,都一直是妈妈陪着我长大的。我很幸运,除了生活里没有父亲的陪伴,我什么风浪也没经历过,一路平安地到大学。我是很安静的人,从不和人争什么,这样的性格,其实也是遗传自我的父亲。妈妈常说起她和爸爸之间的事,她告诉我,自从爸爸走了之后,她惟一的心愿就是看我平安长大。而她,却寂寞地生活。我还记得,高三那年,妈妈答应我,如果我考上了第一志愿,就买个walk man给我,然而通知书寄到之后,却因为学费太贵只好作罢。其实,我知道很多人想给她介绍个伴的,毕竟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过日子总是辛苦的。可是她总说放不下我,我一直很内疚,觉得是自己的存在害妈妈不能寻找自己的幸福,心里也希望她能找一个人陪伴她,帮她分担生活的重担。可是……想归想,等事实真的来临的那一天,我却发现不能接受的那个人居然是我。你知道吗?刚才我打电话回家,接电话的居然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有人要和我分享我的妈妈了,宁冼玉,我好难过,我接受不了,我只有一个爸爸,虽然他在我五岁那年就过世了,我想象不出我叫别人做爸爸的样子,我……” “舒涵,”他在那端开口,温柔地打断她,“一开始谁也没办法一下子接受的。你也别太勉强自己,冷静一段时间再想这件事好吗?我想你一定知道怎么做是最好的。” 第58节:宁夏的天空(58) “我……” “我也遇到过同样的事,舒涵。单亲家庭的孩子不止你一个。”他似乎笑了一下,“我的母亲也是继母,那时候,我用最激烈的手段阻止她进入我们家,但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然而现在我们一家很幸福。舒涵,不是所有人的运气都像白雪公主那么坏不是吗?” “你……也是?”她呆呆的。 “嗯,”他低应了一声,“这样,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其实是同病相怜?” 他在和她开玩笑吗?她咬着唇,微微笑了,“也许吧。” “所以,舒涵,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那边的。”他低声地说,像承诺。 她又红了眼眶——为什么说出这样温柔的话,却从来不肯说喜欢她呢?宁冼玉,为什么你从来不说喜欢我? 她这样想,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话自言自语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的,舒涵。”片刻的沉默后,他回应道。 她怔住,“你说……” “想出来走走吗?今晚的月色似乎很好。”他却岔开话题,径直聊起了天气,叫她无法确定他是否真的说过“喜欢”之类的字眼。 “是……是吗?” “是啊,舒涵,我现在在你宿舍楼下。” 她的心,怦怦地没有规律地跳了起来。 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心情,她腿脚发软地下楼,在看到宿舍门前的那个身影时,她才懊恼地想起自己根本忘记才哭过,现在她的眼,红得像兔子的眼睛一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声音颤抖,脚也颤抖,连心都在跟着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 他在暗处,黑眸里的情绪叫人琢磨不透,“我打车过来的。” “你不是……已经到家了?”又打车啊?这人还真的很奢侈浪费。她已经走到他面前,可是她的勇气却只够她平视他胸前的衣扣。 “因为,你哭了。” 可恶,他是存心的吗?明明就五个字的一句话,却又叫她想哭了,“我……哭就哭,你过来干什么,钱多吗?” 这句话明显带点怨气了——气他的不直白,话都说到这个分上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开口说喜欢?她瞪着他的衣扣,希望能就此望穿,看入到他的心里去。 “舒涵,你想要个walk man吗?”他仍旧不愿意说出来,仍旧岔开话题。 “好啊!”她赌气地回答。 “那走吧,”他笑着朝操场的方向走,“现在你有一个walk man了。” walk man?他竟然是这样理解的。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哭好还是笑好。这个人啊,开出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想要一个会唱歌的walk man。”她跟在他身后,“而不是一个只会陪我走路的。” “唔,我担心学校的保安会以为狼来了。”他笑着回答她。 她赶上他,“你的玩笑不好笑。” “那是因为你缺少幽默细胞。”他回她一句。 这样走着,很快到操场。他们在操场边的主席台上坐了下来,月光流泻铺满整个操场,除了不远处的宿舍亮出的灯光,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第59节:宁夏的天空(59) “我听说学校的操场经常有抢劫。”夏舒涵一开口就煞风景。 “你真懂得说应景的话。”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么,应该说什么才应景?”她反问他。 他一下子沉默。过一会儿才说:“说什么都好。你想说什么?” 靠得这么近,她几乎可以感觉他身体散发的热力,“我……不知道。”她其实很想将被威胁的事告诉他。 “那就看月亮?”他转头朝她微笑。 对上他的目光,她心一下子急跳,“好啊!”连忙转开目光,忽然想起什么,嘴里喃喃地说道:“以前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人换旧人,就叫人家牛夫人。” 