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谱》 第一章 【第一章】 楚家后花园内种满了奇花异草。傍晚时分,晚风徐徐,一个妙龄少女手拿浇水壶,帮园子里的花儿浇水。 夕阳余晖照着一朵朵她苦心栽植的花儿,衬得花儿更加娇艳动人;她一边浇水,一边自言自语:「你们也喜欢夕阳吧?我也是。因为这个时候的天空最漂亮了。」她放下浇水壶,朝西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挥挥手,彷佛是在对夕阳说再见似,而她身下的花儿竟也随风轻晃。 浇完了花,她见四下无人,于是脱了绣花鞋,手脚俐落地爬上那棵她最喜欢的老榕树;然后将两只纤细无瑕的小脚挂在树上晃啊晃的,嘴里还哼着小调,一副好不快活的模样。 远远的,她瞧见一个婢女的身影在园子里来来去去的不知在找什么,于是,她将手掌圈成小圈圈,朝她喊道:「银红,你急急忙忙的在找谁啊?我来帮你找找!」她身处的地方位置高,能将整个园子看得一清二楚,找起人来自然快得多。 「唉唷!寄悠小姐,您在哪儿啊?奴婢找的正是您哪!」银红只听见声音,没瞧见人影,因此左探右瞧的找得更焦急了。 见银红那副傻头傻脑的模样,楚寄悠笑得开心极了,一串银铃似的笑声由榕树上飘下。 「寄悠小姐!」弄清楚声音来源的银红急得跺脚。「您怎么又爬到树上去了!让老爷知道又要骂人了!」 「别担心,爹这会儿收帐去了,不到晚上是不会回来的。」她有恃无恐的娇笑。 「唉,寄悠小姐,您还是快点下来吧,大小姐和何先生已经在书房等您好一会儿了。」 「什么!又要画画?」楚寄悠闻言,皱起眉头。 何先生是几个月前楚老爷请来教导楚紫烟和楚寄悠两姊妹的知名书画家,擅长工笔花鸟和人物。上了几次课后,楚寄悠觉得自己根本没啥画画天分,不像姊姊楚紫烟那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此常常耍懒没去上课。 「你跟大小姐说我没空,不去了,请她帮我向何先生赔个不是吧。」楚寄悠吐吐粉舌。她一张「仕女赏荷图」画了一个多月还画不出来,实在无法向何先生交差。更何况她实在搞不懂,明明漂亮的花儿就长在园子里让人欣赏,为何不好好的在园子里赏花就好,偏要大费周章的画起来挂在书房,既不香又失真,一点意思也没有。 「可昨天您也这么说。大小姐说您今天一定得去上课。」银红坚持。 「呃……你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嘛。」楚寄悠偏着脑袋,努力想着借口。 「这个借口您前天用过了。」 「那……那就说你找不到我好了。」她打定主意不去就是不去。 「唉,真拿您没办法。」银红只好无奈的回去复命,嘴里却仍是不停地嘀咕:「也怪不得外头都传说楚家两位姑娘虽出自同一个娘胎,可性子却南辕北辙。大的贤慧温柔,勤俭持家,是选来做媳妇的最佳人选;可小的却一点都不懂得人情世故,更是野性难驯。这话要是再这样传下去,可真教人担心哪。」 银红一路碎碎念的往书房走去,而高坐在树上的楚寄悠呢,对这些传言根本毫无所觉,仍兀自晃着小脚,无忧无虑地唱起歌来了。 楚家大厅上,楚家老爷卧躺在椅上抽着水烟袋,对眼前舌灿莲花的王媒婆一副视而不见的神态。 「我说楚老爷子啊,这门亲事是绝无仅有的,您就应了吧。」王媒婆用她那三吋不烂之舌劝着楚老爷。 「搁着看看吧。」楚老爷抽了口水烟,答复一如以往。 「唷,楚老爷,您可不能再搁啦,大姑娘今年都一十八啦。纵然大姑娘素有闺誉,可是这样左一年右一年的耽搁下去,可不就成了个老姑娘?纵使您家大姑娘再怎么贤慧温柔,长得再怎么如花似玉,可这年纪一大……实在是很难再遇到好对象。况且到时候是人家挑你,不是你挑人家啦。」王媒婆实话实说。 楚老爷子闭眼想了会儿。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王媒婆说的是事实,于是百般不愿的对王媒婆说:「好吧,求亲帖拿上来我看看。」 王媒婆千等万等就等着这一声,她喜孜孜的呈上一个红笺子,嘴上还不忘念几句佛号。 「这是城里的源家,源家大公子今年正好二十四。这人是怎样的青年才俊,相信不用我再多说了;最重要的是,源老夫人中意您家大姑娘已经很久了,就等老爷子您点头答应,马上就三媒六聘、八人大轿的将大姑娘迎娶过门。」 源家?楚老爷子寻思着。据他所知,源家家业确实不小,且人事复杂,源家公子虽然是个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不过身为独子,将来自是要继承家业的,也难怪这媳妇人选得精挑细选,出不得半点岔子。 「是啊,源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城里不知有多少名媛千金都梦想着能得此夫君,能攀上这门亲事可说是天大的喜事哩。由于源老夫人抱孙心切,因此希望这门亲事能越快越好。」 「这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源家媳妇这个位置可不好坐呢。」 「老爷子,我当然知道您的顾虑,也替大姑娘想过了。谁都知道楚家亲朋间的庆吊交际、仆人间的口角纷争、衣食茶水,大事小事哪样不是靠大姑娘一手打理。以大姑娘的能力和才干,这个担子绝对挑得起,而这也正是源老夫人中意大姑娘的原因哪。」 「瞧你说的。」对于自家闺女的声誉,楚老爷子向来得意,如今听王媒婆赞誉有加,心里更是欢喜。 王媒婆喝了口谷雨茶润润喉,继续游说道:「况且您知道今年是难得的『双春年』,也就是今年有两个立春日的意思,是每隔十九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吉祥年份哪。传说在『双春年』结婚的新人都会圆圆满满、幸福快乐过一辈子。为了大姑娘的幸福着想,您今年就忍痛让她嫁了吧。」 「你说得虽然有理,但你也知道我这个大女儿是我楚家不可或缺的。我若将这个女儿嫁出门,岂不等于让我少了个助手?往后这宅子里的事谁来帮我打理啊。」这是楚老爷子这些年来一直放不下的心事。 「欸,源老夫人也知道大姑娘是您的心头肉、掌上宝,所以为了补偿老爷子您府上的损失,这聘金绝对是只有多,不会少的。」王媒婆卖关子似的伸出五根肥肥短短的手指。 「五百两?」呿!连塞牙缝都不够。楚老爷闭上眼,转过头去抽水烟。 「不,是五千两。」王媒婆笑嘻嘻的说。 「五千两银子?」是好一点。楚老爷子稍稍点个头。 「不,是五千两黄金哪。」王媒婆的大肥手在楚老爷子面前一正一反的翻了两次。 「五……五千两黄金?」楚老爷瞪大了眼。 看来这门婚事成了!王媒婆笑瞇了眼,盘算着即将入袋的红包有多大一包。 「爹,我不嫁。」楚紫烟忽然由大厅屏风后转了出来,吓坏了正在商议婚事的楚老爷和王媒婆。 「紫烟,你竟躲在屏风后头偷听这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举动吗!」楚老爷厉声质问。 「爹,您别怪姊姊,躲在屏风后头偷听是我的主意啦。」楚寄悠由屏风内走出来,不安的偷瞄姊姊一眼;方才她听到银红说王媒婆上门,好奇之余,也想知道这回又是哪户人家上门来提亲,一时好玩才约了姊姊在大厅屏风后偷听;可她怎么也没料到向来温顺的姊姊这次竟会公然反抗爹的决定。 「我就知道是你这个逆女教唆的!」楚老爷扬起烟杆准备打人,可瞥见王媒婆在一旁,只得硬生生放下水烟杆,板着脸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们两个给我进去闭门思过。」 「爹,这门亲事女儿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见楚老爷生气,楚紫烟开始有些怯懦,可为了自己的幸福,她不得不挺身捍卫。 「哟!大姑娘您别害臊,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况且这源家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富,大姑娘嫁过去定会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王媒婆不愿气氛闹僵,赶紧跳出来打圆场。 「什么荣华富贵,我根本不想要。」楚紫烟倨傲的别过头。 「结婚但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女孩子家懂什么!进去!」对于女儿反常的态度,楚老爷显得有些讶异,不过考虑到有外人在,所以不便出言教训。 「我……」楚紫烟欲言又止。 「爹,既然姊姊不喜欢这门亲事,您何必勉强姊姊。」楚寄悠试着帮楚紫烟说话。 第二章 「统统给我闭嘴!这门亲事就这样订下了,谁都不准有异议!」楚老爷不耐烦的挥手,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 「恭喜老爷,今年秋天就可以办喜事了。我看等大姑娘出嫁以后,也帮二姑娘找门好婆家,赶年底前成亲,来个双喜临门吧,呵呵……」王媒婆见气氛仍然僵窒,撑着老面皮努力化解。 「也罢。统统嫁了,省得我心烦!」楚老爷一见到楚寄悠就火大。一个年纪过了十六的姑娘家竟没半户人家上门来提亲,教他这张脸往哪摆! 「呵呵……这事就包在我王媒婆身上,包管帮二姑娘找户能匹配的好人家。」王媒婆勉强笑着。虽知这个任务棘手,但好在楚家二姑娘还生得灵秀,虽说性子野了点,但还可以找个年纪大些的对象,或是没了公婆的人家,比较不会出差错。王媒婆暗自盘算着。 妈呀!这……这关她什么事呀!楚寄悠正想出言反抗,一抬眼,见到姊姊脸上的神色,不禁一呆,竟忘了开口。 「小姐,您不用膳吗?今天有您喜欢的银芽肉丝和雪里蕻呢。」银红殷勤的替楚紫烟布菜,可惜楚紫烟依旧未动箸。 「我吃不下,你别忙了。」楚紫烟闷答。 「是这些菜不合您胃口吗?还是您想吃点什么,奴婢上街买去。」银红觑着楚紫烟,讨好的说。 「不用了,我只是没什么胃口,你先下去吧。」 「是……」银红担心的看着楚紫烟。虽然她不知道主子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她对主子的闷葫芦脾气却十分明了,因此只好顺从的退下。 「姊姊,你还在为前几天的那件事心烦吗?」这些天她看姊姊闷闷不乐,猜想是为了王媒婆上门提亲的事。 「别为我操这个心。寄悠,你多吃点菜。难得我们姊妹俩今天一起吃饭,过了这几天,以后咱们姊妹要在同桌吃饭恐怕就难了。」楚紫烟有些感伤的对楚寄悠说。 「姊姊别这么说,虽然过几天姊姊就要嫁人了,但姊姊嫁的人家离我们家并不远,况且姊姊出嫁以后还是可以常回家来玩啊。」楚寄悠为姊姊斟上一杯茶,乘机转移话题。 「你还小,不懂世事,这桩婚事……并非你想象中那么单纯。」 「为什么?」楚寄悠偏着脑袋。王媒婆不是说这桩婚事妥贴万分吗?哪有什么单纯不单纯的问题。 「这……」楚紫烟略略迟疑。 「姊姊,你有话直说嘛,这样憋着急死人了。」楚寄悠偏着头,有些纳闷的看着姊姊。在她印象中,姊姊对她向来有话直说,从来不会这样吞吞吐吐的。 「寄悠,自从娘过世之后,我们姊妹俩便相依为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们两人轮流打理,这些年来虽然辛苦,日子倒也过得平安顺遂,只是……只是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我得离开这个家而已。」 「姊姊,你别难过。如果你怕在源家寂寞无聊,顶多我去求爹,让他派人去源家接你回来多住几天不就行了?」对于姊姊的出嫁,她心里虽然也有些不舍,但看到姊姊这些天来一直闷闷不乐,她告诉自己得打起精神来为姊姊打气。 「寄悠,你别怪姊姊自私,你和我一同扛着这个担子也够累了。咱们楚家家业虽大,进项虽多,但花出去的银两也似流水一般,有时我真想任性一回,就这么一走了之,别管这些事、别当这个家了。」 「姊姊……」对于姊姊的话,她着实感到一头雾水。在她的印象里,姊姊向来任劳任怨,从没见她喊过一句苦,今天不晓得是怎么了,讲话竟如此反常。 「当初爹一口答应源家的亲事后,我就知道这一场风暴是无法避免了。」楚紫烟不理会妹妹的疑惑,自顾自地说下去,柳眉间凝着浓浓的无奈。 「姊姊,你是不是对这桩亲事有些紧张?」楚寄悠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只得出这个推论。她听表姊说过,女孩子出嫁前总会有紧张和失常,因此她将姊姊近来不合理的举动归因于此。 「傻妹子。」楚紫烟爱怜地摸摸楚寄悠的头。「爹的个性你不是不了解,只要他答应的事情,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所以眼前这件事看来是势在必行了,可我真的好不甘心……」 「可是爹……」 「婚姻大事岂能这样轻易就决定。对于这事,我也怨过爹,你晓得我……」楚紫烟一句话哽在喉头,不晓得该不该说出口。 「姊姊……」楚寄悠心疼的看着姊姊,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因为楚紫烟脸上那决绝的神情让她感到陌生极了…… 偌大的官道上,远远地扬起一阵尘土,马蹄声得得,一主一仆前后骑着骏马匆匆赶路。由杭州到京城的路途虽不算远,但快马也得要两个日夜。两人已不眠不休赶了一天的路,因此皆显得有些疲惫。 为首的男子气宇轩昂、英姿勃勃,虽是风尘仆仆,仍掩不住一身贵气;此刻的他英眉深锁,深邃的眼眸悄悄泄露了一丝心里的担忧。 「龙少爷,您喝点水。」严明递过水袋给源苍龙。 「严明,我爹真的病得那么重吗?」源苍龙闷声问着源府的总管事。 他离家不过数月,家书每每只报平安,一点儿不祥的征兆都没有,但前天源老爷病危的消息却忽然由从京城里传来,着实让他错愕震惊。 「是的,龙少爷。」严明的回答虽是肯定的,但声音里却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 「那为何拖到现在才通知我?」源苍龙话里含有一丝狐疑,细瞇着眼睛打量严明。他越想越不对劲。爹的身体向来康泰,怎么会忽然说病就病,而且一病就病到连大夫都摇头,已到药石罔效、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的程度? 「老夫人是怕龙少爷您担心,因此要府里的下人全瞒着您,不许给少爷您报信,可眼前……眼前老爷的身子已越来越虚弱,老夫人怕老爷子捱不过这个秋天,因此才……」严明垂下头,用衣袖抹了抹眼眶,抖着嗓子哽咽道:「大夫说眼前已无法可施,只吩咐用上好的千年参片……等着……等着龙少爷回去见老爷最后……」 「别再说了!」他粗声打断严明的话。 参片!爹的病竟已沉重得要用上参片了吗?都说参片是用来吊命的,吊着死前的最后一口气,等远方的子孙回来见上最后一面……思及此,源苍龙皱着眉头上马,甩开一切疑虑,夹紧马肚,策马狂奔。 一早,楚府上下便充满了喜气,其中就属楚老爷最开心了。虽然心里不舍,但爱女出嫁还是喜事一桩。况且想想,这源府在京城里是什么地位呀!嫁进源家,不只代表了日后衣食无忧,更表示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虽然嫁入源家代表着荣华富贵,可是要扛的责任却一样也不少,因此这门亲事究竟妥是不妥呢?思及此,楚老爷不免又要沉吟半晌。不过,当他想到那亮闪闪的五千两黄金,加上王媒婆再三保证「双春年」嫁出去的姑娘一定会幸福美满一辈子,他那刚刚冒出头的不安感又教他给硬生生压下…… 「老爷!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一名仆人气喘吁吁、连爬带滚的由后院冲入大厅。 「呿!死兔崽子,今天是咱楚家的大喜之日,别莫名其妙的跑来触我霉头。什么天大的事都给我暂且搁下,等顺利办完了这场亲事再说!」楚老爷赏了仆人一个巴掌。 「呜……是。」那挨揍的仆人连忙闭嘴退到一旁,没敢再吭气。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楚老爷心里越来越紧张;他强按下焦躁,威严的开口说道:「源家迎娶的花轿就快到了,你们随便谁去看看大小姐准备好了没。」见时辰逼近,楚老爷也有些紧张。 「启禀老爷……刚刚大小姐的贴身丫鬟说……说……」那挨揍的仆人结结巴巴的禀报。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你这不是急死人吗!」楚老爷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小姐的贴身丫鬟银红说,大小姐一早便不见人影,怎么找也找不到……」仆人吓得跪下说道。 「什么这么要紧的事你怎么拖到现在才说!」楚老爷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再度赏仆人一个响亮巴掌。 「呜……」那再度挨揍的仆人摀着红肿的脸颊,哽着声音道:「方才是您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给我暂且搁下,等办完了这场亲事再说,所以小的就……就……」 「蠢才!蠢才!怎么我净养些没用的蠢才!新娘子都不见了,这亲事怎么还办得成!你这分明就是要气死我!」楚老爷一脚踹开跪在面前的仆人,气冲冲的往后院走去。 第三章 「老爷您息怒啊!老爷……」 「爹。」见楚老爷进门,楚寄悠的神情有些怔忡。 昨夜她熬夜看书,看到天快亮才入睡,岂知尚未熟睡,便被银红摇醒,告诉她姊姊失踪的事。她慌忙领着府里的丫鬟,几乎将整座宅邸翻遍,却完全没有姊姊的踪影。 「紫烟人呢?」 楚老爷才跨进大女儿房中,忙不迭地破口骂:「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依紫烟那样温吞的性子,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逃婚!是谁教唆大小姐的你们把大小姐藏哪去了,快点说出来,我就饶了你们一条小命,否则后果自行负责!」 房内两个丫鬟一听,吓得跪地求饶:「老爷冤枉啊,我们就算向天借胆,也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啊!」 「是啊,老爷明鉴。今天我们赶一大早便进园子来要帮小姐梳妆打扮,准备出阁事宜;可我们一进大小姐房间,就没见到大小姐了。我们将整个宅子都找遍了,就是找不着小姐的踪影,呜呜……」另一个丫鬟说着说着,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楚老爷沉下脸道:「寄悠,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寄悠不明白爹的意思。」楚寄悠疑惑的抬头,她一双美目黑白分明,虽然熬夜看了一整夜的书,但顾盼之间仍掩不住那灵秀之气。 「你们姊妹俩从小就要好,你姊姊向来温柔谦恭,不可能会做出忤逆我的事,而你一向爱惹事,满肚子坏水,是不是你煽动紫烟逃婚?将她藏了起来?」楚老爷质问。 「爹,您这么说未免有失公道。姊姊不见了,我也着急呀!您怎么能说是我煽动姊姊逃婚呢。」她为自己叫屈。 「我不管你和紫烟在耍什么把戏,人家源家指名要咱们楚家大小姐,现在紫烟人不见了,你叫我拿什么脸去见人家!」楚老爷顿足捶胸。 「老爷不好了!源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在大门口啦!」一名小厮来报。 「什么!」楚老爷瞪大了眼。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可怎么才好啊楚老爷背着手,来来回回地在室内踱步。 半晌后,他恨恨的跺一下脚。没办法了!横竖他就两个女儿,跑了一个还剩一个。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大喜的日子,女儿竟敢忤逆老子躲了起来,这要是传了出去,教他日后怎么见人哪!无论如何,他是丢不起这个脸的。 「你们几个赶快帮二小姐打扮打扮,我到前头去拖延些时间。还有,寄悠,你嫁到楚家之后给我好好表现,别被休了回来让我丢脸,知道了吗」楚老爷忿忿地交代完便甩袖离去。 「是。」几个丫鬟一拥而上,为楚寄悠扑粉更衣;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傻的楚寄悠则似个木头人般呆住。 什么!爹要她代替姊姊嫁人?楚寄悠花了好几分钟才将这个晴天霹雳的讯息听进耳里。天啊!仓皇间,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爹便要她嫁了?而且还要她嫁给一个原先该是她姊夫的男人! 「爹……」楚寄悠想开口抗议,却迟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第二章】 源家大少今年二十有四。 自从二十岁接掌家族生意起,便以优异的商业手腕、敏锐过人的眼光将源氏家业扩展至全国各处,举凡茶楼酒肆、布行粮庄,到造船、织造、窑烧、酿酒……只要是可以赚钱的行业,都能见到源氏一族的踪迹。 源苍龙青出于蓝的建立起了源氏的威望,靠着源家事业养活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因此,在源苍龙的认知里,只有他能号令别人做事,别人不能指挥他做啥。 然而今天,他却彻彻底底栽了个大跟头。 坐在堂上的源老爷子脸色红润,半丝病征都没有;源老夫人则喜孜孜的瞧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巴望着新嫁娘快快给她添福添孙。 「一拜天地。」源府总管严明抖着嗓门,有些心虚的喊着,额上不觉冒出了汗。 源苍龙按得指节喀喀作响。他寒着一张脸,完全不理会周遭宾客的窃窃私语。 「二拜高堂。」严明抹抹额上的汗,完全顾不得站在大厅上、没任何反应的新郎官了,他只想快快完成这要命的任务,再找个地方躲上个十天半个月,等主子气消后再做打算。 源苍龙冷冷的转过身子,以极冷淡的目光扫过坐在大厅上的双亲。 源老爷子被儿子的目光一扫,背脊不禁一凉,慌乱间才想到眼前自己正在装病,连忙补上几声咳,而被自家儿子瞪得心慌的源老夫人见源老爷子装咳,连忙上前作势拍着源老爷的背。 抖抖抖,源老爷子的身体抖得像片冬树上摇摇欲坠的叶子。咳咳咳,源老爷子咳得用心,咳得卖命,只怕儿子不信他即将入棺材,不肯配合演出这出为父冲喜的剧。 该死的!源苍龙恨恨的咬牙。 若不是看在宾客盈门,他们源家丢不起这个脸的份上,他老早就甩头走人,怎可能让这出闹剧继续上演! 源家两老本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敢在三个月前将源苍龙调离京城,等布好一切,再扯下漫天大谎,让源苍龙误以为老父病危,命在旦夕,将他哄骗回京,完成终身大事。 源苍龙觉得自己此刻很想拿刀砍人,但他既然无法对爹娘发作,只好将怒气转向正在大厅上、负责司仪的那只叫作严明的大公鸡! 「夫妻交拜。来人哪!快点送入洞房!」严大总管草草喊了最后两句乱七八糟的台词后,便丢下一室瞠目结舌的宾客,慌忙逃命去也。 「够了!」源苍龙粗声打断喜娘和媒婆的牵引,径自迈开大步,往后院抓人去了。 空气中布满沉寂肃杀的气息。 半个时辰过去了,紧抿着薄唇的源苍龙仍然不发一语。 「龙少……少爷。」严明心虚的启口。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可他却觉得好冷。 「龙少爷,其实老爷子、老夫人完全是因为急着想抱孙,才会出此下策。况且您也老大不小了,呃……小的是说,您若再继续拖下去,很快就会人老珠黄,呃……不对,是……」严明搔头,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主子消气。 「龙少爷,您好歹也说句话吧。」严明苦着脸。 好吧,豁出去了!严明咽咽口水,反正这回他横竖都是死,不如就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努力游说少爷接受这桩姻缘,或许他这条小命还有存活的机会。 「龙少爷,少夫人可是老爷子和老夫人千挑万选,好不容易才拍板定案的最佳人选耶!少夫人美若天仙、貌赛西施自然是不用说了,更难能可贵的是,少夫人个性贤淑温柔、知书达礼,懂人情、识大体,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上得了眠床。简单的说,就是走出去看起来像是贵妇,进了厨房又变成主妇,上了床转身变成荡妇,呃……最后一点当我没说,这要等少爷您亲身去体验……唉,总之少夫人绝对是对上谦和有礼,对下体恤有加,有旺夫益子命格,有坚忍不拔的人格……总而言之,她就是最最适合龙少爷,也是最最适合源家的当家主母人选啦!」呼!这么长一段话他一口气说完还真喘哩!经过他这样打拳卖膏药似的强力推荐,龙少爷应该能接受了吧?严明暗暗祈祷。 「退、回、去。」听完他的话,源苍龙只挖了挖耳朵,非常非常不赏脸的说了三个字,便拍拍屁股走人。 「嗄?」什么退回去?退什么回去?严明愣住,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喔,还有,」临走前,源苍龙邪恶的瞇起眼,回眸一笑说:「我看你倒挺适合当媒人的,源府大总管这个位置对你来说可能太委屈了,我看下份工作你就考虑去当媒人婆,啊,不,去当媒人公吧。哈哈哈……」 「龙少爷,您就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逼不得已受人胁迫啊。」呜呜……他这大总管可真难当啊!严明在心里哀叹。 「这我可管不着。我只有一句话:退、回、去。」 严明闻言苦求道:「我的好少爷呀!这又不是菜市场买菜挑萝卜,不满意包退。而且老爷子和老夫人绝对不会准的。而且楚家姑娘可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可以说退就退。」 源苍龙沉默着。 「呃……」惨了!严明缩头。 「你以为眼前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源苍龙不悦的转身,方才脸色稍霁的面孔,霎时又一副风雨欲来的态势。 严明眼见情势不对,缩着头,准备接受最严厉的苛责。 第四章 源苍龙深吸一口气,压下原本准备爆发的情绪。「总之,这差事就交给你了,你就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我爹娘吧!办不好的话,你包袱收一收,准备转行当媒人公去吧。」 「呜……」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倒楣的都是他?