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枭》 2017,老子准备好了!!!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2016年最后一天了,不管有再多不舍再多感慨,时间都是不会做半分停留的! 这一年,川普入主白宫,英国脱欧公投,朴槿惠面临弹劾....世界变得越来越动荡不安;可这一切,好像和我们并没有太多关系,作为《步步生枭》的作者,我只会在工作之余安安静静地码字,尽量保证质量和更新;作为读者,依旧在平淡重复的日子中臆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平行空间,在那里享受着现世享受不到的荣耀! 只是亲爱的朋友,新人新作,更需要您的支持,收藏、推荐、票票、打赏,我很贪心,这些,我都想要! 祝大家都能潇洒地和2016说byebye;然后转身,同样潇洒地迎接2017。最后,再握紧拳头,朝天大吼一声:来吧,狗日的2017,老子准备好了!!! 第一章 将军庙 “你滚开!” 苏珵瞪了一眼身后的中年人,狠狠地说道。 前方,大河涛涛、河水血黄,绝路! “妈的,不跑了!”苏珵转身,恶狠狠地吼道,“你到底要怎样?” 中年人笑了笑,慈声说道:“我在走我的路呀!” “你的路?”苏珵左右看了看,突然想起了剪径强盗的惯用切口,顿时大惊,“什么你….你…的路,那我…我走那边,行了吧?” 中年男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难道真是强盗?苏珵脚下暗暗挪动,心道:大不了我跳水逃跑,我就不信你的水性会比我好! “你的路,在那儿!”中年男人没有容他多想,伸手向一旁指去。 苏珵抬眼望去,“那儿都是山呀!嗯,那山顶的花儿倒是挺好看的!” 中年人始终微笑着,“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去吧,登上山顶,那花儿就是你的!” “可是,那儿没有路呀,荆棘密布、乱石丛生的,我该怎么走?” “路,从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别怕,会有人帮助你的!”中年人慈祥地说道。 “谁呀,是你吗?” 中年人摇摇头,身影开始慢慢变淡。 “那…他们为什么要帮我啊?”苏珵忙问道。 “他们帮你,是他们的命!走你的路,那是你自己的命!去吧,或许你会失去一些东西,但是你能得到的会更多!” 中年人的身影淡化如烟,竟轻轻朝河面上飘去。 “我会得到什么呀,你倒是告诉我啊!”苏珵紧追两步,来到了河边。 只听虚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歌声: 帝子降兮扫八荒, 几朝悲苦几朝强。 乱世离散浮沉事, 步步生枭乾坤囊! 歌声豪迈,苏珵竟一时听得有些呆了。 “喂,喂,你说清楚啊,”苏珵醒过神来,跳着脚朝河面上喊道。 忽然,河面上风声大作,不多时竟形成一个漩涡来。苏珵大骇,急忙朝后退了两步,却又见那漩涡中缓缓升起一块石碑,石碑上两个血红篆体大字飘然浮动,正是“忘川”! 苏珵正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那漩涡中忽又蹿出无数凄魂厉鬼,直直向苏珵扑来。苏珵顿时亡魂皆冒,喊了声“鬼呀”转身就要往来路跑去。 可哪儿还有什么来路呀! 苏珵望着眼前这处深沟,又转身瞧瞧身后须臾便至的厉鬼亡灵,心里忽然想起中年人指的那条路来。他一咬牙,转身便朝那座山上跑去。 背后,一阵凄厉的鬼啸传来,似是得意,似是张狂…….. “珵哥哥,珵哥哥….” 墨阳城外草地上,苏珵睁开眼的时候便看到苏怀正有些焦急地摇动着自己的胳膊,苏怀身后一个碧玉年华的少女正紧紧地扶着娘亲苏李氏的胳膊望着自己,娇嫩的脸上满是担忧。 “珵哥哥,你做噩梦了?”少女名叫苏琳,见他醒来,便开口问道。 苏珵摇晃了一下脑袋,感觉清醒了不少。他朝苏琳应了一声,心里暗道:怎么又做起了这个梦! “珵儿,我们该走了,那将军庙还不知在何处,还是早些出发为妙啊。”苏李氏见他无恙,便开口说道。 苏珵闻言忙一把从地上站了起来,暗道一声惭愧,上前扶起娘亲,四人一起说笑着朝远处走去。 将军庙并不难寻,庙的主人正是百年前宋国的开国将军段飞,在墨阳城附近也曾是个极热闹的所在。只是这将军庙年久失修,香火不继,渐渐地也就变成了荒地。 此刻,这座废庙大殿的将军像下,苏珵和苏怀正和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对峙着。 “走!此地不欢迎你们!”乞丐冷冷地说道。 苏珵微怒,目光冷冽地望着眼前这霸道无理的乞丐。他在墨阳城时也曾听说这将军庙为一霸道乞丐所占,凡是来借宿的人不是被他臭打一顿,便是直接被轰了出去。只是苏珵母子四人除了这将军庙再无其他去处,眼看寒冬将至,西北之地更是寒冷,不得已只得与这乞丐斗上一斗! 苏珵伸手向前一指开口说道:“这无主之地人人得而居之,你我各占一处互不打扰便是,你又凭什么让我们离开?” 乞丐说完本要转身离开,听到苏珵如此追问又停住了脚步。他看了一眼苏珵,摸摸下巴,沉思了一会儿道:“小子,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苏珵几人不由一喜,却不想那乞丐又继续说道:“可我就是不许!你们快离开,莫逼我对你们动手!” 苏珵闻此,不由一愣,旋即怒道:“你这乞丐好生无耻,我们就是要住下,看你能奈我何?” 乞丐饶有兴趣地看着苏珵,“怎么,小子,你这是要与我动手?” “动手又如何,反正我今天是注定要在此地落脚了!”苏珵昂首说道。 苏李氏见此顿感焦急,刚要出言阻止,又听那乞丐幽声道,“嗬,老子刚睡醒,正好活动一下筋骨。小子,莫说我欺负你,我就站在这儿,你若能让我后退半步,这大殿就允你暂住,如何?” “好!”苏珵刚吼了声好便拳随身动,猛地冲过去双手紧紧抱住那乞丐的腰,浑身发力往后顶去。那乞丐见他出手,却是不见丝毫动作,仍如同刚才那样随意站在那儿,任由苏珵使力。 苏珵使了半天劲,那乞丐却像扎了根一样,纹丝不动。苏珵有些着急,他稍稍松开了手,两只脚往后移了点,打算借冲力用整个身子把乞丐往后顶。乞丐见他动作,仍不以为意,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似是在看大街上猴子表演般,神情玩味。 只见苏珵猛地往地上一蹬,大吼一声,使劲向前冲去,身体狠狠地撞在那乞丐的身上,不料那乞丐只是身子稍稍晃了一下,两脚并未移动半步。 苏珵见此,也不由有些傻眼,正要再有所动作,却见那乞丐突然左手抓住苏珵腰间,右手握住苏珵紧箍住他腰的胳膊,也不见他怎么用力,便将苏珵给举了起来。 苏李氏顿时大急,连忙道:“这位壮士,求你饶他这一次,我们马上离开便是。” 那中年乞丐并未理睬苏李氏,只是看着苏珵,问道:“小子,你可服气?” 苏珵被举在半空,并没有再挣扎。 乞丐问了一句,见他没有再动,便轻轻将他扔在了地上,正要开口让他离开,不料苏珵脚刚一沾地,便突然弯身,挥拳向乞丐的膝盖处打去。乞丐见他偷袭,也不慌张,只稍稍弯下身伸手向苏珵手腕抓去。正关键时,苏珵突然脚步变换,如踩风踏云般瞬间转了向,错开乞丐探向他胳膊的手,挥拳打向乞丐的脖子。 再看那乞丐,却是像突然僵住了一般,乱发分开,露出一张满是惊愕的脸。 眼看苏珵的右拳就要打在乞丐的咽喉处,咽喉乃人身要充,也是脆弱之处,若这一拳击实了,那乞丐必定要受一番苦楚。 正在这要紧关头,只听苏李氏大喊一声,“珵儿,快住手!” 苏珵本是不想被这乞丐看轻,也不敢真的伤他,见娘开口阻止,便止住了拳,准备退下。 不料那变得如同雕塑般的乞丐,突然又像被注入了血肉般地活了过来。他神情激动,状似疯狂,踏步上前两手紧紧地抓住苏珵的衣襟,吼道:“你刚才的步法是在哪儿学的,快说,你的步法是在哪儿学的?” 苏珵被这突然变得有些疯狂的乞丐给吓住了,怔怔之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年乞丐越抓越紧,表情也越来越是狰狞,苏珵渐渐感觉被勒地有些喘不过气来了。旁边三人也被这突然发疯的乞丐吓住了,一时不知所措,倒是那苏怀率先清醒过来。他见苏珵的脸憋得越来越红,眼睛瞪得越来越大,怕是再过一会就要被活活勒死了,不由大急。 苏怀向两边看了看,也没什么趁手的武器,一咬牙便空手冲了上去,抱着那乞丐的大腿,张大口咬了下去。这一下狠力,竟是连那腿上的肉也给生生咬掉了一小块,鲜红的血顺着乞丐的腿往下流,甚是吓人。 那乞丐突然吃痛,不由双手松开了些。苏珵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低下头见苏怀还在死死咬着乞丐不放,不由大急,连连挥手,让苏怀赶快离开。只是终究还是晚了些,那乞丐腿上吃痛,连看也不看,下意识的一脚蹬出,正揣在苏怀身上,竟是将苏怀踹的连连后翻了几个跟头,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珵一见,不由得怒火冲天,突然低下头抓住乞丐那仍然握着他衣襟的手,也狠狠咬了下去。 那乞丐上下吃痛,竟是渐渐从疯癫状态中苏醒了过来。 他见苏珵正咬着他的手还死死不放,也不管腿上还流着血,对着苏珵慢慢说道, “喂,小子,好吃吗?” 苏珵正咬的带劲,突然听到如此言语,抬起头看到那乞丐竟是面容沉静,再无一丝刚才的癫狂,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笑意。苏珵低头看看自己刚在乞丐手上咬下的伤,两行鲜红的鲜血连成串滴在地上,不由得愣住了。突然,他像见了鬼一样,连连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倒在地上,指着那乞丐,惊愕之下,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怀此刻才清醒过来,她抬起头,见苏怀在地上正挣扎着爬起来,苏珵半坐在地上,手指着乞丐,一动不动,顿时有些心慌了。 她忙跑向最近的苏怀,将苏怀搀扶起来,急忙问道,“怀儿,快告诉娘,你哪儿受伤了?” “娘,我....我浑身都疼。”苏怀咧着嘴,有气无力的说道。 苏怀听了顿时着急起来,忙上上下下检视一番,却并不见伤口,心中也是微怒。她转向中年乞丐,责声问道,“这位壮士,他们两个得罪了你,你稍做惩戒一番也就是了,怎们能下此毒手?若是我这两个孩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定不与你罢休!!” “哼,你这娘子倒是甚不讲理,这两个小子咬的我上下流血,你倒反而怪我下了重手.......放心吧,那胖子只是被我轻踹了一脚,歇息半天就没事儿了。” 苏怀闻此,总算稍稍放下心来,这才看到乞丐手上和腿上还流着血,伤口甚是吓人,顿时吓了一跳,“这..........这伤口?” 另一边,苏琳已经将苏珵扶了起来。他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方才见这乞丐被咬的鲜血直流却冷静如斯,一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罢了。 “小子.....”苏珵抬头,见那乞丐正盯着他,“那胖子拼命救你,总算有几分男儿气魄,那步法你不愿告诉我学自何处,我也不勉强。哼,竟被你俩弄得如此狼狈!我说话算话,这大殿,便允你们住了。” 不待苏珵几人高兴,却又见那乞丐回身盯着苏珵,一字一句道,“只是有一条,别来烦我!” 说罢便转身朝大殿门口走去,不一会就不见了身影。 良久,殿中四人这才完全回过神来。 苏李氏见苏珵苏怀均无大碍,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她搀着苏怀苏珵一同坐下,道:“你们三个先在此歇息,娘身上还有几个铜板,到街上去给你们买些吃的,琳儿,照顾好两个哥哥。” 苏琳应了一声,坐到苏珵身旁,也不说话,双手抱着腿,歪着头看着他。 见娘亲离开了,苏珵突然忍不住,大声咳嗽了两声,倒把苏怀和苏琳下了一跳。苏琳忙扯着苏珵的胳膊,焦急地道:“珵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别大惊小怪的,我没事儿。那乞丐手劲可真大,刚才勒的我都快喘不过气了。”苏珵摸了摸苏琳的头发,安慰了她一句,又转身拍了两下苏怀的肩膀,“要不是胖怀突然冲上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乞丐可是力气不小,怎么样,你这身板还受得了吗?” “没....没事儿,估计他也没用多大力,这会儿身上已经不疼了。”苏珵这两下拍的甚重,苏怀不由裂了咧嘴,吸了一口冷气。 “珵哥哥,那疯子再厉害,还是打不过你和怀哥哥。”苏琳见苏珵没事儿,又想起刚来乞丐的狼狈摸样,不由笑出声来。 苏珵听了,不由一阵苦笑,“那乞丐想是一时大意,并未下重手。若认真起来,我和胖怀是绝对斗不过他的。” “啊?”苏琳见一向自信的苏珵也承认不是那乞丐的对手,不由愣了一下。 “只不过,便是打不过,我也要打。若没有这个地方,我们还不知再到哪儿去找落脚之地,这西北的冬天听娘说是很冷的,若没有个遮风蔽雪的地方,我们怎们能熬得过去呢。”苏珵沉默了一会,又轻轻说道,语气甚是坚定! 第二章 神秘的乞丐 苏李氏再次返回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只馋的苏琳两眼放光,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去,又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忽闪着舌头直喊烫。 “娘,我们都走了两个月了,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呢?”夜幕渐渐落下了,四人围坐在火堆旁,正枕在苏李氏腿上的苏琳,突然翻了个身,轻声问道。苏珵苏怀闻此,也都抬头看向苏李氏。 苏李氏呆了一下,多久才能到家吗?她轻轻一叹,缓缓道:“当年宋吴交锋宋国失利,节节败退之下无暇西顾,梁国便越过苍虎山到村子里抢劫,为娘带着琳儿从苏家村逃出,这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 苏李氏摸了摸苏琳的头,又道:“当时随村子里的乡亲们,一路向南逃亡。路上走散的,还有些不愿再往前赶的;我抱着琳儿,心想离那些梁军越远越好,一路直到江渚才决定落脚,却是没想到,原来已经离家这么远了。” “娘,我们在江皋郡生活的还可以呀,梁夫人很照顾我们,其他人对我们都不错。我们为什么还要这么远回乐康呢?”苏琳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 “傻孩子,梁府对我们再好,可终究是寄人篱下,珵儿和怀儿都长大成人了,娘不希望他们只会被梁家公子呼来喝去的鞍前马后伺候。娘希望你们读书识字,希望你们未来的路,能由你们自己做主!” 苏珵和苏怀一起点了点头,心里一阵激荡! “琳儿,当年你爹为掩护咱娘俩逃亡,被梁军乱刀砍死,就葬在苍虎山上,你当时还小,不懂事儿,如今娘要带你回家,给你爹上柱香.......十年了,你爹,会不会埋怨咱娘俩这么久都没去看他!” 苏琳抬起头,发现娘亲脸上不知何时竟挂满了泪水........ 夜深了,苏珵躺在草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和苏怀都是苏李氏收养的孤儿,自从有记忆以来,便跟随现在的娘亲到处流浪,尝遍了人间冷暖。几个月前,苏李氏突然向收留他们的梁府请辞,带他们回家乡,只是她也没有料到,在路上走了这么长时间,盘缠都花完了,可离家还不知有多远。跟着苏李氏辗转千里,虽然经常饥一顿饱一顿,但苏李氏对他很好,苏怀苏琳二人也如亲兄弟一样待他,他一点都没觉得苦。 苏珵想到此,不由得微微笑了一下,又突然想起今天那中年乞丐的神秘。 那乞丐好像认识自己的那套步法,这才逼问出处。这步法到底出自哪儿,连他也说不清楚,只是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会偶尔出现一些模模糊糊的场景,可当苏珵想沿着这些虚无缥缈仔细追溯时,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无片缕痕迹可循。只是那套步法,苏珵却总能在危机关头,突然使出来,像是本能一样,苏珵也百思不得其解。如果那乞丐认得的话......,苏珵突然激动起来,像是突然找到了一条路,沿着它就能找到自己原来的记忆。 苏珵翻了个身,微微抬头凝神静听了一会儿,大殿左侧静悄悄了却是没有一点声响,看样子那乞丐还没有回来,苏珵有些失望地又闭上了眼睛,却又再次想起白天的那个梦来,那个他已经做了无数次的梦! 只是那真的是梦吗?便连苏珵也有些茫然了....... 翌日清晨,苏珵醒来的时候已不见了苏李氏的踪影,他知道娘亲今日要到墨阳城中做工,想必是已经早早过去了。 清晨的太阳透过殿门和窗户射了进来,正照在昨夜燃尽的火堆上。苏珵起身活动了下身子,抬眼望去,对面仍不见那乞丐的影子,不由心里嘀咕:难道那乞丐竟一夜未归? “珵哥哥,我们今天做什么呀?”苏怀苏琳也醒了过来,苏琳望了望窗外,有些眼巴巴的问苏珵。 “今天呀,走,我们到庙外面逛逛去。” 苏琳听了,颇为兴奋,连连表示答应。苏怀虽然没说话,也是一副颇为期待的样子。三个人起身简单整理了一下,出庙门就着河水洗了把脸,就朝墨阳集市中走去。 此时的墨阳城才刚热闹起来,装货拉车、牵马走骡的渐渐多了起来。道路两旁的店铺也都开始张罗着南来北往的客人,倒是好一番繁荣景象。 苏珵三人走在大街上,也渐渐被这一片繁华所吸引,正要去好生玩耍一番,忽然苏怀拉了拉苏珵的袖子,小声道:“珵哥哥,你瞧......”。 苏珵顺着苏怀的手看去,只见那城门口的一条小巷子里,有两个人正站在一块说着什么,其中一人穿的破破烂烂,正是那中年乞丐,另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倒看不清长相,只是从背影看是一个精瘦的中年汉子。 苏珵顿觉奇怪,这乞丐既然在这墨阳城中,离那将军庙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而已,昨夜为何不回去安歇呢? 苏珵好奇心顿起,他伸手示意苏怀两人莫要出声,便悄悄向另一侧绕了过去,拐个弯就可以绕道那小巷的路口,他想听听那乞丐和那中年人在说些什么。苏珵蹑手蹑脚靠了过去,轻轻贴在墙壁上,凝神静听。 “奇怪,怎么突然不说话了?”那巷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苏珵不由觉得奇怪。他慢慢探出头去,想看看两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空空如也! 巷子里竟然没人了!苏珵不由一惊,连忙蹿身出去。那巷子并不深,一眼便可望到头,刚才在此说话的中年乞丐,和那个中年瘦子,都不见了。 难道能飞天遁地不成?自己的过往还要从那乞丐身上寻得蛛丝马迹,若那乞丐不再回将军庙居住,自己岂不是断了弦索?苏珵不由暗暗着急起来。 这时,忽听得背后苏怀苏琳啊的一声惊呼,苏珵忙转过身,却如同见了鬼一般,连连后退几步,一时说不出话来。那突然消失不见的乞丐正站在他身后,颇有些玩味的看着他。 “你是在找我吗?”乞丐突然开口问道。 苏珵只觉一股重压莫名而至,好生压抑。就像正在犯错的孩子突然被人抓了个现行一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谁在找你了?我们只不过是恰巧路过而已。”苏珵勉强说道。苏怀也跑过来和苏珵站在一起,警惕的看着乞丐。 “哦?是吗,那最好。”乞丐看看苏珵,又看看苏怀,嗡声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随着乞丐离开,那股重压也突然消失了,苏珵不由喘了口气,一咬牙,又跟了出来。只见那乞丐转身进得一家酒馆,那酒馆颇为豪华,门口招呼客人的小二也是衣着鲜丽。不知乞丐开口和小二说了些什么,小二便恭恭敬敬地将那中年乞丐迎了进去。 苏珵几人顿时看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苏怀问道:“珵哥哥,这中年乞丐怎么如此大摇大摆进那酒馆去了?那小二也不轰他走吗?” 苏珵也不知所以,只好答道:“也许是那乞丐有个亲戚朋友在这儿请他吃酒吧。”转身看看苏怀两个还是一副发呆的样子,也不由有些好笑,“管他呢,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走吧,你们看,那边有耍杂技的呢”,说罢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带着苏怀苏琳跑了过去。 这几个月来三人和苏李氏一起昼行夜伏,倒还真没有机会像如今这番悠闲自得。苏珵叮嘱两人紧紧跟着自己,三人便在这大街上流连起来,身上虽无闲钱,但那把戏杂技、耍猴说唱的,看看都是热闹。这一番游荡,从街头走到街尾,三个人都感觉意犹未尽。 转眼,日过晌午,大街上渐渐没有早上那么热闹了。一晌贪欢,三人都感觉有点累了,便商议着回去歇息一会。于是三人便结伴向城外走去,苏怀苏琳两人在一旁诉说着刚才的趣事,听的苏珵也是连连发笑。 突然,原本和苏怀二人并排行走的苏珵,停下了脚步,看着出城的人流。 正说笑的苏怀苏琳见苏珵突然不动了,不知发生了什么,顺着苏珵的眼光看去,也是有些惊讶。 那中年乞丐正从早上进去的那座酒馆里出来,身上还挎着个包袱,看样子是要出城。苏珵几人连忙追了上去,却见那乞丐行走甚快,从墨阳城中出来,便疾步离开人流,向将军庙的方向走去。 苏珵几人站在城门口,正在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乞丐一块回去,却又见那城中出来五六个人,这几个人穿着打扮类似,均是灰色劲装,看那样子到也是风尘仆仆赶了远路的,腰里还鼓鼓的,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几个人在城门口站了一会儿,并未留意苏珵几人,只是互相嘀咕了一会儿,便扭身也向将军庙的方向赶去。 第三章 暗 窥 苏怀见那六个灰衣中年人也跟随中年乞丐朝将军庙走去,便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多人往将军庙去?珵哥哥,咱们现在也要回去吗?” 苏珵也感觉有些奇怪,想了一会道,“我们远远跟着,若不是去将军庙的倒还罢了,如果这几个人也要到将军庙借宿,不能让他们占咱们的地方。” 苏怀应了一声,苏琳胆小,声音有些哆嗦,“珵哥哥,我怕!” 苏珵回头看了苏琳一眼,摸了摸鼻子,“你若害怕的话就先在这儿等着,等我们探的结果了再回来接你。”旁边苏怀也点点头,一脸担心的看着苏琳。 苏琳一听苏珵要把她一个人抛下,顿时不干了,“不行,我要和你们一起......你们别走太快,我跟不上。” 苏珵抬头,见那几个人已经走远了,忙应了一声,叮嘱两人跟上,便沿着灰衣人的方向追了上去。 从墨阳城门到将军庙的路并不难走,只是此地荒废多年人迹罕至,所以道路两旁多是荒草,除却庙门前的一条小河及小河尽头的一片树林外,并无其他遮身之处。 苏珵几人远远地跟着那几个灰衣人,走了近小半个时辰,眼看就要到庙门了。突然那几个灰衣人加快了速度,却是朝着小河尽头的树林奔去,没一会儿就窜进了树林。苏珵忙悄悄跟上,隐身在一个大树下的荒草丛中。那荒草长的甚高,将苏珵三人的身子完全淹没了进去,苏珵朝苏怀苏琳做了个嘘的手势,三人蹲了下去,屏气凝神,慢慢从草隙中向外看去。 树林中并无人影,只有些许虫鸣声和断断续续的风声。苏珵轻轻抬头朝左右看了看,这周边也就自己所在的树下荒草长得高点,其他的大多没膝而已,并不能藏人。又抬头看看树上,前天的树林落叶多半都掉光了,放眼望去都是形形色色的树枝,也并无太好的藏身之所。苏珵站起身子,觉得有些奇怪,心里暗暗道:“莫不是那几人进树林深处去了?嗯,这倒是有可能,他们要做什么勾当的话,自然是丛林深处更隐蔽一点。” 苏怀想是有同样的想法,正要开口和苏珵说些什么,却突然从树林深处隐隐传来人的声音。苏珵忙拉了苏怀一下,两个人又重新蹲了下去。没多久,就见方才那六个灰衣人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边走边讨论着什么。 “统领,刚见那人走了进来,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右侧靠前的一个人对着中间首领摸样的一个人说道。他说话的语速颇快,口音与宋国流行的腔调差异甚大,苏珵只能听个大概意思。 那首领摸样的人尚未回话,左侧一个说道,“看地上的痕迹,应该没有逃进丛林深处,会不会就藏在附近呢?” 那人刚说完,只见剩下的几个人顿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起左右四顾,找寻起来。那首领沉思了一会,也抬起头四下望了望,秋风吹过,这一片荒草左右摇摆,着实是看不出什么。 过了一会儿,只见那首领摸样的人突然朝身后摆了个手势,剩下的五个人便迅速左右散开,呈半圆形站立,将那首领拱在中间。那首领轻轻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服,突然抬手朝虚空中一礼,大声说道: “周将军,在下乃天机阁冬门统领徐斌。周将军当年也是驰骋沙场的英雄之辈,虽不曾目睹将军英姿,但也知道周将军乃顶天立地的男儿,想必不屑此等鬼鬼祟祟,不敢现身的懦夫行为吧?” 这首领的口音倒是不难听懂,苏珵暗暗想到,倒是不知道这周将军又是何人,和这天什么阁又有什么恩怨?看这首领的样子,好像笃定了那个周将军就在附近,只是他说完半天,这林中却仍并无半点回音,想必那周将军已经走远了吧? 那首领不见人答话,也不以为意,又拱手喊道:“在下知道周将军乃斥候出身,这藏身匿迹的本领我等自叹不如。只是此事终要有个了断,想必周将军也不愿被我等一生追杀吧?还请周将军现......身......一.......见!” 那首领说到“现身一见”四个字,突然加大了声音,那如狮子吼般的啸声竟带来无数回响,引得苏珵几人耳膜嗡嗡作响,内心如同遭受重击,感觉有一口热血就要夺口而出。 苏珵吓了一跳,忙捂紧耳朵,集中心神,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才将那股血腥气压了下去。转头朝苏怀苏琳看去,不由大吃一惊,苏怀小脸煞白,两只手紧紧捂着耳朵,嘴角竟有一丝血迹溢出;而苏琳更是不堪,脸上已无半点血色,整个身子摇摇晃晃,看起来马上就要倒下。 苏珵忙伸手去扶着苏琳,不想手还未伸到,就见苏琳身子朝苏怀靠了过去,苏怀受力不住,不由得朝一旁倒去。苏珵连忙挪过去,一手扶起一个,却见二人双眼紧闭,脸色煞白,不由得有些心慌。 却说那首领喊完,便如鹰隼般紧紧盯着周围的一切。突然,他的嘴角轻轻裂了裂,眼睛盯着一处草丛再也没有移开分毫。剩下几人见状心中一喜,俱都弯腰撩开衣襟,从腰里抽出一把短刀来,短刀在手,六个人便轻轻朝那荒草之处围了过去。 却说苏珵见苏怀苏琳二人受伤,不由暗暗心焦。突然他发现外面的六个人,这一会儿竟没有了动静,他抬头从草隙向外看去,这一看不由亡魂皆冒,那六个人不知从哪儿抽出的短刀,朝他们藏身之地围了过来。只是看样子对那什么周将军也是忌惮颇深,行进间小心翼翼,速度并不快。 苏珵大感焦急,这六个人随身携带武器,看样子定是亡命之徒,若被他们发觉自己不是什么周将军,为了掩人耳目,必是要杀我们灭口。苏珵有心逃走,可若是自己独自一人,尚还有几分希望,只是现在还带着苏怀苏琳二人,是万万逃不得的。苏珵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暗暗下定决心:自己是答应过娘亲要照顾胖怀和小树林儿的!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让他们有时间逃走! 灰衣六人此时只距苏珵几步之遥,那首领正要示意身旁之人前去查看,却不料这时从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粗犷豪迈,顿时林中之鸟到处惊飞。那首领见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不由大惊,也顾不得眼前这片荒草,急忙转过身来,发现那哈哈大笑之人,正是自己追踪数日的周将军! 苏珵正暗中蓄力,准备拼死一搏,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这声音竟是有些耳熟,他连忙拨开眼前的荒草朝外看去,竟发现那中年乞丐正站在前面一丈远的地方,冷冷的看着那六个灰衣人。 苏珵有些诧异,这乞丐怎么会在这儿,难道他就是灰衣人口中的周将军?他摇了摇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又缩头向扶着的两个人看去。苏怀的脸上已恢复了几分血色,他朝苏珵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没事儿了。苏琳的脸色却依然惨白,双眼紧闭,看起来仍有些吓人。 苏珵不知苏琳伤的有多重,他轻轻抚着苏琳的后背,心里越发感到着急,若苏琳有什么好歹,自己该如何向娘交代,早知道如此,便真不该带她跟来。苏珵正暗暗自责,忽然听到外面又有了动静,便凝神朝外看去。 第四章 乞丐现身 那中年乞丐静静地站在六个灰衣人的前面,冷冷地盯着他们,毫无畏惧之色。灰衣人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暗中小心戒备着,一时间都在彼此打量着对方,场中倒突然安静了下来。 “你们是天机阁的人?”那乞丐突然问道,语速很慢,似是一字一字咬牙说出来的。 “正是,在下冬门统领徐斌。”灰衣人中的首领拱手答道,看样子倒颇为恭敬。 场中又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那中年乞丐突然又大笑起来,只是这一次大笑不同上次,这笑声初听还颇有几分豪迈之情,笑着笑着,苏珵只觉得这笑声突然变得有些悲愤,似是经历了这世间所有不平事;这悲愤之情越来越浓,苏珵已经不知道那乞丐是在笑还是在哭了。慢慢的,苏珵突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那乞丐已几近癫狂,笑声竟是越来越冷,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从那笑声中散溢开来,最后凝聚成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压向场中的灰衣人,似是要把他们碾压粉碎方能泄他心头之恨。那乞丐笑得如此用力,原先散在脸上的头发竟然如同在列风中摇摆一样,四下散开,露出了那张苏珵至今都没有机会细看的脸。 苏珵愣住了。倒不是那笑声瘆人,也不是因为正身处险境,只是那张脸,让苏珵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震颤,是的,震颤,苏珵从没见过任何一张脸能如此惊心动魄。那是一张国字型大脸,小半边脸都被胡须掩盖,右侧一道伤疤从头盖骨直到下颚,竟如半个指肚般宽度,看起来就像是干涸的平原上裂开的一道口子。左侧面颊上,散乱的分布着许多血纹,似文字,又似某种标记。这张脸,就像一个小孩子在一张黑纸上的信手涂鸦,只是这东一笔西一笔的乱划全都集中到了一张脸上,苏珵实在想不出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变得如此惨不忍睹, 乞丐还在笑着,那笑声绵延醇厚,像是不打算终止了一般。那几个灰衣人脸色数变,只觉得那笑声的压力竟如此沉重,使得他们连心跳都不由快了好多。那灰衣人首领忍不住了,他左右看了看,紧紧握着手里的短刀,抬腿向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道:“周将军.........” “住口!”那首领刚开口,却不料笑声戛然而止,乞丐依然癫狂,一手戟指那首领,“周将军,周将军?哈哈,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周将军!从我周天逃离大都那天,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周将军了。” 乞丐吼完这些话,竟突然镇静了下来,像是之前的狂笑不是他发出的一样。“徐统领,你可莫要弄错了。”声音出奇的安静。 徐斌也有些发愣。自己奉命追捕这周天有三年多了,没想到他居然逃到了此地。若不是前段时间有人在墨阳城发现了他的踪迹,这还不知要寻到什么时候。徐斌闻讯后来不及召集更多人手便匆匆赶来,他深知这周天武艺了得,当年在军中也是少有的猛将,此次只带了五个人来,虽然力量稍有不足,却也只能拼力一搏,尽力将他留住,若再被他走脱,想再追可就难了。 徐斌暗暗下定了决定,他抬眼示意左右,剩下五人慢慢散开队形,围了上去。 “周将军,既如此那徐某就公事公办了!”,徐斌顿了顿,“周天,你为虎作伥,率众谋反,事败又叛国外逃,此诚不赦之罪也!我奉命抓你归案,若识相便束手就擒,也可免得一番争斗之苦!” 徐斌说完,半天不见周天答话,心中自是暗暗恼怒。料得这逆贼也不会束手就缚,也罢,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当年这军中的五虎将。徐斌正要下令抓捕,忽听那周天说道,“哼,没想到乔老头如此对我念念不忘,看来我倒是不能辜负了这老友的一番心意。据闻天机阁春夏秋冬四门中冬门最弱,专司审讯逼供之责,却不知你这冬门首领能够在老子手下过上几招?”那周天喃喃道,就如同自言自语一样,丝毫没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 徐斌闻此虽然心中恼怒,面上倒也丝毫不显露。他也不多说,挥手便令五名灰衣人包围而上,自己却是纹丝不动,两手紧紧握着手中短刀,伺机发动致命一击。 周天见五个人围了上来,也不做任何举动,平抬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右侧那名灰衣人体格甚为强壮,他见自己与周天已不足十步,那周天仍然无动于衷,便看了剩下四名同伴一眼,大吼一声,举刀冲了上去,十步距离也不过一瞬的时间,眼看那刀就要劈在周天头上,周天动了。 也不见周天如何举动,身子便瞬间往后面滑出了三步,避开了那志在必得的一刀。灰衣人见落空,改劈为削,不做丝毫迟钝,手中短刀再次朝周天颈上砍去。周天右手突然挥拳如风,一拳正击在灰衣人握刀的右手手腕上,那灰衣人闷哼一声,再也握刀不住,那短刀便斜飞了出去。周天右脚突抬,正踹在灰衣人肚子上,灰衣人一口鲜血喷出,倒飞了约十几步的距离,倒地不起了。剩下四人见他不到三个回合便将一名同伴打的生死不知,也不由面面相觑,四人相互招呼一声,一起举刀冲了上来。两人攻上路,一人俯身攻下盘,另一个人却是转身朝一旁的树上冲去,他身轻如燕,只几下便窜到树顶,不做丝毫停留,双脚在树枝上用力一蹬,便急速俯冲下来,从上往下向周天攻去。那周天并不见丝毫慌乱,脚下稍稍用力,整个身体便如一片树叶一样轻轻向后滑去,躲过了几人这致命一击,然后腾身而起,空中一个翻身,再落地时已跳出了几个人的包围圈,然后挥拳向最近的一名灰衣人打去。那灰衣人攻击落空,正感诧异,忽然听到背后一阵破空声音传来,急忙转身,却正迎上周天那一拳,凌厉的拳劲让他感觉自己身体似被击穿了一般,一口鲜血喷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倒着飞了出去,再没了感觉。 剩下三个人显然没想到这周天竟如此厉害,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心下一横,再次举刀一起向周天攻来。这次周天并没有躲避,他见三人并排冲了上来,不退反进,欺身上前,两手同时向外画圆,那两侧两名灰衣人的刀堪堪从他两侧腋下穿过,同时,周天双手向下猛拉,借力的同时,两脚旋转提出,正攻向中间那名灰衣人握刀的手臂,眼看着这三名灰衣人便要步同伴后尘。 正在周天双脚虚空,踢向敌人的瞬间,他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利刃破空之声传来,却是那一直在旁等待时机的徐斌见他身在半空无法借力,便瞅准时机,出手攻来。徐斌的速度甚快,转眼便到了身后,那周天双脚正旋转踢出,此时身在半空,即便想要变换身形也来不及了。 苏珵见此不由大惊,他本见这乞丐甚是了得,想来不用太费力就能击退这伙贼人,却不料那徐斌如此厉害,方出手便逼的那乞丐身处险境。苏珵自然是心向这乞丐的,一来彼此有过一面之缘,二来方才若不是乞丐出现,自己三人怕早已身首异处也说不定。 苏珵暗暗着急,心里替这乞丐担心起来…… 第五章 酣 斗 苏珵正在为周天暗暗着急的时候,场中的形势却又突然发生了变化。 周天见徐斌偷袭,并未慌乱,他脚上动作不变,只是双手变拉为提,将腋下的两把短刀顺势推出,正挡在徐斌刀前。徐斌此次偷袭志在必得,并无半点保留,那速度真如鹰击长空,留在苏珵眼中的,只剩下一道残影。他见周天将同伴手中武器递出阻挡,咬咬牙,速度却丝毫不变,手中刚刀正劈在那两把刀上。没有预想中三把刀的玉石俱焚,周天递出的两把刀齐齐而断,徐斌手中短刀想必非是凡品,受此阻挡,攻势一滞,却仍斜着劈了下来。周天一惊,忙抽身向后退去,却还是晚了,刀锋划过,从他右侧胸前直到左下便带出一道血淋林的口子,触目惊心。若是再退得慢上几分,想必这一刀便能让周天开膛破肚。 周天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伤痕,突然抬头哈哈大笑两声,手中却是突然用力,只听咔嚓两声响,依然被周天握着的两个灰衣人胳膊被生生扭断,伴随着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惨叫,周天一手一个,将这两个人远远给扔了出去。看的暗中窥伺的苏珵三人暗暗心惊,同时心中也是庆幸不已。 徐斌见自己手下被这周天如此折磨,转眼间竟只剩下自己一人,不由心中大怒。他二话不说,抬手便又继续攻出,这次仍是又快又狠,完全一副不致周天死地决不罢休的样子。那周天也是盎然不惧,两人你攻我挡,转眼便近百回合。 苏珵和苏怀已是看的呆了,他们不曾见过,更不曾想到,原来这高手过招竟是如此磅礴震撼。苏琳此刻也好了很多,脸色再不似刚才那般惨淡,虽然气息还有些紊乱,不过已无大碍了,只是此刻她被这林中酣斗吓得小手紧紧抓着苏珵的衣襟,一动也不敢动。 再看场中,那徐斌虽然手执利器,却也只能与赤手空拳的周天战得旗鼓相当。周天的武功乃是大开大合的套路,一攻一守间总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而那徐斌却是灵巧快狠的路线,多以守势为主,但若被他寻得一丝破绽,攻势便如毒蛇逐兔般延绵不绝,不死不休。二人又战了几十回合,却是越战越勇,不见丝毫疲态。只是可怜了这林中草木,二人所经之处树倒草伏、鸟惊兽奔,好好的一片树林,不多时便如遭劫一般,整整被蹂躏了一场。 却说那周天,缠斗中渐渐感到体力有些不支。胸前被划开的伤口鲜血直流,整个下半身已是血迹斑斑,甚是吓人。一个趔趄,不小心便露出了破绽,徐斌见状大喜,他一直与周天缠斗,便是存心耗他体力,如今见周天因失血过多步履渐渐蹒跚,忙运起全身力气,挥动手中短刀,朝那破绽攻去。周天见徐斌上当,心中暗喜,待徐斌攻至身前之际,突然撤拳,同时脚踩七星,左右轮换,只见空中一道残影,瞬间便转换到徐斌右侧,紧接着一拳挥出,正击在徐斌手中短刀的刀面上。那徐斌见周天突然失去了身影,心中一惊,正要凝神戒备,却突然感觉从刀上传来一阵霸道绝伦的劲道,那劲道连绵不绝,所经之处,血脉瞬间便失去了知觉,感觉就像是中了剧毒一般,那力道从四面八方攻向心脏,转眼大半身便失去了知觉。徐斌大骇,忙集中残余力气运功抵挡,却如杯水车薪般,丝毫不起作用,不一会儿,只见徐斌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好一场酣斗,只看的苏怀热血沸腾,他仿佛忘记了自己还身处险境,拳头紧握着,小脸因兴奋变得通红。以前若有什么险事,多是苏珵与人缠斗,只是他从未见过如此大打出手的场面,苏怀强压抑着内心的莫名激动,暗暗下着决心:我也要变强,将来某一天我也要如这乞丐般所向披靡,保护珵哥哥,娘,还有小树林儿! 苏怀握着拳头,暗暗下定决心,转头向苏珵看去,这一看却是吃了一惊。苏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场中那中年乞丐,脸也是通红一片,神情有几分震惊,欣喜,还有几分迷茫;整个身子在轻轻颤抖着,嘴唇蠕动,仿佛在说这什么,只是苏怀却听不清楚。 苏怀吓了一跳,不知道苏珵这是怎么了,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苏珵还沉浸在那一阵突然而至的情绪中。是的,那中年乞丐很厉害,最后故意露出破绽引得徐斌上当,一举将其击晕。只是,让苏珵震惊的却是那乞丐最后施展出的那套步法,脚踏七星,左右互换,急如闪电,虽然周天使出来的这套步法要比苏珵偶尔使一次的威力大上太多,但苏珵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正是自己总是在危急时刻不经意间使出的那套步法。苏珵惊呆了,他绝没想到,自己还没掌握的那套步法这世上竟然还有其他人会;他心中还有几分欣喜,看来从这乞丐身上定能找得到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同时他也带着几分迷茫,在自己梦中出现过的那些场景中,似乎并没有乞丐的身影,自己和这中年乞丐到底什么关系?他第一次见到自己使出那套步法,是不是和现在的自己一样,也是满心震惊? 一场大战就这样结束了,周天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走到徐斌面前,轻轻站定。徐斌已经醒了,他左手捂着心口,右手扶着身旁大树,挣扎了几次,终于勉强站了起来,看样子已无再战之力;他环眼看了一下场中情形,几名灰衣人还躺在地下,低声哀嚎着,甚是凄惨。徐斌心里叹了口气,心下明白这次任务是失败了,料想自己也难逃杀身之祸。 “哼,看来传言果然没错,冬门统领也不过如此!”周天冷冷的道。 “周天........我虽败于你手,但我天机阁.......总会将你捉拿归案!”徐斌说话已甚是吃力,短短一句话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嘴角渗出了血迹。 “天机阁?哼,那乔老儿倒是从未忘了我!”周天嘴下一哂,神情颇为不屑,随即又变的激动起来,“没忘了我又如何,这许多年来我又何尝忘过他,那乔松老儿害我数千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如今他又派人四处追杀于我,可我的这笔血海深仇何时才能报,又该怎么报?”周天披头散发,吼声凄厉,模样甚是恐怖,说到激动处,周天跨前一步,伸手抓住徐斌衣襟,挥拳便要向他脸上打去。 徐斌听此心中一愣,他并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见周天挥拳打来,情知绝无活命之理,不由闭上了眼,暗暗等死。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有拳头打来,徐斌睁眼,却见那周天虽然神情仍是有些癫狂,可渐渐还是冷静了下来。他松开徐斌的领子,右手也放下了紧握的拳头。 “你走吧,冤有头债有主,当年的事儿与你无关,我不杀你!”周天转身,朝前迈出几步,语气甚是冷冽,“回去告诉乔松,当年他丧尽天良人神共愤,天若不除,我必除之!”说罢,便转身站定,微抬着头,不再言语。 徐斌似乎不太相信周天会放过他,嘴里嗫喏着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是没能说出。他挣扎着,踉踉跄跄走到那两个胳膊被生生折断的同伴跟前,将他们扶起,也不管倒地死去的三名灰衣人,三个人相互搀扶着,慢慢走出了树林,消失在莽草小径的尽头。 第六章 心事(今日第二更) 三名灰衣人一离开,林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珵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他顾不得苏怀那充满疑问的神情,心里悄悄琢磨着现在该怎么脱身。想来想去,也只能等那乞丐离开了再和苏怀苏琳三人离去。苏珵抬头看看天,见此时太阳已接近地平线了,他不知道苏李氏什么时候回来,若回来后见三人都不在,肯定会着急的,苏珵不由暗暗心急。 林中,忽又变得安静了。 苏珵几人藏在树下,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刚才那一幕,对他们三个来说,实在太过震撼,他们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苏珵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偷眼向周天望去,只见周天一个人呆呆的站在树林里,眼睛正望向他们藏身的地方。苏珵吓了一跳,他回头看看苏怀苏琳二人,心下猜测他们应该是被发现了。 缩回头,苏珵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暗暗等待着。过了许久,乞丐周天却并没有过来,仍是一个人静静地矗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身影映在橘黄色的夕阳里,显得颇有些萧索。苏珵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感觉那乞丐周天好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身子在轻轻发抖,连带着他扶着的那颗树也是枝叶簌簌。周天就这样,呆呆的望着他们,没有走过来也没有离开。 四周一片寂静,连虫鸣鸟叫也没有了,苏珵的心却噗噗地跳的越来越厉害,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隐隐的竟有几分期待,苏怀苏琳也似感受到了场中的这种诡异气氛,变得愈发紧张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夜幕降下,秋风瑟瑟中苏珵感觉有些冷了。周天还在与他们暗暗对峙着,一动也不动。地上横七竖八堆着三具尸体,这情景,感觉甚是怪异。突然,那周天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似是刚从某种深邃幻境中苏醒过来一般,渐渐地有了几分生气。场中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如潮水退去般消失了,一如来时的突然。周天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几具尸体,便静静朝林外走来,就如同只是来着林中游玩了一番一般,再无半分异常。苏珵几人眼见乞丐越走越近,忙屏住呼吸,紧紧地靠在一起,一动不动。那乞丐从他们旁边走过,却是看他们一眼也没看,径直走了出去,看方向,竟是往墨阳城去了。 苏珵几人见那周天走远,才忙不迭地从荒草中走了出来。苏琳紧紧地抓着苏珵的衣襟,一步不离的跟着,看样子是吓得不清。 “树林儿,还觉得不舒服吗?”苏珵见苏琳亦步亦趋,不由问道。 “没,珵哥哥。只是…….”苏琳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她抬头看看不远处的那三具尸体,又忙低下了头。一阵晚风吹来,空气中竟隐隐有些血腥味,引人作呕。 “我们回去吧,娘如果回来见不到我们,会着急的。”苏珵也不愿在此地多呆,招呼了苏怀一声,便牵着苏琳的手,朝将军庙走去。苏怀回头看了一眼刚才激烈战斗过的场地,便跟着苏珵他们离开了。 回到将军庙,苏李氏还没有回来。 天色已经快黑了,苏珵几人又从院子里收拢了些枯枝荒草,转身进殿生起了火堆。苏珵记得井旁小屋里还有些破铜烂铁,他走过去,从里面发现了一口破烂不堪的铁锅,铁锅两只耳朵都掉了,一侧还有一个漏洞。苏珵见这口锅颇大,侧起来还能够使用,便寻来几块石头,垫起三角,又将锅拿到外面河中清洗干净,盛了些水煮开来。 三人围着火堆,都默默地不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苏珵坐了一会儿,心里颇感烦躁,便招呼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天尚未黑透,还能看得清那院中荒草在晚风中不断摇摆的样子。苏珵走到石凳坐了下来,盯着庙门,心里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自被收养以来,苏李氏待他如亲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对自己的过往不关心。他还小,但是他也想知道自己的一切从哪儿来,自己的父母是谁,那些梦中的场景又意味着什么?可是他不知道从哪儿问起,苏李氏所知有限,只能告诉一些刚收养他时的情况,他只能自己暗暗留意,努力地从自己记忆长河中挖掘,期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回想起下午林中乞丐周天那套精彩绝伦的步法,苏珵内心不由有些激动,就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下行走,突然眼前闪现出一丝亮光一样。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会自己梦中的那套步法!倒是不知道世上还有几人会此步法,若能循此迹,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出自己的生身家门。只是看那乞丐周天,也非易与之辈,自己还得小心周旋才是。 “吱”地一声响,庙门被推开了。 苏珵猛地站了起来,抬眼向庙门看去。却见苏李氏轻轻推门走了进来,神态略显疲惫,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苏李氏见苏珵怔怔地望着自己发愣,便唤道:“珵儿,大概饿坏了吧?怀儿琳儿他们呢?” 苏珵一下子清醒过来,忙快走几步,上前接过食盒,转身朝门外看了一眼,关上了庙门,便扶着娘向殿内走去。苏怀苏琳听见娘的声音,也连忙迎了出来。 “娘,累了吧?”苏珵见苏李氏脸上颇有倦容,忙关切的问道。 “入冬前这来往客人会多一点,等初雪下过,就没什么事儿了。”苏李氏摇了摇头,轻声答道。 三人扶苏李氏到火堆旁坐定,便七手八脚的打开了食盒。那晚餐甚是丰盛,除了馒头和粥,还有几碟小菜,一盘腊肉,看的苏怀苏琳两人两眼冒光。苏珵见食盒的最底层还有一个小瓦罐,便有些奇怪的问道:“娘,那是什么呀?”苏怀苏琳也一起看去。 “哦,那是一罐烈酒。今天店里面还剩下一点,我就带回来了。看那乞丐也是好酒之人,这个是给他准备的。”苏李氏一边招呼着大家吃饭,一边回答道。 “娘,你......”苏珵大为奇怪,娘怎么要给那乞丐带酒。 “珵儿,我们能住在这儿总是得到了人家的许可,娘白天不在,若能与那乞丐为善,娘也能放心些你们几个。”苏李氏转头看了看对面,见乞丐不在,又转身对苏珵说道,“珵儿,你要记得,与人为善,方为己善!” 苏珵嗯了一声,想起了下午在林中那一幕,又想到刚才在石凳上所思,一时也不知何种滋味,只是低下头默默吃了起来。 那乞丐又是一夜未归。 第二天早晨苏珵醒来的时候,发现乞丐仍然不在。昨天看那乞丐周天伤势颇重,如今又一夜未归,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苏珵暗暗疑惑道。 他见苏怀苏琳两人酣睡正香,便独自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出门往庙外走去,就着河水洗了把脸,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苏珵放眼四周,只见蓝天白云,秋高气爽,连带着心胸似乎也拓展了不少。他低下头,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抬头向河水尽头那片树林看去。 过了一会儿,苏珵慢慢抬步,朝那林中走去。 一夜的时间看来能让许多事发生变化。走进那片树林,苏珵惊讶地发现,昨天那片打斗之场已经被人清理过了,那两具尸体不知去了哪里,地上也不见任何血迹,有些土层被重新翻理过,想是昨夜有人来做了现场处理。 苏珵对此有些惊讶,但也丝毫不觉得奇怪。从昨天乞丐周天和那伙人的对话来看,那几个灰衣人应当属于一个叫天机阁的组织,想必是徐斌几人逃脱后派人来处理过现场,毕竟,此地距墨阳城颇近,那几具尸体若被墨阳官府发现,定会是一桩麻烦事。 第七章 玉 佩 苏珵站在昨天打斗之地,闭着眼,心里回想着昨日周天和那徐斌的对话。空气中似乎还有一些血腥味,提醒着那场战斗的激烈。既然周天与自己的过去有着几分联系,而看那什么天机阁又好像与周天有着莫大地血海深仇,不知道这天机阁又是什么组织,与自己可有什么关系?苏珵皱了皱眉,心里清楚自己是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的。 他四处转了转,期待找到什么能查找几人身份的蛛丝马迹。 现场倒是被清理的甚是干净,苏珵找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不由有些失望。他抬起头,又看看四周,太阳初升,橘黄色的阳光洒满了这片林子,整片树林在阳光中整齐排列着,看起来倒有些肃穆。突然,苏珵感觉从林子东边不远处传来几道颇为刺眼的光芒,似是太阳被什么反射过来,他急忙跑过去,发现那树下静静地躺着一柄短刀,正是昨夜那伙灰衣人的佩刀。 苏珵不由有些欣喜,他捡起那柄短刀,仔细打量起来。只见那柄短刀约尺长,也不知什么材料打成,握在手里颇有些沉重,刀身上刻着些图纹,苏珵并不认得。刀刃与刀把相接处刻着一个“冬”字,想必就是那天机阁四门中的冬门。苏珵仔细端详了这把刀一会,将刀的样子和特征牢牢记在脑海里,然后四处看了看,找了处隐秘所在将刀藏好,又在上面做好记号,这才拍拍手,转身朝林外走去。 走到庙门的时候,太阳已渐渐升高了。想必此时胖怀和树林儿都醒来了吧,苏珵暗暗想道。走进将军庙,苏珵发现殿门虚掩着,他记得自己离开时明明把庙门都关好了,难道胖怀他们醒来不见自己出去寻找了?苏珵忙快走一步,推开殿门,却正撞在门后站着的一个人身上。 苏珵连连后退好几步才止住了身子,他忙定神向那人看去,却正是那一夜未归的乞丐周天! 苏怀苏琳已经醒了,两人坐在草床上,苏琳紧紧抱着苏怀的胳膊,两人盯着周天,眼中带着一丝戒备和不安。 那乞丐却是一言不发,呆呆地盯着大殿正中间的那座将军像,一动不动,也不知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被苏珵撞了一下,也是纹丝未动。 苏珵见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乞丐,有心道歉,只是看他正抬着头对着将军像愣愣出神,便没有开口,轻轻的朝右侧苏怀二人处走去,孰料没走出几步,身后便传来那乞丐的声音。 “徐斌的沧浪吼虽只使出了五成功力,不过普通成年人是绝难承受的。”周天的声音颇为清冷。 “什么?”苏珵停步,转身,有些疑惑地望着周天,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胖子和那个女娃在这五成功力的沧浪吼下,內腑受创,面色苍白,口溢鲜血,都还算正常。可是你.....”,周天顿了一下,转身看着苏珵,冷冷的说道,“片息功夫便将紊乱的气息调正,小子,你倒是有点意思!” “你....你怎么知道的?”苏珵大惊,忙回头看了一眼苏怀,见他也是满脸疑惑,想来并不是苏怀告知的。 “哼,若不是我出手,你们几个现在想必和那三具尸体一样,已经被处理了吧,只是不知道那时候你们的娘回来,该怎么办?”周天回过头,又看着那将军像,语气虽然仍是冷冽,苏珵却隐隐听出一丝关怀。 苏珵恍然,想来自己三人的一举一动定是被这周天看在眼里,原本他是不愿现身的,只是看自己三人遇险,这才与那徐斌六人一战。苏珵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对周天也平添了几份感激,他抱拳对那周天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昨天出手相救!” 周天见他道谢,便又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苏珵感觉有些奇怪,不知道周天在打量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苏珵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要开口发问,又听那周天道,“你在感谢我?”声音颇为飘渺。 “是,若非前辈搭救,我三人估计已遭不测。”苏珵颇为恭敬地回答道。 “我与那徐斌交战,想必你也是看在眼里。”周天的语速变得很慢,听起来也不似之前冷冰冰的感觉。“我只问你,你那套追风步法,是跟谁学的?”说道后来,周天的语速越发慢了起来,几乎一字一字的问道,满眼期待。 “追风步法?哦,就是你最后使得那套步法吧,”不知为何,苏珵的心跳突然变得快了起来,他尽力稳着自己的心神,将自己那套步法的来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并无一丝隐瞒。 这一番叙说,只听得旁边的苏怀也是颇为惊讶。他只是知道苏珵在同龄人中颇能打斗,一路走来,每遇险境也多亏苏珵奋力在先才有如今的四人平安。至于苏珵为何能如此,苏怀没关心过,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珵哥哥总是在保护他就够了。如今听来,原来苏珵竟还有这样的际遇,只是想必珵哥哥和自己一样,也很想知道他的来历和出身是怎么样的吧?苏怀暗暗想道。 周天在一旁听着,并不打断。他的脸大半还隐藏在乱发里看不清楚,也不知神情如何。苏怀在一旁却渐渐感觉那周天有些颤抖,飘下来的头发无风自动,颇有些癫狂的前兆。只是周天却仍然一言不发,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苏珵说完了,大殿里又陷入了一片宁静。 过了许久....... “你是说,你的步法是以前有人教过你?只是年代久远,况且那时你还年幼,所以记不清了?”周天的声音又变得幽幽的,就像从遥远黑洞中传来一样。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隐隐约约有这样的记忆。”苏珵认真回答道。 “小子,听你意思,似乎有人在你幼小时就为你筑基,所以你的体质才异于常人。练武一途,虽重天分,但从小筑基也是非常重要,若筑基得法,成年练武时,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只是这幼儿筑基,花费可往往不菲,且不说延请名师,光奇草珍药的需求就不是一般家庭能承担的起的。”周天呢喃道,似是在自言自语。那身体却是越发颤抖的厉害起来,看的苏珵三人心下暗暗惊骇。 “小子,你可记得自己爹娘模样?”癫狂中的周天突然欺身上前,瞪着苏珵问道。 苏珵被周天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了两步。离得近了,苏珵透过那散乱的头发,又一次看到了周天那张不忍目睹的脸,那道伤疤因为激动像是要裂开一样,变得鲜红。苏珵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回答道:“不记得了,被娘收养时我还不到五岁,以前的事儿都模糊了,只是依稀记得,我家有个大宅子…….”苏珵总觉得漏掉了什么,他用力的想了想,又抬头道,“对了,当时娘收养我时,我身上有一个包裹,里面有套衣服,还有我的生辰八字…..”。 不待苏珵说完,周天一把抓住苏珵的手,“衣服呢,衣服呢,快拿来我瞧瞧!”声音急迫而又紧张。 苏珵被周天抓的生疼,强忍着道,“衣服….衣服被我卖了……” “什么,你…你…..”周天大怒,目瞪眼裂,手上越发抓得紧了。 “衣服虽然卖了,可我还有一块玉佩,一直携带着。”说着便伸出左手,从内衣里摸出那块玉佩,从脖子上取下,在周天面前晃了晃。 第八章 拜 师 苏珵从脖子上取下那块一直随身佩戴的玉佩,递给了周天。他的心也逐渐变得热烈起来,他觉得这乞丐周天似乎是知道些什么,心里也不禁暗暗期待。 愤怒的周天见苏珵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两眼更加热烈起来。他一把抢了过来,像是抚摸情人脸庞般,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仔细端详了一阵,周天又快走几步,来到殿门前,迎着早晨的阳光将玉佩举过头顶,好一阵观摩。 时间一点点过去,大殿门前四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站着,安静至极。清晨的阳光将四个人的身影投射到背后那肃穆耸立的将军像上,一时显得有些斑驳。 周天笑了。一如昨日在林中大战前的狂笑,悠久而绵长。 他双手还高举着那块玉佩,在太阳下流光溢彩煞是好看。他的身体却一直在颤抖,苏珵感觉周天体内似是被封印着另一种能量一般,眼看着就要突破限制,破体而出。那种颤抖,已经由双手延绵到了全身,周天的身子就像是随时会散架一般,让他忍不住伸手想去扶着。 突然,周天动了。他动的很艰难,一下一下地挪动着,像是刚才的长笑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只见他慢慢面对着庙门口蹲了下来,寻摸了一会,用那破烂琐碎的袖子将殿门口一块青砖仔细的擦拭着,一遍又一遍,然后将手中的玉佩轻轻摆放在青砖上。 苏珵三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 周天将玉佩摆放好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突然站直了身子。苏珵大吃一惊,只觉得这乞丐的动作突然间变得干净利落起来,一改之前的倾颓,行动起来如猛虎啸林。苏珵不得不怀疑自己这玉佩是不是暗含有神奇的能量,怎么这周天一下子就变得如此铿锵。只见周天起身,退后两步,又突然如推山倒柱般蹲了下来。他右膝跪地,上身挺得笔直,左手握拳摆在胸前,右手虚握平身向前。那周天凝视了玉佩一眼,猛地一下低下了头。 苏珵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这周天是在干什么,他们也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跪姿。只是苏珵的心越发跳地快了,呼吸也逐渐紧凑起来。 周天保持这个姿势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然后站了起来。他走前两部,弯腰双手捧起玉佩,拿袖子轻轻擦拭了一下,捧到了苏珵面前。 “这块玉佩是你的,你要收好。”语气坚定而又深沉,“若是将来有遗失或损坏,我必不饶你!” 苏珵仍然有些迷茫,他接过玉佩,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又抬头看着周天,心里思索着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周天见他收好了玉佩,便转身走到将军像前,抬头凝望着那宋国开国将军段飞的塑像。 “小子,你明知这将军庙被我霸占,这一年多来觊觎此地的人被我伤的伤杀的杀,不知有多少,你为何还敢前来?” 苏珵见周天问话,心里一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周天不等他回答,又问道,“昨日那六个人,你明知他们非凶即恶,杀你们便如同踩死一只蚂蚁,你为何还敢带着他们两个去跟踪?” 苏珵一时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有些冒失。 周天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便转过头来,盯着苏珵,一字一句问道:“小子,莫非是你自恃身负异禀,觉得这世间事没有什么是你解决不了的?又或是你觉得自己独占了这天下的运数,他人都奈何你不得?” 苏珵在周天的逼问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曾经,他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很厉害,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保护得了娘亲和胖怀树林儿他们。可自从昨日见那周天徐斌一战,只觉得自己以前实在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外有天,此刻又如何能承认自己当时的无知。 周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又转身抬头凝视着那将军像,许久,那幽然之声又传了过来。 “小子,你还小,还没有经历过这人间真正的苦难,总妄想凭一己之力达成一切。尚不知道,这世间有多少事会让人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古以来天命难测,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全都是扯淡!”周天显得有些激动,“小子,你还太弱,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掌控自己的命运,到头来,只能沦为那些大人们的玩物,甚至丢掉了性命。” 苏珵愣住了,从来没有人给他说过这些。他随妇人颠沛流离,遍尝冷暖,难道还不是世间真正的苦难吗?娘亲说离开江皋梁家是为了让我们自己把握命运,可这周天却说天命难测,我真的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吗? 苏珵觉得很苦恼,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向无忌是不行的,却又想不明白自己该如何把握命运,想不明白我命由我还是由天。只是,有一点他却是知道的,那就是他现在,还真的很弱! 周天说完那番话,便不再出声,仍旧静静地盯着那将军像,就像那儿有世间所有繁华一般。苏珵心思百转,为自己三人命运难测忐忑,更为自己力量弱小而苦恼。 “小子,我还要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若是你娘允许,你便随我一阵子吧。”正当苏珵沉思之际,耳边又传来周天的声音,苏珵抬头发现周天正看着自己,幽幽说道。 “啊?”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周天如此说是什么意思。 “我会教你追风步法,让你变强,让你能够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苏珵总算听明白了,那周天是想要收他为徒!他心里一阵激动,眼见这周天武功绝世,若自己能够习得几分,也能够在这乱世中保护好娘亲她们。 苏珵有心答应,可终究还是要询问妇人的意见,便恭敬地答道,“若娘同意,我自是愿意随前辈习武。” 周天听了,便也没有说话,转身径直朝大殿左侧走去。 “周…….前辈,”苏珵见他要走,忙又唤道。 “你想问我关于那块玉佩的事?”周天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正是,还请前辈能够告知。”苏珵急忙说道。 “我确实认识那块玉佩,”周天沉默了一会,说道:“不过我不能告诉你。” 苏珵大急,正要开口再问,又听那周天缓慢说道,“准确的说,是不能告诉现在的你!”说完,便再不停留,走到长案前,翻身躺下。 苏珵愣了一下,心知这周天即如此说看样子是不会透露什么了,只好怏怏地朝苏怀他们走去。苏怀苏琳见苏珵闷闷不说话,也不上前打扰,两人一块出门洗脸去了。 苏珵在大殿里呆坐了一会儿,只觉得命运一事太过玄远,自己根本想不明白。他有些心烦,正要出去走走,忽然看见苏李氏昨晚带回来的酒,他抬头看了一眼乞丐周天,便拿起酒坛走了过去。说明原委后,周天也不迟疑,从苏珵手中接过酒罐,仰头灌了两口,叫了声好便不再理他。苏珵悻悻然,越发不想在大殿里呆着,便走了出去自去寻苏怀苏琳二人。 第九章 追风步法 晚间,苏李氏回来后苏珵向其讲了白天之事,苏李氏有些惊讶,她抬头朝周天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黑咕隆咚的倒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珵儿,你说那前辈叫周天?”苏李氏低头轻声问苏珵。 “是的,娘。我们亲眼见那周天有一身厉害的功夫,他要收孩儿为徒,孩儿也有心答应,还请娘亲准许。”苏珵有些担心苏李氏反对,心下颇有些焦急。 “珵儿,你自由喜好习武,连那梁府的老教习也说你是体质颇佳。若那周天真的有一身绝妙功夫,你随他修习自无不可的道理。乱世中能有些拳脚傍身,凡事也能多一分希望。只是,这才短短两日,那周天为何突然要收你为徒呢?”苏李氏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 苏珵正要说话,一旁的苏琳却雀跃着,拉着苏李氏的胳膊,压着声音低声说道,“娘,我知道,我知道。”说罢不待众人反应,便将今日种种详细叙说了一遍。 莫看她年纪幼小,这一番描述却是条理清晰,连一些细节之处也没有遗漏。 苏李氏听完,倒是呆住了。她没有想到此地居然有和苏珵身世扯得上关系的人。为苏珵找到生身父母一直是她的愿望,今番碰到一丝希望,也是让她激动不已。她抬头看了看周天所在的角落,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他躺在那条长案上,也不知是否睡着。 苏李氏想了想,起身从食盒底处又取出一罐酒,便朝周天走去。苏珵不知道娘要干嘛,也起身跟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周天手里还抱着白天苏珵送过来的那罐酒,躺在长案上一动不动。 苏珵心下暗道,这周天好能睡,从午后到现在估计有三个时辰了,他居然还未起身。 苏李氏见周天仍在睡觉,不由有些迟疑,只是苏珵要随他习武,自己作为长辈总要过来致意一下。她顿了一下,便轻轻唤道,“周前辈….周前辈…..”。 那周天动了一下,却仍未起身。 苏李氏又轻轻唤了两声。 只见那周天嘴里呢喃了一声,双手在空中一阵虚晃,然后慢慢坐直了身子。他似乎有些惺忪,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两人。 苏李氏见他起身,揖了一礼,道,“周前辈,打扰您休息,实在对不住。只是我听珵儿说,您愿意收他为徒,特来致谢。”苏李氏说着,又举起手中的酒坛,“这是我带回来的酒,还热乎着,聊表心意。他日定当再补上一份拜师礼。” 周天听苏李氏说完,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伸手从苏李氏手中接过热酒,看了一眼苏珵,冷冷地说道,“我从未说过要收他为徒”。 说完,伸手拔掉酒塞,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砸吧着嘴巴,似是在回味。 苏珵一听,顿时着急起来,他刚要上前说话,却又听周天说道,“我只是说要教他一套步法,却并未说要当他师父。你可以叫我前辈,或者直接唤作周天,只是,不能叫我师父!” 苏珵一愣,收住了脚,他不知道这二者有何区别,也想不清楚为何周天愿意教他,却不愿做他师父。 那周天说完,又转向苏李氏,慢慢说道,“你的珵儿可能要受些苦,若他不愿,或你不忍,随时可以离开。”说罢,便躺了下去,背对着他们,不再说话。 苏李氏和苏珵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苏李氏又揖了一礼,便拉着苏珵走开了。 夜渐渐深了,万籁俱寂,只有火堆偶尔发出啪的一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苏琳已经挨着苏李氏的身体睡着了,苏珵和苏怀还坐在苏李氏两旁,拨弄着火堆。