这句台词,应该很应景吧? “噗!”他一下子很没形象地笑出来,“你为什么突然想起大话西游的台词?” “啊?”她脸爆红,“我只是……”神游而已。然后却因为想起大话西游,而想起那段叫人伤感的爱情,再想到成筠和那个人……“为什么不能好好喜欢一个人呢?就算不喜欢,也不该这样利用伤害啊!” “舒涵?”他收起了笑意,目光里透着询问。 “我遇到麻烦了,宁冼玉。”因为他的一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那边的”,所以,她决定告诉他。而且,那个人好像还认识他不是吗? 是自己卑劣了吧?但有个人分担总是好过她自己茫然无绪,不知道怎么办好。或者,潜意识里,她也是有私心的? “是你母亲的问题吗?” “不是,”她摇头,“我母亲的问题你不是已经帮我解决了吗?” 他笑了,“我能做的只是给你一些建议而已,其实并没有提供实质的帮助。” “这已经很够了。你还记得刚才在路上从我口袋里掉出的那封信吗?”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用这个做开头,慢慢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关于成筠的部分。 涉及到这样的话题,就算信任如他,她也不能启口。 “你说有人要挟你,要你做他女朋友?”他诧异地看着她。 “呃,”看他不敢相信的目光,老实说,她心里有点受伤,可是又不好说,只好费力地解释:“我知道听起来是不怎么像真的,可是……” “舒涵,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他打断她结结巴巴的话,“你别想歪了。” “噢。”那就好,她松口气。 “他用来要挟你的东西逼得你一定要就范?”他没问那个人到底拿什么逼她,大概是看出她不愿意说吧。 她不知怎么说好,“反正……是很严重的事。” “那个人……应该很喜欢你吧?”他忽然问。 “喜欢?”夏舒涵瞪大眼,“自然不可能,我们才见过几次,而且……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可以肯定他是有其他目的的,可是我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他打主意的地方。” “这样……”他也觉得奇怪了,“你肯定你真的不认识他?” 第60节:宁夏的天空(60) “第一次就是在宿舍楼前看到他,那么漂亮的人,如果以前见过,应该不会没有印象吧?” “漂亮?”他喃喃自语,眉头蹙起来,“我正巧也认识一个很漂亮的人。”会是他吗?但他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他不是已经……难道?他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 “是吗?”看他忽然凝重的神色,她连忙说道:“那个人,的确也认识你。” “他叫什么名字?”宁冼玉转头看她。 “呃……”她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我、我不记得了。”那个时候不知道想什么去了,所以就没有记住那个人的名字。 “是不是……叫洛辰?”他推测着。 夏舒涵睁大眼,“你、你真的认识他?”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是,他是我表弟。”他丢出更惊人的消息。 “你、你表弟?” 宁冼玉望着她,叹口气,“所以,舒涵,这件事其实完全和你无关的,交给我来解决吧。” “为什么?”和她无关的话,那个人为什么要找到她? “因为,他真正要找的人,应该是我。”宁冼玉不给她发问的机会,站了起来,“很晚了,明天还要上课,我送你回宿舍吧。”夏舒涵被动地站起来,一路跟着他走回宿舍。 “你先上去。”这次,他没有先离开,反而这样对她说。 “那你呢?”夏舒涵问道。 宁冼玉微笑着,“我等下打车回去,你先上去吧,这样我放心一点。” 他是担心……那个叫洛辰的这会儿又出现吧?夏舒涵望他一眼,“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他朝她挥手。 她转身,很快上了楼。 这次,两个人易位。留他深深凝望着她的背影。 一直到成筠返校上课,洛辰都没出现在她眼前——因为她不曾有落单的机会。 上下课和去饭堂吃饭,她都坚持和肖语一起;晚上去书店,宁冼玉又全程陪同,五点五十,他准时在她宿舍楼下等她,等到书店关门,又送她回宿舍。 “舒涵,宁冼玉是你男朋友吧?”某天,看到好几次宁冼玉和她一起进出学校的肖语终于疑惑地问。 “不是!”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你们怎么天天在一起?”虽然她没看到过什么亲密动作,可是如果普通朋友这样,又太夸张了吧。 “嗯,他是书店的老板啊。”她只能这么去解释。 “哎……我那个水吧的老板都不会天天送我回宿舍,我下班每次都接近十二点,比你还晚啊!”肖语挤眉弄眼地惨叫,然后一脸暧昧笑容地靠近她,“老实说,舒涵,宁冼玉这个人不错噢,长得虽然不是最帅那种,可是看起来很赏心悦目,而且人又很可靠,在他们系里口碑也好。我听说他们系里好几个女生在追他,你如果不赶快来个近水楼台,小心错过机会啊!” 机会?机会都没有给过她啊。 他们在一起,从来就没有谈到过感情的话题。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呆在书店里,因为最近书店的生意好了起来,所以他们没有什么机会交谈很多。晚上回来的路上,也只是享受那片刻的时光,和着栀子的清香与皎洁的月光,就算不说话,也是很温柔的感觉。 第61节:宁夏的天空(61) 她想,她会一辈子记住这段时日的。 