严明抱头蹲在长廊上哀嚎。 呜呜……他上辈子绝对是欠源家银两没还清,所以这辈子才要如此作牛作马的来抵债啊。 夜空无云,点点星子伴着一轮满月。 虫鸣恤哪,流萤点点轻跃于树丛花间。 一名青衣男子悠然坐卧在「摘星阁」,他单手支颐,闲适的倚靠着阁楼露台,衣裾下襬随风飘扬。 他的目光远望着满天星斗,偶尔可见他的视线会飘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厢房中。 牛郎、织女星隔着悠悠天河遥遥对望。突然,一道银蓝色流星划过天际。 是织女的眼泪吗?或许是的。男子在心中如此自问自答着。 过了好一会,男子唇边浮起一抹微笑,从怀里掏出一把从不离身的玉笛,幽幽地吹起如泣如诉的曲调。婉转流华的曲调,在银白的月光中,溜溜地向上攀升、又攀升。澄澈透明的笛音如池中蛟龙,凌空飞腾,翻旋、再翻旋。 风停了,铃虫竖耳谛听。 夜静了,莲花合掌谛听。 天地寂静。 谛听谛听谛听,宇宙万籁俱寂,沉默地,谛听。 一曲吹毕。 月色也更深,更醉人了。 源苍龙陶醉地对着吹笛男子笑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今天我这凡夫俗子托兄弟你的福,总算是大开耳界了。」 「好曲,好酒,良辰。」那青衣男子以修长纤秀的指举杯,回敬一盅。 「好个良辰。」源苍龙自嘲似的笑了笑。「既是良辰,那么慕风,你告诉我,为何我有种严重受骗的感觉?」他根本不想娶妻,就算哪天心血来潮要娶,也得娶个自己心爱的女人;像今天这样胡闹似的婚姻算什么? 「受骗?」源慕风饶富兴味地扬眉,含笑道:「我才觉得受骗了呢。原以为你已经彻底想开,准备心甘情愿踏入婚姻牢笼,准备明年生个胖小子让伯父伯母含饴弄孙,谁知我大老远由江南赶来,看到的却是眼前这种情况。你不但害我洞房没闹成、热闹没看成,还硬生生被你拉来陪喝闷酒,三不五时还得吹吹笛子给你助兴,我又不是卖艺的伶人。」源慕风委屈极了似的发牢骚。 「哈,我看你是大老远跑回来嘲弄我的吧。」源苍龙恨恨地喝干了杯中酒。 他左思右想就是弄不明白,为何人到老年就会变得驽钝而无聊,当初父亲叱咤商场的豪气背影他是多么的崇拜,立志要以他为终身标竿,可怎么一入老年,就变成和他娘亲一样,只会成日唠叨,要他早点娶亲成家?逼得他必须常常藉南下巡视产业的名义离家,一方面逃避老人家的逼婚,二方面顺便散散心,省得老父老母成日在他耳边叨念。 「嘲弄?怎么会呢?哈哈哈,我可是你最最亲爱的堂弟啊!一听到消息,我就不远千里的赶回来,准备献上我最热情的祝贺,你看我这兄弟够义气吧!」 「我看你是不远千里而来看我的笑话吧。」 「大哥,此言差矣,你兄弟我岂是这么没良心的人。」源慕风勾起唇角,一抹调皮的笑在他嘴边跳跃着。 源苍龙冷哼了声,不再搭理他。 远处,潺潺水声和着月色低吟,夜露沁人衣衿,摘星阁内两个男子暂时维持沉默的对酌。 源苍龙薄唇紧抿,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个性深沉如他,若是不开口,常人绝猜不透他心里有什么盘算。 源慕风充满狡黠的眼一瞬不离的盯着源苍龙,俊美面孔上隐隐约约透出一抹难解的浅笑。 「春宵一刻值千金,难不成你这新郎官打算就这样喝到天亮?不早早回去哲围陪陪大嫂?」终于,源慕风打破沉默。 「没错,我就是打算喝到天亮。」既然心里的盘算被揭了,他也就干脆大方承认。 「这是很不负责的行为唷!」源慕风调侃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该负什么责任?」源苍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反问。 「才娶进门,就刻意冷落大嫂,这不是不负责任是什么?撇开这会让大嫂难堪不说,下人们看在眼里,又会有何感想呢?」 「别人要如何想我可管不着。况且,楚家姑娘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他仰头饮尽玉杯里的琼浆,不悦道:「还有,没我的同意,你别大嫂嫂子的乱叫。」 他源苍龙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如此强逼来的姻缘,休想他会付出一丝一毫的真心。况且,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城里那种唯唯诺诺、拘谨守礼的大家闺秀。这一点爹娘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不会在这里待太久是什么意思?」源慕风的黑瞳在月色中一闪。 「没什么意思。」 虽已有三分醉意,但他的警惕心仍在。他和源慕风虽是堂兄弟,可眼前是「非常时期」,他不会轻易向他人透露心中的想法。 「哦?」源慕风不以为意的笑笑,执起玉壶再为他斟了杯酒,道:「好吧,反正咱们兄弟难得相聚,不如就趁此机会喝个痛快。」 「好!喝个痛快。」 「干杯。」 「干杯。」源苍龙爽快的喝下。 「来吧,再赋一曲。」源慕风拿起玉笛,瞬间,悠扬的笛音乍然响起,似一盘明珠落地,响亮清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源苍龙借着酒性,吟唱起苏轼的水调头歌。 而源慕风婉转诉情的曲调,乍听下是无欲无爱的清凉,仔细分辨,却又像是思念某个远方佳人……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嗳,怪了……我的头怎么……怎么有些沉重……」 哐啷一声,翠玉杯盏由源苍龙手中跌落。 优美的笛声也戛然而止。 源慕风见源苍龙昏睡过去,笑得好不得意。他扶起源苍龙沉重的身躯,自言自语道:「大哥啊,我大老远从江南跑来,可不是专程回来当你的『不在场证人』唷。呵呵……所谓人生知己难寻啊,大哥,你以为你拉我喝酒喝到天亮,就能证明你没碰过嫂子,然后就能顺利上演『完璧归赵』的戏码吗?哈哈哈,你实在太天真了。你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你这个知心老弟我的这步棋吧?没看到你圆房,老弟我是不会甘心离开的,哈哈哈……」他扛着源苍龙,飞身跃下摘星阁,往哲园的方向走去。 哲园上房的花厅里,两个喜娘支着头打盹,原本高燃着的龙凤喜烛烧到只剩下一小截烛心,红色烛身化成的烛泪,流淌在雕工精致的银制烛台上;内房里,覆着喜帕的楚寄悠则无力的垂着头,思索着这整件事的前后经过。 一整晚,她费心揣测拜堂时源苍龙唯一说过的那句话。 「够了!」 那狂躁压抑的语气,转身离去时的绝情,全都让她心寒。想到若是姊姊真的嫁给这样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夫君,那往后的日子将会多么难过,因此楚寄悠有些庆幸是由自己来承受,而不是柔弱的姊姊。 她等了一整晚,没有人对她说新郎官跑到哪儿去,就算她开口询问,喜娘也只是叫她耐心等候。楚寄悠只能暗自叹口气,现在就算她想找新郎官共商对策,也找不到人哪。 才想至此,前厅房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两个守门的喜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慌忙起身想要帮忙源慕风扶新郎官。 「别忙别忙,我来就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源慕风挥手叱退两个碍手碍脚的喜娘,一古脑儿的将源苍龙扛入寝房。 「你是谁?」忽然听到撞门声的楚寄悠吓得由床上跳起,她掀起头盖一角,打量眼前的情况。 源慕风放下源苍龙,转头瞧见站在一旁、似有些吓傻了的楚寄悠,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顺手」将源苍龙的衣服给扒个精光,然后才拍拍手,转身对杵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楚寄悠作个揖。 「大嫂,我是大哥的堂弟源慕风。不好意思,我们兄弟俩许久不见,今天好不容易见了面,又是大哥大嫂的大喜之日,小弟内心实在高兴,因此趁机拉大哥多喝了两杯,还望大嫂见谅。」 「呃……不会。」楚寄悠点头,内心同时感到一股暖流流过,这是她今天进源家门之后,对她说过最多话的一个人;楚寄悠深切感受到眼前这男子的善意和关怀,让她那忐忑不安的心情稍稍缓解。 第五章 「那么,春宵一刻值千金,慕风就不打扰了,大嫂您早点安歇。」 「谢谢你。」楚寄悠感激的朝他点点头。 「喔,对了。」源慕风临走前,笑嘻嘻的对楚寄悠交代说:「假如大哥问起我,就说我赶着启程回南方,就不向他辞行了,请大哥好好保重,待我下次回京,再好好向你们问安。」 「好的,我会帮你转达的。」她觉得源慕风活泼爽朗,似是个好相处的人,因此对他倍生好感。 「那么就麻烦大嫂喽。」源慕风潇洒一笑,不忘细心的顺手带上房门。 夜深,人静。 闹了一整天,源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早已安静睡下,外头只偶然传来几声蛉虫的唧衔声。这个夜,对楚寄悠来说真是寂静陌生得怕人哪。 她取下头上的喜帕,又卸下沉重的凤冠,打量着眼前这个对她来说全然陌生的房间,和床上躺着的、对她而言也是全然陌生的男子。 楚寄悠觉得庆幸的是,早已醉倒在床上的男子对她来说毫无威胁性,让她可以大胆仔细瞧一瞧他的长相。她由案头移来烛火,借着昏黄的烛光仔细打量着源苍龙。 他天庭饱满宽阔,衬着一对英挺的剑眉,鼻梁高挺,有种雍容的贵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色则因酒气而显得红润。他唇形优美,但在熟睡时仍倔强的紧抿着,显示出主人极端内敛理智的个性。 「依他的眉目看起来倒不像是个不讲道理的人,明天再好好跟他解释吧。」楚寄悠望着床上的源苍龙幽幽一叹。 头……真疼。源苍龙揉着太阳穴,有些不悦的睁开双眼。 咦?房间虽是他的没错,但触目所及尽是一片大红,床边、墙上、甚至窗上都贴着双囍纸花。 「看样子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一场恶梦。」想了会,他总算一一想起昨儿个的闹剧。 「这个该死的慕风,竟着了他的道,他以为将我迷昏,送入新房就可以箝制住我?」他莞尔一哂。如果他会受制于这些无聊的礼教,那他就不叫源苍龙了,况且他根本啥事也没做。 说到这,他那该是贤淑贞静的新娘跑哪儿去了?见他醒了,怎么还不端水来给他洗脸擦手?莫非贤慧的她一早就下厨去为他洗手作羹汤,打算用一手好厨艺来讨好他的胃,进而拴住他的心?源苍龙很不屑的胡乱揣测着。 慕风啊慕风,你若真要陷我于不义,下的不该是迷药,而是春药才对吧!哈哈哈,这笔帐我就先记下了,改天有机会再来收拾你。源苍龙在心里有些好笑的想着。 接着,他好整以暇的坐在床上,等着传说中他那「贤慧的新娘」来伺候。他满肚子坏水的琢磨着待会要说些什么话来挖苦人,好让她知难而退。可他左等右等,等了老半天,仍没瞧见半个人走进来,他按捺不住的起身更衣,又满心不悦的走出寝房,没想到一出寝房就望见一个红衣女子趴在桌上睡得极熟。源苍龙好奇的蹲下身,打量眼前这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女人。 瞧她脸蛋白白嫩嫩,虽非绝世之姿、倾国之貌,但倒也算甜净可人啦!一张小嘴一开一合的模样让他想起后花园里养的那一池金鱼。看她睡得香甜,嘴角还涎着口水的模样,让他感到有些好笑。 「爹……寄悠不嫁人……唔……姊,你跑哪去了……这个相公还给你,我不想要……唔……」楚寄悠迷迷糊糊的说着梦话。 寄悠?她叫寄悠是吗?源苍龙唇边浮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咳咳。」他清清喉咙道:「太阳都晒屁股啦,还不起床?」 楚寄悠由梦中惊醒,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你……你是谁啊?怎么会在我房里?」她睁着惺忪睡眼打量他。 「我想,这两句话该由我来问姑娘你才对吧。」他强咽下快出口的笑声,摆出严肃的模样。 「我……我叫楚寄悠。」这男人的气势好生怕人啊!楚寄悠咽咽口水,乖乖回话。 「那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源苍龙有些摆谱的说。 她揉揉惺忪睡眼,仔细打量眼前这个有些凶、却又有点眼熟的男人,接着她转头看看这个陌生的房间,偏头想了想,电光石火间,她终于想起昨天的一连串事情。 「啊!我想起你是谁了。你是源家的公子,源苍龙!昨日和我拜堂成亲的那个家伙!」楚寄悠拍手,恍然大悟的说。 「既然知道我的身分,那还不快去帮我打水,让你的相公洗把脸!」虽然有些不满她的称呼,但源苍龙仍端着架子坐在酸枝椅上,准备给她来个下马威。 「嗄?打水?」那不是下人的活儿吗?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可从没干过这种粗活。 「哼!我可要和你说清楚,我源某人的媳妇儿可不是这么好当的。你娘没和你说清楚做人媳妇儿该做的事吗?」 「呃……我娘很早就过世了……所以我不知道……」提到娘亲,楚寄悠的眼眶不禁有些泛红。 该死!源苍龙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什么人不好提,偏偏提到人家的伤心事。 「呃……那你、你别伤心了,我不知道你娘亲已经过世的事。」源苍龙只得安慰她几句。 「没关系啦,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她抬起头,朝他一笑。 虽然眼眶还有些湿润,但她笑得似一朵朴实无华、开在晨露中朝气蓬勃的朝颜花,这样心无城府的笑容,竟让源苍龙看得有些失神,一时忘了满肚子的坏主意。不行不行不行,可别因一时心软而坏了大事啊,源苍龙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他沉吟了好一会,终于还是狠下心,板着面孔说:「好吧,既然你不晓得要做些什么,那么我就发个好心,教教你吧。」 「好啊。」楚寄悠见他气势逼人,不觉竟傻傻的点了个头。 「经过昨天,相信你已经知道这门亲事完全是我爹娘的主意,而从头到尾我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吧?」 「呃……大概知道一点。」楚寄悠愣愣的望着他。 见她有些怔忡,源苍龙有些得意的继续说下去:「你我虽已拜过堂,夫妻名分已定,可我丑话说在前头,要当我源家的媳妇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楚寄悠这回倒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本来嘛,源家要的本就是知书达礼、温顺贤淑的紫烟,因此,他会对还是个毛孩子似的她不满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只要她将失踪的姊姊找回来,那么源家也就没话可说了吧。楚寄悠天真的想着,嘴角还浮上一抹可爱的笑。 见她一点也没被他严肃的口气吓着,还笑得那么悠然自得,源苍龙不觉有些讶异。天底下有哪个新娘子会在听到婚事不是新郎官的主意后,还开心成那副德性的?想到此,他只能更加严肃的说:「这种不光明的手段虽然令人不齿,但说到底,是我爹娘错在先,因此我就不得不帮他们两个老人家善后。」 「没错没错!我们得好好想个法子善后。」楚寄悠开心地拍手附和。看来她没瞧走眼,这男人虽然凶了点,但并非蛮横不讲道理之人。 源苍龙有些诧异的瞧了她一眼,怎么老觉得事情好似不如他所预期的一般? 「咳咳。」源苍龙有些不自在的清清喉咙,打断她说:「总之,眼前你已入了我源家的门,所以早上你得早早起床服侍你夫君——也就是我,洗脸更衣;然后是伺候用早膳;送我出门后,还得每天到公婆处请安,请示两位老人家有什么吩咐;还有大厅上、厨房里、下人们的各种事宜你也得好生照管着,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所以别以为你嫁进源府,就可以当个现成的大少奶奶,整天无所事事的坐在那儿享福。」 嘿嘿嘿,怕了吧怕了吧?怕了的话最好早早收拾包袱,滚回娘家去哭诉吧!哈哈哈,源苍龙在心里狂笑。 「我……我从没这么想过,而且……」这人怎么这么凶哪,才想着他有些讲道理,怎么态度便狂妄了起来。楚寄悠不觉怯怯地缩到一角,心想自己最好缩成个毫不起眼的小点儿,免得他继续训斥。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别插嘴。咱们源家可不比一般小门小户的人家,源府里头规矩多,礼节重,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不是一般平常人家出身的小家碧玉可以理解的。你若是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那么我劝你早早收拾收拾,回娘家去吧。」他故意将源府的人说得恶形恶状,欲让楚寄悠心生怯意。 第六章 什么?回娘家去?楚寄悠大惊失色!她嫁出门才一天的时间,就被夫家给赶了回去,那爹不剥了她的皮才怪;况且……况且眼前这人算起来该是她的姊夫,人虽然凶了点,但他说的应该是一般为人媳妇的份内事,虽严苛,但也不是毫无道理;所以在尚未找回姊姊之前,她可得好好帮姊姊守着这段姻缘才是啊。楚寄悠暗自下定决心。 「源公子,多谢你好意,我想我『暂时』不会回娘家去。你说的事情我会一一做到。」 什么!他说了这么多,竟然没吓着她?好!有胆识。源苍龙暗自喝采,有些佩服起眼前这小妮子的沉稳。 「你真的有把握担起这理家的重担?」他问。 「担不起也得担。」楚寄悠点点头。为了姊姊,就算她会拚掉小命才能一一做到他的要求,她也毫无怨言。 「好吧,那你先去厨房端早膳过来,我饿了。」看样子他得另外想办法了。 「呃……好。可是源公子,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一下。」方才他说要想法子善后,可是讲了老半天,却没个具体方法,让她不禁有些发急。 「你可以喊我的名字,或者,你要称呼我一声相公也无妨。」既然吓她不成,那只好用这一招了;看她年纪这么小,脸皮应该还很薄,想来是不曾和男人单独面对面相处过吧。若是这样「轻薄」她,不知她会做何反应?他越想越觉有趣,心里不觉浮上许多诡计。 「原公子,这一声相公我可喊不起。」 「让你喊我一声相公是你的福气,你竟然不知好歹?」源苍龙觉得自己乱没面子的,这小人儿竟敢这么对他说。 「不是的……你别误会。不是我不知好歹,而是因为我……我不能这么喊你。」见他一步步逼近,楚寄悠退得好心慌。 见她越后退,他就越忍不住往前,一步一步地将她逼至角落,还故意亲昵的附在她耳边说:「不想喊我相公,那你想喊我什么?亲亲小郎君?还是心肝小宝贝?」源苍龙说完,还挑衅似地在她耳边吹口气,搔得她心痒难耐,又让她羞得面红耳赤,赶紧慌忙跳开。 「你……你别这样,我不能……」 「寄悠娘子,你我都拜堂成亲了,我不对你这样,难道要对窑子里的那些姑娘们这样吗?」瞧见她心慌意乱的模样,他愉悦地放声大笑。 「你……你爱对窑子里的哪个姑娘这样是你家的事,可……可你就是不能……」 「不能怎样?是不能这样?还是不能那样?」他执超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浅啄一下,又将整张脸埋入她发间,在她如缎子般柔软的发丝间蹭啊蹭的,弄乱了她满头青丝,也弄乱了她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房。 「我……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能这样对我,因为……因为你娶错人了啦!」被他这番举止吓着了的楚寄悠没头没脑的丢出一句话后,便逃命似的冲出房去。 「哈哈,寄悠娘子,你别害臊呀,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今晚我就早点回府,好让咱们早些圆房哪!」源苍龙蓄意火上浇油的在她身后喊。 「看来,成亲并不如我想象中的沉闷嘛。」源苍龙嘴角边浮上一抹不自觉的、意味深长的笑。 【第三章】 楚寄悠逃命似的奔出房间,可却又不知该往哪儿去,一不小心,她在宽阔的园子里迷了路。 「唉啊,这不是少夫人吗?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龙少爷呢?起床了吗?」一名面色和蔼的大娘带着两个端了托盘的丫头往楚寄悠的方向走来。 「这位大娘,请问您是?」楚寄悠端详着眼前这个面目慈祥的大娘,不由得心生好感。 「我是龙少爷的奶娘,本家姓严,府里头的人都喊我严大娘。不过,若是少夫人不嫌弃,可以跟着龙少爷喊我一声奶娘。」她瞧见少夫人穿的还是昨天的大红嫁裳,心下便明白了几分,暗自猜测着一定是昨晚和今早龙少爷给了少夫人气受,因此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奶娘。」楚寄悠马上乖巧的喊了声。 「好好好。」严大娘欣慰的拉着她的手。 「若奶娘不嫌弃,叫我寄悠就行了,别喊我少夫人。」因为我根本不是源家的少夫人。她偷偷在心里补了一句。 「好。寄悠,等会你先跟我过来。」 严大娘转身吩咐两个丫头先送早膳到上房去给源苍龙,接着又拉着楚寄悠转往哲园的另一处厢房,并命一个丫头到上房取了几件精致的绯樱绣裙和粉色软绸衫子让她换上。 「这桩婚事办得匆忙,您多少受委屈了。」 「没有的事。奶娘您快别这么说。」她心头一暖。 「龙少爷这人就一张嘴爱使坏,其实他的心肠很软;待下人们也好,只是他做事很有原则,脾气也硬了点,他向来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因此行事风格难免霸道了些,您可得多担待些。」 「嗯。」楚寄悠点点头。奶娘的一番体己话,让她很感动,心里对她也就更亲近了一层。 「我在源府待了二十四年,龙少爷等于是我一手奶大的,源府上上下下的事情我最清楚,以后若是龙少爷欺负你了,或是府里哪个没长眼的丫鬟小厮给你气受,别怕,尽管来找我说。」严大娘边觑着底下几个小丫头边跟楚寄悠说。 表面上她是说给楚寄悠听,实际上则是放话给源府里的下人们,要他们嘴巴牢靠点,不然府里人多嘴杂,保不得哪天有什么闲言闲语传出去。 「谢谢奶娘。寄悠相信府里头的姐姐妹妹们都善良可人,寄悠不会受气的。」楚寄悠朝众人甜甜一笑,几个小丫头则脸色一红的低下头。 「好了,我想龙少爷这会应该已用完早膳出门去了,奶娘带你四处逛逛,认识认识源府的环境,也顺道去向老爷夫人请个安。」 原本新婚夫妻圆房后第一个早上便该遵循礼俗,一同向宗族长辈行大礼,但看昨天和眼前这情况,若勉强源苍龙,只怕会引起更大的风波,因此严大娘便自作主张的简化了这繁文耨节。 「这……好吧。」楚寄悠想到一早源苍龙对她说的一番话,顿觉得压力忒大,但新妇向长辈磕头问安是免不了的礼仪,因此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别担心,老爷和老夫人都算亲切,况且这些年他们两位老人家也不太管府里头的事儿了,所以你大可放心,不会被为难的。」知道她心里紧张,严大娘好心安抚她。 「呃……这样啊。」怎么与他说的一点也不像?楚寄悠不得不怀疑源苍龙的用心为何了。 「这个坏心鬼,我看他八成是故意吓唬我的。」楚寄悠边走边嘟嘟囔囔的抱怨。 「你说什么?」严大娘有些好笑的转头看着楚寄悠。 「呃……没事没事。」她慌忙摇手。 「没事就好。」看见楚寄悠不似一般大家闺秀严谨拘礼的可爱模样,严大娘忍不住噙笑。 严大娘领着楚寄悠向源老爷子和源老夫人请过安后,又带着老夫人的命令,让府里头的总管、帐房、领事嬷嬷、各房内的丫头小厮等,一一向楚寄悠磕头问安;不能免俗的,她得按例打赏众人。 源老夫人眼尖,一眼便瞧见楚寄悠身上没挂着贴身荷包,于是私下吩咐小丫头回她房里取来四十两银子给楚寄悠应急用。源老夫人这样的举动自然让楚寄悠感动极了,也更加确定自己得好好帮姊姊守着这门好婆家。 向老人家请完安,严大娘领着她在源府里逛了一大圈,让她熟悉源府里的建筑配置,这样一整天忙下来,等她再回到哲园,已经是傍晚的掌灯时分了。 「少夫人,您坐着歇歇腿、喝口茶。奴婢想,龙少爷应该很快就会回府了。」一个名唤梅香的黄衫丫鬟倒了杯茶递给楚寄悠。梅香是源老夫人特意挑出来给楚寄悠当贴身丫鬟的。 「呃……梅香姐姐,龙少爷平日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吗?」 「少夫人,您千万别这么称呼梅香,您这不是在折煞奴婢吗?」梅香惶恐地朝她一福。在老夫人房里严谨惯了的她,对于楚寄悠不拘小节的举止显得格外讶异。 「好吧,以后我就唤你梅香,而你也别少夫人少夫人的叫我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楚寄秋在心里暗暗补充。 一整天下来,源府上下都待她客气有礼,而众人待她越客气,她就越是心虚,觉得自己真不该这样欺上瞒下。可是在还没和源苍龙商量出个善后方法之前,她也不好贸然行事。 第七章 「以前在家时我都让丫鬟直呼我的名字,我看在这里也就这么办吧。」她觉得若身边的人能少喊她几声少夫人,她心里的负担也许会轻一点。 「千万不可啊,少夫人。还是让梅香称呼您少夫人吧,在源府是不许下人直呼主人名讳的,要是让老夫人和严大娘听见了,奴婢们是要受罚的,这点请主子见谅。」 「嗳……好吧。」看样子源家的规矩确实满多的,她开始觉得有些头疼。她在家中一向无拘无束惯了,现在一下子这么多规矩压下来,她觉得自己好似一匹被套上马鞍的野马,不但浑身不自在,连走起路来都觉得身上压着千斤重担似的。 「龙少爷回府的时间向来不一定,不过梅香猜测主子和龙少爷燕尔新婚,因此龙少爷应该会早些回府陪主子用膳才是。」梅香掩嘴轻笑。 「他晚些回来才好。」永远别回来更好。想到早上的事情,楚寄悠仍在心里犯嘀咕。 「主子您说什么?」梅香扬眉看着楚寄悠。 「呃……没事儿没事儿。」她猛摇头。 一想到早上源苍龙的轻薄举动,楚寄悠就害怕,偏偏该来的躲不了,今天晚上她可得好好和他说清楚,免得早上的事情再次发生。 「少夫人万福。」一个名唤兰心的丫头向楚寄悠请安。 「兰心姑娘,有什么事吗?」她隐约记得兰心是源老夫人房里的大丫头。 「兰心是来替老夫人传话的。」兰心由小丫头捧着的托盘中取出一个翠玉雕成的圆形印章递给楚寄悠说:「老夫人说早上忘了和您说,以后若少夫人要用银两,请少夫人直接写张条子,钤上这个印章,向帐房支用就可以了。」 