苏李氏将苏琳安放在床上,回头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轻轻说道,“珵儿,既然你要随周前辈习武,便要用心,不能怕苦怕累,知道吗?” “知道的,娘。”苏珵并没有多说什么,在想着心事。 苏李氏拍拍苏珵的胳膊,又摸摸苏怀的头,一时有些心酸。两个孩子跟着她便多是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头,这都是做娘的不是呀! “等再过些时日娘攒些钱,便给你们添件冬衣。”苏李氏叹了口气,“怀儿,你珵哥哥要练武,平日里你要多照看着琳儿,不要乱跑,知道吗?” 苏怀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嗯了一声,便低头不语了。 深秋的夜,浓郁而漫长。 翌日清晨,苏珵早早的醒了过来,娘没在,对面周天也没在。苏珵起身跑了出去,却见周天静静站在庙门前的河边,望着远处天际,在思考着什么。苏珵不敢打扰,轻轻地走过去,站在了周天身后。 “跟我来!”没多一会,周天连身子也没有回,轻轻说了一句,便迈步向旁边树林走去。苏珵答应一声,忙跟了上去。 只一日的时间,树上的叶子越发的少了,那些光秃秃的枝条像褪去衣服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着,好像在发泄对即将来临寒冬的不满。踩在落叶上,软绵绵的,几乎听不到什么响声,苏珵感觉脚下甚是舒服。周天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走着,苏珵跟在身后,不断打量着周围环境,心里却有几分惊讶,没想到这树林这么大。偶尔有野兔小鹿从草丛中露出半个脑袋,凝视一番又匆匆跑开,还有那山鸡野雉,也不时从身旁飞过。 苏珵跟着周天又走了一阵,眼前豁然一亮。 这儿有一片平原,只生长着些荒草,却并无半株树木。走近了,苏珵发现荒草中零零星星分布着些石头,那石头甚大,有些比他的身子都还要高出不少。苏珵四下打量着,那荒草中有几只野兔正在觅食,抬头打量了苏珵几眼,又低下头自顾的忙碌起来,一阵秋风吹来,苏珵顿觉心旷神怡。 “此地原是一片湖泊,后来不知何故渐渐干涸,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周天在一旁开口说道,“从今天开始,你随我在此地修习步法。追风步法要诀虽只有寥寥数十句,但重在各人领悟,你若能做到对敌时脚随心动,随意而发,便算有所小成了。” “这才是小成?那大成是什么?”苏珵大惊,连忙问道。 周天也不看他,抬头望着天际,慢慢闭上了眼睛。苏珵不敢打扰,只是在一旁思索着周天方才的话语。 “若得大成,纵百万军中,你也可来去自如;即便那敌人不动如山,你也如穿林之风,瞬息万变;云间游龙,不见首尾。”过了许久,周天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似是每一个词都是他仔细斟酌的结果。 苏珵愣住了,这追风步法真有这么厉害?他不禁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天。 “我…没有那个天分。”周天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也不敢奢求。” 苏珵呆了一下,又问道,“师父,那,这世上可有人达到大成的境界?” 许久,周天才回答道,“有的,那人年纪不大,却惊艳绝伦,可不动如山,也能疾若迅龙。只是…..”周天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了呢喃,最后竟是怎么也听不清了。苏珵在周天背后,却分明看到他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拳头,紧紧地握着,手背上青筋凸起,便如同废弃的旧城墙上攀爬的枯藤。不知怎地,苏珵竟发现在这瑟瑟秋风中,周天原本雄壮的身体,显得有些萧索。 又过了许久,周天恢复了正常,慢慢转回身子。 第十章 授 艺 “我说过,不要叫我师父。”周天语气甚是冷冽,“若下次再犯,我会让你长点记性的!” 苏珵不由打了个冷战。 “时间不早了,跟我来,我先传你追风步法入门式。” 苏珵闻言,忙跟了上去。 周天走到空地中央,转身站定。 “追风步法共三式,第一式夸父追日,你瞧好了。”说罢,只见周天浑身再无半分萧瑟之气,身上那一身破碎褴褛竟突然间微微颤动,像是要忍不住随风飞舞一般。 “夸父逐日窥虞渊, 跳踉北海超昆仑。 披霄决汉出沆漭, 瞥裂左右遗星辰。” 周天边喊边舞,身体开始缓缓旋转起来。苏珵在一旁睁大眼睛,发现周天双脚交叉在四个方位上来回变换,每旋转过四个点便改变一次旋转方向,左右旋转一次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渐渐地,苏珵已有些看不清周天的落脚法门,只是依稀看到,他的落脚位置仍然只有四个,几乎是呈一条直线。到后来,苏珵已经几乎看不到周天的身影了,空气中的残影形成了一道直线,倒是清晰的显现出了周天运行的轨迹,苏珵一时看的呆了。 待那四句要诀喊完,周天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没过多久便又合身站在了起始的位置。 “夸父追日是追风步法的基本,讲究的是一个快字。脚踏七星阵中的直线四点,要有一种虽有万千阻碍吾亦往之的气魄!你今日便在此好好揣摩吧。”说罢,不待苏珵回应,便朝平原外面走去,看样子是要离开了。只留下苏珵,还在愣愣的,想着周天刚才的步法和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周天走的极快,没一会儿便走到了林子边缘。突然,周天停下了脚步,扭头朝一棵树后看了一会儿,便迈步离开了。 待周天走远,树后闪出来两个小人,正是苏怀苏琳二人。 苏珵走后没多久,苏怀和苏琳就醒过来了,两个人沿着河边走了一阵,没有找到苏珵,苏琳不觉有些失望。苏怀耐不住苏琳央求,便带着苏琳一块儿打算进小树林寻找苏珵,谁知刚走了没几步,就见到乞丐周天从树林中走了出来,两个人忙躲到了树后。 “怀哥哥,那乞丐发现我们了吗?”苏琳两者手抱着苏怀的胳膊,惦着小脚朝周天离开的方向张望着。 “不知道,应该是察觉到了吧。”苏怀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也有些不太确定周天到底有没有看到他们。 “珵哥哥一定在林子里,我们去找他吧!”苏琳有些兴奋,松开苏怀的胳膊,跑了出去。 “唉,小树林儿,你慢点。”苏怀忙喊了一声,朝周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下,转身随苏琳向林子深处走去。 苏珵还在静静地站着,闭着眼,一动不动。 方才在思索间,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突然陷入了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混沌状态,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感触不到。在那一片混沌中,他一个人慢慢的走着,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四周安静的骇人。苏珵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小心地摸索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发现,自己正前方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像星星眨了下眼睛一样,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苏珵心下一动,急忙朝那个方向奔去。这一奔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苏珵发现眨眼的星星越来越多了,从眼前扩展到头顶一片,就像平静的湖水中被投进一颗石子一样,涟漪越荡越大,渐渐向远处蔓延,苏珵不由开心起来。他抬起头,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线亮光,那亮光在这布满星星的夜幕中显得格外显目。他运足力气,朝那亮光处跑去,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不知跑了多久,苏珵不仅丝毫没有觉得累,反而感觉自己有花不完的力气,步法也越来越轻,竟渐渐有了种飘飘欲飞的感觉。 “珵哥哥,珵哥哥….”正飞奔中的苏珵突然听到这茫茫混沌中竟有人唤他,顿时大吃一惊,一时止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苏珵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皮竟如此沉重,以至于自己不得不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看清眼睛的景象。苏怀苏琳两人正站在自己跟前,紧张的看着自己,苏琳的脸都有些苍白了,似乎是被自己吓到了一般。苏珵抬起头,他想看看四周,只是这一动,苏珵竟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全被抽空了一般,连转动脖子都显得如此吃力。脸上,脖子上,手上,苏珵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汗如泉涌,就像刚在水中泡过一样。他不禁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怎么了? “胖怀,树林儿,你们扶我到那边坐下”,苏琳二人正关切的望着苏珵,见他说话,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慢慢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 “你们怎么来了?”苏珵坐在草地上,背靠着石头,有气无力的问道。 “我们也是无聊,想来看看珵哥哥跟乞丐学武。珵哥哥,刚才你一动不动,脸上的汗就像下雨一样,你怎么了?”苏琳快嘴问道,苏怀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一脸关切看着苏珵。 刚才的事情太过光怪陆离,苏珵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勉强笑了一下,道,“我没事,歇一下就好了。” 苏琳见苏珵言语自然,便也放下心来。她抬起袖子帮苏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见四周景色独特,便放下心思跑到周围玩了起来。 “珵哥哥,练武是不是很苦?”苏珵正在看着欢快轻笑跳跃着的苏琳,忽听苏怀小声问道。 他转过头来,见苏怀正看着他,眼神中充斥着希冀。 苏珵想了一下,说道,“其实,不苦的。娘日日劳累,小树林儿你看她笑的多好,你也还小,我要保护你们!” “珵哥哥,我也想学武!”苏怀沉默了一会儿,抬头说道,语气甚是坚定。 “哦?”苏珵有些惊讶。 “珵哥哥,娘和你都在为大家付出,我不想自己没用。”苏怀认真说道。 苏珵盯着苏怀看了一会儿,见他眼神坚定,倒不似临时起意。苏珵忽然觉得自己眼中的小胖怀好像真的已经长大了。他想了一下,道“好,我会找机会求周前辈教你武功,若他不肯,我就将我学到的教给你。” 苏怀闻此,顿时有些兴奋。 休息了好一会儿,苏珵感觉自己精力渐渐恢复了。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虽然仍有些酸痛,不过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对自己方才的状态非常好奇,一个深呼吸后,苏珵再次默想着周天教的要诀和动作,重新闭上了眼。 一旁蹦蹦跳跳的苏琳见苏珵动作奇怪,正要开口询问,苏怀忙开口阻止,两人就在一旁坐下,关注着苏珵。 再次进入冥想状态,苏珵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大草原,茫茫无际,共长天一色。苏珵环视四周,在距离他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大箱子,那个大箱子看起来非常奇怪,形状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鸟喙处却挂着一把大锁。苏珵绕着箱子转了一周,一时也想不出这么奇怪的箱子到底是装什么用的。他看向那把大锁,锁的形状也非常奇怪,苏珵感觉这就是一个完整的铜块,根本就没有锁眼。苏珵不明所以,他想起周天当时喊得那首诗,一时竟有些烦躁,不禁围着这鸟状箱子边走边低头思索着这四句话的意思。 第十一章 觉 醒 蓦地,苏珵不经意一抬头,竟发现这鸟状箱子一直在跟着自己转动,而鸟头的位置却始终朝着自己。 会不会这锁和这四句话有关系? 苏珵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站定身子,对着那无缝铜块,轻声念道:“夸父逐日窥虞渊,跳踉北海超昆仑。披霄决汉出沆漭,瞥裂左右遗星辰。” 随着苏珵轻吐口诀,那块铜锁竟然也渐渐颤动起来,颤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等到苏珵四句要诀念完,那铜块已经是上下左右反转不停。又摇晃了一阵,突听砰地一声,竟然化为粉碎。铜锁消失后,那箱子缓缓地从鸟喙开始,一点点裂为两半,从那裂开的箱子中,飞出一只大鸟来。只见那大鸟体态庞大,浑身通红,而头部却小巧异常,双翼展开竟似遮住了半边天日。 大鸟在苏珵头顶盘桓了几圈,清啼一声,转身朝远处飞去。 苏珵看地有些呆了,见那火红大鸟正要飞走,感觉内心突然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竟引得他拔脚追去。大鸟的速度忽快忽慢,始终和苏珵保持着几丈远的距离,就这样不知飞了多远,大鸟的速度突然快了起来。眼看离苏珵的距离越来越远,苏珵大惊,忙深吸一口气,提力追了上去。 苏怀和苏琳在一旁呆呆的看着苏珵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们感觉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一般,除了太阳西斜再无其他变化。 正有些不耐烦间,忽然苏怀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一旁的苏琳扯了一下,耳边听她急急说道,“怀哥哥,你快看,快看…..”虽然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仍能听出她语气中的惊讶。苏怀凝神望去,只见苏珵的衣衫竟无风自动,轻轻地鼓荡着。渐渐地,鼓荡的幅度越来越大,竟似要脱体而去般! 此时,只见一直处于冥思状态的苏珵身体突然动了。他仍然闭着眼,双脚却一前一后,呈现出一个特殊的姿势,待衣衫摆动最剧烈时,苏珵突然右脚发力,双脚轮换,身体如陀螺般旋转,便如同一阵疾驰而过的旋风,径直向前冲去。 苏怀苏琳一下子看得呆了。 空地边缘一颗大树后,此时悄悄转出一个人来,看着场中疾驰的苏珵,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隐去了身子,却正是那本已离去的周天。 苏珵向前略去数丈远,快要到空地边缘的时候,站住了身。他睁开眼,看着自己,满眼的不可思议。这次不像上次冥想完毕后那么筋疲力尽,反而浑身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脑海中运转着一股气息,隐隐的,却又清晰可辨。 苏琳见苏珵站定,便跳着跑过去,一脸激动的说道,“珵哥哥,刚才你好快呀,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苏珵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不过这步法确实神奇,我才刚入门便有此等威力,若有所成我想定可以追风逐电!”想到周天描述的大成境界,苏珵一阵期待。 一旁的苏怀苏琳也是两眼放光,满心激动。 整个下午,苏珵就在这林中空地演练夸父追日。忙碌中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待到苏李氏返回将军庙,苏珵三人正坐在火堆旁兴奋的聊着今日的收获。 翌日清晨,苏珵早早的醒来。 他跑出殿外,却没有看到周天的身影。苏珵就着溪水胡乱抹了把脸,便急急地运起步法,奔进树林,朝林中空地跑去。比起昨天走了许久,苏珵只感觉这次几乎没用多长时间便到达了空地边缘。他看到周天正站在空地中央,一动不动地凝思着什么,苏珵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你叫苏珵?”待苏珵走近,周天突然问道。 “是的,周前辈。”苏珵恭敬答道,“娘在收养我时,发现我随身有一块丝绸,上面有一个‘珵’字,便唤我苏珵。” “珵………珵…….”周天不再说话,只是嘴里一直在呢喃着。 过了好一会儿,正在疑惑的苏珵突然又听周天说道,“小子,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周天语气低沉,甚为坚决,“今后,非到万不得已,不许使用追风步法!”说完便转过身子,冷冷地盯着苏珵。 苏珵愣了一下,虽不知周天如此叮嘱有何用意,但见他如此慎重,便只好答应道:“好,学成后若非紧要关头,我不使用追风步法!” 周天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转过身子。 “夸父追日你学的很快,我观你昨日修习,已经掌握了根本,只是尚欠缺一种气势。你要记得,一旦运起追风步法,便要有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一往无前,万物莫能阻挡,所谓聚气生势,人借势起便是这个道理。” 苏珵见周天好像对自己的练习程度了如指掌,不由稍微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你以前练习追风步法到什么程度,也不清楚如今你大脑中还封印着多少,我只能教你追风三式,据说这只是入门三式,之后的,便是我也不会了,到时候一切只能靠你自己领悟。”周天对着远空,低声说道,“今日,我便教你追风三式的后两式,灭景追风和追魂夺命。” 苏珵静静地看着场中犹如鬼魅般忽隐忽现的周天,内心的震撼和激动绵绵不绝地袭来,让他几乎眩晕。在此刻的苏珵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事物,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一个如梦如幻般的身影。 待到周天收身站定,苏珵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没有醒来。周天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苏珵自己体会。这三式步法已经全部教给苏珵了,至于能领会多少,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周天抬起头,深秋的天空空旷而幽远,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里一声叹息,轻声呢喃了一句,“大帅………”。 许久,苏珵的身子动了一下。 “如何?”周天见苏珵已从沉思中醒来,便问道。 “前辈,这两套步法我已熟记于心,只是还有好些地方尚不得要领。”自从周天多次叮嘱后,苏珵再也没敢称呼周天为师父,只是以前辈代称。 “无妨,你初学此步法,能有如此进步已实属难得。你且先自揣摩,若始终不能有所突破,我自会点拨于你。”周天说完,便转身意欲离开。 “前辈….”,苏珵想起胖怀,连忙出声唤住想要离开的周天。 “何事?”周天停下了脚步,并未回头。 “前辈,我弟苏怀也想随前辈习武,还望前辈成全。”苏珵忙恭敬地说道。 周天沉默了一会,“让他明早随你过来。”说罢,便不再停留,举步离开了。 苏珵心喜,对着周天的背影拜了一下,“多谢前辈!” ……. 黄昏,待到筋疲力尽的苏珵跌跌撞撞回到将军庙的时候,苏李氏已经回来了。她见苏珵疲惫不堪,忙心疼地扶他坐下,布置好饭菜。苏珵狼吞虎咽般吃完,抬头看向大殿另一侧看去,却没有看见周天的影子。他将周天答应苏怀随他习武的事儿和苏李氏说了一下,便倒头大睡起来,只剩下满眼心疼的苏李氏和一脸兴奋的苏怀,陪着苏琳三人还在小声说着什么。 夜,一如既往的漫长。 第十二章 漫冬(今日第二更) 第二天清晨,早起的苏珵和满心雀跃的苏怀两人来到林中空地的时候,周天已经在那儿了。周天并未拿眼看苏怀,只是要求苏珵将灭景追风和追魂夺命各自练习了一遍,稍作指点便让他到一旁自行练习。 “你叫苏怀?”正当苏怀在一旁忐忑不安时,周天转身朝他问道。 “是的,周前辈。”苏怀连忙躬身,按照苏珵教他的称呼回答到。 “你为什么要学武?”周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瓮声问道。 “我…..我要和珵哥哥一起,保护娘亲和妹妹!”苏怀的脸憋得通红,略显稚嫩的声音颇为坚定。 周天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盯着苏怀,苏怀一下子紧张起来。 好一会儿,方听得周天高喊一声,“好!”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大丈夫行走于世,若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岂不如行尸走肉般,还有何面目自立于世上!” 苏怀听周天居然如此激动,不由吓了一跳。 “我有一套拳法,刚劲威猛,倒也适合如你这般体质练习。你可愿学?”周天恢复了冷静,盯着苏怀问道。 苏怀见周天愿意教他,不由大喜,连连点头,哪有半分不愿。周天见状,仰头大笑,笑声直冲霄汉。 ............ 入冬的第一场雪,在苏珵他们寄宿将军庙快两个月的时候,终于洋洋洒洒降临大地。当苏珵苏怀他们打开殿门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时,顿时开心起来,回屋叫醒苏琳,三个人在殿前院子里追逐着打起雪仗。你追我赶,不一会儿,三个人的身上也铺满了薄薄的一层雪,就像雪地里的三个精灵一般,玩的不亦乐乎。 苏珵苏怀跟着周天习武已经两个月了。两个月来,他们勤练不辍,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练武上,每天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回到大殿,直看得苏李氏清泪涟涟,心疼的扶扶这个,摸摸那个,只能尽自己所能为他们准备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辛勤的付出总是有回报的,苏珵已经基本上能将追风三式熟练掌握,再不似以前只能在危急关头凭借本能使出来。只是这追风三式,看似简单,想要真正融会贯通却并不容易,苏珵虽然有以前模模糊糊的记忆,可想要达到如周天的境界,还远远不够。苏珵也明白,这套绝世步法,短短两个月是绝不可能达到至高境界的。不过这追风三式倒是带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有一日苏珵苏怀二人在空地练武,苏琳在一旁自顾玩耍,却不知哪儿跑出来一只兔子和苏琳玩起了捉迷藏,苏琳追兔子就跑,苏林停,兔子便也停下来嘲笑般地看着她,只气得她小脸通红,央求苏珵帮他教训这只兔子。凭苏珵的追风三式,想要抓住一只兔子自然是轻而易举。渐渐地,苏珵开始追逐一些小鹿,狐狸等小动物,即能练习追风三式,又能获得一些野味改善生活,还能拿到墨阳集市上换些银两,这样一举三得的事情只让苏珵暗暗悔恨为何自己没有及早想到。苏怀的拳法已经练得颇有些模样,连周天也是夸赞不已,直说这两个孩子都是难得的练武之才,只让苏李氏高兴地合不拢嘴。 苏李氏仍在天下酒楼帮工,入冬以来客人却是渐渐少了,每日里苏李氏也都能回来的早些。王掌柜的对苏李氏很是友善,知道她还有三个孩子要哺养,平日里剩下的酒肉膳食都让苏李氏直接拿回来,是以这两个月来苏珵三人过得甚是满意。 周天还是和往常一样,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偶尔到林中空地指点一下苏珵苏怀的武艺,白天基本上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是到了夜间,苏珵几人准备休息时,周天才会从外面回来,倒头就睡。苏李氏攒了些银两,再加上苏珵贩卖猎物所得,在冬雪来临之前已经为苏珵三个孩子做好了冬衣。苏李氏也为周天准备了一套,他也丝毫不加推辞,直接扯掉自己身上的破烂外套,将棉衣套在了外面。 冬天的雪下起来便连绵不绝,第二场、第三场,目之所及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周天也不再经常外出,多呆在大殿中,或指点苏珵苏怀二人武功,或是饮酒宿醉。苏珵多次试图打探自己的身世,都被周天敷衍过去,或是推说不知,或是根本不接话茬。苏珵也甚是无奈,只好暂时放下心思,一心将追风三式练好。 转眼,两个月又过去了。 时间已经是三月上旬了,一场淋淋淅淅的小雨下过,意味着漫长的冬天已经渐渐远去。蜗居了几个月的苏珵三人终于又可以跑出庙外,在原野上跑着跳着,玩起属于他们三人的游戏。这个冬天他们过得甚是无忧无虑,几人的身子也渐渐长开了。 黄昏,等到苏李氏从外面回来的时候,苏珵三人正围着火堆烤着一只不知什么时候抓来的兔子,黄灿灿的肉身泛着一层油腻,滋滋作响,不时有油滴在火苗上,引得火苗突地窜起,吓得围在旁边的苏琳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旁苏珵苏怀哈哈大笑起来。 苏琳见苏李氏进来,忙跑过去挎着苏李氏的胳膊,数道着两个哥哥的不是。苏珵忙起身,从苏李氏手中接过食盒,扶着苏李氏坐下。 “娘,是不是现在客人多了,店里面活多,忙碌起来很累?”苏珵见娘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哀愁,便轻轻问答。 苏李氏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哎,王掌柜的近日已经将酒楼转让给别人了,新接手的掌柜据说是这墨阳城驻军统领家的公子,待人倒不似王掌柜那般宽厚。王掌柜今日已经启程南下返乡了,连带着酒店许多老人也都离开了。娘想着等过一段时间天气转暖了我们再北上,时间太短恐也不好另寻活计,就先在酒楼做着。人少了确实是有点累。”说罢,朝三个孩子轻轻笑了下,“珵儿,食盒里面的酒给周前辈留着,饭菜你们吃些,剩下的明天吃。” 苏珵嗯了一声,“娘,其实你不用再做工了,我们已经攒了些银两,回头我再去猎些野物拿去贩卖,我想盘缠应该够了。”苏怀在一旁也连连点头。 “我们回乡路途未卜,多准备一些总是好的。再说了一旦回去还要重建家园居家过日子,都是需要钱的。”苏李氏摸摸苏珵的头说道,“你们吃完把食盒收拾一下,娘先睡了。” 苏李氏说完,便起身走到草床前,蜷曲着身子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苏珵三人围着火堆,谁都没有动,那烤的黄滋滋的兔肉泛着香气,只是突然间谁都没有了胃口。 这一日,周天照例指点了苏珵苏怀的武功后,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走开。他招呼两人坐在面前的一块石头上,看看两个人,突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苏珵苏怀面面相觑,不知道周天今天为何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我要走了!”周天幽幽说道,语气里似乎有几分不舍。 “前辈,您有事儿就先去忙吧,我和珵哥哥会努力练武的,明天您再来考校我们……”,周天话音刚落,苏怀便张嘴回答道,只是还未说完,便觉得自己衣襟被人悄悄扯了两下,“前辈,你….” 第十三章 别 离 “我在墨阳,只是暂居,如今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周天语气有些惆怅,“苏珵的追风三式已得精髓,我也没什么可教给你了,今后还需要你自己领悟。苏怀的拳法如今也颇得章法,继续练下去,将来定能有所成就。” “前辈,你要去哪儿?”苏珵小心翼翼地问道,随周天习武数月,到了分离的时候,还真有些不舍。 “我要去一个地方,去完成一件早就该完成的事情。”周天仰头看天,状极落寞,“我还要在墨阳城呆上几天,几日后便要启程离开,今日告知你们,也是想你们有个准备,今后若有缘自会再相逢。”说罢便转身意欲离开。 “前辈,”苏珵忙唤道。 周天站定,似是知道苏珵要问什么,“你的身世,我并不清楚。我了解的一些情况,告诉你也无用。今后若再相逢,告诉你也不迟。”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剩下苏珵苏怀默默不语,看着周天离去的方向。 苏珵有些想不明白,他不知道周天是真的不清楚自己的身世,还是不愿意告诉自己,亦或是二者兼有。他不相信周天一无所知,可始终弄不明白,为什么周天会有如此忌讳。或许,只有我尽快长大,才能让周前辈告诉我真想吧!苏珵默默地想道。 得知周天要走了,苏珵苏怀都显得有些郁郁寡欢,这几个月来,周天和他们相处融洽,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周天的存在,突然要分开,终是有些不舍。 傍晚苏李氏回来,见苏珵苏怀神情落寞,坐在一旁默默地不说话。她问明原委,不由轻笑着摸了摸苏珵和苏怀的脑袋。 “傻孩子,人生本来就是聚散无常,我们和周前辈相聚是缘分,不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周前辈的路和你们的不同,如今分开也是命中注定。”苏李氏边说着,便将二人搂在怀里,“娘这几天也在购置盘缠,等再过些时日,我们也该启程上路了。对了珵儿,如今已是三月,你的生日可是又也快到了。” 苏珵的头靠在苏李氏的腿上,听娘如此说,他不由的昂起了头,掷地有声地说道,“娘,我会保护娘、胖怀还有小树林儿,将来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旁边苏怀听了,也抬起头来,“娘,如今我也能保护你们了!” 苏李氏笑了笑,满脸欣慰。 “怀儿,娘不知道你的生辰八字,这么些年也没给你过过生日。”苏李氏有些歉然,想了一下又道,“要不你的生日就和珵儿一起过吧,你们兄弟俩的生日今后就是同一天了,等给你们过完生日咱们就启程,好不好?” 苏怀闻言,一骨碌从苏李氏怀中站起,兴奋地道,“真的吗,娘,我也要过生日了?”见娘微笑着点点头,苏怀又是一阵兴奋,顿时忘却了周天将要离去的惆怅,开始满心憧憬起自己的第一个生日来。 自从上次周天告知他将要离去的消息后,已经好几天没见他回将军庙了,苏珵苏怀只认为他已经离开了此地,心下虽不再伤感,但仍有些戚戚然。这几日他们两个都没有再去林中空地练武,开始张罗着几日后启程北上。行李本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需要采购路上的吃食、水囊等,还需要备几件春衣,苏李氏白天做工,这些事都交给苏珵兄弟置办了。 这一日,苏珵三人到墨阳集市上转了一圈,觉得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齐全,这才兴冲冲的往将军庙走去。已快到三月下旬了,墨阳城外这片原野上已经是万物复苏、绿意盎然,苏琳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手里举着一串冰糖葫芦,吃的甚是开心。 苏怀抬头看了看前面雀跃地苏琳,又回头望着旁边的苏珵,只见苏珵脸上并无太多的兴奋之色,不由问道,“珵哥哥,明日便是我们的生日了,娘说她今日要和酒楼结算,等明天过了生日就开始启程,珵哥哥有什么担心的吗?” 苏珵闻言,顿了一下脚步。“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的,只是周前辈这一离开,好不容易才有的线索就又断了。” 苏怀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身世,也不由有些遗憾,“珵哥哥,其实我觉得你不用担心,等回到苏家村,我们一起在平山县附近打听,定能寻得珵哥哥的生身父母。” 苏珵轻轻笑了一下,心想自己还不如胖怀看得清楚,便不再纠结,和苏怀一起快步追上苏琳,一起往将军庙走去。 等回到将军庙,苏珵蓦然发现几日未现身的周天正在院子里的石桌旁静静站立着,似是已经等他们好久了。苏珵苏怀心下欢喜,忙跑上去,一脸恭敬地站在周天身旁,口里喊了声周前辈。 周天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苏珵苏怀。几日不见,周天原本垂散在脸上的头发向两侧分开了少许,那张不堪入目的脸也露出了一部分,只是苏珵三人与周天朝夕相对,早已熟悉了这张脸庞。 周天静静看了他们一会儿,伸手入怀取出两个匣子递给苏珵苏怀一人一个,示意他们打开。 苏怀抢先打开了手中的匣子,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护腕,那护腕通体暗黄,腕体上还分布着几个凸起的簧片,护腕两端各镶嵌着一块石头,苏怀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那石头流光溢彩,甚是好看。周天伸手取出护腕,在几个簧片上一拉,只见那护腕顿时分割成几部分,然后竟又重新组合成一把短剑。只见那短剑不到尺长,剑柄和剑身浑然一体,两个宝石正好分处剑柄两端。原来那护腕竟然是中空的,剑刃折叠藏于其中,难怪方才在护腕上并未见到。 苏怀直看得眼都直了,他兴奋地拿起短剑挥舞了两下,感觉入手甚轻,剑刃在太阳下反射着亮光,竟是锋利无比。苏怀激动地语无伦次,怔怔的看着周天。 “我今日便要离去了,这是送给你们的礼物。这护腕名为乌金卫,可防可攻,你要好生练习,方能熟练使用。我教你的拳法你还只是入门,尚要继续练习,不可懈怠。”苏怀闻言,忙连连称是。 周天又示意苏珵打开匣子,只见匣子里却只放了本书,苏珵拿起翻开,扉页上豁然写着“雷破”二字。苏珵抬头看着周天,有些疑惑。 只听周天说道,“你的追风三式已有小成,只是此步法防守有余攻劲不足,这是雷破刀谱,这刀法攻势凌厉,颇为霸道,配合你的追风三式,可取敌于出其不意,你要好生练习。”苏珵闻言,顿时感激不已。 周天转身,“苏怀,莫忘了你当初学武的初衷!”苏怀愣了一下,转而恍然,忙恭手答道,“请前辈放心,苏怀不敢或忘!” “苏珵,玉佩可还在?”苏珵闻言,忙从怀中摘下玉佩,递给周天。周天神情顿时变得有些虔诚,他伸出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嘴里还呢喃着什么,只是声音甚低,苏珵苏怀都没有听清。 许久….. 周天将玉佩还给苏珵,转身便朝门外走去,“苏珵,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保管好玉佩,不可轻易使出追风三式!” 苏珵忙答应一声,追了两步,问道,“前辈,我们还能再见吗?” 周天顿了一下,“或许吧,我会去找你们的!”说罢,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只剩下苏珵苏怀,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心里百感交集。 第十四章 遭难(第二更,求收藏求票票) 墨阳城地处南来北往必经之地,皇贡南下、税赋征收、兵役解压等均要在此处登记造册方可继续通行。为防止三教九流妨害治安,在墨阳城西约十里远的一处平原上,常年驻扎着一队人马,约有千人左右,人们称之为墨阳卫,统领姓石名锋。话说这石锋原本只是墨阳城的捕头,后来娶了前任驻军统领吉烈的女儿,从此便青云直上,不过十年的时间就升任至副统领的地位,更在吉烈调往西北大军任职后被举荐为墨阳卫统领一职。自从石锋掌管墨阳驻军以来,逐渐视墨阳官府如无物,纵兵行凶横征暴敛,若有墨阳商户被其抓住把柄,轻则一顿暴打重金赎人,重则被污为奸细,满门抄斩,在这墨阳城便如土皇帝一般,人人谈其色变。 这几年开,墨阳驻军的大小将领,除了在墨阳置办豪门府邸外,还到处通过强取豪夺的手段购置各种产业,如今这墨阳城至少有半数的酒楼馆舍都属于墨阳驻军。 石坚,是石锋与吉氏的独子,在这墨阳城中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整日纠结一众军中子弟在这墨阳城中耀武扬威,欺压良善。两年前石锋将石坚录入墨阳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被提升为队正,如今已是墨阳卫的副指挥使,手下有百人左右。这石坚依靠父威和吉氏宠溺,嚣张跋扈,动则便将人带至军营殴打一番,更曾派人冒充劫匪,抢劫拦路商旅,后来惹出事来被吉烈从西北大军中派人过来好一番训斥这才稍有收敛。半月前,石坚听说这天下酒楼的王掌柜有意将酒楼盘出,便找上门来,几番威逼恫吓,硬是以极低的价格将天下酒楼盘下。王掌柜有心不允,却更担心石坚报复,只好忍痛将这打理多年的家业低价转让,第二日便收拾行囊启程南下返乡,酒楼中那些厨子不愿在臭名昭著的石坚手下做事,也感念王掌柜这几年的宽厚,便纷纷出走,随王掌柜南下。石坚虽然大怒,却也无从发泄,只得另请了新掌柜负责打理酒楼。 这新掌柜姓崔,也是一位厚重老者,掌管酒楼后安抚旧人,聘请名厨,再加上原来王掌柜多年为天下酒楼打下的牌子,没多久酒楼便又重新走入正轨。 这一日,苏李氏在后厨忙完,便找到崔掌柜言明自己即将北上返乡,前来请辞。这崔掌柜对苏李氏也一向照顾,如今听说她要返乡,一番祝贺后便将苏李氏一应报酬结清,并且找来一个篮子装了些店里冬天储藏的腊肉,让她留作路上的吃食。苏李氏千恩万谢,简单整理了一番便挎着篮子告辞出门,不料刚走到大堂门前却正碰上石坚和一众狐朋狗友喝的醉醺醺的,彼此勾肩搭背,步履踉跄,走进店来。石坚几人平日都是横行无忌的主,哪管前面有没有人挡道,却不巧正撞在准备出门的苏李氏身上,将苏李氏撞得一个趔趄,翻倒在地上,手中的篮子也滚在一旁,里面收拾好的物件全部掉了出来,散落一地。那醉酒的石坚也是连连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苏李氏对石坚早有耳闻,也知道这是一个蛮横惯了的二世祖。她忙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石坚跟前,连连作揖道歉。 石坚见竟敢有人撞到自己,顿时大怒。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到苏李氏跟前,抬手便给了一个耳光,眼睛半眯着,口里喊着:“贱人,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撞本指挥使!”犹自不解气,边骂着,边上前朝苏李氏狠狠踹了一脚,正踹在苏李氏的腹部。苏李氏受力不住,被一脚踹在地上,一边捂着肚子,嘴角却溢出一丝献血来。酒楼大堂正吃酒饮食的客人了见石坚发威,各个噤若寒蝉,一个个瞅机会溜了出去。 石坚发过一阵脾气,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他不再看苏李氏,口里招呼着众人,转身朝酒楼二楼走去,还一边喊着掌柜的准备酒食,看样子还要再大醉一场。苏李氏见石坚离去,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喘了两口气,方觉得腹中疼痛减弱了几分,便挪动着向散落在地上的篮子走去。 石坚一边便招呼着掌柜一边和身旁的一个锦衣少年大声说笑着什么,突然,走在后面的一个少年喊叫道,“石指挥使,这贱人居然还偷你这酒楼的东西!”石坚自从被提升为指挥使后,人前人后都爱以指挥使自称,他这一众狐朋狗友都知道他的习惯,人前都称呼他的官职。 石坚顿时止步,转身朝苏李氏看去,见苏李氏正跪在地上,一首拿着油纸,一手正在捡散落在地上的几块腊肉。 石坚顿时高兴起来,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嘿,本指挥使喝了酒正愁没地方找乐子去,你这贱人倒是送上门来了。”,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引得一众纨绔也是怪笑不已。笑罢,只听那石坚大吼一声,“来人!”,只见酒楼门外屁颠屁颠跑进来四个壮汉,一身随从打扮,躬身跑到石坚跟前,弯腰听命。 “这贱人竟敢偷本指挥使的东西,你们几个,给我狠狠的打,让这贱人长长记性!”石坚大手一挥,喊道。 那跑进来的四个人顿时两眼放光,他们跟随石坚多年,都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之辈,闻听这墨阳城居然还有人敢忤逆石坚,顿时兴冲冲地跑上去,也不顾苏李氏的解释和哀求,便是一顿拳打脚踢。这些人心存讨好之意,手下便也未留余力,一时间大堂里便只剩下苏李氏的惨叫声,以及石坚等人的状极得意的大笑声。 那掌柜的方才闻听石坚召唤,忙匆匆跑至前堂,此时见到苏李氏因几块腊肉被石坚使人如此殴打,大吃一惊,忙跑至石坚跟前,低声说明原委。谁知不待他说完,那石坚一脚将其踹到在地上,大骂道,“你这老狗,本指挥使请你来打理酒楼,不是让你冒充善人的!我的东西是你想送人就能送人的吗,你等着,等我教训完这贱人,再来收拾你,你个狗才!” 石坚又叫骂了一阵,忽然又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便朝正在殴打苏李氏的四个手下喊道,“你们几个,给我打断她一条腿,扔到大街上!毋的嚎叫,本指挥使还怎么做生意!哥几个,走,我们喝酒去。”说罢转身,却寻不见了掌柜的身影。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掌柜的已偷偷溜走了,石坚冷笑了一声,便转身朝酒楼二楼走去。 那四个随从闻此,其中一个嘿嘿笑了两声,低头朝苏李氏阴冷说道,“你这妇人,别怪我们哥几个,要怪只怪你得罪了我家少爷。”说罢便起身拿起一条板凳,狠狠朝苏李氏左腿关节处打去,只听得咔擦一声,苏李氏一声哀鸣,凄厉之极,随后便晕了过去。那人看了看楼上石坚,挥手示意两人将苏李氏抬了出去。 此刻大街上正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街人见两个壮汉拎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妇人从天下酒楼中出来,扔在了大街上,顿时便全围了过去。其中一个随从左右看了两眼,见众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许多人脸上还颇有愤懑之色,便不悦地喊道,“都看什么看,这贱人竟敢偷我们石指挥使的东西,被教训也是应该的。都给我滚,再敢起哄,小心把你们都抓进军营!”众人闻此,轰得一下全散开了,只是远远地看着,却并不离去。 第十五章 闻 讯 “这位小哥,这石指挥使是什么人,竟敢将人殴打至此?”人群中一个中年客商模样的人悄悄向旁边一青年问道。 “呸,什么石指挥使,只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要不是靠着他老子,屁都不是一个。我看你是从外地来的吧,你可不要惹他,不然破财事小,别再丢了性命。”那青年说完,便摇摇头走开了,只听得那中年客商惊诧不已。 待那两个随从离开,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便悄悄凑了上去,但见妇人浑身鲜血,左腿下半截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蜷曲着,看样子分明是已经断了。几个人都唏嘘不已,不知道这妇人是死是活,不由对石坚的嚣张跋扈更认识了几分。众人慑于石家淫威,也都不敢救治,其中一个认得苏李氏,知道她还有三个孩子寄居在城外将军庙,便招呼一声,向城外跑去。 将军庙。 苏珵苏怀两人目送周天离开,心下凄然。 苏怀一边把玩着周天送给他的护腕,一边问道:“珵哥哥,周前辈真的会来找我们吗?” 苏珵摇摇头,“不知道,或许吧。”他抬头看看天,见日迫西山天色将黑,料想娘应该快回来了,便迈步走进大殿。 大殿里苏琳正在专心解决一只兔腿,小嘴鼓鼓的煞是可爱。苏珵微微一笑走过去坐在苏琳旁边,“小树林儿,还没吃饱呢?”苏琳唔了一声,抬头朝苏珵笑笑便又埋头大口朵颐起来。苏珵从怀里取出周天方才送他的刀谱,仔细翻看了几页,顺手比划了两下,只感觉这刀法大开大阖,无半丝繁华刀式,招招攻人必救,端的是好刀法。 苏珵又翻看一会儿,却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心里有些烦躁,不似以前练武时专注,他放下刀谱站起来走了两步,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是强烈,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离自己而去一般。苏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收好刀谱,对苏琳说道,“小树林儿,哥哥去外面走走。”说罢便转身走了出来。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苏怀还在院子里摆弄护腕,他见苏珵走了出来,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背后庙门被嘭的一声撞开了。苏怀有些奇怪,寄居将军庙数月有余从不见有外人来此,娘回来也绝不会如此开门,他转过身来,却是一个并不认识的青年,一副客栈小二的模样。他正有些发愣,背后苏珵忙上前两步,问道,“敢问这位小哥可有什么事?” 那青年小二看看苏怀,又看看苏珵,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们可是苏李氏的儿子?” 苏珵一愣,忙答应道,“正是,可是我娘有什么吩咐?” 那青年见没认错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忙一脸焦急之色地说道,“唉,你们快去,你娘被人打了!” 话音刚落,却见本来数十丈外的苏珵不知怎么突然就到了跟前,紧紧抓着他的胸襟,大吼道,“我娘怎么了,快说,我娘怎么了?” 青年小二吓了一跳,见苏珵目眦欲裂的模样有些害怕,期期艾艾的说道,“你娘.....你娘被人打成了重伤,现在在墨阳大街上躺着呢,你快去吧,晚了恐怕....恐怕......” 刚说完就见苏珵凄厉地大吼一声,一把将他拨开,朝庙外跑去。 此时苏怀已经清醒了过来,他两眼通红紧握着拳头,看了一眼听到外面声音刚跑出殿外的苏琳,便跑上前去一把拉着苏琳的手,喊道,“树林儿,我们也去,快走!”一边向外跑去。 院子里转眼便只剩下了那青年小二,他揉揉自己胸前,叹了口气,也转身跟着苏怀向外走去。 苏珵心急如焚,也不管周天的叮嘱,运起追风三式只片刻功夫就到了墨阳城门外,他不知道娘现在怎么样,只能心里急急祈祷着不要有大碍。苏珵跑进墨阳城,停了一下,便又拔脚向天下酒楼方向奔去,他已经看到天下酒楼不远处正围着一群人对着酒楼门口指指点点。苏珵跑过去拨开人群,顿时发出一阵凄厉之极的吼叫,不远处地上躺着一个妇人,浑身鲜血一动不动,只是苏珵一眼就发现,那正是他娘苏李氏。苏珵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他踉踉跄跄跑到苏李氏跟前跪了下来,抱着苏李氏的头大声喊道,“娘........娘.......”,声音撕心裂肺,闻者无不暗自垂泪,苏李氏却纹丝未动,只是嘴角处还不断地向外溢着鲜血。 苏珵又哭喊了一阵,突然感觉苏李氏的手轻轻动了动,顿时有些心喜。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苏李氏,便向城外跑去,跑出不远正遇上跟在身后跑来的苏怀苏琳二人。苏怀苏琳见苏李氏如此模样,不知到底伤得怎么样,不由双双垂泪。苏珵见苏怀跟来,忙跑过去,急声道,“胖怀,你快将娘抱回将军庙,我去找郎中!娘受伤颇重,你要小心点,树林儿,你和胖怀一块回去,仔细照顾娘!”说罢便又转身朝城中跑去。苏怀忙接过苏李氏,小心翼翼转身又朝将军庙跑去。苏珵跑进墨阳城后便直接朝街尾跑去,他记得那儿有一处医馆,颇有名声。夜幕已完全降临,此刻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等到苏珵终于挤到街尾的时候,已经是汗如雨下,疲惫不堪,他弯腰喘了口气,便一头撞进这家“杏林居”。 杏林居在墨阳城颇有名气,坐堂郎中姓胡,也是这杏林居的掌柜。胡郎中虽然医术为人称赞,不过却是嫌贫爱富,爱钱逐利之辈。此刻他正在大堂端着茶壶,吆喝着几个徒弟关门掌灯,突然听到堂门被人嘭的一声撞开,转身看去,见是一个少年,衣服破旧,正扶着门框喘着粗气,顿时有些不喜,待走到近前,却又发现这少年浑身鲜血,顿时吓了一跳,只道是哪里的歹人闯了进来,正待喊人,只见这少年突然抬起头来四下打量了一下,便朝他快步走来。 苏珵见胡掌柜的打扮,便知他是此地的坐堂郎中,此刻也顾不得礼数,忙走过去拉着胡朗中的袖子,急切说道,“快,快,快去救救我娘!”说罢便要拉着胡郎中的袖子向外扯。 胡郎中见他是求医的,胆气顿时壮了不少,一边鄙夷地拨开苏珵拉着他袖子的手,一边说道,“要求医明日再来,今日恕不再接待。”苏珵一听顿时大急,连忙哀求道,“先生,我娘亲被人殴打身受重伤,如何等得了明天,还求先生能赶快跟我去一趟!” 那胡郎中却是不为所动,哼了一声,道,“有天大的病情也得明天来。”说罢转身欲往后堂走去,忽听背后噗通一声,竟是那少年跪了下来,“先生,你若不救,只怕我娘挨不过今晚!”悲切地哀求声中带着几分绝望,只听得杏林居大堂中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都面露同情之色。 胡郎中见此心下厌恶更深,也不搭理,只是指着堂中的几个年轻人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赶出去!” 苏珵闻此不由一阵怒火冲向头顶,他豁了出去,从地上爬起来瞬间便冲至郎中跟前,一把扣住胡郎中的脖子,愤怒的喊道,“做郎中的不能救死扶伤,你活着何为?你若今日随我救治我娘还自罢了,再敢拖延不去,若娘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你偿命!” 胡郎中见苏珵目眦欲裂,状似疯癫,不由心下一颤,心知若再推辞下去,只怕这少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得心下暗暗叫苦,也不敢问地方,回头招呼一个伙计背上药箱,便一起跟着苏珵出门了。 第十六章 悲催的胡郎中 苏怀抱着娘亲一路咬牙跑回将军庙,小心翼翼地将浑身是血的苏李氏放在草床上,苏琳两眼含泪打来热水,替苏李氏轻轻地擦拭着身上的血迹。苏怀站在一旁,愣愣得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娘,双拳紧握。他感觉到自己心里面好像有一把火,越烧越旺,如果不做点什么这把火马上就会将自己吞噬。他跑到院子里,吼声连连,只是那股火仍未减弱半点。苏怀解下手臂上的护腕重组成短剑,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口里一声声闷吼。 正发狂间,苏琳忽然跑出殿门,边哽咽边有些欣喜的对苏怀喊道,“怀哥哥,娘.....娘醒了!” 苏怀闻言,也顾不上收好手里的短剑,便急忙冲进了大殿。 苏珵拖着胡郎中跑回将军庙的时候,苏李氏又昏迷过去,苏怀苏琳两人正跪在草床边哭喊着娘。 苏珵心里一窒,忙拽着胡郎中冲上前去,向苏怀问明情况,便催促胡郎中赶快救治。胡郎中被苏珵一路拉着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见苏珵怒发冲冠的样子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此刻又见到另一个孩子,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刀,顿时心下发颤,暗道这都什么人呀! 他见苏珵催促,不敢耽搁,忙跨步上前仔细诊察起来。苏李氏被打得浑身是血,腹部被人重重踢了一脚腑脏受了严重的内伤,嘴角不时便有献血流出,左腿已被打断,苏怀虽然拿了布巾简单包扎,却止不住仍有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苏李氏半个身子,如此重伤只看的胡郎中和他的徒弟两人也是吃惊不已。胡郎中招呼苏珵几个打来水烧开,将苏李氏左腿关节处血污仔细擦拭了一遍,取来一些药膏涂好,用白布包扎了起来。 “令堂受伤有二,首要便是这断腿之伤,左腿关节已被人打断,兼之失血过多,才会昏迷不醒。其次便是内伤,令堂腹部遭受重创,五脏六腑必有移位,伤动经脉,血流不通,是以嘴角常有鲜血。”胡郎中包扎完毕,开口向苏珵解释道,“这腿伤虽然看似严重,却只是外伤,尚不致伤了元气。可这腑脏内伤,若是调理不好,便会从此落下病根,说不定后半生只能缠绵病榻了!” 这一番话,只听得苏珵苏怀两兄弟悲怒交加,苏怀紧紧握着手里的短刀,眼中含泪牙齿紧咬,怒目圆瞪,盯着侃侃而谈的胡郎中,似是他就是害的娘亲到如此地步的元凶,只骇得胡郎中连连后退几步。 “先生,即知我娘伤势,还烦请赶快救治!”苏珵强忍悲痛,向胡郎中拱拱手,说道。 胡郎中伸手轻抚郃下胡须,闭眼凝思了半晌,“腿伤方才我已用药膏止血,只是令堂腿部经脉已断,这药膏作用有限。我有祖传续骨膏,可修复经络活血生肌,旬月之内便可让断骨重生,脚可落地,只是令堂这伤势过于严重,恐怕纵使有些许效用,也难免有残疾之患。”苏珵听闻续骨膏如此神奇心下微松,却又听道娘仍会残疾,不由心中又是一痛。 又听胡郎中道,“内伤嘛,却是宜缓不宜急。我有外敷内服两个药方,外敷可活血化瘀,内服则培本固元,只要持续服上一年,必有好转。” 苏珵见胡郎中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心下稍安。他长长一揖,道:“既如此还请先生赐下良药,小子感激不尽!” 谁知方才还唯唯诺诺的苏朗中听闻苏珵向他讨药,不由两眼一翻,语气变得强硬起来。“小子,我见你侍母至孝,虽有无礼也不与你计较,这诊费也一并免了。只是那续骨膏乃我祖传之物,药材昂贵,配制极其不易,本是十两银子一贴,令堂这伤势恐前后需至少五贴,还有那外敷内服之药,皆是昂贵无比,你就这般讨要,怕是不妥吧?” 苏怀本在一旁静静不说话,此刻见娘亲危在旦夕,胡郎中却借故推延,不由大怒,他跨步上前一手抓住胡郎中的袖子,另一只手挥刀便向胡郎中劈来。胡郎中吓得大叫一声,一个后退跌坐在地上,眼见那苏怀手中短刀疾劈而下,连忙闭上了眼睛,一动不敢动。等了一会儿,却并未见有刀劈下,他稍稍睁开眼抬起头见是苏珵伸手拦住了苏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中惊颤不已。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苏珵盯着胡郎中,冷冷地道。 苏李氏一冬做工,以及苏珵贩猎所得,尚不足十两。听胡郎中言语,苏李氏所需药物怕是要百两之巨,苏珵如何筹得? “没有银子,便是杀了我,也....也没有药!”胡郎中见苏怀被拦住,又壮着胆子喊道。 苏珵见娘仍旧昏迷,胡郎中却又纠缠不清,也恨不得一刀劈了他。只是若劈了他娘便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苏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咬牙,探手入怀把自己脖子上的玉佩一把扯下,看了一眼便扔在胡郎中手上,咬牙切齿地道,“快些用药,这玉佩权作费用!” 胡郎中见苏珵扔下一块玉佩,暗想这叫花子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待捡起一看,不由大喜:这玉佩通灵剔透,莹润光泽,怕是价值千金。胡郎中倒是个识货的人,他忙小心翼翼放在贴身处收好,一下从地上爬起,跑到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徒弟面前仔细交代了几句,那徒弟便转身向外跑去。 苏怀见苏珵竟将一向珍藏的玉佩给了胡郎中,不由有些着急,刚要说话,却见苏珵对那杏林居徒弟喊了声“等等”,又转头对他道,“胖怀,你和他一起去一趟吧,取了药便快些回来。若他敢无故拖延,便直接砍了他!” 苏珵轻描淡写,却把胡郎中和他徒弟吓得脚下一软,差点跪坐在地上。苏怀微微一愣,点点头,朝胡郎中的徒弟喊了一声,便一起跑了出去。 苏珵不理在一旁忐忑不安的胡郎中,跪在苏李氏床前,拿起布巾轻轻擦拭着苏李氏胳膊上的血迹。从初闻苏李氏受伤时的愤怒和担忧,到现在心情已经渐渐平复了下来,娘的情况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虽然仍会有残疾之忧,却并无性命之虞。苏珵现在还不知道娘为什么会被人殴打至此,他只是心里默默发誓:不管是谁下的手,这个仇,他一定要为娘报! 正思索间,苏珵感觉到苏李氏的手动了一下,随即便听见一旁的苏琳欣喜地喊了声娘,苏珵抬头发现苏李氏睁开了眼睛,正盯着他和苏琳两个。苏珵心下高兴,忙起身往苏李氏头前靠了靠,“娘,你醒了?我们找了郎中来,娘你放心,很快便会好起来的。”说罢还指了指一旁的胡郎中,胡郎中连忙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苏李氏看了一下胡郎中,又转头看看苏珵,头微微抬了抬,嘴唇微动。苏珵见娘似要说话,忙凝神静听,却不料苏李氏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便带出一缕鲜血。苏珵吓了一跳,胡郎中见状,忙道,“快让令堂躺下静养,她腑脏受伤,不可乱动。”苏珵闻言忙对苏李氏道:“娘,你安心歇着吧,胖怀去抓药去了,很快就回来。”苏李氏这一番举动似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微微点点头,便闭上了眼睛。 苏珵起身,往火堆里添加了几根木柴,嘱咐苏琳照看娘,便示意胡郎中跟他一起走出大殿。 “胡先生,方才苏珵和舍弟多有冒犯,还请先生看在我们救娘心切的份上,莫要怪罪。”苏珵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远方夜空中那璀璨的星河,并未转身。 胡郎中见苏珵突然如此客气,有些诧异,忙道“不敢不敢”。他看着夜色下苏珵的背影,突然感觉此子胆大心细,将来怕非是池中之物。随即,胡郎中心下觉得有些好笑,眼前的小子看样子比乞丐好不了多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此想法。 苏珵没有说话,胡郎中也是静静站着。 “胡先生,今夜还劳烦你就住在这大殿之中,若娘亲夜里伤情有所反复也好就近照看。若服药后明日有所好转,我自会送你回家。”半响,苏珵冷冷说道。 胡郎中心下叹口气,苏珵如此说还是客气,若是服药后伤情没有好转,怕是自己有命来没命回了。他有心拒绝,终是没敢说出口,答应一声,便不再言语。 “那块玉佩,你要收好。待我攒的银两,定会去找你赎回。”苏珵突然转过身,盯着胡郎中的眼睛,“若是有了闪失,胡先生,纵你亡命天涯,我也会追杀你,不死不休!”这句话说的慷慨坚定,胡郎中只得诺诺答应。 没多久,苏怀便将药带了回来。 胡郎中招呼徒弟在一旁煎药,服侍苏李氏饮下,又取出一贴续骨膏,小心翼翼在苏李氏左腿骨断处贴好。 一番折腾,已至深夜,苏珵三人轮番休息,一夜不提。 第十七章 母子争执 翌日清晨,苏珵依偎在床边睁开朦胧睡眼的时候发现苏李氏正定定地看着他。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握着娘亲的手,惊讶地喊道:“娘,你醒了?” 苏李氏点点头,“珵儿,辛苦你们几个了!”声音听起来颇为嘶哑。 苏珵心里一阵激动,苏怀苏琳也醒了过来,一起围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着。 “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苏珵待他们二人稍稍平静,有些紧张地问道。 苏李氏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尚可,“娘很好,你们别担心。”说着便想伸手摸摸离她最近的苏琳的脑袋,不料却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珵心下一紧,忙转身跑到还在沉睡中的胡郎中师徒二人身旁,将二人从睡梦中扯了醒来。不待胡郎中发怒,苏珵便直接将他拉到苏李氏床前,口中焦急的喊道:“先生,快,看看我娘伤势可是又复发了?” 胡郎中白了他一眼,按捺下被人打扰清梦的不快,上前详细诊察了一番。随即说道,“令堂恢复的很好,只是这重伤难速愈,十日之内万万不可多说多动。若如此内腑之伤尚有痊愈可能,若有过度悲喜之情,只怕病情将来会有反复。”苏珵见胡郎中说的认真,不由点点头心中暗暗记了下来。 “只是令堂的腿伤了根本,虽有续骨膏相辅,却也再难恢复如从前一般。只怕是.....只怕是要落下残疾……”胡郎中说的小心翼翼,生怕言语不慎又激怒了这两个小霸王。 苏珵听了,心下难受,却也明白胡郎中已经尽了心力,只得按下悲伤,连连称谢。 胡郎中又叮嘱苏李氏一番,便拱手告辞,苏珵将其送至殿外。 “胡先生,家母所需药物我会每日登门去取,还劳烦先生提前备好。”苏珵交给胡郎中的玉佩虽不知价值几许,不过支付这些药物却是远远足够了,是以胡郎中连连颔首。 “胡先生,那块玉佩暂且寄存你处,还请牢记我昨晚之语!”说完,苏珵拱了拱手,便头也不回的转回了大殿。 胡郎中怔了一下,摸摸贴身藏在怀里的玉佩,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狡黠,匆匆出了殿门和徒弟朝墨阳城奔去。 苏珵转回大殿,见苏怀苏琳两个正在熬药,便走到苏李氏床前,轻轻蹲了下来,凝视着娘的面颊,心里却是悲愤交加。苏李氏抚养他近十年,一直悉心抚养胜若亲生,在苏珵心里,苏李氏就是他的亲娘。没想到在这小小墨阳城竟遭此厄难,险些送了姓名!苏珵银牙紧咬,心里暗暗发誓道:不报此仇我枉为人子! 夜幕降临的时候,苏李氏又醒了过来。 一天休息,苏李氏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在苏琳的搀扶下慢慢地坐了起来。她见三个孩子都静静地围坐在一旁,面带悲色,全然不似以前那般嬉笑乖骂,心里也不由有些难过,便示意着让三个孩子靠近前来。 “人这一生呀,都有自己的命。生老病死是命,喜怒哀乐也是命,人这命,掌握在老天的手里,遇见了便躲不过。”苏李氏一手搂着苏琳,轻轻的说道,就像在讲一个故事般。 “十年前,苏家村遭劫,我和琳儿逃亡在外,连琳儿他爹也不在了,这是我的命,也是琳儿他爹的命;收养了珵儿和怀儿,这十年来你们承欢膝下,陪娘欢度光阴,这也是娘的命;十年后我们毅然返乡,得王掌柜和周前辈收留,得以度过寒冬,这是我的命;如今被那石坚使人殴打致残,伤筋动骨,这也是娘的命。命啊,遇到了便躲不过,所以娘不怨,你们几个也莫要再愁眉苦脸的,等娘身体再好些能走动了,我们便启程回家!” “娘,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明白,只是我还记得娘以前教我恩怨分明,我不敢或忘。周前辈愿意收留我们,教我和胖怀武功,将来若有机会再见我自会以师事之,只是娘......”苏珵听娘说完,心下却觉得有些不忿。他不能让娘这顿打白挨,犹豫了一下,又坚定地说道,“那石坚欺你便是欺我,这仇,我却也是非报不可!” 一旁苏怀听了,也连连点头。他虽然没有说话,不过看那神态,便是苏珵此刻说一句前去找那石坚报仇,也是二话不说抬脚就走的。 苏李氏听苏珵苏怀如此,不由有些着急,又道,“珵儿,怀儿,你们可记得娘还教过你们什么?娘教过你们要与人为善,莫要轻易与人争执,更不能恃武逞强,须知这世上还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刚极易折的道理。如今这世道不靖,你们更要时刻谨记小心处世,莫要事事与人争强.......” “娘,”不待苏李氏说完,苏珵却是刷的一下突然站了起来,倒把苏怀几人吓了一跳。只见苏珵神情略微有些激动,努力压抑了几日的愤怒和悲伤一下子涌了出来,他双拳紧握昂首说道,“娘,这不是孩儿非要与人相争,我们四人相依为命,任何人都不能轻易侮辱咱们。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娘的命,即便是,可这子报母仇也是自古的道理,我若就此算了,岂非枉为人子?”苏珵神情激昂,低头看了苏李氏一眼,“娘,我听你的话不与人争,可这如今是那狗贼石坚非要与我相争,他要和我争娘你的命啊!孩儿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动于衷?有恩不酬,有怨不报,娘,孩儿将来还如何自立于世上?如此苟延残踹般活着,孩儿还如何如您所教,傲骨铮铮地立于人间?” 苏珵一口气说完,这一日来心中的愤懑稍稍得到释放,顿觉轻松了些。他低头朝娘看去,只见苏李氏满脸焦急,恨不得要起来拉住他一般,不由吓了一跳,心中忽又记起今日胡郎中不可过度悲喜的交代,心下暗暗后悔。 苏珵连忙蹲了下来,伸手握住苏李氏空中虚伸的右手,缓了下心情,又轻轻说道,“对不起,娘,孩儿刚才有些激动,您别放在心上。娘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孩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焦躁了些。” 苏李氏见苏珵这般表现,也知自自己受伤以来难为了苏珵几个,心下也有些心疼。她伸出左手,握在苏珵的手上,说道,“珵儿,娘没有介意。娘说过,这都是命,是娘的命,却不是你们几个的命。娘听人说那石坚在墨阳城为非作歹多年,手下聚拢着一帮亡命之徒,再加上他还是军中之人,在这墨阳城势力极大,连府衙大人也管不得,你可莫要去招惹!” 苏珵诺诺,苏李氏见自己说的话苏珵都听进去了,也不由心中高兴,看了看几个孩子,又叮嘱道,“珵儿,怀儿,娘带着你们千里迢迢返乡,着实不愿你们在这墨阳城中有什么闪失。你们两个要记着娘的话,莫要与那石坚相争,待娘腿上稍好些,咱们就启程北上。” 苏珵苏怀连连答应,苏李氏这才放下心来,和几个孩子又说笑一阵,待喝了药换了续骨膏,这才又渐渐睡下。 夜已经浓了,天上繁星闪闪,更衬得人间大地一片清冷。 苏珵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星空,凝思着苏李氏方才的那一番话。他知道娘是为他们好,不愿他们冒险,心下对自己那一番冲动自责不已,若是真要和娘起了争执,惹得娘伤情反复,那可真是追悔莫及了。 苏珵不知道这天上是否真的有掌管芸芸众生命运的神,可他不相信娘命中注定便要在这墨阳城被人殴打差点丧命。他还记得娘带他们离开江皋郡时说是他们的命运要让他们自己掌握,可若真如娘今日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那他又如何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苏珵深深陷入了疑惑。 “珵哥哥.....”不知何时,苏怀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胖怀,怎么还不睡?”苏珵转身,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轻声问道。 苏怀没有回答,却出声问道:“珵哥哥,你相信娘今天说的话吗?” “什么?” “娘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遇到了便躲不了!” 苏珵无言,他抬起头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苏怀不出声了,院子里顿时又陷入一阵寂静。 “珵哥哥,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你今天的话是对的,娘的仇,我们一定要报!”过了一会儿,苏怀坚定地声音又响了起来。 苏珵有些惊讶地看着苏怀,他没想到苏怀还做如此想。 苏珵转身,背对着苏怀,“胖怀,我们听娘的,这仇,不报了。你和树林儿好好照顾娘,明早我再进城找胡郎中拿药。”说罢便转身朝大殿走去。 苏怀怔怔看着苏珵的背影,直到消失在大殿门口。夜幕下,他突然握紧了双拳,心里默默念道,“珵哥哥,我知道,娘的仇,你一定会报的!” 第十八章 我欲杀人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四月底,马上就要迈进五月。苏珵三人已经换下了冬衣,天气已经完全暖和了。 这一个月来,苏李氏在苏珵兄妹三人的悉心照料下,又承胡郎中的良药,身体恢复的很是迅速。前几天在苏珵的强烈要求下,胡郎中不得已又来为苏李氏诊察了一番,发现内腑之伤基本上已经痊愈了,这令几人很是高兴。只是苏李氏的左腿却落下了残疾,走路跛脚的厉害。苏珵几人怕苏李氏难过,这段时间总是刻意围在她身边,卖乖耍笑,惹得苏李氏的心情也一天好似一天。 苏李氏眼看自己的身体已经好转,便急迫地想要启程返乡,苏珵经不住娘的再三催促,只得开始收拾行囊,准备三日后启程。只是细心的苏怀却发现,这几日,除了在娘跟前,苏珵再也没像往日那般说说笑笑,一有时间便埋头想着心事。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一日大早苏珵就出了门,没多久便赶了回来,手里多了一辆推车。几个人七手八脚将准备好的行李,以及盘缠放在车子上,便搀扶着苏李氏坐了上去。 四个人一起出了将军庙,向西北方向而去,没多久便将墨阳城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一路上几个人的心情都有些低落,在墨阳城将军庙呆了半年时间,经历了许多事。对苏珵苏怀而言,在这将军庙他们得到了最迅速的一次成长,如今突然离去,心中顿生几分不舍。 几人行了半日,都有些乏了,苏珵推着车,抬眼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客栈。那客栈甚是简陋,几间茅草屋横七竖八排列,靠近路的一侧还摆着些桌椅板凳,供过路行人歇脚饮食。苏珵见这一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多有在此喝茶吃食,便也扶着苏李氏下车,招呼几人一起走了过去。苏珵叫了些茶水,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 “珵儿,辛苦你了!”苏珵一路推车,如今看起来颇有些疲累,苏李氏心疼地说道。 “没事儿的娘,咱们歇一会儿,再继续赶路。”苏珵言道,有些心不在焉。 苏李氏点点头,不再说话。 正喝茶的苏珵忽然好像记起了什么事情,忙四下寻找起来,一副紧张的样子。 “珵哥哥,你在找什么?”一旁苏琳奇怪问道。 “周前辈送我一本书,不知被我放在......”正说着苏珵突然抬起头,“对了,我把它藏在将军庙了,早上走的时候忘了拿出来!”说完,苏珵颇为懊恼的拍了一下额头。 “周前辈送的?那定是紧要的东西,如今.....这可怎么办呢?”苏李氏也有些着急。 苏珵想了一会儿,“娘,我们只行了半日,再转回去取也来得及。娘你腿伤刚好,胡郎中交代还不宜长久颠簸,我这一去一回,只怕就要到夜里了,不如我们今晚就宿在这客栈吧?” 