有一个自己默默注视了两年,而今又悄悄喜欢上的人陪伴,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月光明媚的夜晚。 后来,成筠终于出院回校上课了。 又是无风无浪的一个星期过去。那一天,下了课在宿舍里看书,生活委员到她们宿舍丢给她一封信,“夏舒涵,你的。” “谢谢!”字迹是她不熟悉的。再仔细看了下地址,是市内信件,没有落款。翻到背面,赫然写着“内有照片,请勿折叠”的字样。 不会吧?她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迅速看了眼正坐在床头看书的成筠,趁她没注意,夏舒涵拿着信走出宿舍,到厕所后才小心地拆开。 果不出她所料!那个人还是执意纠缠她。 上次那张照片在成筠回校前她就撕了,而洛辰,又寄了张一模一样的照片过来。照片背后,是一句话—— “我想你还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吧?” 什么约定!是他单方面的威胁吧?夏舒涵捏紧那张照片,终于忍不住气愤地撕掉,然后冲进厕所里。 下午去书店,她没告诉宁冼玉。 第二天,她又撕了一张同样的。 第三天,她收到了一张不一样的,那照片,又逐渐向正面过渡的倾向。虽然内容不同了,但下场还是一样。 第四天、第五天……一直过了一周,一天一张。 夏舒涵头脑里的弦,越拉越紧。到第十天的时候,她已经被逼到临界点,而显然,对方也是。 那一天的下午,她下楼,意外没有看见宁冼玉,换作小明在楼下等她。 “师兄家里有事来不了,派我来接你,师姐!”龚志明这样解释。 “那书店现在怎么办?” “放心,我有个同学在帮忙看着。”龚志明示意她不要担心。等到了书店,果然有个男生在那里等着。 “师姐,”夏舒涵才坐下,龚志明就说道,“我和我同学都还没吃饭,虽然老大吩咐说一定要全程陪伴你,不过我们吃饭十分钟就回来可以吗?” 啊?她连忙点头,宁冼玉到底怎么和小明说的,搞得她好像现在成了电视剧里警方的污点证人一样,需要二十四小时保护。 “你们去吧,没关系的。” “那好,”小明写了号码在纸上,“这是我同学的手机,你如果有事就打电话给我们啊!”书店里宁冼玉特地装了电话,所以打电话也不是太困难。 “好的。” 等小明和他同学离开后,书店一下子就安静冷清了下来。暂时没有客人进来,夏舒涵百无聊赖,就在电脑上打扫雷游戏。 夕阳投射进来,照射在书架上,拉出阴影覆盖在地面上。 一道阴暗拉长的人影,先主人一步,无声地步入了书店。 夏舒涵一犹豫,点开一个,“砰”的一声,踩中地雷。 “唔……又死了。”正抱怨着,好像感受到什么,一抬头,如遭雷击。 9 “你说什么?不见了?”接到小明打来的电话,宁冼玉风度尽毁地大喊。 第62节:宁夏的天空(62) 他火速地打车自家里往学校赶,短短的二十分钟,舒涵会发生什么事呢?今天真的不应该回家的,他早该知道洛辰不会轻易放弃的,那个人,从小就执着得过分。 到初中毕业,甚至还因为精神上的过分偏执,而去看了心理医生。 姨妈刻意将他弄到了四川以外的学校,就是因为不想他们表兄弟呆在同一个城市,毕竟高中那次的意外够所有人惊心了。 宁冼玉靠着车门,揉了揉眉心,他和洛辰的恩怨,恐怕要从小说起了——他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表兄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从小被比到大。 被人比较的滋味,其实是很不好受的。 洛辰从小就漂亮聪明,对谁都是笑嘻嘻的,嘴也甜,很招大人喜欢;反观他,就像个闷葫芦一样,老是喜欢一个人拿篮球到附近的操场上去玩。可是,大概是因为家庭原因吧,他家自他记事起,就是很有钱的,而姨丈却只是普通的小工人,所以不管洛辰如何的可爱招人喜欢,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他总得到更多的注意。 不光是来家里的客人,就是洛辰的父母,也似乎更喜欢他一些。 他知道洛辰骨子里是很不服气的,所以背后也下了很多苦功去努力——小学开始,他们读同一个班,洛辰的成绩最好,但班长却是他;洛辰长得最漂亮,但每次排练节目,站在最前面最引人注目的位置的人,还是他。 上到初中,他们还是在同一个班,情况也还是这样持续着。而他更因为篮球打得好,连带的,连原本喜欢洛辰的女生都转移注意力到他身上。他知道洛辰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却是有些恨他的,一个明明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却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无法得到更多的关注,谁能够想得开? 这个时候,姨丈却过世了。原本姨妈家不富裕的状况,因此雪上加霜。 母亲自然是不介意资助的,反正家里也拿得出手;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样子,叫原本很压抑的洛辰变了,从原先简单的不服气到后来咬牙切齿的恨——恨自己投错胎,恨自己没用,恨命运不公,恨……宁冼玉。 恨这个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表兄弟,明明自己样样都比他强,可是从来得不到比他多的注意,就算被表扬,都像是他的附属品。 而如今,他还不得不接受他们家的经济援助。 他彻底处在劣势,就算拼尽全身力气,他还是没法赢过宁冼玉。 大概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所以上到高中后,洛辰不再努力学习了。成绩一落千丈,他更是自暴自弃,抽烟喝酒打架和校外的不良少年天天鬼混,而宁冼玉却越来越出色。 