「好,我知道了。」楚寄悠接过翠玉印章。 「还有,老夫人说少夫人是源家长媳,按例,每月可支用一百两银子。老夫人说她晓得这些银两一定不够少夫人花用,但等少夫人为源家生下小金孙,月例钱自然会跟着水涨船高,希望少夫人好生记着了。」 「喔……我明白了。」哇!这源府果然是个规矩多如牛毛的大户人家,公婆不好当面明说,希望媳妇早日生个金孙来让他们抱,竟还得费这么多功夫,透过下人的口向她施压,这样既不伤彼此和气,又暗示得含蓄明白,真是厉害啊厉害!楚寄悠听得一愣一愣的,只差没拍手鼓掌。 见楚寄悠有些傻气的模样,兰心忍不住高傲说道:「还有,有句话,老夫人虽然没说,但兰心还是要提醒少夫人一句,老夫人她只喜欢小金孙,若是少夫人不幸头胎生了个小小姐……那么,月例银两只怕会不增反减。」言下之意就是若头胎生了个女儿,在公婆面前可是会失宠的。 「兰心,老夫人没说的话你别妄自猜测。」梅香忍不住回嘴。 「哼!梅香,别仗着你现在是哲园里的人了,就以为从此可以攀上高枝,平步青云了。我告诉你,还差得远呢。况且,兰心只是好心提醒少夫人罢了。少夫人您不会怪兰心多嘴吧?」兰心笑得好生无辜的问楚寄悠。 「呃……不会。」虽然嘴巴上说不会,但心里的确有种气闷的感觉。 「另外,这是库房的钥匙,老夫人那儿还有另一把,这把是给少夫人您保管的。」兰心神情一凛,呈上小托盘里的另一样东西。 「库房的钥匙?」 「是。库房是收藏源府奇珍异宝的地方,少夫人的嫁妆也收在那儿。老夫人特别交代少夫人要好生保管。若是库房里有东西丢失了,那么少夫人恐怕难以向老夫人交代。」兰心的口气显得严肃异常。 在源府,这把库房钥匙只有明媒正娶的正室才有资格拿,其他侧室就算再得宠、再有能力,一辈子也不可能由源老夫人手中拿到这把具有特殊意义的钥匙。对于此点,兰心自然有些眼红,也因此,言语间显得异常凌厉。 「我明白了。」楚寄悠心情异常沉重的接过钥匙。源老夫人这些举措,在在都在暗示从今天起,她要好好负起源府长媳的责任。这个当家主母,果然不轻松啊!她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 「既然少夫人都明白了,那么兰心这就退下了。」见少夫人一脸沉重的表情,兰心微微笑地朝她一福。 「呃……好。你下去吧,请兰心姑娘代我向老夫人道谢。」楚寄悠闷闷的说。 「哼!好个狐假虎威的家伙。」见兰心走了,梅香忍不住啐了一口。 「少夫人,您别担心,兰心那丫头是老夫人房里嘴巴最恶毒、最会见风转舵的女人。她对于老夫人没派她来服侍少夫人您,心里有些记恨呢,因此她的话您听听就好,别搁在心上。」梅香安慰她说。 「哦?这话怎么说?」她越瞧越觉得这源府似乎不像表面上那样风平浪静。 「少夫人,这是下人间的过节,您是个当家作主的人,就别烦这个心了。」梅香说着说着,脸上竟浮现两朵红云,让楚寄悠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吧,今天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少夫人,梅香还是在这等龙少爷回来,伺候你们一起用晚膳吧。」梅香陪笑。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那梅香在外头候着,有事的话喊一声,我就来。」说完便带上门,留楚寄悠一人在房内。 「唉。」见梅香出去后,她厌烦极了的趴在桌上。 一整天下来,被一大堆下人给团团包围,让她深感肩上责任庞大呢!撇开源家两位长辈的期盼不说,光是看到源府奴仆们表面上客气,私底下却带着些评断、刺探似的眼神,她就觉得有些吃不消,总觉得仿佛一转头,所有的下人们都会在她背后窃窃私语似的;虽然有严大娘处处护着她,但毕竟自己有些心虚,因此她完全自在不起来。 也或许是昨天拜堂时的气氛太诡异了吧,所以怪不得别人胡乱猜测。她虽然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但昨天那场面还真有些尴尬呢,也难怪会让底下的仆人们见了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楚寄悠自嘲的想着。 「嗳嗳,别管别人怎么想了。」楚寄悠拍拍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自言自语的说:「眼前最重要的,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那只大色狼才对。」 暮色渐沉,案上一对红烛烧得格外旺盛,像是楚寄悠打心底燃起的斗士心一般。 北京大街上,源家织云坊内的灯火亮得分外下寻常。若是平常,傍晚时分织云坊的人便开始收店、结帐,到了酉时左右,通常已人去楼空。 但今天,源苍龙过了酉时仍在坊内逗留。织云坊的书房里,案上一灯如豆。源苍龙悠哉悠哉的看帐,一点儿都没有要打道回府的意思。 「龙少爷,您还不打算回府吗?」洪福大着胆问。 「不是让店里的伙计们都先回去了吗?」他随意翻过一页帐册。 「回龙少爷的话,店里头的伙计们早早就下工了,小的是看龙少爷您尚未用膳,怕您饿着了,所以才……」 咕噜。洪福不争气的肚皮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一声。 「你若是饿了,就先回去吧,我把这帐册看完就回去。」他翻过另一页帐册。 主子没回府,他这个下人哪敢先回去啊。洪福继续劝道:「龙少爷,小的意思是说,昨儿个您才刚成亲,今天放少夫人一个人在家一整天了,您好歹也该早些回去陪少夫人用晚膳,您说是吧?」 这个闺房之乐嘛,就是要男人在该体贴的时候体贴,女人该温柔的时候温柔,这样才能家庭和乐,夫妻才能恩恩爱爱,琴瑟和鸣嘛。 「我说洪福啊,你的胆子倒像是谷仓里的老鼠,越养越大、越养越肥了是吧?主子的闺房之事轮得到你来说?」源苍龙的话丝毫不具威胁性,洪福却听得胆颤心惊。 「龙少爷,您别误会,小的完全没这个意思。」 「您和少夫人间的闺房之事是轮不到咱们这些下人来插嘴,可龙少爷的身子,我这个老奶娘还有资格说两句吧?」严大娘打帘走了进来。 「严大娘。」救星到喽!洪福在心里猛打小鼓、狂撒小花。 「奶娘,您怎么来了?」源苍龙一面扶严大娘坐下,一面吩咐洪福上茶。 「奶娘是看龙少爷过了时辰还不回府,过来看看你在忙些什么,竟忙到晚膳都没回府吃,当心累坏身子啊。」 「不碍事。」源苍龙无所谓的笑笑。 「怎么不碍事?龙少爷,你是奶娘一手奶大的,你的性子奶娘最了解。」她笑咪咪的喝了口茶说:「打小时候起啊,只要你犯了脾气,就会赌气不吃饭,每次都急得老爷子老夫人团团转。」 第八章 「是啊,可这招对奶娘来说从来没效。」 「不是没生效,是奶娘知道老顺着你的牛性子,只会让你更加恃宠而骄。俗话说:爱之,适足以害之哪。」 「因此,奶娘每次都和我讲道理。奶娘这次来又要和我讲什么道理啦?」他替严大娘接话。 源府上上下下,源苍龙就只对严大娘一个人心服。不单是因为严大娘从小看着他长大,也因为整个源府就只有严大娘一人不会对他唯唯诺诺,而是就事论事!在他做事遇到盲点的时候,她会对他晓以大义,让他看清楚事情的真相;因此才没将他宠成一般富家子弟的蛮横、喜怒无常。 「你也知道奶娘从小没读什么书,是个地地道道的乡野村妇,可好歹奶娘也已一把年纪了,过的桥比你行的路还乡,所以,龙少爷你就听老奶娘一句话。」 「奶娘请说。」 「依奶娘看来,少夫人倒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家;因此龙少爷你气归气,可您不该把对老爷子、老夫人的不满迁怒到少夫人身上。说到底,少夫人也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人,因此不知者无罪,龙少爷您说是吧?」严大娘笑道。 「话是如此没错,可爹娘也实在太迂了,就算抱孙心切,也不该如此胡搅瞎搞啊。」他源苍龙要的不是能传宗接代的大家闺秀,而是一个可以相伴谈心,一个他真正喜爱、真正倾心,可以捧在手心里好好宠爱的小女人。 「老爷、老夫人这次是做得过分了点没错,可追根究柢,这件事情龙少爷终究得负些责任。」严大娘喝了口茶说。 「此话怎讲?」源苍龙有些不服气的问。 「龙少爷自己算算看,打从您接掌源府家业那年起,老爷老夫人对于您的婚事曾苦口婆心催劝过多少次了?好求歹求让你亲自浏览过的求亲图有多少幅?而上门提亲的媒婆又有多少人被你轰了出去?拖延久了,老爷子、老夫人的耐心也被你磨光了,因此这回才会干脆来个先斩后奏、生米煮成熟饭。所以龙少爷,对于今天的局面你是不是该负些责任?」 「这……」这怎能怪我啊?谁叫那些送上来的求亲图都是些丑八怪呢。源苍龙在心底为自己叫屈。 见源苍龙有些被说动,严大娘继续说之以理道:「老爷子老夫人只有你这么个儿子,因此他们盼着你早日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的这份期望和心情,心思向来敏锐的你不会没发觉吧?」 「我当然发觉了,可……」可我就是不想被拘束。对于这被赶鸭子上架似的亲事,他无论如何就是不接受。 「奶娘知道你心有不甘,不喜欢婚姻大事这样被人操弄,就算那人是自个儿的亲生爹娘,是吧?」 呃……怎么他心里想些什么,奶娘都一清二楚啊?源苍龙抚着下巴想。 「龙少爷不妨换个角度想想。横竖你早晚都得成亲的,不是这回,也会是下回。既然怎么都逃不了,何不将错就错,大大方方接受家里的安排,也好让老爷子老夫人安心。」 「我是想让两位老人家安心没错,可他们却一直没安好心眼。」不平不平不平!他是想当孝子没错,可他也想娶个合心顺意的妻子呀!以往爹娘挑的姑娘他从没看对眼过,虽然楚寄悠看来是有趣了点,但他还是很难说服自己这回是不一样的。 「既然你早知道老爷老夫人没安好心眼,那何不将错就错,把这场戏给演下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扬眉。 「龙少爷,您不会糊涂到不晓得老夫人房里收着梅、兰、竹、菊四个年轻貌美的丫鬟是做什么用的吧?您不会不晓得现在源府里头有多少只眼睛正虎视眈眈的等着看少夫人失宠,好让自己安插的人爬上您的床,捞个小妾来做做,顺道利用这层关系在源府里头作威作福吧?」大家族内的斗争,她可是看多了。若没这层心思,也无法在源府里生存这么久。 「照奶娘这么说,难不成我得为着源府内的势力平衡,将这个荒唐的游戏玩下去?」牺牲这么大,他才不干呢。 「没人让你玩游戏,而是要你将少夫人当成盟友,一同堵住老夫人将一个个小妾往你屋里送的动作。」 「奶娘,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什么小妾?」他的眉头越揪越紧。 「依老夫人那种想法,娶妻要娶贤,但纳小妾可就不需要那么多规矩了。既然你已迎娶正室进门,那么多帮你纳几房顺心合意的小妾又何妨?反正只要能帮她生个宝贝金孙就好。」 「你的意思是说,假若我和寄悠闺房不睦的消息传出去,我娘就会开始行动?」天啊,他可不想他的哲园堆满一个又一个碍眼的女人哪。 「不是开始,而是已经行动啦。就算除掉了眼前的梅、兰、竹、菊四大美婢,也难保日后不会再有什么春、夏、秋、冬还是琴、棋、书、画等人送进来。横竖老夫人是打定主意要抱孙了,龙少爷若不想把哲园弄得鸡飞狗跳,还是好好的接纳少夫人。毕竟应付一个心无城府的姑娘,比应付一班勾心斗角惯了的护妇容易得多了,您说是不是?」 「哈哈哈……奶娘,我算是服了你了。」果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角色,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让他心服口服。 「既然服了,那么就回府吧,我想少夫人这会还在等着您用晚膳呢。」 「好!回府。」心结已解,源苍龙玩心大起的准备打道回府喽。 【第四章】 夜,很静。 哲园里,一名守门的小厮正蹲在墙角摇头晃脑的打着盹。 「该死的狗子,爷儿回来了竟没发觉,还躲在这儿打盹!」洪福老实不客气的赏了一记爆栗给他。 「呜……小狗子该死!小狗子不该偷吃烤鸡……洪叔饶命洪叔饶命!」由梦中惊醒的小狗子捣着头胡乱喊着。 「什么烧鸡烤鸭的!擦擦你的口水。是龙少爷回来了,还不快点打灯笼来照路,这差怎么当的?若让龙少爷跌跤了,我扒了你的狗皮当被子盖去。」洪福好笑的说道。 「是。」小狗子慌忙点了盏红灯笼。 「龙少爷,请。」洪福说。 「不用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源苍龙挥退开路的小狗子,取过灯笼,一个人穿过哲园的曲廊花径。 「龙少爷,您回来了。」见源苍龙一人由穿堂走来,苦候多时的梅香慌忙迎上,她一边接过灯笼,一边热络的对源苍龙说道:「龙少爷今儿个这么忙,还没用过晚膳吧?少夫人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你不是我娘房里的梅香吗?怎么跑这儿来了?」源苍龙蓄意打量梅香一眼。 「回少爷,奴婢是老夫人派来服侍少夫人的。」 「知道了。寄悠人呢?」 「在屋里候着呢。」梅香推开房门,自动自发的跟着源苍龙进房。 一进房,就见楚寄悠坐在桌旁单手支颐打着瞌睡。 「少夫人、少夫人,快起来啊,龙少爷回来了。」梅香推推楚寄悠。 「唔……是源……源公子啊。」由睡梦中回神的楚寄悠吓得由椅子上跳起来,不忘擦擦嘴角边的口水。 「唉,寄悠,不是让你喊我相公的吗?怎么还改不了口?」源苍龙一边拉着她坐下,一边笑得开怀。 「相……相公?」相个头啦!明明已跟他说他娶错人了,还硬要她在人前喊他相公,这人真是好噁心。楚寄悠恼火的想抽回手,没想到却被他更用力的握得死紧。 源苍龙不动声色的对梅香说:「这盘京酱烧鸡你端下去,赏给方才守门的小狗子。」 「龙少爷,还是让奴婢先服侍您们用膳吧,今天的菜是老夫人特别关照厨娘做的,主子连动都没动过一箸,那小狗子哪来那么大的福份。况且,少夫人等您等了那么久,一定饿了吧?」梅香亲切的招呼着,一边帮楚寄悠布菜。 「呃……我是有点饿了。」她等了一个晚上,都快饿扁了。 源苍龙见状,故意举箸夹了块烧鸡,送到楚寄悠嘴边,半哄着说道:「原来寄悠等久了,小肚子饿坏了啊,来,乖乖吃块烧鸡。」 「呃……」搞什么?她和他又不熟,讲话干嘛这么亲昵?况且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吃东西还得人喂吗?她有些着恼地瞪他一眼,但源苍龙却以眼神和手劲警告她乖乖张口,受了威胁的她只好乖乖张开檀口,让他喂食。 「好吃吗?寄悠。」他表面上朝她笑得好不温柔,但藏在桌巾底下的手却加紧力道,暗示她最好乖乖配合。 「呃……好吃。」好吃是好吃,可她的鸡皮疙瘩都快掉满地了。 第九章 「好乖。那再尝尝别的菜。你的胃口小,吃不了那么多,这盘菜就让梅香端下去赏了小狗子吧。」他表面上征询楚寄悠的同意,实际上则是让梅香明白这儿是由他当家作主,要她别想拿楚寄悠当幌子。 「呃……好。梅香,你快端下去吧。」再不快端下去,我的手就要断啦!楚寄悠在心里辗泪。 「是。」见没法继续逗留,梅香只好端着盘子,心有不甘的退下。 「喔,还有……」源苍龙唤住梅香。 「龙少爷还有什么吩咐?」梅香转头一笑。 「以后用膳时间,你不用忙着伺候少夫人,她呀,有我好好的『伺候』着,绝对不会饿着的。」他邪邪地朝楚寄悠一笑,笑得让楚寄悠心惊瞻跳,却又不敢出声抗议。 「是。见龙少爷和少夫人这么恩爱,梅香就放心了,以后绝对不会打扰龙爷儿和少夫人用膳的。」梅香噗哧一笑。 「梅香,别……唔……」她还没说全,源苍龙已火速夹了颗红烧狮子头塞入她的小嘴。 呜呜……梅香你别走啊,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喂狼啊!她小嘴拚命嚼,好不容易才含泪吞下那颗红烧狮子头,但梅香早走远了。 「好吃吗?」见梅香走了,他笑咪咪的放开她的手。 「呜……我的手要断了啦。」她甩着手,抱怨连连。 「谁叫你这么傻,瞧不出梅香在这儿磨着不肯走。」他一派自然的拉过她的手腕,轻轻地替她揉着。方才他是不小心出了点力,可没想到她的皮肤竟那么细致娇嫩,才稍微用了点力,雪白的皓腕便瘀红成一片。 「梅香不走才好,谁要和你这个大色狼共处一室。」她不被吃了才怪。想到早上他的轻薄样,楚寄悠仍心有余悸。 「轻声点。是要让所有下人都知道我们夫妻不和,你才开心吗?」他继续揉呀揉的,虽是帮人揉伤,但他却一脸享受的模样。 「谁和你是夫妻了。」注意到他的表情,她不禁红着脸抽回手。 「奶娘说的没错,你这人还真傻。」见她不领情,他也不介意,开始喝酒吃菜。 「我哪里傻了?」她很不服气。 「梅香是我娘身边的人,防人之心不可无,这道理你总该明白吧。」他喝了口桂花酿。 「老夫人是见我没从家里带贴身丫鬟过来,好心拨了个丫鬟过来帮忙。这有什么好防的?你这人还真是小心眼,就是见不得我过好日子,非要我作牛作马的伺候你,你才开心是吧?」楚寄悠还记着早上他说要她打水伺候他的话。 「咳咳。」源苍龙一口甜酒险些喷出来。 这妮子怎么这么单纯哪!没瞧见梅香一双眼直溜着他吗?虽然他不算风流倜傥,但也还称得上玉树临风、相貌堂堂,怎么她就一点儿戒心都没有?他越想越觉好笑,看来奶娘还真的说对了,这小家伙果然心无城府。哈哈!源苍龙原本想忍住的,但越憋却越觉得好笑。 「喂!你没事吧?」他的睑怎么越来越红,肩膀还一直不住的抖动啊?莫非是噎着了?楚寄悠狐疑地瞧着他的脸。 「没事没事。」瞧她紧张兮兮的傻样,源苍龙更忍不住捧着肚子弯下腰来。 「喂!你怎么啦……是肚子疼吗?菜放太久坏了还是怎么着?」见他捧着肚子蹲在地上,楚寄悠开始紧张兮兮的问。 「可刚刚我吃了菜,明明没坏啊,难道是这酒出了问题?」她自言自语的捧着杯子闻了闻,除了浓郁的桂花香外,她完全闻不出有什么异样,于是她不放心的浅酌了一小口。 「这酒明明没问题啊,怎会肚子疼?」喝起来甜滋滋的,还带着点桂花香,于是她忍不住又偷啜了一小口。 「哈哈……你真是傻得可爱!」见到她的动作,源苍龙笑得更加开怀。 「原来你是在笑我!」见他根本没事,只是笑得肚子发疼,楚寄悠恼怒的放下杯子,而原本就不太喝酒的她,此时颊上已泛起一片酡红。 「这酒后劲强,少喝些。」他见她脸上一片飞红,好心劝着。 「什么跟什么嘛!人家偏要喝。」她逞强的再倒了杯桂花酿。 「那好,昨儿个我醉了,还没和娘子喝上交杯酒,今天我们补喝一盅。」他也斟了一杯。 「呃……我忽然不想喝了。」什么交杯酒啊!连喝杯酒也要嘴上占人便宜。不喝不喝不喝!楚寄悠任性的别过头。 「怎么?怕了?」源苍龙一脸「就知道你不敢喝」的表情看着她。 「谁……谁怕你来着!」见到他不屑的表情,她忍不住嘴硬。 「不怕,那何不干了这一盅?」他挑衅似的举杯至她唇边。 「可……可喝了以后就是夫妻了呀。」她嘟着嘴别开脸。 「昨天我们不是已经拜过堂?难道拜堂成亲以后还不算是夫妻吗?」这家伙的小脑袋瓜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怎么一点儿都想不明白。 「那不算啦!」楚寄悠急嚷。那是赶鸭子上架耶,怎能算! 「我知道昨天是我不好,不顾众人在场,当场撇下你不管,可那时候我是生爹娘的气,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这杯酒,就当是我向你赔个不是,希望你大人有大量。」源苍龙仰头干了第一盅酒。 「呃……没关系啦。反正我脸上盖着红巾子,啥也没瞧见。」不过她可以想象当时他爹娘的脸色有多难看。 「第二杯,是昨晚洞房花烛夜的事,向你赔个罪。我原本蓄意彻夜不归,要让你知难而退,可后来我弄清楚这桩婚事,实际上你也是被无辜牵累的,所以我先干为敬。」他诚心诚意的喝下第二盅。 「我是被牵累没错啦……」若下是姊姊跑了,她也不用代姊出嫁啊。楚寄悠苦着脸,无奈的想。 「这第三杯……」 「呃……还有啊?不用啦,我没那么多委屈,你别喝了。」楚寄悠慌忙摇手制止。要是喝完这盅,他酒后乱性,又变成大色狼,那活该倒楣的可不就是她? 「不,这第三杯酒,我要谢谢老天爷和你。」 「谢谢老天爷?谢我?」 「嗯,谢谢老天爷让你嫁给我,让我不费一丝力气,便得了个天真无邪的小妻子。也谢谢你嫁给我,让我省去不少麻烦。」所谓的麻烦是指「传宗接代娘子军团」的围剿,可他不希望让她知道太多,以免徒增烦恼,因此没打算对她解释。 见到源苍龙说得好温柔好温柔的模样,楚寄悠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感动,和种种复杂的情绪。 「不,谁嫁了你才是她的福气。」楚寄悠叹口气。 「为何这么说?嫁了我的,不正是你吗?」他不解。 「我……」我只是暂时的呀。她抬头望着他,一句话硬生生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啊!为何她的喉咙里会涌上一股酸涩的味道啊?楚寄悠发觉自己眼眶浮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欲语还休。 罢了!就让她喝下这盅酒吧,就算只是暂时,也让她自私的享受这短暂温柔的一刻吧。她樱唇轻启,缓缓饮下手上的桂花酿。 这酒……好苦。 「你怎么……哭了?」源苍龙诧异的伸出手指想抹去她颊上晶莹的泪珠,而她却倔强的别过脸,擦擦眼泪,坚持不让他看见她的神伤。 「没什么,只是飞进了沙子罢了。来,这交杯酒还没喝呢。」她再斟上一杯酒,递给他,剎那间,便将眼底的情绪藏得好深好深,深到让他察觉不出任何异样。 「好。」他爽快的举杯,楚寄悠亦笑着饮下。 老天爷!就让她暂时沉溺在这不属于她的爱情里别醒来吧。 「好了,这酒喝多了会醉人的,吃点菜垫垫胃,不然明天若宿醉,会很难过的。」他按下她斟酒的手,喂了她一口蒜泥虾仁。 「喝醉了才……好呢,喝醉了便什么事儿都不用理,什么道理都不用管啦……」她笑得有些莫名的开心,有些莫名的飘然。 「你醉了。」源苍龙噙着笑,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子。 「是吗?原来……这就是醉了的感觉啊。」还不错嘛,再喝再喝。 「是,娘子,再喝一杯你就不行了。」 「不,我……还要喝,我和你打赌,喝完这杯,我……我还可以走直线呢,你信不?」她咯咯傻笑。 「信信信,你说什么我都信。」源苍龙忍着笑哄她再吃一口野蔬。 「不,你不可以相信我,我是个坏……坏女人。」坏到明明有机会说出事实,却迟迟不说出口。楚寄悠的良心鞭笞着自己。 「哈哈……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可爱的坏女人。」只要寻着机会,他就不停的塞食物到她的小嘴里,生怕她饿着。 第十章 她自我惩罚似的再喝下一杯,口齿不清的说:「呃……真的好昏喔,蜡烛快熄了是吗?」她怎么觉得烛光越来越昏暗啊?她想努力撑起眼皮,可是她的眼皮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 碰。 果然。源苍龙笑看醉伏在桌上的小人儿。 「就说再喝就会醉,偏不听。」他嘴上说得无奈,神情却是极其宠溺。 源苍龙扶起她的香肩,打横将她抱起,嘴里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身子轻得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娃没两样,个性却那样逞强。明明酒量不好,还喝那么多。这下好了,醉得不省人事,害我想偷香,都觉得自己好像乘人之危的小人。」 「唔……」她发出舒服腻人的声音,头颅无意识的寻找着最舒服的姿势。 「不折不扣的傻孩子。」源苍龙见状,忍不住笑开了。 「嗯……酒好苦喔……」楚寄悠呓语着。 「苦还爱喝。」他边好笑的回应她,边轻柔的将她放置在红木床上。 「唔……」由温暖的怀里换到硬梆梆的床上,她不舒服的皱眉抗议。 见她不舒服的蠕动着,他替她卸下挽在她发上的琉璃紫钗,想了想,又将她繁复的外裳、腰带除去,只留下一件中衣,接着他再拉过一床丝被为她密实盖上。 好不容易将她安置妥当,他斜卧在她身侧,仔仔细细端详着他的小妻子。 蔷薇色的面颊,因为酒气的熏染而显得更加艳丽;两排细密的睫毛似两只飞累了的蝶儿,憩在她眼皮上;一张樱桃小嘴,就算是睡着了,仍倔强的噘着。想到她方才赌气的举措,他忍不住笑了。 她浓密的黑发衬着颈部和肩膀优雅的线条,也衬着她如丰脂般细腻白皙的肤色,不难想象在这身碍眼的衣裳下,有着怎样诱人的春光。他贪玩地拉过她的一撮秀发,一会儿将发丝绕过他纤长的食指,一会儿又拉着她的发轻抚过他面颊,享受那丝缎般滑润细致的触感。 「我会好好护着你,不让你陷入源府的争权夺利,也不会让你再受到一丝丝的委屈。」看着睡熟了的她,眼睫竟还挂着一滴晶泪,他不舍的为她细细抹去。 他不了解,为何她心里好似藏着什么心事?也不了解为何她不对他说出心事,让他为她分忧。但他暗自发誓,这辈子他会好好守护她,因为这个值得他捧在手里疼爱的小女人呵,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占据了他的心房。 「傻孩子,以后你会明白,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商量的。」源苍龙轻声对着熟睡了的她说。 她的胸脯规律的起伏,睡得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用一个吻来膜拜天上的仙子,应该不算亵渎吧?源苍龙私心想着。 他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庞,身子轻轻俯下…… 在她的梦里,她和他正走在一个不知名的湖边赏花。 湖边春光烂漫,一阵微风吹落阵阵桃花雨,她仰头,那片片的桃花如雨点般吻上她的眉、她的额、她的唇、她的心。 梦里,她笑得好灿烂好灿烂,张开双臂,接了满怀花瓣,而满树桃花也笑盈盈的回应她,落下更多、更绵密的花瓣雨。 她转头看着树下满眼宠溺的他。 仿佛知道他会在她身后永远地守护着。 满心欢喜的,她朝他奔去。 奔向那个属于她的,温柔的怀抱。 夜更深了,天上点点星子露出调皮的小眼睛眨呀眨的,偷窥着凡尘里的一举一动。哲园里,多数仆人已早早回房休息,使偌大的哲园更显冷清,偶尔会听见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就在离哲园主屋不远处的一间下人房舍里,几个小厮正在屋内聚赌厮杀,完全没注意到门外有人正悄悄走近。 「咳咳。」梅香在门外轻咳一声。 「糟啦!是严大娘来啦,快收好快收好!」屋内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别忙别忙,不是严大娘,是我。」梅香打开门走了进来。 「哎啊,原来是梅香姑娘。」众人重重吁出一口气。 「是啊,幸好是我,要是别人哪,小心你们几个小兔崽子的皮唷。」源府是不许下人们喝酒聚赌的,因此,抓到这些人小辫子的梅香,蓄意摆出宽大为怀似的姿态。 