苏李氏抬头看看太阳,心道也只能如此了,“珵儿,那你要速去速回,莫要在他处耽搁,让娘担心!”苏珵应了一声,低头喝了口茶,便起身离去。 苏珵刚走,一直在一旁不做声地苏怀转头对苏李氏说道,“娘,路途遥远,珵哥哥一个人去我有些担心。这客栈人来人往,想也没事,就让树林儿在此陪你,我和珵哥哥一起去一趟吧,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苏李氏听苏怀如此说道,颇有些欣慰地点点头,“也好,那你快去,娘和琳儿今夜就宿在这客栈了,等你们回来我们明日再赶路。” 苏怀点点头,又叮嘱了苏琳几句,便忙转身朝苏珵追去。 一路上行人不少,苏珵不便运起追风三步,只好快步朝墨阳走去。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呼唤,苏珵转身却发现苏怀跑了过来。 “珵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去!”苏怀喘了口气,说道。 苏珵皱了皱眉,“不用,你照顾好娘,我去去就回。”说罢,转身欲走。 苏怀忙扯住苏珵衣襟,“珵哥哥,周前辈送你的那本书就在你身上,对不对?” 苏珵转身,见苏怀紧紧盯着他眼睛,有些紧张地问道,心下不由有些惊诧。苏怀见苏珵没有反对,又说道,“珵哥哥,娘也是我娘!” 苏怀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苏珵却听明白了。他见苏怀神情坚定,犹豫了一会,说了句“走吧”,便转身继续朝墨阳城奔去。 苏怀见苏珵答应,也不由松了口气,忙跟了上去。 两人行到墨阳城下的时候,华灯初上夜幕刚刚降临。苏珵没有进城,而是带着苏怀转身朝将军庙的方向走去。 那片小树林,挨过了冬日的肃杀,如今也是一片生机。苏怀不知道苏珵来这儿做什么,只得紧紧的跟着。只见苏珵进了林子便径直往东侧走去,待走到一棵大树旁,弯腰拨弄了几下,再起身时手里竟握着一把短刀。 “珵哥哥,这刀.....”苏怀见这刀似有几分熟悉,便开口问道。 苏珵撩起衣襟,轻轻擦拭着,“这刀,是当初周前辈和天机阁的人厮杀时留在现场的,我藏在这儿一直未动。” 苏怀恍然,心跳却是突然加速,看苏珵所为,分明是...... “胖怀,我托词返回,就是要在今晚杀了石坚,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苏珵冷冷说道。 石坚这几日过得倒甚是逍遥快活,至于酒后将苏李氏打成重伤的事,早被他抛到爪哇国了,在他看来打死一个下人就和打死一条狗一样,连作为他酒间谈资的资格都没有。石坚将天下酒楼收购后,嫌只做食饮生意无趣,便做了一番改建,后又兼营些欢笑场合的皮肉生意,众人都称之为“销魂居”。 自从“销魂居”成立后,石坚等人更是逍遥自在,每日不是醉在酒池肉林中,就是宿在温柔乡里,和一群狐朋狗友,过的很是快活。 这一日,石坚和往常一样在这销魂居中和一众军中纨绔子弟饮至半酣,便由两个小厮搀扶着一路跌跌撞撞来到他的卧室。石坚作为幕后掌柜,在这儿自有一间自己的雅居,一应装饰奢华至极。其他几个纨绔在这儿也和自己的家一样熟悉,自去寻了中意的姑娘,醉卧美人膝去了。 两个小厮将石坚扶到床上,侍候着躺下,刚要离开,便听石坚在背后大吼,“绿箩姑娘呢,快去找绿萝姑娘来陪我!!” 绿萝是这销魂居中没来多久的头牌,姿色秀丽容颜出众,更兼歌艺双绝、为人妩媚,端得是个尤物。石坚初见之下便视为奇货可居,没多久就成了他的禁脔,每日在此饮酒都要这绿萝作陪。 两个小厮见石坚呼唤绿萝,也不奇怪;彼此对望了一眼,便由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应了一声,轻声走了出去。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那小厮竟还没有回来…….. 石坚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正要再打发人去看一下,便见之前的小厮捂着脸,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一进门便跪在床前,哀嚎道,“公子,绿萝姑娘.......绿萝姑娘正在陪客,没空来陪公子!” 那石坚一听顿时大怒,猛地一下从床上起来,却是酒醉之下脚步虚浮,差一点便摔在地上,旁边小厮见状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石坚不管不顾,上前一脚将那跪在地上的小厮踹倒,“你说什么?这臭婊子居然敢拒绝本指挥使?你们去,把她给老子抓来!” 石坚酒醉之下力气却不小,那方才出去的小厮此刻正躺在地上呻吟,闻言忙爬起来跪行到石坚脚前,哀嚎道:“公子,不关绿罗姑娘的事儿!绿萝姑娘本是要来的,只是......只是那客人太霸道了些,不仅不让绿罗姑娘前来,将小子打了一顿,还骂公子......” 石坚一听更是怒火冲天,一把揪起那奴才的衣领:“你个狗才,没有我的允许,绿萝可是从不接客!是哪个王八蛋的竟敢强要绿萝伺候?还骂我,骂我什么,快说!” 那小厮不敢隐瞒,只好低声说道:“骂公子.....骂公子狗仗人势,五毒俱全,将来......将来定不得好死.....” 石坚不待他讲完,便又一脚将他踹在地上,转身踉踉跄跄开门闯了出去。一直在一旁唯唯诺诺的另一个小厮,忙跟了出去。 却说石坚醉醺醺来到绿萝姑娘门前,一脚踹开了房门,正看见绿萝和一长衫男子把盏交杯,你侬我侬。石坚怒不可竭,正要待使人打上前去,待看清那男子的模样,顿时笑了。 石坚身形摇摇晃晃,却一把甩开扶着他的小厮,努力的站直身子,倚在门口,拿眼斜睨着对面那公子,嘴里却冷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赵公子!赵公子不在家好好呆着,却跑到我这销魂居来辱骂石某,只怕是不甚妥当吧?” 那赵公子抬起头来,却也是个年方二十的俊俏小哥,他横了石坚一眼,又自顾地与那绿萝调情,竟是仿佛石坚不存在一般。 却不知这赵公子是何等人物,竟敢在这墨阳城中如此挑衅石坚? 第十九章 作死的赵公子 却说这赵姓公子,名少勇,正是这墨阳城城守赵猛的独子。 赵猛虽然名字中含有一个“猛”字,可为人却有些懦弱。按照宋朝律令,一城之守当集军政大权于一体,上马管军下马管民,那可是实打实的实权人物。朝廷虽然在墨阳城另设有“安邑使”,下辖三百人以维持治安,但地位却远在城守之下。 墨阳城因地处南北要塞,战略地位突出,朝廷规定由石锋麾下的墨阳卫协管墨阳治安,安邑使也要受其节制。不过像此等以维稳治安为要的驻兵,朝廷兵部司是不负责供应所需粮草的,一应补给都由墨阳城负责,所以墨阳卫名义上仍受墨阳城守节制。 若是这赵猛为人强势,凭借补给控制及名义上的管辖权,未必不能与石锋争一番高下,最不济也能是双雄并存的局面,在这墨阳城中拥有一席地位。可如今墨阳卫在墨阳城中为所欲为,流荼甚广,赵猛却敢怒不敢言,以至人称“赵缩头”,怕是没有几个人将其放在眼里。 这赵少勇眼见父亲屡屡被石锋迫害,少年心性,总是想方设法给石坚等人找些不痛快。石坚原也没将他放在眼里,再加上石锋也不想做的太过,因此屡屡嘱托石坚不可去找赵少勇的麻烦。知子莫若父,石锋是生怕自己的独子一个不留意就将赵猛的独子给活活打死,真要闹到朝堂上,怕是少不了岳父那一番脾气。是以石坚等人平时虽见赵少勇挑衅,也不怎么去找他麻烦。几番下来,那赵公子竟以为石坚等人怕了他,心中越发得意起来。 赵少勇今日从这逍遥居门前经过,忽然想起前几日听人说此地来了一个花魁一般的人物,便有心进来见识一番。他倒是没料到石坚也会在此,如见眼见石坚这皮笑肉不笑的可憎模样,一时傲性发作,便存心想故意给他难看。 石坚见赵少勇如此做派,不由大怒,一个健步冲上去,伸手便揪起被赵少勇搂在怀里的绿萝,一脚踹翻在地,劈头盖脸便扇起耳光来,嘴里大骂道:“你这贱人,本公子传唤你也敢不到,以为攀上了赵缩头家的龟公子就了不起了?本公子能将你捧上九天,便也能将你踩入地狱!惹本公子生气,让你尝尝什么叫百花齐放!” 石坚边骂,手下却不停,瞅着机会一把将绿萝手中的酒杯扇到了一旁赵少勇的脸上。辣酒入眼,只见那原本风流倜傥的赵家公子顿时泪流满面。石坚酒醉之下手上并不惜力,几个耳光下来,那绿萝已是满面鲜血,待听到“百花齐放”,竟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存在,被吓晕了过去。 赵少勇也顾不得绿萝如何,忙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急急擦拭,好半天才勉强睁的开红肿的双眼。待听到那石坚辱骂赵猛和他,只觉得那扇在绿萝脸上的耳光就像打在自己脸上一般,顿时怒不可竭。他咬咬牙站起身子,猛地向石坚冲去,石坚一时不曾防备,被撞了个四脚朝天。赵少勇见石坚仰面躺在地上手脚乱舞的狼狈模样,顿时哈哈大笑:“却不知哪个才是龟公子?”。 石坚何曾如此狼狈过,他挣扎着爬了起来,面目狰狞,再也顾不得石锋的叮嘱,向一旁的两个小厮喝到:“给我打,往死里打!”两个小厮不敢违抗,顿时房间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惨叫声、怒骂声,混乱不堪。 销魂居里的吵闹早惊动了众人,那一帮纨绔子弟也是好热闹的,闻声赶来却正看到赵少勇一把将石坚掀翻在地。众人怒了,这销魂居虽是石坚的产业,却也是他们逍遥自在最好的去处,现在竟然有人在他们的地盘上殴打自己人,这要传出去,他们可还如何在这墨阳城耀武扬威?于是,也不管那打人的是谁,一群人就这样借着酒意冲了上去。 顿时,这逍遥居竟变得无比的热闹起来。 一楼,大堂角落的一张茶桌上,两个少年比邻而坐,怔怔的盯着楼上正上演全武行的房间,正是苏珵苏怀二人。 他二人在将军庙呆了片刻,趁夜色悄悄来到这原先的天下酒楼,打算从后院矮墙处翻墙而入。这一个月来,苏珵借着进城找胡郎中取药的机会已经将天下酒楼周围的地势以及近来石坚的出行习惯打探的十分清楚。他知道自己只有一击的机会,一击不成再要报仇,势必难若登天。不想今夜来到天下酒楼,原先一直在门口迎来送往的小二和两个打手都不见了踪影,于是苏珵苏怀便直接混在人群中,进入了天下酒楼的大堂。待见到石坚带着两个小厮出现在酒楼,两人顿时松了口气,眼见天色还早,便也不着急,静静找了个角落喝起茶来。 “珵哥哥,不如我们混在人群里,趁混乱一刀结果了那狗贼?”苏怀右手握着戴在左臂上的护腕,有些紧张。 苏珵抬头又望了一眼楼上的情况,低头轻声道:“不着急,此时那石坚的护卫都在楼上,一击不中我们也不好脱身,再等等看。”苏珵摸了摸藏在怀里的短刀,心下也有几分忐忑。 楼上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赵少勇在众人的群殴下没了声息,双手抱着脑袋浑身鲜血的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年长些的小厮见状,忙拦下众人,在石坚的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石坚闻言,狠狠瞪了那小厮一眼,却也没有再发狠下手。楼下众人见楼上突然没了动静,都伸长了脑袋,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珵见状,扯了苏怀一下,二人悄悄上楼,像是要去打探一般,却趁人不注意,转身进了石坚的那间奢华卧室。 赵少勇正蜷着身体双手抱头,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浑身鲜血淋淋。其实他的伤并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他知道今天自己是栽在这一群疯子的手里了,弄不好小命也要交待在这儿,只好扮死狗,希望这群纨绔能看在他不再反抗的份上轻缓下手。 众人都拿眼看着石坚,显然是在等石坚的命令。石坚轻蔑地扫了一眼蜷缩着的赵少勇,这一顿好打他已经消气不少,也知道若真闹出人命,只怕又得家里一阵啰嗦。他伸手弹了弹衣襟,一字一句地说道,“打断一条腿,扔在大街上!” 估计打断腿扔在大街上是石坚处理忤逆他之人的惯用手法,是以众人闻言也不奇怪。石坚话音刚落便见人群中走出两个打手,其中一人顺手拎起一把圆凳,便走了上来。 赵少勇一直在凝神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如今眼看这石坚如此狠毒,不禁大急。顿时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只见他迅疾起身,觑见一个缝隙,不管不顾得闯了出去。众人一时不备,竟被他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楼下。待石坚等人反应过来,冲到二楼围栏边的时候,那赵少勇已经冲到了门口。只见他转身看了一眼石坚等人,嘴里恨恨喊了声“石坚,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说罢,便转身不见了踪影。 众人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一番折腾,夜渐渐有些深了! 众纨绔看完热闹,酒意下去睡意便又上来了,于是便一一与石坚道别返回房间睡觉去了。 “公子,她怎么办?”那年长些的小厮指了指蜷缩在地上的绿萝,问道。 石坚抬眼看了一下绿萝,口里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先锁到后院柴房,明日本公子再消遣她。”小厮应了一声,转身便去安排去了。 绿萝闻言大骇,想起那传说中的“百花齐放”酷刑,便再也无心躺在地上扮可怜,忙一把上前抱住石坚右腿,苦苦哀求。只是石坚此刻也是困意上涌,又哪里把她放在眼里,一脚将她踢开,便摇摇晃晃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墨阳城的喧嚣已经完全寂静了下来。 石坚回到房间倒头便睡,如今正神游太虚,美梦连连。突然,一阵钻心的疼痛将深睡中的石坚惊醒,那股疼痛来的突然而又强烈,便如同吸髓附骨般怎么也甩不掉。他张嘴便要喊,却又感觉自己的嘴巴正被什么紧紧地塞着,除了喉咙里嗬嗬作响便再也发不出半分声音。 石坚大骇,顿时清醒了过来。他抬眼看去,只见月色下一把泛着冷光的短刀正紧紧顶在自己胸前,只要再往下半分,恐怕方才自己在梦中便再也醒不过来了。顺着握刀的手望去,只见那握刀之人身材并不高大,看样子倒像个少年。只是石坚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只觉得那少年的目光在黑夜的衬托下竟似幽幽泛着绿光,正如饿狼捕食般地盯着他。少年身旁还站着一个矮胖少年,手里竟也握着一把形状奇特的匕首,双手前仆,像是随时要扑过来,将自己斩于刀下! ~~~~求支持,求票票~~~~ 第二十章 娘的腿,拿命还! 石坚大惊,不知这两个恶魔一般的少年从何而来,又与自己有何仇恨?他脑中急急思索,暗道这二人没有在自己梦中下手,莫不是求财?若是求财,估计不会害了自身性命,倒没什么害怕的了。想到此,石坚忙晃晃脑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那握着短刀的少年正是苏珵。他二人趁销魂居中大乱潜入石坚房中多时,如今仇人相见眼看大仇将报,不由心中有些激动。见石坚有话要说,也不愿不教而诛,便示意苏怀上前扯下塞在石坚口中的破布。 苏怀上前,拿着匕首重重拍了两下石坚的脸,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便伸手扯出了他口中破布。束缚除去,石坚大口喘了两口气,忙低声说道:“两位少侠可是求财?铜镜旁的箱子里有三百两黄金,两位尽可拿去,还望能饶我一命!” 苏珵闻言笑了笑,握着短刀的手却是越发的紧了:“你是石坚?” 石坚见苏珵发笑,顿觉有门,忙道:“正是在下!若少侠觉得不够,可待我明日再去筹措,只盼两位莫伤我性命……” 不待他说完,只听苏珵冷冷说道:“你可还记得月前被你打断腿扔在大街上的妇人?” “妇人?”石坚顿时有些疑惑,被他打断腿扔在大街上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他哪儿还记得什么妇人? 石坚用力甩甩脑袋,可还是记不起来。他正要再出声询问,只听苏珵冷冽的声音又传来,一字一句地,在这黑夜中便如同是幽冥之音般,顿时让石坚亡魂皆冒! “娘…的…腿,我…要…你…拿…命…来…还!” 石坚闻言顿觉不妙,正要大喊,谁知苏珵出手更快。只一瞬间那把短刀便顺着他的心脏刺入,直至刀柄竟是半分不做停留。那一声呼喊尚未发出便成了一句闷哼,石坚两眼圆瞪,喉间嗬嗬作响,渐渐地头歪向了一侧………。 眼见石坚死去,苏珵苏怀二人顿觉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原来两人后背竟都被冷汗浸湿了。 苏珵来到铜镜旁,果然发现背后有一个箱子。箱子并不大,苏珵轻轻打开,只见黄灿灿的金元宝一层层堆叠着,即便在夜色中也闪出一道道光彩。 苏怀见状,也呆住了。 夜一如既往的宁静。 苏珵二人逃出天下酒楼的时候,已经接近四更天了。那箱金子,苏珵只从里面取出了一锭。其余的,他没有动,苏怀也没有问。 出得城来,苏怀回头看了眼身后黑压压的墨阳城,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脚下发力,正准备同苏珵向客栈奔去,忽听一旁苏珵说道:“胖怀,你先走,在两里外路旁那片小林子里面等我。” 苏怀愣了一下,道:“珵哥哥,你…” 苏珵回身望了一眼墨阳城,“这墨阳城里,我还有东西没拿!”说罢,不待苏怀再问,便扭身又冲进了墨阳城。 胡郎中最近心情可着实不错。 杏林居的学徒们发现自从一个月前他们的师傅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带走消失了一天一夜后,性子突然变了,再也不似以前那般横眉冷对,动辄非打即骂了。学徒们都觉得很是惊异,纷纷猜测胡郎中那晚到底经历了什么。有好事之辈还专门买了些贵重吃食去找当日陪同师傅一起出去的大徒弟打探消息,不料他们的大师兄三缄其口,礼物照收,可消息是一点没透露出来。折腾了十几天,众人劲头便渐渐淡了,反正胡郎中如此变化他们也乐见其成,至于什么原因……他们也只能归结于满天神佛保佑了。 这一日,胡郎中见快到打烊时间了,便起身招呼一声,端起他的小茶壶,一步三摇地向外走去。那茶叶是胡郎中前几天刚从一个途径墨阳城的茶商手中换来的,据说一两银子换一两茶叶,胡郎中居然一下子买了五两,眼睛都不眨一下!而一向吝啬的师娘,这次也没有半分不满,这让杏林居的学徒们更加迷惘,看胡郎中的眼神也更加敬畏。 胡郎中走到门口,轻轻拍了拍正在往里搬药材的一个徒弟的肩膀,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迈着师爷步,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离开了。 胡郎中的家离杏林居倒是不远,只隔着两条街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婆娘胡张氏已经做好了饭菜,炖乳鸡、五香鲅鱼、羊羔美酒,打眼一扫见都是自己爱吃的,胡郎中顿觉满意。胡郎中一家虽然还算小康,但这种大鱼大肉的生活在一个月前恐怕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方敢如此奢侈,现如今........想到此,胡郎中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状极得意。 时间在兴奋的人看来总是过得特别快,酒饱饭足后的胡郎中拉着胡张氏一番激烈运动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胡张氏如今年近四旬,尚存几分风韵,她伸手扯过被角掩住满身风情,身子却向胡郎中依来,撒着娇说道,“老爷,那块玉是真的吧?这一个月我们的家底可是都花的差不多了,万一………” 胡郎中嘿嘿一笑,伸手朝她丰满上捏了一下,惹得胡张氏娇笑不已。 “嘿嘿,我可是找城南的老张看过,那老张可是从匠作局退下来的,他的眼光,是不会错的!咱,可是发财了!”说完,不待胡张氏再问,便一个翻身压了上去,于是一番波翻浪涌中又一阵阵清凤啼鸣隐隐传来… 苏珵进得城来便一路向杏林居跑去,周天临行前的叮嘱还历历在目,他必须拿回当初抵押在胡郎中那儿的那块玉。 已是四更天了,过不了多久便会有人收拾东西启程,若石坚的尸体被发现,墨阳城少不得戒严搜查。苏珵心中有些着急,见四处无人,便运起追风步法,没一会儿便来到离杏林居两条街道的胡同里,胡郎中就住在这儿。 苏珵悄悄摸进院子,径直朝胡郎中夫妻的住处奔去。来到门前,苏珵倾耳细听,屋内隐隐传来胡郎中的鼾声。他绕到侧面窗前,伸手轻轻推开了窗户,四下瞅了一眼,便一个纵身翻了进去。 屋内,胡郎中夫妻美梦正酣。 胡郎中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正走进一个山洞,山洞里是无穷无尽的金银珠宝。胡郎中发疯般地跑过去,从那成堆的珠宝中捞了一把捂在怀里,哈哈大笑。突然,珠宝堆竟自动向两侧散开,露出一个黑乎乎、巴掌大小的洞,洞口越扩越大,直到磨盘大小时从里面突然蹿出一只彩色的飞虫,一下子便飞到了他的脸上,张嘴咬了下去。 胡郎中大骇,手舞足蹈地想把脸上的飞虫驱走,可那只飞虫就像渗透进他的皮肤一样,疼痛感越来越强。胡郎中只得狠狠抓着自己的脸,满山洞乱跑,跑着跑着,胡郎中感觉自己突然抓住了个什么东西,心里顿时一喜,正要把它扔在地上踩死,谁知他脚刚抬起便突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 胡郎中揉揉脸,感觉那股疼痛并没有随着噩梦醒来而消失,他看了一眼身旁睡得正香的胡张氏,起身想找些水喝。 摸摸索索点亮蜡烛,胡郎中猛地发现床前竟然站着个人,这一下只吓的他手一哆嗦,蜡烛又掉在地上摔灭了,屋内又陷入黑暗。胡郎中张嘴就要喊人,却听那黑影的声音幽幽传来:“胡郎中,我劝你还是别喊!” 那声音听着有几分熟悉,胡郎中慢慢稳定了心神,从地上捡起蜡烛又重新点上,颤颤巍巍地走到那黑影面前,赫然发现竟是那将玉佩抵押给他的少年。 胡郎中不知怎地,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妙的感觉,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胡郎中”苏珵向前迈了一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你莫怕,我此来只是想赎回我的玉佩,别无他意。” 胡郎中心下一沉,却还是壮着胆子道:“苏….苏珵,那玉佩是你用来支付诊金和药费的,你...不能再抢回去!”胡郎中见识过苏珵兄弟的凶狠,话音里抑制不住的颤抖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惧。 “我不会抢,这锭金子,足以支付你的诊金和药费,”苏珵静静说道,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我当初说过,玉佩只是暂存在你这儿,现在我来要回!” 胡郎中一愣,呆呆地看着苏珵手中那锭金子。他可不相信看起来穷酸的苏珵会有这么大一笔财富,只怕不是假的就是从哪儿偷来的。胡郎中发了一会呆,心中顿时打定主意,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烛台,大声说道:“苏珵,那玉佩我已经...已经卖了,你….你快离开,不然我要喊人了!” 苏珵心下一紧,一把上前揪住胡郎中的衣领:“胡郎中,当初你救治我娘,与我有恩,我本不想动粗。只是这玉佩乃我家传之物,我是一定要拿回去的,你别逼我!” 苏珵的声音冷冽而低沉,犹如地狱使者般,在这幽幽夜色中,甚为恐怖! 第二十一章 要财,要命? 胡郎中闻言只觉浑身一震,顿时一阵鸡皮疙瘩便爬满全身,连带着身子也微微颤抖起来。对于苏珵苏怀兄弟“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的性格,他深有体会,有心交出玉佩又实在心怀不甘。 要玉佩,还是要命?胡郎中犹豫不决,心里突然想到那次和老张的对话起来。 那是苏珵将玉佩抵押给胡郎中的第二天下午,眼看苏珵将要从自己这儿取走大量珍贵的药材,虽然有玉佩做抵押,他心里还是不踏实,便拎了一壶酒进了城南老张的院子。这老张当年曾在洛都匠作局供职,如今上了年纪便回到墨阳城养老,在这金银雕饰、玉器鉴定上可是从未失过手! “你这玉佩从哪儿来的?”胡郎中至今仍记得老张仔细端详这玉佩时那震惊莫名的表情。 “嗨,咱不偷不抢,绝对是正经来路。你且说说,这玉佩价值几何?” 老张顿时变得有些神秘,压低声音一脸严肃,“这玉佩……怕不是民间之物!” “啊?”胡郎中一惊,忙将递到嘴边的酒杯放下,道,“怎么说?” “若是普通玉佩,多不透明且色泽暗淡;上等玉佩透明晶莹、色泽均匀。你这块玉佩则是周身荧光流动,宛若内有生灵般,并且此玉佩中竟隐隐透出一股肃穆和血腥之气。”老张显得有些神秘,“自古君子携玉非急不离,玉佩被主人携带年久则或多或少带有一些主人的灵性。这玉佩肃穆之气端庄浑厚,颇有皇家之范;这血腥之气……古有以血养玉之法,这玉的主人只怕是……只怕是多造杀戮之辈!” 胡郎中怔了一会儿,又问道,“那这玉,值多少钱?” “价值万金!只是……” “只是什么?” 老张看起来忌讳颇深,任胡郎中如何询问却再也没有开口。胡郎中不知道老张在忌讳什么,只是他牢牢记住了那句“价值万金”!那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财富! 他想赌一把,就赌苏珵并不敢真的杀了他! 胡郎中打定主意正要再开口说话,忽然旁边传来啊的一声惊呼,顿时把他吓了一个激灵。原来胡张氏刚才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猛然发现有两个人正在房间里纠缠,不由吓了一跳。 苏珵心中生怒,他抄起桌子上的一把剪刀,对着胡张氏低吼一声:“闭嘴,再叫我杀了你!”胡张氏见苏珵狂发怒张的样子,不由心中骇然,顿时蜷缩在床角落,不敢再吱声了。 “胡郎中,”苏珵转头对胡郎中怒道,“我今日只想拿回我的玉佩,若给还罢,若再不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胡郎中一阵战栗,却还是昂着头道:“你…你想怎样?那玉佩却是已经卖了…….啊!”不待他说完,苏珵一剪刀便戳在他的大腿上,又猛地抽出,顿时血流如注。 苏珵伸手捂住胡郎中的嘴,冷冷问道:“你给还是不给?” 那胡郎中痛的满头大汗,却在挣扎中慢慢摇了摇头。 苏珵大怒,又一剪刀朝胡郎中的另一条大腿扎去。可怜胡郎中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肩不担锱铢重,哪受得如此疼痛,顿时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苏珵见他晕倒,也不做理会,径直朝胡张氏走去。 胡张氏见苏珵拿着剪刀在胡郎中身上扎来扎去,宛如恶魔一般,惊骇之下只是紧紧地抱着身子,早连话也说不出一句了。如今又见这恶魔身染鲜血,手拎剪刀自己走来,瑟瑟发抖中却是再也忍耐不住,突然大叫一声:“我知道玉佩在哪儿,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苏珵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胡郎中真的将玉佩转手卖掉。微微一笑,苏珵朝胡张氏摆了摆手。胡张氏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挪到床尾处,伸出颤抖的右手在床下一阵摸索,也不知在哪儿按了一下,只听哗的一声,墙壁上竟凭空伸出一个暗匣。苏珵见状,忙快步上前,一把将暗匣抓起打开,只见一块玉佩静静地躺在里面,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暗蕴光华,正是苏珵的那块玉佩。苏珵心中一喜,一把将玉佩拿在手里。入手清凉,只见那玉佩光华更盛,便如同故友重逢般涌现出一股流光溢彩。 苏珵小心翼翼将玉佩戴在脖子上,又将那锭金子扔在胡张氏身边,转身走到窗前,对仍盯着他瑟瑟发抖的胡张氏说道:“给他包扎一下吧。”说完便转身跃出,顿时不见了身影。 屋内,胡张氏怔怔地看着苏珵离开,低头看看躺在地上浑身鲜血的胡郎中,又扭头看看空空如也的暗匣,脑中一片空白......... 天,快要亮了,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墨阳城里也开始有了嘈杂声,一些远行的客人已经开始张罗车马准备踏上旅程了。 墨阳城北两里外的树林边,苏怀正来回踱着步,满心焦急。 眼看天就要亮了,他们两人整夜未归,娘还不知道要着急成什么样子,珵哥哥也没有回来,莫不是出什么意外了吧?不会的不会的,凭珵哥哥的追风三式,即便遇敌也足以逃命。苏怀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走来走去,却始终放不下心来。 正当苏怀跺跺脚,准备往墨阳城方向奔去的时候,远方一个小黑点急速赶来,正是苏珵。苏珵身形甚快,转眼就来到了跟前,待看到林子边苏怀的时候,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苏怀上前一步,紧张地看着苏珵:“珵哥哥,东西拿到了吗?” 苏珵笑了一下,点点头:“嗯,胖怀,我们快些走吧,天大亮前就能和娘亲他们会合。”说罢便抬脚欲行。 苏怀却没有抬脚,他拉了苏珵一下,指了指苏珵衣服下摆。苏珵低头,原来衣服上沾了不少血迹,若这个模样回去,不仅要让娘担心,恐怕客栈里的人也会抓他去见官。苏珵抬眼四望,见林子另一侧有流水声,便自去清洗了一番。 墨阳城,天下客栈。 墨阳卫统领石锋和夫人吉氏今日要到西北大军中看望岳父,现任西北大军副将的吉烈。吉烈之前派人再三交代一定要将他的宝贝外孙一块带去,所以一大早吉氏就差府内管家来销魂居找石坚。石坚的随行小厮不敢耽搁,忙领着管家来到石坚的房门前,那管家整了一下衣摆,恭手道:“少爷,老爷和妇人请你即刻回府,今日同到西北军营看望外老爷。” 屋内,寂静无声……… 管家清清嗓子,又恭请了一遍,好一会儿,屋内还是没有一丝回应。 管家和小厮对看了一眼,眼中都有些疑惑。那小厮抬起手想敲敲门,谁知刚碰了一下,门便吱地一声,开了一条缝隙。小厮吓了一跳,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见屋内仍没有动静,便小心推门和管家一起走了进去。 没一会儿就见那管家连滚带爬、跌跌撞撞从房内冲了出来,像见了鬼一般,趴在二楼的围栏上朝楼下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少爷他…他……”,声音凄厉又绝望。 楼下众人愣了一下,便轰的一声,一起朝二楼涌来。 白玉床上,石坚两眼圆瞪,死不瞑目,只怕是到死也没弄明白为何自己只是打断了一个卑贱妇人的腿就遭到如此对待!胸口处直插着一把刀,却只有刀柄露在外面,四下倒也并没有太多血迹。 那一众纨绔子弟也惊呆了,不曾想昨夜还好好的石坚怎么隔了一晚上就被人杀了? 突然,寂静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一定是赵少勇,这王八蛋昨晚被咱们一顿好打后,便找人趁石公子酒醉杀了他!一定是他!”众人转身,见那正愤怒的在空中挥舞着拳头的是墨阳卫指挥使钱鹏的小儿子钱坤。 这钱坤也是个凶狠残暴的主儿,平日里跟着石坚为虎作伥,在这堆人中也有些威信。 “正是正是,赵少勇那厮昨晚逃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当晚公子就被人杀了,哪儿有这么巧?”石坚的一个小厮恍然大悟,有些激动地喊道。 众人一愣,又听这钱坤喊道:“走,我们去找赵少勇为石公子报仇!”说罢,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便招呼自己的两个随从冲出了房门。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不知谁喊了一声“同去,同去…”于是众人各自招呼随从,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墨阳府衙奔去。 话说赵少勇昨晚仓惶逃回家中,赵猛和夫人王氏见他浑身鲜血、模样狼狈,大惊之下连连追问。赵大公子自然不会说自己去吃花酒时和人寻衅的事儿,便巧言声称自己和几个朋友在酒馆吃酒,却碰上石坚蓄意挑衅,自己忍不住辩解了几句便遭到了石坚诸人的一阵暴打。 王氏听罢顿时眼泪便流出来了,赵少勇被其视为掌上明珠,在家中从不忍多加责骂,没想到今日竟遭此横祸!王夫人一边心疼的流泪,一边痛骂那石坚为非作歹,便连那赵猛也一起骂上了。 “你...你平日里对那石锋百般忍让,这墨阳城里人人都叫你赵缩头,如今儿子被欺负成如此模样,你….你要还是个父亲,就去替儿子讨回公道”。 赵猛在一旁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怒之极........ 第二十二章 墨阳乱 几年前赵猛刚出任墨阳城守的时候,那可真是意气风发!刚过不惑之年便已权倾一方,朝中又有顾珲支持,是铁了心要在墨阳城闯出一片天地的。可这么些年来,随着石锋等人的打压,他的雄心壮志早消失的一干二净! 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凡他稍微占点上风,那石锋便使得一群兵痞子或到他府前嬉笑怒骂、言行无状,或在墨阳城中恶意造事、驱赶一众流氓无赖到府衙大堂搅闹,必然使得他颜面扫地才肯罢休。几番下来,赵猛但凡见到类似的场面,便忍不住两股战战、心惊肉跳。 翌日清晨,被王氏一顿痛骂的赵猛想了一夜痛定思痛,决心去找石锋为儿子讨个公道。他带着好不容易通过威逼利诱召集起来几个衙役刚要出门,不料正撞见钱坤等人群情激愤,气势汹汹而来。 赵猛自然是认识钱坤的,大惊之下以为又是兵痞子前来闹事,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便消失的一干二净,转身朝衙内跑去,边跑边招呼着快快关门。几个衙役面面相觑,本来要他们跟着赵猛去捋这墨阳城中的土皇帝石锋的虎须便有些心惊胆战,此刻见城守大人都跑了,不做丝毫迟疑便立即转身随着刚刚做好战前动员的赵大人一起又重新蹿了回去,顶上了大门。 钱坤等人远远望见赵猛一看见他们便望风而逃,顿时大受鼓舞,来到府衙门前便破口大骂起来。 “赵缩头,快将赵少勇交出来!”钱坤挥舞着右臂,在队伍最前面充当着号子手的角色。 “将凶手交出来,交出凶手.......”众人群情激愤。 “我们要为石公子报仇!” “报仇,报仇......” 这群人多年来唯石坚马首是瞻,如今石坚和他们在一起时被杀,一来心中愤怒,二来也担心将来痛失独子的石锋报复,是以都表现的无比积极,群情汹汹下已有人去撞府衙的大门。 府衙门前如此阵势,顿时便惹得行人纷纷侧目,围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门内的赵猛见钱坤等人如此嚣张,顿时变得有些愤怒,他隔着门缝大吼道:“我儿子被你们打成那样,我不去找你们讨公道,你们反倒来我这儿闹事,真是岂有此理!” 门外钱坤闻此,也是大怒:“赵缩头,你找我们讨得什么公道?赵少勇昨夜杀了石坚公子,难道敢做不敢当吗?” 赵猛闻言,顿时脸色大变:“什么,少勇杀了石坚?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钱坤却是不耐烦起来,转身朝身后众人喊道:“兄弟们,赵缩头明明是在拖延,我们快撞开门,莫让那杀人凶手跑了!” 众人闻言,高声响应一声,便一窝蜂朝大门撞去,直骇得赵猛连连催促几个衙役顶住。 墨阳府衙前,顿时一片混乱。 正僵持间,忽然远处一队兵马喧嚣而来,打马在前的,正是墨阳卫统领石锋。 石锋早上已在府中收拾停当,只等待石坚回来便启程前往西北大营,谁知竟等到了一个儿子被杀的惊天噩耗!得管家报信后,石锋大惊之下又是大怒,当下便点起一标兵马朝墨阳府衙冲来。 钱坤等人见石锋脸色铁黑,也不敢上前见礼,忙躲到人群后面去了。石锋不理会众人,径直来到门前,嘶哑着声音沉声吼道:“开门!“ 门内静了片刻,便听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响起:“石统领,你......你带兵围我府衙,却是......却是为何?”正是赵猛。 “哈哈哈哈.....”石锋突然仰天大笑,笑声说不出的凄厉,“赵缩头,你家狗杂种杀了我儿子,你说我来干嘛?”说罢,伸手朝后一挥,“撞门!” 当下便有兵丁找来圆木,众人抬着便朝衙门口那朱漆大门撞去。那府衙大门虽然肃穆富丽,可哪经得起如此冲撞?没几下大门门闩便被撞裂,大门吱的一声开了一道缝。 “停!”石锋突然大吼一声。 一众兵士闻言如潮水般后退几步,左右一分,中间留出一条丈宽的通道来。 石锋到门前站定,突然猛地一脚朝大门踹去,只听“哄”地一声响,众人吓了一跳。只见那朱漆大门便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缓缓倒下,冲起一阵灰尘。门口,同样是目瞪口呆的赵猛和一众衙役。 石锋见大门倒下,便大步向门内走去,直到赵猛身边方才站定。 赵猛抬头,看看石锋悲怒交加的一张黑脸,顿时腿肚只打哆嗦,正要开口呵斥两句给自己壮壮胆,只听石锋大吼一声:“绑了!”说罢便见两个士兵从队伍中冲出来,扭起赵猛两条胳膊,拿绳子将手捆了起来。 赵猛又惊又怒,喊道:“石锋,我….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你竟敢….你要造反不成?” 石锋也不理他,又一摆手,大队士兵便立即冲了进去,朝后宅涌去。不一会儿,便将浑身贴满膏药的赵少勇拖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王氏呼天抢地般跟来。 赵少勇正在床上睡觉,忽然一队士兵冲入,不由分说将他从床上拖起就往外拉。他又惊又怒,此刻看到院子里站着的石锋,心里倒闪出几分疑惑:我昨晚被石坚殴打,还没去找他麻烦,怎么他老子这一早便打上门来了?转头又见父亲正和两个士兵撕扯着,看样子明明是被控制住了,不由大怒,“石锋,你敢在府衙放肆,你不怕我爹参你一本吗?” 石锋看到赵少勇被拖了出来,顿时两眼通红。他一把抽出腰刀,大步便要上前,不料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石锋扭头,见拉自己的是自己的族弟石文。那石文身材干瘦,个头不高,也算有几分才学,便被石锋请到军中帮着打理些杂务,今日原是要陪石锋一起到西北大营中,不曾想出此波折,便随军一起追石锋而来。 石文见石锋怒目圆瞪,内心也有几分恐慌,强抑定了心神,道:“统领,这狗杂种还杀不得,若杀了他只怕朝中那些人会借机生事啊!” 谁知那石锋闻言大怒,一把将石文摔开,“他杀了我儿子,我便报不得仇吗?血债血偿,谁能阻我?”吼罢,转身疾步走到赵少勇跟前,一脚将其踹倒,不做停顿,手中大刀一挥,那赵少勇便觉自己像长了翅膀一般飞了起来,心中还带着几分疑惑:咦,怎么地上竟有一具无头尸体? 众人见石锋一刀砍了赵少勇,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一旁赵猛呆若木鸡,而王氏却在大叫一声后晕了过去,场面顿时一阵混乱。 三十多年前,宋国老皇帝薛亥刚继位的时候,大宋朝疆域还不到现在的一半。东南方向吴国虎视眈眈,已经残吞了宋国的少半壁江山,连号称‘宋国粮仓’的南饶郡,也被吴国占领了。宋国自建国以来就与吴国彼此征伐,百年征战死伤惨重,都视对方是世仇。吴国国力一直较弱,却在二十年前出现一位惊艳绝伦的将军,世人至今不知其姓甚名谁,只知他甚为年轻,每至战阵必亲略敌锋,常以青铜狴犴覆面,世人称之为‘大狴犴’。他率十万吴国大军,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直至打下南饶郡宋国军队才站稳了脚,却也只有守的心,再无半点收复失地之余力。后来薛亥临危受命,他重用主战派,一方面利用和亲稳住西北方向的大梁,一方面派人到吴都散发‘大狴犴要居南饶而自立’的谣言,同时暗中聚拢军队,以重金召集蛮人为援,经过三年奋战,终于将吴军赶出宋境。‘大狴犴’被吴君召回,再也没有出现过,没有了‘大狴犴’的吴军远不是宋军的对手,节节败退,连失十城。后来吴主派人携重金求和,老皇帝方止住了攻势,一心休养生息, 在那场大战后宋国朝堂上武将地地位获得了空前的提升,六部司中兵部司、户部司、吏部司、刑部司均为武将把持,只剩下礼部司和工部司掌握在文官手中。十年来,先帝薛亥有感武将治国尾大不掉,渐渐削减朝中几位掌兵大将军权,努力平衡朝中文武势力,才使得文官被苦苦压抑十几年的局面有所改善,吏部司和刑部司又重新为文官集团掌控。 吏部司司牧顾珲乃三朝元老,在文官中威望甚隆。他重新掌握吏部司后,暗施手段,润物无声之下将几位司参、司郎一一撤换,提拔了一大批能员干吏分赴各地,以期恢复生产并从当地驻军手中接管治权,赵猛便是在此时被委派到墨阳城的。墨阳城地处南北交通要塞,乃战略要地,赵猛来之前一直由墨阳卫掌管,顾珲将赵猛派至此地,便是希望他能够与墨阳卫抗衡,将西北地区由武治改为文治。 可怜赵猛当初雄心满怀来到墨阳,几番交锋下连连惨败,如今更是连唯一的儿子也命丧于此。想到此,赵猛心中一阵激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开捆着的双手,戟指石锋,双眼冒火,悲怒之下,竟是一口鲜血喷出,顿时晕了过去。 石文之所以想要阻止石锋,原因便在于此。赵猛虽然就像一只蚂蚱,一捏便死,可这只蚂蚱后面是整个文官集团,是那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等待他们自出昏招的一群老狐狸。莫看此时朝廷暗中对赵猛失望透顶,几年来不理不睬,任其自生自灭,可若真是绑了赵猛,杀了赵少勇,朝中那些成了精的顾珲之流,必然会抓住机会,站出来声援赵猛,然后趁机将墨阳卫驱逐出墨阳城的权力中心。 石文叹息一声,心下无奈。石锋只是一个莽夫,冲锋陷阵、争强斗狠是他的强项,就像一只凶猛的老虎,终究斗不过有耐心的猎人。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些在他们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却变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少勇已经被杀了,再劝也于事无补,只能徒增石锋不快!石文看了石锋一眼,心里叹息一声,微微抬起了头,风云变幻之下,他仿佛看到一场狂风暴雨即将袭来。 第二十三章 孔家庄 墨阳城正上演文武大战的时候,苏珵苏怀两人已经陪着苏李氏和苏琳踏上了返乡之程。 他们决没有料到,此前的快意恩仇竟在无意之间引发了宋国又一轮旷日持久的文武之争;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一番文武之争竟将宋、梁、吴三国相继卷了进来,从此便拉开了天下大乱的序幕!他们更没有想到,太多人的命运从此被改变,苏珵、苏怀、苏琳还有他们的娘苏李氏........在这乱世的风云变幻中,一个个开启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路! 苏珵苏怀对这些还一无所知,此刻的他们很开心!虽然早晨到客栈见苏李氏一夜未睡担心不已时心里很是自责,可这仍然掩盖不住他们雀跃的心情。 他们杀人了!这是他们第一次杀人,当那把短刀猛然插进石坚的心脏的时候,当石坚喉咙“咯咯”作响死不瞑目的时候,苏珵只觉得自己心里连日来的怒气就像突然找到了出口一般,一下子就泄了出来。 他觉得,男儿就该如此,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车架突然颠簸了一下,苏珵略显激荡的心情像被撩拨了一下一般,顿时清醒过来。他抬头看了看坐在车上的娘亲,娘亲正满脸慈祥的看着他,可突然间,苏珵感觉有一股冰冷灌顶而下:我第一次杀人,没有忐忑却还能如此引以为傲,娘平时不是这样教我的!难道.........难道我真的是天生贪杀好血之辈吗? 苏珵摇摇头,想要把这种想法甩出脑海,可他的心里却始终有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埋藏的是如此之深,是如此的冰冷,以至于当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他的血也像突然凝固了一般: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 孔家庄,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尚不到百人,隶属于乐康郡下望山县。望山县在乐康郡的最南端,相比其他诸县尚算富足,诸人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日子倒还过得安稳。 这孔家庄的庄主名叫孔德文,年已六旬,身子骨倒还清键的很。孔德文曾任乐康郡教谕,十年前乐康郡由西北大军派人管制,对他百般刁难排挤,他一怒之下愤而辞官,如今含饴弄孙,过得也甚是清闲。 孔大锤是这孔家庄唯一一家做打铁营生的,长的是高大雄壮。这一日,忙碌了一天的孔大锤正趴在石桌上吸溜吸溜地喝着粥,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他忙放下筷子,转身走到自家柴门前,隔着柴门见外面一行四人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其中三个少年推着一辆柴车,上面还坐着个妇人。 为首的少年见他出来,忙恭手道,“这位大哥,我们母子四人路过此地,眼看夜色将临,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方便?” 这一行人正是苏珵四人。 却说几人昼行夜伏,饥餐渴饮,一路辛苦也一路欢笑,眼瞅着,离乐康郡越来越近了!这一日,日薄西山眼看太阳将落,苏珵几人步履蹒跚,都有些累了。苏李氏四下张望,见前方不远处房屋起伏、炊烟袅袅,似是有一个村落,便道:“珵儿,我们到前方的村落里去借宿一晚吧。”她的腿已经好了很多,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苏珵几人还有些担心,仍坚持让她坐在板车上。 孔大锤见他们原来是借宿的,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粗声粗语地道:“你们要住宿啊?可是….可是我家只有一张床,实在是没有...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苏珵等人见他神色憨厚、语态真诚、不似作伪,都有些失望,正要向他道谢离开,忽又听他说道:“不过,我们庄主家有大房子,来我们这儿借宿的都是庄主家安排的。你看......”说着好像生怕苏珵几人不信一般,伸手向背后指去,“从这儿进去,一直走到头,那个大房子就是庄主家了!” 苏珵几人闻言心喜,顺着孔大锤指的方向望去,见不远处路的尽头确实有一个大的宅院。苏珵连连道谢,便推着车和苏怀苏琳一起向庄主家走去。 孔家庄并不大,没多久苏珵几人便来到了庄主的房前。孔德文正带着小孙子在院内遛鸟,听闻来意,便招呼苏珵四人一起出门向房后走去,约莫半刻钟的时间几人来到一处高宅大院门前。 苏珵抬头四下打量,只见这处院落甚是宽广,院墙高筑,院门肃穆,看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居所。 “几位,此地原是我孔家庄的族学所在,十几年前,我孔家庄可是这望山县里文学最为兴盛之地,附近几个村落的子弟都以能在此地就学为傲,这儿可是出过好几个状元呢!可惜呀,这十几年来文风渐渐凋敝,书院的孩子们都没了出路,纷纷投奔其他营生去了,这书院也就荒废了下来。”孔德文站在门前,一时慷慨激昂,一时又摇头叹息,“如今这书院里早就没了学生,空出来的十几间房屋稍作收拾便供来往客人们歇脚,也多少是个营生。” 孔德文的小孙子约莫五六岁左右,甚是机灵,见爷爷几人正在说话,便蹦蹦跳跳来到门前,伸出稚嫩的小手,“啪啪”地拍着大门,一边奶声奶气地喊道“有财叔,有财叔......” 孔德文见他小孙子的动作,不由慈祥的笑了笑,转头又对苏珵几人说道,“这偌大院落平日里由我族侄孔有财打理,是个憨厚老实之辈,你们有什么需求尽可去找他。” 正说话间大门吱的一声开了少许,从门内走出一个人来。那人年已四旬,一身粗布衣服,看模样倒确实是个忠厚之辈。他弯腰将小孩儿抱起,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个糖果塞到小孩儿的手里,一边走到孔德文跟前,叫了声庄主,便不再说话了。 “有财,里面的几拨客人都安顿好了吧?”孔德文问道,孔有财点点头,没有说话。“这几个客人你也要好好招呼,记得烧些热水,安排些吃食。” 孔有财点点头,朝苏珵几人说道“各位,请跟我来。”苏珵几人将苏李氏从柴车上扶下,向庄主道了声谢,便一起走了进去。 推门进去,苏珵几人不由眼前一亮。 这个院子颇为广大,门前是一片大的空地,左侧摆放着几张座椅板凳,右侧是一个大的房间,两个妇人围着围裙进进出出,应该是厨房所在;再往里左右并排分布着约二十多个房间,房间前不远处种着两排柳树,狭叶细长随风摆舞,一片盎然绿意。 看来老庄主所言不虚,看这规模便能想象得到当初这孔家学舍的名气,苏珵心里默默想到。 孔有财将苏珵四人引至右侧靠里的两间房舍,躬身说道:“几位,今晚便安歇在这两个房间可好?”苏李氏看了看左右,对此地也非常满意,便轻轻颔首道:“此地甚好,有劳了。”苏李氏和苏琳一个房间,苏珵苏怀一个房间,孔有财安排妥当,约定了晚饭的时辰,便转身将要退出房间, “有财哥,稍等”苏珵见他要走,连忙出言唤道。孔有财转身看着他,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吩咐。 苏珵笑了笑,走到他身旁,拱了拱手道,“方才进来时我见厨房忙碌,可是这学舍里还有其他人在此安脚?” “是的,还有十几位行人寄宿于此,也都是午后时分陆续到来的。”孔有财见苏珵发问,连忙答道。 “哦,敢问都是些什么人?” “早些时分有五六个人,看样子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稍晚些过来一对年轻夫妇和一个老人,说是要回乡;你们之前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四个人,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再接下来就是你们了。”孔有财外表憨厚,但说起话来倒是条理清晰,不打磕绊。说完见苏珵不再有其他动作,便转身退出了房间。 苏怀一进房间,便一下扑在了床上,这时见苏珵站在门口正思考着什么,便抬头喊道:“珵哥哥,我们今晚真的就在这儿睡觉了吗,这床好软啊,比我们在将军庙的草床还要暖和!”苏珵闻言,抬头笑了笑,道:“自然是住在此处了!待会吃饭的时候我找人打听一下乐康郡还有几日行程,我想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到家了!” 苏怀闻言,也不由有些兴奋,“终于快要到家了!.....不知道有家的感觉是怎么样的.....”过了一会儿,又听他问道:“珵哥哥,我们杀了那石坚,好几日过去了,墨阳城如今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珵闻言一愣,忙呵道:“胖怀慎言!”边说着边窜到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向外望去,见四下无人,这才松了口气。苏珵转身关门进屋,见苏怀正坐在床上发呆,便说道:“胖怀,须知隔墙有耳,今后万万不可再提起此事!” 苏怀见苏珵脸色严肃,也知道自己确实是疏忽了,便连忙点头答应。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新的一轮征程开启了,大家有票投票,无票就收藏等养肥了再吃~~~~~~求支持~~~~~ 第二十四章 嚣张的胖子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孔有财敲门请苏珵几人到门前空地上就餐。 苏珵叫醒朦朦胧胧已经睡着的苏怀,出门和苏李氏、苏琳一起来到门前,见那儿已经摆放了好几张桌椅。其中一张桌子旁边坐着一个老妇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看样子就是孔有财口中要还乡的夫妻俩;另一张较大的桌子上围坐着六个人,其中两个年龄稍大的正轻轻地在交谈着什么。 苏珵见还剩两张空桌子,便扶着苏李氏走到靠近年轻夫妻的桌子旁坐下。方坐定,便见又有一行五个人从那一排房舍处走来,领前一个华服男子年约四旬,步履稳健气势不凡,行走间苏珵竟隐隐感觉到了一股睥睨众生的姿态,其后四人亦是不凡,均是三旬左右精壮之士,一看便不是易与之辈。 苏珵盯着那华服男子慢慢走近,心下竟不由生出折服之感,这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华服男子见苏珵一直盯着他,也不在意这颇有些无礼的举动,朝苏珵笑了笑,便径直朝剩下的一张空桌走去。 孔有财见众人坐定,便招呼两个妇人上饭,每个桌子上一小盆粥,几碟小菜,再加上一筐热馒头。苏珵几人连日赶路,早饿的不行,饭菜刚摆上,苏琳见苏李氏点头,便伸手抓了一个馒头狼吞虎咽起来。扫视四周,苏珵见那华服男子也吃的甚有滋味,不由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和钦佩来。 剩下两桌再向孔有财道谢后,也都狼吞虎咽起来。一时间,这小小的几张桌子上竟有一种热火朝天的感觉。 可就在这时,突然“嘭”的一声响,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齐齐抬头向门口看去,只见那扇原本肃穆非常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紧接着几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苏珵微微皱眉,抬眼望去,走在前面的是一男一女,那个男的体态甚是肥硕,一脸隆起的肥肉中生着一双鼠眼,看起来阴诡而狡诈;短粗的鼻子上鼻孔微微朝天,肚子高挺,一双短胖的大腿就像两个直立的圆枕头,看起来甚是滑稽;胖子怀里依偎着一个妙龄少女,那女的体态轻盈容貌姣好,一身珠玉首饰,走起路来叮叮作响;一双纤纤玉手挽着胖子的胳膊,就像藏身在一个肉堆中似的,进门来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帕锦绣手绢轻轻掩着鼻子,只露出了半个脸庞,只是那一双丹凤眼中的厌恶之情却是不住的蔓延开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一旁一瘦,同样的凶神恶煞。 孔有财见四人进院,忙快步上前,哈腰问道:“钱老爷,您远行回来了?” 那胖子稍稍低了下头,看了孔有财一眼,复又鼻孔朝天,“孔有财,怎么今儿这院子中竟收留了这么多蛮汉?” 孔有财四下张望了一眼,满脸为难地道,“钱老爷,这都是错过了宿头在此借宿的客人.......”还未说完,便被胖子打断道,“什么客人不客人的,打扰了本老爷的清静,老爷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孔有财唯唯诺诺,不好应声。 胖子也不理他,转身走到那一对夫妻的桌旁,指着桌子道:“孔有财,把这张桌子收拾出来,老爷我要在这儿用膳。” 胖子轻描淡写地一指,身后两个凶神恶煞的仆人便向前迈了两步,狠狠地瞪着那一桌三人。 那老妇和年轻女子面带愠色,也不起身,冷冷地看了胖子一眼,仍自顾地吃着饭菜;那青年男子却是啪地一声将手中筷子磕在桌子上,有些愤怒地盯着那胖子。 那胖子见这三人模样,不由冷哂了两声,迈前一步道:“你们这三个贱民......今日老爷我心情好,不跟你们计较,”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的菜盘里,“拿着这锭银子快些起身走开,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三人仍未起身。 孔有财见双方对峙,忙走过来朝胖子连连作揖:“钱老爷,您稍待,我再给您备一张干净桌子可好?或者您几位先进屋洗漱,待会我将饭菜送到您房间.....”不待孔有财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孔有财脸上便挨了一巴掌。这一巴掌甚是突然,孔有财不曾防备,一下子便被打倒在地上,他捂着右脸,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出手的是身后那个瘦随从。 他朝孔有财唾了一口,冷冷道:“老爷说话,哪有你插嘴得份!”说罢便又躬身退后两步,在胖子身后站定。 胖子朝身后那瘦随从微微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那青年男子,微笑着道:“怎样?” 青年男子左右看了一眼,起身将老妇和青年妇人拉到自己身后,然后冷冷地看着胖子,道:“你要桌子大可自己去找,我又凭什么要给你让位?” 胖子闻言呆了一下,没料到在银子和威势的双重压迫下这青年男子仍然如此固执,他不禁有些微怒,摆摆手便示意两个仆人上前强行清场。 苏珵见这胖子如此蛮横,不由想起了死在他刀下的石坚,心中生怒,猛地站了起来,两只拳头紧紧地握着,抬脚便要去支援那青年男子。 那华服男子身旁也站起两个随从,狠狠地瞪着那胖子,看样子若他敢出手便也要上前。 双方局势,眼看一触即发......... 突然,一阵咯咯笑声在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中响起,显得很是突兀。众人凝眼望去,见那原本依偎在胖子怀里的娇艳女子已经站直了身子。她扫了众人一眼,侧身轻轻抚着胖子肉鼓鼓的胸膛,媚声道:“哎呀老爷,你这是做什么呀,怎么跟这帮下人一般见识呢?”一边说着,一边轻迈莲步走到那对青年男女的桌前,“老爷你看,这菜、这粥,啧啧,人家可吃不下呢。” 那巧笑倩兮、袅袅婀娜的模样,苏珵看在眼里顿时觉得丑恶无比。众人闻言,皆面带愠色。 胖子闻言,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顿时变的色与魂授:“哎呀我的宝贝儿,老爷我怎么会和他们计较呢,你不喜欢这儿咱就换个地方。”说罢用脚踢了踢还躺在地上的孔有财,“待会儿做一桌上等酒菜送到我房间里。做好了,老爷我有的是赏钱,若做成这般模样,哼哼...”说着扫了一眼众人桌上饭菜,搂着那娇媚女子,自顾的朝那一排房间走去。 待那胖子走远,众人间顿时一阵窃窃私语。苏珵忙起身将孔有财扶起,问道:“有财哥,那胖子是什么人,竟如此蛮横无理?” 孔有财伤势并不重,他擦了擦嘴角,压低声音道:“小哥慎言。那人姓钱,叫钱古,是这乐康郡中有名的珠宝商,家财万贯,手下打手众多,在乐康郡内算是一霸,没人敢惹的!”说着朝地上吐了口血丝,“钱老爷经常在这儿住宿,你瞧,那间房子是为他独留的,就是平日里他不来,那房子也不能住其他人的。” 苏珵抬眼望去,正好看到钱古和那女子转身走进房间。那房间的位置比苏珵等人居住的要高出不少,离苏珵苏怀的房间倒挺近,看样子应该是原先夫子的居住之所。 苏珵正打量着,那青年男子也走了上来,朝他们两个拱拱手,恭声道:“多谢两位方才仗义相助,孔大哥,受伤可重?” 孔有财忙还礼道:“应该的,应该的。各位先用餐,我去为钱老爷准备饭菜。”说罢,便匆匆朝厨房而去。 苏珵见那青年男子方才威武不屈义正言辞,心里也颇有好感,行了一礼道:“这位大哥,小弟苏珵,和娘亲弟妹等人前往乐康。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男子忙恭手答道:“哦,在下齐光,与娘子家母一起返回平山县老家,借宿于此却不曾想遭此羞辱!还多谢小哥方才为我助势!” “平山县?”苏珵惊喜道,“我们几人也是前往平山县安家!” “哦?如此倒是有缘!”齐光也有些惊喜。 苏珵抬眼看了下方才被钱古扔银子弄脏的饭菜,道:“齐光大哥,不如我们拼成一桌,我娘兴许还与你们认识。明日我们结伴前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齐光犹豫了一下,见苏珵语出赤诚,便哈哈一笑道:“如此就叨扰了。” 苏李氏听说齐光等人竟是平山县的乡亲,也是惊喜不已。十年未知乡音,苏李氏与齐光母亲等人聊起家常,心情激荡之下,泪光涟涟,只恨不得早日回到平山县。齐光比苏珵年长,一番谈吐引得苏珵钦佩不已,两人均是倾心相交,一时间大家说说笑笑,好不热烈。 这一顿饭,竟是吃了有一个时辰。众人兴尽,都觉得有些乏困,便起身相约明早一起上路。 房间门口,苏珵苏怀和齐光恭手道别后便转身欲进房间。 不经意间,苏珵转头扫了一眼钱古的房间,见里面仍然灯火通明,却是寂静无声,不由有些诧异。自钱古两人进房间后,孔有财着人将饭菜送进屋,房间里便再无动静,也未见他二人出入。苏珵摇摇头,见苏怀已经迈步进了房间,便不再理会,转身关上了房门。 夜未央,月初上,柳影轻移,梦里见故乡……… 清晨,尚在熟睡中的苏珵被屋外一阵嘈杂声惊醒,他揉揉惺忪睡眼,看了一眼身旁睡得正熟的苏怀,起身披衣向外走去。正要打开房门,却只听砰地一声闯进来两个人,苏珵望去,正是苏李氏和苏琳。两人脸上都有惊慌之色,见苏珵和苏怀无恙,苏李氏松了口气,道:“珵儿,出事了……” 第二十五章 命案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问话的是苏怀。他刚被吵醒,便听闻苏李氏说出事儿了,忙走过来问道。 “昨晚和钱古一块儿过来那个女的,死了!!”苏李氏脸色有些苍白,“今早上发现的,听说已经有人去报官了!” “啊?!”苏珵大吃一惊,连忙迈步走了出去。 屋外一片混乱……… 众人大多衣衫不整揉着惺忪睡眼,一边相互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向出事的房间围过去。不远处,钱古暴跳如雷,不知在喝骂着谁。 苏珵快步闪进钱古的房间,见他的两个仆人紧紧按着一个人,那人看样子挨打不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了半边脸,苏珵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人正是孔有财。 钱古在一旁咆哮着,他似乎认定了是孔有财准备的饭菜有问题,才让他的爱妾丧命。隔着众人看去,昨日那名妖娆女子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床上,周身齐整并没有伤口和血迹。 “难不成真的是昨夜的饭菜有问题?”苏珵暗暗想道,“不对呀,这钱胖子应该是和这女子一同进的餐才是,怎么单单这女子就中毒身亡了?” 苏珵摇摇头,他不知道来龙去脉也不好妄下推断。这一会儿苏怀苏琳及苏李氏也都挤了进来,几人瞧见眼前情景不由暗暗心惊,苏琳有些害怕地拉了拉苏珵的衣角,苏珵摸了摸苏琳的头发,示意她不用担心。 突然,人群中传来啊的一声惊呼。苏珵抬头,见钱古边咆哮着边一脚踹在了孔有财的肚子上,这一脚出力甚大,孔有财顿时蜷曲了身子,脸面扭曲同时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来。 “住手!”苏珵见此心中大怒,一下从人群中蹿出挡在了孔有财前面,冷冷地盯着钱古道:“钱老板,是非曲直尚未有结论,你如此暴打他怕是不太合适吧?” 苏李氏见苏珵身影方动,担心他冲动忙伸手去拉,却还是慢了半拍,此刻见苏珵与那钱古对峙,心下不由担心不已。一旁苏怀却是攥紧了拳头,冷冷地盯着钱古。 钱古见竟然有人替孔有财出头,不由愣了一下,待到看清是苏珵,又不禁勃然大怒,那一脸肥肉绞拧在一起显得异常狰狞,“从哪儿冒出来的杂种,敢来管本老爷的事儿......”一边说着一边冲到苏珵跟前,伸手就向苏珵的脸上抓去。 苏李氏惊呼一声,却见苏珵不慌不忙稍稍挪动了下脚步就躲开了钱古这看是凶猛的一击。苏珵大怒,吼道:“钱胖子,你莫不是以为我们大家都是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吗?” 钱古快被气晕了头,他看了众人一眼,突然抬头哈哈大笑两声,“你们这群贱民,本老爷就是把你们全部打死,又能奈我何?”众人闻言,顿时色变,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人群中更是直接蹿出几人和苏珵站在一起,对那钱古横眉冷对。 人群最外面,站在几个随从中间的华服男子却是微微点了点头:这小子,懂得借势,倒还不是愣头青! 苏珵回头看了看身旁,见苏怀齐光齐齐站了出来,便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还有那两个苏珵不认得的,也都朝苏珵笑了笑,满眼赞许,苏珵记得他们好像是那两个商人的随从。 钱古见自己话音方落竟又蹦出来这么多人,不由心下微惊。他不傻,知道单凭自己两个随从是抗不过这许多人的,于是便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桌旁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妾,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 苏珵弯腰将孔有财扶起,低声安慰了两句,便问起事情的情由。那孔有财感激地看了一眼苏珵,便低声细说起来。 原来昨夜孔有财去村子里买了两只鸡回来,亲自操持,为钱古准备好饭菜,送至二人房间。他见一向难伺候的钱老爷并未再有不满,便忙满脸堆笑退下,又去为那两个随从准备吃食。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孔有财前去收拾碗筷的时候,却听到房中钱古似是在和他的小妾低声吵着什么,他附耳听了一会儿也没听清,又不敢进去,便退了回来打算过一会儿再去收拾。谁知过了约小半个时辰他再去的时候,钱古房间里已经熄灯了。孔有财琢磨着这二人已经睡下了,自己再去打扰徒惹不快,便没有再去收拾。 今早他刚起床在打扫庭院时,忽听到钱古房中传来一阵悲喊,似是出了什么事情。孔有财连忙放下扫帚向钱古的房间跑去,谁知还没跑到门口便见钱古从房中冲了出来,看到孔有财顿时大怒,直接让随从将他拖到房中揍打了一顿,还边打边骂说他昨夜准备的饭菜有毒,害的他小妾身亡,定要拿他偿命,直把孔有财骇得魂飞魄散。 “苏小哥,我与那钱老爷的小妾并无仇怨,怎么会……怎么会下毒害她呢?”孔有财因为害怕,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冤枉呀!” 众人听完,心里都有些疑惑,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这时,孔家庄庄主孔德文带着六七个庄稼汉赶了过来。众人也都是认得他的,见他过来便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孔有财见庄主过来,忙颤颤巍巍走过去,一下跪在地上,面带凄容悲喊声声,连喊冤枉,只听的众人心有戚戚焉。孔德文伸手将孔有财扶起,见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下暗怒。 “有财,是你害的人吗?”孔德文的声音此刻听起来颇为严肃。 “庄主,我……我没害人,我……我……没害人呀庄主!”说着两腿一软便要跪倒,孔德文身后抢出来两个人伸手将他扶起。 孔德文没有再去看孔有财,朝正面向床上尸体发呆的钱古拱了拱手,说道:“钱老爷,在我孔家庄发生此等命案,我们也深表歉意。我已经派人到望山县衙报案,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会有官府中人前来,到时自会还钱老爷一个公道。” 钱古闻言,那颗硕大的脑袋动了动,待看向孔德文时已是满脸阴暗,“公道?哈哈,拿官府中人来压我,当本老爷是吓大的吗?孔酸儒,我的爱妾无缘无故死在你孔家庄,孔家庄就得有人给我偿命!” 跟随孔德文前来的那六七个人见他侮辱庄主,都面带怒色,只等庄主一声令下便要上前去教训教训这个口出狂言的胖子。孔德文也是心下暗怒,他摆摆手制止了身后人的骚动,转向众人道:“各位,如今我孔家庄发生命案,还请各位稍安勿躁,在此地呆上些时日,待官府破了此案再行离开,如此也能洗清各位清白。” 众人闻言,虽心有不满却也知情非得已,只得自叹晦气,摇摇头出了房间。 午后约未时时分,一队官府捕快来到了孔家庄。领头的是望山县捕头,姓聂,人称“鬼见愁”,只因他一身横练功夫,脑袋却有些简单,是个胸无城府喜怒可见一向无所顾忌的主儿,望山县上至县主下至无赖地痞,提起他无不头疼。 聂捕头来到众人的居所,二话不说便在孔德文的陪同下带人直接闯进钱古的房间。苏珵苏怀本也无所事事,见状便随众人一起走了进去。 屋内,聂捕头和钱古正在对峙着。 原来,聂捕头进来后便要验尸,钱古如何肯让自己小妾的尸体让一群大老粗翻来翻去,两不相让之下,双方都是火爆的脾气,顿时便争了起来。苏珵见他们吵来吵去好不厌烦,便和苏怀悄悄向床边靠去,趁机仔细查看那小妾的尸体。 只见昨日还妖娆蛮横的她此刻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是睡着了一般,脸上一抹微红像是擦了胭脂一般显得有些妖艳;脖子上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和面部的颜色相映衬,显得颇有些诡异。 苏珵瞪大眼睛,仔细观摩着,他忽然感觉到这女子的尸体表相有些奇怪,至于到底是哪儿奇怪,他也说不上来。苏怀突然拉了拉苏珵的袖子,用手悄悄指了指旁边桌子底下,苏珵望去只见一个灰色的小瓶子静静的躺在那儿。那个瓶子很小,颜色又与地面相仿,若不仔细观察还真不易发现。苏珵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然后朝苏怀轻轻点了点头,便身子一动朝苏怀靠去。苏怀‘一惊’,忙伸手去扶,却像承受不住一般,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苏珵两人的动作惊醒了屋内争执的双方,聂捕头看了看苏珵,又看了看倒地的苏怀,尚未说话,便听钱古一声怒吼:“又是你,你们两个在这儿偷偷摸摸干什么?” 苏珵弯身扶起苏怀,也不理会钱古,朝聂捕头拱手道:“小子久闻聂捕头大名,今日见聂捕头办案便想来观摩一番,不料这钱胖子竟如此阻挠,莫非此案会有什么隐情?”苏珵缩了缩头,装出一副不胜荣幸的样子,“小子本想帮聂捕头质问一番,不料心情激荡之下竟撞到了舍弟。惊扰了大人,还请恕罪!”说罢便是深深一礼。 苏怀在一旁见苏珵说的义正言辞,不由差点笑出声来。他忙抿了抿嘴,右手一翻,便将那灰色小瓶藏在了袖子里。 第二十六章 初试锋芒 聂捕头并不像传闻中的那般愣头青,他是知道钱古的,也知道此人在乐康郡颇有势力,并非寻常人物,因此强忍着没有动手。此时他听到苏珵这几分恭维几分挑拨之言,沾沾自喜之下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只见聂捕头神情一肃,冷冷地说道:“钱老爷,你如此阻挠我等勘查现场,莫非真如这位小哥所言,是做贼心虚不成?” 钱古闻言一愣,旋即大怒,“小杂种,你敢诬陷我?”边吼着边扑了上去,那一堆肥肉在盛怒之下竟带着几分威势,看那样子似是不把苏珵撕碎决不罢休。 苏珵冷冷一笑,身子却没有动,他知道有聂捕头在,钱古是讨不得便宜的。果然,聂捕头见钱古竟敢当着他的面动手,也有些生气。他左右递了个眼色,便又两个捕快上前一左一右强按住了钱古的手臂,使他动弹不得。 钱古挣扎了几下没有挣开,情知是力有不逮。只见他长出了口气,那暴怒的脸色竟忽然安静了下来,沉声说道:“聂捕头,我敬你是条汉子,因此忍让三分!勘查现场可以,但我那小妾的尸体不可动!” 聂捕头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又听钱古冷冷说道:“聂捕头,凡事别做绝了!” 聂捕头正要再反驳,忽然看到刚才说话的小子朝他眨了眨眼。聂捕头对苏珵还是有几分好感的,见状低头沉思了一下便挥手使人放开了钱古。 迈步上前,聂捕头看了苏珵一眼,“小子,你有话说?” 