高三那年,发生了一件叫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洛辰爱上了一个女孩,并不特别漂亮,却温柔而可爱,出乎所有人意料,他转性了。 不再和人鬼混,也不逃课,很老实努力地学习。为了将之前拉下的课程补回来,他甚至不惜去问原本自己连话都不愿意说的宁冼玉。 姨妈很欣慰他的转变,特别拜托宁冼玉好好帮助。正巧那时母亲为他找了个特级高中老师补课,所以他们开始一起上家教课,而那个女孩子也加入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变化。 第63节:宁夏的天空(63) 那个女孩子喜欢上了宁冼玉。 “洛辰……我喜欢的是宁冼玉,我一直只是把你当好朋友。” 那一个周末,宁冼玉去得晚一些,在门外听到女孩子这样说。而洛辰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好朋友?!好朋友!我们只是好朋友?那你为什么要叫我努力学习和你考一个学校,为什么接受我的花?为什么要让我吻你?为什么?” “我……”那女孩子面色也苍白起来,“我那时候没理清楚自己的感情,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知道你喜欢的其实是宁冼玉而不是我了?”洛辰咬牙的样子如同魔鬼要吃人的前兆,“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喜欢的都是他?他有什么好?就只因为他们家有钱吗?” 女孩子沉默着。 “你说啊?”洛辰逼近,手捉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你说啊?你为什么变心?你不知道为了你已经开始努力改变自己了吗?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我最有希望的时候来告诉我这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从小明明就比宁冼玉强,可是你们所有人都只喜欢他,连多看我一眼的力气都省了?有钱真的就这么好?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赢他我用了多少努力?可是连爸爸都舍弃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口里的话转为喃喃自语,眼神也越来越狂乱,仿佛无意识地将手环上了女孩子细白的颈项,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收紧…… “洛辰……”透不过气的脸显得苍白,吐出的话也开始断断续续。 看到情况不对的宁冼玉连忙推开门,一把扯开洛辰的手,“你住手,洛辰,她快断气了!” 乍然获得新鲜空气的女孩子一下子站立不稳,抓了宁冼玉的胳臂,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嘤嘤地哭起来,“宁冼玉……”差点就死掉了,洛辰好可怕。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样,洛辰跌坐在地上,口里仍旧是喃喃自语地重复着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一直重复着,好像也在很用力地想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想不通啊,到底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什么?他头脑发涨,眼前发黑,只能用力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如虾米一般地蜷缩在地上,口里还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到老师赶来,宁冼玉和那个女孩都只是呆呆看着。 就这样,洛辰被送入了精神病院。 可是他迅速清醒了过来,似乎也和正常人一样,没有任何不妥。所以很快因为高考临近,姨妈还是将他接了出来。 他变得沉默,也迅速苍白起来。 填志愿时,原本洛辰是和他报同一所学校的,可是姨妈却偷偷改了洛辰的志愿。到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洛辰脸色异常难看,却什么都没问没说。 大学开学前,那个女孩子却忽然死了——夜晚两点的时间,她死于车祸。谁也不知道,她半夜两点在外面做什么,但是回来的路上却出了意外。 第64节:宁夏的天空(64) 出殡那天,正好是大学开学。洛辰连去望一眼都没有,直接踏上了北去的火车。然后三年没回家,倒是姨妈的大部分收入捐给了铁路局。 而如今,他忽然回来,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书店到了,小明正在店里等他。 “人呢?怎么不见的?”电话里也说得不清楚,宁冼玉一见到他就连忙问道。 龚志明苦着脸,“我也不知道啊,我和同学去吃了饭,回来就不见师姐了。” “我不是说……”宁冼玉烦躁地一抓头发,现在不是动气的时候,他应该想的是怎么找到舒涵。没有任何线索,他一个人显然是不行的。 拿出了电话,他打给谢儒言。 路成筠打了车,一路跟着前面绿色的出租车。 是舒涵和……他吧?奇怪的是,那两个人为什么会走在一起?明明不曾有交集的。而且,她咬了咬下唇,他还揽着舒涵的腰。 发生了什么事?刺痛的感觉爬上心头时,她也有疑问。于是,看他们上了车,她也赶快拦了车跟上去。 十分钟了,她还是不知道车子开去哪里,只能叮嘱司机跟好。 “小妹,你干吗跟前面那个车?那个车上的人和你什么关系?还是你是便衣警察在办案?