「是是,梅香姑娘心地善良,绝对不会向严大娘告密的,是不?」一名小厮讨好的说着。 「那当然。你们把我梅香当成什么人了。」 「是,梅香姑娘是个美丽又善良的大好人。」好话不嫌多,只要不将他们聚赌的事抖出来,要他们叫她姑奶奶都成。 「你们哪个人是小狗子?」梅香笑问。 「呃……我就是小狗子。」糟了,不会是方才当差时打盹,要被责罚了吧?小狗子苦着一张脸上前。 「这盘菜肴是少夫人赏给你的,还不快过来领赏?」 「真的吗?梅香姑娘,这真的是少夫人打赏的?」小狗子瞪大了眼,目不转睛的瞪着那盘烧鸡,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都说是少夫人打赏的了你还问。梅香姑娘,这盘烧鸡我们也有份吗?」房内几名小厮闻香围了过来。 「都有份都有份。少夫人是体恤你们这些下人们的辛苦,特意打赏你们的,还吩咐诸位小哥以后当差多尽点心、留点神。」 「没问题没问题,只要是少夫人吩咐的,小的们一定照办。」几个小厮连忙拍胸脯保证。 「唔……梅香姑娘,你觉得少夫人这主子怎么样?」小狗子撕了块腿肉塞到嘴里,边吃边问。 「少夫人哪,年轻貌美,不拘小节,应该会得人喜欢吧。」梅香含意深远的笑说着。 「嗳……梅香姑娘,既然少夫人这么好,那你不会紧张啊?」另一名小厮扯了块香喷喷的翅膀,啃得满嘴油腻的问。 「紧张?紧张什么?」梅香有些天真的偏着头问。 「紧张少夫人得到龙少爷的宠,那你不就没指望了?」 「指望什么?」梅香又佯装不解的再问。 「没指望当龙少爷的小妾啊!你是水仙不开花,装蒜吗!」一个口没遮拦的小厮大笑着说。 「呸呸呸!嘴巴不干不净的小蹄子,吃豆腐竟吃到我这里来了!」梅香怒道。 「嘿嘿……梅香姑娘,你别恼,这事儿府里早就传闻许久了。这回老夫人谁都不派,单就让你过去伺候,这意思不是很明白了吗?」 「是谁让你们在背后揣测老夫人的意思的?」梅香冷着脸问。 「呃……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嘛。」一名小厮嗫嚅着回答。 「呿!我梅香可没这么没志气,只要能伺候好主子,我就开心了。况且……最想当龙少爷小妾的,我看是老夫人房里的兰心吧。」梅香忿忿的说。 「咦!你怎么知道?」小狗子一脸不信的问。 「今儿个下午啊,兰心借着传老夫人的话,到哲园里耀武扬威了一番,不但吓坏了少夫人,连我都被她酸了几句呢。」梅香委屈的说。 「啊?真有这么回事啊?梅香姑娘不是老夫人房里最大的丫鬟吗?兰心姑娘竟然敢对你不敬?」众人讶异。源府素来规矩甚严,因此就连丫鬟小厮也有分等级,但下人之间欺小压生是常有的事。 「那当然。兰心那丫头素来野心很大,在老夫人房里气焰也不小,连我都得让她三分呢。说来说去大家不过都是下人嘛,何苦互相作践?」 「是啊是啊,大家不过都是出来挣口饭吃的,何必这么欺人太甚。」一名小厮替她打抱不平。 「这回老夫人把我调到哲园来,让我不用再受兰心的气,真是阿弥陀佛唷。」梅香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后又说:「梅香在哲园里人面生,以后还请诸位小哥多照应着点,别让梅香给人欺负了。」 「好!没问题。」众人拍胸。 「这哲园里除了严大娘外,就属梅香姑娘份量最大,谁敢没长眼睛,冲撞了梅香姑娘,我第一个跟他翻脸。」一个小厮抹抹嘴说。 「好,有诸位小哥的话,梅香就放心了。」她开心的说着。 几个人在房内讨论得热闹极了,压根没注意到屋外有一抹纤细俏丽的身影悄悄离去。 「已经开始了是吗?」那名青衣女脸上挂着一抹不屑的冷笑,抬头望着天上的点点星子。天上的星子当然不会晓得人世间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只是朝她眨眼。 【第五章】 唔……好冷。侧躺着的楚寄悠缩着肩搓搓手臂,意识到自己又踢被了。她习惯性的往下探。 第十一章 咦!被子哩?她摸来摸去就是摸不着通常会纠绊在小腿处的棉被。她一只小手转往身后,摸呀摸的,好不容易在身后摸到被子的一角,她轻轻拉动丝被。耶?怎么拉不动?而且还好沉重哪。她不甘心的咕哝着再拉,可是被子依然文风不动。她有些恼了,用力、再用力的拉。 「唔……」 怎么有……人的声音?楚寄悠狐疑地转过身子,只是,还来不及细瞧,一床红丝被便铺天盖地的朝她脸上扑下来。 嗳……盖着被子是暖多了啦,可是也犯不着把整张脸都罩住啊,想闷死人哪!楚寄悠弓着小腿,屁股朝上推挤,努力朝被子上方蠕动,像极了一只奋力挣出头的小粉蝶。 呼!总算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了。她满足的吁了口气,准备继续睡回笼觉。 「唔……」 耶?真的有人的声音……该不是还在作梦吧?她惊讶的转头。 耶……耶……耶……楚寄悠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怎么……怎么他也睡在床上?而且还睡成这副德行! 呈大字形睡姿的源苍龙一手压在她的胸口,一脚压在她腿上,难怪方才她拉不动被子,因为被子全被他压在身下了。 被源苍龙吓得睡意全消的楚寄悠再也不敢多耽搁,她小心翼翼的继续往上挤动,想用金蝉脱壳的方式脱离他的压制。 「这家伙怎么这么重啊。」努力挤了半天,却一点进展也没有,反倒觉得自己好像蓄意在他手下磨来蹭去似的,暧昧极了。 楚寄悠想了想,伸出手,开始一点一点的推开他的手臂。 嘿咻,嘿咻,还差一点。她努力的将他的手臂往下推,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惊醒了这头睡梦中的狮子。 呼!终于,她的上半身终于得到些许自由。楚寄悠撑起半个身子,瞇眼打量眼前的情况——大半边的床铺被他给霸占了,床头和床尾虽然还留着些许空间,却不够她脱身走过,若不想踩着眼前熟睡的他,看样子只有打横绕过他的上方了。 打定主意后,她半跪着,首先跨出左脚,不雅的越过他的下身,膝盖在床沿处着陆,接下来是左手,她放慢动作,静悄悄横过他上身。接着她的小脸对上他的睡脸,呃……这姿势……真的非常暧昧耶!好像她主动跨坐在他身上似的。她端详着他平静的睡颜,似乎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喷在她面颊上。 「别乱想,别乱想。」楚寄悠闭上眼睛喃语。她深吸口气,定下心来,张开眼,啊!要命!她一撮长发滑到他脸上了!她慌忙地伸出右手捞起那撮调皮的黑发,没想到身子一晃动,更多的发丝由她香肩滑落。 「哈哈……」再也忍不住笑意的源苍龙大手一揽,勾住她的小蛮腰,往他身上一带,受到惊吓的楚寄悠毫无反抗余地的跌入他胸膛。 「大清早的,想跑哪儿去?」他笑问着她。打从她在他身下窜呀窜的窜出被窝时,他就醒了,只是一直故意不出声,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呃……我……我是想去帮你打水洗脸啦,呵呵。」她笑得一脸无辜,两只小手很努力的推拒着他的揽抱。 「是吗?不是想逃?」没有他的允许,她竟敢溜下床!他惩罚似的收紧手臂,将身上的小人儿朝他身上压得更密实。 「没……没有呀。」她卖傻的说道:「昨儿个你不是说,当你的媳妇要一早起床打水伺候你洗脸吗?我……我只是尽我应尽的责任罢了,呵。」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我啦!楚寄悠在心里狂喊,手仍不时推着他的胸膛。 「呵呵,那是昨儿个故意吓唬你的。那些事情让下人去做就好了。」他闭上眼享受她在他胸前推推揉揉的「按摩」服务。 「什么!你没事干嘛吓唬我啊!」她从他怀里探出小脑袋抗议,同时仍不忘用手臂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为了好玩。」他随口胡诲了个理由,一双大手无意识地测量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好玩?把人搞得压力特大的叫好玩……」她忿忿的拉开她腰上的魔手。 「当我的媳妇,只要在床上伺候好我就行了,其它的事情不用操心。」他故意使坏的说道:「例如现在,我就不介意你好好的『伺候』我。」 他扬起嘴角,将怀里的她搂得更紧,而方才她好下容易争取到的一点儿空间,立刻压缩到零。 「你……」这只自大的猪!楚寄悠使出吃奶力气用力推开他,气呼呼的翻身下床。什么他不介意她好好伺候他!他把她当成什么啦!窑子里卖笑的花娘吗? 「没我的允许,谁准许你离开我的床?」只轻轻一拉,她就又跌回他怀里。 「源苍龙,你这只大色狼!自大的猪八戒!男女授受不亲,快放开我啦!」她气得抡起粉拳挝着他的胸。亏她昨晚还被他感动得乱七八糟,暗自惭愧自己不该对他有所隐瞒。她气自己的傻,也气自己昨天竟不争气的沉溺在他的柔情里。 大笨蛋!大笨蛋!大笨蛋!楚寄悠在心里骂自己。 「发泄够了吗?」他柔声问。 看样子这小家伙暂时还不太习惯他的存在。无妨,他不介意给她一点时间适应。只要这段「适应期」别太久就成。 「嗯。」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她反而傻傻的点了头。 「没见过打人的那一方还哭的。」源苍龙爱怜的揉揉她的头发。 「嗯。」她擦擦眼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一遇上他,就好像有满腹说不完的委屈似的。 「爱哭鬼。」他取笑她。 「大色鬼。」她反唇相稽。 「嘿嘿,答对了,有赏。」源苍龙一把拉过她,在她脖子上拚命吸吮着,直到烙上一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吻痕为止。 「啊……你在干嘛啊!没事干嘛一直啃我的脖子?!快放开我!」楚寄悠急得哇哇大叫,双手拚命挥舞。 「好了,大功告成。」他放开她。 「搞什么啊,好多口水。」楚寄悠拚命擦着自己的脖子。 「这叫护身符。」他得意的瞧着自己的杰作。 「这是哪门子的护身符啊,丑死了。」她跑到镜子前查看「伤势」,边看还边抱怨:「天啊,好像起麻疹似的,红咚咚的好难看,遮都遮不住。」她拉着衣领,试图遮掩「伤痕」,可是那要命的「伤痕」偏偏伤在领子遮掩不到的地方,她气恼的坐在镜前。 「遮不住才好啊,哈哈……这得要几天才会消,这几天你就好好的『戴着』我给你的护身符吧,保证能消灾解厄、除魔化煞。」 才怪!还消灾解厄哩。丢死人了。她懊恼的搓着脖子上的「伤痕」,却怎么也无法去除那抹暗红色的痕迹。 咦!她……她的衣裳……怎么是一件中衣? 「我的衣裳……昨晚你……」她想起她似乎喝醉了,后来……后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错,你想的统统都对。」他大方承认,并欣赏着她脸上的复杂神情。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跺脚。 「丈夫帮妻子更衣有什么不可以?」他说得一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样子。 「是没什么不可以,可是……可是我不是你的妻子啊。」 「怎么不是?」他冷冷的打断她。 「唉。」她垮着小脸,考虑着该从何解释起。 见她无言,他有些恼火。他不懂为何她要三番两次否认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算她心里不满他成亲当天对她的冷落,可他也已向她赔过不是了,两人之间的心结也该化解了吧!他一点也不喜欢她有事瞒着他的模样,那会让他觉得很无力,觉得自己无法走进她的内心世界。 「你……你生气了?」见他沉着脸,她怯生生的问。 「嗯。」他冷哼了声。 「你别生气,我会这么说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他故意邪恶的瞇起眼。 「可是我……我说了你会生气的……」见到他凶恶的表情,她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你不说我也不见得开心。我不喜欢被欺瞒的感觉。」他抱胸。 「可是你的脸看起来好凶。」她可怜兮兮的抱怨。 「我不说话的时候就是这副德行。」就是骗死人不偿命的严肃模样啦!他想改也改不了,这怎能怪他! 「呃……好吧。是你要听的,听了,可不许生气喔。」 「说吧。」他相信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不能说出来商量的。 「呃……其实原本要嫁给你的人不是我,是我姊姊。可是成亲当天她却无故失踪了,因此我是被我爹硬押上花轿的。你放心,等找回姊姊,我就乖乖回我家,不会给你们家添麻烦的。」她说出真相,立即做出掩头的动作并且跳开。 第十二章 咦!怎么等了老半天没有火山爆发的迹象?她由袖子下探出脑袋瓜。 「你以为我会打人是吗?」 「呃……」是有一点啦。看他一脸要吃人似的表情,教她不误解也难啊。 「别笨了,我从不打女人。」他冷然道。 「那你……」听完以后什么都不说吗?她掩唇,手指有些微颤。 「这就是你心里想说的话吗?」 见他态度冷淡的套上衣裳,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她难过的垂下头,不发一语。 「好。我明白了。」他默默套上鞋子,走出卧房。 他……怎么就这样走了?就算数落她一顿也好啊,就是不要这样闷不吭声的什么都不说嘛。 「我知道你会不开心,可是请让我解释一下当天的情况……」楚寄悠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解释得更清楚一些。她鼓起勇气追上他,想弄明白他心里真正的想法,但一出寝房,便诧异的瞧见他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青衣女子。 「龙少爷,请用手巾。」青衣女子温柔的递上一方干净的巾子给源苍龙。他随手接过抹了抹脸,脸上依然嗅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青衣女子转头,朝楚寄悠微微颔首,可脸上神情却是冷冷淡淡的,看不出特别的情绪。 她……好美哪,楚寄悠愣在原地打量青衣女子。 「主子您也起身了?让梅香伺候您更衣梳洗吧。」梅香见状,笑嘻嘻的拉着她回卧房坐下来。 「你……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怎么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嗳,才进门。」梅香一脸好意的安慰楚寄悠,但光瞧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们已经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 楚寄悠想探身瞧瞧外头的情形,可是梅香却一径殷勤地梳着她的发,一点儿也不让她有机会偷瞧外边一眼。 「主子,您今天想梳什么发髻?」梅香扶正她的头。 「呃,随便,越简单越好。」她心烦的随口答,注意力完全放在卧房外头。 「那我帮主子梳个梅花髻好吗?这可是奴婢最拿手的发髻唷,因为有个梅字嘛,呵呵……」 「好吧,快点。」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头忍不住直往外头转,无奈卧房门偏叫梅香的身影给挡住。 「外头那个可是咱们源府里公认最美的丫鬟唷,她的名字叫竹影。」知道她好奇,梅香主动提供讯息给她,手却依然扶正了她的头,不让她有丝毫偷窥机会。 「竹影?」怎么连名字都这么美? 「是啊,她啊,可是如假包换的冰山美人呢。」梅香压低嗓子说。 她闷闷的点了头。方才见竹影伺候源苍龙洗脸,她心里已经有些不开心,听见梅香说她是冰山美人,她心里更觉得不是滋味。 「她也是老夫人派来伺候他的吗?」楚寄悠问。 「算是吧。」梅香点头,有些无奈的压低声音说:「竹影那丫头傲得很,除了老夫人外,她谁都不卖帐,就连老爷子也不例外呢。」 「哦?」 「老夫人疼竹影疼得紧,可见……」梅香继续搬弄着她的小道消息。 「嘘……」楚寄悠不耐烦的示意梅香闭嘴。 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房外的动静,可外头除了杯盘的声音外,就听不见其它声音了。怪只怪这哲园的主屋大得吓人,寝房离外边的花厅少说也有数十步路,难怪她什么都听不到。 「梅香,你梳快点,随便弄弄就好了。」她催促着。现在出去或许还赶得及和他一起用早膳,也许趁这机会好好解释一番,她可不想和他呕气一整天。 「主子您别急。这发髻梳起来有些耗时,可完成后却十分雍容华贵,龙少爷一定会喜欢的,所以请主子耐心点。」梅香笑。 唉,急死人了!早知道就不要梳什么梅花髻了,随便自己扎个辫子不就省事多了!楚寄悠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全悬在外边,根本没心思打扮。可她只能在心里干著急。 「主子别担心,龙少爷现在正宠着你呢,其他丫鬟就算再美,只怕暂时还入不了龙少爷的眼。」见她一脸担忧,梅香安慰她。 「呃……不会吧。」什么和什么啊,方才不过是一言不合而已,就摆个脸色给她看,哪里宠她来着? 「还说不会,您脖子上那么明显的一个吻痕,瞒得了谁呢?」梅香掩嘴笑。 「喔,你是说这个啊。」她脸一红,伸手想遮掩脖子上的痕迹,迟疑着要不要向梅香解释这个「伤痕」的由来。 「您别害羞,都成了亲的人了,身上挂着几个吻痕不碍事的。」 见梅香误会已深,她也懒得多做解释,免得越描越黑。等梅香梳完发髻,她换完衣裳,已是半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了。 「龙少爷人呢?」她匆忙问着正在收拾杯盘的竹影。 「龙少爷等了您好一会,见您迟迟没出来,他用完早膳便出门了。」竹影如实回答。 「唉!」楚寄悠急得跺脚说:「你该拦着他,让他多等我一会的,再不然让丫头们迟些上早膳也可以啊!」她有些迁怒的对竹影发脾气。 「竹影是什么身分,怎敢拦着龙少爷?况且少夫人若真要怪罪,恐怕也是怪错人了。」竹影欠一欠身,回答。 「竹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对少夫人不敬吗?」梅香发难似的责问。 「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竹影冷冷的噍了梅香一眼,继续低头收拾杯盘,懒得和梅香争论。 「那你倒说说我是什么意思?你别以为老夫人喜欢你,就可以在这里作威作福,这哲园可是少夫人的地盘!」梅香气势凌人的说。 「你知道这里是少夫人的地盘最好,好好守着本分做事,别兴风作浪搅乱一池春水。」竹影提醒她。 「什么我兴风作浪?!我看你才说话夹枪带棍的没安好心眼!」梅香怒道。 「哼。」竹影只冷哼了一声,不想和她逞口舌之快。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她打断二人的争辩。人都走了,还在这里争这些有什么用! 「主子,您还是用早膳吧,一大清早的,别理会那些疯言疯语。」 竹影见楚寄悠一脸不悦,知道多说无益,于是帮楚寄悠换上一副新的杯盘后便转身退下。 「这臭丫头,以为自己长得美便目中无人。」梅香心有不甘的补上一句。 「好了好了,你也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对于女人家的纷纷扰扰她向来无能为力,只能竖白旗投降。 「梅香遵命。」见主子神色有异,梅香只得默默退下。 见所有人都走了,楚寄悠一脸沮丧的垮坐在椅子上;她揉揉太阳穴,吁了一口气。说实在的,源府里头这些丫鬟们的勾心斗角,让她心里压力很大。 「真不明白她们到底在争些什么。昨天来了个兰心,今天又有个竹影。唉,如果是姊姊,不知道会怎么做?」她撑着小脑袋苦思。 在楚家,虽然奴仆间偶尔也会起争执,但似乎不像源府这样斗得严重;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楚家,下人之间的调度事宜和纷争一直都是姊姊在处理的,她几乎不插手,因此,对于这样的情况,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也难怪当初源家挑的是素有闺誉的姊姊。如果是贤慧的楚紫烟,就应该知道怎样处理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吧。她在心里重重的叹息,剎那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 「我真是笨死了,难怪他会一直说我傻。」楚寄悠抱头沉吟。 「可就算是如此,他好歹也该说句话吧,这样不声不响的,真的好吓人。」 她心里有些不平,想到方才源苍龙对她的冷淡,心里就觉得好难受。她原本以为他会安慰她几句,说他不介意这些,要她别胡思乱想之类的;再不然骂骂她或者数落她几句也好啊!可是他听完她的话后却什么也没说,让她心里小小的寄望瞬间破灭。好吧,当务之急还是把姊姊找出来再说。楚寄悠下定决心。 「梅香,梅香!让人备车,我得回家一趟。」她急忙喊着。 「少夫人,您娘家到了,请下车吧。」小狗子打帘请她下车。 「好的,辛苦你了,劳驾你们两个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楚寄悠吩咐。 「遵命。」小狗子作个揖,拉着马车到路旁。 「少夫人,奴婢跟您一起进去吧。」随车的小丫头追上她。 「不用了,你在这里和小狗子作个伴吧。」原本她就觉得带着个丫鬟碍手碍脚,但梅香坚持要她带着使唤的丫头,以备不时之需。 第十三章 「狗子哥,你说少夫人是不是很奇怪呀?」见楚寄悠走远,小丫头扁嘴问。 「奇怪?哪里奇怪?」小狗子搔搔头,不明白小丫头为何有此一问。 「狗子哥你用点脑筋想想啊!这是少夫人第一次回娘家耶,按理,龙少爷应该陪着她回来才是啊,可是少夫人却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回门,而且什么礼也没带,你说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小丫头扯出一堆理由。 「唔,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奇怪啦。」小狗子蹲在路旁,漫不经心的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 「狗子哥,你说,少夫人是不是不得龙少爷的欢心哪?不然怎么会放少夫人一个人孤孤单单回来呢?」见小狗子没兴趣,小丫头又找话问他。 「欸,你可别乱说,要是让严大娘知道你在背后说主子的小话,那可是会受罚的。」 「你不说,我不说,严大娘怎会知道?」她卖乖。 「也是。」小狗子点点头,但对这个话题仍然兴趣缺缺。 「我觉得啊……龙少爷一定是不满意老爷子老夫人安排的这门亲事,所以才刻意冷落少夫人,连第一次回门这么重要的事都没陪着少夫人,你说,这不是故意让少夫人丢脸吗?」小丫头自作聪明的下了个结论。 「呿!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个什么屁。」小狗子不以为然。 「狗子哥你怎么这么说!」她赏了小狗子一记粉拳,嗔怒的补充道:「不单单是我这么想,哲园里头大多数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她抬出其他人的看法来加强她的论点,仿佛这样说就能让这件事变成一个铁打的事实。 「咦!说你是个不懂事的丫头片子你还不信!你没见少夫人脖子上那么明显的一个痕子?」原本他的想法也和她大同小异,不过早上看到少夫人脖子上的吻痕后,他又推翻了原先的想法。 「什么痕子?啊!你是指少夫人脖子上被蚊子咬的痕迹吗?」小丫头侧头细想了一下。 「哈哈哈!那是被咬的没错,不过啊不是被蚊子咬的,你过来我和你说。」小狗子故作神秘地朝她招招手。 「讲话就讲话,干嘛神秘兮兮的。」小丫头附耳。 「那痕迹啊,是被男人咬出来的!」小狗子大笑。 「哎呀!狗子哥你真不正经!」恍然大悟的小丫头跺脚捶他。 「我是实话实说啊。」 「哼!再不正经些,我可不陪你说话解闷了。」 「好了好了,你年纪小,不懂事,别听府里的人瞎扯,好好当差才是正经的。」 「我也想好好当差嘛,可这少夫人也真是的,净放我们在这干等。」小丫头正色抱怨。 「喂,怎么你对少夫人好像很不满啊?」小狗子纳闷的问。他觉得坐在这儿等着没什么不好啊,还可以看看路人,悠闲得很。 「呃……没有啊,我怎么会对少夫人不满呢。」她干笑数声。 「那怎么从方才听你说话句句净是抱怨?」女人家嘴碎最惹人嫌了。 「唉呀!我不是抱怨少夫人啦。」小丫头发急。 「那不然哩?」 「我……我是担心待会儿回府,梅香姐问我少夫人在娘家里见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说了些什么话?我统统不知道,那叫我要怎么交差啊?」她嘟嘴。 「梅香姑娘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作啥?」小狗子又搔搔头问。 「我也不晓得。或许是关心少夫人吧。」小丫头猜测。 「天晓得你们女人家心里在想些什么。」小狗子下个不痛不痒的结论。 「什么女人家男人家的。」小丫头抓着辫子把玩着说:「难道你不好奇龙少爷会先收哪一个人当小妾吗?」 「好奇是好奇,不过这是龙少爷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插嘴。」 「唉呀!狗子哥,你真是没心眼!所谓西瓜靠大边,咱们现在应该先选边站好,看谁最有希望,就多巴结着点,以后才有油水可捞啊。就算没油水捞,好歹图个做事方便也行吧。」 「我觉得少夫人人很好,而且龙少爷不见得就会如了老夫人的意,所以选哪边有那么重要吗?」 「可我觉得竹影姑娘好美,美得连我都会眼红,难道龙少爷看着看着都不会心动吗?」 「咦!方才我还以为你是站在梅香姑娘那一边哩。不是说西瓜选大边吗?」女人还真是善变哪。 「我是站在梅香姐这边没错啊,可是梅香姐不也明明白白表明了她只想好好伺候少夫人,其它的事情她没兴趣吗。」一个没啥野心的人能有什么作为? 「这倒是。」小狗子同意的点点头。 「另外,兰心姑娘好像也对龙少爷挺有意思的,可惜老夫人没点名她去哲园;还有菊英姑娘年纪虽小,却是最有潜力。欸……狗子哥,你干嘛一直嘘我呀?我又没说错什么。」见小狗子拚命朝她挤眉弄眼,她莫名其妙的问。 「别再说啦,龙少爷来啦。」 「龙少爷怎么可能来这儿……」小丫头一脸不信的转身,还真的瞧见源苍龙和洪福两人由街上走来。 「龙少爷,您来啦!」小狗子慌忙迎上,站在一旁的小丫头却似咬到了舌似的,表情尴尬。 