苏珵点点头,“大人,你看这尸体可有什么异样?” 聂捕头闻言,靠近床前仔细观察了起来。半响,方见他轻抚着下巴,轻声道:“确有古怪!听报案人言道此人死亡至少在六个时辰左右,按常理应是肤色苍白、肌肉松弛才是,可她这面色.......却像是有几分妖艳,”说着伸手触碰了下女尸的右手,“身体仍显温热,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没死吗?”说着又伸手试了试鼻息和脉搏,疑惑道:“不对呀,这人已经完全没了呼吸,应该是死了的!嗯,搞不懂......”。 苏珵低头,也有些想不明白,只是他心里隐隐觉得:这场凶案,肯定还有别的隐情。 入夜,众人吃过晚饭都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院里发生了命案,大家都没有了欢谈笑骂的心情。学院里没有多余的房间,孔德文便将一众捕快安排进自己的院子,就在学院隔壁,倒也不远。 苏珵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从钱古房间捡到的那个灰色瓶子。瓶子外观没有任何标记,也看不出里面盛放的是什么东西,苏珵打开盖子轻轻嗅了嗅,一股淡淡的清香吸入鼻中,只觉得自己突然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吓得他连忙捂上了盖子。 苏怀躺在床上,看着苏珵:“珵哥哥,这瓶子里面是什么呀?” 苏珵没有抬头,“不知道,应该是某种熏香吧。” “珵哥哥,你说那钱胖子的小妾真的死了吗?” “她已经完全没了呼吸和脉搏,应该是死了。只是…….”想起尸体脸上异常的红艳和体温,苏珵摇摇头,心里也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出来。 苏怀见苏珵不说话,也明白他心里面正想着这桩奇怪事。他又发了会呆,便从床上起来说了句我要起夜便朝门口走去。众人的房间里都没有马桶,起夜需要到远离房舍的一个角落里,那儿有茅厕。 苏怀打开门,见外面月色清冷,有几个房间还亮着灯,烛光透过窗缝照在院子里显得有些斑驳,柳树的枝条在这斑驳的夜色中飘动,就像藏在灰暗中长满爪臂的怪兽。苏怀打量了一会儿,便缩回头,眼巴巴地望着苏珵。 苏珵笑了笑,站了起来,“走,我陪你去。” 苏珵苏怀向外走去,快走到门前空场地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借着门口的灯光,苏珵扭头看到钱古正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他的瘦随从。 钱古这时也看清了苏珵,站定,一张蛤蟆脸对着苏珵不知在想着什么。 突然钱古笑了一下。苏珵只觉得他这一笑,满脸横肉堆成两个肉疙瘩,甚是丑陋; “臭小子,原来是你!屡屡与本老爷作对,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呐!”钱古摸摸大肚子,语气阴森,“来,让本老爷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说着,转头朝身后那瘦随从看了一眼。 那人会意,迈步上前,一脸冷漠的看着苏珵苏怀两人。 苏珵见钱古刚见面就要动手,心下暗恼。他上前一步挡在苏怀身前,冷冷地道:“怎么,想打架?” “打架?”钱古愣了一下,然后就像抑制不住似得压着声音哈哈笑了两声,“对,打架,你们切磋切磋!” 瘦随从闻言,也不打话,伸手便向苏珵胸前抓来。这一下又快又猛,只瞬间便到了苏珵胸前,苏珵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此人擒住。 房舍门前一棵柳树下,华服男子正静静地看着苏珵几人,两个随从悄悄站在身后,一动不动。如今见苏珵在钱古这随从面前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华服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右侧随从见状,俯身上前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出面制止?” 华服男子摇了摇头,轻声道:“这小子倒有几分侠气,我要看看他究竟是冲动,还是谋定而后动?” 苏珵见这人出手如风,虽然吃惊倒也没有慌乱,他脚下一变不退反进,迎着对方的手掌冲了上去。那瘦随从见苏珵竟然直冲了过来,心下微喜,正打算一把将其擒下供钱古发泄,却突然感觉自己这一抓就像抓了一把沙子一样,手里什么也没有剩下。他脚下不停,继续欺身上前,变抓为拳,一拳向苏珵前胸袭来。苏珵心里始终牢记着当初在墨阳分别时周天的叮嘱,不敢随意使用追风步法,只是小心与其周旋,眼见对方一拳袭来,只得闪身躲过;当日离别时周天曾传他雷破刀谱,自己虽有练习,不过只能算入门,此时更派不上用场,苏珵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加快练习雷破刀法,若今后遇敌只能如此,便也太过被动了。 苏怀在一旁,眼见苏珵还能在瘦随从的进攻下进退自如,稍稍放松了心。他见此人拳来如风、威猛凌厉,心下突然起了好胜之心:自几个月前周天教给自己拳法便一直勤练不辍,只是尚未有对敌机会,如今正好是个机会。 想到此处,苏怀瞅了个空隙迎上了瘦随从,一边低声对苏珵说道:“珵哥哥,你休息一下,我来!”苏珵见他语气坚定,便退了下来,有些紧张的盯着场中变化。 钱古见换了个小子上去,也不出言,只在一旁冷笑,看样子对这随从甚是放心。 这瘦随从拳法刚劲,只是苏珵一直是沾身即走从不与他纠缠,几番回合下来心下甚是郁闷。如今见上来个小胖子,估计身法肯定不如刚才那个灵活,心中暗暗高兴,随即鼓起精神,打算一击而中。 苏怀初次对敌,内心稍微有些紧张,眼见对手一拳袭来,也不敢硬碰,身子一矮躲过这一拳同时又一拳向对方腹部打去。瘦随从冷哼一声并不闪躲,改拳为掌,斜向苏怀脖子劈去。苏怀只听耳畔掌风阵阵,也来不及撤拳闪躲,只得脚下用力一蹬猛地向瘦随从腹部撞来。瘦随从也不以为意,手刀劈下正砍在苏怀的后背上,自己却被苏怀撞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苏怀背部受击,只因前冲时卸掉了大部分力量,倒也并未受伤,他活动了下胳膊见并无大碍,便稍稍松了口气,只觉体内热血渐渐沸腾了起来。他低吼一声,又猛地向瘦随从冲去,快要抵近时右手一掌挥出,瘦随从见他竟要与自己对掌,便想也不想挥手迎上,不料待双掌将要接实时苏怀突然身子一侧,变掌为拳狠狠的朝瘦随从面部打去。瘦随从吓了一跳,头部急躲,却还是慢了半步,被狠狠地打在了右半边脸上。苏怀却没有停手,他见一拳击中,趁对方后撤之机欺身赶上,一拳打在瘦随从肘间,同时左拳挥出直直朝其腹部击去。 瘦随从被苏怀一连串的打击惊呆了,他没想到这个小胖子竟然力量和灵活度都不差。他伸手摸了一下左半边脸,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不禁心下一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心知若再如此狼狈,恐怕钱老爷就要翻脸不认人了。他双手紧握,暗暗将浑身力量集中在右臂上,再度向前冲去。待冲至苏怀跟前时右臂便如一柄钢刀般随之而至,狠狠向苏怀颈间扫去。苏怀见此番来势凶猛,急忙后撤,瘦随从并不追赶,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颗鸽蛋大小铁球便出现在手上。 只见瘦随从冷冷一笑,手腕一翻这铁球便如流星般疾速向苏怀胸前射来,看那力道若被击中恐怕就小命难保了~~~ 第二十七章 古怪的夜晚 眼见那瘦随从手中一颗铁球朝苏怀打去,暗夜中的华服男子也是脸色稍变。他情不自禁地朝前迈了一步,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同时抬手止住了蠢蠢欲动的手下。 他心知远水难解近渴,恐怕就算此时出手也救不下苏怀性命了。 苏怀见此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人如此无耻,竟打出这等凌厉的暗器来,一时也忘了躲闪。 眼看苏怀就要命丧当场,一旁观战的钱古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狰狞的笑容来。 忽然,只见一道身影如追风逐电般扑了上去,一把将怔怔发呆的苏怀扑倒在地。钱古一惊,放眼望去,见那人正是苏珵。 原来,一直紧紧盯着场中二人的苏珵方见瘦随从手上动作便知不妥,他来不及出言提醒苏怀便立时冲了上去。也顾不得周天对他不可随意使用追风步法的警告,运起“夸父追日”瞬间便冲至苏怀身边,一把将其扑倒在地。 堪堪落地的时候只听身后噗的一声,苏珵转头望去见那铁球竟穿进了大门旁的青砖墙内不见了踪影,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华服男子见他们两个在紧急关头躲过一难,微皱的眉头不由轻轻舒展了些。他看了一眼钱古,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只是这厉芒一闪而逝并无人察觉。他眼睛仍然盯着场中的苏珵,头也不回口里却问道:“怎样?” 这句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只是身后那随从似乎明白这华服男子所指,他迈前一步,恭声道:“这步法属下从未见过,并且......”那随从迟疑了一下,“即便属下全力施展恐怕也达不到这等速度!” 华服男子听罢,倒也没有其他反应,只是轻轻一脚踢开路畔的石子,然后随意地向前走了几步,从柳树下露出了几个人的身子。 正在错愕的钱古听到身后动静,忙转头向后看去,见三个黑影静静站在房舍旁朝自己几人看来,不由有些恼怒。他转过头来,又见自己那随从一击不中还要故伎重演,便轻轻咳嗽了一声,“住手!” 钱古上前看了一眼瘦随从,又看了一眼苏珵苏怀二人,恨恨说道:“臭小子,算你们命大!”说罢便脚下不停朝门口走去,瘦随从愣了一下便忙跟了上去。 华服男子见状便又退了几步,藏身在了柳树下。身旁那随从抬头四下望了望,轻声说道:“大人,我们已经在此地耽搁了一天,要不要明早就出发?”华服男子沉默了一下,说道:“不着急,在此地多呆两日也无妨。”说罢又抬头看了看苏珵二人,心道:“此二子年龄虽少,竟是绝技在身。且在此多带两日,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说罢便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钱古和华服男子双双离开后,院子里一下又安静了下来。苏珵扶着苏怀起身,见他并未受伤,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胖怀,你这拳法练得也像模像样的嘛!”,苏珵笑着对苏怀说道。 “我可是一天都没偷懒的!珵哥哥,我也能保护你和娘亲,还有小树林儿了。”苏怀颇为自豪。 “哈哈,是啊,我们兄弟联手,一定让娘和小树林过上好日子!”苏珵拍了怕苏怀的胳膊,声音坚定,苏怀也是激动不已。 “走吧,我们回屋去。”苏珵笑着迈步朝前走去,却见苏怀仍是未动。 “珵哥哥,我还没去茅厕呢......”苏珵突然想起来,自己陪胖怀出来是要上茅厕的。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苏氏兄弟从茅房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一轮清辉洒在大地显得有些朦胧,院子里的几盏灯光就像荧荧星火般暗淡。两人不愿在院中多呆,便快步往房间走去。 苏怀在后面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一战,待到想起若不是苏珵关键时刻扑到自己,恐怕自己此刻….苏怀不禁一个寒颤。 突然,走前前面的苏珵止住了脚步,苏怀一时没有注意,一头撞在苏珵身上,好在他及时醒悟,连忙止住了身子。 “出什么事儿了?”苏怀有些疑惑地问道。 “嘘….”苏珵制止了他继续说话,伸手指了指前方。 苏怀放眼望去,只见朦胧的月色下,一个肥硕的身影在正小心翼翼地靠近钱古的房间。看那人的身材和穿着打扮,分明就是刚刚出去的钱古!苏怀有些惊讶,钱古不是刚才出去了吗,怎么就上个茅厕的时间就回来了? 苏珵拉了下苏怀,两人躲进墙角黑暗处,牢牢地盯着那身影。只见钱古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的房间,左右看了看随即推门走了进去。苏珵见状连忙轻身向钱古的房间走去,待走到门前柳树下便悄悄站定,侧耳倾听房间里的声音。 自从钱古的小妾离奇死亡后,尸体仍一直存放在原来的房间,好在此时天气并不算热,停放几日也并无大碍,钱古仍然住在这个房间,不愿更换。苏珵苏怀侧耳听去,屋内并没有什么动静,灯火映在窗户上倒是时不时显现出钱古那颗硕大的脑袋。 苏珵正失望间,忽然听到房内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交谈声,那声音很轻,时断时续听不真切,只隐隐听出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奇怪,难道钱古的房间里还有其他女子吗?”苏珵扭头看了一眼苏怀,两人一脸疑惑。过了一会儿,苏珵只听到屋内的声音越来越激烈,两人好像在争吵着什么,只是无论苏珵怎么凝神去听,却始终听不清屋内人在说什么。又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房内的交谈声音渐渐淡了下来,似乎是有人要出来。苏珵苏怀两人急忙悄声朝附近的一个角落跑去,刚刚藏好便见那房门轻轻开了条隙缝,钱古从里面走出来又转身进了不远处他的两个随从的房间。 院子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苏珵苏怀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夜的经历实在是透着几分古怪。 这一番折腾,夜已经有些深了。 苏怀刚进自己的房间便抱怨道,“上个茅厕居然碰到这许多事儿,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呢?” 苏珵笑了笑没有说话。 苏怀见状又道:“珵哥哥,今晚的事儿透着古怪呢,钱古不是刚刚才出去吗,怎么那么短的时间又折回来了,还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苏珵闻言苦笑了一下,他心里也有些疑惑,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是啊,钱古不是一直在自己房间休息吧,怎么着深更半夜的又跑到他随从的房间了?” 苏怀说道:“莫不是钱古故意和咱们挑事儿,好让别人知道他不在房间,然后又偷偷溜回来为非作歹?” 苏珵摇摇头,“只怕不是,自从他小妾出事后钱古还住在他的房间,若要在房内做些什么他有充足的时间,哪儿还需要再偷偷溜回来?” 苏怀低头想了一会儿便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那房内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儿,莫不是钱古在和…在和鬼说话?”苏怀突然一哆嗦,显得有些害怕。 苏珵笑了笑,走过去拍拍苏怀的头,“这世上哪儿有什么鬼…...”话未说完,只见苏珵突然凝神,似是想到了什么。苏怀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珵。 过了片刻功夫,苏珵突然轻轻笑了笑。苏怀见状,知是苏珵心有所得,也不禁跃跃欲试,正待发问,忽听苏珵道:“别急,我还要验证一番!”说罢,便转身向门外冲去。 苏怀忙喊道:“珵哥哥,你干吗去呢?” “上茅厕…”苏珵略带兴奋的声音传来,人却已经跑远了。 苏怀不禁撇撇嘴,“茅厕不是刚去过吗?”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出天际的时候,钱古的两个随从已经起床了。 这一胖一瘦两个人到院子的空地上一番吐纳热身后便对打起来,看那胖随从虽然体型肥大,却也能与瘦子斗个旗鼓相当,两人你来我往拳走掌飞,虽然激烈却并未弄出太大声响。众人都还未起床,只有厨房里传来阵阵炒菜的声音,看样子是正在准备早餐。 两个随从一番活动下来,浑身大汗淋漓,一人打了桶凉水便在井边清洗起来。没一会儿,那个胖随从清洗完毕招呼一声,便回房了。 片刻之后,只听“吱”地一声在这清净的清晨显得甚是刺耳,只见苏珵的房门打开,从里面陆续走出一群人来,走在前面的正是苏珵和聂捕头,身后跟着苏怀和一众捕快。一行人出得门来便朝那两个随从的房间走去,将至房门,聂捕头有些犹豫地看了苏珵一眼,苏珵含笑朝他点了点头,便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那胖随从正在换衣,见一群人突然闯了进来,不由愣在了当场。 “你们…...”过了一会,胖随从反应过来,有些疑惑的问道。 聂捕头看向苏珵,说道:“苏小哥,你一大早找到我说发现了案子的一些线索,现在能给我说说了吧。” 苏珵微微一笑,却是转身朝那一脸疑惑的胖随从看去。 第二十八章 冷雪红 苏珵见聂捕头询问,笑了笑说道,“聂捕头稍安勿躁”,又转向一脸疑惑的胖随从,“敢问贵姓?” “不敢当,在下姓刘,刘铁柱,大家都叫我柱子。”胖随从见苏珵问话,看了一下聂捕头,嗡声回答道。 “刘铁柱,嗯,看你这身材倒真的如铁柱般结实。”苏珵围着刘铁柱转了一圈,笑着说道,“刘铁柱,钱老爷的小妾应该还没死吧?” “啊?”两声惊呼同时响起,聂捕头疑惑地看着苏珵,有些不太相信,刘铁柱却是面带惊色。 “聂捕头,你可还记得,昨日初见尸体时,那女子面有血色皮肤未凉,这绝不是一具死了有六个时辰之久的尸体该有的体征。”苏珵朗声说道,聂捕头点点头,并未说话。 “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昨晚我和苏怀入厕,正好碰上了要出门去的钱老爷。可是当我们从茅房出来时,竟然又看到钱老爷转回了房间,行踪还颇有些诡秘。”苏珵笑了笑,转向刘铁柱,“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并不是钱老爷本人,恐怕是有人假扮的吧?” 聂捕头闻此想了一会儿,说道:“不会是钱老爷,昨晚我守夜的兄弟看到他和一个随从走出了院子,在村外树林旁呆了有小半个时辰才又回来,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苏怀在一旁恍然大悟,“我说呢,那人虽然穿着钱胖子的衣服,不过身材却是稍瘦些,不如钱胖子肥大。再说了,那钱胖子走路一向无所顾忌,怎么回自己的房间还要那般小心翼翼,原来是有人假扮的呀?” 苏珵朝苏怀笑了笑,“胖怀说的没错。我昨夜躲在门口,发现真正的钱老爷亥时三刻左右才和他的瘦随从从外面回来,这才确定之前偷偷进入钱老爷房间的,定然有人假扮!”苏珵转身对着刘铁柱说道,“只是要想假扮钱老爷,身材却不能差的太多,昨晚在院子里的众人中,谁的身材和他最接近呢?” 苏怀想了一下,突然伸手指向刘铁柱:“只有他,院子里其他众人身形都与钱古相差甚大,只有他最接近!” 苏珵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又看到一群人涌了进来,正是齐光、钱古、那两个客商以及华服男子和随从等众人。 苏珵抬起头,见众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恍然,心知他们定是在房外听到了自己几人的说话。他朝齐光等人点点头,正要再开口,忽然如心有感应般扭头朝华服男子看去,只见那华服男子正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神采,见苏珵向他望去,便微微颔首,朝他笑了一下。 苏珵一怔,不待他仔细体味,便听一旁钱古怒气冲冲地吼道,“臭小子,你刚才所说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有人假扮我?” 苏珵回过神,也不答言,转头又向刘铁柱看去。刘铁柱望望钱古,又望望苏珵,脸色微白,突然怒指苏珵:“难道就因为我的身材和钱老爷接近,就认定是我假扮的?” “仅凭此自然是不能断定的,不过….”苏珵顿了一下,道“我想,你昨晚假扮钱老爷时穿的那套衣服应该还没来得及丢掉吧?” 苏珵说完,便紧紧盯着刘铁柱,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顿觉心中大定。 聂捕头闻言,朝身后点点头,那几个捕快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开始翻箱倒柜寻找起来。刘铁柱见此,脸上慌乱之色更甚,两只手紧紧地握着,两眼直直地盯着几个捕快。 没多久,只见一个捕快带着几分惊喜地喊道:“大人,床下有一个包裹”。 “快,拿出来!”聂捕头跨前一步,连忙喊道,“打开!” 那是一个灰色包裹,并不大,被紧紧塞在床下角落的木板之间。捕快伸手打开,见里面是一套金丝长衫,苏怀赫然发现,这正是前日钱古刚来时穿的那件。 钱古见状,愤怒地对着刘铁柱喊道,“柱子,你不是告诉我已经把这件衣服拿去洗了吗,怎么还在你这儿?” 苏珵转身,“钱老爷,他并没有拿去洗,而是伪装成你的样子,进了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钱古疑惑道,“我的房间只有一具尸体,他去干吗?” “这就要问他了,”苏珵说的很慢,“昨夜我见他伪装成你的模样鬼鬼祟祟进了你房间,心下奇怪,就和胖怀一起去打探,结果听到你房间中传出一阵争吵。我虽听不清内容,只是听那声音其中一个就是你吧,刘铁柱!” 刘铁柱闻言,紧闭着双眼,却是一声不吭。 “苏兄弟,那另一个声音呢?那房间里应该没有别人了吧?”问话的是齐光。 “齐大哥,你说错了,那房间里还有人的!”苏珵笑了一下,对齐光说道。 “还有人?难不成是...”齐光突然变了脸色,忙住口不言。 “没错,就是那本已死去的尸体,钱老爷的小妾。”苏珵似是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坚定地说道。 “啊?”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不可能,沁儿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钱古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苏珵话音刚落,他便急不可待地吼道。 原来这钱胖子的小妾叫沁儿,苏珵心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名字!他转身看着刘铁柱,一字一句的问道:“她没死!你说呢,刘铁柱?” 方才苏珵说话的时候,刘铁柱一直闭口不言,如今又见苏珵发问,他睁开眼四下望了一眼,突然冷哼一声,“不死?她为什么不死呢?” 众人愕然,竟一时呆住了。 “那个恶毒又无耻的女人,”刘铁柱突然变得有些癫狂,伸手指向钱古身后的瘦随从,“她与人通奸被我无意撞到,竟指使这无耻小人来害我。上次下毒被我躲过,如今又来!哈哈,真当我是泥做的吗?我倒要看看,是谁死得早……” 众人没想到此中竟还有如此秘闻,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钱古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他指着刘铁柱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嘴唇哆嗦了几下始终没说出口,颤抖着的身子眼看就要摔倒,慌得身旁的随从连忙出手扶住。 苏珵也是一愣,这剧情发展的好像和他的预期有些偏差。看这刘铁柱语焉不详,恐怕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刘铁柱,你说人是你所杀,你是如何下的手?”苏珵冷静地问道。 “如何下手,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刘铁柱两眼有些空洞,“以冷雪红之毒,她岂能有半分生机?” “冷雪红?”苏珵低头沉思,好像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只听人群中一声惊呼响起,苏珵循声望去,见是那两个客商中的一个,苏珵拱拱手,笑着问道,“先生可是知晓这冷雪红?” 那人见众人皆向他望去,便高声说道,“在下平时也做些药材生意,曾听人言,这冷雪红开在天山之下,茎叶细小花瓣却大,每年入秋时开花一次,花色血红,远远望去便是连天山上的雪都被映红了,故名‘冷雪红’。这冷雪红花茎可入药,花瓣却为毒,据闻毒性甚烈,服后绝无生还之机。还有一神奇之处便是十日内可保尸体不腐烂,就如同睡着了一般。”那人顿了一下,又道:“只是这冷雪红世间难寻,在下至今也未得一见,没想到竟能在此地出现!” 众人闻言,顿时恍然。难怪尸体不僵还面带艳红,原来这冷雪红竟还有此等神奇之妙。 苏珵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问道,“那昨晚房中,你与何人说话?” 刘铁柱听苏珵提起此事,也不隐晦,道:“昔日我曾跟随一戏班子流浪,最擅长的便是口技!”说着,突然嘴角一勾,“这位小哥,你还有其他问题吗,奴家可就要安歇了,你还呆在人家房间作甚?” 苏珵突然泛起一阵鸡皮疙瘩,最后这句话刘铁柱竟是用女声说出,仔细听与那小妾沁儿的声音一模一样,无可分辨。 苏珵还在沉思间,只听聂捕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苏小哥,这案子虽与你想的不一样,不过你能逼得真凶现身,使案情大白,也是功不可没,我可是佩服的很呐!”说罢,便朝众捕快一挥手,喊道:“绑起来,待我们用过早饭便启程回衙。” 苏珵见聂捕头要结案,忙上前道,“聂捕头,我总觉得此案还有蹊跷,能否再稍待半日?毕竟人命关天,若万一办错了案子,岂不有损大人威名?” 聂捕头见苏珵帮自己破了案子,对他越发的热情起来,此刻见苏珵仍在苦思,便笑道:“苏小哥,案子已破真凶已伏法,何必再纠结于此呢?不如这样,我做东,让弟兄们去村子里买些酒菜,一来就当我感谢苏小哥帮忙,二来也为诸位送行,你看如何?” 苏珵闻言,心里明知若是再坚持恐怕会惹他不快,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是抱拳说道:“聂大人好意我感激不尽,只是…...只是若不能尽释我心中疑惑,怕是不能陪大家尽兴,还望聂大人见谅!” 聂捕头见苏珵坚持,脸上笑意渐收。他凝视了苏珵一眼,沉思片刻后道:“好,那我给你半日时间,午后我再启程!” 苏珵心下一松,忙感激道:“多谢聂大人!” 第二十九章 隐情(加更,求票票、求收藏) 苏珵见聂捕头答应,也无心早饭,探望过苏李氏后便回到自己房间静静发呆,苏怀在一旁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陪着。 时间一点点流失,等苏珵将整个事件重新梳理一遍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了。苏珵有些着急,他总觉得整个事件还有隐情,并不如刘铁柱说的这么简单,可那一缕隐隐的疑惑却总也抓不住。 一阵敲门的声音凭空响起,打断了苏珵的思路。苏怀起身打开房门,见是齐光正站在外面,便问了一声好,将他请进屋内。 “苏兄弟,我听说你仍在推敲这个案子,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齐光刚坐下便出声问道。 “齐大哥,你觉得钱胖子的小妾沁儿,为人怎么样?”苏珵也不客套,直接反问道。 “啊?”齐光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苏珵会问起她来,随即脸色一沉,“哼,跟着钱古那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好人不成,那女子也定是个贪慕虚荣蛮横无理之辈!” 苏珵知道他对钱古几人绝无好感,便笑了笑,开口说道,“齐大哥,我却不这么认为。前日那小妾看似蛮横,可若不是她关键时刻开口,只怕一场混斗是少不了的。那钱胖子手下的刘铁柱和瘦随从两人都不是碌碌之辈,颇有些拳脚,真动起手来,恐怕难护得大嫂和令堂周全。” 齐光闻言却是并未反驳,他沉思了一下,抬头一笑,脸色却是好看了很多,“如此说来,我倒是还需要感谢她了?只是可惜呀,可惜她命丧于此,我却是不能当面道谢了。” 苏珵面色变得肃穆起来,他心里还是接受不了这样一个女子会和人通奸,会几番指使人杀害刘铁柱! “齐大哥,今日那刘铁柱虽然言辞凿凿,不过我却觉得他似有几分心虚,恐怕是另有隐情。” 齐光闻言,有些惊讶,道,“苏兄弟,凡人之所为莫不有所求。如果刘铁柱隐瞒真相,你说他为什么要自认真凶呢?这可是死罪呀!” “人之所为,必有所求……”苏珵呢喃着这句话,在房中来回踱步。好一会儿突然起身站定,面带喜色,“齐大哥,你说得对,人之所为定有所求!可是你说刘铁柱昨晚穿上钱古的衣服,一个人跑到钱古的房间自顾自地表演了一段口技,然后又溜回自己房间!你们说,他这是为的什么呢?” 齐光与苏怀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是啊,若是为了练习口技,也不用这么麻烦啊;过了一会,只听苏怀问道:“会不会是他知道我们在外面,故意这样装神弄鬼好迷惑我们?” 苏珵想了一会儿,“应该不会,看今日刘铁柱的表现,分明是想让我们坚信人已经死了。若昨晚知道我们在外面,只怕是不会有那般表现了。” 苏珵说完,起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走,我们去见见那刘铁柱。” 齐光苏怀互相看了一眼,忙跟了上去。早饭前,刘铁柱已经被单独看押了起来,聂捕头忌惮他一身蛮力,特意安排了四个捕快看守。 苏珵跑出房间,便找来聂捕头说明原委,四人走近关押刘铁柱的房间,低声交流了一下,便由苏珵独自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刘铁柱蹲坐在房角,一脸平静。听见门响,他抬了下头,有些怔怔地看了眼苏珵,又恢复了之前神色。 苏珵自顾走到刘铁柱跟前,静静地看着他。 “沁儿没有死,对不对?”苏珵开门见山地问道。 刘铁柱闻言,抬头静静看着苏珵,一言不发。 “一个刚杀了人的人,神色是不会如此安静的!”苏珵轻声道,忽然想起了自己当初杀石坚时的情景,“除非是惯犯!” 刘铁柱仍是没有说话,屋内顿时一片安静。 “她死了!”好一会儿,刘铁柱突然呢喃道,似是回答苏珵又似乎是窃窃自语,“是我毒杀了她!” 苏珵定定地看着刘铁柱,突然高声说道:“你可知道官府会如何处置沁儿的尸体?” 刘铁柱一愣,抬头看着苏珵,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此地距望山县有多半日的路程,午饭后启程怕是要到晚间才能赶到。”苏珵盯着刘铁柱的眼睛,慢慢说道,“我刚问了聂捕头,聂捕头说只会押解你回衙,沁儿的尸体他是不会带的!” 刘铁柱仍是怔怔看着苏珵,似是在听一个和他没有丝毫关系的故事。 “聂捕头交代了孔庄主就地安葬,”苏珵转身,背对着他,继续说道,“你知道,孔家庄积贫已久,怕是并无余财去埋葬一个庄外之人。何况….”苏珵冷冷一笑,转过头来看着刘铁柱,像是和邻家小伙伴继续聊天一般继续说道:“更何况因为她,孔有财被暴打,孔庄主也被你们钱老爷奚落。这孔家庄上上下下怕是对她并无好感!你说,待众人散后,孔家庄会如何对待死了的沁儿?” 李铁柱闻此,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苏珵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见状不由轻笑了一下,又道:“如果我是孔庄主的话,说不定会直接让人找个悬崖将尸体丢下去;或者找口废井往下面一丢,再用土石一填,岂不省事?”苏珵竟是越想越开心,他轻抚着下巴,思考的好不认真,一边轻声道:“嗯,说不定在丢下去之前还会先将尸体上的衣服给扒了,毕竟那样的丝绸轻衫,这孔家庄怕是没几个人见过!” 苏珵说的开心,只听得屋外几人却是苦笑不已,没想到这苏小哥竟还有如此恶趣味。 “住口!你住口……”屋内突然传来一声大吼,顿时将聂捕头三人惊醒。聂捕头和苏怀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心忧苏珵安危,抬脚就要向里冲去。齐光见状,忙伸手拉住了他们两个,打了个手势示意了一下,又凝神听去。 屋内,刘铁柱状似疯狂,苏珵冷眼旁观。 “我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沁儿,任何人都不行!”刘铁柱怒吼连连,“我伤害了沁儿,我得死!你们若敢,你们也得死!”说着,便拔脚向前,一副要同苏珵搏命的样子。 屋外三人听刘铁柱如此喊话,不由面面相觑,心道看样子还真有隐情。 “沁儿没死,昨晚在钱古房中,同你争吵的就是她吧?”苏珵不为所动,冷冷说道。 正有些发狂的刘铁柱突然愣住了,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却是连连后退几步,又一下对坐在地上,懊恼不已。 苏珵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面带微笑,胸有成竹。他知道刘铁柱的内心已经有了空隙,便一定会将真相说出来的! 这是早晚的事儿,他有的是时间,他能等。 两人一站一坐,屋内的气氛静谧地有些沉闷。 突然,刘铁柱抬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声音带着一股阴冷:“你到底要怎么样?” 苏珵笑了笑,坚定地说道:“我要知道真相!”说罢蹲了下去,看着刘铁柱的双眼,轻声说道,“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我……能救你们!” 刘铁柱没想到苏珵竟会如此说,怔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你如何救我们?哼,要死便死,我们又何须外人相救!” 苏珵见他此刻气势张扬,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潇洒,也有些严肃地说道,“能活着,就比死了强!” 刘铁柱静静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子,看你年纪轻轻,怎么说出的话这么沧桑?”说罢,转身朝窗外看了一眼,“我知道,官府中人定然就在门外,也罢,清清白白而来也要清清白白而死。小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苏珵内心有些激动,忙点了点头。 “三年前,召余郡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子刘廷,从小与他邻居家的女儿徐沁一块长大。刘廷年长徐沁五岁,两人青梅竹马相约白头。可就在他们要定亲的半年前,徐沁的母亲突然身患重疾,两个家庭为此忧心不已,纷纷延请名医医治。 半年过去了,徐母的病情却不见丝毫好转。刘家徐家都不是富裕家庭,根本承担不起常年医治的费用,眼看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徐母半截身子就要埋进黄土了。徐沁是个孝顺的女儿,见母亲将不久于人世,整日以泪洗面,再无半分欢颜。 刘廷看在眼里只能暗暗心焦,一日他听人说百里外的洛邑郡有神医,救死扶伤能起死回生,他抱着一丝希望,告别家人后日夜兼程,只希望能救得徐母,为徐沁分忧。” 刘铁柱说到此处,突然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双拳紧握,似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加更一张,厚颜向各位读者大大求票票,推荐票、月票什么都行!没有的话可以收藏,等养肥了再吃~~~您的支持,是这篇小说前进的最大动力!~~~~~~~ 第三十章 苏珵的计谋 屋内,刘铁柱神情狰狞,继续说道:“二十多天后,当刘廷带着那位神医从洛邑郡赶回来的时候,竟奇迹般的发现,徐母已经痊愈了。他不明所以,却到处寻不到徐沁,苦苦哀求之下,他父母才期期艾艾地告诉他,原来在他离开后不久,县里来了位客商,见到徐沁就惊若天人。他不知从哪儿请来一位名医,没多久就瞧准了徐母的病情,可是那位卑鄙的客商竟然拿此来要挟徐沁,说如果能治好徐母的病,就要她嫁他为妾!……..徐沁别无他法,犹豫了一下就咬牙答应了下来,如今已是跟着那客商不知辗转何处了!” 刘铁柱顿了一下,努力平息着心中的跌宕起伏,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刘廷闻此如遇惊雷,此后的两个月走遍召余郡四周繁华地,欲去寻那趁人之危的客商,好抢回徐沁,可这茫茫人海,又哪儿能轻易找寻得到!两个月过去了,当初的刘廷已经沦落为乞丐,边乞讨边寻人,他渴望能有一天蓦然回首的时候,徐沁还能像以前一样站在他身后,笑靥满面。”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墨阳城中,刘廷看到了正随一个胖子逛街的徐沁。那一刻,刘廷激动地浑身颤抖,两眼热泪。他并没有马上上前,几个月的颠沛流离使得他不再向以前那般冲动,在摸清徐沁的落脚之地后便悄悄跟随着他们,寻找着机会。终于,有一天那客商独自外出被几个乞丐抢劫,一直尾随着他的刘廷见状便毫不犹豫冲了上去,拳打脚踢、牙咬头撞,不要命地一次次向那群乞丐冲去。待到那群乞丐被惊走后,刘廷浑身是血晕了过去,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被那客商带了回去,精心医治后留在身边听用。” “刘廷大喜,如此便有大量的机会和徐沁接触,能够救她出来。可是渐渐地,他发现徐沁变了,变得爱慕虚荣、变得蛮横无礼、变得面目狰狞惹人憎恶、变得在得知他是刘廷后不仅无动于衷甚至还要挟如果他再不离开便要告诉那客商…..” 刘铁柱说到此处,只见他两眼通红,双拳紧握,浑身发抖,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苏珵忙起身倒了杯茶,轻轻递了过去,刘铁柱接过饮了两口,这才稍稍恢复了平静,“苏小哥,我想你应该猜得到故事中的人是谁吧?”不待苏珵回答,刘铁柱又接着说道,“没错,我就是刘廷,两年来我忍辱负重屈身于此,就是要救沁儿出来!”这句话说得慷慨有声,只听得窗外三人也是心惊不已,没想到此中竟有如此隐情。 “只是,我也知道,沁儿不配合,凭我一人之力终是无用。再说,那钱古知道沁儿的父母所在,若是贸然逃脱,定会给家中带来无尽磨难。” 刘铁柱突然压低了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一个月前,我偶然得到一种药物,服用后能使人处于假死状态,五日内只需另外一种醒神药物喷洒于面部便可从假死状态下苏醒。我心生一计,前夜假借机会到厨房催促饭菜,偷偷将药散入一道青菜中,那青菜是我家乡的一种野菜,沁儿最爱吃。我猜那钱古定是不屑于此等俗物的,果然第二天早上就传来沁儿死讯。我虽然跟随钱古不久,却也深知他是个薄情寡义之辈,是定然不会带着沁儿的尸体返乡的。到那时我再偷偷将沁儿尸体盗出,用药使她苏醒,便可顺利逃出。” 苏珵闻此心中一惊,这刘铁柱心思缜密,若真如此定能得偿所愿,只是…. “只是我实在等不及,我想早些告诉沁儿,告诉她马上就能和我远走高飞了!”不待他深思,只听刘铁柱又说道,“昨夜我趁钱古外出,换上他的衣服悄悄来到沁儿房间,将药物洒于她的脸上,果真没多久就醒过来了。可是我错了,沁儿她不愿走,一番争执我心中恼怒,无奈之下只得用强力将她再次药倒,心想着待将她成功救出,何去何从自由她决定,也不枉我数年隐忍。” 刘铁柱的声音无尽落寞,一股深深的失望和无奈迎面扑来,苏珵也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只是如今,什么都晚了!那一瓶醒神的药被我弄丢了,沁儿再也醒不过来了!沁儿醒不过来了,我活着还有何用?便让我承担一个杀人的罪过,陪着沁儿一块儿去了吧……..” 苏珵一边听着刘铁柱呢喃,一边心里急急思索着救人之法。他相信刘铁柱说的,尽管这只是刘铁柱的一面之词。他要救他们,在他心里这对苦命鸳鸯的结局绝不应该是同归于尽! 待听到刘铁柱最后言语,苏珵眉头皱了一下,却是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没一会儿,他便俯身向刘铁柱耳畔悄悄说着什么……… 窗外,苏怀齐光聂捕头三人已经听愣了眼,面面相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几人与那钱古均有龃龉,如今听到钱古之前的诸般作为,都恨不得立刻前去将钱古拖出狠狠地教训一顿。待听到最后屋内刘铁柱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几人便不自觉得往窗前靠了靠。正凝神细听间,突然间,只听屋内一声大吼,凄厉而绝望,正是那刘铁柱。 只听刘铁柱大吼一声,“现在的徐沁只是一个豪门贵妇,我的沁儿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我要去找她!你给我让开!”紧接着屋内传出一阵桌凳翻倒的噼里啪啦声。 三人大惊,忙上前开门闯了进去,只见刘铁柱嘴里正吞咽着什么,苏珵趴在翻倒的桌椅前,正挣扎着起身。几人面面相觑,苏怀连忙跑过去将苏珵扶起,正要询问,又听“咚”地一声从身后传来,吓了他一跳。苏怀回头望去,见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刘铁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硕大的身躯便如推山倒玉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几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正犹豫间只听苏珵喊道,“快,快救人,他服下了冷雪红!” 人,自然是救不活的!冷雪红的毒性天下罕有人能解!几个人忙活了一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竟突然发展到了此般境地。苏珵不顾几人疑惑的目光,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午后,学舍门前,众人与聂捕头道别。 自中午刘铁柱自杀,聂捕头的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是以此时也不做声,只是看了众人一眼,又伸手拍了拍苏珵的肩膀,便率一众捕快扬长而去。苏珵也有些莫名奇妙,见聂捕头离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转身对孔德文说道,“孔庄主,聂捕头临行前交代你将刘铁柱和徐沁的尸体放在义庄,待他禀明县主再行处理。不知孔庄主可需我等帮忙?” 孔德文闻言,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多谢苏小哥,孔家庄个把劳力还是有的,就不劳苏小哥费心了。” 苏珵道了声好,便和苏怀一起向苏李氏的房间走去。 庄外,聂捕头等人刚刚转过树林,一直绷着脸的聂捕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旁边一个捕快小心问道,“聂捕头,何事这么开心?” 聂捕头笑道,“此番前来,倒是碰到一个有意思的小子,我猜那刘铁柱突然服毒,定与他有关!” “既如此,我们何不将他拿下,一审便知。”捕快也笑着说道,谁知话音刚落,头上便挨了一巴掌,“你个混球,当我们做捕快的嫌事儿少不成?如今被害者与凶手双双死亡,孔家庄众人皆可作证,我等只须将前后因果带回便可交差,难不成非要将那刘铁柱押回去,隔三差五折腾一番不可?”捕快诺诺,连连称是。聂捕头不再说话,却是突然陷入了沉思! 苏李氏的房间,此刻却热闹非常。 苏李氏正坐在床上,苏琳两手抱着娘的胳膊依偎在她的怀里。苏珵坐在一旁微笑不语,而苏怀正站在几人中间,手舞足蹈地说着这两天的经历,每每到紧要关头只听得苏琳惊呼连连。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咆哮,听那声音似是钱古。 昨日刘铁柱那一番衷情,自是没有人告诉钱古,是以他目前还不知道自己挟恩硬抢过来的小妾竟然是自己随从的未婚妻。此刻他见小妾身死,随从暴毙,负责调查的捕快却告辞而去,不由怒气冲天,在自己房前咆哮不已。 “老爷,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马上启程赶往乐康郡为上!”钱古的身边只剩下那个瘦随从,见钱古暴躁无状,便躬身上前,悄悄说道。 钱古闻言,顿时安静了下来,不由眯起了眼睛:“这是有人暗中和我作对呀!你说的不错,此地不可久留,我们立刻起身前往乐康!”说罢,转身便往房间走去。 “老爷,那…..这两人的尸体?”瘦随从见钱古身动,忙提醒道。 “留锭银子,让孔德文那老儿寻个地方安葬就是了”,钱古说完,见他面带凄色,便眉头一瞪,“怎么,难不成还要老爷我把这两个死人一块带走?哼…..” 瘦随从不敢再多言,应了声是便转身自去安排。 苏珵隔着门缝,听到钱古做如此安排,顿时笑了........ ~~~~求收藏,求票票~~~~~ 第三十一章 救人 “珵哥哥,刘铁柱和……那个女的,两个人真的都死了吗?”苏琳在身后拉了拉苏珵的衣角,轻轻问道。 “刘铁柱呀其实叫刘廷,那个女的叫徐沁………当然了,他们两个都服了毒药,谁也救不了他们的!”苏珵笑着摸了摸苏琳的头发,又抬头对苏李氏说道,“娘,我们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平山县,你看可好?” 苏李氏早就归心似箭,闻言连连点头。 “娘,我去看一下隔壁齐光大哥的安排,若能与他们同路,也能彼此有个照应。”,说罢,对着眉头紧蹙还在为刘廷徐沁双双中毒而难过不已的苏琳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背后,苏怀上前去拍了拍苏琳的胳膊,看着苏珵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 入夜,万籁俱寂,众人第二天都要起早启程,是以今晚都睡得早了些。 忽然,睡的正香的苏怀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胳膊,他一个激灵猛然翻身而起,却见苏珵穿戴整齐正在床前看着他。 “珵哥哥,这么晚你没有睡吗?”苏怀揉揉惺忪睡眼,说道。 “胖怀,别睡了,快起来跟我一块出去。”苏珵的声音急切而又深沉。 “干嘛去?”苏怀见此,不再迟疑,边起身穿衣边问道。 “去救人!别问了,穿好衣服跟我走,到了你就知道了。”苏珵见苏怀穿好衣服,便转身向门口走去,苏怀见状忙轻轻跟了上去。 苏怀跟着苏珵来到院角一处矮墙下,翻身出了孔家学舍。苏珵一路无话,沿着门前小路往孔家庄深处走去。 月色正中,一轮清辉洒下照的夜间便如同白昼般敞亮,孔家庄背后靠着一座小山丘,山势不高却颇为陡峭,只能算是苍虎山的余脉。两人行了约一刻钟的功夫,一直在前的苏珵突然停下脚步,轻轻说了句,“到了!” 苏怀抬头,见此处已经是孔家庄边缘,山脚下孤零零地只有一座房子,四周一片空旷,月色下便如同依偎在巨兽身旁的幼崽。苏怀四处打量了一下,只觉得此地阴森异常,周围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眼睛盯着他们,窥探个机会便要上前将他们撕裂。苏怀突然打了个冷颤,悄声问道,“珵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苏珵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听着也有几分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孔家义庄!” 孔家义庄并没有人看守,古人敬畏鬼神,平日里也绝不会有人来此捣乱。苏珵轻轻推开院门,两人蹑手蹑脚便走了进去,待看清院中情形,纵是两人胆大也感觉到有些毛骨悚然。 只见院子中间并排摆放着十几口棺材,黑压压的排成三排,月色下就像是一只只黑色的怪兽卧在地上瞪着黑色大眼盯着他们。这些棺材的摆放并不十分整齐,有的封着,有的却又敞开着,苏怀只感觉那敞开的棺材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蹦出个鬼出来。 苏珵见苏怀害怕,自己也感觉心跳加快了不少,他强笑了了一声,转身对苏怀说道,“怎么,害怕了?” 苏怀正在后面亦步亦趋,四下打量,心中暗暗戒备着,忽听前面苏珵一声冷笑,在这寂静的夜色中甚是突兀,吓得他“啊”的一声,连忙快走几步紧紧拉住苏珵的胳膊,再也不敢放开。 苏珵被苏怀的动作吓了一跳,见他如此紧张,不由有些失笑,“天不怕地不怕的胖怀,也有害怕的时候?”苏怀不理他的嘲笑,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再也不敢有片刻分离。 苏珵抬头,四下仔细打量了一眼,忽然看到右侧墙角处有一大片白色的东西,他忙靠近了几步,只见墙角摆放着两块木板,木板上面用白布覆盖着什么。苏珵心道,“看样子就是这个了!” 苏珵转头对苏怀说道,“胖怀,走,我们找的人在那儿。”苏怀闻言,忙跟了上去。 苏珵掀开白布,木板上躺着的正是刘廷徐沁二人。想来是时间短促,孔家庄的人来不及准备棺材,便将这二人暂置此处。 “胖怀,可还记得我们在钱古房间找到的那瓶药?”苏珵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灰色小瓶,对苏怀说道。 苏怀接过瓶子仔细看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珵哥哥,你知道这是作何用处吗?” 苏珵笑了笑,看着木板上的二人轻声道,“他二人并未服用什么剧毒冷雪红,只是服用了一种能让人假死的药物,可保持五日身体不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在钱古房间发现的这个瓶子里,盛放的正是能让这二人苏醒过来的药!” “啊?”苏怀大吃了一惊,他虽然对刘廷的突然服毒心有怀疑,但绝未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离奇的药物,“珵哥哥,你是说他二人并没有死去,还可以救活?” 苏珵不置可否,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二人,道,“一试便知!”说罢,从苏怀手中接过瓶子,打开瓶塞,将白色粉末轻轻在刘廷脸上洒了少许,然后一脸紧张的盯着那张苍白中带有几分血色的脸。 苏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苏珵动作,满脸期待。 白色的药末很细,如同一阵白烟般轻轻覆盖在刘廷的脸上,没多久就渗进了皮肤,宛如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没多久,只见原本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起来,凝神静听,仿佛能听见刘廷体内血液开始流动的声音。苏珵有些惊喜,和苏怀对望了一眼,伸手向刘廷的手摸去,入手处只觉得他的体温也在渐渐升高,开始恢复正常。 就这样持续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刘廷的“尸体”已经变得和正常人无异,苏珵两人正欣喜间,忽见刘廷睁开了眼睛。 刚苏醒的刘廷似乎对周围的环境还有些无法适应,看着苏珵二人的眼神带着几分茫然。苏怀有些忍不住,急声说道,“你醒了?” 刘廷扭头看向苏怀,眼神中好一会儿,只见他轻轻一笑,原本有些僵硬的面部变得柔和了起来,“苏小哥,你们果然来救我们了!” 苏珵闻言大喜,忙道,“你认出我们来了?看来此药非虚,呐,徐沁就在旁边,你快些把她也救过来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说罢,便把药瓶递给了刘廷。 刘廷闻言也不耽搁,接过瓶子便朝另一具尸体走去,没多久便看到徐沁睁开了眼睛。 “廷哥哥,我们已经死了吗?”徐沁睁开眼,便看到了一脸焦急的刘廷,轻声问道。 “呵呵,没死,我们都没死,我们都还活着,是这两位小哥救了我们!”刘廷见徐沁认出了自己,满心欢喜。 夜,早已过半。孔家庄村口那片林子里,苏珵四人正在道别。 “两位苏小哥,承蒙搭救,此恩我刘廷铭记在心!”刘廷抱拳,满面感激。若不是苏珵,只怕他此刻早已被投进死牢,更别说与徐沁重逢。 “孔大哥客气了,我们兄弟也是看那钱胖子太嚣张,能打击他一下出口气总是不错的!”苏珵挤挤眼,抱拳说道。 四人顿时大笑起来。 “苏兄弟,前几日我与钱古虚与委蛇,不得已表现的蛮横了些,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不要见怪。”说话的是徐沁,她朝苏珵苏怀屈膝一揖,诚恳说道。 “呵呵,这却是不必,当日若不是你出面,一场冲突怕是不能避免,说起来我们也要感谢你才是!”徐沁闻言,笑了笑,不再说话。此刻的她温柔可人,哪儿还有半点之前的嚣张跋扈! “我准备和沁儿连夜离开此地,这乐康郡是钱古老巢,今后怕是和两位相见不便。我看两位小兄弟年纪轻轻,才智胆略均是不俗,想来日后定非池中物,还望前程诸多保重!”刘廷担心天亮前走不出多远被人发觉,便恭手向苏珵道别。 苏珵苏怀闻言,俱都恭手道:“两位保重!”说罢,便转身朝孔家学舍走去。 刘廷心知这是他们不愿窥探自己二人离去方向,心中一暖,对徐沁说道,“沁儿,今番你我重逢,全赖此二子之力,还莫要忘了这份恩情才是。” 徐沁嗯了一声,身子向刘廷怀里依偎了一下,幽幽说道,“昔日我被迫嫁于钱古为妾,此身已是不洁;何况这两年来,我自觉此生无望,便尽可能的挥霍奢华、打骂下人,只盼能惹得钱古嫌弃,也好过天天被他唤去作陪………廷哥哥,我身已不洁满心污垢,你……你还愿与这样一个女子共渡余生吗?” 刘廷听罢,却是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动情地说道,“沁儿,这不是你的错!我就知道这些日子你的蛮横、你的嫌贫爱富都是装的!你是个好姑娘,我从小就知道!沁儿,你受苦了,今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此委屈!” 徐沁听罢,紧紧地依偎在刘廷怀里,泪流满面。一时间她只觉得身披再多的绫罗绸缎,也比不过这个胸膛让她心暖……… ~~~~求票票,求收藏~~~~~ 第三十二章 归 程 华服男子的房间,此刻烛火依然。 华服男子正静静地坐在桌旁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微眯着双眼,一动不动。 这时,一个随从悄声推门而入,在华服男子身旁站定,弯腰低声说道,“大人,刚收到消息,翟远翟大人已经离开了乐康郡,开始启程往平山县而去了!” 华服男子将茶杯放下,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这也不奇怪,从乐康郡走官道到达平山县得十日之久,算算时间也正好是皇上为他指定的到任日期了。” “大人,咱们的人要不要跟上去随时保护?”那随从又问道。 华服男子突然嘴角一扬,发出一声冷笑,“我们此次来只带了眼睛和耳朵,至于护人上任的事儿,我们就不要管了!” 随从应了声是,又听华服男子说道,“不过你们不能放松警惕,令高飞翔带几个鹰队的人紧紧跟着,严密监控途中的一切!” 随从恭手称诺,退了下去。 “翟远在墨阳城呆了几日?”华服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凭空开口问道。 话音刚落,便见屋内墙角的黑暗中轻轻走出一人来,那人黑衣黑裤,便如同与黑夜融为一体般。 “五日!”黑衣人嘴里蹦出了两个字,便在华服男子身后站定,再不发一言。 “五日,可不短呐……看来顾大人交代他办的事儿他也该办好了!”华服男子微眯着眼睛,轻声说道,“阿嵬,墨阳城现在情况怎么样?” 黑衣人说道,“自从石锋被关进大牢,赵猛便闭门不出,除去前几日翟远在他府内呆了五日外,再无一人上门!墨阳城还算安定!” 华服男子冷哼一声,闭目不言。 又听黑衣男子说道,“前几日,西北大营的吉烈率队冲出营寨,欲到墨阳城为石坚报仇,半路上被薛辉将军拦下,最终又返回大营!” 华服男子闻言猛地一下睁开双眼,随即又一抹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哼,蠢材!”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华服男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朝身后挥了挥手,便见那黑衣男子迅疾隐入了黑暗中。 一个随从轻轻走了进来,附耳在华服男子耳旁轻声说了几句。 “你是说刘铁柱和那个女的都没有死,而是被那两个苏家小子给救了?”好一会儿,华服男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问道。 “是的,大人,小的亲眼看到苏家小子救活了那两人,他们四人在庄外道别。”随从见问,忙躬身回答道。 华服男子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挥挥手,“你下去吧,此事莫要再提。明日一早我们启程北上!”随从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华服男子端起茶杯,突然一笑,“这两个小子,倒是有些意思……” 翌日清晨,天色刚放亮的时候,院子里便是一阵车马热闹。昨日苏珵已与齐光等人约好今日一起返乡,那两个客商也是要到平山县采买,是以众人相约一同上路。 “苏小哥,我们腾出来了一辆马车,供令堂代步。此去平山县一路上多是山路,坎坷难行,你这推车着实是有些不方便,我看就留在此处吧。”一个客商见苏珵兄弟正在收拾那辆推车,便走过来笑着说道。 苏珵见他神色诚恳,想想娘亲走山路不便,便也不客套,恭手道,“即如此...小子却之不恭,那就多谢李掌柜的了!” 经过这几日相处,苏珵已经知道那两个客商一个姓李,一个姓孙,俱都是南北往来做些杂货生意的墨阳城人。平山县濒临苍虎山,多有山货,这两人此行便是为此做些采买。 “苏小哥客气,出门在外自当彼此照应才是。”这位李掌柜的倒是个和善人,未语先生三分笑,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你们先行收拾,我去和孙掌柜招呼一下行李,咱们饭后启程。” 苏珵忙拱手称谢,眼见李掌柜转身离开,自己正要回房,忽听背后有人呼唤,他转身望去,见正是那华服男子。 对于此人,苏珵内心一直有一种淡淡的敬畏,他总觉得对方那深邃不见底的目光能将自己埋藏在最深处的秘密看透。那一举一动的风采、一言一笑的神韵,都令苏珵心折不已。 “苏小哥,这是要准备启程了吧?”华服男子言笑晏晏,甚为亲切。 “是的,先生,家母返乡心切,是以一早便催促收拾。”苏珵回答道,“先生可也是今日离开?” “正是,在此地耽搁了数日,也是该离开了!”华服男子说完,顿了一下,又道,“苏小哥,我有一言,不知你可愿听?” 苏珵闻言一愣,随即一喜,忙弯腰行礼道,“长者教,莫敢辞!先生有话请讲,小子定当铭记!” 华服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神色一肃,沉声道,“世道不靖,人命如草芥,雷霆雨露,相辅又相承。我看你急公好义,有侠义之心,殊为难得!只是还需谨记,凡事要懂得隐忍,谋定而后动。莫要仅凭一时冲动,打狼不死反为狼伤!” 苏珵闻言心中一凛,暗道恐怕自己这几日的举动俱已被他看在眼里。他深深一礼,“先生所教,小子定当铭刻于心,不敢或忘!” 华服男子笑了笑,轻轻摆摆手,抬脚便向门口走去。 “敢问先生贵姓?”苏珵眼见他要离开,日后恐再难得一见,忙出声问道。 “若今后有缘再逢,你自会得知,”华服男子顿了一下,“小子,我会再关注你的!”,说完便不再停留,抬脚离去。 身后,苏珵昂然自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苍虎山在乐康境内绵延百里,其分支余脉众多,将山脚下的几个县紧紧包裹着,俯瞰之下就像是一颗大树上坐落着一个个鸟巢。李掌柜不愧是经常南来北往的人,从孔家庄出来后并没有带领大家绕道乐康郡,而是沿着一条从望山县直接通往平山县的小路,缓缓而行。苏李氏带着苏琳,同齐光的母亲妻子一起坐在李掌柜馈赠的那辆马车上,一路上倒也其乐融融。 此刻,苏珵正同李掌柜坐在靠前的货车上说着什么,不时一阵大笑,引得一旁坐在另一辆货车上的孙掌柜、齐光、苏怀等人也好奇不已。 “哈哈,苏小哥,你倒是个妙趣的人儿,你怎么知道方才有人在骂我呢?”李掌柜扬鞭在空中打了个亮响,扭头看向苏珵。 “我以前曾听人言,若是凭空突然打了个喷嚏,那定是世上某处正有人在骂你!”苏珵一脸严肃,“你可得好好想想,别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正笑哈哈的李掌柜见苏珵一脸严肃,也不由愣了一下,转而忐忑问道,“苏小哥,你....你说的可是真的?”生意人通常讲究和气生财,自是不愿平白无故得罪人,李掌柜也不由沉思起来。 “哈哈....”正沉思间,李掌柜忽然听到身旁苏珵一阵爆笑。他回过味来,也不由哂笑不已:自己走南闯北,如今竟被这无稽之谈给吓住了! 一旁孙掌柜见李掌柜吃瘪,却是突然来了兴致,在一旁凑热闹道,“苏小哥,那若是突然打了两声喷嚏呢?” “两声喷嚏啊,那肯定是有人想你了!”苏珵笑着说道。常言道“有话则短无话则长”,旅途无聊,众人几日行进间插科打诨言语无禁,大家都彼此熟稔了起来。 孙掌柜摸摸下巴,顿时脸现得色。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如果是三个喷嚏呢?”却听身旁苏怀高声说道,“这还不简单,若是连打三个喷嚏.....那定是你着凉了!” 众人一愣,随即轰然大笑.... 青山幽碧,清风习习,风景独好。只是山路有些难行,孙李两位掌柜的不时拿鞭子调整着前面拉车的马前进的方向,马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这山路如此隐蔽,可是李掌柜你好像对这儿挺熟悉的,”苏珵看着李掌柜小心驾车,出声问道,“莫不是经常往来望山县与平山县之间?” 李掌柜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苏小哥有所不知,昔日宋梁和睦时两国边民易物而居,阙场是非常热闹的。我当年随父亲便从南方采购些丝绸茶叶到平山县与梁人交换他们的奇珍异兽,差不多两个月都要往来一趟的。这条路虽然难走了些,可是要比穿过乐康城再北上要省不少时间呐!” 一旁孙掌柜见李掌柜感叹,也收起了笑容,沉声道,“可惜几十年前我宋国与吴国那场大战中无暇西顾,那梁主便趁机派人来打秋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那帮贼子.....”孙掌柜颇有些咬牙切齿,“后来,平山县和周边还残余的人们便陆续向中原迁移,没几年,乐康郡西北多半都是空城了。再后来我们宋国老皇帝又派了西北驻军过来,几番恶战才把那些贼人赶过了苍虎山。这不,眼见局势稳定那些原本内迁的人又陆陆续续搬了回来,故土难舍啊!” “是啊,”李掌柜接着道,“可惜老皇帝驾崩了,太子继位偷懒怠政,开辟宫殿,搜罗美女!便是我这行商贱民也知道,那十年来学勾践卧薪尝胆的吴主,还有西北大梁的梁主,就像两头暗夜里的狼,静静地潜伏着,就等着给我们宋国致命一击呢!”” 众人闻言,不禁又想起那段身如浮萍般的飘零岁月,又为漂浮不定的未来担忧起来。 孙掌柜又接着说道,“可人活着,总得吃饭不是?这苍虎山虎踞龙盘连绵千里,为宋、梁境内第一大山,自是不缺栋梁奇木,走兽飞禽。平山县靠山吃山,也多是靠捕猎为生的猎户,我等这才又开始做起了这东买西卖的生活。”正说着,李掌柜突然伸手一指,“你们看,绕过前面那座山我们就到平山县城了!” 苏珵等人闻言急忙抬头望去,果见这一直没有尽头般的羊肠小路在前方伸进了一座小山,估算路程两个时辰应该就能赶过去,众人心里都有些兴奋。 ~~~~多谢幽灵君大大的打赏,厚脸在此向各位读者大大求票票,求收藏,求打赏~~~~ 第三十三章 国乱思良将 午后未时时分,众人终于赶到了平山县。 平山县只是座小县城,四周城墙约有两人来高,只是不少处都有塌陷,显得有些残破不堪。城门口也无人看守,只有几个身着素衣的百姓挎着篮子进进出出,脸上也并无多少笑颜。苏珵抬头四顾,暗道这和墨阳城可真是差远了。 众人并作一处,几辆马车摇摇晃晃进入县城,竟没有丝毫拥挤。平山县城虽然残破,可这街道倒是修的倒是宽敞的很,便是两辆马车并排而过,也定是畅行无阻。 李掌柜招呼大家进得城来,心里也是松了口气,正要拱手说些什么,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和阵阵马蹄声,使得平静的平山县城竟一下子显得有些喧嚣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吃惊,连忙把马车赶到路边,翘首而望。 只见不远处的街角转过来一队人,约莫有十几个左右。皆是皂衣黑裤,弯刀在身,看样子倒像是衙门里的捕快。正前方一人,做同样打扮,身材魁梧,行进间须发皆张,脸上一圈络腮胡子为他增添了不少霸气;苏珵打眼朝他望去,只见他眉头紧蹙,面带慌乱,口中呼喊着闲人躲闪,步履匆匆带着一众捕快转出城门,朝东而去。 “李掌柜,这是何人?”苏珵见李掌柜正凝神打量,脸上不见异色,便开口问道。 “哦,这人是这平山县的捕头,姓吕名震。这吕震平日里畏强但不欺弱、嚣张却不跋扈,平山县的三教九流都给他些面子,只是看他今日神色匆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李掌柜眼见那一行捕快消失在城门口,转头低声向众人解释道。 一旁齐光点了点头,轻声道,“李掌柜所言不差!这平山县县主缺位多年,平日县务均有刘县丞和王主薄处理。这二人平日里狼狈为奸,欺压百姓,凡事惟钱是从,视这平山县百姓如草芥。今日竟将县衙捕快全部派出,连吕捕头都出动了,看样子定不是小事。” 苏珵听他对县丞和主薄颇为不满,正在接口询问,忽见一旁的孙掌柜“嘘”地一声,又伸手指了指街头。 苏珵等人抬头望去,见刚才的街口又过来一群人。这些人并没有统一着装,步履有些杂乱,人前两顶轿子在四个壮汉的肩膀上吱吱作响,轿子旁边跟着两个老叟,均是长须灰衫、身形消瘦。轿子后面杂乱地跟着十几个人,手里拿着绳索、木棍、篮子等物,脸上竟隐隐带着几分喜色。两顶轿子行进甚快,转眼就出了城门,跟随吕捕头的方向而去。 “这两顶轿子就是刘县丞和王主薄了,县衙三巨头同时出动,这场面可不多见呐。”孙掌柜偏头悄悄说道。 “是啊,如今世事多艰,但愿不要再出什么大的乱子了!”李掌柜叹了口气,转头朝苏珵等人说道,“苏家小哥,齐小哥,今日天色不早,你们怕是赶不回苏家村了。正巧我在这平山县城还有一套居处,不如大家今晚就暂宿于此,明日一早再上路。你们看可好?” 苏珵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去询问了苏李氏等人意见,又见李掌柜言辞恳恳,便答应了下来。众人便又赶起车架,往城中走去。 洛都,吏部司司牧府。 顾珲今年已七十有六,眼看将近耄耋之年,可是胜在身体清健、耳聪目明。身为天下六部司之首的吏部司司牧,顾珲在如今的朝堂上真是意气风发,无人能出其右。 此刻,顾珲的书房却是一片有些压抑的寂静,众人脸上皆是惊怒连连,满眼难以置信。 “老大人,这消息….可是真的?”顾珲左手下一官员拱手问道,他抬眼望去,见是礼部司右司参张珏。 按宋国官制,右司参是仅次于司牧的二把手,也算是朝廷中的重臣了。 顾珲没有说话,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这才微微挥了挥手。便见右侧一人挺身而立,朝顾珲一礼,又转身对张珏恭手道,“张大人,此事是确认无异。上个月从我吏部司抽调前往西北边境乐康郡下平山县任职的翟远翟大人,已于昨晚被人杀害在平山县外的山路上。贼子猖狂,视我大宋国法如无物!可叹翟大人壮志未酬身先死,今日老大人召集各位前来,便是要和大家商量一下此事该如何处置,并另择能臣干吏即刻前往平山县接替翟大人。” 众人抬头,见此人是吏部司司郎阮冰。吏部司司牧之下设左右司参各一人,司参之下设司郎四人,这阮冰于一年前朝廷恩考中脱颖而出,被顾珲直接任命为吏部司司郎,参知政事。 阮冰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起身道,“阮大人,翟大人被杀,这凶手…...可有眉目?”众人望去,见是刑部司左司参朱进。 阮冰顿了一下,转头向顾珲看去,顷刻又回头道,“翟大人于十日前抵达乐康郡,几乎不做停留便出发前往平山县。今日凌晨时分我们接到影密卫飞鸽传信,他们发现翟大人及随行众人被山石掩埋于山路之中,并确认为凶杀后毁尸灭迹。至于凶手身份,影密卫现场调查后猜测为预谋杀人,恐非临时起意,除此外,目前尚无其他消息。” 众人闻言,顿时一片哗然,却再无一丝疑惑。 影密卫乃是宋国老皇帝薛亥时所创的秘密军队。当时大战方休,宋国境内到处有吴、梁密谍作乱,或是刺探情报、制造混乱,或是劫杀朝廷官员、打击宋廷威信,薛亥创建影密卫,以杀对杀,这才使得宋国境内迅速安定了下来。薛亥死后,当今宋主昏聩,顾珲便将此隐蔽力量渐渐掌握在自己手中,以抗衡武将派系。也正是在影密卫的帮助之下,宋国文官才能这么快站稳脚跟,和那些功勋卓著的武将分庭抗礼。是以众人听说是影密卫的消息,心中便再无半分疑惑。 “老大人,这会不会是西北驻军所为?他们不愿平山县落入我等手中,狗急跳墙之下派人截杀了翟大人!”朱进看了看众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顾珲放下茶杯,看了眼众人,说道:“老夫担心的,也正在于此!数年来我们与武将争斗,双方也只限于嘴上相争,从不会私下派兵杀人。月前我等得知消息,墨阳府赵猛独子被墨阳卫统领石锋杀害,赵猛也被石锋押至军中肆意侮辱。老夫为大宋国法计,为天下苍生计,在朝堂上与兵部司司牧冯雷这老匹夫据理力争,这才将石锋罢职关押。只是那石锋的岳丈吉烈现任西北大军副将,老夫担心他不肯善罢甘休,杀了翟远向我等示威。”顾珲咳嗽一声,清了下嗓子,又说道,“近日朝堂上,各位大人还需谨慎以待,小心他们借机生事。” 众人轰然称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顾大人,说起墨阳城血案下官觉得实在是有些蹊跷,石锋和赵猛独子双双被害,难道真的是互相仇杀?”刑部司司牧唐渊颤颤巍巍站起来,高声说道。这唐渊年纪和顾珲差不多,只是身体却令人堪忧,如今位居刑部司司牧,多少有点力不从心,“影密卫在凶案现场发现了吴国天机阁的凶器,这会不会是吴国从中挑拨,想使我文武相斗内耗国力,他们好从中渔利?” 顾珲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他不是对墨阳事件没有怀疑,可当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赵猛独子众目睽睽下被杀,府衙被破,一城之首竟被自己手下的驻军统领绑了,这些事实已足以能够使得群情汹汹、无法压制,顾珲身为文官之首,于公于私他都得出头。更何况,经此一事顾珲声名空前,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为名声所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将所有的罪责安放在墨阳卫的头上。此刻他见唐渊又旧事重提,不由心中不悦,只是这唐渊也是三朝老臣,他不便喜怒形于色罢了。 顾珲起身上前,搀扶着唐渊坐下,拱手道,“唐大人,此事老夫如何不知,只是我等被武将压制太久,这绝非国家之幸啊。如今天赐良机,说不得我也只能搏上一搏。