也不像啊,你看起来那么小,是不是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路成筠只能朝天翻个白眼,想不到遇到这么聒噪的司机,从她上车叫他跟上前面那辆车的时候他就流露一脸的兴奋,然后一个人自编自导也能想出那么多故事情节。 不过……那个车上的人,到底算不算她男朋友呢? 她苦笑了下,也许,对她而言是惊心动魄的爱情,对他,只是一段露水姻缘吧? 满是书卷气的秀丽面孔上添上一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感伤,最叫她不好受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和他在一起。 那时,她就觉得他是在等人的,而如今亲眼所见,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其实他一直等待的,是舒涵? 这真的比他直接消失在她的生命里还要叫她难受啊! 手机滴滴地响起来,她拿出来看,是谢儒言打来的。还有什么事呢?她出院后就没和他再有交集了,如今更是心灰意懒,现在这个时刻,她更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 放任手机去响,她接也不接。看前面的车拐弯,在一所学校门口停了下来——她知道,那是一所省级重点高中。 奇怪了,为什么来这里? 她示意司机将车停在路的对面,看那两个人下车,舒涵咬牙站在一边,而他给了钱,伸手似乎欲揽住她的肩膀,舒涵拍开他的手,他似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了句什么,两个人朝学校里进去。 不会看错的!成筠一闭目靠在靠背上,那样子的姿态,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却哭不出来。并非是背叛的感觉,毕竟他从来不算她的男人,而舒涵应该也不知道他是谁吧?只是一种很心灰的痛,只叫她全身力气尽失。 第65节:宁夏的天空(65) “小妹,你要不要下车?”司机看她神色有点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成筠拿了钱丢过去,“不用找了。”然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不管怎样,她还是想跟过去看看——这样子,很像一个跟踪丈夫的神经质女人吧? 电话再度响了起来。她看了看,这次换了宁冼玉的手机。 这两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喂!”她一边跟着前面的两个人,一边没好气地接了电话。 “成筠,你看到舒涵没?”宁冼玉口气焦急,连虚伪的客套都没有,直奔主题。 成筠一愣,“你现在……找舒涵?”她看了看前面走着的两人,心底叹气,她一直以为舒涵是喜欢宁冼玉的,可是现在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又是什么意思呢? “是,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我不知道啊,她不是去书店了吗?”成筠回答道,还是不要给宁冼玉知道吧?她已经为了那个人伤害了谢儒言,难道还要舒涵为了那个人伤害宁冼玉吗? “这样,那你如果看到她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该死的,他和谢儒言还有小明已经跑遍了整个校园,去了舒涵平常会去的地方,还是没见人影。 “嗯,好的。”真不知道宁冼玉为什么找她找得那么急,“你干吗这么急着找舒涵?” “她……”宁冼玉想了想,缓和下口气,“也没什么,只是……如果再找不到她,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意思?”成筠小心地跟着前面两个人,刚才舒涵回了下头,她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她……有危险。好了,你记得看到她及时通知我,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是这样吗?她看不出任何危险的样子啊!可是……“我知道她在哪里。” “成筠!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她在哪里,我一路跟着他们出来的。”成筠缓缓地报上了地址。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带你去看一个地方。” 站在书店门口,洛辰这样对她说。而那个眼神,其实蕴涵的意味就是,如果你不跟我去,我就会伤害你吧? 然后,他将她像拖麻袋一样从书店里拖了出来。 出生二十年,她从未认识到男女在力量上的差别有这么大。和她最亲近的男生,目前为止应该算宁冼玉吧?可是他从没对她大小声过,而且也很君子,甚至脾气好到知道她是无理取闹,还主动跟她道歉。 这样的好人啊……虽然他下雨都不帮她撑伞,爬山不帮她背包,可是,不知出于哪种笃定,她就是觉得这个人,骨子里是高贵的。 她受不了自己变成了一个麻袋,所以要求自己走。 “我可以关了书店再和你走吗?” 洛辰摇头,“不可以。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他反复强调这句话,夏舒涵只好跟着他走。而他,居然带她来了一个学校。这个时候,大多数学生都在上晚自习,他们进来的时候也没看到校门口的保卫,大概走开了。 第66节:宁夏的天空(66) 一路上,她想着的是该怎样让宁冼玉知道她和洛辰到了这里。唔,没手机,好像学童话里那样撒面包屑有些不现实,一路也不能像武侠小说那样做标记,怎么办呢? 