「少夫人还在里头?」源苍龙翻身下马。 「是,进去好一会儿了。」小狗子必恭必敬的接过缰绳。 「知道了,你先帮洪福把马缚好,没事的话先回府去吧。」 「呃,那……那少夫人呢?」小狗子有些为难的问。少夫人是坐他的车来的,这会空着车子回去,他可不好交差啊。 「少夫人有我在呢,还怕弄丢了不成?」源苍龙笑问。 「是是,小的这就回去。」小狗子开心的说。 瞧着源苍龙和洪福进入楚家,小丫头看得一脸傻愣,一句话也说下上来。 「嘿嘿,我就说龙少爷喜欢少夫人你还不信,这下你可亲眼看到了吧。」小狗子笑得好得意。 「是啊是啊,洪叔还带着两个大盒子,不晓得是什么耶,一定是给少夫人娘家的礼物。」她猛点头。 「应该是吧。龙少爷忽然赶来,害我吓了一大跳。」 「对啊,这下子我得好好的向梅香姐报告。看样子少夫人真的由黑翻红了呢。」小丫头兴奋的拍手。 「人家夫妻俩根本恩爱得很哩。」小狗子打趣问:「你方才不是说要选边站吗?依我看,选哪边都不稳当,你干脆选少夫人这边吧。」 「嗯。就选少夫人这边。」小丫头用力点点头。 【第六章】 楚寄悠心事重重的穿过楚家花园,路上除了几个老仆人外,整座宅邸显得空空荡荡,和先前佣仆成群的景象相比,只能用云泥之别来形容。 听老管家说,她出嫁第二天,府内的仆人、奴婢几乎全被楚老爷遣散了。楚老爷还吩咐众人不许再提起楚紫烟三个字,说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她诧异的问老管家这是怎么回事,可老管家只无奈的摇摇头,不愿再多说。 她来到后院,推开沉重精致的雕花房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她一人站在屋里沉思。想到不久之前,和姊姊两人在这房里吃饭聊天的事,感觉竟似恍如隔世。 桌上搁着几本闲书和姊姊留下的笔墨纸砚,她随手翻翻几册书,又找了一些姊姊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地方,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姊姊竟然连只字片语都没留就走了。」原本她还期望能翻着一些姊姊留给她的书信,或是交代去处之类的东西。 「寄悠小姐,您回来了。」楚紫烟的丫鬟银红进门。 「银红,姊姊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听楚寄悠这么一问,银红红了眼眶,忍不住呜咽起来。 「你别光只是哭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姊姊不见的这几天家里难道都没有派人出去找?」 「呜呜……寄悠小姐……你救救银红吧!」银红哇啦哇啦的哭着,噗通一声跪倒在楚寄悠跟前。 「你不说清楚要我怎么救你?真是急死人了!」她拉起银红。 「老爷他……他遣散了所有的仆人和婢女,原本连奴婢也要赶出去,可是我跪在老爷面前拚命磕头,求老爷让奴婢留下,等大小姐回来好伺候大小姐。可老爷一听到大小姐三个字,立刻就变了脸色,不但拿水烟杆打奴婢,还说从此不准任何人在他面前提到大小姐,呜呜……看老爷那样,就没人敢提派人寻找大小姐的事了,呜呜……」 「爹怎么会变成这样……虽然爹有时的确贪财了些,可他并不是个狠心的人啊,就算姊姊逃婚,也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为何爹会绝情到这种地步?」楚寄悠就是想不懂。 第十四章 「其实……其实老爷会遣散所有奴仆……是有原因的……」银红擦擦眼泪,吞吞吐吐的说。 「什么原因?」 「这……」银红犹豫着该不该如实告诉楚寄悠。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那里这啊那的!」 「寄悠小姐您别发火,这件事情说起来有那么些……不名誉,所以银红才会犹豫着要不要如实告诉您。」 「不名誉?」她的心脏漏跳一拍,涌上一阵不祥的感觉。 「其实源家来迎娶大小姐那天,府里头不见的……不光是大小姐一个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皱眉。 「其实……西席里的何先生也……也不见了。」银红的脸泛着灰白。 「何先生?」楚寄悠讶然。 在她印象里的何先生长得并不特别起眼,一双眼睛细细长长的,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不疾不徐,脾气很好,就算知道她逃课,也不特别生气;不过何先生教了她们那么久,她还是没弄清楚何先生到底叫什么名字、几岁、家住哪儿等等。 「可是这……这并不代表什么,或许何先生只是刚好回家乡去了,毕竟……毕竟姊姊要嫁人了,我又不爱画画儿,他留在这儿也没有用处啊。」楚寄悠觉得自己越说越没说服力。 「原本老管家也是这样劝老爷的,可是老爷一查,大小姐的细软首饰全数带走了,因此才推测……」银红不敢再往下说。 「这怎……怎么可能?」楚寄悠脸色发白的坐了下来。这一切清清楚楚显示姊姊是和一个教画先生私奔…… 「所以爹才会这么生气……」她颓丧的喃喃自语。她和姊姊朝夕相处,怎么就从没发现姊姊和何先生之间有任何暧昧情愫产生? 以楚老爷那么爱面子的个性,掌上明珠在成亲前竟然和一个卑微的画匠跑了,这是多么丢脸、又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因此他才会遣散所有知情的仆人,完全当作没这回事发生。 「寄悠小姐,您要帮忙找找大小姐啊,大小姐她金枝玉叶的身子,怎能在外头吃苦呢,呜呜……」银红的呜咽声唤回失神许久的楚寄悠。 「我会的,这件事情我也有责任。你先下去吧。」她面色凝重的说。 「是。」 「唉,姊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呢。」楚寄悠觉得这件事情冲击太大,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 「寄悠小姐,外头有个人说要找您……」原本走出房门的银红转回来禀报。 「找我?没人知道我在这儿啊。」楚寄悠狐疑地问,一转头,却瞧见源苍龙走了进来。 「源苍龙,是你!」楚寄悠大吃一惊。 「啊!这位公子原来是寄悠小姐的夫婿?!银红拜见姑爷。」银红仔细打量着源苍龙。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眼前这位相貌堂堂的男人比那位瘦巴巴的何先生强上十倍,因此更加无法理解为何大小姐要舍弃这么一段好姻缘。 「起来吧。」冲着那声姑爷,源苍龙好心情的赏了银红一锭银子。 「谢姑爷。」得了赏的银红笑得妩媚。 「银红,你先下去吧。」忽然间,楚寄悠发觉自己开始讨厌其他女人打量他的模样。 「遵命。」银红有些讪讪的退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刚才她们的对话他不会全听见了吧?楚寄悠原本就苍白的小脸此时显得更加难看。 「奶娘派人来和我说的。」源苍龙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奶娘?奶娘为何要派人和你说我回娘家的事?」怎么她觉得源府里好像处处藏着耳报神。 「因为你回娘家应该跟我说一声才是。」他温和的对她说。 「为……为什么?难道我不能回娘家吗?就算嫁了人也有自由吧。」她偏偏要嘴硬的回他。 「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你,不过在做之前,你得先想想你现在的身分地位。现在你的身分是源府的少夫人,也是我的妻子,就算早上我们有些不开心,但今天是你第一次回门,按理我们该一起回来的不是?」 「我以为……以为你生气以后便不想理我了,所以才一个人回来……」楚寄悠狡辩。事实上她根本一点儿已成亲的自觉都没有,自然不会想到事情该怎样处理才恰当。 「别傻了,我怎么可能不理你。」他摸摸楚寄悠的头,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拉过她,将她安置在腿上,解释说:「可是今天早上那种情况根本不适合再说下去,梅香和竹影都进门了,若是和你继续讨论下去,天晓得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子。」 「我……」楚寄悠难过的低下头。她知道自己做事向来欠考虑,只是没想到现在竟会变成一个致命的缺陷。方才他说奶娘派人和他说她一个人回娘家的事,她还误以为奶娘多管闲事。想到自己的不识大体,她觉得好羞愧。 「我没有训你的意思,只是源府人多口杂,我怕有时候保护不了你,毕竟人心难测,人言可畏,你说是不是?」见她想明白了,他稍微放下了心。 「嗯。」她无奈的点点头,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 「我知道你不愿意,也不习惯处处受到拘束,但有时候还是得多想一想,别冲动行事,知道吗?」 「我知道了啦。」楚寄悠在心里抱怨,可嘴上还是答应了。 看他脸色稍霁,她大着胆子问:「那你还……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吗?」 想到早上他的冷淡,她还是觉得好委屈。虽是她错在先,不该将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他,也知道他有充分的理由生气,可她就是不想他对她冷炎。 「当然还在生气。」 「啊?」她还以为他们已经言归于好了呢。 「不过也有些开心。」 「开心什么?」她好奇的侧头。 「开心你稍微习惯了我的触碰,不会再把我推开,叫我大色狼。」他笑嘻嘻的收紧手臂,将她圈得更紧。 「啊?天呀!我忘了。」经他这么一提醒,楚寄悠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他腿上,她慌忙跳了下来。她怎会没发觉自己竟然坐在他腿上!难不成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她已习惯了他的触碰?她皱着眉头苦思。 「现在别为这个问题伤脑筋了,我带你去个地方。」见她又在自寻烦恼,他拉着她走出门。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源苍龙卖关子。 他要让她更加习惯他的触碰和拥抱,让她心甘情愿的在他怀里歇憩。你跑不掉的,小家伙!源苍龙好心情的扬起嘴角。 「小狗子他们人呢?」见楚家大门口只拴着一黑一花两匹马,她诧异的问。 「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呃,可是我不会骑马呀。」望着门口拴着的两匹高大骏马,她咽了咽口水,见那头黑马还朝她喷气,她更是吓得连连后退。 「花的那头马是洪福的,我们骑野火。」源苍龙拉着她走向野火腹侧。 「什么?我们两人共骑一匹马?」她脑海中飘过两人共骑一驹的画面,她左思右想,左瞧右看,无论怎么想怎么看就只有暧昧两个字可以形容。 「别担心,野火很温驯的。」 「呃……我不是担心这个啦,呵呵……」她拖拖拉拉,无论如何就是不愿上马和他共乘一驹。而源苍龙朝洪福使个眼色,暗示他退下。 「龙少爷,少夫人,洪福还有事待办,先回府里去了。」洪福瞧见源苍龙的暗示,适时告退。 「好,你先回去吧。」 「是。」洪福俐落的上马绝尘而去。 「洪福,你让府里差辆车子来,我……」见洪福火速离开,她仍不死心的扯开嗓门喊。 「洪福走了,听不见。」他憋笑着。 「呃……你不是很忙?不回去处理事情没关系吗?」她好心的提醒他。 「没什么事比陪你散心更重要。」 「呵呵……我心情很好,不用不用。」她一颗小脑袋摇得似博浪鼓般。 「是吗?听了银红的那些话后,你的心情还是很好?」他质问。 「呃……刚才我们说的话你……」 「全都听见了。」他直截了当的回答她。所谓隔墙有耳,这小家伙一点戒心也没有,真教人伤脑筋。 噢,完了!楚寄悠垂下小脑袋,一脸的惭愧。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她还懂,更何况她是这个家丑的帮凶之一。 「难怪方才你说你还在生气……」她嗫嚅。 「若不想我生气,眼前有个法子可以弥补。」他不介意她小小的误解。 「什么法子?」她双眼一灿。若有方法可弥补,她很愿意去做。 「上马。」源苍龙揽着她的腰,快速将她抱上马,自己也俐落的翻身上马。 第十五章 「咦!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恐怖嘛。」楚寄悠兴奋的嚷着说:「我们园子里有棵老桩树,平时没事我最喜欢爬上那儿看夕阳了!那老榕树可比这马高多了。」 「爬树?」他瞇起眼,想象她坐在树上的野模样。嗯,应该还不赖。 「是啊!搞不好骑马就和爬树一样呢,我看干脆把马想成会跑的树不就得了。」这么一想,好像比较不害怕了。 「野火很乖,没让牠动,牠一下也不会动,的确和树差不多。」他被她天马行空的想象给逗笑了。 「快点出发吧,我想知道马儿跑起来是什么感觉。」她雀跃着。 「抓紧了。」他将她的手安放在腰问。 「嗯。」楚寄悠兴奋的点头。 「驾!」他双腿一夹,野火马上像阵风似的扬蹄,如牠的名字一般燎原而去,直奔城外。 风卷起她的发丝,猛然的晃动让她惊得将他的腰抱得更紧。她从他怀里探出头,只见眼前的景物从她眼前快速移动,根本来不及细看,剎那便被抛到远处。 「这和跑起来的树差太多了啦!好晃喔!」楚寄悠扯着嗓子对他抱怨。 「你坐过会跑的树吗?」源苍龙大笑。 「是没有啦,不过和想象中不一样嘛!我们家的老桩树少说也有百来岁了,它跑起来的话应该比野火慢得多吧。」至少慢慢的跑不会这么颠簸吧,她想。 「哈哈哈……你实在太有趣了!」源苍龙搂紧了怀中的小人儿,像保护珍宝似的,用披风将她包裹得紧紧的。 「坐稳了,前面半里处有条小河,过了小河,约莫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你觉得累的话可以闭眼小憩一下。」他体贴的告知她行程。 「嗯。」楚寄悠将小脸埋回他怀里,偷偷深吸一口他的气息。此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 天边浮云朵朵,飞鸟掠过林梢。 野火踏着轻巧的碎步,嚏嚏踏过铺着黄绒垫般的落叶。城外的秋,比城内来得早,此时山坡上净是一大片一大片金黄色泽,偶尔点缀着几棵火红的枫树,和结满澄黄果子的树木。 源苍龙在一座鲜少人烟的宅第前勒马,宅子旁有片偌大的竹林,花木扶疏,处处透着雅致宁静的气氛。 「寄悠,醒醒。」他轻拍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 「唔……别吵嘛。」睡得正甜的她无意识地在他胸膛上磨蹭,眼皮黏得死紧,就是不愿从好梦里醒来。 「真拿你没办法。」他像哄小孩般在她耳边说:「我们到喽,你不想张开眼看看这儿是哪里吗?」 「咦,到了吗?」闻言,她揉揉眼睛,从他披风下探出头。 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大宅院,宅子上覆着浅灰色的屋瓦,屋墙粉刷得雪白。门前一株老松,将宅子衬得更古雅,房子和老松树都可看出受到良好照顾的样子,可是大门却紧闭着,一副没人居住的样子。 源苍龙先下了马,再朝她伸出手臂,她则毫不犹豫的跃下,紫纱裙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度,而身子则像轻盈的精灵般跌入他怀里。 「这是哪?」楚寄悠好奇的打量眼前的精致宅邸,很难想象京城外竟有这么雅致隐密的地方。 「这是我几年前置下的别庄,府里除了洪福和奶娘外,没人晓得这个地方。」 「哦?」金屋藏娇处吗?她淘气的上下打量他。 「我从没让人来过这儿。所以,你是我的第一个贵宾,以后也是这儿的半个主人。」知道她心里的疑问,他笑着解答。 「我……我可没说你金屋藏娇哦,况且你带过谁来也没必要向我报备吧。」她红着脸解释,脸上有心事被揭穿的赧然。 他只是笑而不答,不去揭穿她根本藏不住心事、一下小心就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却仍然没发觉的事实。 「陈伯,陈伯!」源苍龙在门外喊了几声,过了一会,深锁的大门内才有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人家走出来应门。 「唉呀,是龙少爷!老夫不晓得您要来,真是失礼失礼。」老人家慌忙迎接他。 「陈伯这一向可好?还有陈嫂呢?她可好?」源苍龙一见到老人家,便热络的寒睛一着。 「呵呵,托龙少爷的福,咱们一切都好,就是想您想得紧。」陈伯笑咪咪的回答,然后见到源苍龙身后躲着一位清丽的少女,好奇的问:「龙少爷,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寄悠,我的妻子。」他将她拉至身前,骄傲的对陈伯说。 「唉呀,龙少爷您终于成家了,而且还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陈伯真为龙少爷感到高兴。」陈伯欣慰的笑着。 「陈伯好,我叫楚寄悠。」她甜甜的向老人家招呼问好。 「好好。龙少爷真是好福气好福气。咱们别净站在这儿说话,快进来快进来。」 「陈伯,我和寄悠大概会在这儿多住几天,麻烦你和陈嫂说一声。」 「好好,太好了!几天前老太婆还念着说龙少爷好久没过来了,我们两个老夫妻光守着这座大宅子不做事,数着日子干领薪实在对不住龙少爷。怎知念着念着,您今天果真来了!嗳,我得快点和你陈嫂说去,让她宰只山鸡,我等会到后头溪里抓几条鲜鱼,让龙少爷和少夫人尝尝鲜。哟!老太婆——老太婆!你快出来呀!龙少爷来啦!还带着个天仙似的老婆来了哩!」陈伯一路兴奋的嚷嚷着。 「这陈伯还真有趣耶,才和他相处一下子,就让人有心情放松、俗忧尽忘的感觉。」楚寄悠觉得陈伯的性情里充满了庄稼人质朴纯真的个性,她很少接触到这样的老人家,不过一经接触,她便喜欢上有着爽朗个性的陈伯。 「是啊,我喜欢来这儿的原因,有一大部分是因为陈伯和陈嫂的关系。和他们相处起来,总觉得心情轻松自在,什么烦人的事情全都忘了。」见她喜欢,源苍龙也高兴的说。 「我也这么觉得耶。」楚寄悠开心的拍手认同道:「如果能一直住在这里,那一定每天都开心极了。」这里让她觉得像回到家般无拘无束。 「是吗?如果你愿意,那我们就在这儿住到开心为止。」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骗我的?」她开心的在他周围跳跳嚷嚷。能够暂时避开大宅里的成群仆婢,避开勾心斗角的生活,她觉得简直就像在作梦一般。 「真的。只要你开心就好。」他宠溺的拍拍她的头。他原本就觉得源府是个人多口杂的多事之处,不适合个性单纯的她,现在瞧她喜欢这里,他不介意多纵容她一些。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明知道她做了不少错事,却仍真心诚意的待她,让她既感动又惭愧。 「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呢?」源苍龙反问。 「嗯,那你只能对我好喔。」她贪心的伸出小指头。 「没问题。」他和她勾勾手,算是许了承诺。 「来吧,我带你参观一下这座宅子,这里的花园小巧精致,我猜你会喜欢。还有后头有条小溪,夏天午后在那里泡水最舒服了!我还在后院里造了座草堂,冬暖夏凉,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在里面下棋、谈天……」他拉着她的手,像个现宝的孩子般,对她絮絮说着这别庄的好。 楚寄悠望着他,赫然发现原来这个大男人也有童稚的一面。 「喂,源苍龙——」她扯扯他的袖子,又拉着他的手,不住地晃啊晃。 「怎么,累了?还是我先带你回卧房补个眠,等陈嫂弄好晚餐我再叫你起来用膳。」源苍龙责怪自己的疏忽。 「不是啦。」楚寄悠软软甜甜的对他说:「我觉得……觉得能嫁给你真的好幸福喔。」 「是吗,那以后不说要换了?」他打趣的指着先前她说要寻回姊姊、然后再交换回来的傻事。 「唉呀!原来你是在生气这件事!」她终于弄明白了他生气的真正原因。 「现在才懂啊?后知后觉的小傻瓜。」 「呵呵,我现在才知道你对我的好呀,知道以后啊,谁来我都不换喽。」她霸道的揽着他的手臂,一副死不让步的模样。 「寄悠。」源苍龙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起来。 「嗯?」她抬起脸,不解他为何忽然这样轻唤着她。 源苍龙忽然俯身,充满独占欲地覆上她的樱唇,手臂也在不知不觉间圈上她的纤背,将她搂至宽阔的胸膛。 「源苍龙,你……」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坏了的楚寄悠,下意识的躲开。 「不许躲。」他纤长的手指温和的扶住她纤巧的下颚,语气间却充满不容她闪躲的霸气。 第十六章 「你……别这样……我、害怕……」她的心狂跳,眼睫不觉浮上一层水雾。 「多练习几次就不怕了。」他轻柔的哄着她,舌尖调皮地在她唇上流连徘徊,不停的挑逗着她。她闭上眼,抵御不住心中的颤抖。见她稍微适应,他更加无顾己心的探入她的唇,蛮横的撬开她的贝齿,执意探寻她口中的幽香。 她柔弱的抗议抵挡不住他的坚持,她樱唇微启,他霸道的吻则趁势席卷她,让她剎那间感到一阵晕眩;她慌忙攀上他的腰,以求稳住虚弱的身子,而她的柔弱举动在他看来却像是在请求。于是,再也按捺不住的他,喉问传来一阵模糊的低吼,打横抱起佳人,朝卧房大步踏去。 【第七章】 粉桃、深红、浅紫、鹅黄的花瓣雨满天飘落。 空气中飘着蒙蒙雾气,似烟,似纱,将她朦朦胧胧地包围住。 她穿着一袭紫纱罗裙,肩上披着淡紫色薄纱披肩,胸前一幅云色抹胸则合宜地裹着她纤巧匀亭的身材。她一头乌丝如瀑,头上没有任何珠玉缀饰,只有一顶由五彩马樱丹编成的玲珑花冠。 分不清是梦境抑或是现实,恍惚中她仿佛又回到那片桃花林。但这回她是个迷了路的山林女神,睁着小鹿般无邪的眼,好奇的打量着周围,怀疑自己为何会闯入这如梦般的仙境。 她好奇的往前走,想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裸足上竟套着一只精巧的银铃,一走动,银铃便传出好听的声响。她觉得新鲜极了,开怀的放足奔跑。身上薄烟般的衣料,随着她的奔跑而飘扬飞舞,脱俗得不似人间所有。 叮铃……叮铃……叮铃…… 透亮清澈的铃声配上她悦耳的笑声,天地含笑,一阵黄金雨似上天的恩赐,穿透迷雾缓缓落下,闪亮的金粉撒在她发上、胸前、唇问。她满足的闭上眼,仰头领略这片温暖。 喀哒、喀哒、喀哒,一阵突兀的声响由林问传来。 她诧异的睁开眼。是马蹄声吗?她侧耳倾听,仔细分辨。 一头黑马由林中远远的朝她奔来,嚏嚏的马蹄如鼓声有节奏的震动。 「野火!」她含着三分惊异七分欢喜的叫着。野火般嘶鸣声,仿佛也很高兴见到她般,亲昵的与她接近。她伸手抚摸牠额上赤红色的火形胎记。 忽然间,她似想起了一些什么,于是仰头对野火说:「带我去找你的主人。」 颇通灵性的野火仿佛向她点头般地朝天喷气。 她爬上野火的背,野火回首,一阵风似的奔跑起来 …黑鬃蓬飞,以火般的速度载着她奔出迷雾森林,来到一处水雾蒸腾的暖湖。 湖畔一名男神傲然而立,黑发狂野的披散在他裸露的肩上,他的胸膛则是健康的古铜色,肌肉纠结毫无赘肉,精致的豹纹裤裹着他的长腿,充满难以言喻的野性,微风吹动,他身后的芦荻缓缓款摆,隐约透露出雀跃的讯息。 他是水神,张开手臂迎接他等待已久的山林女神。 她含羞带怯的走到他面前,双颊嫣红,似是因为方才的奔跑而显得有些娇喘。 他不语,带着深情凝望他的山林女神。 她无言,含着信任仰望她的水泽之王。 他褪下她的披肩、抹胸和罗纱裙……一切便退回她初生于天地之间的模样。他引领着她走入暖湖。她柔顺的听从他的带领,因为她知道他定会以一生怜惜她、保护她。 暖泉温柔的覆盖她,雪般细腻的肌肤也因这泉水而显红润,半晌,她便香汗淋漓,转身凝望他深邃的眼眸…… 他的唇覆盖上她的香肩、她润泽的雪肌。 远方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天地也因男神和女神的结合而震动了…… 「唔……」她闭着眼,小脸磨蹭他坚实的胸膛,睡得好香甜。 他专注的看着她的容颜,久久不愿移开视线。她的雪臂横过他的腰,身子朝他贴近,似乎想从他身上汲取更多温暖。 过了好久好久,楚寄悠才满足的睁开双眼,她眨眨眼看着周围,一时还分不清楚自己是置身梦境或已回到现实。 「醒了?肚子饿吗?」见佳人醒来,源苍龙体贴地问。 「嗯。」她不好意思的朝他点点头,脸上浮现动人的红晕,想到方才的情事,她几乎不敢抬头看他。 源苍龙明白她的心事,只细心的帮她披上衣裳,嘴上虽然不说一字,但眼神动作里全是说不出的温柔轻怜。 好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望着他。 我的神呵!楚寄悠在心里狂烈地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他也心有灵犀般的望着她。 天地寂静,无声,更胜有声。 每天,源苍龙都会抽出一些时间陪她下棋、谈天或应她要求告诉她一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她则和他报告莳花养草的心得或是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更多时候,两人是什么都不做的依偎在一起,享受着彼此陪伴的时光。 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一扇纸窗上映出两个交迭的影子,像极了两只无忧无虑的爱情鸟。 「现在想起来,我还真得感谢那天慕风把我迷昏后送入洞房。」每当提起他们成亲那天的糗事,两人总有聊不完的话。 「什么呀!原来你是被迷昏后抬进房的,我还以为你是喝多了不省人事呢。」 「笑话,我酒量好得很,若不是慕风下药,我不可能醉倒。」 「就爱吹牛皮。」她取笑他。 「嘿!你该庆幸慕风下的只是迷药而不是春药,要不然野兽发起情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唷。」他在她颈间乱嗅一通,装成一副要吃掉她的模样,逗得她直往后缩。 「还说呢!那天见他把你丢到床上,害我不知要睡哪儿,只好趴在桌上睡了一晚,第二天醒来还腰酸背痛的。」 「是啊,还流了满脸的口水呢。」他羞她。 「我……我哪有流口水,你乱说。」 「谁说没有?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他做出指天发誓状。 「你这个坏蛋!