唐大人且宽心,我已严令影密卫密切关注吴国动向,若真有异动,哼,他想做渔翁,老夫还不愿做鹬蚌呢!” 唐渊与顾珲相识多年,也知他此时为名声所累,情非得已。他见顾珲已有准备,便拱了拱手,不再说话。 顾珲见唐渊不再出言,心下也微松了口气。他转身四顾,高声道,“当务之急,除了严令影密卫追查此案以慰翟大人在天之灵外,我等还需马上着手派遣后续官员至平山县上任,如此才能不让他人有机可趁。俗话说‘家贫思贤妻国乱思良将’,不知诸位可有合适人选?”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作这出头之鸟。 一时间,书房中又是寂静无声…… 以下内容没算进本章字数 ~~~~~~~~~~~~~~~~~~~~~~~ 我坚信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给了刘廷徐沁一个还算美好的结局!上一个故事结束了,主人公来到平山县城,必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一个乱世枭雄渐渐崭露头角! 女主要出现了!她很美,美的让我每次写到她都忍不住自我陶醉...... 美人在畔,兄弟相随,来吧,我们一起努力,步步生枭! 当然,在努力之前,还请各位大大投上几张票票,打上几个赏赏,最不济也来个收藏什么的! 小珵子的路,需要你们来帮..... 第三十四章 齐光的悲惨往事 李掌柜的这处宅院位于平山县城正中,离县衙不远,也算是繁华地带了。院落不大,却是绿藤紫架交相辉映,显得颇为精致。 此刻这座精致别院的客堂上,众人食饮正酣。 没多久,苏李氏等女眷难耐困顿,俱都去歇息了,堂中便只剩下苏氏兄弟、齐光及孙、李两位掌柜。众人同行多日,如今分别在即,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苏珵见齐光几杯酒下肚,满脸通红,不禁笑道,“我听说西北的酒要比中原烈上不少,如今见齐大哥模样,方知此言不虚呀!” 众人闻言,都抬头向齐光看去,见他模样都有些忍俊不禁。 “苏兄弟,你有所不知,哥哥我可是很久没喝到这正宗的家乡酒了!”齐光也不以为意,起身拍了拍苏珵的肩膀,带着三分醉意说道。 “哦?”苏珵有些惊讶,“齐大哥,今日见你对那刘县丞和王主薄都颇有微词,莫不是你以前和他们打过交道?” “颇有微词?哈哈,苏珵兄弟,岂止是颇有微词,我恨他们入骨!”齐光一手握着酒壶,一手遥指着门外,大声说道。 几人面面相觑,苏珵等人与齐光相处多日,从来只见他言笑晏晏、智珠在握,尚不曾见他如此失态。 齐光仰头灌了口酒,伸手在嘴上一抹,便盘腿在几人中间坐了下来。 “实不相瞒,在下便是这平山县下齐家庄人,十年前朝廷大军入驻西北,边疆渐渐平静,家父便带着年少的我同孙、李两位掌柜一样,做起了走南闯北的买卖,几年下来也是积攒了不少余财,在这平山县也算富甲一方。”齐光的声音很是低沉,两只手竟微微颤抖。 “有一日我外出求学回家,父母见我归来很是高兴,便邀请了许多族人夜晚在我家院子里畅饮。可就在那晚,….那晚……..”齐光突然有些哽咽,他两眼通红,手更是颤抖地厉害,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又沉声说道,“就在那晚,苍虎帮下山抢劫,他们突入我齐家庄,烧杀抢掠,四处放火。爹爹见情势不对,急忙让院子里的人闭门自守,又让两个仆人护送我从暗道逃出。我连夜骑快马赶到平山县,向县丞刘松报讯,求他赶快出兵去解救我齐家庄一众老小。谁知刘松那狗贼却找来主簿王林,二人互相推诿故作延迟,竟然等到天快亮时才召集了捕快衙役出发。可叹我当时心急如焚,实在不愿和他们磨磨蹭蹭,便先行赶了回去……..” 齐光的声音哽咽起来,他轻轻闭上眼,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我回去的时候,庄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我跑回自家院子,却看见院门大开,院子中躺着十几具尸体,血流的到处都是,家中所有细软,已是被劫掠一空,我看到我爹躺坐在堂中椅子上,满身血污,怒目圆瞪,死不瞑目!后来,我发疯似得满村寻找,终于在我齐家庄族庙中找到了残存的乡亲,娘也在其中!”苏珵几人万万没想到,竟从齐光口中说出如此一段悲惨往事,他们一时愣在了当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等我埋葬了父亲和乡亲们的尸体后,刘松王林二人才堪堪赶来。他们不追赶劫匪追回被抢财物也就是了,可竟然要求我齐家庄残余众人马上为他们烹食做饭,还说村子里没有一具尸体,这都是他们的功劳,要让我们联名为他们表功!”齐光怒目圆瞪,重重呸了一口,“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后来我忍不住和他们理论了几句,却被那刘松狗贼锁进了县衙大牢,多亏娘和众乡亲东拼西凑借的钱财,才将我保出。后来娘怕我再出事,便带着我南下,这一离开便是五六年了…...若不是娘上了年纪,思乡心切,怕是我再也不会回这伤心之地了!” 齐光说完,苏珵等人才渐渐回过神来,李掌柜附额思索半响,突然道,“令尊名讳可是齐锐?” 齐光闻言一怔,猛地抬头紧紧盯着李掌柜,好一会儿才缓缓点了点头,“正是家父。李掌柜为何….” 不待他说完,便见李掌柜猛地一拍大腿,转头看向一旁还有些瞠目的孙掌柜,“老孙,你忘了,当年家父曾言他和平山县一位齐掌柜相识。虽然家父比这位齐掌柜年长许多,可论起这经商的本事却自叹不如,他两人可是经常结伴而行。家父曾说这位齐掌柜后来无故没了消息,如今看来,却是遭了人祸…..哎”,孙掌柜一愣,凝神思索了半饷,突然眼睛一瞪,大叫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没错没错,家父也曾说过。没想到啊没想到,可惜,可惜…..” 齐光见两位掌柜竟都是故人之后,不由大喜。又听李掌柜道,“往事已矣,齐小哥,莫要太过悲伤。刘、王二人在这平山县作威作福多年,早晚不得好死!我听说朝廷已经派遣能臣干吏前来上任,这平山县马上就要变天了,我看他二人便如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哦?”苏珵等人闻言,有些惊诧,“消息可靠吗?却不知这新来的县主是何人?” “这….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是顾老大人从吏部司专门调拨过来的。有顾老大人为后盾,料他小小刘王二人,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李掌柜摇头晃脑,有些心喜地说道。 苏珵等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他们要在这平山县立足,若是摊上个只知道盘剥百姓、欺压良善的官儿,那可真是命途多舛了。 “这苍虎帮又是什么来历?”一旁一直静静倾听的苏怀突然开口问道。 “哎,要说到这苍虎帮,还得从十几年前那场大战开始”,李掌柜接口道,“当时在吴军猛攻下,宋国节节败退,被打散了的宋军到处都是。宋国军法严苛,便有临阵脱逃的军将纠集残兵,到这绵延万里的苍虎山中落草为寇。这些当兵的,早忘了自己御敌保国的使命,四下劫掠,不光抢宋人的,也到山那边去抢梁人的。乐康郡曾派人征剿过几次,可这苍虎山何其大也,不是连个人影就看不到,就是被人家偷袭打个落花流水,后来就再也不敢进山了。只是这苍虎帮已经很久没到平山县生事了,也不知道是流窜到其他地方了,还是都死绝了….” 苏珵苏怀闻言,都惊愕不已。一旁齐光咬牙切齿,“死光了更好,不然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为曾经的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 众人一通安慰,良久方罢……… 翌日清晨,平山县西城门。 “李掌柜,孙掌柜,还请止步,苏家村离县城不过半日路程,他日若有机会,再来叨扰。”苏珵苏怀还有齐光一家人正与两位掌柜话别。 “苏家小哥,齐小哥,从此门出约两个时辰便可见一岔路,左行便可到苏家村,右行便是齐家庄,”李掌柜一摆手,“这两辆马车供你们代步,也好省些体力!” 苏珵几人感激不已,正要开口道谢,忽然听闻城中又是一阵喧嚣,听声音应是县衙方向。李掌柜有些奇怪,扭头对身旁赶车的仆人说道,“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不一会儿,那仆人便匆匆奔来,满脸惊慌,“老爷,县衙刘县丞和王主薄刚从城外回来,我听说….听说朝廷给咱们派来了县主。” “新县主上任这是好事啊,你为何如此惊慌?”李掌柜笑着问道。 “哎呀,老爷,那县主大人….县主大人他…..他死在城外山路上了….” 众人闻言,一时如晴空霹雳,呆愣愣站在城门口,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苏珵四人与齐光中途分别,行到苏家村的时候,已是午后时分了。 苏家村依傍苍虎山而建,这一道天然的屏障便也成了宋梁的分界线。昔日两国交好时,宋国在平山县设置阙场供人们以物换物,互通有无,这阙场便在苏家村外不远处。苏家村人们靠山吃山,又守着阙场这坐地生金的生意,在梁国入侵之前,日子过得还算富足。此刻的苏家村虽没有十几年前那般富庶,不过也是炊烟袅袅起、犬声阵阵闻,显然已有不少人家在战后又回到了故土。 苏李氏从马车上下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了两步,身体微微颤抖着,难耐心中激动。 苏珵忙上前搀扶着娘,只听苏李氏嘴里一阵呢喃,“十年了,十年了.......我母子在外漂泊十年,终于又回来了.........”言罢不由泪流满面。 苏珵也有些激动,他轻轻在苏李氏耳畔问道,“娘,你还记得我们家是哪一座房屋吗?” “怎么会不记得,走,娘带你们回家!”苏李氏说罢,便扯起一旁的苏怀苏琳二人,快步向前走去。 苏珵笑了一下,抬头四顾,见苏家庄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破旧,便也牵起马车,紧紧地跟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苍虎山上的坟茔 “娘,这就是我们家吗?”几人在一个小院落前站定,苏琳歪着头问道。 “是啊,琳儿,这就是我们的家!”苏李氏迈步上前,手掌轻轻地摩挲着院门,感叹道。说罢,便轻轻推开了院门,走了进去。 “娘,都十年了,看样子这院落好像有人打扫过.....”苏珵跟着迈步走了进来,见院子里干干净净,房屋也不像是十年没住人的样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苏李氏也有些不解,这房屋非但没有破漏,反倒是看起来像有人修葺过一般。莫非.....莫非这十年间自己这院落已被人占用了吗?苏李氏顿时焦急起来。 这时,苏珵忽听身后传来吱的一声门响,扭头看去,见是几个村妇正扒着院门往里瞧,满脸疑惑的样子。那几人见苏珵向她们望去,互相看了两眼便一起推门走了进来,一边打量着苏李氏几人,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 苏李氏闻言转身朝几人看去,不一会儿却突然激动起来,她快走两步来到几位妇人身旁,对方才出言的妇人端详了一番,语带激动的说道,“你.....你是刘婶?” 那妇人见苏李氏竟张口叫出自己名字来,一时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了苏李氏一番,又朝身旁几人看了一眼,有些迟疑地道,“你是.....你是李大妹子?” “是我呀,刘婶,我是李二娘啊.....”苏李氏见刘婶认出了自己,再也忍不住,顿时眼泪涟涟。 那刘婶听了却更是激动,一把握住苏李氏的手,语带哽咽,“是李大妹子,真的是李大妹子,都还活着,都还活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琳儿,快过来,叫刘大娘!”苏李氏突然朝苏琳招招手,“刘婶,这是我家琳儿,你看,琳儿都长这么大了!” 苏珵苏怀见娘与几位相识的妇人相拥而泣,一时也心生感慨,正要上前拜见,互听苏李氏又问道,“刘婶,我家这房子.....” “哦,”刘婶擦了擦眼,笑着说道,“这几年来陆陆续续有当初外逃的人回来,咱们苏家村又有了许多生机,只是许多房屋多年无人修理,破败的破败,坍塌的坍塌,有的院落野草都比人高了,看着实在是荒凉。后来我们这些先回来的人一合计,便趁空闲时候一块动手替你们这些还没有回来的人家修缮了一下房子,清理了下院子,心想着等什么时候村里的乡亲们回来了,也能立刻便有个住处。今日我们几个便是过来再瞧瞧看有没有需要整理的,不曾想你们已经回来了.....” 苏李氏听罢,顿时感激道,“原来是这样,实在是多谢刘婶,多谢乡亲们了!” “哎,客气啥,”刘婶几人摆了摆手,“这亲不亲同村人,要不是十年前该死的梁人,我们又用得着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吗?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待会儿我去给你们拿些吃的,这村里已经有好些人回来了,我得去告诉她们一声!”说罢,几人便要扭身出门。 刘婶也要迈步,忽然见两个少年并排而立,正怔怔地望着她们几人,不由问道,“李大妹子,这两个孩子是.....” “他们都是我收养的孤儿,这些年和我相依为命,便已是情同亲生了,”苏李氏笑着说道,“珵儿怀儿,你们还不过见过几位婶娘!” 苏珵苏怀答应着,急忙上前拜见。刘婶几人见苏珵苏怀都是气度不凡,连连称赞,转身出了院门。 没多久,苏珵几人正收拾房屋的时候,刘婶等人又回转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大群同村乡亲,众人手里拿菜的拿菜,拎米的拎米,还有的挎着一篮子鸡蛋,手里还抓着一只鸡,本来稍显冷清的院子里顿时便热闹了起来。 苏李氏急忙带着苏珵三人将众人让进屋来,一番客气只得收下了这全村人的心意。众人见苏李氏右腿残疾,问起这几年的经历,不由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一时间屋内众人有时哭,有时笑,有时破口大骂,有时又哀叹不已,苏珵几人在一旁突然觉得,娘带他们千里返乡,尝尽甘苦,能有这一群相依相靠的乡亲,终究是值得的! 这一夜,饭饱茶足,苏珵几人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翌日清晨,苏珵睁眼醒来的时候,屋外才刚刚放亮,昨日李大叔送来的那只彩羽大公鸡正喔喔清啼不已..... 饭后,苏李氏挎着篮子,带着苏珵三兄妹出门往山上走去。 “娘,爹爹就埋在这山上吗?"苏琳轻轻扯着娘的袖子,歪着头问道。苏李氏嗯了一声便不再出声,苏珵苏怀见娘亲满面戚容,心情低落,也都闭口不言,只是紧紧地跟着苏李氏朝山上走去。 一路走来,只见这苍虎山峰峦叠叠、草树萋萋 、流水潺潺、行云片片、林鸟群噪,山谷应声。苏珵不由在心中轻叹:苏家村真是个好地方!又往前走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忽见山势突然开始下行,前方似乎有一条沟。 苏李氏停脚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便又迈步径直往沟底走去。好在这条山沟并不深,没多久就走到了沟底,几人正好奇地四下打量,前方的苏李氏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苏珵顺着苏李氏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是一颗大约两人合抱粗的松树,树下一片砂石,倒是并没有多少野草生长,松树旁便是山沟的峭壁,峭壁上一个并不太大的山洞在这斑驳的山沟中显得有些阴森。 苏李氏轻轻松了口气,抬脚又往前走了几步,走近了苏珵才发现,说它是山洞其实并不妥切,那只是一个峭壁凹进去的大坑,只是这大坑靠内处零零散散地躺着几块大的山石正好将坑堵了起来。 苏李氏放下篮子,向那个峭壁上的大坑走去,苏珵连忙出言唤道,“娘.......” “珵儿,你们且在此等候.......”苏李氏没有停身,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苏珵三人有些疑惑地看着娘,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没一会儿,苏李氏便走到了那个大坑前面,只见她一手扶着山石俯身钻了进去。苏珵吓了一跳,忙跃步向前想去看个明白,不料他刚掠至大坑洞口,便见苏李氏又从里面轻轻退了出来,手里却多了个什么东西。 苏珵放眼望去,见娘手里面竟举着半块玉环,略显单薄的身子在这斑驳的太阳下微微颤动着,没一会儿,两行清泪便渐渐浮现在苏李氏眼中,继而成串落下。 苏珵见状大惊,窜身而至扶着苏李氏急迫地问道,“娘,你这是......” “珵儿,你看,娘找到了,娘找到它了......”苏李氏的神情颇为激动,眼泪却是再也止不住,“这是琳儿她爹和我成亲时送我的手镯,当年琳儿他爹为掩护我娘俩逃走,被梁人杀害在村口山坡上!”想起往事,虽然十年过去了,苏李氏只觉恍如昨日般历历在目。 苏怀苏琳也走了过来,倚偎在娘身旁,喊了声娘便低头不语,“几天后趁天黑,我悄悄回到这儿将她爹爹尸体埋葬于此。我不知道当时离开还能不能再回来,又怕万一回来了找不到当初的坟茔,便将这手镯砸成两半,一半藏在不远处的山穴中,一半自己随身携带。”苏李氏说这,伸手入怀取出一方手帕,平展在手掌上。苏珵看去,只见手帕中静静地躺着另外半块手镯,同娘手中那半块颜色、材质一模一样,分明就曾为一体! "娘,爹爹就埋在这棵松树下吗?"苏琳环顾四望,开口问道。 苏李氏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两半块手镯包好放入怀中,便走了过去。她从篮子中取出蜡烛祭品,轻轻地摆放在树下,后退两步坐在了一旁的一块石头上。 “她爹,我们来看你来了….十年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苏李氏轻声呢喃着,渐渐语带哽塞,“你看,当初你走时,琳儿还是蹒跚学步,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还有着两个孩子,都是我在这兵荒马乱中收留的,多年来和我相依为命,今天我带着他们来看你了...”,未说完,苏李氏已是泣不成声。 苏珵三人轻轻走了过来,对着松树直直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苏珵苏怀虽然没有见过苏琳的爹爹,不过多年来他们早已把苏李氏视作亲生母亲,苏琳便也如嫡亲的妹子,苏琳的爹便也是他们的爹爹了。 “珵儿,”良久,只听苏李氏开口唤道,一旁的苏珵忙应了一声。 “你带着怀儿和琳儿先回去吧…..”苏李氏幽幽地说道,眼神却是直直盯着前面,一动不动。 “那娘你呢?”苏珵忙问道。 “我在这儿陪会儿琳儿她爹,你们先回去吧。” “娘,我不走!”苏珵还未开口,苏琳便跑上前去扯着苏李氏的袖子说道。 苏李氏转过头望着他们几个,“娘有些话,要单独和爹爹说,琳儿听话,先跟着两位哥哥回去…..” 苏琳抬头望着娘亲,有些疑惑,她不知道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正要开口再问,苏珵在一旁开口说道,“好的,娘,你也早点回去!” 苏李氏点点头,不再说话。苏珵上前拉着苏琳的手,和苏怀一起,朝山沟外走去.......... ~~~~~下午五点左右还有一章,实在忍不住了,今天一定要女主出场!~~~~~~求票票,求收藏,求打赏~~~~~~ 第三十六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二更求票票) “珵哥哥,娘亲一个人在里面不会出什么事儿吧?”从山沟上爬上来,苏琳仍有些担心的问道。 “没事儿的,你看这儿只有这一个入口,我们守在这儿,等娘亲出来再一块回去!”苏珵拍了拍手上的碎石,胸有成竹的道。 苏怀苏琳这才放下心来,便不再说话,在山坡上坐了下来。 “珵哥哥,周前辈临行前给你一套刀谱,你练得如何了?”坐了一会儿,苏怀感觉有些无聊,便一边拨弄着手上的护腕,一边问道。 “自离开墨阳城便未曾放下,只是这刀法大开大阖、刚猛强劲,我却还只是入门罢了。”苏珵闻言轻笑了下,“你的拳法呢,我看上次在孔家庄你和钱古那随从对战,颇有些威力了!” 苏怀摇摇头,“这拳法我也未曾放下,只是我时日尚短,力道不足,使出来的威力还不到五成!珵哥哥,我们在这苏家村一时也无所事,还要加紧练习才是啊!” 苏珵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正是,这苏家村虽然极宜居住,可内有刘县丞、王主薄为祸乡里,外有苍虎帮神出鬼没。世道不靖,我们还得自强,关键时候有自保之力才行啊!” 苏怀点点头,刚要开口,忽听不远处传来啊的一声,正是苏琳。 原来苏琳见二人聊起武功,心中无聊,又见周围景色怡人便四下走动起来,这时听她惊呼,苏珵二人大惊,忙一跃而起,朝苏琳处窜去。 苏珵苏怀赶到苏琳身旁,不待他们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却瞬间便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 只见眼前白雾团团,猿鹤相偕,苏珵突然感觉自己像置身天堂一般。如果说方才苏李氏带他们去的是一处小山沟,眼前的这个山谷便真正称得上山渊了。这是一个宽不见边深不见底的山渊,白雾团团被山风一吹便在山渊的上空不断变化着形象。山渊两侧人迹难至的绝崖峭壁上生长着许多苏珵叫不出名字的山木,山木间正有数不清的猴子在荡来荡去、嬉笑打闹着,不时有白鹤从它们头顶飞过,那些猴子便一起瞪着眼睛,目光追逐而去直到白鹤穿进雾里,隐去了身影。凝神听去,谷间不时传来哗哗的水流撞击石壁的声音,似乎是有一道看不见的瀑布正在飞流直下……… 苏珵苏怀正发愣间,忽听耳旁苏琳又是啊的一声,吓得他们一激灵,回过神来。 “珵哥哥,怀哥哥,你们听…….”苏琳见吓了两位哥哥一跳,不由吐吐舌头,调皮的说道。 两人凝神听去,此刻整个山谷都在回响着苏琳方才那一声啊,经过山谷不断反射,那声音始终回荡在山谷之中,竟不见有丝毫减弱。 “怎么样,很好玩吧?”苏琳又是调皮一笑,跑过来拉着苏珵的胳膊说道。 苏城不由莞尔,轻轻刮了下苏琳的鼻子,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苏珵突然感觉到自己内心就像有一根细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一般,顿时荡起一阵涟漪。他觉得这个地方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心底竟不由自主的生起一丝熟悉的感觉。 “珵哥哥,你看那儿………”苏怀忽然伸手指到。 苏珵放眼望去,见前方不远处确实有一块平地,那块平地就像是被镶嵌在山石上的一个木盆,底部平整,地方颇大。 “不错,此处倒是个练武的绝佳之所,周围风景怡人,平常人们也不会到这儿。”苏珵不由赞叹道。 苏怀也兴奋的点点头,显然是和苏珵想到一块儿了。 山谷间又传来一阵鹤鸣,回荡不绝犹如仙音,三人一时竟是竟是有些痴了……… 苏珵三人陪苏李氏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了。苏琳早已抢先将方才所见所闻滔滔不绝地告诉了娘亲,那种如进宝山的兴奋传染的便连一直面有悲容的苏李氏也渐渐露出了笑颜。 “你们呀,可真是能折腾,竟找到了那个地方!”苏李氏伸手捋了一下额前散发,轻声道,“那儿条山谷,已经不知道存在多少年了,平日里云笼雾罩很少有看清谷下的时候。我听村子里的老人们说,那山谷是仙人们居住的地方,所以才会有猿猴和仙鹤保护。尤其是这几年来,山谷里的神仙都一直在悄悄地保佑着我们苏家村,娘昨日听李老伯说去年有伙贼人来苏家村打劫,结果还没有走到村口便被神仙给杀退了。平常村子里的人是不敢去打扰仙人宁静的,你们今后可别在往那儿去了,小心惹冒犯了仙人 ,给你们带来灾祸!” 苏李氏说的很是严肃,倒听的苏珵三人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娘,可是仙人不应该住在天上吗,怎么会到人间,还呆在山谷下呢?”好一会儿,苏琳又歪着脑袋,一脸认真的问道。 “小树林儿,这样想可就错了哦!”苏珵在一旁笑着接口道,“仙人,就是人间的王者,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这样的仙,咱们老百姓就只有畏没有敬了。若要做一个好神仙,就得经常到人间逛逛,吃吃五谷杂粮,尝尝苦辣酸甜,这样的神仙人们才会爱戴嘛!” 苏琳噘噘嘴,“珵哥哥说的,人家听不懂!” 苏珵笑了笑,正要再开口,突然身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朗矍铄的笑声,随即只听有人说道,“哈哈,好一个王者就应该经常到人间逛逛!可叹那些居庙堂之人,还不如一个乡野少年看得清楚!” 苏珵几人骤闻人言,又听这人口气大得骇人,不由吓了一跳,忙转身望去。 只见几人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白发老人,那人身穿一件儒布长衫,头上戴着一顶当世文人们最喜爱的朝阳冠,看年纪应该在耳顺之年左右,此刻正挺身而立,微笑着看向苏珵他们,整个人显得儒雅而厚重。 老人身边一个和苏琳年级差不多的少女,正轻轻搀扶着老人。苏珵望去,心中突然一窒,一股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只见那女少年一袭淡绿色的长裙,长睫卷翘,眉眼俊美,肤白似雪,梵香缭绕,身材略显瘦削,却自有一股脱俗的气质。此刻许是见老人开口夸赞,正笑嘻嘻的看向苏珵。 苏珵家人正打量这一老一少的时候,只听苏李氏在一旁笑着说道,“老人家,小孩子出口无忌,您别当真…...” “小子,你倒是说说,为什么王者就必须经常到人间逛逛?”那白发老人却是没有理会苏李氏,朝苏珵走了几步,笑嘻嘻的望着他。 苏珵闻言一怔,心道“我说的是虚无飘渺的神仙,不是什么庙堂之上的王者好不好”,只是眼前这老人看样子倒并无恶意,更何况身旁那女少年也随着老人向前走了几步,苏珵只见她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便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一时间竟没有回过神。 那女少年见苏珵呆呆的样子,不觉掩口一笑,轻启丹唇,“喂,爷爷问你话呢…...” 苏珵回过神来,见身旁苏怀苏琳都好奇地看着他,不由有些脸红。他轻咳了一声,缓缓说道,“老人家,我并不懂王者治国的大道理,只是这些年随娘亲四处流浪见识过太多民间悲苦,太多官府的冷酷暴虐。草芥之民将官府朝堂高高的供起来,便如同对神仙般敬畏,可若是王者不体恤民心,把这些视为理所当然…..怕是不能长久的!正所谓‘欲修王道,先修人道’便在于此。” 苏珵说完,众人惊愕之下一片寂静。苏李氏及苏怀苏琳三人都有些吃惊地望着苏珵,显然没料到竟从苏珵口中说出这一番高论来。而那白发老人,此刻却是一手捋须,陷入了沉思。 那绿裙少女忽闪着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苏珵,嘴角渐渐荡起一阵笑意,苏珵一呆,脑中不由冒出‘巧笑倩兮,美目眇兮’八个字来,只觉得竟是再形象不过了。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将沉思中的苏珵惊醒,白发老人此刻正手舞足蹈,似是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般,“好一句‘欲修王道,先修人道’,哈哈,没想到今日苍虎山一行,竟听到如此有意思的话,不虚此行啊,不虚此行!” 苏珵见这老头竟如此开心,不由有些诧异,忽又想起齐光来。自己与齐大哥多日相处,这许多道理便是从他那儿学来的,齐光比他年长不到十岁,见识却是不凡,苏珵内心暗暗钦佩不已。 “这位娘子,老夫唐儒,平山县城人氏。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家居何处?”白发老人忽然拱手向苏李氏问道。 “妾身苏李氏,就是这苏家村人…….啊?老人家,您就是平山县城的唐儒先生?”苏李氏见老人家动问,忙回答道,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有些激动地喊道。 唐儒点点头,笑而不语。 ~~~~~女主出场了!求推荐,求收藏,求票票,求支持~~~~~ 第三十七章 初入儒门 “娘,这唐儒是什么人呀?”一旁苏琳攀着苏李氏的胳膊,悄悄问道。 “娘昨日听乡亲们说起,唐儒先生是文坛大家,曾任宋国礼部司司牧,致仕后便安家平山县,创办‘儒门’。娘还听说这‘儒门’只招收极少的学子,却个个都是卓尔不凡,在我们乐康郡很是有名气,就连县衙里的老爷都对他毕恭毕敬,见面尊称一声先生呢!”苏李氏低声说道。 苏珵几人听完不由大吃一惊,没想到这老人来头这么大!礼部司司牧,那可是朝堂顶端的人物,县衙的县丞、主薄自然要刻意奉迎的。 唐儒看着眼前几人窃窃私语,一直微笑着没有说话。苏李氏忙上前一步,郑重一揖道,“先生,珵儿方才出言无忌,您不要见怪。这几个孩子随我在外流浪多年,昨日方才返乡,性子都是极好的!老先生,珵儿怀儿两个孩子都是聪明乖巧之辈,求您能教教他们,将来也好能为国家效力!” 唐儒闻言收起了微笑,思索半响后神情严肃的问道:“你想让他们入我‘儒门’?” 苏李氏有些忐忑,却仍是壮着胆子回答道,“还望老先生能够成全!” 唐儒没有说话,思索的半晌突然转向苏珵苏怀,问道,“你二人可愿意入我‘儒门’?” 苏珵苏怀俱是一愣,不明白自己二人能不能进儒门就学为什么还要咨询他们的意见!又见一旁苏李氏连连打眼色,忙恭手回答道,“我们愿意!” 唐儒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儒门’规矩甚多,夏起三更冬练九寒,早读晚练是一日不可缺少的!若是期间偷奸耍滑,哼,老夫定能整治地你们呼天不应入地无门!即便如此,你们可还是愿意吗?” 苏珵苏怀神情一肃,恭手齐声答道,“弟子愿意!若入‘儒门’,一切听从先生安排,绝不敢偷奸耍滑!” 唐儒点点头,“既如此,你们明日便可到我学舍!” 苏李氏闻言,心中一喜,连连道谢。 “娘,我也要入‘儒门’!”一旁苏琳见两位哥哥都去了那个学舍,不由大急,连忙拉着苏李氏的袖子大声说道。 “乖琳儿,两位哥哥是去学本事的,你一个女孩子,娘教你针线女红好不好?”苏李氏摸摸苏琳的头发,笑着说道。 苏琳闻言,噘起小嘴,满脸的不乐意。 一旁绿裙少女见状,附耳对唐儒嘀咕了几句,只见唐儒眉头一皱,随即又展颜轻笑,“这是我孙女,名唤唐琬,正跟着我学些《女诫》、《内训》。若是你愿意,便让令爱陪琬儿一块吧,也好有个伴儿。” 苏李氏闻言大喜,忙引苏琳上前,连连道谢。 苏珵万万没想到此番上山拜祭竟有如此的巧遇,他没听说过儒门,不过见娘亲这么高兴便知那定是极好的去处,是以心中也隐隐期待起来。 翌日清晨,苏珵三人整装出发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苏琳转身看着仍在村口遥望他们远去的娘亲,红着眼眶说道:“珵哥哥,琳儿还从未离开过娘亲呢……..” 苏珵闻言拉起苏琳的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琳儿,有我和胖怀在呢!平山县城离我们苏家村也就多半日的路程,若是你想娘亲了,我们就陪你回来好不好?” 苏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嗯,你们一定要陪我回来看娘亲,我们都走了,就剩下娘亲一个人了!珵哥哥,怀哥哥,你们可不能食言哦!” 苏珵苏怀相视一笑,都用力地点了下头,苏琳见此这才放下心来。一行三人便迎着那一轮喷薄欲发的太阳,向平山县城而去。 平山县城这几日却是有些乱糟糟的,新县主在上任途中遭遇山体滑坡,随行几十人全部遇难的消息已经在城中传开。据说刘县丞和王主簿得知消息后悲痛的双双昏倒,一苏醒便急切征调大量百姓前往挖掘救援,誓要将县主大人的遗体找到。 苏珵三人来到县城的时候,整个县城便是空荡荡的,大街上远没有上次几人返乡时那么热闹。好在儒门在这平山县几乎是人尽皆知,随便找个人一打听,便问清了具体所在。 苏珵紧紧身上背着的包裹,带着苏怀苏琳二人,朝儒门走去。 唐儒从礼部司司牧位子上致仕的时候便已是耳顺之年了,之后不顾年老体衰辗转宋国各郡体察民情。他有感于朝廷积弊已久,文武各自争权,苍生凋敝,便于五年前回到老家平山县创办儒门,期待有生之年能为国家培养几个栋梁之才。 儒门创办五年,一直便只有唐老先生和另一位中年男子支撑。此人名钟华,原为兵部司司郎,十五岁从军一生大小恶战不下百场,只可惜在十年前那场大战中流矢射中右腿,从此便落下了残疾。朝廷见他从此不堪重用,便从前线战场召回委任了个兵部司司郎,钟华一怒之下愤而辞官,后被唐老先生邀请教授学子骑射厮杀的本领。 儒门目前共有弟子十八人,上午随唐儒习礼和史,下午则随钟华修习兵法及武功,如今加上苏珵苏怀两兄弟,正好二十人。 苏珵三人很快就找到了儒门所在,门房是唐儒的家仆,唤作唐宋。应是得到了唐儒的吩咐,待苏珵报上姓名便直接将他三人带到了一处偏房,说道,“这便是你二人的住处,这位女弟子的居所待会我家小姐会亲自来安排。你们先收拾一下,待会儿我带你们去学堂。”说完便退了出去。 苏珵四下环顾,见此处只是一个四方小院,院子两侧各有两个草屋,应该是刚建好不久。院角放着一个大水缸,水缸里面种着几朵莲花,如今刚进七月,花开正盛,微风吹来,枝枝花梗轻轻摇曳。苏珵闭眼轻嗅,直觉阵阵清香沁人心脾,他睁开眼望着这“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好,脑海中竟忽然闪现出了唐老先生的孙女唐琬的倩影,想到马上便能见到她,苏珵只觉内心一阵激动。 “琳儿妹妹,你们来了?”苏珵正闭目回味,互听耳畔传来一声柔和悦耳的声音。苏珵忙睁开眼,见自己方才还想到的唐琬正站在院门口微笑地望着他们,一时竟有些脸红了。 唐琬笑着走向苏琳,轻轻拉起了苏琳的手:“琳儿妹妹,我比你年长一岁,便占些便宜。我叫唐琬,你可以唤我琬儿姐姐。”苏琳脸一红,轻声唤了句琬儿姐姐便低下了头。 唐琬应了一声,又转头对苏珵苏怀说道,“这学院里只有师兄师弟的称呼,我便唤你们苏珵师弟和苏怀师弟吧。” 苏珵苏怀忙嗯了一声,又开口唤了句唐琬师姐。 唐琬听他们称呼自己师姐,歪头笑了一下,又说道,“你们今日来的晚了些,爷爷上午的授课已经结束了。你们可以先到炊事厅吃饭,未时三刻到西操演场随钟伯伯练武,可别忘了哦,钟伯伯可是很严厉的!”唐琬笑着说完,便牵着苏琳的手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又转头说道,“对了,炊事厅在东北角,西操场你们穿过大堂直接往西便能看到了。”说罢又对苏珵二人点头一笑,便带着苏琳走了出去。院子里便只剩下苏珵苏怀二人。 未时刚过,苏珵苏怀来到西操演场的时候,这儿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五五的站在树荫下正高谈阔论着。 苏珵放眼望去,见儒门的学子年龄大都要比自己和苏怀年长些,许是下午要骑马演武,众人都没有穿时下最盛行的文曲衫朝阳冠,都是一身短打装扮。 反正在这儿一个人也不认识,苏珵四下看了一眼,找准一个阴凉处,便和苏怀两人迈步走了过去。 操演场西北角有一颗大杨树,应该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很是显眼。此刻,这棵杨树下正有七八个人在高声说着什么,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引得其他学子纷纷侧目不已。此刻正在说话的,是一个锦衣少年,十七八岁的样子,油头粉面,看起来像是个富家子弟。稍远一些的地上还坐着一个锦衣少年,年龄和苏珵差不多,也不说话,只是在听着旁边那人的高谈阔论,旁边一人正拿着个大树叶子,小心翼翼地对着他扇着风,自己却累的汗流满面。 年龄大些的锦衣少年可能是说累了,刚拿起水壶喝了口水,忽见身旁一人指了指不远处,“王公子,那两个人看起来面生啊,是新来的吧?” 王公子转身朝苏珵苏怀看去,摸了摸下巴道,“是没见过…..如此闲聊也是无趣,走,我们去探探这两个小子的底细!”周围几人顿时一阵大笑,立时便有几人跟了上来,欲朝苏珵苏怀走来。 “仕康,别太过分,钟教习马上就要来了。”就在几人转身迈步的时候,一直坐在旁边的锦衣少年开口说道。 “哼,看那两个小子衣着朴素,定是贫家子弟,还敢向钟瘸子打我们小报告不成?”王公子有些不屑,脚下不停,带着几人走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和王八蛋一个姓 钟教习还没有来,苏珵苏怀一时无聊,正在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转身看到几个人摇头晃脑的向自己走来。 苏珵见面前的锦衣少年笑意盎然,眼角却流露出几分贼意,又见他身后几人面带狰狞,便知来者不善,心下暗暗戒备着。 “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吧?”王公子在离他们不远处站定,笑嘻嘻地问道。 苏珵看看四周,见原来在自己不远处的几名学子闻言都悄悄向远处挪动,顿时心中便有几分明了。 “不敢劳师兄动问,我们弟兄二人确实是今天刚入儒门。”苏珵微微弯了弯腰,拱手说道,声音不卑不亢。 “师兄?哈哈,我且问你,你唤我师兄,可是知道我姓名?”王公子就像听到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和身后几人放肆大笑着。 苏珵情知他们几人是存心来找茬的,便轻轻一笑,昂然而立,“哦?却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啊!” “臭小子,我家公子的尊姓大名也是你能知道的?”苏珵话音刚落,便见一学子急不可待的跳出来大声呵斥道。 “大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公子笑着朝刚才那学子轻骂了一句,“既然这位小兄弟唤我一声师兄,那我们可就是同门师兄弟了。对了师弟,你刚入门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儒门的规矩吧?来来来,师兄告诉你….” 王公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凡入我儒门的新弟子呢,都要向恩师献束脩,行拜师礼,这是主礼!除此之外呢,可是还有副礼要行的!” 苏珵见状,笑着问道,“哦?敢问师兄,这副礼该是怎么个行法?” 王公子见苏珵上道,心中暗暗得意,装作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副礼嘛,说来也简单,就是向之前入门的每一位师兄磕上一个响头!当然师兄呢,也是需要还礼的,就是在师弟磕头行礼的时候要伸出你的右手….”王公子伸出自己的右手,在空中晃了几下,“呐,就像这样,要轻摸师弟的头。对了对了,口中还要说‘师弟乖,师弟听话!’,然后呢,你要再‘汪汪’学两声狗叫,哦,这就叫‘犬吠非主’,表示你对我儒门忠心嘛!这样,副礼才算完成了。” 王公子说完,面带得色的朝苏珵苏怀一笑,“怎么样,都明白了吧?” 一旁苏怀闻言,面色一沉,抬脚便要上前。苏珵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他,向前迈了一步,面带疑惑又有些敬畏地向王公子拱拱手,“师兄,凡是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如此吗?” 王公子忍住笑,对苏珵连连点头,“要的要的,每一个新入门的都要如此!这可是我们儒门自成立以来的规矩!” 苏珵挠挠头,有些为难的说道,“这样啊,可是我们兄弟迟钝,这副礼听起来又这么复杂…...这位公子,不知您是这儒门的第几个弟子啊?” 王公子闻言胸膛一挺,“我是这儒门的首….”说到此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朝仍在树下坐着的锦衣公子看了一眼,转头道,“我可是这儒门的二师兄,是第二个入门的!!”身后几人连连附和,“是的,我们公子可是二师兄,在儒门地位很高的,小子你快行礼吧!!” 苏珵笑了笑,却是更显得谦卑,拱手道:“原来是二师兄当前,失敬失敬!哦,对了二师兄,你既然是第二个入门的,想必这套副礼也是熟悉的!我兄弟二人实在愚钝不堪,可否烦请二师兄为我们演示一下,待我们看的明白再向各位师兄一一行礼,你看如何?” “这有什么难的,你们可真是比猪还蠢,就这样…….臭小子,你敢耍我?”王公子本要示范一下再看他二人笑话,此时反应过来顿时大怒。 苏珵和苏怀对视一眼,有些无辜的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们是存心向二师兄请教!莫不成二师兄也不曾做过这副礼?”苏珵突然抬头高声说道,“这可就不好了,二师兄,你这可是对我儒门大师兄的极度不敬啊!哦,对了,却不知大师兄又是哪位?” 王公子闻言脸色一变,上前一步低声道,“臭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珵笑了一下,说道,“二师兄可真健忘,我方才请教了,可是这人说了我没资格知道!所以…..”苏珵说着指了指方才出言呵斥他的那个学子。 王公子也不理他,又沉声说道,“哼,告诉你也无妨,本公子姓王!”说完似乎是怕苏珵二人还不明白,便又说道,“王主薄的王!” “姓王?”苏珵一愣,随即恍然,“哦,姓王.........” 王公子见他似乎明白过来了,顿时心下一松,看来这两个小子还没蠢到家嘛,却又忽然听他说道,“原来你和王八蛋一个姓啊!” “噗”,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笑,随即便消失无踪。 王公子脸皮发紫,强忍着怒气道,“臭小子,你找死!” 苏珵苏怀昂首挺立,“王公子,你要找屎自可去茅房,我们这儿可没有你们的份哦~~~” 远处墙角,唐儒与钟华挺身于此,看样子已有多时了。 钟华年约四旬左右,虽不在军旅,但一身军人作风却是早已融入了血液,偶尔散发出来的冷血残酷让一众学子即便在烈日下也是悚然发抖,私下里众人都称呼他为“钟馗”。 “唐老头,这就是你昨晚说起过的苏氏兄弟?”钟华出言问道,面无表情。 “怎么样,很有趣的两个小子吧?”唐儒轻笑道,似乎对刚才苏珵的表现甚为满意。 钟华有些不屑,轻哂道:“哼,若他有所依持还自罢了,若不然...哼哼,初来便为自己树一强敌,可称不上智慧!” 唐儒沉默了一会,又轻轻一笑,“我看这小子不像盲目冲动之人….对了,待会正好你带他们演武,趁机摸摸这二人的底子。若真是文弱之辈,你可要暗中防范一下!这两个小子是块璞玉,我们要好好打磨!” 钟华闻言,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刘县丞和王主薄的两位公子在书院作威作福,欺压后辈子弟,你为何迟迟不将他们驱逐出去?”钟华盯着场中两个锦衣少年,开口问道。 “钟老弟啊啊,你也算历经宦海了,”唐儒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这些弟子将来要想做出一番事业,除了与君子打交道,更要学会与小人周旋。势驱小人以为借力,威压恶人以为磨刀,如此方为人杰啊!” 钟华闻言,半晌无语! 未时三刻,钟华准时出现在操演场上。场中刚刚泛起的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便在此时仿佛雪狮子遇火一般,消失殆尽。 众人见钟华出现,便急匆匆的从树荫下汇聚到操演场中,排成四队。王仕康狠狠的瞪了一眼苏珵,带着几人也向场中走去。 苏珵苏怀相识一笑,对刚才的事毫不在意。他们不会惹事,但也绝不是唾面自干之辈,如果真有人欺负在他们兄弟头上,便是力有不逮也会拼死反击的,至于之后的报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只是他们没想到,报复会来得很快,而且连绵不绝,不死不休! 钟华的腿虽然受过伤,行动起来却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他经过苏珵苏怀跟前时略微停顿了一下,轻轻瞥了一眼二人,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那一瞥,却让苏珵苏怀二人犹如被野兽盯上一般,心下一颤,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今日,不练兵法结阵!”钟华走至台上,四下扫视了一眼,场中寂静无声,“改练捉对厮杀,主刀法和拳法!” 台下四顾,不明白为何今日突然改了课程。苏珵突然感觉,钟华刚才说话时好像看了他一眼。 “同往日,前后为组!规则,”苏珵紧紧盯着台上的钟华,他觉得钟华绝不是不经意地看他。又听钟华说道,“伤,不残;晕,不死!” 钟华说完,便迈步走向台后的一张石椅坐下,将空台留了出来,想来是把那儿当做今日的擂台。众人闻言,虽惊却不乱,各自做着准备。 苏珵突然看到,原本在他前面离他还有两个人距离的王公子此时正悄悄地和他面前的一个矮身少年换了个位置,而在他的努嘴示意下,一个身高马大、体态雄壮的少年悄悄挪到了苏怀的前面,两人此刻正嘀咕着什么。 “哼,”苏珵心中冷笑,他瞧了一眼远处的钟华,悄悄附耳对一旁苏怀说道,“胖怀,小心你前面那人!” 苏怀早已瞧见了前面两人动作,他轻轻眯了下眼睛,拳头不自觉的紧紧握了起来,“珵哥哥放心,看样子那王八蛋公子估计是把你当成软柿子了!” 苏珵见苏怀面无怯色,想想胖怀的身手便暗暗放下心来,“哼,真当我们可以随意摆弄不成!今日,你我兄弟便放手一搏!” 苏怀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眼前仍在窃窃不止的两人,心中不由一声冷笑........ 第三十九章 “病秧子”何辉(冬至第二更) 第一对上场的是选择拳斗的两个白衣少年。 这两人体型相当,身高相若,都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倒是一对相符的对手。上得台去两人相向而立,隔丈远站定,只见两人互相行礼道,“在下宋力,得罪了!”另一人亦行礼道,“在下孙才,向师兄讨教!”又听不远处钟华喊了声,“开始!”二人便各自摆开起势,小心警惕着看向对方。 没多久,只听“嗬”地一声,孙才觑得一个机会便迅速出拳向宋力袭去。宋力本就一直提防着,此刻眼见拳来,忙闪身往一侧躲去,同时出拳击向孙才的面部。孙才拳力未撤无法躲闪,只得半途变拳为掌向宋力出拳的右臂拍来,却还是慢了半拍,被那一拳击中右颊,顿时连连后退了几步,方才站定。 宋力见一击的中,心中一喜,却也不敢乘胜追击,只得又摆好架势,伺机而动。 台下,苏珵见二人拳来脚往都有模有样,心下便有些惊喜,原以为这儒门是以文治闻名,没想到这武学一途竟也是不弱。他扭头对苏怀悄声说道,“胖怀,你是练拳的,瞧这二人输赢如何?” 苏怀自二人相斗伊始便紧盯台上,他虽然得周天指点并一直练习那套霸道拳法,可根基并不牢固。自从周天离开后已两月有余,每次练习到关键处总觉得脑上中一些虚无缥缈的丝线闪过,却始终不得要领。见苏珵问话,便有些无奈的说道,“珵哥哥,这二人拳法开阖有度,显然练的是同一套拳法。至于谁输谁赢,我还真看不出来。” 苏珵听罢也不失望,说道,“胖怀,我猜那钟华绝非沽名之辈,若得机会,可要求他指点一二。” 苏怀闻言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忽听台上传来啊的一声惨呼,二人忙抬头向台上看去。 原来孙才急于复仇,大意之下露出破绽,被宋力一拳正中面部,这一下却是连鼻血都流出来了。孙才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在空中连连挥舞,示意自己认输。 宋才心中一喜,看了眼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钟华,抱拳告了声“承让”便忙跑过去扶着孙才,退到一旁站定。 “哼,”钟华冷哼一声,迈步走了过来,台下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虎啸拳拳法刚猛,拳出身动一往无前方能显出威力!宋力,你拳法徒有其形却无其神,出拳畏首畏尾!不需高手,你只若遇上一悍不要命的泼皮,便必败!”宋力本以为钟华会夸上两句,闻言顿时有些泄气,口里连连称是,不敢有半分反驳。 “而你,”钟华转向孙才,“且不说你拳法如何,受这么点伤就举手认输,哼,实在是侮辱了这套拳法!”孙才的脸本就有些黑,这下顿时由包公便成了关公,满脸羞愧。 斥退二人,第二队上场的却是刀法比试。 这二人,苏珵苏怀也不认得。只见前排一人身材颀长,面色黝黑,行进间步伐沉稳有礼,一看便知是沉浸武学多年。他从一旁刀架上抽出一把短刀来,随手挽了个刀花,引得台下一片叫好。与他同组的后排那人,身形却要比前一人还要高些,只是要清瘦许多,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轻易吹倒。 苏珵见此人有些弱不禁风,正有些担心间,忽听周围突然传来又一阵喝彩声,中间夹杂着几个人的惊呼,“快看,‘病秧子’上场了!” 苏珵苏怀对视一眼,顿时觉得有些奇怪,忙抬头向台上看去。 “韩振,向师兄讨教。”刚上台的少年待病弱少年站定,便开口说道。 “不敢,何辉,还请手下留情!”何辉面无表情,拱手还礼道。 一旁钟华见他二人站定,便开口喊了声开始。 话音刚落便见韩振挺刀在手脚下一跺,向何辉冲来,看那气势竟像是要一刀便将""病秧子"何辉斩杀。何辉却没有动,仍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站在台上,让人不禁替他暗暗着急起来。只是那韩振向来便与何辉一组,情知他绝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漫不经心,心下便也不敢大意,脚下用力,又突然加快了速度。 丈远的距离眨眼便到,就在韩振的刀锋堪堪触及何辉的面部时他动了。 阳光下,众人只感觉一道亮光从何辉右手发出,正好撞击在韩振原本一往无前的刀尖处,韩振只觉自己前进中的步伐一滞留,刀尖便向一侧划去。 韩振见进攻受阻,也不意外,刀势一变从下往上挑去,若是挑实了对方怕是要被开膛破肚。何辉好像早料到他会有此一变,一击之后便闪身后退,忽又欺身而上将要临近韩振时一跃而起,两手持刀却是从空中一跃而下,那雷霆之势只让场中众人为之一惊。韩振却并不慌乱,眼见何辉身在半空,却突然扭身向一旁冲去,那儿正有个长条石凳,原是为固定刀架而设。韩振冲至跟前,一脚踏出脚下用力,身体腾空而起同时扭身向来处扑去。 何辉身在半空眼见韩振动作却无法止身,落地之时恰逢韩振从高处直劈而下,转瞬之间攻守易势,只让场中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堂下苏城苏怀也是吃惊不已,没想到竟在这儒门中见识到如此刀法绝妙的两位少年。有此等人物作伴,必不寂寞!苏珵心里暗暗想到。 台上,转瞬间局势又变。何辉见避无可避,右臂突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划起圆来,那尺长短刀在他手中竟似乎变成了一条银白色丝带,将整个周身遮蔽地密不透风。韩振一刀斩下,正撞击在这条“丝带”上,这一下碰撞众人仿佛在这阳光下竟看到了溅起的火花。两个胳膊一震,顿觉一股大力从碰撞处散开,那股颤麻感竟似要沿着手臂向全身蔓延开来,二人忙撤刀后退,一脸震惊地看着对方,这一番搏斗,二人竟是战了个平手。 台下众人似是看多了这二人的对决,对结局并不奇怪,只是一个个像自己亲身参与了一般激动的面色发红。 台上,一直面无表情的钟华此刻也是微微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来。 “好!”钟华站起身子,向二人中间走去,“这龙吟刀法你二人虽练习时间不长,却已颇具章法!只是还尚有几分不足。” 韩振何辉见钟华赞许,脸上并无半分得色,又见钟华指点,忙一起躬身道,“是。" “韩振,你的优点在善于借势而为。刀乃万兵之王,可刺,可劈,可挑,可砍,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借势而为,能补不足延所长,这一点你做的很好。”钟华面色冷峻,说话铿锵有力,“然而你的缺点却也在于你的借势!须知势竭而力孤,力孤则勇丧;同何辉对阵,百招之内你或许能胜,但百招之外,你必败!” 韩振连连点头,心下揣摩着刚才那一战。 “何辉,你的优点在善于用最少的力来取得最合适的结果,不会浪费半点体力。”钟华转向何辉,有些担忧地看了自己这个最有天赋的弟子一眼,对他的身体忧心不已,“你的缺点也在于此,行事多有冒险,常将自己置于死地。须知过犹不及,置之死地也未必后生啊!” 何辉恭手道了声是,和韩振互相看了一眼便双双下得台来。 苏珵眼看他二人走下台来进入队列站定,心中却是牢牢记住了二人的模样。这儒门卧虎藏龙、璞玉众多,自己还要多多交往才是啊,苏珵暗暗想到。 ~~~今天冬至,大家都记得去吃饺子才不会冻耳朵哦~~~~第二更,求票票支持~~~ 第四十章 不速之客 平山县城东柳巷,一座高宅府邸内…… 东柳巷在平山县被人称为“富贵巷”,在此居住的人非富即贵,都是普通百姓们望尘莫及的,刘县丞和王主薄便居住于此。 此刻刘县丞的书房内,他与王主薄正面面相觑,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气氛颇有些诡异。 “你….你…..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平山县城?”刘县丞还算沉稳,一旁的王主薄却显得震惊莫名,一手指着这人连连惊呼道。 眼前这中年人身着灰衣,一副客商打扮,却是长得人高马大,雄壮异常。他微微一笑,抬手端起桌上的茶轻饮了一口,头也不抬,幽幽的说道,“怎么,难不成这平山县城对我郭某人下了什么禁入令不成?亦或是我这卑贱身份不配进这县城?” 王主薄顿时凝噎,他回头看了眼端坐在书案前浓眉紧锁的刘县丞,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哈哈,”刘县丞缓缓起身,“禁令自然是没有的,我平山县城海纳百川,郭首领若是来走亲访友,我们自然是欢迎之至的!只是….”,刘县丞突然一肃,冷冷说道,“只是我刘某人怕是还没这个福分做郭首领的朋友吧?” “哈哈,刘大人这话是从何说起,”灰衣人长笑道,“若说朋友,郭某在这平山县城也就唯有刘大人、王大人这两位老友了。几日不见,实在是想念的紧呐,这才不请自来!我是粗人,不懂得如何投递拜帖,还望二位老友莫要怪罪啊!” 刘、王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也难猜透此人的来意。 房间中忽又安静了下来,没一会儿,刘县丞的耐心渐渐不足,他直直地盯着来人,冷冷说道,“我二人自不会怪罪,郭首领有话直说便是!” 灰衣人见状,冷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看来两位大人是不待见郭某啊,既如此我就不在这儿讨人嫌了。只是刘大人….” 他突然向刘县丞走了两步,倒把刘县丞吓了一跳,“上次你找我帮的忙,我可是做的干净利落,如今老兄也遇到了难处,不知县丞大人可否相助啊?” 刘县丞闻言心里一紧,抬头紧紧地盯着灰衣人。 “这些年来,这平山县城在两位大人的打理下可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啊,连为祸多年的强盗也不见了踪影,这都是几位大人治理有方,想必朝廷给了不少奖赏吧?”灰衣人不理会刘县丞越来越黑的脸,继续说道,“几日前刘大人介绍我兄弟做了份大买卖,说是只肥羊。可结果呢,我损失了三个兄弟,到手的还不到百两!这买卖可是亏大发了,我郭某人在众兄弟面前可是着实丢了回脸!” 灰衣人说到此处,忽然抬头紧紧盯着刘县丞,冷冷的说道,“刘大人,你这事儿....可是做的有些不地道啊!” 刘县丞脸色一变,忙道,“你待如何?” 灰衣人见状忽又堆起了满脸笑容,和蔼的就像一个邻家老头,“为了给刘大人树立一个守土有功保民有劳的光辉形象,我带着自己的几百兄弟在深山老林里裹足这么多年,这吃喝拉撒算下来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如今三个兄弟损命,我当大哥的总得给点抚恤吧,这不,囊中羞涩,只好来找两位大人看能不能借一点呀!” 说完,灰衣人便又坐在方才的椅子上,伸手端起了茶杯,轻尝慢饮起来。 刘、王二人见他说完,心里一松,倒是有些放下心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悄悄点了点头。 “哈哈,原来竟是为此!小事一桩,郭首领派个兄弟过来不就行了,竟劳烦郭首领亲自跑上一趟。”刘县丞笑着给灰衣人续上茶水,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哼,刘大人家门槛太高,随便派个兄弟怕是进不来啊!”灰衣人轻呡了口热茶,头也不抬的说道。 刘县丞笑容一窒,轻咳了两声说道,“哪里哪里,不知道郭首领需要多少银两,我和王主薄筹措一下,就当是送给山里各位兄弟的一点心意了!” 灰衣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嗨,三千两而已,你稍等,我这就找人给你备下。”刘县丞呵呵一笑,便要起身,忽又见灰衣人轻轻摇了摇头。 他心里思忖半饷,见王主薄朝他点点头,咬咬牙勉强一笑,“行,三万两就三万两!” “刘大人,是三….十….万….两!”灰衣人摇了摇手指,一字一句地说道。 “什么?”刘王二人闻言,只惊地一把从椅子上蹿起,伸手指着灰衣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位大人这是怎么了?三个兄弟每人十万两,不多吧?”灰衣人满脸震惊,却是难掩眼角流露出的狡诈。 “若是我不给呢?”刘县丞咬牙切齿。 “哦,两位大人要不愿借,那我也没办法。只是前几日一不小心捡到个东西,不知道能不能拿到乐康郡换点钱?”灰衣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布绢来,明黄色的绸面上绣着两条金龙,看上去活灵活现,“这上面的字我还没得认全,要不两位大人给念念?” 刘县丞向前迈了两步,只见那明黄绢上赫然写着“圣旨”二字,他如何不认得此物,却正是朝廷新任命官员上任的授任文书,顿时便吓得面无血色,一下瘫坐在桌前椅子上。 半晌,刘县丞才艰难地说道,“好,我答应你!只是如此大笔银两,我需要时间筹措。十日后…..” “五日!”不待他说完,灰衣人突然站了起来,“五日后老地方见,三十万两,一分钱不能少!” 灰衣人说完不待二人回应,便迈步向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又突然转过身来,“这个,还是留给二位做个纪念吧。别忘了,只有五日哦,哈哈…...” 屋内,刘县丞王主薄二人看着飘在地上的圣旨,呆若木鸡…………. 儒门,操演场上,争斗正酣。 二十人共十组,没多久的功夫就轮到苏珵和王仕康。王仕康扭头轻蔑的看了一眼苏珵,率先朝台上走去,经过刀架的时候顺手便抽出一把短刀来,他要和苏珵比刀法。 王仕康是王主薄的小儿子,从小娇生惯养也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十岁时因不愿习文,王主薄便为他请来西北界上一个有名的游侠儿教他武功。 王仕康虽然习文不成,但习武倒是颇有天赋,几年下来无论是柳叶刀、雁翎刀还是飞刀,都使得像模像样,在这平山县中,除了刘县丞的儿子刘官生,谁都不放在眼里。 十五岁的时候正好唐儒创办儒门,王主薄和刘县丞看中了唐儒在官场的威望,百般恳求之下才将刘官生和王仕康送进儒门。五年过去了,这两人纠结了几个富家子弟,在这儒门中横行霸道,众人却是敢怒不敢言。 “珵哥哥,小心!”一旁苏怀见王仕康自信满满,不由有些担心地对苏珵说道。苏珵虽然身怀追风步法绝技,但此次是决计不能使出来的,只能靠练了两个多月的雷破刀法对敌。苏怀不知道苏珵这雷破刀法具体练得怎样了,是以有些担心。 “嗯,放心吧!”苏珵笑了笑,朝苏怀点点头。 苏珵走到刀架前,掂了掂重量挑了把趁手的刀,便走上台去,和王仕康相对而立,内心竟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钟华是清楚王仕康武力的,并且此人出手狠辣,全不念半点同门之情,台下学子中有好几个便在这会武中被他重伤过。 钟华见二人站定,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喊开始,他起身都到二人面前。 “你是初入门的?”钟华对着苏珵说道。 “是,我兄弟二人午时入门,尚未来得及拜见教习!”苏珵忙恭手回答道。 钟华盯着他看了一会,又冷声说道,“我儒门规矩,初入门不足满月,可不参加首次会武!你下去吧!” 苏珵一愣,旁边王仕康却是一急,自己正要趁机教训教训他,怎可让他轻易逃脱?他不敢对钟华无礼,眼珠一转,便略带骄横地对苏珵说道,“怎么,男子汉大丈夫,只会口上呈空谈吗?” 苏珵没有理他,而是恭敬地对钟华一礼,“多谢钟教习!只是…...”他瞥眼看了下一旁有些紧张的王仕康,冷冷说道,“只是我既然上来了,便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钟华闻言,微微点了下头,不再说话。 苏珵见钟华退开,便挺身而立,朝王仕康一笑,道,“苏珵,向二师兄请教!” 王仕康听他又说起二师兄 ,不由暗怒,有些阴鸷的回道,“王仕康!师弟,刀剑无眼,还请小心!” 台下众人将二人之前的冲突都看在眼里,如今见开局又是如此,心里都暗暗为苏珵捏了把汗。 苏珵在场上站定,右手上那柄短刀因为太阳暴晒,此刻有几分温热。自修习雷破刀法以来,苏珵一直没找到趁手的武器,平时练习也多是以树枝、木棍代替,如今握刀在手,内心竟隐隐生出一丝期待来。 他,渴望一战! 第四十一章 贱命在此,有谁敢取? 钟华退开,却并没有退远,他深深看了苏珵一眼,喊道,“开始!” 话音方落,只见王仕康大吼一声,浑身上下再无半点纨绔之气。他挺刀在手,纵身便向苏珵跃来,长刀如练,在空中划过一道银光。 苏珵见他满势而来,脚下微移躲开了这雷霆一击,随即觑得王仕康刀势未收之际,举刀变向他腰部袭去。王仕康见苏珵向前扑来心中一喜,也不避闪,只见他手腕轻转,挥刀向苏珵的刀撞来。只听乒的一声,苏珵感觉手腕大震,手中短刀几乎要脱手而出,他吓了一跳,忙握紧刀柄,脚下用力向前冲去。 瞬间,苏珵王仕康二人便换了个位置。 苏珵眉头一皱,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王仕康看起来瘦弱,手上的力气却不小,刚才硬碰硬自己差点就吃了大亏。 台下,王仕康的的一众党羽大声欢叫着,好像已经看到了苏城被斩杀于刀下的情景。 苏珵抬头,发现一抹冷笑正绽放在王仕康的嘴角。他闭上眼,心里忽又想起了当初周天送给他刀谱时说的话:“雷破刀法攻势凌厉,颇为霸道”! 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苏珵凝神细思,不经意间,方才韩振与何辉的那一战在眼前一闪而过。 苏珵忽然笑了……… “小子,此时认输也还来得及哦!”王仕康在一旁嘲笑道。 苏珵也不搭话,突然间,他就像是置身于千军万马呼啸而过的战场上一般,身体开始轻轻颤抖起来,体内那股横冲直闯的暖流温度越来越高,竟是将体内的鲜血也引燃了。他睁开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敌人,竖起手中之刀,猛的冲了过去。 “小子,你找死!”王仕康也被苏珵的这般轻视激怒了,沉声骂了一句,举刀便迎了上去。 台下众人见着二人似乎开始拼命了,不由都有些目瞪口呆,齐齐向钟华看去。钟华此刻也是心生波澜,他在苏珵身上竟看到了一种早已被他沉埋在记忆中的气势。 那气势,本不属于这儿! 苏珵挺刀向前,待冲至王仕康身旁时,不管不顾双手举刀猛的向前劈去。王仕康心中冷笑:比力气我还没怕过谁!他举刀相迎,一声撞击后二人双双后退,却是没做半分停留,两人同时欺身又上,双手举刀径直向对方脖子上砍去。王仕康同样双手握刀,接住苏珵刀锋双手猛然用力,竟是将苏珵原本那一往无前的刀势牢牢封住。苏珵也不做抵抗,刀势借力而下猛然挣脱后身体左转然后猛然向前一扑,竟是将刀柄抱在胸前,集全身之力猛的向王仕康扑去。 王仕康心中一震,他还从没见如此不要命的打法。 他急忙挽起到刀花,身随刀动,打算避开苏珵这霸道一击。只是苏珵自从修炼追风步伐,速度本来就快 ,如今脚下用全力,虽不及运起追风步伐那般风驰电掣,却也是如影随形,王仕康又哪能躲得过。 王仕康见状,倒也不在躲避,牙齿紧咬换右手握刀,转身猛的向苏珵迎去,同时左手蓄力,猛的一掌拍在自己刀柄上。二人身形俱快,台下众人只听乒的一声,再细看时不由都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两人手中之刀俱断,王仕康肩膀上插着半截断刀,涌起一丝献血,而苏珵右臂也被王世康断刀砍中,鲜血已经浸透外套,暗红一片。 台下一片寂静,苏怀一愣,拔腿便要往台上冲去,忽又见苏珵王仕康二人动了。 王仕康扭头看了眼肩膀,伸出右手一把将那半截断刀拔出扔在地上,也不管鲜血外冒,咬牙切齿道,“再战?” 苏珵两眼通红,直觉此刻胸中一股气流横冲直撞,似要破体而出一般,他扔掉手中断刀,转身从刀架上抽出两把新刀来,扬手扔给王仕康,大喊道,“再战!” “战”字刚出口,只见苏珵右手握刀猛然向后一缩,脚下用力前冲了两步,忽然借冲力左腿猛然跃起,紧接着右腿在地上一蹬,身体猛翻,这一下竟跃有两人来高。 身在半空,苏珵双手合十,猛然抱刀劈下,正是雷破刀法中的一招“沉香救母”。 王仕康脸色一变不敢迎接,飘身便向台子一侧躲去。可这一招“沉香救母,刀劈华山”凌厉霸道,直将王仕康周遭笼罩在内,又岂能躲得开? 转身蹿至台边的王仕康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抬头,见苏珵从天而降竟仿若天神般,一时也有些心慌。 只是,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要他认输是万万不能的。王仕康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钟华,眼珠一转悄悄从袖子里顺出一门指长飞刀来。眼见苏珵扑近,右手突扬手腕发力,那柄飞刀便猛的向苏珵射去。 台下众人顿时哗然,再顾不得王仕康官家子弟的背景,一时间群情激奋。苏怀更是大吼一声:贼子安敢如此?奋身便忘台上冲去,却是被之前在王仕康授意下换到他面前的雄壮少年拦住了身子,两人一时便在台下拳来脚往,战了起来。 苏珵身在半空,眼见王仕康动作,心中暗生警惕。待见到飞刀射出,心下大怒,忙回刀向暗器磕去却仍是晚了半拍,飞刀擦着他肩膀滑过,在他右肩处留下了一道血痕。 苏珵只觉自己怒火冲天,这王仕康挑衅在前,如今借会武之际暗出杀手预置自己于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身在半空,也不顾自己身上伤口,挺刀聚势俯冲而下,直直向王仕康颈部砍去。 王仕康见自己一向拿手的飞刀竟没能阻止苏珵,又见他怒目而视双眼通红,定是心中怒极。眼看自己即将丧身刀下,王仕康顿时肝胆俱丧,两腿一软竟不由跪在了地上。 操演场上,一片混乱。 众人眼见王仕康即将血溅当场,不由得都发出一阵惊呼。儒门会武历来规矩:伤,不残;晕,不死!若是苏珵一刀斩了王仕康,莫说儒门,怕是整个平山县城再也没有苏氏兄弟的容身之地了。 一旁,苏怀与那强壮少年战在一起,两人拳来脚往好不热闹。 这强壮少年名唤候龙,论拳脚堪为众人之首,和王仕康一起是刘官生手下的两只爪牙,刘官生见候龙一时竟拿苏怀不下,便悄悄朝自己身旁几人打了个眼色。几人心下会意,便一起朝苏怀围去,趁机出手一起加入了战团。 苏怀见这几人全然不顾会武规矩,竟与候龙一起围攻自己,顿时大怒。他觑得机会和候龙对了一拳,趁机抽身退后几步,昂首而立,微眯着眼睛打量了这几人一眼,突然仰头大笑,笑罢大吼一声,“来吧!” 随即便如乳熊奔食般冲身而上。 候龙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想到苏怀竟还有胆量冲上来。候龙阴阴一笑,率先挥拳冲了上去。 台上,苏珵俯冲而下,决绝而霸道;王仕康瘫跪在地,瑟瑟而胆丧。 近了,更近了,苏珵的刀锋距王仕康只剩咫尺之距离,眼看王仕康便要身首分家命丧当场。 突然,苏珵只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飓风漩涡中,原本迅疾而下的身势不由一滞,竟是再也难动分毫。苏珵大惊,只觉得这股突然而生的气势中包含着无尽的血杀之气,浓烈的几欲让人作呕。他抬起头,见一直在场旁束手而立的钟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中间,此刻右手如爪正紧紧地握着苏珵的刀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苏珵渐渐清醒过来,感觉那股原本浑厚的血杀之气在钟华出手握住自己刀柄后已如潮水般退去。他松开紧握短刀的双手,朝钟华点点头,对几欲丧命己手的王仕康看也不看,转身便朝台下走去。 那儿,苏怀还在与候龙几人拼死搏斗。 候龙与苏怀斗了十几会合,心里却是越来越惊。眼前这小胖子虽然来来去去就那几招,不过招招都是浑厚雄劲,从无半分虚晃。以自己的拳法,还有几人在一旁协助,竟也只能同他斗个旗鼓相当。候龙的胸口被苏怀一拳击中,现在还隐隐作痛,身旁几人也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正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苏怀。苏怀也不好过,他担心苏珵,这一番拼命之下只攻不守,后背和面颊挨了偷袭。 他伸手擦了一把嘴角流出的献血,正要再次扑上前去,忽见一道身影挡在了自己前面,正是苏珵。 “苏氏兄弟贱命在此,若有想取的,便尽管放马过来!”苏珵并指如剑,戟指前方,怒啸连连。 众人大惊,放眼望去,只见苏珵挺身如松,铿锵而立;胸前和手臂血迹斑斑竟是染红了半个身子,夕阳斜下照在他身上,周身金光闪闪更如天神下凡一般。 这一声怒啸在这演练场回荡不绝,使得候龙等人再生不起半分勇气扑上前去。那股蓬勃而发的王者气势使得周围众人也悄悄向后退去,不一会儿苏珵苏怀身旁十丈之内竟再无一人站立……… ~~~如果您觉得这部小说还值得一观,请加入书架留个收藏,步步生枭需要您的支持~~~ 第四十二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胖怀,你怎么样?”苏珵见候龙等人退却,忙转身扶着苏怀问道。 苏怀见苏珵无事,也是松了口气,他看了一眼台上仍呆若木鸡的王仕康,恨恨地说道,“珵哥哥,我没事儿!只是便宜了这狗贼…..” 苏珵伸手轻轻拍了下苏怀的胳膊,笑着说道,“饶了他狗命又如何,你我兄弟在,这便是群土鸡瓦狗!” 苏怀闻言,顿时大笑,重重的点了下头,再不看候龙等人一眼。 远处墙角,唐儒轻抚了下胡须,转身离去。 “今日会武到此结束,众学子自行解散!”钟华看了苏珵苏怀一眼,又冷冷瞥了下王仕康,走出了演练场。 众人见钟华离开,便各自三三两两向场外走去,只是在经过苏珵苏怀身旁时都会下意识的看上一眼。 “胖怀,我们走。”苏珵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和苏怀一起出了操演场向自己的小院走去。 身后,刘官生恨恨的看着二人的背影,紧紧篡起了拳头。 “王公子…...王公子…...”,台上,王仕康还没有回过神来,候龙几人围在他的身边,连连唤道。 半晌,王仕康脖子才轻动了一下,他见场上只剩下寥寥几人,呢喃道:“啊…...人呢…...” “王公子,你…..你还在流血!”候龙旁边一人有些惊恐地指着王仕康的肩膀,颤巍巍地说道。 王仕康扭头看了自己肩膀一眼,突然像明白了什么,顿时双拳紧握仿若一头受伤的野兽,抬头怒吼道,“可恶,可恶啊!苏珵,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候龙等人讪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够了!”