现在,但愿这个人说话算话,真的不要伤害她。 早知道好好锻炼身体了,偏偏体育是她最差的一项,不光力气小,就是跑步也不快。手在口袋里摸着,钥匙串还在,她安心了些。那上面有肖语送她的小刀。 肖语去年回家时给她们一人带了一把小刀,当时大家还开玩笑,说如果出去被人抢劫,就可以拿出刀来横在自己脖子上,逼人家打劫的人,“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那时候是当笑话说的,想不到现在还真能派上用场。 “我们到底去哪里?”夏舒涵忍不住问道。 “去一个我曾经很伤心的地方。” 他带着她,似乎轻车熟路地走到了一个教室旁。 “这是……”门被洛辰轻轻一推就开了,而里面空荡荡的,居然没人。 “学校的美术室。”他走到墙边,开了灯,果然里面堆满了画板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作品。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灯开了,等下就会有人发现他们在这里了吧?夏舒涵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站好。 “这里,”他盘腿坐到了地上,“就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地方。” “他是谁?”是他还是她? “我的……最爱。”他嘴角浮起了温柔的笑,“可是她死了。” “啊?” “她不漂亮,很奇怪,我却会注意到她。高中的时候,我天天逃课,美术课更是从来不上的,那天却发神经,走到这里。她那时,就站在你现在站的位置……” 夏舒涵连忙跳开。 “专心作画的样子,真美。”他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我为了她,不再做小混混,开始专心念书。因为她喜欢成绩好的人。为了这个,我不惜去问宁冼玉题目,哈哈,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人就是他,却为了她主动和他打交道。我写情书给她,省了午饭钱给她买花,在这个美术室,我又第一次吻了她。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情侣?” …… 按她的标准,应该算吧?可是,他似乎并不需要她的答案。 “可是,自从我们和宁冼玉开始一起补习后,她就变了,”他从一开始的述说变成了自己说给自己听,“她变了。她不再愿意和我一起,她更爱亲近宁冼玉,她总找机会问宁冼玉题目,她目光越来越多地停留在他身上,而我,却还是傻傻地喜欢她……” 好像很可怜的样子,但夏舒涵还是不太敢靠近,一方面是同情他的遭遇,一方面却因为得知宁冼玉在高中时有人喜欢而感到……怪怪的,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什么。其实,她想问的是,宁冼玉是否也喜欢那个女孩子呢?那样的朝夕相处…… “后来呢?”她看他沉默着,仿佛在想什么。 “后来……后来他们在一起了啊,”他耸肩,“他们在一起了,就这样而已。而我退出了。” 第67节:宁夏的天空(67) 在一起了?突然听到这样的字眼,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在一起了?” 他抬头看她,“你很失望?” “没……有什么好失望的?” 他笑了起来,“失望就失望,有什么不好说的?听到自己喜欢的人曾经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不好受吧?”他垂下眸,“也许这样,你就能体会我当时的心情了,尤其……她是和我那么恨的一个人在一起。” 的确很不好受,可是现在不是她想这个的时候。眼前这个男孩子,才是她最大的困扰。 “你恨宁冼玉?为什么?”她不明白,两个人不是表兄弟吗? “你说呢?”他丢给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我为什么恨他呢?我怎么知道,好像从出生那天起,我就注定要恨他了。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他从小明明样样都不如我的,他不够我成绩好,不够我长得好,不够我个子高,除了脾气比我好,他哪点比我强?可是为什么却可以轻易地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就因为他家有钱?不公平……连老天都待我不公平,这世界上最疼我的就是爸爸,老天连这点眷顾都不肯给我,居然那么轻易地夺走他的生命,而宁冼玉,他凭什么拥有完整的家庭和所有人的喜爱?” “宁冼玉也是单亲家庭啊!”夏舒涵忍不住说道。 他闻言抬头看过来,然后站起来,嘴角挂着鬼魅莫测的笑容,“他就是这样告诉你博取你的同情的吗?他也是单亲家庭?哈哈,那他不是咒他爸妈死?” 是……是吗?宁冼玉骗她的?他为什么骗她?可是,眼下她没工夫想这个,因为眼前这个人越靠越近了,她甚至看到他抬起手,慢慢将手放到了她的脖子上—— “他就是这样欺骗你的吗?他就是靠这种手段博取你的同情赢得你的喜欢的吗?可是为什么他得到你的喜欢却不珍惜你的心意?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样对你你还是死心塌地要喜欢他?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肯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迭声的为什么,他眼神狂乱起来,慢慢收紧了手上的力道。 