只会嘲笑我。」她不依的别过身子。 「我怎么会嘲笑你呢,疼都来不及呢。」他哄着她。 「那……你有没有后悔娶了一个这么不贤慧的娘子?因为当初你娘想要的并不是像我这样的媳妇儿。」提到这点,楚寄悠多少有些自卑。 「当然没有。我不许你这么说。」 见楚寄悠低头不语,源苍龙安慰她说:「我喜欢像你这样天真个性的姑娘,而不是我娘钟意的大家闺秀。」 听见他提起「大家闺秀」四个字,她心里的那根刺便隐隐作痛。姊姊的事已逐渐成为她心口的一桩心病。 「怎么不说话了?」他故意问她。这几天他们并没机会聊到那天在楚家的事,可是他知道她心里所受到的冲击。 「其实到现在,我还是有些无法相信姊姊竟和何先生私奔的事。」她闷声说。 「为什么?」 「因为姊姊向来柔顺,不可能做出这么叛逆的行径,一定是何先生拐骗她的。」她忿忿的说。对于姊姊没交代一字半句便失踪,她觉得无法接受。 「难道你从没想过,或许他们两人是相爱的?就像我们一样?」源苍龙由背后揽抱住她,并将下巴搁在她肩上,亲昵地磨蹭着。 「可何先生是那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画匠……」她觉得姊姊若跟着这种男人,肯定要吃苦头。 「爱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一件事,就如同我娘认为要大家闺秀才配得上源家,可是我喜欢的偏不是这样的姑娘;同理,或许你姊姊的想法和你不同也说不定。况且若不是何先生的缘故,我们一辈子也不可能相遇啊。」他试着点醒她。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若没看到姊姊过得好,我还是放不下心。」她沉思了会,点头。 「这还不简单,我让洪福多派几个人去找他们不就得了。京城虽大,若真有心要找人还怕找不到?」 「真的?」她惊喜的问:「你真的愿意帮我?」她为了这件事情简直伤透了脑筋,左思右想就是不知如何向他开口,听见他主动提起,她觉得开心极了。 「只要你宽心,快快乐乐的过日子,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以后心里有什么烦恼,你得直接告诉我,不许见外。」 「好,勾勾手。」她伸出小指,脸上泛出只有受宠的小女人才会有的光采。 他喜欢她这样稚气的举动,也伸出手指和她勾了勾。 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他们在别庄已住了将近一个月。每隔一、两天,洪福便会到别庄一趟,一则带来待处理的帐册和各处店铺的消息,二来则顺便向源苍龙报告源府里头的近况。 第十七章 通常这个时候楚寄悠都会到厨房里去帮陈嫂的忙,顺便学点简单的家常菜或是道地可口的小点心,再不然就是在花园里帮陈伯照料园子里的花草。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觉得每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 「唉呀!少夫人,您拿着花锄做什么?您当心些,这锄头重。」陈伯见楚寄悠拿花锄掘上,大惊失色的由花园另一处奔来。 「陈伯,你帮我将这个缸子埋到土里,记得要将土埋到缸口,只要埋一半多一些就好,留一半在外边。」楚寄悠放下花锄,擦擦额头上的汗。 「少夫人,您埋这陶缸做什么?」陈伯一边搬陶缸一边不解的问。 「秋天到了,我想将池子里的那几条名贵锦鲤移来这儿养着。这陶缸埋在土里冬暖夏凉的,鱼儿不容易生病,照顾起来也方便。等冬天下雪的时候,你记得在缸上盖些稻草。还有夏天下雨的时候,缸上要铺层荷叶,若让雨水落在缸里,锦鲤恐怕会生病,减损了价值。」解释完后,她继续锄土,打算挖另一个洞。 「欸,少夫人,您别忙,我来就好了。我们庄稼人虽不懂这些养鱼的大学问,但出出死力挖几个坑倒是没问题。」陈伯抢过锄头。 「没关系,我喜欢在这弄这些有的没的。」见锄头被陈伯抢走,楚寄悠耸耸肩,又转头帮那几盆石兰施肥,施完肥,又拿起陶壶帮海棠树、石榴树浇水,忙得不亦乐乎。 「少夫人,您这样真叫老夫汗颜。难得您来,却老让您做这些粗活。」 「嗳,陈伯,您别说这些傻话。我娘家的园子也是我一手照顾的呢!您老人家若不让我动手,看着这么多美丽的花儿,却不能亲近,我才觉得难过呢。」她起身望着园子里欣欣向荣的玉簪花、石斛兰、夹竹桃、绣球花和虎耳草,抱怨说:「还有,我不是让您叫我寄悠吗?怎么您老是改不了口。」 「哎唷!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少夫人。陈伯虽是个庄稼汉,可是这尊卑有别的道理老朽还懂一点,可不能乱了分寸,您是龙少爷的妻子,因此叫您一声少夫人是应该的。」陈伯再三解释。 「这里是别庄,又不是源府,没人管这些啰啰嗦嗦的规矩,您若再这样拘束,我可不依喽。陈嫂老早就改了口,偏偏您就是食古不化,再这样下去,您真的会变成又老又朽的老古董喔。」 「好吧,老朽……呃……我就依少夫人的意思叫您一声寄悠吧。」陈伯考虑了老半天才说。 「这才是嘛!」她俏皮的笑开。 「寄悠,寄悠!」长得福福态态的陈嫂朝她招手。 「陈嫂你叫我?」楚寄悠丢下陶壶,蹦蹦跳跳的跑到陈嫂跟前。「哇!什么味道?好香喔!」 「这是水晶包子,刚出炉的,快尝尝好不好吃?」陈嫂小小的眼睛笑起来便瞇成一条缝,楚寄悠最喜欢看她像弥勒佛似的笑颜。 「陈伯,吃点心喽!」楚寄悠朝园子里的陈伯用力挥手。 「嗳,洗了手再吃。」陈嫂拍掉楚寄悠贪吃的小爪,咕哝道:「看你这白白嫩嫩的手都沾满花泥啦!陈伯这老家伙也真是的,自己的活儿不好好干,倒会拖你下水。」 「这是我自己爱做的,不干陈伯的事嘛。」她吐吐舌头,慌忙在陶盆里洗了手。陈嫂是个不拘小节的妇人,虽然和源苍龙、楚寄悠二人名义上是主仆,但她不卑不亢的态度,反而让他们对她更加敬重;而且她把楚寄悠当自己小孩子看待,又像是只母鸡般护着小鸡,殷殷照顾楚寄悠,因此楚寄悠也十分喜欢陈嫂,私心里已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娘亲。 「嘿,老太婆,别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寄悠方才说她娘家也有这么个园子,里头的花草都是她一手打理的哩。」陈伯走过来说。 「唉唷,你这食古不化的老头儿终于改口啦!」陈嫂大感惊奇。 「是啊。方才我好不容易才说服陈伯的呢。」楚寄悠捻起一个饱满的水晶包,不顾形象的大口咬下。 「我就和你说他拗得像头牛似的。你赶紧算算看,这一共花去多少时间啦?」 「唔……我算算,唔……总共十九天。不对不对不对,是二十天!」楚寄悠边咽下水晶包子边掰手指算日子。 「什么东西二十天?」陈伯一脸的疑惑,完全不懂眼前两个女人家在说什么。 「我和寄悠打赌,看你这头老牛要花多少时间才会开窍喊寄悠的名字。」 「呿,竟然背着老夫打赌。赌赢了有什么奖赏的?」陈伯一脸的不以为然,实际上则是为自己的个性被老婆说中而感到不好意思。 「有!水晶大包子一个!」楚寄悠捻了个包子塞入陈伯嘴里,逗得陈伯眉开眼笑。 「唉,如果我们有个像你这么样的孩子,那该有多好!」陈嫂有感而发。 「老太婆啰啰嗦嗦的说这什么傻话,人家少夫人是什么样尊贵的身分……」 「咳咳……陈伯,你老毛病又犯了!」楚寄悠叉腰佯怒。 「呃……一时忘了,呵呵……」陈伯不好意思的搔搔头。 「如果陈伯陈嫂不嫌弃,就收寄悠作干女儿吧。」楚寄悠倚着陈嫂,爱娇地说道。 「哎喔!这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老夫受不起受不起的!」陈伯连忙摇头摇手。 「陈嫂,你看这回咱们又得花多少时间说服陈伯呀?」楚寄悠打趣的问。 「呵呵……」陈嫂笑而不答,而陈伯则是满脸尴尬。 「其实,我从小就没了娘,和我爹又不亲,所以一直很想要有像二位这样的干爹、干娘,所以陈伯,您老人家就当是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好吗?」她双手合十,一副可怜样,苦苦的哀求。 「你这老家伙还杵在那儿干嘛……人家寄悠都这么说了,还不快应一声!」陈嫂用手巾按按泛红的眼眶。 「好好好。」陈伯感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好了!干爹、干娘。」楚寄悠一手拉一个,叫得好开心。 「好好。」陈伯是个老实人,一高兴起来,什么场面话也不会说,只一再重复说个好字。 「那我现在就去和苍龙说这个好消息!」她像只快乐的小麻雀般雀跃地跳上跳下。 「嗳,等等。这盘水晶包子你顺便拿去给龙少爷,如果洪福还没走,顺便也给他尝尝。」陈嫂交代说。 「遵命!干娘。」她俏皮的行个礼,端着盘子转身跑向书房。 「这个丫头。」陈嫂笑里透着无限宠溺。 「好福气。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福气哪。」陈伯喃喃自语。 「是啊,真不知道咱们上辈子修了什么样的福哟。」陈嫂感慨的望着楚寄悠奔跑的背影,心里头的疼爱又多添了几分。 楚寄悠蹦蹦跳眺的跑过穿堂,来到后院书房,她想给源苍龙一个惊喜,因此故意蹑手蹑脚的走近书房。 「南边几家织锦厂的事着实有些棘手,小的认为您应该亲自走一趟。这些地头混混见织锦厂油水不少,便狮子大开口的敲诈,织锦厂里的管事来信说,这批人仗着当地县老爷的势,专门干些狗屁倒灶的龌龊事儿,虽然眼前他还应付得过来,可难保以后不会出什么乱子……」洪福如实报告。 「我知道了,我会想想看要怎么处置才妥当。」源苍龙点头。虽然这些日子来他都在别庄里坐镇指挥,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得由他亲自出马。 「上回我让你派人去找楚家大小姐的事进行得如何了?」 「小的已派人去找,只是暂时还没有消息。」 「这件事尽量办得隐密些。」源苍龙担心这件事情若传出去,会引起不必要的困扰。 「这事小的明白。呃,还有……龙少爷,您得找个时间回府一趟。」洪福苦劝。 「再看看吧。」见洪福老调重弹,他漫不经心的翻着帐册。 「可现在的源府已是山雨欲来的态势,再不回去……恐怕不好。」 「有这么严重吗?」他放下手上的册子。 「是。严大娘说老夫人那儿已开始有些微词,府里头也陆续有谣言传出!」洪福止住话,不敢再往下说。 「谣言?」他皱眉。他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可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就蔓延开。 「都是一些不利于少夫人的事,关于楚家小姐代嫁的事——」洪福迟疑的说。 「我知道。但这传言打哪来的?」他打断洪福。 「目前还不知道,小的正在想办法打探。」 「你早些查清楚,将谣言散播者揪出来,这件事我不想寄悠受到波及。」 「是。」洪福点头,想了会依然劝他说:「严大娘要小的转告龙少爷早点回府,以免老夫人那儿……」 第十八章 「奶娘的意思我知道,可是寄悠在这儿住得这么开心,我不想打断她的好兴致,你和奶娘说过一阵子再说吧。娘那边请她老人家尽量帮我安抚安抚。」在他心里,什么天大的事都比不上他的小妻子开心更重要。 「是。」洪福无奈。主子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瞧着也只有干著急的份。 「还有,你帮我找个可用的人,我看南边那几间织锦厂的管事得换个人了。」源苍龙吩咐。 「可用的人是有的。可是龙少爷,江南织锦厂现在的管事是老夫人那边的亲戚,若抽换掉,恐怕会引起不满,若他们一起跑到老夫人跟前闹,这事情恐怕会更加棘手……」源府内人事权力关系复杂,只能用牵一发而动全身来形容,因此洪福的顾虑不无道理。 「这件事我会斟酌着办,你只管找人便是。没其它事的话就退下吧。」 「是。」洪福退出书房。门外的楚寄悠慌忙闪过身子,退至转角。 「真是个多事之秋。」书房内的源苍叹息一声。 南方织锦厂每年总要犯上几件事,也怪那管事懦弱怕事,遇见地痞流氓来惹事,总以塞银两方式,只求息事宁人。一来他本着强龙不压地头蛇的想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二来也因他人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也就由着下边的人去处理。怎知却将这暗疮毒瘤越养越大,现在这批人竟勾结官府狼狈为奸。看来这回他不插手不行了。源苍龙支着头,出神的想着对策。 楚寄悠站在门口好一会儿,见他完全没发现她,于是走到他面前,轻轻放下碟子说:「你肚子饿了吧,这是陈嫂做的水晶包子,你趁热尝尝。」 「寄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听见楚寄悠的声音,他才回过神,强打起笑容看着爱妻。 「来好一会了。」楚寄悠有些黯然的回答。 「怎么了?冷落了你不开心了?」他笑着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中一带,哄着她说:「我先写封信给慕风和南方那几家织锦厂的管事,趁这段时间你准备一下,待会我带你到后山逛逛,顺便钓几条鲜鱼,晚上好加菜。」 「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垂下头,为了自己的不懂事而忏悔。 「那些烦人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见她烦心,他好言安慰。 「可是有些事还是得你亲自处理才行,交给别人办或多或少总是隔膜。」 「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况且慕风他人在江南,先调他过去看看情况也好,省得他成日吊儿郎当的。」他笑。 「你别骗我了,明明就是件让你烦心透了的事还要瞒着人家,你分明是把我当成外人。」 「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只是这些事情我得花些时间想想怎么处置才妥当,趁这时间,我们在这儿多偷闲几天有什么不好?」 她嘟起小嘴,迭声埋怨说:「你不公平不公平!不许人家和你见外,偏偏最见外的人却是你。你花时间陪我,的确让我感动,可是我也不想你为了陪我而误了正经事啊。这样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不懂事,不但没能帮你分忧解劳,反而还成为你的负累……」 「难得你想到了这层。」他宽慰的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府?来了好多天了,也不晓得府里头传成什么样子了。」 「不急,再等两天吧。况且放着你一个人在源府我也不放心。」他想让洪福查出造谣生事者后再带她回源府,免得那些有的没有的流言伤害到她。 「你是担心那些谣言的事?」她侧头。 「嗯。事情不知怎么的竟传了出去,所以,在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之前,我不想你回源府。反正回去也只是成天听那些三姑六婆的蜚短流长,徒然惹人心烦而已。」若在源府,他便无法成天在她身边守着她、护着她,因此她难免会听到一些冷言冷语,想到这点,他便执意拖延些时间。 「别担心这个,我才不怕那些呢。」她打起精神,充满信心的对他说:「只要你承认我是你的妻子,管别人怎么想。当初我和我爹是犯了点小错,但是我想,和大家解释清楚应该就没事了,事情不至于会那么严重吧。」她单纯萨楚。 「这……」他在心里评估着。 「好嘛好嘛,我们就回去吧。反正在这里我也住得有些腻了,不如我们先回府里一阵子,等事情都解决了以后,到时候想回来住再回来,反正这儿离源府也不算太远,你说是不?」她眨着无辜的眼睛说着。 「好吧,就依你的意思,我们明天就回源府吧。」他思考了一会,终于同意她的提议。 「嗯,那我这就去和陈伯陈嫂说一声。啊!不对,是干爹和干娘。」她吐吐舌,一脸俏皮的模样。 「干爹干娘?」 「是呀。方才我认了陈伯陈嫂当干爹干娘,你不反对吧?」 「只要能让你开心的事,我都不会反对。」他拉拉她的发辫笑着说。 「嘿嘿,我就知道你不会反对。认了陈伯陈嫂当干爹干娘,以后要常来这儿玩也有个借口,若是以后你敢欺负我,我就告诉干娘,让她帮我出出气。」楚寄悠叉腰,故作凶悍状。 「你这个鬼灵精,看我怎么好好的治你,快去和你干娘告状呀!快!」他也扮成恶形恶状的模样呵她痒。 「哈哈……你快住手!人家怕痒啦!」楚寄悠大笑着跳躲到书案旁。 「躲不了的你!还跑!」他大喝。 「哈哈……」她绕着桌子和他大玩起躲猫猫。 在一片开怀的笑声里,两人都还不晓得,前面正有一场风暴和考验在等着他们…… 【第八章】 「主子您可回来了,梅香这些天可担心极了。」梅香一脸殷勤的接过楚寄悠的行李,一边和她说:「老夫人问起您,梅香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梅香才服侍主子没几天,主子您心里在想些什么,梅香也没个准儿,您说是吧?」 「老夫人……呃,我是说娘她都问些什么?」对于这新的称谓,她还有些不习惯,因此一时错口。 「也没什么。只是说不晓得主子和龙少爷去哪儿,竟然一出门就那么多天。」 「洪福没和娘禀报吗?」她疑惑。 「没有。洪福他只听龙少爷的指挥,或许龙少爷要他别说吧。」梅香答。 「或许是吧。」她点头。 「主子这些天都住哪?」 「呃……住在一个客栈里头。」她想起源苍龙说别庄只有奶娘和洪福知道,因此下意识的说谎。 「这样呀。」梅香虽不信,可也不打算揭穿,只是故作神秘的对楚寄悠说:「梅香原本想托洪福传话,可是一想,这事有些不好说,因此也不好让洪福带话给您。」 「有什么事是不好说的?」在别庄待了二十多天后,她早已习惯陈嫂和陈伯坦率的态度,因此对于梅香向来神神秘秘的说话方式,她开始有些反感。 「嗳,主子您别误会。」善于察言观色的她,见楚寄悠脸色不对,连忙解释说:「梅香认为这事关系到主子的名声,因此才多虑了些,请主子见谅。」 「没关系,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虽然有些气闷,但她一时也不好发作,只能开始怀念起别庄里自由自在的气氛。 「主子,是这样的。前些天有个自称是主子旧识的男人来过府里找您。」梅香低声对她说。 「旧识?」楚寄悠皱眉。 「是啊。因为是个男人,梅香也没敢多问,只说您出门去了,请他留个姓名好方便禀报,可他却不说名字,只留下一幅画,说您见了画便会明白。」 「画呢?在哪?」楚寄悠急问。 「在这,您看看。」梅香取过一支卷轴给她。 楚寄悠的手有些抖,而她越是着急,越是无法解开缚在画轴上的结。 「主子,还是让奴婢来吧。」瞧见楚寄悠神色有异,梅香不慌不忙的帮楚寄悠解开绳子并摊开画轴。 画轴上画着一只美丽的花瓶,瓶内插着几支寒梅,梅枝上停了两只喜鹊。她一瞧便知道这是姊姊的手笔。花瓶代表平安,喜鹊停在梅花上,则代表喜上眉梢的意思。虽然何先生的画画课她常缺席,但这张画的含意她还懂得几分。她知道这画是姊姊在向她报平安,表示她和何先生过得很好的意思。见到姊姊的画作,她总算放下心来。 「主子,这画有什么特别的什么意思吗?还有,您知道那男人是谁吗?」梅香瞧楚寄悠见了这幅画后这么开心,觉得事有蹊跷。 第十九章 「那人有留下住处或是其它信件吗?」她并没有回答梅香的问题,只急着探问更多细节。 「没有。不过奴婢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因此让人跟着他。」梅香得意的说。 「他去了哪?」楚寄悠追问。 「连升客栈。不过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不晓得那个人还在不在客栈里。」 「梅香,你赶紧让人备车,我得去连升客栈一趟。」听梅香这么说,楚寄悠更是着急,生怕姊姊和何先生已经离开了客栈。 「主子,您一个人去……不妥吧。」梅香观察着楚寄悠,面有难色的说。 「不打紧。这人是我在娘家时的西席,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奴婢这就赶紧让人备车。」 「好,动作快些。还有,这件事先不要让龙少爷知道,我想亲自和他说。」楚寄悠交代。她想亲口告诉源苍龙她找到姊姊的事,好让他有个惊喜。 「知道了。」梅香答。 见梅香走了,楚寄悠走到床头,由床头暗格里取出一锦缎匣子;她打开匣子,里头除了少数几样珠宝首饰外,还有一枚印章和一把钥匙。她取了首饰和钥匙后合上匣子,然后双手合十,心中祈祷老天保佑,让她顺利见到姊姊和何先生;因为无论如何,她得亲眼见到姊姊过得幸福她才能安心。 连升客栈内,几个小歌女正唱着小曲儿,台上还有个盲眼老师傅咿咿呀呀的拉着胡琴伴奏,唱到精采处,台下众人的喝采声、叫好声交织成一片,将客栈里的气氛哄抬得热闹滚滚。 「小二哥,和您打听个人。」周边的声音太过吵杂,因此楚寄悠抬高嗓门。 「姑娘请说。」店小二笑嘻嘻的回答。今天客人不少,简直忙坏他了。 「这儿有没有一对夫妇模样的人投宿?男的姓何,女的姓楚。」 「这里投宿的客人多的哩,您这么说太笼统了。」 「这……男的一副斯文模样,是个画师;女的个头不高,长得很漂亮。」楚寄悠尽量描述两人的特征。 「听您这么一说,小的倒想起来了,店里是有这么一对客人,他们方才结了帐,还请我们掌柜的安排马车,准备离开哩!可这马车还得半个时辰才到,这会他们应该还在后边厢房吧。」店小二说。 「可以劳烦小二哥带个路吗?我有急事要找他们。」楚寄悠塞了一锭碎银给店小二。 「当然没问题。姑娘您里面请。」见钱眼开的店小二连声答应,急急帮她开路。他领着楚寄悠往后边厢房走,过了穿堂,后面是一个小合院,虽然有些简陋,倒也不失安静素雅。 「姑娘,您从这边数过去,第三间厢房就是了。」店小二对她说。 「小二哥,谢谢你。」楚寄悠点头,然后往厢房走去。她走到第三间房,正想拍门,房门却咿呀一声的打开了。 「何先生!」楚寄悠吓了一大跳。 「寄悠小姐,您怎么来了?」何先生比楚寄悠更为惊讶,他兴奋的对她说:「我前些日子天天到源府门口去等你,想和你报个信,可源府的人说你出门去了,怕造成你的困扰,因此我也没敢留下姓名,只托一个奴婢转交一幅紫烟的画给你,没想到你竟然能找得到我们,这真是太好了!」何先生苍白的脸上因为高兴而显得有些胀红。 「我知道,我见到画了,姊姊她人呢?」楚寄悠焦急的往门里头张望。 「哎呀!我真是糊涂了,见到你来,竟高兴得忘了请你进门。紫烟,紫烟,你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何先生喜孜孜的喊。他知道紫烟自从离家后就一直想见楚寄悠一面。 楚紫烟听见何先生的叫喊,慌忙走了出来。见到楚寄悠,她先是一阵惊喜,可想到自己的行径害了妹妹,就忍不住掉下眼泪,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姊姊!太好了,你们还没走!」楚寄悠激动的喊。想到只差那么一点便见不到姊姊,她不禁激动的哭了出来。 「寄悠,姊姊对不起你。爹要你代我出嫁的事我都听说了。我怎么也没想到爹竟会要面子到这种程度,不顾你的幸福就……」楚紫烟原以为源家知道她逃婚后,这桩婚事便会告吹,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样。自从离家那天起,她心里就含着无限愧疚和悔恨,觉得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而断送了妹妹的终身幸福。 「姊姊你快别这么说。苍龙他对我很好,我真的很幸福。」她笑着拭泪,对姊姊说:「严格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的逃婚呢!要不然我一辈子也不可能遇到一个像他这么好的男人来宠我、疼我。」 「你说的是真的?不是为了安慰我?」楚紫烟眨眨含泪的大眼睛望着她,想从妹妹眼里找出事实的真相。 「我当然不是为了安慰姊姊才这么说,因为他真的待我好极了。」楚寄悠笑得好甜美。 楚紫烟仔细观察妹妹脸上的笑容,过了一会,她才安心的笑了,因为她看清楚了妹妹脸上的笑容是一个真正被捧在手心上疼爱的女人才会有的。 「听见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自从离开家之后,我真的很想见你一面,当面和你说声对不住。不过现在这声对不住我看你一点也不需要了。」楚紫烟欣慰的拉着楚寄悠的手说。 楚寄悠笑着对姊姊说:「是啊。我想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早就安排好了的。传说中月下老人不是有本鸳鸯谱吗?有缘结成夫妇的男女,他们的名字早在出生前就已经写在簿子上了,所以姊姊你千万不要自责: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这份缘分,你说是吗?」她将楚紫烟的手交到何先生手上。 楚紫烟点点头,望着身边的男人,第一次,她真正释怀的笑了。 「姊姊,方才听店小二说你们叫了马车?你们打算去哪里?」 「我们打算回我的老家,江苏。」何先生说。 「江苏?那么远!」楚寄悠讶然。 「在爹还没原谅我们之前,我们想还是暂时离开京城避避风头。」楚紫烟有些黯然的说。 「嗯。我想爹总有一天会谅解你们的。」楚寄悠安慰她,然后塞了一个小布包给楚紫烟说:「姊姊,你出门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些首饰,往后路途遥远,这些银两和珠宝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不行。我怎么能收你的东西。」楚紫烟殷殷交代她说:「你现在已经嫁人了,万万没有拿钱贴娘家亲戚的道理,关于这点,你千万要谨慎。」 「这不是源家的钱,这些银两是从你陪嫁的嫁妆里拿出来的,我想源家不会说话的。」她坚持要楚紫烟收下。 「这……」楚紫烟为难。她知道妹妹的想法实在过于单纯,可是他们一路上的确需要这笔盘缠,因此感到分外为难。 「姊姊你别担心,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人替我挡着呢。」楚寄悠脸上净是有恃无恐的自信。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收下了。」见楚寄悠这么说,楚紫烟才安心收下银两。 「紫烟,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离开了。」何先生计算着时候差不多了,催促楚紫烟上路。 「姊姊,到了江苏,记得托人捎个信给我。」楚寄悠依依不舍的说。 「一定。」楚紫烟泪眼汪汪的答应。 