一直在一旁沉思不语的刘官生突然吼道,“还不够丢人?”,扭身向场外走去。 王仕康突然一激灵,怔怔的看着刘官生的背影,嘴角轻轻抽搐了几下。候龙等人将他扶起,跟在刘官生的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苏珵二人刚回到自己的小院,还来不及换下被血染红的衣服,便听门外响起一声俏皮的声音,“珵哥哥…...怀哥哥…….”,苏珵苏怀无奈一笑,知道定是苏琳跑了过来。 “珵哥哥,怀哥哥,你们今天都学什么了?唐爷爷说你们…...啊!….”苏琳边喊边向院内跑来,刚迈进屋子便见苏珵半身鲜血,正微笑看着自己,顿时吓得声音都变了。 “珵哥哥,你….你怎么了?”苏琳大急,忙一把跑过去扶着苏珵在床前坐下,心惊胆战的问道。 苏珵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苏琳的头发,轻声说道,“小树林儿,你怎么来了?对了,你刚才说的唐爷爷…..” “就是唐老先生啊,琬姐姐让我和她一起喊唐老先生为爷爷!”苏琳有些俏皮的说道,随即又变了脸色,“珵哥哥,你流血了!” “没事儿的,珵哥哥只是和人打了一架。你忘了?珵哥哥以前经常打架,不会出事的!” “是吗?我怎么听爷爷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呢?”苏琳还没有答话,忽听门外又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琳儿妹妹,你跑的也太快了,姐姐都追不上你!” 苏珵心中一动,忙抬眼向门口望去,正见唐琬依依走来。只见她款步姗姗、步履轻盈,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一般。苏珵脸一红,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嘴里却轻问道,“唐琬师姐,你…..你怎么来了?” “苏珵师弟,原来你受伤这么重?”唐琬走进屋内,看到苏珵鲜血淋淋,顿时着急的说道,“爷爷说你们二人受了伤,便给了我这瓶药,让我和琳儿妹妹来看望你们。” “唐老先生?唐老先生怎么会知道我们受了伤?”苏珵吓了一跳,忙抬头问道。 “就先别管这些了,你快告诉我伤口在哪儿,我帮你上药!”唐琬着急的说道。 “啊?哦…..”苏珵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拒绝,可刚抬起头来便看到唐琬那剪水双瞳,亮晶晶、水汪汪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苏珵轻轻将伤口处的衣衫退开,苏琳打来热水用布将伤口周遭的血污擦去,唐琬打开手中的葫芦小瓶,轻轻地将一些白色粉末洒在伤口上,又找来干净白布仔细包裹了起来。 “珵哥哥,琬姐姐,我去给怀哥哥上药!”苏琳见苏珵这儿有唐琬照顾,心里想起苏怀,便招呼一声拿起药瓶跑了出去。 屋里顿时便只剩下苏珵和唐琬两人,苏珵望着近在身前正专心为自己包扎着伤口的唐琬,只觉得心跳突然砰砰作响。 唐琬今日换上了一件淡粉色的长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纱衣,亦是标准的秀女妆。肤如凝脂、白里透红,含辞未吐、气若幽兰,苏珵只觉得有说不尽的温柔可人,一时间竟看的有些痴了。 正在尽心包扎着伤口的唐琬,忽然之间好像觉察到了什么,那白如凝滞般的肌肤慢慢地显出一丝淡红来,至最后,那丝淡红越聚越多,竟掩盖了原来那一片洁白。 她将缠好的白布轻轻打了个结,头也没抬,轻声说道,“师弟,你的伤口已经包好了!” 苏珵闻言一愣,忙回过神来,顿时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低声说道,“谢谢….师姐!” “噗…..”唐琬却是一笑,不由抬起头来,正碰上苏珵盯着她看的一双星亮明眸,脸色一变,忙又低下头去。 “我….我是骗你的,师兄师弟…...只是爷爷弟子之间的称呼,我….我不算的,”唐琬低着头,声音低若蚊蚋。 “啊?”苏珵有些不太明白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我比你小上两岁,和琳儿宛若姐妹,今后…..今后你便也唤我琬儿便是,莫要...莫要再唤我师姐了!”唐琬的声音越来越低,苏珵凝神细听方才听得真切。 “哦…..”苏珵哦了一声,有心道谢却支支吾吾终难开口,屋内顿时又静了下来。 儒门的构造颇有些江南园林的风情,穿过大厅过了后堂,便是一片园林,名为“儒园”。儒园并不大,却是因地制宜、沿阜垒土、种植花木、建造亭榭,颇有几分“不出儒门而获山林之怡”的境界。唐儒、钟华还有唐琬就居住在这园林之中,只是如今又多了个苏琳。 此刻,亭榭内的石桌旁,唐儒与钟华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壶酒、两碟小菜。 钟华正臭着脸,看样子不太高兴。一旁唐儒见状轻笑一声,伸手拿起酒壶为他满了一杯。 “不就一瓶伤药吗,你这张臭脸都快摆了半个时辰了!来来,我敬你一杯,就当给你赔罪!”唐儒笑着说道,举杯轻啜了一口。 “哼,”钟华冷哼一声,抓过酒杯一饮而尽,恨恨地说道,“那是普通的伤药吗,这瓶‘菩提凝冰散’可是当年先帝赏我的!我一直留着没舍得用,你...你...没想到清名远播的唐老头居然也会当贼!” “哈哈,为家为国,老夫当一回贼又如何?”唐儒哈哈一笑,随即神情一整,问道,“钟老弟,你觉得此二子如何?” 钟华原也并未真的生气,他伸手拿过酒壶给自己斟满,沉声说道,“我十五岁入伍,南征北战三十载,杀人无数,人都说从我的身上能闻到血腥味!可战场之上我不杀人,人便杀我!” 唐儒眉头一皱,有些不明所以。 钟华又道,“我在这两个少年的身上,竟似乎看到了当年我刚入伍时的影子……..” “哦?”唐儒顿时来了兴趣,又伸手为钟华满上酒杯,倾身向前,有些急迫的说道,“快,说说….” 钟华抬头微眯着眼睛,看向远方,“这二人年纪轻轻,便能与王仕康、候龙之辈斗个旗鼓相当,要知道王、候二人单论武学,可都是这十几个学子中的翘楚之辈。” “是吗…..”唐儒坐直了身子,有些失望的说道,“就如此吗?” “被强人威胁而能威武不屈,是为勇;见兄弟遇难而能挺身即出,是为义;”钟华并不理会唐儒,继续说道,“这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睥睨群雄的气质;有仇必报,义之所在虽明知不敌而吾亦往矣。若在军中,假以时日定是一位合格的将军!” “呵呵,老夫与钟老弟相识多年,倒是很少听钟老弟如此夸人!”唐儒展颜,捋着胡须抬头而笑。 “更有趣的,是他们的武功!”钟华举杯一饮而尽,一字一句地说道。 “武功?这二人勇则勇矣,难道还有什么招式能入钟老弟法眼不成?”唐儒奇怪的说道,眼前这人厮杀半生,武艺超群,如今竟对两个乡间少年的身手起了兴趣不成? “他们的招式,必定来自军中!”钟华话音坚定,“那个叫苏珵的,刀法大开大阖、有攻无守,刀法简练却招招霸道绝伦;那个叫苏怀的,虽然翻来覆去就那几招,可居然能抵住候龙几人联手攻击。这样简练有效、只为杀人的武艺,只有军中男儿方才具有,江湖游侠儿多是辗转腾挪的小巧功夫,不擅于此!” “军中?”唐儒心中一动,忙道,“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钟华拿筷夹了口小菜,放在口中轻轻咀嚼起来,神色平静。 只是,那微微颤动的右手,仍是没逃过唐儒的眼睛。 唐儒笑了……… 第四十三章 唐儒的试探 菩提凝冰散自然是好药,苏珵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发现伤口处已经完全没了疼痛感,他小心翼翼地拆去绷带,那几处伤口居然都愈合了七八分。 窗外,传来一阵低声轻语,听声音是苏怀和苏琳二人。 苏珵心中一动,忙整理好衣服,正要推门而出,忽又转身来到床前,将刚才拆下的绷带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了枕头下面。 “珵哥哥你起床了?快来,鸡汤都要被怀哥哥喝完了…..”苏琳见苏珵出来,忙招呼道。苏珵见院内只有苏怀苏琳二人,不由有些失望。 饭后,苏珵苏怀向文堂走去。 文堂是唐儒教礼和史的地方,在大厅东侧,离苏珵二人居住的小院不远。刚出院门,便见不远处一众学子也正三三两两地向文堂走来。 苏珵昨日已经了解到,唐儒开办儒门之初,在外院四周建造四座别院,分别以春柳、夏荷、秋菊和冬松命名。如今其他学子都在操演场一侧的柳园、荷园和菊园居住,松园一直闲置,他和苏怀二人目前倒是这松园中唯有的两个学子。 “苏珵师弟,苏怀师弟…..” 苏珵正在沉思,忽听身后有人唤他,转身望去,见正是何辉韩振二人。韩振身材颀长、面色黝黑,何辉身体羸弱,素有“病秧子”的称号,苏珵对这二人印象很是深刻,昨日那般龙争虎斗,看样子两个人私下关系好像还不错。 苏珵苏怀不敢怠慢,忙拱手行礼道,“何师兄,韩师兄…….” 韩振笑了一下,拱手说道,“两位师弟定是前往文堂吧,正好同行。” 苏珵忙道,“师兄请…..” 何辉虽然身体孱弱,但身形却犹如冬日之松般挺拔,他掩口轻咳了一声,缓缓道,“两位师弟昨日怒斗王仕康、候龙,雄姿英发,可是令我等大开眼界!” 苏珵一愣,拱手道,“师兄谬赞了,匹夫不可受辱况我等铮铮少年!王仕康挑衅在先,暗下毒手在后,我兄弟二人只不过是奋起迎战以免受辱罢了,何谈英姿!倒是师兄二人昨日一显身手,方明白儒园可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哈哈….”韩振放声而笑,“好一个匹夫不可受辱!男儿立世正该如此。王仕康候龙之辈,仰仗父威恃强凌弱,这平山县深受其害,昨日竟在苏师弟手下吃了大亏,真是大快人心!只是…..苏师弟,王仕康此人心胸狭窄瑕疵必报,更何况刘县丞之子刘官生为人多智,候龙武艺不凡,这几人沆瀣一气,苏兄弟二人还要小心才是!” 苏珵苏怀互相看了一下,拱手道,“多谢师兄提醒!” 唐儒治学一向严谨,辰时刚到便迈步进了文堂。他见苏珵苏怀二人正在人后端坐,不由又想起了昨日钟华说过的话,便决心再试探一番。 “今日主讲‘礼’。”唐儒没有向往常一样端坐书台,而是缓缓在端正而坐的众学子中来回踱步。 “礼起于何也?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王者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以起也。” “何为礼?法纪是也!”唐儒也不管众人是否听得懂,依旧缓缓而道,“以我宋国为例,广有四海生民万万,俱都受制于皇帝一人。即便是才能超群、智慧绝伦之辈,勇力无双、威猛显赫之流,也都自愿入皇帝彀中,供其驱使!这便是‘礼’之大用!,自古以来便有‘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之礼。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 唐儒摇头晃脑的说完这一段文绉绉的大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此时正好走到苏珵身前。 “你叫苏珵?”唐儒突然问道。 苏珵方才听唐儒授课,这一段文绉绉的‘礼’之论正听得晕头转向不明所以,忽然听唐儒唤他,顿时吓了一跳。 他也不再管为何在这课堂没见到刘官生、王仕康二人,忙起身恭手道,“是,弟子苏珵见过先生!” “嗯,”唐儒轻抚胡须,“你可通文墨?” 苏珵无奈一笑,当年他和苏怀在江皋郡梁府为梁家公子做陪读,可惜那梁公子对文教武教都不感兴趣,整天只想着讨好府里面的几个标致丫鬟。教他们诗书的宋先生和教骑射的马师傅,那都是江皋郡赫赫有名的人物,对此也只能束手无策,便把所有精力放在了苏珵苏怀身上,所以他二人书墨、骑射也都是懂一些的。 只是如今苏珵听唐老先生的授课正晕晕乎乎似懂非懂之际,哪儿敢承认自己懂文墨,只得恭声道,“粗懂而已,不敢曰通!” “粗懂文墨也可,”唐儒微微颔首,“那你倒说说,若遇乱世‘礼’有何用?” 苏珵一惊,万万没料到这老先生会在此时考校他。 苏珵脑中一片空白,偷偷四下打量见众人有的对着他偷笑,有的装模作样紧盯着书本生怕自己被问到,不由得一阵苦笑。 他见唐儒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只好混乱的组织着语言回答道,“窃以为,以‘法纪’为礼只为小礼,乱世之中礼崩乐坏黎民遭殃,古人云‘仓廪足而知礼仪’,若不能苟全性命于乱世,只怕这小‘礼’却是无用!” “哦?”唐儒心里一阵好笑,孺子无知,竟敢言天下之礼为‘小礼’! 他面色不变,想起那日在苍虎山下苏珵之言,有心要听听他还有什么高论,便问道,“那依你之见,这‘大礼’是什么?” 苏珵心下一横,暗道此刻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这‘大礼’便是生民之礼,苍生之礼。不管是生逢乱世,或是太平之年,总有无辜小民受难。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若有人能裹民腹、蔽人体、活人命,便是做到了‘大礼’。大礼若存,民心必附;民心即附,何愁‘小礼’不成?” 苏珵说完,不由一阵忐忑。这些年他们母子四处流浪,见惯生死别离,这些话也是有感而发。 唐儒此时已是愣住了,右手捋着自己的胡须一动不动地呆在那儿,他没想到竟真的从苏珵口里听到了一番高论。致仕之后自己也曾走遍宋国各郡,眼见民生艰难百姓不易,这才创办了‘儒门’。 苍生之礼才是‘大礼’!唐儒嘴角颤动,只觉得苏珵这短短几句话竟是有些振聋发聩。 苏珵眼见自己说完,唐老先生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如今又是嘴角颤动面皮发红,心中暗暗叫苦:“完了,此番定是忤逆的狠了!娘亲好不容易才为我求得求学的机会,这下…….” 苏怀在一旁也是暗暗着急,想开口为苏珵辩解几句,可刚才他二人的对话自己几乎就没有听懂,又如何能插得上嘴? 唐儒发了会呆,毕竟也是饱经风霜之辈,心下便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才突然想起自己今日扯起这‘礼’之论的目的来。 “你的话…..也有些道理,可见平日里也是惯于思考的,”唐儒回过神来,见众学子正面带疑惑偷偷打量着自己,心中也有些好笑。他神情一肃,又问道:“你既懂‘生民之礼’,可懂这‘军中之礼’?” “‘军中之礼’?”苏珵见唐儒没有追究自己忤逆之过,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只是这‘军中之礼’自己又如何懂得? 这次他不敢再乱说,忙垂首恭声道,“这……..弟子实在不知,还请先生赐教!” 唐儒见他面色诚恳神态自然,不像说谎之辞,顿时心生疑惑,“这苏氏兄弟居然不懂军中之礼,难道……...钟华猜错了?不会的,不会的……….” 唐儒顿时又陷入了沉思。 苏珵见自己说完,这位唐老先生又开始神游四方了,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他抬头四下看了看,见诸位学子也是面带茫然,俱都不知道一向干练的老先生,今日这是怎么了? ~~~~今日,是圣诞前夕,是考研的第一天,也是河南省考的第一天!想起自己的考研,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儿啦,只觉得这时间果然是过的飞快!作为一个写手,三色金无以为报,只能是加更一章,恭祝大家一切顺利、平安、快乐!也祝我的兄弟,明日公务员考试金榜题名!!! 第四十四章 同游儒园 东柳巷,王主簿府。 王主簿清晨起来便被刘县丞遣人唤到县衙去了,家里王夫人正在指挥丫鬟仆役们修剪花枝。 “滚,都给我滚!”忽然东侧的一个院落里传来一阵咆哮,“谁敢再来烦我,我就杀了谁!’ 王夫人皱了皱眉,挥手示意正忙碌着的丫鬟仆人们退下,便扭身朝东院走去。 王仕康自昨晚回府,连晚饭也没有吃,便直接将自己锁在房里,没一会儿,房间里便传来一阵霹雳啪啦的摔瓷器的声音。 昨天下午在操演场受到的侮辱,是他从小到大也没有过的。身为王主薄的独子,在这平山县中除了寥寥数人,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遑论他多年习武,论起刀法在同龄人中从未遇到过对手。 可是如今……自己不光在众目睽睽下败了,居然还跪在了苏珵的面前!王仕康觉得自己都快要疯了! 今日早晨,王夫人早早地命人备好饭菜,又让服侍丫鬟去侍候王仕康起床。不料被派去的丫鬟名唤“小橙”,尚还睡眼惺忪的王仕康一看到她便想起苏珵来,顿时大怒。 他一把抓过丫鬟递上来的茶杯,“砰”地一声便砸在了丫鬟小橙的头上,丫鬟顿时惨叫一声,一下瘫坐在地上,额头上鲜血汩汩流下。 康士康看着那一抹鲜红,竟是咯咯大笑起来。 王夫人进屋的时候正看见这诡异的一幕,她吓了一跳,一边示意身旁的丫鬟将地上的小橙扶走,一边有些担心地问道,“康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无端的发这么大的脾气?” 王仕康两眼怔怔地看着小橙被扶走,也不看王夫人一眼,身子一歪又躺到了床上。 王夫人吓了一跳,忙走过去说道,“康儿,可是身体不舒服?娘这就去请大夫,今日便不去儒门了吧。” 谁知“儒门”二字刚说出口,王仕康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而起,对着王夫人大吼道,“滚,都给我滚!” 王夫人一怔,顿时便觉得儿子这病看来实在不轻,也不敢再多停留,说了句“康儿你好好休息”便忙扭身出门,自去安排人请郎中去了。 刘官生和候龙走进王府的时候,院子里正乱糟糟地一团。 王夫人刚派了府里管家亲自去请郎中,此刻正失措无神,待瞧见二人,心里一喜忙迎了上去。 “伯母,府里这是……...”刘官生为人虽然嚣张,但对长辈还算尊敬。 “官生,康儿...康儿他不知怎么了,你们素来相近,快去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夫人有些紧张的说道,竟是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 刘官生一惊,和候龙互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昨日我等在一起时仕康还好好的,怎么这才一日….伯母莫急,我去瞧瞧!”说罢便和候龙一起进了东侧小院。 王仕康正在床上发呆,见刘官生进屋顿时大喜。他从床上蹿下来一把跑上前去握住刘官生的胳膊。 “刘公子,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你要助我,你要助我报仇!” 刘官生见与自己所料不错,不由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甩开王仕康的胳膊,微笑着问道:“哦?你要如何报仇?” “我要….我要他跪在我面前,我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我面前!然后,然后我杀了他!对,我要杀了他!”王仕康见刘官生有意帮他报仇,不由大喜,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不料他话音方落,一直微笑着的刘官生突然甩手朝他脸上打去。 “啪”,响亮而又干脆……….. 王仕康和候龙一时都愣住了! “刘公子,你…….你……”王仕康满眼不可置信。 “哼,找苏珵报仇?就凭你?”刘官生冷冷地说道。 “我….我…….”王仕康喏喏,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苏珵只不过比武胜了你了一次,这才一夜未见,你居然就变成了这幅样子!我问你,如果我给你机会报仇,面对苏珵,你还敢出手吗?” “我…….我……...如何不敢,我恨不得马上手刃此贼!我…….”王仕康顿时慷慨激昂起来,可是看着刘官生那带着几分鄙视、几分不屑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好一会儿...... “仕康,机会我可以给你,不过能不能把握得住,可就看你的了!”刘官生突然伸手拍了拍王仕康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道。 王仕康顷刻之间脸色数变,突然一顿脚,咬牙切齿的说道,“刘公子,你说吧!此仇不报,我王仕康在儒门,在平山县还有何立锥之地!” 刘官生点点头,“昨晚我派人对那两个小子的来历做了调查,哼,不过是两个村野之辈而已!他们有一个瘸子娘,就在平山县下苏家村。” 王仕康闻言心中一喜,随即脸色一变道,“苏家村?!我…..我……..” 刘官生见状心生鄙夷,轻哼了一声道,“算了,苏家村谅你也不敢去!不过却还有一个机会,就在这平山县城中,你……….”正说着突然阴阴一笑,附耳低声向王、候二人嘀咕着什么。 半晌,刘官生笑着走去房门的时候,身后王仕康正激动地浑身发抖,仰天大笑,得意之极……… “珵哥哥,怀哥哥,你们快来,这儿好玩!”苏琳在前面蹦蹦跳跳,对儒园里面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这日晚间,刚吃过饭的苏珵苏怀二人正在自己的院落里切磋拳脚,却被突然闯进来的苏琳拉着说要出去玩。二人无奈,只好换了单薄轻衣随苏琳出了院子。 不料苏琳带着他们便直直来到了这儒园,儒园本是禁止所有弟子擅自闯入的,是以苏珵苏怀此时心中都有些忐忑。 “琬儿姐姐,你快出来,我把珵哥哥和怀哥哥也叫来了…….”苏琳突然转身朝儒园一侧的房中喊道。 苏珵闻言,顿时心中一喜,忙抬头朝那房子的方向看去。 只见唐琬穿身一件浅黄色薄纱长裙,高挽着袖子,正站在门口朝他们几个挥手。 苏珵只觉这一瞥,但见一抹华云、一曲清柔,心中一动竟突然想起前几日在书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来:“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珵哥哥,珵哥哥…….”苏珵正出神间,忽听身旁苏琳 正摇晃自己的胳膊呼唤自己。 “珵哥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们过去吧,琬儿姐姐正在唤我们呢……...” 苏珵抬头果见唐琬正在门前含笑望着他们,顿时脸上微红,嗯了一声便迈步和苏怀苏琳一起朝唐琬走去,只是脚下忽然变得轻快起来。 “苏珵哥哥,苏怀哥哥,你们来了?”苏珵刚进房间,便闻到一股浓郁的粥香,即便是他和苏怀已经吃过了晚饭,此刻也觉得食指大动。 唐琬一笑,对着他们说道,“今日爷爷和钟华伯伯都不在,我便自己下厨,煮了这百枣银杏粥,让琳儿唤你们来尝尝。” “哥哥,琬姐姐的百枣银杏粥可好吃了,连唐爷爷都夸赞不已呢!这次呀你们俩,可算是有口福了,嘻嘻…….”一旁苏琳有些调皮地笑着说道。 唐琬笑着瞪了苏琳一眼,轻轻说道,“这百枣杏仁粥强身养胃,你们平日里习文练武很是辛苦,饮食是断断不能大意的!只是…只是这粥也不知道合不合两位哥哥口味……...” 苏珵苏怀见这粥原来是为他二人准备的,不由都有些高兴。最难消受美人恩,更何况这粥闻起来便让人忍不住口中生津。苏珵不待唐琬说完,忙道,“唐琬师…….呃,琬儿姑娘有心了!唐老先生都夸赞过的,那定然是人间美味了,待会儿定要多来几碗!” 唐琬闻言心中高兴,忙同苏琳盛了两碗递给他二人。 美味入口,苏珵只觉得一股浓郁的清香顺喉而下,不一会儿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自发的张开来,贪婪的吮吸着每一丝芳香。渐渐地,苏珵只觉得这粥香竟能沁人心脾,不由得有些痴醉起来…….. 饭后,几人同游起这儒园来。 苏珵苏怀还是第一次进入儒园,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已落晚风习习。苏珵见这园中山水相映,山不高而有峰峦起伏之势,水不深却有汪洋肆意之感;浅水悠悠又有桥梁连其透迤,真如古人所说“似取山川来掌上,如携天地入壶中”! “这园子是爷爷从一个富商手里买下的,后来创建儒门时又做了扩建,请了工部司的刘叔叔帮忙设计的。刘叔叔可是园林设计的大家,你看这小小的园中山水相映,那儿还有亭台小桥,那座假山中刘叔叔还增加的机关将水引至山顶做了瀑布出来。这可是一步一景呢,就连钟伯伯当时都喜欢的紧,非要在这园中求一居所不可,嘻嘻…...”唐琬和苏琳携手在前,边走便介绍着。 “哇,真的有瀑布呢!”苏琳抬头见前方不远处的假山上一道白练垂直而下,在山下的水潭中渐起无数水花,顿时兴奋起来。 “琳儿姐姐,我们去玩水吧?” 唐琬本是恬静温婉的性子,又有苏珵苏怀在场,便笑了笑,不置可否。 “珵哥哥,怀哥哥,我们去玩水?去嘛,去嘛,你看天这么热,玩水多好啊!”苏琳扭身朝身后苏珵二人撒娇地说道。 苏珵笑着摇了摇头,他心里有些担心唐儒和钟华若突然回来,见到众人在这园中嬉戏会心生不快。苏琳见苏珵也不陪她去,便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苏怀。 苏怀不忍,只好说道,“好,我陪你去…….”话音刚落,便见苏琳一声雀跃,跑了出去。苏怀有些无奈的一笑便也跟了上去。 这一处小桥上,顿时便只剩下苏珵唐琬两个人了。 ~~祝大家圣诞快乐,天天开心天天吃~~~ 第四十五章 老狐狸唐儒 平山县衙,侧厅,刘县丞与王主薄此时正在宴客。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平山县县主之位久悬未决,这二人便是实际上的一把手和二把手,然而此刻在这两位客人面前,却不敢有丝毫的倨傲之情。刘县丞挥手呵退一旁伺候的丫鬟,竟然亲自端起酒壶为这两人斟起酒来。 他宴请的这两位客人,正是唐儒和钟华。 “唐老大人,钟司郎,这醪酒是卑职托人从鹤山之畔即墨带回来的!”刘县丞一边殷勤地斟着酒,一边笑着说道,“酒香浓郁、口味醇厚,微苦而余香不绝,浅尝之便可适筋骨入骨髓。二位大人都是酒中行家,卑职不敢留私,正好以此美酒请两位大人品鉴一番。” 钟华本是好酒之人,只是素来瞧不起刘松王林二人,闻言顿时脸色一变,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候某早已不是什么司郎大人,如今不过是两位治下的一介草民而已,可担不起刘大人如此称呼!” 刘县丞闻言一愣,随即心里恨恨想道:你要真是我治下的一介草民,早把你千刀万剐丢到苍虎山喂野兽去了,还容你这般放肆?只是脸色却安之依然,笑着说道,“哪里哪里,候司郎当年征战天下功勋无数,这才有了如今的天下太平!卑职和王大人可是一直对候司郎当年的英雄风采折服不已呢!” 王主薄在一旁也连连附和道:“正是正是,我等仰慕候司郎风采久矣,这次候司郎能应邀前来,这平山县衙可是蓬荜生辉呀!” 唐儒似乎并未注意到席间的暗流涌动,他端起酒杯轻尝了一口,顿觉这醪酒香醇如幽兰,入口甘美醇和,回味经久不息,心里暗道一声好酒! 他装作品咂美酒,眯眼朝刘、王二人看去。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今日刘松王林请自己二人赴宴,只怕是定有所求。如今平山县的局势颇有些诡谲,新县主在赴任途中遇难,文官势力试图进一步把控乐康郡的努力便成了竹篮打水,若不出所料朝廷近期恐怕还要有所动作。 刘松对县主之位觊觎已久,只是朝中文臣对他多不信任,是以始终不能获朝廷授命,估计趁此机会这刘松也要再做努力了。如今正是探查这二人打算的良机,钟华为人一向耿直,又素来对这二人颇为不屑,只怕会打草惊蛇啊。 想到此,唐儒呵呵一笑,说道,“钟老弟啊,难得今日两位大人如此有心,你这好酒之人可是有福了!这醪酒酒香醇厚,余味不决,端的是好酒啊!”说罢,又对刘松王林道,“来,老夫今日借花献佛,就借这美酒敬两位大人一杯!”说罢,竟是一饮而尽。 刘县丞和王主薄互相看了一眼,心里一喜,忙端起酒杯道,“不敢不敢,老大人厚爱,卑职当不起啊!” 唐儒放下酒杯,颇有些诚恳地说道,“两位大人这话就见外了,我平山县多年来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多赖二位之力啊!并且这些年来县主空缺,两位大人恪尽职守兢兢业业,老夫是一直看在眼里。这酒两位大人着实是当的!” 刘县丞和王主薄闻言顿时大喜,也不再客气,举杯一饮而尽。 “不瞒老大人,自上任县主呕劳成疾,病故于任上,卑职同王主薄等人临危受命不敢有丝毫怠慢,更兼老大人在一旁时时指点,平山县才有了今日之繁荣啊!”刘县丞放下酒杯,突然有些慷慨地说道,“只是…….只是这县主缺失多年,纵使我等竭尽全力暂代县主之职,可终究是…终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啊!” 刘县丞悄悄看了王主薄一眼,又见唐儒微微颔首颇有些赞同的意思,心里顿时一喜又道,“月前卑职听闻朝廷终于为我等派来了县主大人,欣喜之下可真是望眼欲穿呐,谁料想……..谁料想县主大人竟遭遇百年难见的山体滑坡,葬身于这平山县城之外!这是天灾,更是我平山县乡亲父老的大不幸啊!” 说着,刘县丞哀音渐起,竟留下了两行老泪。 钟华见刘松表演,心中一乐,刚要开口调侃两句,忽见一旁唐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专心对付起眼前的这美酒起来。 还别说,这酒确实不错,钟华暗暗想道。 “刘大人节哀,王大人节哀呐!”唐儒见刘县丞如此,心中也是鄙夷不已,只是脸上仍是诚恳地说道,“哎,老夫惊闻噩耗,也是伤心不已啊!实在是天不眷我平山县啊!” 刘县丞偷偷打量着唐儒的脸色,说道,“老大人,如今发生了这样的惨事,平山县人心惶惶,百姓心中不安呐!不知老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唐儒心中冷哼一声,暗道终于来了! “老夫致仕多年,早已不问朝廷之事,这看法………..哎,还有何意义呢?倒不知刘大人有何打算,若是对我平山百姓有利,老夫纵是拼着这张老脸,也要再去拜访一下朝廷诸公,相信他们还是会给老夫几分薄面的!” “那是那是,老大人国之庭柱,清名朝野皆知,纵是此时不在朝堂,那也是同身在朝堂没有分别的!”刘县丞轻轻拍了个马屁,又小心说道,“以卑职愚见,平山县地处边陲,民情复杂,最好是熟悉当地民情的人担任县主….” 刘县丞顿了一下,见唐儒面色未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一咬牙又说道,“卑职不才,愿自荐为平山县主!” 唐儒闻言心中冷哼一声,面色却是一缓道,“刘县丞当县主却也是完全胜任的,只是……….” 刘松心中一紧,又听唐儒推心置腹道,“刘大人,你我都不是外人,老夫有什么也就直言不讳了。” 刘县丞和王主薄互相看了一眼,忙起身恭手道,“还请老大人指点!” “我宋国朝堂,如今并不安定啊!”唐儒语重心长,“顾珲大人执掌吏部司以来,清洗朝中军方势力,步步紧逼之下文官实力大涨;兵部司司牧冯雷不甘示弱,搜集朝中重臣把柄,可是后招连连啊!我平山县虽只是小县,却是通往梁国的门户,若宋梁两国关系融洽,倒是没什么,若是宋梁战端一开,这平山县依据苍虎山进可攻退可守,近则辐射乐康郡全境,远则钳制西北大军布防,战略地位可是突出的很啊!” 唐儒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又道,“到那时,钱、权、兵来往调动,这平山县定然是举国瞩目,又同为文臣武将聚焦所在......刘大人,这个位置…不好坐啊!” 刘县丞听唐儒说完,不由浑身打了个激灵,又听唐儒开口说道,“若是到时候举国上下一体、文武同心便还好,可是如今的情形……...刘大人,老夫方才已说过当前的文武之争,你觉得三五年内有可能平息吗?哼,只怕是愈演愈烈之势!说不定便会有谁暗中扯你的后腿,到那时一旦平山县处理有失,刘大人,到时候纵是老夫知你苦衷愿意出面保你,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刘县丞和王主薄被唐儒的话吓得心惊胆战,见唐儒说完,忙起身施礼道,“若非老大人这般慧眼如炬、倾心直言,卑职又如何能明白这其中厉害!卑职惭愧,卑职惭愧啊!” 唐儒见状轻轻一笑,又道,“两位大人也不必担心,如今县主之位空缺,平山县众百姓皆视刘大人如同县主一般,做不做那劳什子县主又有何关系呢?像今日这般在县丞位置上,可进可退,岂不快哉?” 刘县丞闻言脸色一喜,忙起身为唐儒满上一杯,道,“老大人所言甚是!只是……..只是县主不幸身死,朝廷总归要派遣新县主过来的,若是…..若是不明此地民情、不能体恤百姓之辈到此,岂不是我平山县的灾祸?” 唐儒心中冷笑一声,沉思了一会,道:“这个嘛…...两位大人放心,这平山县也是老夫的家乡,决不能容忍无能苟且之辈来祸害了刘大人多年的心血。老夫近日便会上奏朝廷,乞求缓派县主!这平山县嘛,今后还是要多劳烦刘大人王大人费心了…...” 刘、王二人闻言大为高兴,忙道,“应该的,应该的,老大人一心公忠体国,我等还是要多学习才是啊!” 酒席间的气氛顿时热闹下来,双方放下心事,你来我往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这顿酒席,宾主尽欢,至晚方散! 刘县丞王主薄二人送唐儒、钟华出了县衙大门,眼看他二人乘车而去………. “刘大人,这唐老大人还是心向我等啊!”王主薄目送唐儒二人离开,对刘县丞感叹道。 刘县丞闻言,一直保持着微笑的瘦脸顿时显得有些阴沉,对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 “呸,一只老狐狸!” ~~~各位,新的一周,月票也快要到期了,求支持~~~ 第四十六章 苏氏兄弟的身世 王主薄回头见刘县丞的表情阴沉而又不屑,不由有些疑惑。 “嗯?大人此话怎讲?” “哼,你道他真的是为我们着想吗!说什么怕我们被朝堂之争牵连,怕宋梁战起我们首当其冲,呸!”刘县丞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唐儒这老头和顾珲同朝多年,当年他致仕时顾珲百般挽留,他二人关系能差了?再说军方,哼,他可是欺我不知道他在军中也颇有人脉?若不然,你道那钟华甘愿随他来当个武术教习?” 刘县丞说着,转身朝县衙走来,“若他真为我等着想,凭他在文、武双方阵营中的威望,莫说着小小平山县主,就是乐康郡守,那也如探囊取物!” 王主薄闻言,顿时愕然……... 马车上,唐儒闭目而思,一旁钟华笑着说道,“你们这些老狐狸…….明明一肚子算计,还偏偏要装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真是令人作呕!可笑那两个小人还感动的热泪盈眶!” “不,”唐儒睁开眼,缓缓摇了摇头,“他们并没有信!” “啊?”钟华一愣,“不可能吧?” “也无妨,”唐儒脸色深沉,“只要县主的位置不落在他们手中,这平山县便翻不了天!只是,今晚我却是确定了一件事!” “哦?何事?” “新县主身死城外山道,此事蹊跷,刘王二人绝对脱不了干系!”唐儒两眼微眯,竟透出一丝不可逼视的锋芒来。 钟华闻言,顿时陷入了沉思…… 儒园,苏珵和唐琬望着假山脚下玩得不亦乐乎的苏怀苏琳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苏珵哥哥,我听琳儿妹妹说,你们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唐琬突然歪着头问道。 苏珵愣了一下,回答道,“嗯,我和胖怀都是琳儿她娘收养的。不过这些年来我们四人相依为命,早胜若亲生的了!” 唐琬望着不远处的水潭,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这些年……你们吃了不少苦吧?” “苦吗?”苏珵笑了笑,“倒也不苦!娘对我们都很好,虽然有时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过只要我们四个人在一起,内心总是快乐的!” 唐琬回头看了一眼苏珵,见他挺拔而立,双手背在身后正望着前方;一双星朗明目竟像是将不远处假山下那汪水潭映在了其中,深邃地只让唐琬觉得突然有些心慌。 她忙低下头,呢喃道,“琳儿妹妹好幸福…..有你这样的哥哥……” “嗯?你说什么?”苏珵听得不太真切,转头问道。 “啊?没……没什么……”唐琬有些脸红,忙低下了头。 “咦,那一片种的是什么花,倒颇有些像琳儿爱吃的冰糖葫芦?”苏珵突然伸手一指前方,有些惊喜的问道。 唐琬见苏珵没有再继续追问,心中一松,抬头望去,随即莞尔一笑,“苏珵哥哥,那个花可是有一个很厉害的名字哦!” “很厉害的名字?”苏珵笑了笑,“我只听说过花的名字或高贵或风雅,倒是没见过用很厉害的,你倒是说说看。” 唐琬有些得意,她双手背后调皮地转了一圈,忽又伸手虚指道,“这花呀,名叫‘一丈红’!我听爷爷说过,这一丈红可是一种刑法呢。宋国的一些豪门大族里,对待犯了错的奴仆丫鬟就会用板子责打,一直打到筋骨皆断、血肉模糊为止,远远看去,鲜红一片,所以便叫做‘一丈红’”! 唐琬说完,顿了一下又有些沉闷地说道,“我不喜欢这花,总觉得闻着有一股血腥气。可是爷爷喜欢,他说这花其实叫蜀葵,根、叶、实、茎都是难得的药材呢!” 苏珵见原本神采飞扬的唐琬说起一丈红突然变得有些压抑,便笑着说道,“你看这花,高达丈许花瓣又多为红色,说不定这一丈红的名字便是由此得来的呢!花便是花,你又何必偏偏为它附加上一层血腥呢,我看呀,定是你太执着了!你这样误会它,小心花可是会哭的!” 唐琬有些惊讶地道,“花会哭吗?” “当然,花也有喜怒哀乐的!你看那叶子上的露珠,便是这一丈红的眼泪!”苏珵见唐琬又露出了笑颜,心中也是一阵高兴。 “花会哭……..露珠便是花的眼泪……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这些呢!”唐琬显得很是兴奋。 “苏珵哥哥,你今后能多来这儒园吗?你可以经常来…….来看看琳儿妹妹,她….她可是经常念叨你呢!” 苏珵微笑着看着唐琬,只觉得她的小脸竟似乎在这暮色中泛起了一道道红晕,就和那盛开在水潭之畔的一丈红一般,娇艳、夺目。 他没听清唐琬说的是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嗯了一声,仍旧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在他心中竟无一处不美的女孩儿。 唐琬见他答应,顿时雀跃一声,伸手扯起自己的裙摆轻舞了一圈,笑着说道,“苏珵哥哥,你要言而有信,可不能骗我哦!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我就赏你‘一丈红’!哈哈…….” 苏珵一愣,见眼前唐琬掩口轻笑的模样,心中那片涟漪越荡越大,没多久竟连带着整个身体都洋溢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琬儿,什么事这么好笑啊?” 苏珵正怔怔地望着掩口娇笑的唐琬发呆的时候,忽然背后传来一个慈祥却不失威严的声音。 苏珵一愣忙转头望去,见唐儒钟华二人正在身后微笑着望着他们。 唐琬见状脸色一红,忙跑过去搀着唐儒的胳膊,轻声道,“爷爷,钟伯伯,你们回来了?” 唐儒嗯了一声,抬头看了看浑然不觉,仍在前方水潭嬉戏的苏琳苏怀二人,对苏珵说道,“你们兄妹三人来儒园也有些时日了,可还住的习惯?” 苏珵在一旁忐忑不已,正想着如何提醒苏怀二人,见唐儒问话忙恭手道,“不敢承先生动问,我三人在此一切都好!” 唐儒看了他一眼,道,“君子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正道,得志则与民由之,不得志则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你兄弟二人起于微末,却都是天资聪颖之辈,这句话你们要牢记!” 苏珵一愣,不明白为何唐儒突然这样说,只得恭敬的施礼了一礼,道:“先生所教,弟子定当铭记于心!” 唐儒点点头,不再看他,转身朝一侧房舍走去。 唐琬见状,深深地看了苏珵一眼,搀着唐儒迈步走开。 “小子…...”苏珵正发愣间,忽听一旁钟华唤道。 “啊?钟教习,”苏珵抬头,见钟华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由有些奇怪。 “我只问你,你们的功夫学自何处?”钟华突然变得很是严肃。 苏珵闻言一愣,却不敢冒然将周天的名字说出来,只得道,“我兄弟二人曾遇一乞丐,这些许功夫便是那乞丐所教!” 钟华闻言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是眯着眼睛直直地瞪着苏珵,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钟华沉声说道,“你二人的武功想是从军中演化而来,大开大阖霸道凌厉!只是我看你二人基础却是不太牢固,尤其是你弟弟苏怀,练武时日怕是不长!” 苏珵心里一惊,忙道了声是,不敢再说话! “从明日起,每天寅时二刻,你二人到这儒园中,随我晨练!”钟华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理他,迈步离开了。 苏珵闻言顿时大喜,忙对着钟华的背影恭手道,“是,弟子遵命!”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七月便快要结束了。 这一日,兄妹三人特地向唐儒告假回了苏家村了一趟,见苏李氏与邻居相处融洽、生活安稳,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夜,母子四人围坐在院子里,吃着苏李氏精心准备的晚餐,听着苏琳滔滔不绝的说着儒门的一切,山风习习虫鸣阵阵,苏珵只觉得自有记忆以来,竟是从未如此欢畅过! “娘,你当年是怎么碰到珵哥哥和怀哥哥的呢?”苏琳依偎在苏李氏身旁,突然开口问道。 苏李氏闻言笑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人家想知道嘛,上次琬姐姐问我,我都说不上来!”苏琳撒娇道。 苏珵见苏琳提起唐琬,心中一动,忙凝神听了起来。 “他们两个啊,都是娘在逃亡的路上捡到的,当时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儿,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苏李氏宠溺地轻轻抚了抚苏琳的头发,望着苏珵苏怀说道。 “珵儿是娘在刚出苏家村的时候碰到的。那时候娘抱着琳儿,和那些乡亲们刚逃出村子,就看到你小小年纪,一个人站在路边,呆呆的,两只眼睛只盯着村子里的火光,不哭不闹的,很是安静。只是当时大家都急着逃命,也没人留意你。娘想着你一个小孩子,定是和家里面人走散了,孤苦伶仃的,还不被那些天杀的梁国强盗害了性命,娘带着琳儿反正也走不快,就带着你一块逃亡了。” 苏珵听娘又说起当年往事,眼睛有些深邃,轻轻说道,“娘,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您就是我的亲娘了!” “傻孩子....”苏李氏慈祥地望着苏珵,柔声呢喃道。 第四十七章 漫长一夜(一) “娘,那我呢.....”苏怀在一旁有些期待地问道。 “你啊,应该不是北方的人。当年在江皋时,有一天为娘出门浣洗,在南门外的河边碰到了你,你守着你娘,哭的稀里哗啦的。那时候你娘应该是得了急病,没了脉息。你守着她的尸体,哭着喊着硬是不让人动,你还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放在你娘的嘴边,哭着喊着说‘娘,你吃啊,你快醒来吃糖葫芦啊’..... 哎”。 苏怀愣住了,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些印象:我娘,已经死了吗? “娘,那后来呢?” “娘请老梁叔找人安葬了你娘,就把你带回了府。怀儿,你娘就葬在江皋郡南门外的山脚下,你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常去拜祭。” 苏怀点点头,一时没有再说话。 苏李氏又道,“珵儿,怀儿,以前你们年纪小,娘没有多说,现在你们都长大了,娘也没什么可瞒着的。你们要记着,将来还有好多事儿等着你们去做,现在要学会保护自己,不要逞强。尤其是你,珵儿,娘这些年也发现你体质特异,不同于常人,不过宋先生常告诉我们‘天过其能,必重其责’,今后,可万万不要再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让娘担心”。 “知道了娘,我听话就是。”苏琳见娘又训诫苏珵,朝他挤挤眼睛,一副‘你要听话’的调皮模样。 苏珵回瞪了一眼,低声回答道。 翌日午饭刚罢,苏李氏虽心中不舍,却担心三人不能及时赶回儒门,便催促着他们上路。急赶紧行,待三人回到平山县城的时候,正赶上众人演练结束。 “珵哥哥,怀哥哥,我去找琬姐姐!”几人走到松园门口,苏琳招呼一声,便向儒园走去,身上背着苏李氏为唐儒钟华准备的乡村野菜、炸糕醉枣。 “胖怀,时间还早,我们去找韩振、何辉两位师兄切磋一下拳脚可好?”苏珵眼望着苏琳身影消失在院角拐弯处,扭头对苏怀说道。 苏怀闻言,顿时有些高兴,“好啊,这两日没有活动,正觉得有些拳痒呢!” 苏珵笑了笑,便和苏怀一起朝操演场走去,他知道此刻韩、何二人必定在那儿! 待二人走到操演场外院口的时候,正碰上一群人从里面出来。看到走在前面那人,苏珵顿时皱了皱眉,站住了身子。 “哟,这不是苏氏兄弟吗?”这人正是王仕康。 自从上次会武时和王仕康等人的激烈冲突后,苏珵苏怀小心提防了几天,见王仕康并未再刻意找他们麻烦,便也渐渐放下心来。虽然在儒门之中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但彼此从未有过半点交集,没想到今日王仕康倒主动打起招呼来。 苏珵闻言,没有答话,只是暗自戒备地望着王仕康等人。 王仕康见苏珵不理睬,也不恼怒,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是变得越来越冷,“听说你最近和唐老先生的孙女唐琬走得比较近?” 苏珵一惊,没想到他突然提起唐琬来,便冷冷地说道,“那又怎样?” “哈哈哈哈,”王仕康突然大笑起来,“不怎么样,我只是很好奇,你说癞蛤蟆到底是哪儿来的口气居然也想尝尝天鹅肉呢?” 王仕康刚说完,身后几人顿时大笑起来。 苏怀脸色一变,刚要上前,却听苏珵也突然笑了笑,说道,“哦?二师兄什么时候对癞蛤蟆感兴趣了?这春天可是早过了吧…….” 苏怀闻言,顿时“噗”地一声大笑起来。 王仕康刷的变了脸色,见苏珵又提起‘二师兄’的典故,顿时恨得咬牙切齿。他见苏怀大笑不止的样子,便扭头对身旁一矮瘦少年问道,“他说春天早过了是什么意思?” “王公子,春天是万物发情的季节,”那矮瘦少年有些尴尬地说道,“他….他说你对癞蛤蟆发情了!” “什么?”王仕康大怒。 “王公子,不是….不是我说的,是….是他说的!”那人见王仕康发怒,害怕惹火上身,忙伸手指向苏珵。 “臭小子,你敢辱我?”王仕康瞪着苏珵,只觉得心里那把火又要燃烧起来了,“你不过是一乡野贱民,也敢辱我?” 苏珵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王仕康,我劝你莫要把自己看得太高,小心自取其辱!” 王仕康在平山县城一向都是嚣张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性子,自从上次被苏珵吓得当众下跪后,每次见到苏珵两人便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从心底油然而生,那股愤怒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就会被撕碎一样。 “好,好,”王仕康紧紧握着拳头,两眼发红,“我倒要看看,是谁自取其辱!”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院门。他身后众人面面相觑,忙跟了上去。 “胖怀,我们进去吧。”苏珵看了王仕康的背影一眼,摇摇头便迈步走进了操演场,操演场的空台上,韩振何辉二人相斗正酣。 韩振何辉二人都是贫门出身,自进入儒门后刻苦勤奋又加上天资聪颖,刀法、拳法并进,就武学而论很快便在儒门脱颖而出。 此刻二人正在台上对演拳法,辗转腾挪、拳来脚往,只看的苏珵苏怀二人暗暗叫好。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二人过招近百会合,韩振渐渐不支起来,被何辉一拳击中肩膀,摇摇晃晃退后几步才稳住了身子。他苦笑一下,对何辉抱抱拳道:“你这虎啸拳是越发精妙了,看来钟教习说的不错,百招之外,我必败!” 何辉摆摆手,笑着说道,“承让,承让!” 苏珵在台下笑着说道,“两位师兄皆是这儒门翘楚,只让我兄弟二人望尘莫及呀!” 韩振何辉见是他二人,便笑着说道,“你们回来了?来,我们战上一场!” 苏怀方才见他二人切磋,早就技痒难耐,如今见他邀请,便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向何辉抱拳说道,“请!” 何辉笑了笑,也抱拳道,“请!” 韩振走到苏珵身边站定,笑着说道,“你这弟弟可是个武痴啊,这下老何有的玩儿了!” 苏珵笑了笑,道,“师兄见笑。” 又听韩振道,“天气炎热,与老何这番切磋下来真是满身大汗!对了,过两日我们出城去吧,这平山县城东门外约一里远处有条小河,河畔倒是有一片草地。我们几人正好在那儿痛快切磋一番,再到河里面冲洗一番,岂不爽哉!” 苏珵闻言心喜,忙道,“如此甚好,说起来我兄弟二人自来此地还未好好游玩一番呢!” 韩振见他答应,便笑了笑,两人一起抬头朝台上看去…… 平山县城东柳巷,王主薄府。 “娘,你到底给不给?”王仕康两眼圆瞪,盯着王夫人吼道。 “康儿,不是娘不给,你这刚回来开口就向娘要三千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啊!你总得给娘说说你要做什么用吧,不然娘回来如何向你爹交代!”王夫人面带难色,有些吃惊地望着眼前的儿子。 “交代,交代……..有什么可交代的!府里的银子不都是你保管着吗,娘,你快给我,我有急用!”王仕康见王夫人犹豫,顿时便咆哮起来。 王夫人见状,有些无奈地道,“好,好,我给,你等着!”说罢便转身向后宅走去,心里轻叹道,“也不知康儿这是怎么了,这段时间可是怪异地很,回头我得和老爷说道说道。” 待王夫人返回,还不待她再交代上几句,王仕康一把从她手中抢过银票,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府外,东柳巷尽头拐角处。 “阿龙,帮我联系老鼠!”王仕康刚看到候龙便对他说道。 老鼠是这平山县附近的一个泼皮,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面容削瘦,门牙突出,看起来就像是只老鼠一般。此人流窜平山附近几个县,几年前成立鼠帮,手下有两百多个泼皮跟着他讨生活,均是狠辣残暴之辈,认钱不认人! “王公子,为何突然要联系他?”候龙问道。 王仕康闻言,突然转头盯着候龙,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让...苏...氏...兄...弟...去...死!” 王仕康见他两眼通红,咬牙切齿的样子,心里一颤,忙答应一声,不敢再问。 这一日,众人在操演场上演练结束,韩振何辉唤住正要离开的苏珵苏怀二人,说道:“两位师弟,今日我们便到城东游玩一番可好?” 苏怀已经听苏珵说过此事,两人互相看了一下,都道:“承蒙两位师兄邀请,今日天气烦热,出去游玩一番也好。”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韩振何辉与苏氏兄弟时常切磋武功,再加上同样出身贫门,惺惺相惜之下已是非常熟稔。此刻见他们二人答应,四个人便一起结伴向城东而来。 平山县城经过一整天夏日艳阳的炙烤,空气中的那种闷热令人烦躁。虽然此刻已是夕阳西下,不过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是偶尔两三个小贩在无力的叫卖着,或是几个乞丐四体横陈躺在墙角阴凉处摇动着蒲扇。 “这平山县虽然毗邻苍虎山,不过仍是夏日酷热冬日严寒,端得不是宜居之地呀!”何辉世居于此,见此刻街道空旷死气沉沉,不由叹道。 “唉,酷热严寒尚还能忍受,古人云‘苛政猛于虎’,这平山县的另外两虎却是吃人不吐骨头啊!”一旁韩振闻言,感叹道。 苏珵听韩振如此诉说,心里不由有些吃惊,忙问道:“哦?不知韩兄此话怎么讲?” 韩振抬头四下望了一眼,见四人已经出了东门,四下无人,便轻声说道,“一虎在侧一虎在林,这两虎在平山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两位苏家兄弟刚迁回来不久,想是还不知道他们的凶残。” 苏珵苏怀互望了一眼,忙道:“愿闻其详!” 第四十八章 漫长一夜(二) “一虎在侧,便指的是这平山县的刘、王二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县丞刘松!自十年前梁国趁宋、吴大战越过苍虎山偷袭,被我西北驻军打退后,这平山县外出逃难的乡亲们便开始陆陆续续返回。当时的县主葛怀礼虽是文人出身,却身先士卒率领平山百姓重建家园,深受百姓爱戴,可是没多久,也是个夏日的夜里,葛县主便被人发现死在了县衙内的卧榻上!后来不知何故,朝廷竟是迟迟没有派遣新的县主下来,自那时候起刘松便位居县丞之职,实代县主的责。此人与西北驻军关系密切,在重建平山县的过程中极尽搜刮之能,欺压百姓草菅人命,所做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这次朝廷好不容易派了新县主下来,却被发现死在了城外山道上,此事蹊跷,也实乃我平山县之大不幸啊!” 韩振一口气说完,脸色愤愤。苏珵兄弟却是有些惊呆了,他们先前在李掌柜府听齐光说过一些,如今两下印证,可见这刘松果真是贪官酷吏之辈。 一旁何辉见韩振愤愤不平便笑了笑道,“韩兄何必如此,自唐老先生五年前来此,那刘松王林便颇有顾忌,行事也收敛了很多!放心吧,若他二人再作恶,唐老先生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韩振闻言,这才面色稍霁,“那倒是,唐老先生名闻天下,刘王之辈自然不敢再火中取栗!” 何辉笑着嗯了一声,又对苏珵苏怀说道,“这一虎在林,便指的是盘踞苍虎山多年的苍虎帮!不过这苍虎帮已经有好多年没到平山县作恶了……...” “县丞刘松、苍虎帮,哼,”苏珵冷笑一声,“我早知这两大势力为祸百姓,倒是没料到居然如此臭名昭著!” “嗨,说这些干嘛,今日我们来此游玩,你看着林木葱葱,凉风习习,还有那边溪水潺潺,待会我们可要好好切磋一下啊!”一旁韩振见气氛有些沉闷,便大笑着说道。 苏珵苏怀闻言,也都笑了起来,四人说笑着朝那河畔走去! 待他们身影消失在林中,远处一颗树后悄悄转出一个人来,却是一个乞丐模样的老汉。他朝四人背影看了一眼,阴阴一笑,又转身朝城内走去……... 东柳巷刘县丞府。 “你说什么?”刚从儒门回来,正在府内紫藤架下喝凉茶的刘官生猛的一下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弯腰在他耳畔窃窃私语了一阵的仆人。 “少爷,恐怕现在王公子等人已经出动了!”那仆人见刘官生震惊,忙弯腰说道。 “蠢材,蠢材!”刘官生猛地一下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大骂道。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伸手指着那仆人道:“去,告诉泽宇,计划提前,马上行动!” 那仆人忙答应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夜幕已经降下,只是天上繁星闪现,长月当空,为这苍茫大地平添了几分明亮。 “这儿倒真是个避暑的好去处啊!” 苏珵等人来到河畔草地上,见此处水流潺潺,一大片杨树林在河畔外侧围成一个天然的屏障,空出来的一块大草地便像是一块绿毯一般,浓绿茵茵。 苏珵捧起一把河水敷在脸上,顿时只觉得一股凉爽透过皮肤瞬间弥漫全身,不由大呼一声舒服。“这条小河正是从苍虎山上流下来的,不过沿途被各个村子截用,到这儿就剩下这条不大的小河了。”何辉也洗了把脸,笑着说道。 “若早知道有这么个凉爽去处,又何必每天从操演场回来大汗淋淋,闷热难耐呢!”苏怀也是大乐。 “对了,我听说你们兄弟每天黎明都会和钟教习一起晨练,可有此事?”韩振突然问道。 苏珵笑了一下,说道,“正是,钟教习见我们兄弟入门晚根基不牢,就趁晨练时指点一番!” “哦?还有此事?没想到你们竟得了钟教习另眼相待,哈哈,待会儿切磋的时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一旁何辉说道。 苏怀闻言,右手在河里面一划,扬起一片水珠,大笑着说道,“何师兄尽管放手施为,苏怀绝不后退一步!” 韩振等人闻言,都大笑起来。 突然,一阵轻佻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啧啧啧,诸位好兴致啊!各位师弟寻得如此绝佳的乘凉之地,都不给我这个师兄说一声,似乎是不太妥当吧?” 苏珵等人忙回头看去,一望之下,苏珵不由皱了皱眉头,正是王仕康和候龙两人。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苏怀在一旁冷冷地问道。 “苏怀师弟,你这么问难道是说这一片是属于你们苏家的不成?”王仕康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了扇,有些风骚地说道,“哦,我倒是忘了,你们不过是苏家村的两个贱民,如何能在这平山县城郊外拥有这么大的土地呢?哎,看来是我想多了!” 苏怀闻言大怒,握紧拳头就要上前,却被苏珵一把拉住了。 苏珵见这二人出现,便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这两个人便是苏珵苏怀也能够战个旗鼓相当,更别说还有韩振何辉两个人了!可他们如此挑衅,难道还有后手不成?苏珵抬眼扫了一下王仕康身后,伸手拦住了愤怒的苏怀。 “王仕康,这儿本是无主之地,我们来得,你自然也来得!”苏珵冷冷说道,王仕康闻言不由面现得色,刚要说话,又听苏珵说道,“只是你如此辱骂我兄弟二人,就不怕前车之鉴吗?” “前车之鉴?”王仕康看了候龙一眼,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来,“哈哈,我好怕怕啊……..” 突然,王仕康的笑容一收,对着苏珵四人轻蔑地说道,“苏珵,我知道你很能打,不过我现在更感兴趣的是你能打几个?” 话音刚落,只见他掐指成哨,一声凌厉声响过后,他身后的林子里竟突然蹿出一大群人来。 苏珵几人心下一惊,忙放眼望去。只见这群人恐怕有百个左右,竟是将河畔的这片草地占的满满当当,一个个破布烂衫,手里却都拎着木棍、短刀、铁棒等武器,面目狰狞地望着被围在中心的四人。 “怎么样,”王仕康面带狰狞,望着苏珵说道,“三千两银子买你们兄弟二人的胳膊,你们可真该感谢我啊!” 苏珵见王仕康竟带来这么大的阵仗,心思急转,暗道只怕此人是不可罢休了!也罢,今日就与其大战一场,正好看一下自己这段时间雷破刀法的进展。 心里下定决心,苏珵朝王仕康一笑,随意地说道,“好啊,我兄弟二人会好好感谢你的!”说完转头对何辉韩振二人说道,“何兄韩兄,看来今日我们四人切磋怕是不成了。两位师兄先行离开,我们改日再聚!” 何辉韩振闻言,吃惊之下心中顿生一股豪迈,“苏兄弟说笑了,我们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且不说你们兄弟是我等邀请而至,便是这王仕康如此对待同门,说不得也要与其纠缠一番!” 苏珵闻言还未说话,只听王仕康又冷笑道,“哟,倒是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也罢,那就再为我这一众兄弟加上一道美餐,你们二人的胳膊,我也要了!” “哈哈,”韩振闻言一阵大笑,突然扬起双臂吼道,“韩某双臂在此,有种的来拿呀!” 苏珵回头对其余三人道,“韩兄,何兄,胖怀,那我们今日就在此比上一把,看谁打倒的人多,如何?” 苏怀闻言顿时跃跃欲试,一旁何辉笑道,“好!输了的请吃酒!” “正该如此!”苏珵三人异口同声答道,说完顿时一阵大笑。 儒门,儒园。 快到亥时了,儒园里依旧灯火通明。唐儒在靠近儒园门口的小亭子里起了又坐,坐了又起,颇有几分坐卧不宁,心烦意乱的感觉。 一旁钟华笑道,“唐老头,你这是干什么呢?再这么走来走去的,刘松送来的醪酒可就没有了!” 唐儒闻言,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又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怒气冲冲地道,“你就会说风凉话!这些年你看着琬儿长大,此时难道就没有一丝担心!” 钟华拿起酒壶为唐儒斟上一杯,说道,“琬儿早就不是孩童了,又和苏家丫头在一起,莫不是一起去找苏家兄弟了?估计是贪玩多呆了一会儿,放心吧,也该回来了!” 唐儒想了想,却也不再反驳,只是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呵呵,你这是何必呢,”钟华见状,忙倒了杯茶给他,“对了,晚饭时我见琬儿和苏家丫头出去的时候,可有些不太开心,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唐儒喝了两口热茶才将咳嗽压抑下去,叹了口气说道,“哎,想必你也是看出来了,自从苏珵那小子进了儒门之后,琬儿可是有些不太一样。晚间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这丫头居然和我耍起脾气起来了,到现在也不回来!” 钟华闻言眼咕噜一转,却是没有说话。 又听唐儒说道,“琬儿的事,你也知道,我是怕她越陷越深呐……”说罢又是重重叹了口气,随即又狠狠地说道,“哼,臭小子!早知如此,当时便不该一时冲动,收了他入我门下!” “哈哈,”钟华见唐儒如此模样,忍不住捧腹道,“唐老头,若不是你当时冲动,你可就少了一个好弟子,我也少了个能传承衣钵的好徒儿啊!哈哈………” 唐儒闻言,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一时无话。 又过了一会儿,唐儒抬头看看月亮,忍不住起身道,“这成何体统!我去松园唤她回来!” 钟华忙唤住他道,“嗳,你这样子气冲冲的……左右也是无事,我便随你一起前去!” 第四十九章 漫长一夜(三) 松园里一片黑暗。 唐儒从苏珵的房间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和愤怒。眼见钟华从一侧苏怀的房间出来,忙问道,“怎么样,在屋子里吗?” 钟华摇了摇头,也是一脸凝重,“房内无人!” 唐儒忍不住怒道,“这么晚了人没在,这苏氏兄弟还把儒园门规放在眼里吗?!居然连琬儿也拐带出去,哼,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他们!” 唐儒话音刚落,忽听院门传来吱的一声轻响,不一会儿便见四个人影悄悄走了进来,只是四个人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奇怪!彼此勾肩搭背,看身影有个人竟还依偎在另一个人怀里! 唐儒只道是苏珵苏怀、唐琬苏琳四人,见状大怒道,“成何体统!这么晚才回来,还这幅模样,不知道男女有……” 唐儒还未说完,忽然发觉这进来的四个身影竟然都是男的,并无女子身影,顿时便将那要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正在犹豫,又见一旁钟华猛地向前奔去,一把扶住了那个依偎在身旁之人怀里的身影。 “这……这……”唐儒醒过神来忙迈步上前,见这四人居然都是献血淋淋,大惊之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 这四个人正是苏珵苏怀及韩振何辉四人。 四人溜进儒门,韩振何辉浑身是血不好回荷园,便一起来到苏氏兄弟的松园,打算先挨过这一晚。不料四人刚刚进来便听到一声怒吼响起,犹如一阵霹雳般,吓得受伤颇重的韩振一个趔趄便直直倒在身旁苏怀的怀里。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四个怎么这个样子?”钟华却是率先瞧得清楚,虽然一条腿受伤仍是箭步蹿出,一把扶住了韩振的身子。 苏珵四人万万没想到唐儒钟华二人此时竟站在他的院子里,震惊之下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此刻见钟华问话,苏珵回过神来忙道,“我们四人……遇上了泼皮挑事,一时激愤就………” “泼皮挑事?什么泼皮能把你们四个人伤成这样?”钟华眉头一皱,喝问道。 苏珵还没答话,只听回过神来的唐儒迈步上前说道,“钟老弟,快,先让他们进屋!” 苏珵四人互相搀扶着进到苏珵的房间,点上灯后唐儒钟华二人见他们四人竟无一处不带伤,浑身鲜血,竟是连走路都没有了一份力气,不由大惊。 所幸上次唐琬拿来的菩提凝冰散还剩有不少,四人不敢劳唐儒二人动手,强挣扎着一番包扎后顿时虚脱的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到底碰到了什么人?”钟华皱着眉头,见他四人包扎完毕又开口问道。 苏珵四人面面相觑,不敢再隐瞒,便由苏珵将王仕康等人屡次挑衅的事讲了一遍,又说道他们四人此次被百余人围攻,只听得连唐儒也是连连皱眉不止。 “可恶!”苏珵说完,便见钟华满脸怒色,一拳捶在床沿上,狠狠地说道。 唐儒在一旁开口问道,“那琬儿可曾与你们在一起?” 苏珵闻言一愣,与三人互看了一眼道,“琬儿?……自操演结束我四人便到城东去了,并未见到唐姑娘。怎么……” 唐儒一旁见他面带惊讶,不由心中一沉,道:“琬儿晚间和令妹携手而出,至今未回!难道她们不是找你来了?” “什么?”苏珵苏怀闻言大惊,不顾身上伤痛猛地站了起来,面面相觑之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惊骇。 夜,已经深了,可是今夜焦躁难眠的却绝不止苏珵这几人。 城东河畔,王仕康呆坐在草地上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四周哀鸣遍野,为这深深的夜色增添了几分凄厉。 王仕康充耳不闻,两眼直呆呆地盯着前方,大脑里早已是一片空白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百多人竟然还对付不了苏珵区区四人;他更没有想到,自己此番信心满满地想来洗清此前被苏珵强加的屈辱,最终却再次差一点便命丧这恶魔之手!他艰难的转了下头,借着月色见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正抱着自己的右手哀嚎,他的四指被齐齐斩断,鲜血淋淋。 王仕康不由打了个了冷颤,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苏珵四人恶魔般的身影……… 两个多时辰前…… 王仕康见苏珵四人在百余人的围攻下还能谈笑风生,竟然还要拿他们来打赌,不由勃然大怒。 “给我杀………”王仕康戟指向前,仿佛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已经看到了敌人匍匐在自己脚下求饶。 苏珵四人见这群乞丐般的泼皮拿着刀剑棍棒嗷嗷直叫地冲上来,虽惊却不乱,苏怀向左韩振向右,苏珵何辉两人取中直直向站在这群疯子后方的王仕康杀去。 苏珵上前,劈手从一个泼皮手中夺下一把长刀来。这段时间他和苏怀随钟华一起晨练,雷破刀法也是由军中武艺演变而来,是以在钟华指点下,苏珵仿佛进入另一重境界,进境飞速。是以此刻夺刀在手,苏珵豪气大涨,大吼一声刀锋直指向前,那气势便犹如下山猛虎,脱困蛟龙,一时间他的身侧便左右翻飞,一片哀嚎。 王仕康见状,只是冷笑了一声,并不在意。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王仕康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场中百余名鼠帮泼皮此刻还能够持刀和苏珵四人对峙的已经不到三十人了,其余不是卧地哀嚎不已,便是被打得晕了过去,剩下的几十人也都是面面相觑,再不似之前那么浑不要命地往前冲了。 苏珵等人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这群泼皮绝不似平山县街头那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的混混,他们多少都有些武艺,多年在刀口讨生活,知道人身上哪些是要害,哪些地方挨了打却不疼不痒,所以他们的攻击虽然杂乱无章却招招攻人必救,便犹如一群暗夜饿狼般浑不吝命。 苏珵见他们暂时没有往上冲,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扭头向身旁几人看去。苏怀手里挥着一根铁棒,正与五六个泼皮混战在一起。那几个人似是已经被苏怀悍不畏死的打法吓破了胆,踌躇着并不敢扑上去,是以苏怀以一敌六,仍然占了上风。 另一侧的韩振却是有些岌岌可危,他被人砍中了几刀,身上血迹渗出染红了半边身子,却仍是咬牙和正面的一个矮瘦的泼皮缠斗在一起。他手里一把短刀,上下翻舞没几个回合便一刀砍在那矮瘦泼皮的胳膊上,疼的那泼皮大叫一声,扔了手中的武器便向后方逃去。韩振神情一松,还不待他稍稍歇口气,便听得左耳畔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韩振吓了一跳连忙举刀相迎,原来是一个泼皮趁韩振松懈间举棍偷袭。韩振大怒,举刀和那人战争在了一起,只是明显有些力不从心。 苏珵见状心里有些担心,忙朝身旁何辉喊道,“何兄,快去支援韩兄,这儿我来挡着!” 何辉闻言向右侧一瞧,也不由心里一震,喊了声“苏兄弟当心”便朝韩振处扑去。 苏珵见韩振渐渐站住了阵脚,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幕早被一旁冷眼旁观的王仕康看在了眼里,他冷冷一笑,朝苏珵喊道,“苏珵,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喊罢,只见他转头朝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候龙点点头,候龙犹豫了一下便转身朝身后黑乎乎的林中喊道,“二位,再不出来这些鼠帮弟子可就要被杀完了!” 苏珵等人闻言心中一紧,暗道难不成王仕康还有帮手不成? 这时,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哈哈,这四个小子厉害呀,没想到终究还是要我鼠老三出手!” 笑声未落,便见林中转出一胖一瘦两个人来。两人俱是手提黑头大刀,额下一撮小胡须被束了起来,模样狰狞又带着几分猥琐。 剩下的泼皮见这两人出来,都缓缓向后退去,不一会儿全都聚在了这两人的身后。何辉三人见状,也都聚到了苏珵身旁,心下暗暗戒备着。 “韩兄,怎么样,还坚持的了吗?”苏珵见韩振浑身鲜血的模样,不由出声问道。 “无妨,这都是这些鼠辈的血,妈的,这下打的可真过瘾!哈哈……”韩振见其他三人满脸担忧,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着说道。 一旁苏怀听了,不由笑道,“韩兄果然是个英雄!……这两个鼠王好像有几分厉害的样子,也不知道能挨得住我几拳?” 苏珵三人闻言一愣,再抬头看去,发现那两人果然长得就像只老鼠,顿时都大笑起来。 那两个人见这四个小子此时还敢出言讥讽,不由大怒道,“我看你们还能笑到什么时候!”说罢两人便同时拎刀冲了上来。身后的鼠帮众人并没有一哄而上,而是面有得色的望着场中四人,显然对这两人自信满满。 王仕康见状面目狰狞地哈哈笑了两声,喊道,“苏珵,我看你这次怎么死!” ~~~~厚脸求支持,求书藏打赏~~~~ 第五十章 漫长一夜(四) 苏珵没工夫去理他,眼前这两人脚步虽慢,速度却快,依苏珵的眼光自然看得出这二人都是身怀绝技之辈。 苏珵四人不做迟疑,却是心有灵犀地分成了两组,苏珵苏怀举刀迎上了那个胖点的大汉,何辉韩振接下了另一个,转眼就战在了一起。 战局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大约一刻钟的功夫,苏珵几人便是浑身鲜血了,韩振、何辉、苏怀相继受伤倒地,苏珵也是独力难支,摇摇欲坠。 “哈哈哈哈……”王仕康的笑声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猖狂和得意,他迈步上前在苏珵面前不远处站定,轻蔑地冷笑了两声说道,“你不是很厉害吗,起来打呀,哈哈哈哈……” 苏怀几人恨恨的望着他,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啧啧,怎么,不服气吗,”王仕康往前走了两步,有些夸张地大叫道,“我本想取你们兄弟一人一条胳膊,可是现在嘛………我改主意了!苏珵苏怀,你们两个便如同两只一直围绕着我嗡嗡作响的苍蝇,闭上眼就会出现在我面前,搞得本公子做什么事都没了兴趣!嘿嘿,今天,我要你们死!” 说罢,王仕康转头看向那胖瘦两人,略带恭敬地说道,“二爷,三爷,动手吧!杀了这四个人,我再额外奉上一千两白银!” 两人闻言顿时眼中大亮,被王仕康称为三爷的那个胖子咽了口唾沫,转头对瘦一点的人说道,“二哥,让我来!” 瘦子点点头,鼠老三见状大喜,对苏珵四人说道,“嘿嘿,看三爷我手起刀落,咔咔咔咔,一千两银子就到手了!哈哈……” 苏珵几人闻言,心中一阵无奈的苦笑:要死了吗?他闭上眼,唐琬、苏李氏、苏琳、周天等人的身影相继闪过,苏珵掩口咳嗽了两声,心里只觉得有太多的不甘。他抬头向苏怀等人看去,见三人均是面带愤怒地望着鼠老三,强挣扎着想要再做拼死一搏,有些感激地对何辉韩振二人说道,“何兄,韩兄,是我兄弟二人连累了你们……” 话音未落,便听何辉有些虚弱地说道,“苏珵兄弟不必如此,何某绝无后悔!” 一旁韩振点点头,说道,“能和你们兄弟并肩作战,我就是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苏珵闻言,顿觉心情激荡:我们母子漂泊十载,何曾有外人如此待我?今番便让我再拼一次,定要再护得他们周全。 苏珵想到此处,挣扎着站了起来,强忍住喉头那股甜腥味,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嘿嘿,小子,有种!老子最佩服有种的男人!” 鼠老三嘿嘿笑了两声,举起了手中的黑头大刀,“不过老子也最讨厌在我面前装有种的男人!去…死…吧!” 鼠老三边吼边挥刀向苏珵砍去,只惊得苏怀三人怒吼连连,有心去救可又重伤难动,眼看着苏珵便要死在这鼠老三的刀下。 一旁鼠老二见了,不由捋了捋额下的短须,那双绿豆般大小的眼睛贪婪地盯着苏珵等人,仿佛那一千两银子已是囊中之物。 耳畔已经能听到鼠老三大刀挥来的呼呼声,苏珵闭上了眼,死便死吧,人不总是要死的吗?只是……娘听闻后该会痛不欲生吧…生身父母还没找到…还有,还有琬儿,不能再陪她去看一丈红了……… 突然,肘变骤生! “老三,快闪!”耳畔传来鼠老二惊骇莫名的喊叫。还不待苏珵睁开眼睛,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接着他便觉得一片温热喷在了自己脸上。 场中传来一阵惊呼,苏珵睁开眼,发现鼠老三那有些肥硕的脑袋上正插着一枝弩箭,怒目圆瞪,七窍生血,身体正慢慢倒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苏珵有些疑惑。 鼠老二见老三被暗箭杀害,惊怒莫名,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大刀,转身朝身后那一片浓墨的林中吼道,“什么人?胆敢偷袭!” 林中寂静无声。 鼠老二有些心惊,他一边向身后众泼皮中挪去,一边吼道,“无胆鼠辈,有种出来跟你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林中还是没有回响。 半晌,就在众人怀疑那支弩箭是不是从天而降的时候,只听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一群快要死的老鼠却说别人是无胆鼠辈,哼,真是可笑!” 苏珵一怔,只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隐隐有些熟悉。 鼠老二闻言,那双本来就不大的绿豆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线,他挥刀向前,狠狠说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言不惭,弟兄们,给我杀!” 那三十多个泼皮闻言顿时嗷嗷叫着向林中扑去,不料身形刚动,林中又有无数弩箭射出。可怜这群泼皮连林子边缘都没有挨到便全部倒在了地上。林中之人似乎也无意杀人,弩箭并没有射中他们的要害,只是朝腿上射去。 草地上顿时一片哀嚎。 鼠老二见状大惊,也顾不得地上鼠老三的尸体,转身就向另一侧林中扑去,几个纵越便消失了身影。 苏珵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转瞬之间几多变化,自己四人竟又捡回了条性命。 活着,总是好的! 苏珵没有理会场中众人,眼睛直直地盯着林中,许久,他拱手道,“多谢先生相救!” 好一会儿,只听林中传回一个幽幽的声音,“苏珵,你好自为之吧!” 苏珵咧了咧嘴,笑了。 “珵哥哥,救我们的是谁?”一旁苏怀问道。 苏珵转头,见苏怀三人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三个人互相搀扶着站在他身旁,一起有些疑惑地望着林中。 苏珵笑道,“胖怀,这个人……你也是认得的!” 说罢,不待他再问,便又说道,“你们觉得怎样,能走吗?” 苏怀朝何韩两人看了一眼,三人一笑,都说道,“无妨,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四人相视大笑。 “珵哥哥,他怎么办?”苏怀朝一旁呆若木鸡的王仕康怒了努嘴,悄声说道。 苏珵抬了下头,见候龙正挡在王仕康身前,一脸戒备地望着他。他朝前挪了两步来到候龙面前,冷冷说道,“你要护他?” 候龙的脸色有些苍白,方才他为了护住王仕康,肩膀上中了一支弩箭,右臂已经是抬不起来了。候龙扫了一眼满地哀嚎的鼠帮帮众,不由咽了口唾沫,说道,“苏珵……你……你不能杀他,他……他是王主薄的公子,杀了他,你…在这平山县城就再无立锥之地了!” 苏珵定定地望着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就像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般。好一会儿,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愈发的冷了 。 “这个理由……不行!” 候龙闻言一窒,还未说话,忽然身后一声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苏珵,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王仕康就像疯了一般,歇斯底里地喊道。 苏珵扭头看着他,缓缓抬起了手中刀刃上已经满是缺口的长刀,“你屡次挑衅,如今又勾结匪类害我兄弟如此!不杀你?哼,我倒是实在找不到不杀你的理由!” “理由?理由……”疯乱的王仕康突然两眼一亮,“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一千两够不够,一万两,我可以给你一万两!” 苏珵动作不停,手中大刀眼看就要举过头顶。苏怀见状心中一片激荡,他紧紧握着拳头,恨不得亲自上前提刀砍了这王八蛋。韩振何辉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不过今夜混战,若非最后关头有人相救,自己只怕要死在此人手中了。是以三人见苏珵举起了大刀,也无人相劝,只是冷冷地盯着一旁的候龙,以防他突然出手。 候龙见状大急,若是王仕康被杀了,不管苏珵等人是否放过他,他都是绝对活不了的。忽然,正焦急地他想起一事来,忙喊道,“苏公子,我告诉一个关于你的秘密,求你饶了王公子!” 苏珵的刀眼看就要挥下,闻言一愣,缓住了刀势,扭头问道,“什么秘密?” 候龙看了一眼已经吓傻了的王仕康,心里叹了口气道,“苏公子,王公子曾和刘公子合谋,预报上次会武之仇。他们想要……想要……” 苏珵闻言一惊,忙呵道,“想要怎样?” 候龙吓了一跳,忙说道,“他们打听了你的家世,想要…想要拿令妹来威胁你!” “什么?”却是苏怀闻言,不顾自身疼痛,一把抓住候龙的衣襟,愤怒的道,“男儿的恩怨,与我妹妹何关?你们这群畜生,我要杀了你们!”说罢举起手中铁棍便向候龙脑袋挥去。 候龙顿时大惊,没想到这个原本要用来换取王仕康性命的秘密却先要了自己的命,心中顿时叫苦不迭。 “胖怀住手!”苏珵忙出言阻道。 铁棍在快要挨上候龙头顶的时候停下了,候龙的大脑一片空白,早已是三魂七魄失了一半,如同在地府里走了一圈般。 “你说的刘公子,指的是刘官生吧?”苏珵一直盯着候龙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问道。 候龙回过神来,忙点了点头。 “我饶你们性命,”苏珵面色突然变得有几分狰狞,“可若再有下次,哼,我保证,你们绝对比他死的更惨!”说着,不见苏珵手上动作,便见那长刀唰地一下飞了出去,直直地插在鼠老三的脑袋身边。 候龙顺着刀影看了过去,只见鼠老三脑袋上还插着那支弩箭,七窍流血双目圆瞪,显然是死不瞑目,顿时打了个寒颤,诺诺应了一声便不敢再说话。 苏珵四人相视大笑,互相搀扶着向来路走去,身后,王仕康候龙二人呆坐在一片哀嚎声中,噤若寒蝉……… 第五十一章 漫长一夜(五) 夜依旧漫长… 已经是亥时三刻了,平山县城里乘凉的人群早已不见了踪影。月色斑驳下,整个县城显得有些苍凉,便一如当前这苍凉的世道。 “还没到吗?”突然,县城西门旁的一条小巷子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脆脆地很是好听。 “快了快了,从这条巷子出去便能到城外山道了!”这是个男子的声音。 “珵哥哥他们受伤严重吗?”那女子又问道。 “受伤……挺严重的,苏珵师弟他们本来在此游玩,突然遇到山匪打劫,几番冲突之下几位师弟都受了重伤。”那男子说道,“苏师弟在县城中的亲人我就只能想到你了,你待会儿可得有个心理准备。” 女子听他说得严重,不由惊呼一声,脚下连连加快了速度。 没多久,城外山道上便出现了三个人的身影。 头前一儒衫男子,后面跟着的正是苏琳唐琬二人。 “这位师兄,我怎么在儒门中没见过你呐?”唐琬一直盯着眼前这人的背影,微蹙着眉头问道。 男子闻言脚步一窒,又立即恢复了正常,说道,“哦……我入门不久,平常也不喜走动,你没见过也属正常……我们快走吧,转过前面那道弯就到了!” 唐琬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只是娇脸上的神情却越发的凝重起来。 突然,行在后面的唐琬啊的一声惊呼,吓得前面赶路的男子一个哆嗦,忙回头问道,“怎么了?” “蛇,蛇…”唐琬满脸惊慌地指着前面地上,小手紧紧地抓着一旁苏琳的胳膊,看样子吓得不清。 儒衫男子皱了皱眉,却还是回走了两步,低头在地上寻摸着,“在哪儿?” “在这儿!” 儒衫男子觉得唐琬的语调有些奇怪,忙抬头看去。 可是不待他看清,便见月色下两根手指如凭空出现般猛地向自己双眼戳来。他吓了一跳,忙向后退去,可还是没有躲开,那两根手指便如同两根铁棍般狠狠扎在眼睛上,只疼的他宛如有千万针尖同时向大脑扎来一般,顿时便发出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捂着双眼蹲在了地上。 苏琳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切,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唐琬一把拉起她的胳膊,向来路跑去。 “琬姐姐,不去找珵哥哥了吗?”苏琳被唐琬拉着向县城跑去,有些气喘吁吁地问道。 唐琬脚步不停,扭头看了一眼说道,“琳儿快跑,那人是坏人!” 话音未落,只听路旁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大笑,“想跑?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唐琬二人大惊,忙止步向一侧看去,只见林中竟有数十个黑影向她们围来。这些人均是一身黑衣、手中带刀,虽然看不清面目不过看这阵势便不是易与之辈。 “两位,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不如我带你们去寻找你们口中的珵哥哥吧!”领头那人用布巾掩着脸,得意地说道。 “琬姐姐,我们怎么办呢?”苏琳吓得小脸发白,有些颤抖地小声说道。 唐琬也有是震惊不已,她见对方正慢慢向自己两人围过来,咬咬牙,一把拉起苏琳,扭身向山路另一侧跑去。 黑衣人见她二人逃跑,却并不追赶。 那领头的人摸摸鼻子,有些阴鸷地冷哼一声,“哼,自寻死路!” 唐琬苏琳正在张皇逃路的时候,苏珵苏怀几人在儒门松园的房间内正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钟教习……能行吗?”苏珵抬头看向正面沉如水的唐儒,开口问道。 唐儒没有动,只是淡淡的说道,“放心吧,老钟出面,吕震是一定会给几分面子的!”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你方才说候龙曾提到刘官生要拿苏琳做筹码来要挟你?” “正是,”苏珵心中一动,忙道,“莫不成……” “哼,”唐儒冷哼一声,沉声说道,“若不然哪儿有这么巧?琬儿这一次可是受了你们兄弟的池鱼之灾!” 苏珵默然,想起唐琬那巧笑倩兮的模样,心中也是歉疚不已,正要开口又见唐儒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苏珵见状忙道,“老先生,你这是……” “老夫去县衙走一趟!”唐儒脚步不停,边说边往外走。 “先生,天黑难行,我陪您一起吧?” “你?哼,刘官生恨你入骨,你去干嘛?” 说罢,不待苏珵再言便开门走了出去。 苏珵见状,不由陷入了沉思。 “珵哥哥,”苏怀上前,“听你们的意思,是刘官生绑走了琳儿和唐姑娘?” 苏珵道,“估计是这样了!” “砰”,苏怀一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齿的说道,“刘…官…生!”说罢,拔脚便向外冲去。 苏珵忙伸手拦住他,道,“你要干吗?” “我去找他要人!”苏怀愤怒地说道。 苏珵摇了摇头,“不,你这样去,是见不到他的!” “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在这儿坐着吗?”苏怀有些愤怒的吼道。 苏珵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唐老先生已经去找刘官生了!我们现在,去找钟教习!”说罢,抬头对何辉、韩振二人道,“何兄,韩兄,今夜多谢二位相助,我兄弟感激不尽!今夜二位便在我房中休息,等我们救得舍妹回来,再与二位痛饮!” 何辉韩振互相看了一眼,道,“苏兄弟不必客气,我二人愿与你们兄弟一起寻找苏姑娘!” 苏珵摇了摇头,转身向门口走去,“不必了,我们兄弟与那刘官生的仇怨,何兄韩兄就不宜牵涉再深了!” 苏怀见状,忙跟了上去。 身后,何辉韩振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有些心情激荡。 平山县城因为靠近苍虎山,除了东门外其他三侧多是高低起伏的余脉。县城西南有一处山谷中,这处山谷不大,因为它入口处和出口处都是狭窄的山道,中间却鼓出一大片空地,当地人都称呼它为“葫芦谷”。葫芦谷中多碎石山洞,是以平时不管砍柴的、打猎的都很少往这儿来。 此刻,葫芦谷最深处的一个山洞中,三个黑衣人正挺身而立,都没有说话。 火把照耀下,三人面前,赫然堆放着十几个大箱子。 “大哥,这些箱子是?”好一会儿,只听左侧那黑衣人略带疑惑地问道。 靠前那黑衣人身材高大,轻轻挥了挥手道,“徐虎兄弟莫要着急,今日带你和杨铭兄弟到此,自是有些事情和你们商量!” 右侧那被称呼为杨铭的,闻言忙道,“大哥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兄弟绝无二话!” 黑衣人点点头,声音竟突然带了几分愁怀,“十年了,我们在这苍虎山已经呆了整整十年了!” 徐虎和杨铭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大哥突然说起这个。 “十年前,我们还是军人!可如今呢,”黑衣人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我们是匪!是当了十年的匪!” 徐虎挠了挠头,“大哥,我觉得如今也…也挺好的,无拘无束,不管宋国梁国,都任我们去得……” 不待他说完,忽然看到一旁杨铭正连连向他打眼色,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今夜大哥和杨铭都有些奇怪,忙闭上了嘴。 “徐虎兄第的话也没错,这些年我们就是这么做的!”黑衣人转身道,“可十年来,当初我们近千的兄弟,现在还剩下不到五百人了!其他的一些妇孺老幼,多是那些阵亡兄弟们的亲人,我们也都一直赡养着。” 杨铭闻言躬身抱拳,道,“大哥说的没错,这些年您替他们赡养老人、抚养幼子,我们都看在眼里。” “可是我们不能一直这么下去,这些年天下渐渐太平,宋国这边有西北大军驻守,梁国那边也加强了守卫,再想做些拦路抢劫的勾当,只怕是不太容易了!” 杨铭徐虎二人闻言,不禁想起了寨子里这些年的煎熬,一时间都有些沉闷! “月前,我们劫杀了一队过路的行商,没抢到银子不说,还折进去几个兄弟!这都是我的错!” “大哥,你…”杨铭徐虎闻言一愣,忙道。 黑衣人挥挥手打断了他们的话,“阿虎,去把这些箱子打开!” 徐虎应了一声,走上前去,将十几个箱子一一打开,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箱子里,竟然全都是一锭锭白银,整整齐齐的,在火把照耀下的山洞中显得有格外夺目。 “大哥,这是……”杨铭清醒过来,忙道。 “几日前,我带回去了十万两白银,全部分给了那些老幼妇孺。阿虎阿铭,你们当时可有怪我?”黑衣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杨铭二人吓了一跳,忙道“大哥,你关照他们,兄弟们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还是这些老兄弟们体谅!” 黑衣人闻言笑了一下,“我又怎么会忘了诸位兄弟的好处,这是十万两银子,便是给兄弟们留下的!” 杨铭徐虎闻言,眼睛一亮。 “墨阳城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这宋国的朝堂,怕是又要乱了!”黑衣人抬起头,看着山洞顶部,幽幽说道,“我得给各位兄弟谋一个出路,这十万两银子,便是作为本钱了!” ~~~2017年第一天,各位元旦快乐,事事顺心~~~ 第五十二章 漫长一夜(六) 此刻,唐琬苏琳二人仍在逃命。 一番奔跑下来,二人香汗淋淋脸色发白,都有些狼狈。 身后,那一群灰衣人仍穷追不已。 “琬姐姐,我实在跑不动了!” 苏琳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再也起不来了。 唐琬也累得不轻,她回头望了一眼,心中有些焦急。 “琳儿,快起来,那群人快要追过来了!”唐琬不敢让苏琳久坐,忙轻声喊道。 苏琳颇不情愿的起身,跟了上去,“琬姐姐,不如我们找地方躲起来吧,珵哥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唐琬一愣,“苏珵哥哥吗…” “嗯,”苏琳点点头,“那个坏人是骗我们的,珵哥哥肯定没有受伤。我们这么晚还没有回去,珵哥哥一定会来找我们的!” 唐琬转头,见苏琳两眼洋溢着深深的自信,一时也有些动摇起来。正要说话,忽听背后山路转角处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唐琬顾不得再说,忙拉起苏琳便向南侧跑去。二人没跑多远看见一处山道,便想也没想地就闯了进去。 “哇,好大的空地啊!”两人刚跑进去,便听到苏琳一声感叹。 唐琬四下打量,见此处竟是一片空旷的山中空地,四周高山巍峨,一股压抑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不会就是钟伯伯提起过的葫芦谷吧?”唐琬心里嘀咕道。 “琬姐姐,我觉的自己……快要死了,”苏琳擦了一把汗,弯着腰咳咳作呕,“我们….我们歇一会儿吧,这儿这么隐蔽,那群人应该找不到的!” 唐琬也累的不行了,她感觉自己的脚跑起来就像针扎一样,应该是起了一个血泡,这一停下来,那股疼痛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好,就歇一会儿吧,”唐琬叹了口气,心里祈祷着那群人别太快地找来。 可是天公总不愿作美,唐琬刚坐下便听到入口处传来一阵对话声。 “妈的,这两个小娘皮跑的可真快,老子腿都快跑断了!” “就是,等找到她们,老子非狠狠出口气不成!” “哈哈,陈老三,你打算怎么出气啊,那可是两个娇滴滴的小娘们。” 忽然,一声咳嗽响起,随即一个声音道,“这儿有个峡谷,你们进去看看。” 有人应了声,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唐琬二人吓了一跳,一把跳起来强忍着疲惫和疼痛就向另一侧跑去,可刚跑几步,苏琳突然向右侧一指,悄声喊道,“琬姐姐,那个山洞里有亮光……” 唐琬转头,发现右边山壁上一个个黑乎乎的山洞中果然有亮光时隐时现,又听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便想也没想,和苏琳一起逃了进去。 山洞内,徐虎杨铭二人正对着那白花花的银子怔怔发呆。 “大哥,这银子……是留给我们的?”徐虎还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 黑衣人点了点头,暗道:这徐虎什么都好,作战勇猛,又对自己忠心耿耿,可就是这贪财好色的毛病有时候实在让他有些受不了。 黑衣人轻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一愣,只片刻的功夫又突然欺身上前一拂袖扇灭了火把,洞中顿时便暗了下来。 徐虎杨铭一愣,转而又像明白了什么,转头向洞口望去。 洞口,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琬姐姐?” “嗯,我在你前面呢。” “怎么这亮光突然消失了?” “嘘,别说话,跟紧我!” 这二人正是唐琬和苏琳,两个人见追兵甚急,慌乱之下恰恰闯进了黑衣人所在的这个山洞…… 东柳巷,刘县丞府邸。 刘县丞睡梦中被人叫醒,还不待发火,便听闻有人来访。他急忙穿衣起床,来到客堂时,发现唐儒正端坐在此,面沉似水。 刘县丞不知发生了何事,忙上前拜见道,“不知老大人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唐儒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摆了摆手,“刘大人不必客气,老夫夤夜造访,打扰了大人美梦,还望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老大人光临寒舍,可真是蓬荜生辉……” 不待说完,唐儒便开口打断了他,“刘大人,你我故交,就不必如此客套了。老夫此番打扰,是为了专程向刘大人道歉!” “道歉?”刘县丞愕然,不明白唐儒为什么这么讲。 “老夫有一个孙女,名唤唐琬,不知是哪儿得罪了贵公子,如今吓得跑出去现在都还没有回家。”唐儒‘真诚’地说道,“老夫就这一个孙女,平日里视若掌上明珠,实在不忍心看到她如此自责,这才腆着老脸登门道歉,还望贵公子能看在老夫薄面上原谅则个,也好让我那孙女早日回家!” 刘县丞闻言,心下一沉,顿时明白:“这老头哪儿是来道歉来了,分明是兴师问罪来了!官生这小畜生,净给我惹事!” 刘县丞忙起身施礼道,“老大人何出此言,都是下官平日里忙于公务,对这逆子疏于管教才让他出去肆意妄为!老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唤他前来问个清楚!” 说罢见唐儒微微点了点头,便起身唤来一个仆人,让他去唤刘官生。 没一会儿,便见那仆人慌慌张张的跑来,带着哭音道,“老爷,公子没在府中!” “什么?”刘县丞吃了一惊,猛地站起来呵道,“逆子没在房中睡觉?” “没有老爷,我刚问了门房,说公子自晚饭后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 刘县丞大怒,心知那唐琬至今未归恐怕就是自己那宝贝儿子搞的事,若是他不知轻重做了什么伤害唐琬的事,只怕……只怕…… 刘县丞不敢再想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有那个胆子的。 他转身,正要向唐儒解释一番,却见唐儒也猛地站了起来,抬脚变向门前走去。 “老大人……” 唐儒脚步未停,冷冷道,“既然贵公子不在,老夫再去他处寻找,定要当面向他道个歉了!” 刘县丞一愣,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忙道,“老大人息怒,老大人息怒,下官这就派人去寻找,一定将唐姑娘平安送回!” 抬头,唐儒已经走远了…… 刘县丞怔了一会儿,突然大吼道,“来人,去请吕捕头!” 吕捕头,是来不了了。 此刻,平山县城西门口,县衙捕头吕震正和钟华,苏珵苏怀等人正凝目远眺。 “钟大哥,一众捕快搜索了这么久,看来唐小姐两人并不在城内。”吕震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倒是显得中气十足。 钟华闻言皱了皱眉,道,“老吕,我看我们要分开搜索了。方圆十里,你带人从南往西搜寻,我带人从北往西搜寻,我们在城西青鸾峰汇合!” 钟华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一如他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时的风采。 吕震闻言倒没有反驳,只是有心担心的道,“钟大哥,你的腿……” “无妨,还不是废人!”钟华面无表情。 一旁苏珵忙道,“钟教习,我随吕捕头从南往西,就让苏怀随你从北往西吧?” 钟华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没一会儿,便见月色下两排人影便如两条长蛇般,迅疾而动,没一会儿便隐入茫茫山峰中。 葫芦谷,那一处山洞中。 黑衣人见半夜三更竟是两个妙龄女子闯进了山洞,一时有些疑惑。正沉思间,不料一旁身影一闪,徐虎便蹿了出去。原来他见是两个丽质之极的少女进了山洞,心中暗喜,一时色心便活泛了起来,越发的心痒难耐。 火把又亮,唐琬和苏琳一时闭上了眼睛,待适应了火光再睁开眼的时候,顿时大惊。 眼前三人手持利刃,正一脸狰狞地望着她们二人,其中一个有些消瘦的黑衣人还一脸猪哥样,嘴角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哈哈哈哈,大哥,你真是待我老徐不薄啊,刚许了银子,这又送来两个美女,老徐我这辈子跟定你了,哈哈……” 徐虎大笑,急不可耐的向前走了两步。 唐琬和苏琳已经吓呆了,怎么也没想到这原本想用来藏身的山洞之中竟有如此穷凶极恶的三个人。眼见徐虎上前,苏琳瑟瑟发抖之下突然抱住唐琬的胳膊埋头大叫一声,“珵哥哥救我……” 徐虎一愣,还以为她们在呼唤救兵,四周寻摸了一会儿见并无人出现,不由大笑道,“哈哈,什么珵哥哥成哥哥的,今晚跟了我,今后就只有你虎哥哥了,哈哈……” 唐琬二人闻言,顿时面色苍白,眼见徐虎一脸春意步步紧逼,两人慌怕之下只得互相紧抱着步步后退。 就在徐虎准备一跃而起扑向二人时,突然一声冷哼传来,原来是一旁的黑衣人见徐虎色与魂授的模样,大为不满,呵道,“阿虎!” 徐虎却并不在意,挥了挥手道,“大哥稍带,待兄弟舒服一下就和大哥商量大事,哈哈…” 一旁杨铭见黑衣人脸色越来越黑,急忙上前拉住徐虎,附耳说道,“阿虎,别惹大哥生气,待会儿事了你将这两个女子带回山寨,还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又何必在乎这一时呢?” 徐虎闻言眼睛一亮,忙道,“还是杨大哥懂我!哈哈,好,我听你的……”边说着便退了回去,只是那双眼睛却始终溜溜地在两女身上乱转。 唐琬苏琳稍稍松了口气,面面相觑之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惧意。 可怜两人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此番又不知该如何逃得性命…… 第五十三章 漫长一夜(七) 夜未央,月色正当空。 黑衣人并没有将唐琬苏琳二人放在眼里,他见徐虎退了过来,脸色稍霁。 杨铭在一旁轻声说道,“大哥莫怪,阿虎就是这个性子,对您还是绝对忠心耿耿的!” 黑衣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带你们来此,除了告诉你们这批银子的事儿外,还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商量。” 杨铭忙道,“大哥请讲!” “我已经为众兄弟寻到一个机会,”黑衣人看了杨铭徐虎一眼,缓缓说道,“如果能够把握住,我们兄弟不仅可以脱胎换骨,光明正大地行走于世间,还可以重获当年荣耀身份,惠及后代!” 杨铭徐虎闻言一惊,忙道,“大哥,若有此等机会,你我可要牢牢把握才是啊!” 黑衣人点点头,嗯了一声,“这是自然,只是……” “大哥有话便讲,你我兄弟何须避讳!”徐虎大咧咧地说道。 黑衣人不再迟疑,“只是,山中那些妇孺老幼,怕是……怕是得舍去了!” 徐虎闻言大惊,忙道,“大哥不可,那些……可都是那些阵亡兄弟的亲眷啊!”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洞中顿时便陷入一阵寂静。 过了一会儿,又听杨铭幽幽说道,“有何不可,大哥这些年倾心照顾他们,已经是尽了仁义了。再被他们拖累,只怕我们都要老死在这穷山恶水中了!” “你……”徐虎大怒,正要开口反驳,只见黑衣人在一旁嘘的一声,然后指了指洞口。 徐虎一愣,随即听到洞口一阵声音传来。 “老大,这山洞里有火光,人肯定藏在里面!” 没一会儿,另一个声音响起,“你们几个,进去看一下!” 几人应了一声,随即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洞口响起。 洞内三人闻言脸色大变,暗道:这两个女子的随从找过来了! 洞并不太深,还不待徐虎等人合上箱子,便见四五个大汉闯了进来。他们看到唐琬两人瘫坐在地上,不由一喜;随即抬头,只那一瞥,几个人的眼睛却是再也挪不开了! 那十几箱白花花的银子,在火把的照耀下,实在是抢眼! 黑衣人暗道一声不妙,抬眼向徐虎杨铭二人使了一个眼色。 二人会意,右手悄悄摸向手里的刀柄,同时脚下暗暗挪动,向那几个人靠去。只是那几个大汉眼睛还直愣愣地盯着白银,根本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 唐琬和苏琳躲过徐虎的魔爪后,便被杨铭抬脚踹到在地上。两人疼痛之下只得蜷缩在洞壁一侧,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生怕惹得这三人生厌,丢了性命。 此刻,眼见这一路追踪自己的人寻进了山洞,唐琬不惊反喜,只盼着他们能斗个两败俱伤,她二人也好逃出生天。 只是这几个人呆愣愣的,只怕是要立刻丧命刀下。唐琬眼珠一转,见徐虎杨鸣二人已经缓缓抽出了腰刀,忙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咳…” 这一声咳嗽在这山洞中隐隐回响,竟是良久不绝。 那五个大汉顿时回过神来,见银箱前这三个正举刀向自己缓步走来,心里一惊忙呵道,“你们要干吗?老大,老大,快来,人在这……呃……” 黑衣人见状心惊,突然脚下用力,略身而至,手中短刀向那示警之人的喉咙抹去。可怜那人一句话还没喊完,只觉得自己喉间一痛,一抹血箭喷出,随即便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满眼难以置信。 苏琳见这些人说杀便杀,献血飞溅,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一声惊呼便要喊出,却被眼疾手快的唐琬伸手掩住了口。唐琬也很害怕,手一直在颤抖,她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一天自己距离死亡如此之近。只是理智终究胜过了恐惧,她知道此时是万万不能再喊的,不然,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两个了! 徐虎杨铭见黑衣人动手,脚下同时用力举刀向前,便向剩余的几人杀去,转眼间便又砍倒了三人。正待他们意欲解决最后一人时,只听洞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没一会儿便有二十几个人一起涌入。 这些人刚进洞便看到了黑衣人身后的银箱,又低头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同伴,二话不说,拔刀便冲了上来。 这小小的山洞中,一场混战开始了… 城北,一处山谷中。 这处山谷和葫芦谷不同,两座山峰在山腰处相连,并不深;据说谷中经常会有狐狸出没,故当地人称之为狐丘。 狐丘谷底有一个很是宽大的山洞,当地人曾盛传这是狐仙的居所,所以很少有人进去过。 此刻,这个原本荒凉的山洞中却是显得有几分嘈杂。洞中,一个略带着愤怒的冰冷声音正隐隐传来。 “废物,都是废物!几十个人,连个女子都抓不住,老子请他们来干嘛!”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另一个有些惶恐的声音传来,“公子,您别生气,想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想是…想是…你他妈能不能说点准确的消息来!”那个被称为公子的,显然对这个回复很是不满,又是一通大骂。 这人,正是刘官生。 他没有想到,自己派去抓苏琳的人,居然连唐琬也一起骗了过来。作为平山县老大的儿子,刘官生并不像王仕康那般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相反他平常为人低调,并不怎么仗势欺人。这次要不是看自己一贯的小弟王仕康被苏珵欺压的狠了,也不会这般费尽心机来算计苏氏兄弟。 刘官生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对唐儒钟华二人的忌惮的,这两个人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不过一旦他二人认真起来,莫说是平山县,恐怕整个宋国朝堂也没有几个人能承受的起。当他听说自己的人居然连唐琬也绑架了来,惊怒之下再也顾不得平日里伪装的潇洒倜傥,怒火连连之下,整个山洞中其他的人便一个个噤若寒蝉。 刘官生可不觉得,自己的小小伎俩能够骗过唐儒那只老狐狸。 忽然,洞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多久便见一个人闯了进来。刘官生见状忙迈前了两步,有些焦急地道,“怎么样,泽宇,苏珵苏怀动身了吗?” 那人身穿一件黑色夜行衣,看年龄在三旬左右,闻言拱手道,“公子,消息我已经传递出去了,半个时辰前监视的兄弟回报已经看到院子里有两个人冲了出来,估计应该快到了!” 刘官生收起了怒火,又恢复了那一幅智珠在握的样子,只是脸色却显得有几分狰狞。 “王仕康这个蠢货,果然没能留住这二人……,也罢,我绑架苏珵的妹妹也不过是想引他兄弟二人前来,如今人在不在我这儿又有什么关系?哼,我们以逸待劳,看这次苏氏兄弟还能否逃出生天!” 这时,只见洞口又一人一闪而现,看到刘官生忙弯腰行礼道,“公子,谷口有一队人闯了进来!” 刘官生闻言眉毛一抬,忙问道,“有多少人?” “大约有十几个人的样子,举着火把,看身上穿着,像是……像是衙门的捕快!” “捕快?捕快来此做什么……”刘官生眉头一蹙,随即一展,“哼,唐老头居然也亲自动问了吗?” “公子,你是说唐儒……?”泽宇在一旁问道。 “平山县能让吕震半夜动用衙役的,也只有我父亲了!能让我父亲此时下此命令的,哼,除了唐儒,我还真想不到有其他人……不过既然吕震来了,我们的计划就稍微变变吧,毕竟,他对我父亲还有用!” 泽宇闻言,忙低头应了声是。 刘官生不再理会,转身向山洞深处走去,泽宇几人见状,忙举着火把跟了上去。 一时间,洞口处又暗了下来。 过了约一炷香的功夫,洞口处又出现了一群人,这些人手执火把,一身衙门皂衣,领头的正是钟华和苏怀。 “钟教习,这狐丘谷中仅此一个山洞,想来就是此地了!” 钟华点点头,左右打量了片刻又转头看向身侧二人,“何辉,韩振,你们再把当时的情况详细叙说一遍!” 身侧二人,赫然正是原本在房中休息的何辉,韩振。 “是,”何辉应了一声,“当时我二人正要休息,忽听院中似有人闯入便忙起身察看,在我房门口发现这张纸条,我二人不敢耽误正要亲自前来寻找,不曾想路上竟遇到了你们!” “你们在院中没有发现人吗?”钟华黑着脸问道。 “没有,只是……”何辉看了韩振一眼,有些犹豫,“只是我们在赶来的路上,发觉似乎有人跟踪!” 钟华闻言,眉头顿时紧蹙在了一起。 又听一旁苏怀有些焦急地说道,“钟教习,既然纸条中说明‘欲救苏琳,狐丘谷无名洞’,想来唐姑娘和舍妹就在此处了,不如我们直接闯进去……” “不可!”钟华不待他说完,便出言呵斥道,“这明明是一个陷阱,就等着我们来跳,你怎可如此莽撞?” 苏怀脸色一红,刚要说话,忽听洞中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狂笑声。 “哈哈……想不到战功赫赫杀人无数的钟大将军,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这声音忽远忽近,瓮声瓮气,在这夜色中竟显得颇有几分诡异。 ~~~多谢幽灵君、坏血大大打赏,感谢!!~~~ 第五十四章 漫长一夜(八) 钟华闻言面色一沉,还未说话,一旁苏怀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他跨前一步,冷冷吼道,“你要我们来,我们来了!我妹妹在哪儿?” 没一会儿,洞中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妹妹?哈哈,进了洞你不就知道了吗?” 苏怀心中烦躁,若真如苏珵和唐儒分析的那样,是刘官生绑架了唐琬和苏琳,恐怕此地是真的有陷阱了。可他终究心有不甘,他抬头望了望黑乎乎的山洞,咬咬牙,从身旁一个衙役手中抢过一支火把,抬脚就要往里闯。 “苏怀兄弟,”一旁何辉见状忙拉住他道,“不可鲁莽,他们引我们到此,必有所图!且听钟教习安排!” 苏怀闻言,眉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未几,他还是收回了前迈的脚,只是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盛。 钟华在一旁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扭头对身旁何辉说道,“何辉,我留五人给你,你带着他们守在洞口,若有情况及时示警!” 何辉一愣,忙应了声是。 “剩下众人随我进入山洞,两人一队,每队间隔两步;苏怀在前,韩振在后,注意留意洞内情况!”钟华安排完,抬手向前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准备。 可是钟华话音刚落,还不待众人有所行动,只听洞内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女子的惊呼。声音听得不太分明,似是有人在山洞深处遇到了什么麻烦,惊慌之极。 苏怀大急,再也顾不得钟华的安排,迈步便向洞内冲去,全力疾奔之下瞬间就到了洞口,随即便隐去了身子。 韩振等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钟华大喊道,“快,跟上!” 众人忙跟了上去,只是终究不及苏怀速度快,等众人来到洞口准备进洞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苏怀的身影了。 钟华见状皱了皱眉,脚下不做停留,刚要迈步跟上,心中却突然生起一阵警觉。多年来在血海里尸体堆里翻滚的他有一种近乎天生的直觉,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只是这一瞥让他心中一惊,顿时止住了脚步,忙大喊道,“快,后队变前队,退出山洞!” 人群中的韩振闻言一愣,他虽然不明白钟华为什么突然这么喊,不过脚下却下意识地做出了行动。他喊了一声,“退,快退出去!”然后一把拉起身旁还在怔怔不知所以的衙役,脚下用力又返冲了出去。 洞外的何辉见众人刚冲进去转瞬又退了出来,疑惑之下刚要开口询问,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洞口看去。只见月色下那洞口的方向竟响起一阵沙沙的声音,声音起初细微,没一会儿便响声大作。刚刚从洞中蹿出来的众人回头望去,这一望之下顿时吓得手脚冰凉,目瞪口呆。 那洞口原本经历了千年风沙吹袭都固若磐石的大石,此刻竟都如同被铁钩勾起的软豆腐一般,簌簌地往下掉,没一会儿,整个洞口便都坍塌了下来,恍若山崩地裂一般,在这原本静谧的夜空下显得诡异而震撼! 片刻之前还存在着的这无名山洞,转眼间竟都变成了一堆碎石,哪儿还有什么洞口! “地龙翻身了?”惊呆之下韩振如是想! “狐仙生气了?”同样目瞪口呆的一众衙役想起关于狐丘谷的传说,一时间感觉手中的火把都拿不稳了,脚下不由地往后退了两步。 “钟教习,苏怀兄弟还在里面!”何辉回过神来,有些焦急地对钟华说道。 钟华此刻也是面色铁青,他不相信鬼神,更不觉得这是地龙翻身造成了,唯一的解释便是那绑架二女的贼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这洞口给堵了起来。若不是他心生警惕退的快,恐怕这一众人便要丧身此地了。 “都还愣着干什么,挖!”钟华吼道,“大有,你带两个人速去通知吕捕头等人,告知此地情况!” 钟华身旁一个体格强壮的捕快一愣,忙应了声是,转身朝谷外奔去。 “钟教习,这.....凭我们几个人,怕是力有不逮吧?”何辉眼见那捕快身影消失,扭头有些担心的问道。 钟华直直地盯着前方,冷冷一哼道,“哼,凭人力能将山石裂开已是骇人,难不成还真让整个山洞塌陷不成?依我看,用不了两个时辰,必能再见洞口!” 葫芦谷外。 天上繁星点点,向大地倾洒着一片光辉。只是苏珵此时的心情却并不如这皎洁月色般明亮,折腾半夜,仍未有唐琬苏琳二人的半分消息,他顾不得重伤之下早已是疲惫不堪的身躯,唯觉得心中的那份压抑感越来越重。 当吕震、苏珵等人搜寻至葫芦谷的时候,已经将近寅时了。 “吕捕头,此处地形倒颇是怪异!”苏珵抬头望了望葫芦谷口两侧高耸林立的绝壁,对同样对着葫芦谷凝神的吕震说道。 吕震扭头看了看他,沉声道,“此地名为葫芦谷,谷中荒凉寸草不生,平日里多半无人到此!” 吕震身形雄壮且矫健,半宿奔波,脸上却不带丝毫疲倦之色。 “哦?”苏珵闻言,眉头顿时一皱,又转头朝这葫芦谷中望去。 “我记得这葫芦谷中有一个山洞,倒是个藏人的所在。我们且进去巡察一番,若是没有,这眼看就到青鸾峰了,便只能寄希望于钟大哥他们有所收获了!”吕震幽幽地说道。 苏珵闻言嗯了一声,心中倒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他对钟华一行并未抱太大希望,若是有了消息,恐怕早就派人过来报信了。 谷内山洞之中,一番混战已经接近尾声了。 地上或死或伤的躺着十几个黑衣人,偶尔几声痛苦的呻吟,提醒着场中还站着的几人方才那场大战的激烈。 黑衣大哥和杨铭徐虎三人身上也都多少带伤,一道道血迹在火把的照耀下只骇得一旁蹲坐在洞脚的唐琬苏琳二人互相紧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不已。 而另一侧,那一路追赶唐琬二人的一众黑衣人,此时却只剩下一人了。那人受伤不轻,左臂上被砍了一刀,鲜血汩汩直流。右手轻轻颤抖着,却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刀,一脸仇恨地望着杨铭三人。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黑衣人说话断断续续,声音中却是迸发出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 黑衣大哥却是没有理他,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杨铭徐虎二人,见他二人摇头示意,知道他们伤得不重,这才放下心来。 “哼,等待会儿你死了,见到那些死在我们兄弟刀下的亡魂,你自会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大怒,有心上前却终究是伤重难支。他扭头看了一眼对面三人身后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有些贪婪地咽了口唾沫,又悄悄扭头打量了一眼四周,这一下怒意渐渐平息,惧意却又渐渐涌了上来。 “这三人武功高出我太多,我还是趁机会逃命要紧!”黑衣人暗暗想道。 想到此,黑衣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大话难道我不会说吗?”笑罢,黑衣人有些张狂地说道,“想我穿山虎纵横苍虎山十几年,想杀我?先问问老子手中这把刀同不同意!” 只瞬间,黑衣人突然左臂扬起,手中大刀一个刀花挽过,身体猛然跃起,作势便向杨铭三人扑去。 黑衣大哥三人见这人重伤之下竟还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威力,不由同时举刀凝神戒备着。不料那黑衣人身体跃至半空,突然双袖之中竟射出两道利芒来。这两支袖箭突然发出,却是同时朝黑衣大哥胸前、腹部两处射来。 黑衣大哥见状大惊,只是这山洞虽然宽敞,但杨铭徐虎二人站在他身旁,这辗转腾挪的功夫却是使不上了。三人不及多想,忙一并举刀朝这两支袖箭挡去。 “哐当”一声,这两只袖箭来势极快,三人只来得及劈飞了射向胸部那一枝,另一枝却只是改变了一下方向,便直直射进黑衣大哥身侧徐虎的左腿中,从另一侧露出了半截箭头。 “哇…”徐虎吃痛之下,再难站稳,身子一歪便朝一旁倒去。黑衣大哥眼疾手快,忙一把搀在了自己怀里。 抬头,却见那黑衣人趁此功夫,已经略身冲到了洞口。 “可恶!”杨铭大吼一声,一把抄起大刀,纵身冲了出去。 “阿虎,阿虎!”黑衣大哥喊了两声,却见徐虎原本还剧烈颤抖的双手此时竟渐渐安静了下来,脸上,一抹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转眼,整个面部便被浓青覆盖。 “有毒!”黑衣大哥大惊,随即大怒,抬头朝洞口怒喊道,“阿铭,杀了他!” 黑衣大哥似乎对杨铭的身手甚为自信,果然,没多久便听到洞口传来“啊”地一声惨叫,正是来自那想要逃跑的黑衣人。 “阿虎,你醒醒,你醒醒……”黑衣大哥有些疯狂地摇着徐虎的胳膊,却没听到洞口处在安静了片刻后又传来一阵刀兵相接的打斗声。 ~~~月初,向各位大大求票票,求收藏,求支持~~~ 第五十五章 漫长一夜(九) 徐虎,醒不来了。黑衣人的袖箭上带有剧毒,此时早已毒入心脏,要了他的命! “啊!”黑衣大哥起身,仰天怒吼。 突然,他拎起刀,快步走到那一片黑衣人的尸体当中,径直地朝一个正握着被齐刷刷砍断的手臂呻吟的黑衣人脖子上砍去。 “咔”,身首分离、鲜血飞溅,黑衣大哥不管不顾,又径直走到了另一个呻吟的黑衣人身前,举起了刀。 苏琳早已经被吓得几乎停止了呼吸,她脸色苍白再无一丝血色,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黑衣大哥手中的大刀,大脑中一片空白。她想要扭头,可是那早已停止运转的大脑再也发不出片缕指令,只能下意识地紧紧握着唐琬的胳膊,似乎那是她在这一片血海之中唯一的依靠。 可怜唐琬苏琳二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只觉得便是那传说中的无间地狱,也不如此刻这小小的山洞血腥、恐怖。 黑衣大哥终于砍完了最后一个呻吟的伤者,他转身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徐虎,满脸痛苦和自责。 苏琳双手紧紧握着唐琬的胳膊,这番惊吓让自小深受苏珵苏怀保护的她快没了意识。唐琬也是面色苍白,只是比苏琳稍好一些,她扭头看了一眼苏琳,心中担忧不已。她记得曾听唐儒说过有人在高度恐惧之下肝胆俱裂的情况,她不由伸出了手,轻轻抚上了苏琳的后背,想要安慰她一下。 不料唐琬的手刚刚触到苏琳的后背,只见原本还一动不动的苏琳突然一个冷颤,随即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抱着头大叫一声“别杀我别杀我……”,同时竟扭身不管不顾的朝洞口跑去,看身形竟是比平常还要快上几分。 唐琬和黑衣大哥俱是一愣,随即便见黑衣大哥两眼阴沉,面色狰狞,“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两个害了我徐虎兄弟!拿命来!” 说罢,纵身向前一跃,举刀便向苏琳的后背砍去。 眼看苏琳便要香消玉殒,唐琬在身后大惊,急迫之下她猛地站了起来,竟是突然向苏琳跑去。 “珵哥哥,若是琳儿妹妹死了,琬儿再无颜见你!” 唐琬心中默默念道,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狐丘谷,无名洞。 十几个衙役已经轮番挖了一个多时辰了,众人一夜奔劳,此刻已经是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周围的山石上,再也不愿有片刻挪动。 钟华皱了皱眉,并未阻止。 他已经不是朝廷的司郎大人,衙役们若真不愿听他的,看在吕震的面子上,他也不好强行逼迫! “钟教习,你看……”一旁韩振见衙役们大都坐地不起,不由有些担忧地对钟华说道。 钟华抬头看了看天,面无表情,“无妨,大家也都累了,歇一会儿吧。” 韩振何辉闻言,也是无奈,只好点点头,扭头向衙役们喊道,“大家歇一会儿吧。” 碎石堆上,一个身形很是强壮的衙役闻言,顿时将手中寻来的木棍一丢,喘了两口粗气道,“哎呀妈呀,可是能休息会儿了,累死老子了!” 说罢也不看地方,便一屁股朝碎石堆上坐去,一边朝身旁一个衙役说道,“折腾了一夜,俺家那婆娘……啊,啊……” 不待他说完,只听他身下一阵石响,便见他周围的碎石正渐渐向下陷去,不多时便露出一个大洞来。那个强壮衙役一声惊呼,竟是直直掉了下去,瞬间就不见了身影。 一旁的衙役吓了一跳,忙起身跳开,胆战心惊地望着那个黑洞。 何辉韩振心中一惊,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对看一眼同时向洞口跑去。 探出头朝洞中打量了一眼,何辉感到一阵凉风从洞中徐徐吹来。他朝洞中喊了一声,没一会儿便听洞中一个声音传来。 “唉呀妈呀,可是摔死老子了!这是哪儿啊……喂,你们快想办法把我拉上去啊!” 正是先前掉下去的衙役。 钟华一把蹿上来,低头朝洞中喊道,“你先闪开!”随即抬头对周围的衙役喊道,“快,大家继续挖,洞口已经露出来了!” 衙役们面面相觑,虽然不情愿,却也知道要想救人,这恐怕是最快的法子了。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一个半人高的洞口,露了出来。 钟华推开众人,一跃而下,碎石堆积的并不高,几乎同时就听到了落地的声音。 何辉见状,伸手从一旁取过一支火把,对韩振道,“你守在洞外留意动静!再跟我下来几个人。”说罢不待韩振反应便也跳了进去。 山洞内黑乎乎的,正是方才众人进又复退的无名洞洞口的位置。何辉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山洞腹心出摸去,背后,跟进来的五个衙役同样举着火把,战战兢兢。 “等一下!”众人身后的钟华突然喊道。 何辉等人闻言,忙站定了脚步,扭身向后看去。 只见钟华面色凝重,正扫视着四周的石壁。他伸手从一个衙役手中接过一支火把,迈步向一侧石壁走去。 石壁上,横七竖八地分布着几道裂纹,看上去倒像是某一种古怪的文字。 “这是刀痕,还是新的!”钟华冷冷说道,“看来此地曾发生过激烈的搏斗。” 何辉神情一紧,忙问道,“会不会是苏怀兄弟的?” 钟华摇摇头,举着火把径直向前走去,何辉等人见状,忙跟了上去。 山洞黝黑而漫长,又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仍没有到尽头。 突然,钟华停下了脚步。 何辉回头看去,见钟华的模样有些奇怪。他微闭着双眼,鼻头耸动,像是在空气中轻嗅着什么。众人见状,不由都有些紧张。 “是血腥味!”钟华睁开眼,沉声说道,“四散寻找,四周必有血迹!” 众人闻言,忙四下散开仔细寻找起来,不一会儿,便听一声惊呼,“这儿,这儿……钟大人,这儿有血,好大一滩血……啊!” 还未说完,便见钟华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倒把他吓了一跳。 这摊血迹有两个巴掌那么大,淋淋洒洒,在火把照耀下显得甚是刺眼。钟华俯身,伸手轻轻捻了一下,道,“血未完全凝固,看来时间不长;看血迹形状,像是有人在此躺卧了片刻,伤口不小!” 一旁何辉沉吟了片刻,道,“一路走来,洞中并未看到有伤者或是尸体,看来苏怀兄弟还…还……” 钟华闻言,眉头不禁一跳,扭头向何辉看去。何辉见状,心中慌乱,一时竟没有再说下去。 “继续向前,大家留意四周异状!”钟华沉声嘱咐了一声,众人又继续向前走去。 众人又走了约一刻钟的时间,这一次,再没有遇到什么异常。只是渐渐地,何辉感觉到一股股凉风袭来,前面露出一丝光亮。 “前方好像是出口!”何辉有些激动地说道,不由加快了脚步。 然而,众人来到出口的时候,心中再无半分喜悦,只剩下满眼的难以置信和两股战战的震惊。 这是出口,也是绝路。 洞口,竟是在一处绝壁之上。放眼望去,远处烟雾缭绕,将连绵起伏的青山淹没其间;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沟涧,只远远看到几抹绿色在这绝崖峭壁上舞动,就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少见多怪。 “钟教习,这…没有路了!”何辉半饷才回过神来,有些震惊的对钟华说道。 钟华面色凝重,心里却是有些起伏:“苏怀闯进山洞,定是与洞中的贼人进行了一番殊死搏斗!只是……此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莫不成这洞中另有出路?” 钟华低头看了一眼脚下,这绝壁之上连个手扶之处都没有,又如何能行得了人?一路走来,他用心观察,并未见到有其他出处,那些贼子又是如何离开的?苏怀是受伤被他们带走,还是…… 钟华又看了一眼脚下深涧,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钟教习,我们……该怎么办?” 钟华扭头,见何辉和一众衙役正望着他,一脸忐忑。 “回去!”钟华扭身向来处走去。 “回去?我们不找苏怀兄弟了?”何辉一惊,忙问道。 钟华站定脚步,扭头直直看着他,“这洞中,可还有藏人之处?” 何辉一愣,顿时诺诺不再说话。 “这洞中,说不定真有藏人之处!大家用心寻找,若是找到其他出处或暗门,”钟华不再看他,扭头高声说道,“我必向县丞大人给他请赏!” 众衙役都是这平山县城之人,唐儒和钟华的大名谁没听过?听他这么说,都毫不怀疑,立时便积极地寻摸起来。 这些衙役都是翻箱倒柜的高手,若是真的别有洞天,他们就肯定能找得到!钟华看了一眼何辉,道,“何辉,辛苦你一趟,你快步回到入口,让其他人也都进洞寻找。就从入口处找起吧,我们在山洞中间碰面!” 何辉忙应了一声,快步向前走去。 人,究竟到哪儿去了? 钟华看着正在墙壁上摸来摸去的一众衙役,紧紧蹙起了眉头。 第五十六章 漫长一夜(十) 葫芦谷。 黑衣大哥含怒出手,又怎么是唐琬、苏琳这等柔弱女子抵挡得了的,转眼间,苏琳便被笼罩在一片寒光刀影中,眼看便要血渐当场。 唐琬的内心一片绝望,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来救她们,即便爷爷唐儒曾经领袖群伦,清名布于天下;即便视她若亲生的钟华武艺超群,战功显于朝野,可远水难解近渴,她只知道,她和苏琳都要死了! 在这生死关头,苏珵那坚毅挺拔的英姿忽然映入了脑海!眼看黑衣人大刀即将挥下,唐琬突然止步,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喊道,“珵哥哥,快来救我们…………” 黑衣人一愣,随即哂然:还要用这招?他并未放在心上,仍是直直对着苏琳的脖子砍了下去! 他仿佛看到了血在空中绽放,这是对徐虎兄弟最好的祭奠!黑衣人心中冷冷想道。 “贼子,敢尔?!” 突然,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洞口响起,那吼声经山洞放大,便如同山崩地裂般,黑衣人这一惊之下差点岔了气从半空中跌下。 他忙稳住身形,刚抬头便见一道寒光径直向自己射来,看那力度和速度,比方才的袖箭还要强上几分。 黑衣人身在半空,无法躲闪,只得收刀横在胸前,打算硬挡这一击。 寒光转瞬临身,黑衣人这才看清原来是一柄长刀。他大吃一惊,不及多想忙运起全身力道挥刀相迎。 “砰” 一点火光在半空一闪而过,随即便见到黑衣人如断线的风筝,身子直直向后飞来,撞在洞后石壁上,跌落了下来。 “咳咳”,黑衣人咳嗽两声,吐出一口鲜血,扭头向左臂看去。那儿,被刚才的飞刀划破,鲜血横流。顾不上包扎,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抬头向洞口看去。 没有看洞口影影绰绰的数十名捕快,也没有看被数个衙役控制的好兄弟杨铭,他的眼睛却是紧紧盯在众人身前正轻轻将那个叫苏琳的女子搂在怀里的少年。 这平山县,即便在偷袭的情况下,能一刀打得他吐血的人,屈指可数!可这些人中,绝没有眼前这个恐怕年龄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黑衣人渐渐眯起了眼睛,一边悄悄调整内息,一边紧紧握着手中长刀。 苏珵等人进葫芦谷搜查的时候,正好看到追到山洞口的杨铭一刀将一个黑衣人砍杀。众人大惊之下正要上前喝问,不料此人竟抢先动起刀来,遂一番打斗将其擒获。 苏珵等人正要悄悄潜进洞中一窥究竟,刚到洞口便看到那让他亡魂皆冒的一幕,苏珵惊怒之下全力出手,随即一把抱住了将要跌倒的苏琳。眼见怀中的苏琳脸色苍白,神情呆滞,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苏珵霍得抬头盯着黑衣人,眼睛越来越冷。 唐琬觉得自己在做梦,她站在洞口不远处,怔怔地盯着苏珵,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自己一声大喊之后,便有一个英雄少年凭空而出,一刀便将贼人击退。 洞口众人手中的火把烈烈作响,金黄色的光芒映射在这个英雄少年身上,便如同为他披上了一件金甲圣衣! 真的是苏珵哥哥!天呐,我居然有召唤守护神的能力!唐琬喃喃自语,眼睛紧紧盯着苏珵,生怕一不留神他又凭空消失了。 苏珵将怀中的苏琳交给身旁的捕快,起身,轻轻走到了唐琬面前。 这个曾经调皮温柔的女子,这个曾经多次在自己梦中出现过的佳人,此刻便如同一朵被寒风摧残过的百合,不复以前的光彩明艳。可此时的她却平添了几分娇柔,让苏珵忍不住想要拥她入怀,用尽身心去呵护。 苏珵最终还是忍住了这股冲动,他伸出手轻轻拭去唐琬眼角残留的一滴眼泪,然后对着她轻轻一笑。 这一笑,便如同寒冷冬日里的一抹暖阳,使得唐琬正神游体外的七窍六识瞬间归位。她脸一红,忙低下了头。 “琬儿,受苦了!”苏珵的声音很是轻柔,“你站在一旁,看我为你们报仇!” 唐琬脚下有些机械地向苏琳方向走去,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脆声道,“苏珵哥哥小心,那人…..很厉害!” 苏珵点点头,又朝她笑了一下。唐琬脸一红,忙加快了步子走到苏琳身旁,从捕快手中搀过苏琳,两人一块向苏珵看去。 苏珵转身,目光扫过黑衣大哥的时候,眼中的那一抹温柔早被冰冷替代。 “你要杀她们?” 黑衣大哥此时已经调息地差不多了,此时见眼前这少年如此猖狂,也是忍不住大怒。 “是又怎么样?” 苏珵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冷冷地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你会知道的!” 话音未落,便见苏珵突然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挺刀在手,右脚朝地上一跺瞬间借力而起,举刀便向黑衣人劈去。黑衣人见状嘴角一抹冷笑,挺刀迎了上去。 众捕快见苏珵说动手就动手,一时大惊,忙挺刀准备过来帮忙,俱都被吕震拦住了。他有些深沉地望了一眼身在半空的苏珵,微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众捕快虽然疑惑,却不敢违背吕震的意思,便一起转头朝场中看去。 “钟大哥屡屡夸你绝世天资,我倒要看看,你重伤之下又连夜奔波,此番还有什么本事来对付眼前这人!”吕震一动不动地盯着场中苏珵的身影,心里却有几分不屑。 苏珵身形升至最高处时,突然脚往前伸头往后仰,竟是在半空中平铺了身子。这种状态转瞬又变,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抱膝翻转,速度越来越快,没一会儿便再难看清身影。 黑衣人一惊,只觉得这小子的身法甚是诡异,一时忙小心戒备。 苏珵身形越转越快,竟是止住了下落的趋势,就那么悬在了半空。突然只见那急速翻转的团影中一道银光急射而下,径直向黑衣人胸前劈来。黑衣人大惊,忙举刀相迎,只听“砰”地一声,黑衣人只觉得虎口发麻,一股巨力从手中的刀柄处瞬间便蔓延至全身,引得他胸中血脉翻滚,嗓子一甜一股鲜血差点便喷口而出。 黑衣人忙提身后退,直至退到洞后山壁时也没有卸掉这一股力道,终是没有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半空,那急速翻转、仍看不清身形的苏珵尾随而至,正停在黑衣大哥的头顶。 “大哥!” 洞口,一声疾呼响起,被两个捕快控制的杨铭见状大惊,撕心裂肺地喊道。 黑衣人有些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杨铭,嘴角一丝苦笑。他扶着山壁强挣扎着站了起来,愣愣地盯着正在空中翻转的苏珵,左手仍是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大刀。 突然,黑衣人纵身而起,径直朝空中的苏珵攻去。这一番率先而动,竟爆发出了一股磅礴凛冽的气势,看那气势倒与苏珵的那招“沉香救母”有几分相像,俱是睥睨天下凌厉霸道的招式。 一旁吕震方才见苏珵的招式正沉思间,此刻看到黑衣人的招式,顿时眼睛一眯身体一挺,如铁勾刚爪般的左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宽刀。 “这招‘扶摇直上’很久没见大哥使过了!” 一旁的杨铭两眼怔怔地盯着场中,嘴里喃喃道,“当年大哥凭这招横扫十万苍虎大山,如今却对一个少年使出,的确是高看他了!” 片刻休养后的苏琳仍然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她和唐琬二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的情形,此刻眼见那黑衣人攻向苏珵,苏琳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吊了起来,忍不住一声惊呼,拔脚便要向场中跑去,却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唐琬一把拉住。唐琬扭头看了眼一脸凝重却并未有所动作的吕震,对苏琳轻轻摇了摇头。 场中,黑衣人身形暴动冲天而起。待快要接近影团时也不知他做何动作,便见黑衣人手中大刀逐渐幻化出无数刀花来,那一朵朵刀花没一会儿便将苏珵围了起来。 黑衣人心中一声冷笑,手上攻势不停,正要一鼓作气将苏珵斩于刀下。突然只见那一直翻转的苏珵周身竟也爆出无数寒光来。那寒光与刀花相撞,不多时便在半空中绽出一朵朵烟花般的光亮,光亮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会儿便消失于无形。 黑衣人一惊,此时却也再无退路,他咬咬牙,身形再动挺刀向苏珵冲去。只是还不待他接近,团影四周寒光又现,瞬间竟汇聚成一道刀性光柱,那光柱越聚越亮,待将所有寒光吸收殆尽时突然猛地迎上了黑衣人那冲天一刀。 众人大惊,怎么也没料到苏珵的刀法竟有如此夺天地造化般的威力。愣神间,吕震等人都没有发现,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挣扎着冲了过去,随即便隐身在那一团光亮中。 刀锋相接,众人并没有看到预想的碰撞声。原来那光柱竟直直将黑衣人的长刀斩断,攻势不停又一下劈在了黑衣人的身上。 黑衣人轰然倒地,一动不动。 那团影在光柱劈下时,也渐渐变得清晰,苏珵手执长刀,宛若天神。 洞中一片寂静,众人目瞪口呆下竟都没有发出半分声响。只有苏珵手中那在火把照耀下泛着寒光的长刀上,鲜血正一滴滴地滴下。 “吧嗒……吧嗒……” 第五十七章 漫长一夜(十一) 葫芦谷的小小山洞中,攻守之势瞬间几变,终于在苏珵和黑衣人的最后一刀中分出了胜负。 吕震的内心颤抖着,震骇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斩衣三跃’!他居学会了斩衣三跃!钟大哥居然连这式刀法也传给了他,他小小年纪居然已经能够使出第二跃了!” 也难怪吕震惊骇莫名,这“斩衣三跃”刀法是钟华的秘技之一,很少示人!吕震曾经见识过一次,震惊之下连连追问,钟华才对他透露了一二。 至今他还记得钟华说起这式刀法时脸上的落寞。 “老吕,这式刀法相传是千年之前一位著名的刺客豫让所创。豫让原为智氏家臣,蒙家主厚恩,以国士待之;后家主为仇人所杀,豫让立志复仇,因担心被仇人识穿身份,他漆身吞炭暗伏桥下,意图谋刺;无奈天不遂人愿,豫让行刺失败,临死前他拔刀击斩仇人外衣,以示为主复仇,然后横刀自杀!他最后的刀法便是这‘斩衣三跃’!” “‘斩衣三跃’共三式,我三十五岁时才得小成,四十五岁才勉强领悟最后一式!老吕,你已过了练习的年纪,此生怕是无缘了。我也实在不愿带着它进坟墓,若是能为它寻得一衣钵,我死而无憾啊!” 吕震摇摇头,思绪又回到了当场。他抬头看了一眼正挺身而立的苏珵,内心颇有些五味杂陈。 “阿铭……阿铭兄弟!” 一声悲呼,将众人从呆愕中惊醒。吕震转头向伏身在地的黑衣人看去,身体却是不由的颤抖了一下,随即紧紧握起了拳头。 那原本被他们控制住的杨铭不知什么时候扑倒在了黑衣人的身上,背后,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从左肩斜贯到右侧肋下,鲜血已经将身下染红,眼看是没有了生息。 苏珵目光冷冽,心中也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杨铭竟会奋不顾身的冲上来为黑衣人挡下自己这必杀的一击!不知为什么,苏珵原本满心的愤怒此时竟渐渐的消散,他幽幽地望了眼正怀抱着杨铭满脸狰狞痛苦的黑衣人,突然将手中的长刀扔在了地上,转身朝唐琬苏琳二人走去。 吕震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迈步向洞内走去。他深深地望着黑衣人,沉默许久,突然沉声道,“你走吧!” 众捕快愕然,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吕震。 黑衣人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抬头怔怔地望着吕震,眼神空洞,没有说话。 许久,黑衣人才恢复了神智。他轻轻将杨铭的尸体放在地上,强挣扎着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吕震。 “你不抓我?”黑衣人的声音显得很是虚弱。 吕震转身,不再看他,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冰冷,“在我后悔之前,走!” 黑衣人不再说话,他弯腰抱起杨铭的尸体,一步一步向洞口挪去,快到洞口的时候,他忽然站住了身子。 “徐虎的尸体,还有那些银子,你不能动!”虚弱的声音中带着竦人的坚定。 吕震没有说话,眼看着黑衣人踏着血步艰难的消失在月色之中,眼神中一抹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黑衣人的身影刚消失,只见原本一直挺拔着身体的苏珵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即便吐出一口鲜血来。唐琬苏琳二人大惊,忙一左一右扶住他的身子,关切的问道,“珵哥哥,你怎么啦?” 刚才与那黑衣人的一战,苏珵强催身体勉力为之,身体早已到了极限。此刻他见危险除去,又寻得了唐琬苏琳二人,心弦放松之下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仿佛被掏空了一般,竟无一处不疼。他抬起头对着二女勉力一笑,随即便身体一歪,晕了过去。 青鸾峰,位于平山县城正西,山势挺拔雄峻,属于在苍虎山中的主脉。 此刻,在青鸾峰山顶的一处平台之上,一个面容清俊的中年人正伫立于此。山风凛冽,吹得他一身青衫猎猎作响,中年人却只是抬头,直愣愣地盯着头顶那一轮清辉圆月,没有半分轻动。 忽然,中年人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副月下沉思图。三个劲装黑衣男子走到中年人身后一丈远处,悄然站立,并未发出一言。 “结束了?”中年人没有回身,只是低下了头,直直的看着远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头仰的时间长了,脖子发酸的缘故。 “是!”三人抱拳齐声回答道。 中年人转身,扫了一眼身前三人,迈步向不远处的一张石凳走去。石凳上铺着上好的虎皮毯,倒不虞山顶风寒。 若是苏珵在此,定会吃惊的发现,这中年人正是他曾在孔家庄见过的华服男子。只是这华服男子此刻一身素装,却依然难以掩盖他身上的那股睥睨、夺目的气势。 “说说吧,”中年人在石凳上坐定,挥了挥手,轻轻抚摸这自己左手上的那个玉扳指。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见左侧那黑衣男子上前一步,恭手道,“禀指挥使大人,目前朝堂上以顾珲大人为首的文官势力,正借着旬月前墨阳城事件向兵部司和户部司发难,打算趁机夺权。” “上月初,户部司司朗姚远被人弹劾假借重修兴华殿之名暗行贪墨之举,后刑部调查后属实,此案将户部司右司参曹武以及三位司朗革职查办;月中,兵部司一个库吏被人发现偷藏锻造局冶炼图谱,严查之下发现两位司朗与其有关,一并被抓,此案尚在审理中;本月初,召余郡安邑使杜帅被人匿名揭发暗中指使属下假扮劫匪,抢劫往来商户。此案刑部司受理后仅三日便将人证物证收集齐全,目前已将杜帅收押,尚未宣判!” 这人说完,身形却一动未动,仍然保持着方才禀报时的恭敬姿态。 “哼,”中年人冷哼一声,“目前只有兵部司和户部司尚且掌握在军方手中,顾珲倒也不迂腐,下手可真是又快又狠!” 说完,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冯雷那边就没什么动静吗?” “兵部司冯大人在上月朝会上与顾珲大人大吵了一架,两人差点在大殿上动手,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动作,便是连兵部司两位司朗被抓也再未出面。