咳……呼吸困难了,都怪她太大意了,居然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她现在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吧? 手用力也掰不动他的,脑子也快因为缺氧成为一片空白,她猛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小刀,连忙伸手去拿,才掏出来,摸索了半天,唔唔,再支撑两秒,她就打开小刀了…… 她打开小刀了…… 宁冼玉冲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舒涵!”他心惊胆战,历史,为什么总是惊人的相似! “洛辰,放开她!”该死的,他没办法像三年前那样拉动他了,他的手……他的手还是没办法用力啊! “你放开她!” 倒是后面跟进的谢儒言一拳打了过去,洛辰被迫退后两步,嘴角一丝鲜血留了下来。而夏舒涵站不稳,跌坐在地上,好险,捡回一条命! “宁冼玉……”她喘息着看他。 第68节:宁夏的天空(68) “你……你没事吧?舒涵……”他蹲下,想伸手碰她,却又怕吓着她,双手在空中颤抖着。 “我……没事,还好,还活着……”夏舒涵大口吸气,唔,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 “舒涵……”他不再犹豫,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你吓死我了!” “我……呜呜……”真没用,这样就哭了,她一点都不想哭的,可是他的怀抱太温暖,他的气息太诱人,“宁冼玉……我吓死了!” 就这样抱着,她暂时没空去想那个女孩子的事,就这样吧,就这样,哪怕只有一次,她都满足了。 “师兄,这个人疯了,你快来帮我!” 偏偏谢儒言的叫声介入了两人之间。他将洛辰一拳挥开后,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师兄,这个人发狂了,我打不过他!”宁冼玉微微推开她,“舒涵,你赶快出去,”他拿出手机,“成筠找保安去了!你赶快离开这里,然后报警。” 夏舒涵接过手机,“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思考不了,甚至根本没注意他提到了成筠两个字。 他摇头,“我没关系,你快出去!这里危险,洛辰的精神不是很正常。”他推她一把,然后转身去帮谢儒言。 夏舒涵只好走出来,先拨通了110,听到里面一片打斗的声音,原是想找保安的,却又担心里面的状况,忐忑地在外面徘徊一阵,咬牙决定去找保安。 可是里面却传来谢儒言的叫声:“师兄!” 她顾不得多想,一把推开门,却叫人擒住了手腕! “为什么……”洛辰仍旧是重复着那三个字,扯着她扣住她的脖子往走廊的围栏边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舒涵!”宁冼玉跟了出来,后面是浑身挂彩的谢儒言。 “师姐,你小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手里拿出的,正是刚才夏舒涵从裤兜里掏出的刀子。 “你干什么!洛辰,你放开她!” 他仍旧好像没听到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总重复着这三个字。 “洛辰!”刀比在舒涵的脖子上,他们不敢轻易上前,只能在旁边着急。 “洛……洛辰,”舒涵紧闭上眼,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冲动啊,你杀了我要犯法的。”呜呜,她不想提醒自己他现在精神不正常,就算杀了她,他恐怕也是无罪的吧?真可悲……“你放了我吧……”她还没告诉妈妈,她不反对自己有个新爸爸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这样说着,一步步退到围栏边,胳臂不小心地碰掉放在围栏上的一盆花,咣啷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他像是受到什么震动,拖着夏舒涵,“坐上去!” “什么?”夏舒涵呆了一下。 “我说,”他咧开唇,鬼魅地笑着,“坐上去。不然……”他手一用力,一阵痛楚从她脖子上传来,血涌了出来。 “洛辰!你干什么!” 洛辰笑着回头,漂亮的脸孔上是阴狠的笑,“不干什么啊……只是……掉下去的声音真好听!” 第69节:宁夏的天空(69) “什么?!”宁冼玉和谢儒言都瞪大了眼,掉下去的声音?“舒涵,你……别听他的!” 她不想听啊,可是那把刀就在她脖子边,而且他的手越来越用力,如果她再不动,恐怕两秒后脖子就被割断了。 “我……我上去。” “这样才乖。”他放开刀子,但仍旧抓着她。 夏舒涵坐到围栏上,偷偷朝下看,还好,只是二楼,不算太高。就算掉下去,顶多也就骨折吧? 而宁冼玉则和谢儒言使了个眼色,忽然,趁夏舒涵才坐下去的当口,洛辰的刀远离她的一瞬间,两个人冲了上去。 谢儒言扑向了洛辰,而宁冼玉则挡在两人之间。 意外,就在那一瞬间发生。 “舒涵……” 宁冼玉看着夏舒涵的身子朝后一仰,接着重心不稳地就倒了下去,他连忙伸手抓住。可恶的是,他还是没办法抓住……就这样,掌掌相错。 “啊!” 一声尖叫,紧接着是“扑”的一声,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尾声 “就因为这个?” 夏舒涵躺在病床上,唔,还好是二楼啊,她长长嘘出一口气,她没什么很大的问题,只是骨折,算是运气比较好的了。 运气比较好……呜呜,的确运气比较好。至少,这几天宁冼玉一直跟前跟后地照顾她,如果运气好指这个的话,她承认。比起那个如今又要再一次进入精神病院接受治疗的洛辰而言,其实,她真的幸运很多了。