「姊姊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好好照顾她。」楚寄悠对何先生说。 「寄悠小姐请放心,我何凤梧一定会好好照顾紫烟,不教她受一丝委屈。」何先生搂着楚紫烟说。 「呵呵……姊夫,我想你该改口喊我一声小姨子了吧。」楚寄悠指正他。 「呃……对对,是该改口叫声小姨子了。」何先生呵呵大笑。楚寄悠这声姊夫,让他觉得两人的爱情终于被楚家人接受,纵使只有一个,他也为自己和楚紫烟感到庆幸。 「寄悠……」楚紫烟哽咽,心里有干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姊姊……好生保重,我们一定能再见面的。」她紧握住楚紫烟的手,眼睛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也是。记住,嫁了人,可不比在家里一般自由自在,处处都要小心行事,万事三思而后行,知道吗?」楚紫烟殷殷叮咛。 「我知道了,姊姊你放心吧。」楚寄悠点头。听到楚紫烟的殷切叮咛,她第一次有了身为人妇的自觉。 「主子,您总算回来了!」见楚寄悠进门,梅香匆匆忙忙迎上禀报说:「洪福说有急事要禀告,已经等您好一阵子了。」 「洪福有急事?」楚寄悠疑惑的问梅香:「你明知道我人在连升客栈,怎么不让洪福直接去那儿找我?」 第二十章 「呃……这……梅香以为主子应该很快就会回府,怕这一来一往之间你们错身而过,反而耽误了正事,所以才……」梅香瞧了洪福一眼,讪讪的回答。 「少夫人。」洪福向楚寄悠作揖,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梅香。 「洪福,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和龙少爷在铺子里吗?」她疑惑的问。 「有件急事要向少夫人禀报。」待楚寄悠坐下,洪福正色地对她说:「刚刚江南织锦厂传来消息,说昨儿个晚上织锦厂遭人纵火,因此龙少爷必须亲自前往江南一趟。」 「什么……织锦厂大火?伤亡惨重吗?」楚寄悠急问。她没想到才一回来便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因此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目前还不晓得。」洪福脸色沉重的说:「这件事急迫异常,龙少爷必须亲自下江南处理。他一收到消息后便出发了,他托小的回来转告少夫人一声,小的禀告过少夫人后就必须即刻启程。」 「苍龙有说大约要去多久吗?」楚寄悠脸色有些苍白的问。她多想和他一起分忧,可是又怕自己去了反而会造成他的负担,因此只有干著急的份。 「依小的推断,这大火起因并不单纯,因此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处理……」其实需要多少时间他也说不准。 「这样啊……」楚寄悠沉吟着。 「少夫人,您不必担心。龙少爷说等事情有个结果,他会马上派人捎信给您,请您在府里安心等着。」 「我知道了。」楚寄悠点点头,对洪福说:「你和苍龙说,我会在家等着他,请他务必小心自己的身体。」她心中充塞着一股浓浓的不安,可是却什么也不能做。 「小的会将少夫人的话转告给龙少爷。」洪福拱手说道:「如果没别的事,小的就先告退了。」 「好,你自己也小心些。」楚寄悠说。 「是,谢谢少夫人。」 洪福匆忙走出源府,正准备上马,忽然一个人影由门边窜了出来,拉住他的缰绳,他定睛一看,来人竟是竹影。 「洪叔请留步。」竹影向来冷峻的脸上竟出现一丝哀伤的表情,她匆忙问道:「洪叔,江南织锦厂发生大火的事是真的吗?」 「是。龙少爷已经先启程,我正要出发,看能不能赶上龙少爷。竹影姑娘,请让步。」为源苍龙传话已经耗去他许多时间,他一心只想赶快追上源苍龙,没时间和府里头的闲杂人等聊天。 「洪叔,请您带竹影一块儿去。」竹影恳求他说。 「这是不可能的事。带着女人只会碍事,误了往江南的行程,龙少爷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洪福斥喝着扯过马缰,无奈竹影却死命不肯放手,把缰绳握得死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洪叔,算我求你了!我弟弟在织锦厂里工作,现在忽然发生大火,不知他是生是死,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您叫竹影怎么办?竹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哪!」竹影苦苦哀求。 「这……」洪福沉吟。听到竹影的解释,于情于理,他都该带她上路,可是难就难在竹影在府里的身分暧昧,他担心引起府内人不必要的误解和联想…… 「洪叔,竹影给您磕头!求求您!求求您了!」见洪福仍在考虑,她噗通一声跪下连磕了几个头。 「竹影姑娘您快起来!」洪福见她这样,慌忙拉起她。 「洪叔!」竹影终于止不住眼泪,开始呜咽起来。 「这事你和老夫人禀报过了吗?」洪福问。若是老夫人同意,他也就没理由再反对。 「是。老夫人已经答应竹影,现在只等洪叔答应。」 「这……好吧,索性我就当作是做好事吧。」洪福考虑了一会,便答应带她同行。 「谢洪叔!」竹影慌忙止泪道谢。 「快上马吧。」洪福让人拉过另一匹马给她,自己则骑上他的花栗马,四蹄生风地飞奔出去。竹影也爽俐的上马,心急如焚的跟上。 已渐西斜的阳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龙少爷,夜深了,您早点歇着吧。」洪福偷偷打了个呵欠。 「不打紧,这几件事情处理完了就好了。」 「龙少爷,喝口茶醒醒神。」竹影给源苍龙和洪福送上:亚香茗。 「竹影,你弟弟的伤已经没大碍了吧?」源苍龙抬头问。 「是,托龙少爷的福,已经好多了。」竹影淡淡一笑。她弟弟为抢救织锦厂里的织物而受到严重呛伤和灼伤,幸好抢救得宜,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慕风这回帮了你弟不少忙,你可得好好谢谢他。」源苍龙提醒。 「这我知道。」竹影微赧。 「没事的话,先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竹影退下。 「龙少爷,带竹影来这儿的事情,不知会不会在源府引起不必要的猜测和传言,若波及到少夫人,小的可就罪过了。」见竹影走远,洪福有些不安的说。 「不。这件事你做得对,于情于理,你都该带竹影南下一趟。况且这件事情我已经写信和寄悠说过了,应该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但愿如此……」洪福仍有些担心。 「怎么?你觉得哪里不妥?」 「小的觉得少夫人身边的梅香有些儿不对……小的猜测,府里头的谣言可能是由她那里传出来的。」 「你也这样觉得吗?」源苍龙瞇眼细想。 「是。梅香在源府里头似乎以处事圆融、识大体得名,但小的总觉得……她对少夫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洪福仔细斟酌字句,但想了半天,却还是找不出适当的词来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 「我了解你的意思。」源苍龙点点头说:「等事情告一段落,我想赶回京城一趟,这里就先交给你和慕风全权处理。」自从离开源府,他觉得心里总是处处牵挂着楚寄悠,因此不能像以往一样,在南方一待便是两三个月的时间。 「是。」 「还有,等竹影的弟弟养好伤,将他升为厂里的副总管事,让他跟在慕风身边多学着点。这孩子是个可用之人,这回多靠他冲入火场,抢救出那批准备进贡的织品,否则损失可就难以估算了。」源苍龙交代。 「小的明白。」 「这有,这封信你明天派人快马送回源府,请娘从库房调些银两先应应急。织锦厂抢修大约还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先拨些银两让厂里的人安家,死伤者,一律从优抚恤,补偿的条法我都写在里头了。」源苍龙将一本册子交给洪福。 「小的知道。」洪福接过册子。 「这件事情并不单纯,慕风在这里人面熟,和州府斡旋的事就交给他处理,务必要揪出幕后指使者。」 「是。」洪福点头,想了想说:「慕风少爷这回有些反常,不但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对厂里的事情还主动关心,并且了解透彻,莫非是转性了?」洪福有些疑惑的说。 「呵呵……」源苍龙但笑不语。看来这回有人在爱情路上栽了个大跟头喽! 【第九章】 日子过得飞快。源府表面上看来平静,实则暗潮汹涌。世间的事很奇怪,有时候,事情明明已经发生了,但一时半刻里却还隐忍着不爆发,因此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太平,然而实际上却是不停的蓄积着能量,等待最适宜的时间伺机反扑。这段时间的源府,正是处于这样的状态。 这些日子以来,楚寄悠总是习惯性的坐在窗台边,留意着哲园里的一切,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漏失了江南来的信件。 「主子,用膳了。」梅香一边摆上午膳,一边向楚寄悠报告说:「今天厨娘请假,所以今儿个的饭菜是稻香阁送来的,您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梅香摆好了饭菜,见楚寄悠仍趴在窗台上,一动也不动,只好走到她面前摇摇她说:「主子,用膳了。」 「我还不饿,你先搁着吧。」楚寄悠这才如梦初醒般的说。 「主子,您再不吃些东西不行哪!这些天您都没好好用膳,龙少爷回来要是怪罪下来,叫梅香如何向龙少爷交代?」 「我真的吃不下。」她一点胃口也没有。这些天来她心里一直担心着江南织锦厂的事,不知道他事情处理得如何?何时才会捎信给她。她等得心急,可是表面上却仍装作不在意。 「唉!这龙少爷也真是的,都半个多月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好像根本没把主子放在心里似的,想来真是气人。」梅香碎碎念的代楚寄悠抱怨。 第二十一章 这些天,楚寄悠在人前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照常过活,就算对源苍龙有埋怨,顶多只放在心里,但这下梅香将她的心事无情戳破,让她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仿佛是个遭人遗弃的下堂妇。 「呃……或许织锦厂那儿的事真的很多,一时忙不过来吧。」她下意识的替源苍龙找借口。 「可是也过了半个多月了,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也早该忙完了吧!龙少爷对主子这么不闻不问的,实在太过分了。」梅香替楚寄悠感到不值的说。 「或许信还在路上,毕竟江南离这儿路途遥远啊。」听到梅香的话,她觉得有些受伤,但仍努力为源苍龙辩白。 「主子,您就是太善良、太单纯了,才会让人骑到您头上来!」梅香忿忿不平的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搞不懂为何梅香会忽然变得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唉!主子,您的心思太单纯了,不了解男人。男人哪,就是会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忘一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越听越迷糊,越听越不安。虽然她还无法分辨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在发酵,但一股很不好受的感觉正在逐渐扩大。 「没什么啦,只是和您说说男人的通病罢了,主子您别想太多。」梅香欲盖弥彰的干笑数声,但看来就是一脸话中有话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暗示我苍龙花心?见一个爱一个?」她不悦的拧眉,觉得梅香的话中带刺。 「嗳,主子,梅香完全没这个意思。梅香只是说,有时候男人是不想花心的,可偏偏周围的引诱太多,也难怪他们会把持不住嘛。」 「或许有些男人是这样吧,但我相信苍龙不是这样的男人。」 「梅香也愿意相信龙少爷不是这样的男人,可是梅香信不过的人是……竹影。」梅香眼神一闪,仔细观察楚寄悠脸上的表情。 「竹影?」竹影这名字和那张美丽的面孔乍然出现在楚寄悠脑海,让她感到一阵慌乱,但她仍镇定的问:「竹影不是回娘房里去了吗?怎么忽然提起她来?」这些天她都没见到竹影在哲园,因而以为她回去服侍源老夫人了。 「主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梅香问得小心翼翼。 楚寄悠摇摇头,表示确实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竹影在织锦厂大火那天……已经和龙少爷一起出发到江南去了。」梅香的声音极其轻柔,却宛若一根无形的针,快狠准的扎入楚寄悠心口。 「你……你说什么?」楚寄悠脸色刷白,声音不由自主的发颤。 「梅香是说,龙少爷身边现在有竹影跟着……」才起了个头,她便适可而止的止住,其它的就让楚寄悠自行发挥想象力。 「不,我不相信这件事。」她摇头,拒绝接受这个杀伤力十足的讯息。 「主子,您真的不知道竹影的身分和目的?」梅香不打算和她争辩,只是残酷的揭露府里更多人尽皆知、却只瞒住她一人的事实。 楚寄悠缓缓摇头。她的心思实在太脆弱,无法更多接受,也无法防御自己,只能像个任人宰割的木头娃娃般呆坐在椅子上。 「老夫人房里有四个婢女,分别用梅、兰、竹、菊命名,竹影是我们当中最美丽、也最得老夫人宠爱的一个。说句老实话,当初老夫人买下我们四个人,意思就是希望我们当中有人能被龙少爷看中,收作小妾……好传宗接代……这是源家秘而不宣的事儿。」梅香见楚寄悠以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便故意顿了顿,然后继续解释说:「梅香自知姿色平庸,无法和竹影,甚至和兰心那丫头比,因此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只想好好伺候主子,没做它想。梅香将这件事情如实禀报主子,是想提醒主子……」 「梅兰竹菊吗……」楚寄悠喃喃自语,过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的想到,原来这就是之前兰心和竹影对她一直怀有敌意的原因。 「梅香一心只向着主子,希望主子不要怪梅香多嘴,奴婢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子好……」她跪在楚寄悠面前,一脸忧虑的说。 「我知道了。我想到后花园里走走。」楚寄悠缓缓起身说。她忽然想起源府后花园里种着许多花木,而她现在只想藏身在她最爱的花花草草里,一个人好好的舔舐伤口。 「主子,梅香陪着您吧。」梅香担忧似的跟上。 「不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她带着一脸疲倦,缓慢而压抑的回答。 梅香看着楚寄悠失神的背影,嘴边浮上一抹冷酷的笑。 「我原以为我嘴巴已够刻薄,没想到还有人比我更胜一筹哪。」 「唷!今天吹什么风来着?竟把兰大姑奶奶给吹来了?」梅香语带讽刺的说。 「要不是老夫人差遣,我还真懒得来呢。」兰心撇撇嘴,将一封信递给梅香,想了想,觉得不妥,又补充道:「这龙少爷的信我可是亲手交给你了,以后若出了什么岔子,我可什么都不晓得唷。」 「放心,你只管继续装聋作哑便得了。你若没碍着我,我也不会去惹你。」梅香将信放入袖子里。这已经是龙少爷的第二封信了。 「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好处?」兰心仔细观察着梅香脸上的神情。 「你若觉得我这样做对你一丝好处也没有,只怕你老早就在严大娘面前揭穿我了,所以现在你也用不着在这儿装无知。」梅香老实不客气的揭穿她。 「哼!逼走少夫人,你我机会自然是大了点,可你也自知论美色、论才情,你还排在竹影和我之后呢。像你这样工于心计、自私自利的人,怎可能为人作嫁,自己却不沾一丝好处?」兰心挖苦的说。被梅香抢白,她干脆也将话挑明了,不再顾及两人的脸面。 「你说得对。若真要论好处,我是没有的。」见兰心说得难听,梅香反倒有种豁出去的坦然。 「那你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兰心见梅香的表情不像在说谎,也不自觉的露出一丝真诚。 「只是嫉妒。」梅香笑得残酷却诚实。 「嫉妒……」是呀,这也是她心里的感觉,为何她从没敢承认,只能在背后说人小话呢?她望着梅香,心里有种同病相怜的悲戚。 「因为嫉护,所以我要伤害她;因为嫉妒,我要折磨她,要她不好过。」梅香咬咬牙,声音里含着巨大的压抑和屈辱。「我觉得很不公平。同为女人,为何她不但能得到龙少爷全部的疼爱,得到人人敬重的身分,我们却得为了一个卑微的身分,成日争得你死我活。所以我恨!我真的好恨!」 兰心觉得自己被梅香的话给震慑住了,她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可是却一句话也挤不出来,因为自己也没强她多少,既然同是可怜人,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今天我既然和你说这些话,自然也不怕你泄露。」见到兰心一脸凄然,梅香添了一句。 「不……我不会说的。」向来牙尖嘴利的兰心,不知为何竟心软的回答了她。 「好吧。既然你这么讲义气,那么我就和你说个内幕。」 「内幕?」兰心霎时像嗅到血腥味的狐狸,竖尖了耳朵。 「没错。你知道龙少爷和少夫人回府那天,少夫人第一件做的事情是什么吗?」她卖关子的说。 「是什么?」 「少夫人屁股还没坐热,就赶到连升客栈去了。」梅香冷笑着。 「连升客栈?少夫人去那儿做什么?」兰心不解。 「见个男人。」梅香蓄意将事情渲染得难听。「那人在少夫人不在府里头的时候来了许多趟,没名没姓的,只留下这么一幅画。」梅香取出画轴给兰心看。 「男人?!天哪!这事要是传出去可就难听了!」兰心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慌忙将画轴卷起来。 「没错。这事,源府里没多少人知道,而帮少夫人拉车的,正是府里头的哑叔。」 「哑叔?」兰心掩嘴。府里头的人都知道哑叔是个天生的哑子,而且大字不识得一个,少夫人一个人跑去客栈会男人,这原本就大大的不妥,偏又让哑叔拉车,就算楚寄悠做的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事,说出来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所以你说这事是不是有鬼?那男人也不知是什么身分,搞不好是少夫人的旧情人也说不定。」梅香的声音里透着不屑。 「是透着诡异。」兰心盘算着要如何将这事告诉源老夫人。 「这件事,你也犯不着直接透露给老夫人知道,毕竟少夫人在那客栈里干了些什么好事,咱们没凭没据的,也不能乱说。」梅香想将兰心拉成一伙,因此好心帮她出主意说:「你只消不着痕迹的当它是一件闲事,说给府里几个嬷嬷婆子听,那些老婆子的嘴就像破米袋似的,肚里搁着什么就漏什么,届时流言满天飞,就算有人想查也查不到咱们头上,你说是吧?」 「好个借刀杀人之计。」兰心笑着点头,暗自佩服梅香的工于心计。 第二十二章 源府后花园里,秋意已深,几丛粉红澄黄的线菊开得清新脱俗;线菊旁植着几株枫木和桂花树,乳白色的桂花让风吹落一地,空气里散发着桂花特有的甜腻香味;几束桃红紫白的波斯菊则迎风摇曳,似在对行人招手致意。 楚寄悠藏身于一棚秋海棠花丛里,花丛周围湖石围绕,显得隐密而安静;眼前她正需要这样一个地方来恢复元气。她弓身坐在草地上出神,心思则飘得老远。她想起那不识情愁、不识忧伤为何物的少女时光,想起家里那棵老榕树,她总爱坐在老桩树那强壮的臂膀上,晃着小脚,哼着一曲又一曲歌儿…… 那是一段多么让人怀念的时光啊…… 接着,她想起源苍龙,想起他策马时的英姿,想起他嘴角浅浅的梨涡,想起他的宠爱、他的拥抱、他缠绵的吻,也想起陈伯、陈嫂的亲切,想起在别庄里他和她秉烛谈心,想起他和她勾手,保证只对她一个人好……一片片绚烂的回忆由头上纷纷飘落,如同片片缤纷的海棠花瓣,落了她满身。 爱情哪,为何你总教人寂寞,教人感伤? 爱情哪,为何你总教人落泪,教人彷徨? 她仰着脸,让花瓣雨淋在她脸上身上。她倔强的睁着眼,看着天空,不眨一下眼皮,因为她怕一眨眼,泪水就会如江河溃堤,再也停不下来…… 「你们这几天有没有听见南边织锦厂传来的消息?」哲园里一个扫地的小厮神神秘密的说。 「有呀。前些天龙少爷不是来信了,请老夫人先从库房里调些银两来应应急,织锦厂里损失惨重,听说还死了好几个人哪,真是可怜。」 「是呀,是可怜。可若不是这回织锦厂大火,龙少爷请老夫人到库房里调银两来应急,恐怕这会还没人晓得库房遭窃了哩。」 「库房遭窃?这等大事怎么没报官府?」小丫头急问。 「嗳,老夫人房里的兰心姑娘说,老夫人原本也想报官,可是就怕……」 「怕什么?」小丫头问。 「怕是内贼做的。」另一个小厮插嘴。 「唉唷!没凭没据的,你们可别乱说。」小丫头慌忙掩住那个小厮的嘴。 「不是我乱说。你想想,这库房的钥匙只有老夫人和少夫人有,听说库房里头又整整齐齐的,单单就只少了数百两的银票、银两和一些珠宝首饰,你想想,若你是贼,库房里金银财宝那么多,难道不会全数劫了去?」 「这也有道理。可是这件事不一定是少夫人做的呀。那些珠宝首饰迟早都是龙少爷和少夫人的,少夫人根本没必要去偷库房的银两和首饰嘛。」小丫头仍是一脸不信的说。 「唉,说你笨你还真笨,你不晓得少夫人在外头偷偷养了个汉子冯?」 「啊……」小丫头咋舌,低声问二人:「这事情听谁说的?」 「这……」第一个小厮挠挠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泄的密。 「反正横竖是从老夫人房里传出来的,只是不晓得老夫人现在心里怎么想就是了。」另一个小厮补充。 「我看你们是乱说一通吧。我觉得少夫人完全不像是那种不守妇道的人。」 那小厮见她仍不信,只好理直气壮的说:「谁说的我是不记得了,可这事府里头人人都知道,还说少夫人去连升客栈会情夫的时候,坐的是哑叔的车哩!若少夫人心里没鬼,干嘛让哑叔拉车?」 「这……」小丫头想不出话来反驳。 「是呀,你想想,若心里没鬼,何必做这等让人起疑的事儿。」那小厮见小丫头终于无可辩驳,心里有些得意。 「会不会是少夫人气龙少爷和竹影的事,因此蓄意报复才……」除了这个原因,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让少夫人背叛龙少爷。 「唷!听你这么说,仿佛还真有点道理。」小厮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盘算着将这最新讨论结果散布给其他院里的人知道。 他们三人围成一圈,嘀嘀咕咕,津津有味的讨论辩证,完全没发觉严大娘带着个丫头走入哲园。 「谁让你们几个不做事,光晾在那儿闲扯的?」严大娘带着威严的语气主贝问。 「啊……是严大娘来了。」三人必恭必敬的向严大娘行礼。 「方才你们三个鬼鬼祟祟的,在说谁的闲话来着?」 「呃……没有啊,严大娘您误会了……」三人慌忙陪笑,猛摇头否认。 「没有就好。无端编派人闲话,是在造口业,知道吗?」严大娘虽然知道他们正在讨论近来府里头的流言,但她目前不打算追究这些旁枝末节,因为她知道若是不找到谣言的根源,一举去除,这些叶脉只会越生越多,弄到最后筋疲力竭,却不见成效。 「是。多谢严大娘教诲。」三人擦擦额上的汗,暗自庆幸严大娘没有深究。 「少夫人呢?」严大娘问。 「这……奴婢不晓得,要问梅香姐。」小丫头如实回禀。 「你是怎么当的差,连少夫人去哪儿了都不知道,还得问梅香?」严大娘不悦的说。 「呃……严大娘您息怒,不是小的们不用心当差,而是……而是梅香姐要我们没她的吩咐,一概别管少夫人的事,只要管好园子里头的活儿就好。梅香姐说少夫人那儿有她全权负责呢。」既然有人负责,那么她们这些人自然乐得躲懒。 「一派胡言!」严大娘喝叱。 「严大娘息怒哪!」几个人见严大娘变了脸色,连忙跪下求饶。 「人家说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没想到我才几日没注意,你们竟懒成这德行!你们几个小猴儿快去找少夫人,这笔帐我稍后再和你们几个算!」严大娘号令众人。 「是!」小丫头和小厮慌慌忙忙的起身寻人。 「唷!严大娘,是您来了,快请进。」梅香听见园子里的吵嚷声,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少夫人呢?」严大娘闷不吭声的进门。 「少夫人在后花园里呢,梅香这就去唤人。」她机灵的二顺,打算告退。 「不用了,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你站着,我有话问你。」 「严大娘请说。」梅香笑答。 「这些天来,源府里头关于少夫人的传闻很多,你晓得吗?」 「梅香是曾听说过一些。」她一脸姻一然的承认。 「你是少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你觉得这些话的可信度有多少呢?」严大娘继续问。 「梅香认为这些话全是谣言,不知是谁编派出来恶意伤害主子的。」梅香振振有词的替楚寄悠辩解。 「哦?那你晓得这些话都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呵呵……梅香虽是主子的贴身丫鬟,可严大娘也知道,梅香真正服侍主子的日子并没多少天,这些奇奇怪怪的流言打哪儿传出来的,梅香真的不晓得。只不过梅香从来不信这些谣言,见源府里的姐妹们说闲话,梅香还要制止她们别乱说呢。」 「是吗?才伺候少夫人没多少时日,看起来你对少夫人倒是满了解、满忠诚的样子啊。」严大娘打量了她一眼,喝口茶继续说。 梅香眼睛一溜,知道自己方才有些露了馅,便聪明的不再说话。 「方才听园子里的丫头说,你吩咐他们少夫人的事情一概别管,由你全权负责,有这么回事吗?」见梅香不答,严大娘笑一笑,若无其事的问。 「是。梅香曾这么说过。」 「这是什么意思?」 