至少她的人生还算是正常并且完满的,而洛辰,虽然做出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说到底,还是一个可怜人。 看了看宁冼玉,她想着他刚才讲的那些过往曾经。她自然是相信他的,他说和那个女孩子没什么,那就一定没什么。可恶的是,这个人对她,却是明明把所有做男朋友能做的都做了,又什么都不愿意说。他不说,难道等她说? “就因为这个。”宁冼玉坐在床头,讲完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带歉意地看着她,“对不起,连累到你了。” 她笑了笑,“算了,可能今年犯太岁吧。你……没事吧?” “我?”他愣了愣,“我没事。” “我是说,”她目光垂下,看着他的手,“你的手没事了吧?” “我的手……”宁冼玉看了看她,“没事了。”自从大二那年暑假出了车祸,他的手便没有办法再用力了,这么长时间的治疗,还是时好时坏。严重的时候,连筷子都没办法握紧。 “你不肯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夏舒涵有些难过,他的手有问题却不肯告诉她,那又何必对她这么好?难道一切都是她误会? “我……”他叹口气,“舒涵,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担心……” “担心什么?”她看他,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他被逼得无所遁形,“我担心你会因此而……” “嗯?”一句话分成三句说,累不累啊! “因此……哎!我去年出过一场车祸,所以我的手已经没办法再用力了,我不打篮球,不帮你撑伞,爬山不帮你拿东西都是因为这个原因。真的很抱歉,我……” 第70节:宁夏的天空(70) “你抱歉什么?” “我……” 夏舒涵笑了,手忽然落在他的手上,“宁冼玉,我喜欢你。”唔……终于说了啊!这个人,总是不肯说,只好害她来开口。“舒涵……”他呆了。 “你不肯说,只好我来说。”她垂下头不看他,只盯着他的手,“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好却总是让我觉得若即若离,在峨眉山的那个晚上,如果没有被打断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那天电话里,听到你说喜欢我是不是我因为太渴望而产生的幻听。就连现在,你衣不解带地照顾我,却还是不肯说。那我说吧,也没什么关系,我第一次对男孩子表白,你……你可千万别拒绝我。”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拥她入怀。 长长的带着满足的叹息之后,他低低地说:“我怎么舍得拒绝,舒涵,我喜欢你那么久了。只是,我的手一直没办法用力,我担心我抓不住任何东西,包括幸福,包括你。所以,每次和你分别,我都不敢说再见,总担心那种道别的话会成真,再见就再不相见。” 她甜甜地笑了。 “舒涵,你不能后悔了,以后你会有一个和你逛街也不能帮你拎东西的男朋友……” “我讨厌逛街……” “下雨天不能帮你打伞……” “呵呵,那就呆在书店里。” “出去旅游不能帮你背包……” “你以为我还那么笨?我以后不会带那么多东西了!” “舒涵!” “唔,没关系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啊,只是,她扯了扯他的衣角,“只是你不可以再拿背影对着我。”每当这个时候,她都觉得好无力,好像两个人在不同的世界。 他握住她的手,“好。” “嗯,那就……在一起吧!”她笑眯眯地宣布。 “傻瓜!”他也笑了,脸颊边两个小小的酒窝,好看得没天理。 门裂开了一条缝,脸上青红夹杂的学生会主席站在门边,饶有兴味地看着两颗头越靠越近……啊啊啊,吻上了。 他笑了笑,没去打扰,走出了医院。 阳光直直地照射入眼,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湛蓝。 “真是一片……”他微笑着低喃,“宁夏的天空啊。” —全书完— 后 记 完稿时间:夜晚一点二十二分。 各位在梦乡的朋友,睡得可好?555,可怜的某只还在这里爬格子。 好吧,来说说最近看电视的感动时刻。为什么要说看电视?因为最近偶很喜欢看电视啊! 最近很迷《大长今》。看过《大长今》的朋友最喜欢什么场景呢?某栀最喜欢的是以下这个场景——当然,身为小言作者的我从不讳言自己的庸俗,偶就是只看爱情场面。嘎嘎…… 不过,你觉得我会说长今和闵大人的爱情吗?no,偶要说的是长今的爸爸妈妈徐长寿和朴明伊的爱情。虽然长今的爱情让我觉得很美,很羡慕,可是我更感动于她父母的爱情。 “你跟着我,你会死的。这样,你还愿意跟着我吗?”徐长寿这样问朴明伊。 而朴明伊只是抬起头,望了望他的背影,然后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跟着他走。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而徐长寿只能暂停一下脚步,半是无奈半是感动地看她一眼。 你说,是什么样的爱才能叫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呢?明知道跟着他会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没有答案的未来,就因为那个男人救了她一命,并且看她脚肿了时,偷偷铺石头帮助她过河吗? 爱情感天动地。在那一刻,永永远远。 希望所有的朋友都能有属于自己的缘分和幸福。 ps:关于书名,因为男主角姓宁,女主角姓夏,所以书名就叫《宁夏的天空》,很诗意的名字吧?请在梦里用力鼓掌…… 嘎嘎,睡觉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