「梅香是怕府里头的流言传得太过,担心这些跟前服侍的人嘴拙口笨,一不小心将流言传到主子耳朵里让主子难受,为了主子好,所以才这么吩咐的。」 「听你的意思,莫非是嫌哲园里头管束不严?」严大娘故意问道。 「严大娘,您这么说,真让梅香惶恐了。梅香是老夫人房里调教出来的大丫头,行事作风和哲园里头有些不一样也是自然的事,若有严大娘看不顺眼的地方,还请严大娘指点。」 「好得很,连老夫人都抬出来了是吗?」严大娘冷笑。 「梅香不敢。」 「不敢最好。龙少爷曾嘱咐我好好照顾少夫人,若让我知道少夫人在哲园里受了委屈,我可不好向龙少爷交代。」 「严大娘,您说这话就严重了,梅香怎会让少夫人受委屈呢。」她陪笑。 「我也没指名道姓的,你犯不着急着解释。」严大娘笑。 「你……」梅香有些羞愤的看了严大娘一眼,只是嘴巴上仍强忍着不说什么。毕竟知道严大娘是哲园里她惹不起的人物。 「奶娘,您找我?」楚寄悠一踏入房里便问,完全没意识到房内二人的剑拔弩张。 第二十三章 严大娘打量楚寄悠有些失神的表情,忧心皱眉问道:「寄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风这么大,还一个人到后花园里逛,也不添件披风?」 「不碍事的。」楚寄悠低声说。这些天来她没事便往后花园跑,见了那些花花草草,她心里的郁闷多少能减轻一些。 「寄悠,这些日子,你似乎吃了不少苦呀……」严大娘想起楚寄悠刚嫁入源府时脸上那活泼的神态。她仔细在楚寄悠脸上搜寻了一遍又一遍,却完全找不着当初那抹纯真的笑容,有的只是忧愁和苦闷:可是她却猜不出这些苦闷和忧愁是谁给添上去的,只能归咎于她过度思念源苍龙。 「只是有些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奶娘……您知道……苍龙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楚寄悠苦涩的开口,她猜想源府上下除了源老爷和源老夫人外,应该就只有严大娘会清楚源苍龙的消息吧。 「怎么,你竟不知道龙少爷何时回来?」严大娘诧异地问。 楚寄悠只是苦涩的笑笑,又低下头。她觉得开口问奶娘苍龙的事已经有些难为,毕竟自己相公的事还要向别人打探,已够教她难受的了。见到严大娘诧异的神情,她就更觉得羞愧。 见到楚寄悠的模样,严大娘心中约莫有了底,只是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因此她对楚寄悠说:「详细的时间我也不晓得,不过我会写封信请龙少爷事情处理完了就尽快回来。」 看样子她得赶紧请龙少爷回来清理门户了……严大娘在心里盘算着。 「这样啊……」楚寄悠柔顺的点点头。虽然没有确切的日期,但有了奶娘的话,她心里感到稍稍踏实了些。 「严大娘,老夫人房里派人来催了,说请严大娘快些带少夫人过去。」严大娘的丫头由园子外走进来禀报。 「娘找我?」楚寄悠疑惑地问。 「寄悠,听奶娘一句话,老夫人听了些不知打哪儿来的谣言,现在正在气头上,你暂时别和她争辩。这件事情等龙少爷回来,我会一五一十向他禀报。你记住,源府上下保得了你的,就只有龙少爷一个人,明白吗?」严大娘匆匆和她交代。 「我知道。」楚寄悠点头。她以为奶娘指的是她当初代姊出嫁的事。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见老夫人吧。」严大娘牵起楚寄悠的手。 「嗯。我想和娘解释一番,她老人家应该会接受的。」她的心思单纯,以为世人都和她一样。 「但愿如此。」严大娘有些忧心的看着楚寄悠,心里隐约觉得即将有一场风暴要来临。 【第十章】 「给我跪下!」楚寄悠一进门,源老夫人便厉声喝叱。 「娘?」楚寄悠一愣。她完全没料到平日亲切的源老夫人这回竟会这么生气,她双膝一软,便跪倒在源老夫人面前。 「别喊我娘,我源家没有这样丢人现眼的媳妇儿!」源老夫人别过头怒道。 「老夫人,您息息怒,主子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竟让您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梅香走到源老夫人身后,拍着源老夫人的背。 听见梅香这么问,源老夫人更加火大的说:「你自己去问问她!」 「老夫人,您先别生气,一件一件慢慢地说,也好让少夫人明白她哪儿做错了呀。」兰心递过一盅茶,哄着源老夫人。 「好。你说说当初咱们源家抬着八人大轿到你楚家迎娶时,你家大姑娘躲起来不见人影,因此你便自作主张的代姊出嫁,有没有这回事?」 「这……」楚寄悠抬头打算解释,但她尚未开口以前,兰心便抢先一步。 「什么?当初老夫人下聘的时候,分明就说好娶的是楚家大小姐,怎么少夫人竟不是楚家的大小姐吗?那……那这不等于是骗婚?」兰心一脸诧异的问。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楚寄悠张口欲辩,脑中却一片混乱,因为她没想到事情竟让人解释成那么难听。 「兰心,老夫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见兰心在火上浇油,严大娘出声制止。 「严大娘,兰心只是在替老夫人叫屈罢了。谁都知道当初老夫人就是看上楚家大小姐贤慧有加,因此才会下聘向楚家求亲,怎知迎亲当天新娘竟然和人跑了…… 这素有贤名的大小姐都如此了,更何况是风评不佳的二小姐呢?也难怪最近府里头会传少夫人传得那样难听……」兰心蓄意挑拨道。 「兰心,你刚刚不才说楚家有骗婚嫌疑吗?怎么楚家的事你会这么清楚?」严大娘问。 「这……」兰心见无法自圆其说,望了梅香一眼。 「这传闻其实梅香也曾听说。可是奴婢想,这件事或许是当初情况不得已,楚家才会出此下策,不是有意要欺骗老夫人的,这件事就请老夫人原谅主子吧。」梅香表面上似是在替楚寄悠辩护,实则在模糊众人焦点,好替兰心脱罪。 「我问的是兰心打哪儿知道的内情,没人要你回话!兰心,你快说!」严大娘厉声制止梅香发言。 「这……」兰心见纸包不住火,只好承认说:「这事是听一个由楚家遣出来的下人说的。」 「好呀,好个挑拨离间的丫头!来人啊!拖下去掌嘴五十。还有,那楚家的旧仆在哪儿?一并给我遣出去,源府不需要这种饶舌的下人。」严大娘吩咐。 「严大娘,兰心是老夫人房里的人,就算您想发落,也得先请示过老夫人吧。人说打狗也得看主人,您就算一心护着少夫人,也不能如此轻率啊。」兰心将了严大娘一军。 「这……老夫人,这事是我越权了,可兰心这丫头仗着伶牙俐齿,四处煽风点火,分明是想置少夫人于不义……」 「若没做错事,也不怕让人讲。」源老夫人摆明了听不进严大娘的话,但严大娘的脸面她多少还是得替她顾着,因此转头对严大娘说:「奶娘,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兰心这丫头交给我处置,我自会给个公道。」 「这……好吧。」严大娘爱莫能助的看了楚寄悠一眼。 「代嫁这件事已是一罪,若你嫁进来后,能专心辅佐龙儿,让他好好专心家业也就罢了,偏偏你嫁入源家才没几天,竟就怂恿龙儿搬出源府,非但两人行踪不明,还让龙儿荒废了家业,这件事你该当何罪……」源老夫人忿忿的指责楚寄悠。 对于源苍龙的行为,源老夫人虽不能谅解,但又不好当面责怪儿子,因此将心中一股气全发泄到楚寄悠身上。而对于婆婆的质问,楚寄悠只能低头,无言以对,因为她没料到因自己一时任性贪玩,竟会让婆婆说成这般不堪。 「老夫人,这件事情不能全怪少夫人,我看这件事龙少爷也得负些责任。少年夫妻贪玩些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龙少爷并没有因此而荒废了家业,洪福都将各方铺子里的事情一一禀报过龙少爷,龙少爷也做了适当的处置,所以请老夫人不要再苛责少夫人了吧。」严大娘依然拚了老命的护着楚寄悠。 「哼!」源老夫人知道严大娘说得有理,便不再说话。 「寄悠,快和老夫人赔个不是。」严大娘说。 「娘,这件事媳妇知错了……」楚寄悠见严大娘向她使眼色,连忙道歉。 「还没完呢!」见楚寄悠说话,源老夫人打断她问:「库房的钥匙呢?在哪?给我交出来!」 「钥匙在这儿。」楚寄悠由腰间取出一支钥匙,交给源老夫人。 「这阵子你到过库房里吗?」 「曾去过一次。」楚寄悠小声回答。 「放肆!是谁准你没经过请示,就随意取用库房里的银两首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婆婆吗……」 「娘,我一时糊涂,不知道这件事得向娘禀告,后来听到织锦厂大火的事,一急也就忘了,而且……我取的是娘家的陪嫁……所以……所以……」 「借口借口!全是借口!当初让你保管库房钥匙,是因为将来当家作主的终归是龙儿和你,怎知你竟然监守自盗,府里头沸沸扬扬的传,传你拿源府的银两去贴汉子!这龙儿才出门几天呀,你竟就这样不守妇道!我源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媳妇!」源老夫人气得将拐杖连击地面数次,发出极大声响,吓坏了在场的众人。 「老夫人,您息怒,气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兰心边拍着源老夫人的背,边劝解道。 「老夫人,这件事您要怪就怪梅香好了,都怪梅香监督不周,放任少夫人做出这等丑事。也怪梅香一心向着您老人家,怕您知道这件事情会气坏您的身子,因此才……才想法子替少夫人瞒着,没敢让您知道……」梅香噗通一声跪在源老夫人腿边磕头抹泪。 第二十四章 「梅香,你……你怎么可以含血喷人!」楚寄悠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平日口口声声为了她好的梅香竟会如此对待她。 「做了丑事还说别人含血喷人,你……你当真是要气死我吗……原本我还不信,现在你身边的丫头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老夫人,您原谅少夫人这一回吧,要怪就全怪在梅香身上,呜呜……」梅香忠心为主的举措,无异是火上浇油,让源老夫人更加愤怒。 「娘……我绝对没有监守自盗,更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源家的事,您听我说……」楚寄悠哀求着。 源老夫人拉起梅香说:「别说了!我不想听,连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丫鬟都比你知耻、勇于认错!等龙儿回来,我就让他写纸休书。我什么事都可以接受,就是无法接受媳妇不贞、生下的孩子没有我源家血统这等荒唐的事!」 楚寄悠千头万绪不知由何说起。见源老夫人动了气,也明白这当口只会越解释越糟,可不解释的话,她满腔的委屈又找不到宣泄处。偏偏事情错综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的,她越想越急,只能跪在地上直掉眼泪。 「老夫人,您别顾着发怒,听少夫人解释解释……」严大娘见事情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也乱了手脚。 「是啊,娘,就算要我写休书,好歹也得让我听听『案情』再写吧。」源苍龙笑着从门外走进花厅。 「龙少爷,您回来了……」救星到了!严大娘心里一阵振奋。 「龙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来通报一声。」见到源苍龙,源老夫人的气已先消了一半,另一半则让惊喜给填满。 楚寄悠听到源苍龙的声音,慌忙抬头,一见到他,她一双眼睛便胶着在他脸上,再也移不开;她心里有千种埋怨、万般委屈,想一一对他倾吐。她张口欲言,却瞥见到他身后跟着的竹影,一时间,她的千言万语全化成了一股辛酸和难堪。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她在源府受尽相思折磨,他们却形影不离,她只能凄凉的低下头,觉得一切冤屈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幕教人锥心,想着想着,眼泪又簌簌落下。 「刚进门就听见三堂大会审,怎么?出了什么天大的事,让娘这么生气?」源苍龙一面扶着源老夫人坐下,一面悄悄打量楚寄悠。 她瘦了。源苍龙见到楚寄悠小媳妇儿似的跪在地上,已是万分不舍,看到她满面泪痕,心里更是隐隐作痛,可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而梅香和兰心见源苍龙对楚寄悠一脸冷漠,则是暗自交换了个窃喜的眼神。 「龙儿,这些日子你在南方,不晓得源府里头出了多大的丑事!」源老夫人一五一十将楚寄悠的罪过从头细数一次。 源苍龙一言不发的听着,完全没看楚寄悠一眼,似是忘了眼前有这个人存在似的。楚寄悠见到他如此,心里越发寒冷,她的身体开始发抖,看着婆婆和梅香轮番上阵将她评得一文不值,而他却面无表情,只顾着点头,楚寄悠的心逐渐死去,觉得一切的辩解都是多余的了。 「龙少爷,您要怪就怪梅香吧。当初那男人送来画轴的时候,我就不该收下,既然收下了,也不该交给少夫人,让少夫人动了春心……才会引发这么一场莫名的事端……」梅香认罪似的呈上一卷画轴给源苍龙。 源苍龙接过画轴,并不打开来看,而是先放在桌上,梅香也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娘,要说到骗婚,这件事可是您先起的主意啊,这会儿怎能又埋怨楚家对不起您呢?」源苍龙想了想后开口。 「我先起的主意?」 「娘,您糊涂啦?忘了当初您和爹不也大老远的把孩儿由南方骗回来成亲?既然孩儿已不再计较这件事情,那您也就别太苛责楚家将女儿调包的事吧。否则说来说去,这始作俑者……」源苍龙只笑了笑,不再说话。 「呃……好吧,这事情就算了。」源老夫人怕儿子再翻旧帐,因此同意不再计较楚寄悠代嫁这件事。楚寄悠则诧异的抬头,她没料到源苍龙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老夫人,您别忘了少夫人还煽动龙少爷搬出去住的事啊。」兰心低声在源老夫人耳边说。 「对……那……那寄悠怂恿你搬出源府的帐该怎么算?」源老夫人一想起这件事就不开心。 「是谁说我要搬出源府来着?这么一说,若我不搬出源府,倒好像对不住这个造谣生事的人了。娘您说是不是?」源苍龙冷笑一声。 「这……兰心,这事是不是你造的谣……」源老夫人一时也想不起这话究竟是身边的人传的抑或是自己误解,只好拿身边的人开刀,以免儿子来个弄假成真。 「老夫人,兰心没有啊!」兰心噗通一声跪下。 「呵呵……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源苍龙若无其事的转身对源老夫人建议说:「娘,依我看,这兰心就交给严大娘处置吧。」 「好好,就依你的意思。严大娘,这丫头交给你发落了。」源老夫人挥挥手,要人赶紧将兰心带出去,免得儿子再借题发挥。 「来人。」严大娘拍拍手,立刻有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将这丫头拉下去掌嘴五十,并且连同楚家的旧仆一起撵出去。」 「老夫人,您不能这样!您不能这样啊……」兰心哀求着,源夫人却只别过头,不发一言。梅香见兰心被严大娘身边的婆子拉出去掌嘴,她额上开始冒出冷汗,但仍强自镇定。 「方才娘还提到寄悠什么罪状来着?监守自盗、拿钱贴汉子是吗?」 「是呀、是呀!库房里少了银子这件事总不是假的,若不是拿钱去贴人,哪里用得着那么多银两。」源老夫人虽然还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但言语气势上已经不再那么严厉。 「所以拿钱贴汉子这事,是从梅香这儿传出来的喽?」源苍龙右手抓起画轴,不经意的在手上转玩着。 「呃……应该不是吧……」源老夫人记不得是哪个婆子多嘴,可她确实记得不是梅香说的。 「娘,我看您是一时气糊涂了吧。方才您没听见梅香忙着认错,说不该收下画轴,因此这件事情,她应该是第一个知情的,不是吗?」 「呃……有道理。」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源老夫人脸上有些难堪,见到楚寄悠跪在那儿,又开始觉得媳妇似乎有些可怜,好像是被人诬陷了…… 「这……梅香虽然知情,可是……可是却也没胡说啊,少夫人的确是一回府便去了连升客栈,也去库房取了银两给连升客栈里的男人哪!」这不是拿钱贴汉子是什么? 「所以你承认这件事情是你散布的谣言喽?」 「梅香没有造谣。」她硬着头皮,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梅香,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狡辩吗?」竹影见梅香仍执迷不悟,叹口气说:「从一开始到少夫人身边起,你就没安好心眼,不但极力拉拢哲园里头的下人,还常常故意说些刺耳的话给少夫人听,现在竟然还诬赖少夫人,真不知道你是何居心。」 「竹影,你没事别在这儿穷搅和。我何时拉拢哲园里的人来着?」梅香倔强的抬头瞪着竹影。 「你那天在下人房里和大家说的那些话,我全都听见了。」竹影一脸冷然。 「你……」梅香百口莫辩,因为她知道竹影的话在源老夫人心里有一定的份量,但她仍不死心的一口咬定说:「可是我确实没有诬赖少夫人啊,少夫人的确去了连升客栈,还是哑叔赶的车,不信……不信你可以去问哑叔!」 「好。就依你所愿,传哑叔进来。」源苍龙下令。没多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走了进来,他朝源老夫人和源苍龙拱拱手。 「哑叔,我现在有话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知道吗?」源苍龙拉了把椅子让哑叔坐下。哑叔点点头,喉咙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哑叔,你曾带少夫人到连升客栈去吗?是的话,就点个头。」 哑叔有些怜悯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楚寄悠,然后缓缓点了头。 「那么,是谁吩咐你带少夫人到客栈去的呢?」源苍龙笑问。 哑叔一听龙少爷这么问,立刻站起身来指着梅香,咿咿呀呀的努力想说些什么,可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的意思是,这个差事,是梅香差遣你去的?」严大娘连忙急问。而哑叔则用力点了好几个头,还心急的拉着梅香,要梅香一起承认,可是梅香却一脸厌恶的甩开哑叔的手。 终章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哑叔,你先下去吧。」源苍龙对哑叔说。 「梅香啊梅香,你好歹毒,明知这事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却偏偏派了这么个好差事给哑叔。」竹影摇头。 「废话少说!你怎么不问问少夫人到底在客栈里干了什么好事……」 「你的心是骯脏的,便以为人家同你一样龌龊下流吗?」竹影冷哼一声。 「娘,竹影说得没错。若硬要说寄悠有错,只错在心思单纯,我想她拿她娘家给她的陪嫁自由运用,应该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吧?」 「是没错。可是你还是得问问她是拿去给谁了呀。」源老夫人说。 听见源老夫人这么问,源苍龙这才上前扶起楚寄悠,柔声对她说:「寄悠,娘问你话呢,还不快起来回答。」 「娘……」跪了许久,一起身,她便感到有些昏眩,一个颠踬便往源苍龙怀里倒,源苍龙慌忙扶她坐到椅子上。 「那些银两你拿到哪儿去了?说啊。」此时源老夫人心里已有七、八成相信楚寄悠是被诬陷的,可她若没亲耳听到银子的下落,心里仍然不踏实。 「那些银两……寄悠拿给姊姊和姊夫当盘缠了。那幅画是姊姊亲手画的,是她托姊夫拿来向我报个平安……」楚寄悠说着说着,百感交集的呜咽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这么单纯的事,却被人传成那样难听。但她也庆幸源苍龙一直相信她,没听旁人嚼舌根,而是一心护着她。 「好了,现在真相总算大白了,别再哭了。」源苍龙拍着楚寄悠的背安慰她。 「是呀,娘不该听信那些谣言,误会了你。」源老夫人吶吶的说。 「是媳妇不好,做事情欠考虑,才会让娘这么生气。」楚寄悠抽噎着答。 「好孩子,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源老夫人有些惭愧的说。 「奶娘,你看看,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置?」源苍龙转身问严大娘。 「这……」严大娘想了想,清清喉咙说:「依照府里头的规矩,造谣生事的,应该掌嘴五十,撵出源府;可是梅香这丫头不但心思歹毒,还蓄意煽动府里头的人一起造谣,光掌嘴似乎太便宜了些……」 「那我看就铰了她的舌头,让她无法再出言伤人吧。」源苍龙冷冷的说。 听到源苍龙的话,梅香脸色大变!她知道自己难逃惩处,于是跪下来抱着楚寄悠的腿哀求道:「主子!主子您大人大量,原谅梅香这一回吧!侮香真的是误解您了!看在梅香服侍过您的份上,替梅香向龙少爷求个情吧!」 「严大娘,将她拉开。」源苍龙一脸厌恶。 「主子、主子!您救救梅香吧!主子!」梅香哀嚎着,死命抱着楚寄悠的腿不放,严大娘和一个婆子上来,硬扯开梅香的手,三人拉扯之间,梅香的衣襟里掉出了两封信。严大娘和婆子见信件掉落,一时诧异得住了手,因事出突然,梅香也忘了哭喊求饶。 楚寄悠瞪大了眼,捡起地上的信,仔细一看,信封上写的赫然是她的名字。她诧异的转头看着源苍龙,而源苍龙脸上的神情更显森冷。他后悔将楚寄悠一人放在源府,也懊恼自己没即时看出楚寄悠身边竟埋了这么个心狠手辣、工于心计的女人。 「好呀!连龙少爷写给少夫人的信都被你私藏了起来,亏你还有脸向少夫人求情!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严大娘一眼便看出那是源苍龙的笔迹。梅香见事情败露至此,只能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是……你写给我的?」楚寄悠颤抖着将信揽抱在怀里,像捧着珍宝一般。 源苍龙点点头,心疼的将柔弱的她搂入怀里。他可以想象一连分别数十日,却没能接到他只字片语的她有多么心焦、多么煎熬、多么难受,也因此,他就更加内疚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她。 「拉下去!铰了她的舌头。」严大娘吩咐。 「等等……」楚寄悠开口。 「寄悠,你不必为她求情,这样的人罪有应得。」源苍龙以身体回护着她,不愿再让她见到梅香。 「这样的处罚……有些太过残忍了,我看还是放了她吧。」楚寄悠哀求的看着他。 「主子……梅香谢过主子!」梅香至此才觉得羞愧。 「这样太便宜她了。严大娘,把她拉出去打四十大棍,撵出府吧。」源苍龙挥挥手,不容楚寄悠再和他讨价还价。 「谢谢龙少爷!谢谢龙少爷!」梅香跪在地上磕头。只要能不受铰舌之刑,就算身上多挨几棍也没关系。 「娘,我有两个请求。」见梅香被拖了出去,源苍龙对源老夫人说。 「什么请求?」源老夫人皱眉。 「第一,就是让寄悠和我有随时到别庄住的自由。」源苍龙笑笑地说:「我在城外置下的别庄风景优美,又没源府里头这么复杂的人事,对于生养孩子大有帮助,您说对吧?」 「这……好吧。」方才见到楚寄悠的善良,使源老夫人对她另眼看待,加上儿子主动提到生养孩子的事,她也就没理由反对了。 「第二件事,就是我希望娘答应我,从此不再提纳妾的事。」 「这怎么行呢!这事关源家的香火啊。」源老夫人急着反对。 「源家的香火有我和寄悠两人来努力就够了,不管娘找了什么梅兰竹菊,还是春夏秋冬,我统统都不会要的,这辈子我只想要寄悠一个人就够了。」源苍龙态度坚决的说。他觉得之前就是没有好好和娘亲讲清楚,才会平白惹出这些事端。 「好吧……娘答应你就是。」源老夫人想到梅香和兰心的教训,只好点头。 「那孩儿在这里就先谢过娘喽!」源苍龙笑嘻嘻的拱手。而听见源苍龙说只要她一个人,楚寄悠感动的望着他,心里仿佛有股暖流流过。 「原来竹影是洪福带去江南的。」楚寄悠合上源苍龙写给她的信。知道他曾写信给她、向她报告竹影的事,她心里的疑团总算解开。 「对啊。而且你猜竹影去了趟江南,最开心的人是谁?」源苍龙知道她吃飞醋,蓄意逗着她问。 「谁?」她浑身一紧。最开心的人该不会……是他吧…… 「瞧你紧张的。」见楚寄悠紧张的神态,他爱怜地拍拍她的头。 「知道我紧张还逗我。」她噘嘴埋怨。 「是慕风。」他提供答案。 「慕风?原来慕风喜欢竹影?」她瞇眼,想起他们成亲那天,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源慕风。 「嘿嘿,看起来是。不过竹影已经被我带回京城了,相信慕风现在一定恨得牙痒痒的。」源苍龙邪恶一笑。 「你还在计较那天他迷昏你的事?」 「没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到源慕风正在和一堆工作奋战的情形,他就笑得合不拢嘴。 「你呀,真坏。」她伸出玉指,轻戳他额头。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他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带。而楚寄悠却趁势将脸埋在他怀里,闷不吭声。 「怎么?生气了?」他扳开她的肩膀,想看她的脸,可楚寄悠却硬是不让他瞧见她的表情,而他又不敢多用蛮力,生怕弄疼了她。 「别这样,我又不是故意的。」他柔声劝着。 楚寄悠虽听见他的劝慰,但依然倔强的闷在他怀里,顶多发出几声模糊的咕哝,完全听不清是悲是喜。 「乖,别哭了,以后不管到哪儿,我都带着你不就成了,别再难过了。」源苍龙向她保证。 「真的吗?那我们打勾勾!」一听到他这么说,楚寄悠立刻元气十足的由他怀中探头。 「原来你要我,我还以为你气哭了哩。」他作势要打她屁股。 「哈!听到有人保证去哪儿都要带着我,我高兴都来不及了,怎么会哭呢。」楚寄悠作个鬼脸,调皮的跑开。几片火红的枫叶由树上飘落,金黄色的阳光将她暖暖地包围住,他有些目眩地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他的山林女神呵!源苍龙在心里深深地叹息。他追上她精灵般轻盈的脚步,将她拥在怀中,一辈子都不再放开。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