只是.....”黑衣属下犹豫了一下,忙又道,“只是自上月兵部司库吏案发以来,西北大营显得有些不太平静,军将调动频繁,并且与洛都的联络也比平常增加了数倍。” “哦?”中年人沉吟了一下,“看来冯雷是想在兵事上做手脚!可知道西北大营具体动作?” 黑衣属下忙道,“我们的人将洛都和西北大营的一个联络信使灌醉,盗出了书信,书信上说不日西北边疆将有大事发生,让洛都各位大人做好准备。具体的事宜尚未弄清楚......” 他话尚未说完,突然感觉自己就像置身火炉一般,一股浓烈的威势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吓了一跳,忙道,“属下马上再去安排,定能弄清他们的意图.....” “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还不能让我满意,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中年人冷声一声,面无表情,仿佛话并非出自他口中一般。 方才回话的黑衣属下闻言不由打了个冷战,忙道,“属下明白!” “吏、礼、刑、工四部司难道就全是圣人吗,去,搜集些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直接投递给冯雷!切记要做的隐蔽,不能让他察觉到是我们的人在出手!” “是,属下明白!”那黑衣属下忙答应一声,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见中年人再无其他吩咐,便躬身退了下去。 中年人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盯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问道,“山下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便见剩下的两个黑衣属下中迈出一人,恭手答道,“禀指挥使大人,苏珵已将二女救出,只是他前番大战之后又连夜奔波,此刻身体不堪重负已经晕了过去,吕震正带着他返回县城。不过今夜倒是还有几处可疑的地方....” 说着,不待中年人询问,他便将葫芦谷中发生的事捡重要的述说了一遍。 中年人听他说完,抬头轻轻扫了他一眼,随即冷冷笑道,“两拨黑衣人,十几箱白银,捕头吕震竟还与其中一人暗通曲款,呵呵,有意思,这小小的平山县城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中年人挥挥手,示意方才答话那人退下,又看向最后一人。 那人忙恭手上前,道,“指挥使大人放心,人已救出,受了重伤,不过并未伤及根本,仔细调制一番便可恢复!” 中年人点点头,声音也不似之前的冰冷,“仔细医治,此人.....我还有用!” 那人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山顶山又恢复了安静。 中年人转动了几下手上的扳指,突然凭空说道,“阿嵬,你对苏氏兄弟二人怎么看?” 便如同上次在孔家庄学舍房间中一般,中年人话音方落,便见他身后不远处施施然走出一人来,黑衣黑裤,面上覆着一块黑布,整个人便如同生生从夜色中剥离出来一般。 黑衣人没有说话,中年人也没有再问,一时间,山顶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半晌,才听黑衣人幽幽说道,“有凌世之勇,有机变之谋,却没有成为人上人的贪欲!” “哈哈哈哈,”中年人闻言,竟是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起身走到悬崖边上,猛地伸手一指,狂笑道,“阿嵬,你说他们没有贪欲,我看不然!你看这芸芸众生,往复奔波所为何来,不过是为名,为利,为权,为美色罢了,千百年来,这些东西又何曾消失过?哼,即便他们真的没有欲望,我也要让他们生出欲望!阿嵬,这两个人,一定要为我所用!” “不过有一点你却是说错了,”中年人猛地回头,声音却是渐渐变得有些冰冷,“这两个人,不...一...样!” 那个名叫阿嵬的黑衣人静静的望着突然变得有些发狂的中年人,没有说话。良久,他心里轻叹一声,旋即又隐去了身影。 “欲望,是这世上最难捉摸也最难控制的东西,我花了近百年尚未参透!指挥使大人,你可不要养虎为患啊!” ~~~~漫长一夜终于写完了,各位大大给个票票支持吧,若是能有个打赏,三色金将感激不尽~~~~ 第五十八章 旖旎 天漫黄沙,血蔽日月,苍茫小道,荆棘遍布。 这是哪儿啊? 苏珵拼命的跑,他又遇上了那个一直追着他不放的中年人! 跑不动了!苏珵停下脚步,弯腰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 “我已经走了我的路,你还要怎样?”苏珵抬头,恨恨地盯着那始终一脸微笑的中年人,怒吼道。 闻言,中年人不笑了,神色竟是突然变得有些严肃,他怔怔地望着苏珵,沉声道,“自古君子逐利取之有道,纵啖以重利,犹木人石心,无动于衷,危坐如故,若无所闻!” 中年人抬头,望向山顶,身影开始变淡,“须知日月欲明,浮云盖之;河水欲清,沙石涔之;人性欲平,嗜欲害之。切记切记!” 苏珵沉吟片刻,抬头,“什么意思?” 中年人没有回答,只是面色稍有缓和,“我们马上就会再见面的!” “哼,我可不想再被你缠着!每次只要被你跟着,我都会遇到妖啊怪的,真不知你到底是谁?”苏珵恨恨道。 中年人笑了,“哈哈,放心,你终究会知道我是谁的!” 苏珵一愣,再回过神的时候中年人的身影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又来这招?!”苏珵一下跳了起来,拔脚就向中年人跑去,“你站住,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苏珵方跑了几步,不料脚下一虚,一脚踏空竟直直地摔了下去!苏珵大惊,手舞足蹈仍是止不住下落的身体,正慌乱之间,他忽然感觉自己手中好像抓到了什么东西。苏珵惊喜之下便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救命所在。 好险!苏珵暗叹一声,正庆幸间,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惊呼,苏珵吓了一大跳,却是瞬间醒了。 “这是哪儿啊?”苏珵觉得眼皮有些沉重,方要睁眼便见一道刺目的光亮闪过,刺地他眼睛一片生疼,忙又闭上了双眼。 胸前隐隐作痛,苏珵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压在自己身上,顿时一股窒息的感觉隐隐袭来。 “这什么东西?” 苏珵缓缓抬起右手,向身前摸去!入手软软的,还有些温热?苏珵有些疑惑,手上又用力捏了两下。 “啊!”又是一声惊呼,声音竟和方才梦中的一模一样! “难道我还在做梦?”苏珵一惊,忙把手缩了回来,只是心里却更加疑惑了。 “哼,苏珵哥哥刚醒来便要耍流氓了,小心我告诉唐爷爷你轻薄琬儿姐姐!”忽然,又一道清脆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意在耳畔响起。 “这又是谁,怎么声音如此熟悉?” 他忙睁开眼,只是这一望之下,自己却先呆住了! 面色绯红,艳若桃花,眼如点漆,唇若朱丹,就这样一张精致绝美的脸庞竟距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看那眼角,一抹似嗔似羞的风情隐隐闪现,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着,两颊宛如贴上了两片石榴花,娇艳欲滴。 苏珵看呆了,便是连呼吸也忘记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隐隐作响:她好美…… 唐琬趴在苏珵身上,此刻浑身酥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燃烧起来了一般,面部隐隐做烫。感觉到苏珵淡淡若无的呼吸轻轻喷在自己脸上,唐琬竟恍惚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摸我…..那里!!”她觉得自己羞愤地要死了。自己好心帮他擦脸,他竟然….一下就把自己拽了过去! 哼,若不是看他受伤,我定不饶他!唐琬恨恨想到。可是不知怎地,她心中却提不起一丝恼怒。 “珵哥哥,琬儿姐姐,你们在干嘛?”苏琳在一旁疑惑地问道。 唐琬一惊,忙扭身从床上爬了起来,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苏珵哥哥刚醒来,怕是饿了,我去取粥来!”说完,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奇怪,琬儿姐姐这是怎么了?”苏琳望着有些慌张跑出房外的唐琬,扭头坐在了苏珵床边,紧张地问道,“珵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没事儿”苏珵回过神来,问道,“琳儿,这是在哪儿?” “在儒园啊,这是钟伯伯专门为你准备的房间,你都晕过去三天了!”苏琳满脸担忧,“珵哥哥,你真的没事儿了吗?” “什么?”苏珵大惊,“我睡了三天了?” “是啊,那晚你在葫芦谷昏了过去,可把我们吓坏了。钟伯伯说你只是外伤,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果然没事儿啦!” “这三天…..” “这三天都是我和琬儿姐姐在照顾你,珵哥哥,你得谢谢琬儿姐姐,从你昏过去到现在她都没好好睡一觉啦!”苏琳满脸认真,随即面色一变,“哼,你刚醒来还欺负人家琬姐姐!” 苏珵闻言一窒,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想起刚才那股奇妙的感觉,心跳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忙道,“对了,胖怀呢,他没事儿吧?”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见原本还带着几分喜色的苏琳顿时变得泫然欲泣。 苏珵心中一紧,忙挣扎着探起了半个身子,急切地问道,“胖怀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怀哥哥他…..他…..”苏琳说着,便有两滴眼泪掉了下来,苏珵更着急了,他伸出右手,一把握住苏琳胳膊,焦急地问道,“他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 “他没事,你放心吧!” 这不是苏琳的声音,苏珵霍然回头,见钟华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门,身后,唐琬端着两个小碗,低着头不敢看他。 “钟教习…..”苏珵刚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步赶上来的钟华按住了身子。 “不必多礼,你觉得怎么样?” “多谢钟教习挂怀,弟子无恙。不知舍弟苏怀他….他……” 钟华站直了身子,不再看他,“你放心吧,等你养好身体的时候,苏怀就会出现在你眼前的!” 苏怀听这语气,却是越发的焦急了,“钟教习,我兄弟到底怎么样了,您就直说吧!” 钟华低头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暗暗寄予厚望的弟子,心里叹了口气,终是没再隐瞒,便将那夜狐丘谷中发生的一切述说了一遍。 苏珵呆住了,“胖怀…失踪了?” 愣了片刻,苏珵猛地一下掀开身上的被子,挣扎着便要下床,把一旁的唐琬苏琳二人吓了一跳。 钟华伸手按住他的身子,“你干嘛去?” “我要去寻他!” “那倒是不必了。” “哦?”苏珵抬头,不明白钟华为什么阻止。 “这三天,我已经带人将狐丘谷方圆二十里翻了个遍,仍是没有找到!” 苏珵闻言一呆,心中更急,“那个悬崖呢,可曾派人下去寻找?” 钟华看了他一眼,沉声道,“那处悬崖壁立千仞,绝非人力可以攀爬!若苏怀真的不幸在此跌落,恐怕…..断无活命之理!” 苏珵呆住了,一旁苏琳再也没能忍住,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钟华不忍,又道,“此事恐怕另有蹊跷,我看那悬崖边并无一丝血迹,若是苏怀真从此处跌落,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线索,想必是伤重被贼人带走也说不定。你们…..你们不必过于悲伤!” 苏珵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忙道,“您…..您说的是真的?” 钟华转身,朝门口走去,“那些贼人我们已经有了些线索,唐老头正在交涉,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明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养好身体!琬儿,把粥给他!”说完,便走了出去。 唐琬嗯了一声,忙迈步走了过来,只是那神情仍是显得有几分怪异。 苏琳止住了哭声,心里默默祈祷着苏怀千万不要出事。 房间内,竟突然安静了下来。 东柳巷,刘县丞府邸。 唐儒除了上次夜闯刘府外,这还是第二次过来,以往有什么事都是直接去县衙,很少来这东柳巷。眼见一个小小的县丞府内装潢华丽,丫鬟成群,唐儒的内心一阵冷笑。 书房内,刘松恭敬的把唐儒请到上座,自己小心翼翼地在侧位坐下,眼看唐儒面无表情也实在是窥探不出这老狐狸的喜恶,刘县丞心中一阵忐忑。 “老大人此番驾临寒舍,可真是另卑职蓬荜生辉啊!”刘松一边窥探着唐儒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刘松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平山县城虽地处边陲,可他在洛都自有一套自己的信息渠道。顾珲对兵部司和户部司连连出手的消息他一早就知道了,心中也是颇有些忌惮。 他是有军方背景的,这一点唐儒知道,钟华知道,他相信朝中顾珲等人也绝对会知道,他可不敢奢望唐儒会替他保密。这平山县城战略地位极其重要,若不是他和西北大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刘松也绝不可能独霸平山县十年。 刘松不知道朝中妖怪打架,会不会突然就牵连到他这条池鱼;也不知道朝中顾珲等人会不会突然就将目光聚集在这小小的平山县,毕竟,顾珲前几个月还派了翟远来接管平山县。 可就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宝贝儿子竟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当他听说刘官生竟将唐琬绑架了的时候,大怒之下直恨不得亲自将这个逆子给绑了,带到唐儒面前请罪。 那一夜的情形他也多少了解了一些,当听闻吕震竟在葫芦谷发现了大批白银的时候,惊骇之下,刘县丞觉得自己好像摊上事儿了! ~~~关于梦境,在本书开篇首章有详细介绍,有兴趣的童鞋可再去浏览~~~ 第五十九章 为你请功 刘县丞的书房,唐儒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不知老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刘松沉默了一会儿,心里越发的忐忑起来,忍不住出言询问。 唐儒轻抬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道,“刘大人,这些年你为我平山县城民政顺利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这些老夫都看在眼里。我正准备近日向朝廷奏本,为你请个嘉奖,这也算是民心所向,你看如何?” 刘松闻言顿时吓了一跳,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笑话,若是下属们在他面前奉承几句也就算了,可是这话从唐儒嘴里说出来,刘松觉得更像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这些年他在平山县城的所作所为他自己清楚,他相信唐儒也是一清二楚! 以唐儒的品性,会为他上书请赏?刘松心里冷哼一声,他倒宁愿相信牝鸡司晨公鸡下蛋!再说了,即便唐儒真有心如此,刘松也不敢啊,朝堂纷争不断,文武双方互相攻讦,他躲还来不及呢,还敢在此时去出风头? 刘松暗暗叫苦,忙道,“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呃,下官多谢老大人厚爱,只是如今平山县依旧民生艰难,库无存银,仓无余粟,下官实在承受不起啊!” 唐儒冷冷地盯着他,“刘大人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刘松闻言忙连连作揖,“下官多谢老大人厚爱,实在是....承受不起啊!” 唐儒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变得愈发冰冷起来。 书房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刘松半晌不见唐儒说话,也不知他是作何想,顿时有些坐卧不宁。 半晌,才听唐儒有些玩味地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刘大人,承受不起!” 刘松闻言顿时一愣,心里不由恨恨地骂了两句,嘴上却道,“老大人明鉴,下官多谢老大人厚爱。” 唐儒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一声,“刘大人,有件事老夫还需向你道歉啊!” 刘松一愣,不待说话又听唐儒说道,“前日老夫夜闯贵府,却是冤枉了令公子!琬儿已经回来了,据她所讲此事与贵公子并无干系,而是一伙贼人绑架了她,意图嘛,尚不明朗!”唐儒起身,突然朝刘松拱了拱手,真诚的说道,“老夫实是冤枉了令公子,因而道歉!” 刘松闻言心中大惊,竟是猛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岂能听不出唐儒这老狐狸的潜台词?只是如今自己儿子的性命便握在对方的手中,若是唐儒将刘官生伙同贼人绑架他孙女的事情抖了出来,莫说他儿子,便是他也是肯定要遭殃,朝中那些人说不定正在寻他的把柄呢!若是唐儒揪住此事不放,再去计较那十几箱银子,万一再引起西北大营那人的注意....... 刘松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抬起头,见唐儒正似笑非笑得望着他,忙道,“老大人言重了,此事.....下官实是不知!” “刘大人日理万机,不清楚此事也属正常!哎,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我的两个弟子苏珵和苏怀啊,这二人前夜与贼人几番搏斗,不顾重伤从贼人手中抢回唐琬,甚至还杀死了两名贼人首领和数十名黑衣歹徒!”唐儒叹了口气,“老夫老了,这等事居然还要弟子出面!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刘松此刻已经快说不出话了,他实在没想到,这唐儒说起谎话来竟能表现得如此慷慨激昂义正言辞,若是有那不知情的,定会被这只老狐狸给骗了! 刘松心里叫苦不迭,只能拱手道,“老大人爱孙得天庇佑,遇难自然转危为安,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唐儒神情玩味,突然又变得痛惜不已,“可惜啊,苏怀误中贼人奸计失去了踪迹,如今却是生死不明!他为我唐家不惜己命,老夫定要为他讨回公道!若是几日后苏怀回来还自罢了,若不然,老夫定要一查到底,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请动影密卫薛大人出手,誓要为我爱徒报仇!” 刘松闻言,原本只是有些难看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双手竟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影....影密卫.....薛大人.....” “对啊,”唐儒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怎么,你还不知道吗,薛指挥使如今可就在乐康郡!” “什么?”刘松两腿一软,再也支持不住,一下便瘫坐在了椅子上。 “刘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唐儒皱了皱眉,问道。 “啊?哦,下官.....下官…..口渴,喝茶.....喝茶.....”刘松两眼空洞,颤抖的双手忙去端一旁桌子上的茶杯,紧张之下却是怎么也端不起来。 唐儒伸手,端起茶杯放到了刘松手上,心里冷冷一笑,道,“老夫打算具表为刘大人和苏珵请功,刘大人可愿同老夫一块署名?” 刘松抬起头,眼神一片茫然,“请功?请什么功?” 唐儒有些不悦地说道,“方才老夫说刘大人承受不起实是开玩笑之举,这平山县虽然贼匪横行,却也不是大人你的过错。至于苏珵吗,他杀死鼠老三及鼠帮数十名歹人,又连夜赶赴葫芦谷,一番激斗之下杀死贼首二人,贼人数十,成功挽救了两名被绑架的人质,有力地维护了平山县城的安宁!怎么,刘大人难道觉得这还不该请功吗?” 刘松快要哭了,他真想站起来指着唐儒骂上一句: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是他能做的,只是拱拱手,道,“为苏珵请功,那自是应该的。只是下官.....下官就算了吧!” 唐儒笑了笑,道,“刘大人高风亮节,不逐名利,老夫佩服!既如此,就请刘大人即刻在奏表上署名,老夫也好让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都!” 说着,唐儒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黄灿灿的奏本,打开,放在了刘松面前。 刘松心里在吐血:这老狐狸连奏本都准备好了,分明是早有所谋!可恶,可恶啊...... 他打开奏本,看至一半便大惊起身道,“老大人,这....会不会太过了?据下官所知,那苏珵可是还不到二十岁啊!” 唐儒斜觑了他一眼,傲然道,“自古英雄不在年少,当年我太祖皇帝打下半壁江山之时,也是二十岁刚出头吧!” 刘松无言,又重新跌回椅子,颤抖着拿起了笔,心里只觉得血气翻腾,若不是强忍着只怕一口鲜血便要夺口而出。 “逆子坑爹,逆子坑爹啊!”,刘松欲哭无泪。 唐儒见刘松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伸手取过奏本,朝刘松拱手道,“多谢刘大人附和,老夫就不多打扰了。哎,真是老了啊,就这么一会儿就觉得累得不行了。但愿我那苏怀徒儿能够平安归来,若不然,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经不起折腾了啊!” 说罢,也不待刘松起身相送,便转身出了房门。 屋内,刘松呆坐在椅子上,面色死灰。大脑中只余一个声音在悄然回荡:苏怀,要平安归来...... 苏琳这些天可有些不太高兴,她突然觉得自己在这儒园之中成了多余的人。 距苏珵醒来已经有五日时间了,这五天来,唐儒钟华除了在学堂便很少能看到身影,很是有些神秘。 苏珵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唐琬熬粥煮饭,煎药煨汤,对苏珵照顾的无微不至。这五日的时光苏琳只觉得便如五个月般漫长,苏珵却觉得宛如盏茶的功夫,转瞬即过。 “喂,你张嘴啊,看什么看?”一声娇嗔,在房内响起。屋外正在煎药的苏琳听了,那一对好看的柳叶眉便微微蹙了起来,手上用力,把一把大蒲扇扇的呼呼作响。 屋内,苏珵只觉得自己自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这么安逸过!整天躺在床上,饭来张口,药来…..连手都不用伸。此刻,他不理对面唐琬伸过来的瓷勺,只是微微笑望着那一张精致的脸庞,看着它一点点变红,继而蔓延到整个如羊脂般的玉颈,苏珵突然觉得很好玩。 “琬儿,”苏珵突然开口道,声音磁性且温柔。 “干…干嘛?”唐琬只觉得他的笑容有些诡异,颇有些不自在。 “你脖子怎么那么红啊?”苏珵笑容不变,只是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唐琬一愣,随即脸更红了,支支吾吾道,“哪儿….哪儿有变红,要….要你管?快把粥喝了,琳儿妹妹的药快煎好了,这可是钟伯伯给的最后一副了!” “啊?”苏珵皱了皱眉,“可是我的伤还没好呢!” 唐琬闻言,顿时有些担忧地道,“要不…..我再去找钟伯伯拿几副吧?” “不好吧,”苏珵有些‘为难’的说道,“上次你偷偷拿了‘菩提凝冰散’,我听说钟教习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唐琬也有些为难,钟华对自己收藏的药一向视若珍宝,上次在爷爷暗示下已经偷偷拿了一瓶,难道这次还要……唐琬抬头,见苏珵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想起他终是为救自己受的伤,心不由软了下来,柔声道,“没事的,大不了….大不了回头我再找他赔罪,钟伯伯不会真的怪我的!” 刚说完,唐琬忽然觉得苏珵的口中正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她忙抬起头,却见苏珵看着自己,脸憋得通红,正苦苦的忍着不笑出声来。 唐琬哪儿还不明白自己又被苏珵给骗了,顿时嗔道,“苏珵哥哥,你…..你又欺负琬儿!” 说罢,一把将手里的百枣银杏粥放在一旁案子上,恨恨地瞪了苏珵一眼,泫然欲泣…… 第六十章 各怀心事 苏珵见唐琬模样,心中暗悔,忙道,“好琬儿,快别哭了,我……我卧床数日心中烦闷,这才和你开个玩笑,今后再不敢了!” 谁知唐琬听他如此说,刚才还在眼中打转的眼泪竟不由的落了下来,泣不成声地道,“苏珵哥哥,琬儿好没用,连累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苏珵闻言一愣,见唐琬眼泪瞬间竟如串珠般往下落,心中大急,忙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这几日休养,他的身子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多日未曾下地,此时又跳了急了,他刚一落地便脚一软,身体不由地向前倒去,还没待他反应过来,便直直将一旁的唐琬扑在了身下。 静,很静…… 苏珵和唐琬都宛若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好半晌,苏珵才回过神来,他见身下的唐琬正愣愣地盯着他,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苏珵心中一颤,来不及体味软玉在怀的感觉,忙道,“琬儿,我……我不是故意的!” 唐琬没有说话,仍是怔怔地望着他,眼神迷离。 苏珵望着眼前这张触手可及的娇美面庞,呆呆地,一时间也有些醉了;又见朱唇一点桃花殷,柔嫩粉红的樱唇正闪耀着慑人心魄的光泽,苏珵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竟突然朝那处充满了无尽诱惑的所在凑了上去。 唐琬依旧神情迷离,眼见苏珵凑了上来,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那长长的睫毛上,还带着几滴泪珠,真是我见犹怜! 近了,更近了,苏珵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缓缓俯身,有些干涸的喉咙让他不管不顾的想要去吸吮那一片水嫩。 那樱桃小口中呼出来的馨香气息,柔柔的喷在苏珵的脸上,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便在这紧要关头, “哐当” 华夏民族几年前的文明创造出来的词语便如璀璨星河般绚烂,不管人们在何等的情绪之下,总会有那么一个词语能够恰如其分地表达出当时的心情。可此时,苏珵却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愤怒?尴尬?悻悻然?好像都不太恰当。 就在二人两唇相接的刹那,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坠地的脆响,瞬间惊醒了情迷状态中的苏珵和唐琬。 唐琬醒过神来,眼见二人此刻的姿势和距离,那原本白羊脂般的肌肤只片刻间便转为绯红,她轻轻推了一下苏珵的肩膀,眼中一片嗔怒之色。 苏珵此时的内心也如被打翻了五味瓶,他有些尴尬地连忙从唐琬身上爬起来,支支吾吾道,“琬儿,我….我…..” 那句‘不是故意的’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唐琬起身,狠狠瞪了苏珵一下,眼神复杂。她伸手轻轻撩了一下垂下额头的秀发,整了整衣裙,没有说话。 “那个……哦对了,不知道琳儿的药煎好没?”苏珵见状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支吾半晌才突然想起了个话题。 唐琬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我……我去看看。”说罢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苏珵见她不喜不恼的表情,一时无措,只得看着她一点点向门口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唐琬停步,轻轻说道,“苏珵哥哥,方才的事…..我不怪你,只是今后…..万不可再如此,琬儿….琬儿承受不起!” 那声音里抑制不住的颤抖暴露了此刻她的紧张。说罢,便如受惊的彩雀般,飞了出去。 屋子里,苏珵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一阵苦笑…….. 儒园,当日苏怀和苏琳曾在一处瀑布下的水潭里面纵情嬉戏,那处瀑布是从一处假山上流下,而瀑布正上方修建有一处亭台。 这儿,是苏琳闲暇时分最爱呆的地方。 此刻,苏琳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这处亭子里,双手抱膝,娇嫩的脸庞轻轻枕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的盯着脚下那条飞泄而下的白练,一双极好看的眸子里,满是哀伤,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琳儿,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传来,苏琳转头,见是唐琬正施施然走了过来,便轻叫了声“琬儿姐姐”,又恢复了原先的姿势。 唐琬见一向活泼无忧的苏琳如此神态,一时也有些奇怪。她的神情已经恢复了自然,方才从房中跑了出来,却没有看到原本在外面煎药的苏琳,没想到竟在此处发现了她的身影。 “怎么了琳儿,还在担心苏怀哥哥吗?” 唐琬屈身在苏琳身旁坐了下来,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柔声问道。 好一会儿,苏琳才嗯了一声,原来满是哀伤的眸子里突然涌出了点点泪光。 “爷爷和钟伯伯这几日在外奔走,我想定是为了苏怀哥哥的事儿”唐琬轻轻缕动着苏琳的秀发,满眼怜意,“别担心,苏怀哥哥肯定会没事儿的!” 苏琳点点头,脸色稍微好了一点,“谢谢你,琬儿姐姐!” 唐琬愣了一下,觉得今天的苏琳有些奇怪,笑着道,“跟姐姐还这么客气!” “不一样的,”苏琳摇摇头,有些郑重地道,“娘以前告诉我们,若这世上有人真心真意地对你好,爱护你、帮助你,不管是长辈,朋友还是亲人,我们都要心怀感恩!琬儿姐姐,你和唐爷爷、钟伯伯对我还有珵哥哥怀哥哥都很好,琳儿感谢你们!” 唐琬一愣,没想到苏琳竟说出此番话来,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只是爱怜的将苏琳的头揽在自己膝盖上,轻轻摩挲着,一时无话。 “你知道吗,以前我们和娘四处流浪的时候,只要我遇到一点点的欺负,珵哥哥和怀哥哥都会不要命地冲上去,和那些欺负我的人拼命!那些富家的少爷公子哥指使恶奴将他们打的浑身是血,他们还跑过来,笑着问我还疼吗?” “有一次,我记得天很冷,我们没有吃的,和一群乞丐蜷缩在城门外的一处草棚里。有一个妇人经过看我可怜就给了我一个热馒头,我见突然有吃的了,高兴之下还不待张口去咬,就看到其他的乞丐都围了上来。他们紧紧地盯着我手中的馒头,都要来抢。珵哥哥和怀哥哥就和他们打,那群….那群饿疯了的乞丐都不是人,他们被打退了,又都不要命的冲了上来。我看到怀哥哥一个不小心被他们推翻在地,转眼就看不见踪影了,珵哥哥去拉他,也被人打倒在地上。眼看两位哥哥都要被他们踩死了,娘突然抓起我手中的馒头,用力向一旁扔去,那群人又一窝蜂地向那个方向抢去。等我找到珵哥哥怀哥哥的时候,他们….他们…….” 苏琳说不下去了,突然放声痛哭了起来,那哭声包含着无尽的悲切和委屈。唐琬紧紧搂着她,一时间也是眼泪涟涟。 许久,苏琳才止住了哭声。 “琬儿姐姐,你…..你是不是喜欢珵哥哥?”苏琳拭去了眼泪,突然歪头问道。 唐琬此刻还沉浸在一片哀伤中,听苏琳突然如此问道,顿时吓了一跳。 “什么……什么喜欢,苏珵哥哥人很好啊,儒门里面好多人都喜欢他的,”唐琬言辞躲闪,有些心虚地说道。 苏琳抬头,直直地看着唐琬的眼睛,没有说话。 唐琬见状,越发的忐忑起来。 “琬儿姐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苏琳又转过头去,怔怔的盯着脚下的瀑布,也不等唐琬说话,又道,“我知道,你是喜欢珵哥哥的,珵哥哥也喜欢你!” 唐琬心里一颤,抬头见苏琳模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白,那原本有些羞红泛着色彩的脸庞却是瞬间暗淡了下去。 “琬姐姐,你…..你是将来是要嫁给珵哥哥的吗,就像梁府里面梁少爷和少夫人那样?”苏琳没有看到唐琬脸色骤变,轻轻地问道。 唐琬脸色数变,抬头看了看身旁的苏琳,又扭头看了一眼假山下的那处房屋,半晌才幽幽地道,“琳儿,我….我喜欢苏珵哥哥,只是….只是我却不能嫁给他!” 苏琳一愣,忙转头问道,“为什么呀…..琬姐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白!” 唐琬低下了头,不想让苏琳看到自己眼中打转的泪珠,“没事儿,就是在这儿坐的时间长了,望着脚下有点头晕!” 苏琳吓了一跳,忙起身道,“琬姐姐,那我们快下去吧!” 唐琬嗯了一声,偷偷拭去了眼泪,扶着苏琳的胳膊站起身来。她没有立即抬步,而是又转身望了一眼苏珵养伤的房间,心中暗暗唤道,“苏珵哥哥……” 苏琳并没有将唐琬的话放在心上,只是她的心情却是越发的低落了下来,那感觉,就像是自己一直珍藏的宝贝突然要被人拿走一般,虽然那人是她一向敬爱的唐琬姐姐。 房间门口,当苏珵看着两眼无神、面色发白的唐琬,和泪痕隐现、神情低落的苏琳同时举着药碗伸向他的时候,一时间也是懵了。 “你们……你们这都是怎么了?” ~~~~喜欢的话,就动动手指加个收藏咯~~~~ 第六十一章 送你一个前程 苏珵的伤,已经完全痊愈了! 苏珵本也不是好静的性子,卧床数日便感觉胸中沉闷不已,好不容易能下地走动了,虽然只是在儒园中闲逛一翻,也觉得神清气爽,身上那股几日不见阳光的腐朽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这一日正逢儒门休沐,苏珵便约了何辉、韩振二人到集市上吃酒。话说当夜这二人与鼠帮一番恶斗后又连夜奔波,连番劳顿之下也是卧床数日。只是这二人身体一向强健,又没有伤筋动骨,倒比苏珵恢复的更快上一些。 “苏兄弟,这几日不见,身体看起来已是大好啊!”来到一处酒馆,刚刚就坐便见韩振伸手一拍苏珵肩膀,哈哈大笑道。 苏珵笑了笑,一边招呼小二上酒,一边道,“些许外伤,不值一提!只是因为我兄弟连累二位师兄遭此厄难,苏珵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话音刚落,便见韩振一拍桌子,有些愠怒地道,“苏兄弟这话好生见外,待会儿定要罚你几杯不可!” “哈哈,正是。那夜你我几人并肩作战,早已是生死与共的交情,再如此说可就是瞧不起我二人了!”一旁何辉也笑着说道。 苏珵闻言忙道,“岂敢岂敢,既如此,待会我好好陪你们喝上几杯!” 韩振大笑着,却是突然笑容缓了下来,幽幽道,“若是....若是苏怀兄弟也在此.....” 一旁何辉不待他说完,偷偷碰了他一下。韩振一愣,抬头见苏珵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心中暗悔,顿时便住口不言。 “何兄,”苏珵抬头,声音竟微微带着几分颤抖,“钟教习语焉不详,当夜你也曾进入那山洞,难道....” 何辉叹了口气,沉声道,“那无名洞内除了山壁上有刀痕,地上有一滩血迹外,再无其他蛛丝马迹。贼人假声引苏怀兄弟进洞,又将洞口震塌阻我等入内,谁也不知道这相隔的一个多时辰,洞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辉抬头,瞧着苏珵道,“不过.....没有消息,说不定也是好消息,这几日唐老先生和钟教习来往奔波,我想不日便会有结果!” “正是,”一旁韩振接口道,“你也不要太过忧心,说不定过几日苏怀兄弟就会自己回来的!” 苏珵抬头有些苦涩地朝他们笑了笑,想起失踪的苏怀,又想起母子四人以前的日子,一时便淡了喝酒的兴致。 等苏珵回到儒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苏珵伤好后本要搬回松园,最后禁不住唐琬执意挽留,只得答应再在儒园安养些日子。他来到自己房门口,转头向唐琬二人的居处望去,见那儿仍是灯火通明,二人想是还未睡下。 苏珵怔怔看了一会儿,刚要迈脚进屋,忽听身旁传来吱地一声,有人开门走了出来。 苏珵心中一跳,忙转身望去,淡黄色的烛火下,正是那一张娇靥如花的面庞正笑着望向他。 “珵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唐琬向他走了几步,忽然顿了一下,又有些焦急地说道,“你喝酒了!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喝酒呢?” 苏珵见她柔眉微蹙的模样,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柔情,“琬儿别担心,今夜和何兄韩兄小聚,只是浅饮了几杯,不碍事的。” 唐琬望着他在夜色下显得越发英俊挺拔的身姿,一时间也是无话,二人就这么静静站着,宛若时光静止了一般。 许久,唐琬回过神来,神色一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道,“对了,爷爷早些时候过来寻你,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让我等你回来了一定提醒你过去一趟!哎呀,我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 苏珵闻言吓了一跳,忙道,“唐老先生?这些时日未见他身影,不知寻我何事?” 说罢便急匆匆向唐儒的住处走去,走了两步忽又止步转身道,“夜深天凉,回去早些休息!” 说完不待唐琬反应,便又急匆匆而去。 唐琬一愣,随即一丝轻笑便逐渐开始在嘴角绽放,她心里甜甜地,盯着苏珵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琬姐姐,你在看什么呢?”突然,耳畔传来苏琳地一声脆呼。 唐琬吓了一跳,忙道,“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回去吧。”说罢便急匆匆向房间走去。 苏琳撇了撇嘴,抬头望了一眼苏珵离去的方向,转身也进了屋。 转过一座假山,穿过一条长廊便是唐儒的房间。屋子里亮着烛光,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苏珵在门前站定,低头整了一下衣衫,又深呼吸了两口,这才迈步上前,轻轻叩了两下房门,恭声道,“弟子苏珵闻先生召唤,特来聆听指教!” 房内,没有回话,只是苏珵似乎听到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 又过了一会儿,房内依旧没有人说话,苏珵鼓了鼓勇气正要再去叩门,忽听房内一个声音幽幽传来,“进来吧!” 苏珵一愣,心中只觉得有些奇怪:老先生的声音.....怎么好像和平日有些不同?不过,这说话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来不及多想,忙推门走了进去。 苏珵还是第一次进唐儒的房间,房间不大,装饰也显得有些简朴。一扇白色的折叠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左侧是内室,右侧摆放着一张漆黑色桌案,两张枣红色大椅凸显出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势。 而此刻,那其中一张枣红色大椅上,正有一人笑吟吟地看着他! 苏珵抬眼望去,顿时大惊,“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那人笑了笑,起身向前轻迈了两步,道,“怎么,苏小友,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吗?” 正是苏珵当日在孔家庄见过的华服中年男子。 苏珵万万没想到他竟在此时出现在了唐儒的房中,一时心思急转,无数念头闪过,怔怔地忘记了说话。 “看来你的伤好的挺快的嘛,这才几日功夫已经开始饮酒了!”华服男子仍是微笑着说道,身上那股睥睨众生,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是越发显得凝重了。 苏珵回过神来,他神情一肃,抱拳弯腰道,“苏珵多谢先生此前救命之恩!” 华服男子挥了挥手,混不经意地道,“那些人该死,即便不是你,碰上了我也会出手,你不用放在心上。”苏珵一窒,暗道,“那可是十几条任命,也不知他是何人,竟说杀就杀!”一边拱手道,“不知先生何以出现在唐老先生之屋?” 华服男子又是一笑,“自是我与你家先生相厚,此番专程前来拜访。又听闻你也在此,便忍不住唤来一见,呵呵,这么晚打扰,还请小友莫怪啊!” 苏珵这才明白,原来是眼前这人召唤自己,忙道,“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华服男子深深望了他一眼,神情严肃,“你弟弟苏怀为何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杳无音讯?” 苏珵一愣,随即心中一酸,“贼人相害,苏怀为救舍妹,误中贼人奸计,至今生死不明!” “哼,为何贼人便能聚集百人之众,便在这平山县城跟前,取你兄弟二人性命?” 苏珵不知道他是何意,只得道,“这些人,有钱便能驱使,有权便可奴役,惟利是图,自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我再问你,若是你又得罪权贵子弟,落入似前次般的危境,你待如何?这次是你弟弟,下次说不定就是你的娘亲你的妹妹,你能怎样?” 华服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冷,一股强大的气势压的苏珵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我也不知道!”苏珵喃喃道,想到此次苏怀苏琳相继遭难,心中也是后怕不已。 “钱、权,可都是好东西啊,”华服男子突然轻叹了一声,那股强大的压力顿时便消散开去,“男儿立世,不可一日无钱,更不可一日无权!苏珵,你本是极聪明的人,你想想,若是你权倾天下、富可敌国,可还会再被此等宵小所害吗?” “权倾天下富可敌国?”苏珵摇摇头,他不知道,也没想过。 华服男子看着他,静了片刻,突然又道,“你可知道影密卫?” 苏珵一怔,抬头见华服男子正紧紧地望着他,眼里似乎泛着精光。 “影密卫?可是当年老皇帝创建的用来搜集军政情报的影密卫?”他记得似乎在江渚郡梁府时听那位宋老夫子说起过。 “哼,”华服男子冷哼一声,有些不屑地道,“世人无知,影密卫岂止是搜集情报这么简单?”。 顿了一下又道,“那夜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唐老大人已经上表为你请功,今日我唤你前来,是想再额外送你一个前程,不知你可有兴趣?” **** 苏珵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大脑仍然是一片浑浑噩噩的状态,他只记得华服男子最后那句话,“若是想明白了,三日后青鸾峰顶寻我!” 房间内,华服男子见苏珵出了房门,面色顿时严肃了起来。他抚了抚手上的扳指,伸手端起了茶杯。 “老薛啊,你这番话,可是把他给吓着了!”突然,屏风后面传来一个略带三分责备的浑厚声音,随即一个身影转了出来。 华服男子闻言,脸上却无丝毫讶色,他低头轻啜了口浓茶,抬头道,“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老大人,今日我对你这弟子用了重锤,但愿他别让我失望啊!” ~~多谢书友38402041打赏,感谢!~~ 第六十二章 影密卫 又是五日,苏怀依旧没有消息。 苏珵与何辉韩振三人数次到狐丘谷的那个无名山洞探寻,仍然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他们想不明白,当日明明在洞中的贼人是如何脱身的。 苏珵苏琳已经月余没有回过苏家村了,他们不敢回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娘亲苏李氏。苏珵除了到狐丘谷,便是整日呆在儒园,闭门不出,让唐琬担忧不已。 只是终日无心留意其他的苏珵却没有察觉到,这些时日以来,西北边境变得颇有些诡异。半月以前,西北大营派遣驻扎在通梁谷的驱虏营以调往内地休养的名义被调换至乐康郡,协助乐康郡安邑使维护乐康治安。通梁谷,顾名思义,是苍虎山中唯一一条通往梁国的山道,十几年前梁国便是从此处突袭,越过苍虎山进入宋境,烧杀劫掠。 驱虏营十年来一直驻扎在此,肩负着监视敌国,防范梁国奸细,维护宋梁两国贸易等多项重任,十年来可是从未有过更迭。此番被调往乐康郡,名义上是修整,但依宋国惯例,军队的调遣轮换从来不会与地方护卫军发生关系,更不要说是协助安邑使维护治安。乐康郡郡守向朝廷上上折子表示不满,竟然没在朝堂上引起一点波澜,颇有些让人难以寻味。 五日前,驱虏营和安邑使麾下的安邑卫因为给养的分配问题发生了冲突。驱虏营中一些脾气暴躁的将领直接率人闯入安邑卫的营地,将其守卫粮草的兵士一通暴揍后把安邑卫五百人一个月的粮草一抢而空。安邑使大怒之下率人反击,可他们哪是这些常年呆在边关的兵将的对手,还没摸到对方营门口便被哨兵发觉,一场遭遇战下来,安邑卫死十八人,伤百人,连安邑卫副使也被对方生擒扣押了。 这一下梁子可结大了,郡守冯旋亲自出面调停,竟连驱虏营的营门都没能进去,恨恨之下再次向朝廷奏表,痛斥驱虏营嚣张跋扈,请求严惩凶手。 一时间,整个西北文官势力群情汹汹,乐康郡下诸县,也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这一日,午后时分,平山县城西门外通往狐丘谷的山路上,一个英俊挺拔的身影正踽踽独行。山路上再无其他行人,天气刚刚迈进九月,夏季的燥热越积越浓,像是要把整座苍虎山给烤熔化了,这个时候,若是没有实在紧要的事情,是没有人愿意出行的。 这人,正是苏珵。 乐康郡中最近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这一日,他偷偷潜回苏家村,眼见苏李氏生活安定衣食无忧后,便再次向狐丘谷走去。 这几日,眼见连一向沉稳的唐老先生和钟教习,都是行色匆匆眉头微皱,远远望见他都会若有若无的躲避,苏珵便知道,苏怀定是仍然没有消息。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也不想再等下去了,他要亲自进入那无底深涧去看看,哪怕是见到了苏怀的尸体,也比现在整日遑遑坐卧不宁要好。 穿过漫长的山洞,当苏珵再一次站在洞口凝望脚下这条深不见底的山渊时,不知为何,内心竟隐隐生出一丝激动,他突然好想大吼一声,发泄心中那股古怪的情绪。抬头,远处青鸾峰时隐时现,苏珵突然想到两天前,就在青鸾峰峰顶,他和华服男子见面的情形来。 那也是一个午后,当闭门思索了三天的苏珵打开房门,走出儒园的时候,他不知道就在他身后假山的拐角处,唐儒怔怔的望着他身影渐渐消失,心中一阵复杂的长叹。 青鸾峰顶,虽是烈日当空,不过此处环抱来粗的巨木林立,再加上山风习习,倒是一点也不觉得闷热。 “你终究还是来了!”华服男子见他现身,脸上轻轻露出了一丝微笑。 苏珵望着他,见他仍是一副华丽隆重的装扮,与当日在孔家庄相见时别无二样。 “以前,我觉得自己学好了拳脚,就能保护家人!可是我发现我错了,那些小人们在背后暗施冷枪的时候,我只能保护得了我自己!娘亲被人打断了腿,妹妹被人绑架,弟弟至今生死不明.......”苏珵满眼落寞,“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才能不让这些发生,或许.......那晚你说的,我想试试!” 华服男子一愣,随即仰头大笑,“哈哈哈哈.....”,群山回荡,良久不绝。 好一会儿,他笑声一收,神情严肃地道,“苏珵,我保证,你绝不会为今天这个决定后悔!” “我姓薛,你可以唤我薛睦,也可以唤我指挥使大人!”华服男子肃然而立,见苏珵并没有露出半分惊讶,便道,“看来你已经了解过影密卫了!” 苏珵躬身,道,“是的,指挥使大人,影密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且直接对皇帝负责!” 唐儒已经告诉了他眼前此人的身份,苏珵万万没想到他在孔家庄的一次偶遇,竟然能得影密卫指挥使的垂青,此时他哪儿敢真的直呼薛睦的名字! 薛睦摇摇头,道,“直驾侍卫、巡查缉捕?哼,原来在唐老头心里,我影密卫竟同宫中无卵之辈、衙门捕快等同了!” 苏珵闻言顿时一愣,这些话的确是唐儒告诉他的,难道还有别的隐情不成。 “十年前大战方休,吴国的天机阁,梁国的虎牙团在我宋国境内肆虐不休,防不胜防。先帝成立影密卫,本是以血还血以杀止杀的手段。仅仅三年,死在我影密卫刀下的亡魂何止上万!你说,我影密卫难道真的是只做些直驾侍卫、巡查缉捕的低劣勾当吗,哼!” 薛睦低头,直直盯着苏珵的眼睛,又道,“如今,在这宋国上至柱国大臣,下至泼皮无赖,哪个不是闻我影密卫之名而色变?我若要他三更死,便绝对活不到五更!魑魅魍魉,宵小无赖,弹指之间便足以让他们灰飞烟灭!这,就是权力!” 苏珵浑身一震,眼神顿时变得热切起来,心中一片激荡。 忽然,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这样,能找到胖怀吗?” 薛睦闻言,心中一愣,差点没跳起来。好半天,他才幽幽地道,“能的!” 苏珵摇摇头,沉思半晌,沉声道,“我弟弟胖怀,我自己找!你这影密卫确实厉害,轻易便可决人生死。可是........我要别人的生死干什么,难道也去做那些祸人性命,欺男霸女的卑劣行径吗?” 饶是薛睦身为上位者久矣,修身养性的功夫做到了极致,此刻竟也是被苏珵的这番话憋出了内伤。若不是这小子还有他用,定要让他立毙当场!薛睦恨恨地道。 “薛指挥使,”苏珵又一拱手,道“权,我想要;钱,我也想有,只是我不想别人提起我的时候,表面敬畏,内心憎恶。那样.....娘也会不高兴的!多谢大人看重,若无他事,小子先行告退!” 薛睦又愣了一下,实在是有太久没人敢忤逆他的话,以至于苏珵话落,他怔怔之下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见苏珵转身朝山下走去,他重重哼了一声,道,“哼,你当我方才那番话是随便说说的吗!若今日你敢迈下第一道石阶,我敢保证,你再也见不到你娘苏李氏和你妹妹苏琳!” 这句话,竟是杀气十足! 苏珵转身,眼见薛睦拿眼睛斜觑着他,周身杀气缭绕,那股威势竟仿佛将这初秋的烈日也给吓进了云层。他不由心中一怔,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暗道这影密卫指挥使果然是说翻脸就翻脸。 “小子,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想加入我影密卫?哼,刚才我所说的,可都是影密卫的秘辛,能听到这些话的,要么是自己人,要么.....”薛睦眼睛一眯,冷冷道,“就是死人!你自己选吧!” 苏珵心中一阵无语,暗道:既然又那么多人想要加入,你找他们便是,何必非纠缠于我呢?再说了,那些话又不是我逼着你说的! “薛指挥使,你救我兄弟二人的性命,我本是非常感激的。只是.....如今我还是儒门唐老先生的弟子,不经师命便贸然加入影密卫,终是不妥!等我回头征得老先生同意,再做区处,你看如何?” 薛睦转身,看了他一眼,一阵冷笑。 “唐老头管的了我影密卫的事吗?十息之内,若再无决断,哼.....” 苏珵心中一惊,暗道这拖延之计看来也是被是识破了。他抬眼暗暗打量了一下四周,逃跑的念头便瞬间被他按了下去。看来今日不能善了了,娘亲和树林儿的命掌握在他手中,苏珵再一次有了一股浓浓无力感。 “好,我答应你!”苏珵咬咬牙,不待薛睦心中欣喜,又道,“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哦?,不妨说说看....”薛睦见他答应,心中一松,也不愿逼迫过甚。 “我绝不做无端害人性命之事!还有......今后不可再拿我娘亲和妹妹做要挟!” “这可是两件事!”薛睦拍拍额头,有些无力地道。 “缺一不可!” 没一会儿,便见薛睦轻轻点了点头,心中一片无奈,暗道自己何曾如此过!他招了招手,身后一颗大树旁,轻轻转出一黑衣女子来。 苏珵抬眼望去,见那女子长襟束腰,杏眼含星,向他二人轻掠而来...... ~~~求收藏,求打赏,求推荐~~~ 第六十三章 借刀杀人(求收藏) 狐丘谷,深渊之畔。 深渊底部的冷风股股上涌,苏珵原本有些躁动的心慢慢安静了下来。他俯身看了一眼这深不见底的沟壑,只能看到峭壁上隐隐有几缕绿色,那是长在峭壁上的山木,正随风摇曳。 “胖怀如果知道我居然加入了影密卫,不知会作何感想?” 苏珵扭头望了一眼手中紧握的绳索,喃喃道。随即只见他扬手一抛,那原本盘绕在一起的麻绳便如长蛇飞舞般打着转坠入了深渊。苏珵静立片刻,伸手拉了拉绳索,见绑在洞内一块凸出岩石上的绳头甚为结实,这才放下心来。 “胖怀,我一定要找到你!不管是活,还是…….死!” 说罢,苏珵紧握绳索,再无半点犹豫,一跃而下………. 山洞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除了那拇指粗细的绳子在悬崖边那条石棱上磨来磨去,吱吱作响。 没一会儿,这山洞的寂静再被打破。 只见一个一身黑衣,长襟束腰的冷艳女子疾掠而至,她一眼便瞧见那绑在石壁上的绳索,面色一惊又如飞鸿般飘至悬崖边,探头望去,但见远远一个身影,在这深渊峭壁上来回跳跃,宛若一只被绳索缚住的野猴般,轻灵迅疾。 冷艳女子恨恨一跺脚,道,“义父让我十日内教会这小子影密卫的规矩,谁知他如此不知轻重,简直是寻死!他死也就罢了,只是连累我…….可恨!” 那女子喃喃自语了一番,忽见她伸手一探,自怀中摸出一把短匕来,又撩起衣襟割下好大一片径直缠绕在左手上,对着那快看不清身影的黑点冷冷道,“哼,若你死了还好,要不然,我定要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罢,便见她左手紧紧抓住那根绳索,脚下用力一瞪,顿时便如同一只黑蝴蝶般翩然而起。只见她左手握绳,右手持匕首在峭壁上划下一道深深地剑痕,两脚交替急速前迈,整个人便如同一直匍匐而下的大鸟般,急速向苏珵追去。 苏珵并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自两日前薛睦命那个叫羽儿的年轻女子教自己影密卫的规矩以来,他心忧苏怀,全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峭壁上,苏珵一边借着绳子稳住身形,一边施展追风步法,依靠峭壁上偶尔凸起的石块减缓下降的速度。 “夸父逐日窥虞渊,跳踉北海超昆仑。披霄决汉出沆漭,瞥裂左右遗星辰。” 全力运起追风步法的苏珵左右跳跃,轻轻踏上一块凸起,还不待那山石碎裂,身子便又化作一道影子朝另一块凸起奔去。苏珵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松懈,也顾不得左手手心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一边紧张地寻找着峭壁上能落脚的地方,一边默念着追风三式的口诀,下落的速度虽然不快,却是有惊无险。 只是身后那个唤作羽儿的黑衣女子却没有这般幸运了。艺高人胆大,她敢于一跃而下与她对自己一身精妙的轻身功夫甚为自信是分不开的,只是此刻,她银牙紧咬,一双好看的柳叶眉紧紧地簇成了一个“v”字,心里对始作俑者苏珵暗恨不已。 绳子到尽头了,苏珵望着脚下不远处那两丛石缝中生长出来的灌木,一咬牙猛地松开手中的绳子,也不再左右跳动,径直朝那棵粗壮些的灌木冲去。待快要冲到跟前时,苏珵身形突然向左旋转,左脚朝山壁一瞪,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向下坠去,速度却是逐渐缓了下来。刚到灌木跟前,苏珵四肢齐出,双脚紧紧缠绕在灌木的根部,两手急忙向枝条抓去。 “哗啦” 刚稳住身形的苏珵突然又猛地往下坠了一下,他心中一紧,刚要撒手往另一颗灌木跳去,又感觉自己停了下来。他扭头向脚部望去,见这颗灌木已经从山缝中被拔出了一半,只余另一半仍然和峭壁紧紧咬合着。 苏珵不由松了口气,他轻轻调整了下自己的身子,转头朝底下望去。 已经能看清深渊的底部了。 这条深渊上半部很是宽敞,人猿难越,下半部倒是显得有些狭长。一条银带从谷底正中间穿过,两侧三五成群的梅花斑鹿或卧或立,好一派宁静的原始风光。 苏珵略微喘了口气,又纵身朝脚下另一丛灌木冲去,便如同在山野间跳动的猴子般,敏捷而矫健。 近了,更近了。苏珵在最后一颗灌木上停下,只觉得自己双脚有些发软,身上渐渐没了力气。 “只剩最后十丈的距离了,呼…..”苏珵咬咬牙,正要再度施展“夸父追日”,忽听头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他有些艰难的抬起头,这一看之下,顿时吓了一跳。 黑衣女子觉得自己要死了,刚跃下悬崖时的满满自信在这一番折磨之下,一点也没有了。到绳子尽头,她的下坠速度已是极快,完全来不及稳住身形,一路跌落,那些灌木丛根本就阻不了她的身体。绝望之下,她已经放弃了再用如同刀割般疼痛的手掌去抓灌木枝条的努力,闭着眼径直朝谷底坠去。 苏珵抬头,正看到黑衣女子羽儿直坠而下。他愣了一下,实在没想到竟有人同他一道跳了下来,不待他细想,那人已经到了他跟前,转瞬又朝下坠去。 是她! 苏珵一呆,她怎么也跳了下来?只是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他奋力一跃,径直朝那急坠的羽儿扑去,片刻之后便将她抱在了怀里。 只是再也来不及施展什么夸父追日了。苏珵咬咬牙,脚下用力一蹬,借力离开了峭壁,两人直直朝谷底那条河中冲去。 “扑通………” 苏珵感觉就像是有一块木板直直拍在自己身上一样,剧痛之下只得咬牙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一起向水底落去。 *** 苏珵和黑衣女子羽儿落水了,可是在东柳巷刘县丞的书房里,呆坐在太师椅上的刘松也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满头大汗。 “苏怀….苏怀真的不在你手上?”刘松顾不得擦汗,瞪着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他的宝贝儿子。 刘官生端坐在他身旁,端起茶杯轻啐了一口,道,“哎呀,爹,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没错,那晚的事儿是我做的,可是苏怀冲进洞中和泽宇他们打了个两败俱伤,我害怕之下就先离开了,谁知道苏怀最后到底去哪儿了!” “那,会不会是泽宇他们最后将苏怀击杀,然后弃尸深渊呢?”刘松沉思了一下,突然脸色一变。 “不会,”刘官生自信满满地道,“泽宇为人虽然忠勇可信,但颇有些好大喜功,喜欢炫耀,若真是把苏怀击杀了,他绝不会似今日这般低调!” 刘松伸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有些烦躁地在起身走来走去。 一旁刘官生见了,不屑地笑道,“苏怀死也罢,活也罢,难道他唐儒还能找到证据证明此事与我相关不成?爹,你就放心吧,我猜那唐老头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专门吓唬你的!” 刘松闻言,顿时又想起那日唐儒的一番话来,狠狠地瞪了一眼刘官生道,“这段时间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说罢不理刘官生顿时变得有些难看的脸色,又道,“我担心的不是唐儒这老狐狸,他还需要我来维持平山县的局面,不会真对我怎么样的!我担心的,是另有其人啊!” “谁,这平山县除了唐儒,还有谁能让你担心成这样?”刘官生一惊,忙道,“难不成是钟华那瘸子?” “住口!”刘松突然怒喝一声,“去,滚回房间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再敢偷偷出府门,定把你所锁在家庙,请家法伺候!” 刘官生见刘松发怒,只好乖乖地溜出了房门,却并未走远,他本是极好动的性子,如何忍受得了一直被禁锢在家。他正思索着如何找个借口溜出府外,不经意间一抬头,竟看到他刚从里面出来的书房竟是房门紧闭。 爹这是在干什么,不怕热吗?刘官生心中疑惑,便悄悄迈步走了过去。 房内,刘松见刘官生出了书房,忙起身关上房门,来到桌案前,双手抱着桌上的白玉花瓶,向左狠狠转了一圈。几乎同时,书房左侧墙壁上的一幅画后竟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没一会儿便见那画被人拨到一旁,从后面走出一人来。 刘松见那人出来,忙走过去道:“实在不好意思,小儿突然闯进来,只好……” 那人是一副寻常农家打扮,四旬左右的中年人,身形有些干瘦。他挥挥手,打断了刘县丞的话,声音有些阴冷地道,“刘大人,该说的,之前我都已经说过了!我不管你私底下有什么勾当,不过你可要把屁股擦干净!如今正在紧要关头,若是让影密卫那一群饿狼闻到了腥味,嘿嘿,不用我出手,你知道你的下场!” 刘松浑身一震,汗流的更多了,他有些怯懦地说道,“将军放心,那夜在场的,都是我的人!只是…..” “嗯?”那中年人抬眼一瞪,刘松只觉得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竟犹如一潭深水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他忙低下头,道,“只是…当夜尚有一弱冠少年在场,这少年….是唐儒大人的弟子,倒颇有些难办!” “哼,”中年人冷哼一声,“刘松,这些年你肥油灌多了,怎么连当初最拿手的整人方法都忘了!” “啊?”刘松脸庞顿时一红,不知中年人此言何意。 “怎么,借刀杀人的把戏还要我来教你吗?”中年人皱了一下眉,有些不悦地说道。 刘松抬头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诺诺地道,“是,只是那…..那刀,不知何处可借?” 中年人闻言,突然一笑,道,“刘大人,你莫不是忘了素来与你相厚的郭首领!” 刘松闻言,惊骇之下顿时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话来。 房外,刘官生目瞪口呆,却是连脚步也挪不开了……. 第六十四章 乐极生悲 洛都,吏部司司牧顾珲府。 顾珲这段时间过得可真是相当惬意,颇有几分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思。此刻他正坐在自家院子里的一处凉亭下,怡然自得的从一名美婢手中接过香茗,轻轻啜了一口,然后闭上眼,一副回味无穷的自得表情。 这茶叶是前几日户部司左司参谢旭偷偷派人送过来的。目前京城六部司,也只有兵部司和户部司尚掌握在军方手中,一众人等在京中唯兵部司司牧冯雷马首是瞻,对顾珲等人丝毫不假辞色。 “这谢旭倒是个识时务的,”顾珲一手轻轻捋过额下胡须,一手示意身后正有些慵懒摇着蒲扇的小妾力气再大些,“估计是看老夫近日风头正盛,生出了投奔之心。嗯,待我施展手段将户部司收服后,便是给他个司牧当当又有何妨,呵呵!” 两个月前,在一次例行朝会上,早就得到顾珲授意的工部司左司参惠洛突然弹劾户部司司郎姚远贪污,并呈上工部司在重修兴华殿中花费明细,以及户部司的拨出银两账目作为证据。后来此案交由刑部司督办,仅十日的时间便查出户部司右司参曹武及另两名司郎伙同姚远贪污白银五十万两,证据确凿。 经此一战,文官势力信心大涨,一鼓作气之下不到一个月便又借兵部司冶炼图谱被盗案查处了兵部司两名司郎;借召余郡安邑使杜帅纵兵抢劫案将杜帅罢职查办,要知道这杜帅可是冯雷当年的心腹爱将。 这一下冯雷再也坐不住了,在朝堂上和顾珲出言抗争。可冯雷哪是玩了一辈子笔墨的顾珲的对手,再加上人证物证俱全不容狡辩,冯雷一气之下竟夺了守殿卫士的鎏金锤,在大殿上追打顾珲起来。 “哼,这个莽夫!”想到此,顾珲狠狠啐了一口,突然觉得那被鎏金锤砸中的左腿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后来冯雷被皇帝下旨申饬了几句,这段时间以来,倒再也没有什么异常之举。 “嘿,这老匹夫吃一堑长一智,也该知道如今这朝中谁才是真正的主宰了!”顾珲得意的一笑,似乎根本就没有将那个无行皇帝放在眼里。 “哟,老爷,您这是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奴家高兴高兴呀,”身后那小妾突然娇笑着道,“你看,奴家为了老爷凉爽,这手腕都红了呢!” 顾珲抬起头,望向那正含嗔撒娇的小妾,突然觉得自己这位以前并未怎么放在心上的如夫人竟也有一股别样的风情。他哈哈大笑了一声,伸手扳过这小妾的头狠狠亲了一口,道,“去,让管家拿些冰镇葡萄来,老爷好好犒劳你。” 那小妾一愣,又见顾珲正望着自己的嘴,脸上挂着说不出的得意,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将手中的蒲扇轻轻朝顾珲打了一下,娇声道,“老爷,你好坏哦~”。说罢,便咯咯娇笑着朝外宅跑去,那小蛮腰扭得,便如同一条娇美的水蛇一般。 小妾刚走到外宅门口,便见到外院管家正领着一个中年官员略带慌张的走了过来。她忙拦住管家道,“张管家,正好,老爷要吃冰镇葡萄,你快去取了来!” 张管家一愣,忙道,“六夫人稍待,这位朱大人有要事要面见老爷,待小的禀报一声便马上准备。”六夫人见张管家背后的那名朱衣官员面色紧张,也知定是有了要紧的公事,便道,“老爷在亭子里呢,你去吧。”说罢,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老爷好不容易想吃些冰镇水果,怎能耽搁,也罢,我自去取来!”说罢,便又匆匆向外走去。 待张管家将刑部司左司参朱进带到顾珲面前退出来的时候,六夫人已经看不见人了。张管家暗道,“老爷最近似乎对这位如夫人甚是看重,外头那群小畜生恐怕还不知道,若是言语间怠慢了,回头怕是连我也得挨训斥!我得赶紧去瞧瞧。”想罢,忙向前院跑去。 凉亭里,顾珲挥挥手,示意刚给朱进上了杯茶的婢女退下,面带得色地道,“朱大人,何事这么慌张,瞧你满头大汗的。来,尝尝,这可是谢旭前几日送过来的!” 朱进闻言,原本有些慌张的脸色突然一愣,道,“谢旭?他怎么…..怎么突然……” 顾珲不待他说完,笑了笑道,“怎么突然巴结起我来了,是吧?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也是个聪明人呐。” 朱进似有所悟,“哦”了一声便沉吟不语。 “朱大人,发生了何事居然能让你堂堂刑部司司参如此慌张?”顾珲低头又饮了一口,品咂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朱进闻言,顿时想起了来意,忙道,“老大人,出事了…..” “出事了?呵呵,如今的朝堂,还能出什么事?莫不是你刑部司出事了,那你也该向你们司牧唐渊唐大人禀告啊!” “这是,这….这……老大人呐,这件事非你出面不可啊!”朱进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 顾珲皱了皱眉,对朱进这句话颇有些不解。 朱进见顾珲还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心中大急,顿时也忘了礼仪,猛了站起来拱手道,“老大人,唐老司牧近日休病不在朝,今日早朝后皇上将我唤至上书房,扔给我几本奏折,说是有几件大案要交给我刑部核查!” “大案?能有什么大案,皇上糊涂了不成?”顾珲仍有些满不在乎地问道。 朱进急的满头大汗,也不敢去纠正顾珲颇有些不敬的言辞,他伸手从袖子里取出几份奏折,大声读道, “臣户部司司郎谭林,弹劾礼部司司参郭飞:郭飞为政礼部司,当谨守国之规法,为天下之率。然此獠竟在父丧丁忧期间,出入青楼酒肆,呼朋唤友招摇过市,无礼之极;更有甚者,郭飞竟在此间看中一有夫之妇,为了将其夺为己有,暗中罗织罪名将其夫下狱,并以威胁利诱之不齿手段,强取此女,整日金屋藏娇全无孝道。似此等贼獠竟能高居礼部司之位,实乃我大宋朝之耻辱!臣有人证物证,恭请彻查此贼,以慰天下人之心!” “臣兵部司司参刘昭谨奏:自太祖以来,吾宋国已历百年。然天下不靖,外有梁、吴虎视眈眈,内有匪、盗横行无忌,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有礼部司黄琦,公然滥言‘国家有士足矣,似尔等军中莽夫,田不耕一亩,税不添一分,若寄生之蛆,于国实无益!’,此贼可诛!我等今日仍能食佳肴品甘酿赏歌舞享太平,无不赖前方军士奋血厮杀,血泪捐国!此贼之言另众军士心寒之极,实乃坏我长城,乱我根基之大罪!臣恭请斩杀此贼,将此贼之首级传示四边,如此方显天子之恩德,另众军归心!” “臣户部司司郎张春谨奏:夫国之取士,以德合,以才胜;天下莘莘学子众矣,十年寒窗埋首苦读,无不翘首以盼能为朝廷所驱,为天子之忧四下奔走。若如此,非公正公平之开科取士方显朝廷雨露恩泽,方另才德之辈尽入天子彀中。今有吏部司司郎阮冰,年不过而立,恍若黄口孺子浪荡小儿,却窃居政事中枢,才也?德也?观此子行事,金玉其外虚华其表,无管仲乐毅之才,无王祥卧冰求鲤之孝,然能高居司郎之位,与我等忠毅之辈并列,臣实耻之。臣请将此无耻之辈移出朝外,若臣愿不遂,实恐天下士子之心寒矣!” ……… 朱进将几本奏折念完,见顾珲坐在石桌前,呆愣愣地一句话不说,一时又是害怕,又是惊讶。他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提醒这位老大人,忽听背后传来一个妖娆之极的声音, “哎呀,老爷,可是让您久等了呢,妾身亲自去冰窖挑选了最上乘的葡萄,这大热天的,若是吃上一颗,啧啧……老爷,老爷?” 正是方才前去取葡萄的六夫人,此时她见顾珲一动不动两眼无神的盯着前方,全然不似方才那般兴致高昂,不由大起胆子笑着攀上了顾珲的胳膊,也不顾外人在旁,将顾珲的胳膊拉起直往自己胸前蹭,一边娇笑道,“老爷,葡萄来了…..老爷……啊!” 谁知她话未说完,便见方才还愣呆呆的顾珲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一个巴掌扇在这位六夫人的脸上,“啪”,顿时,那原本娇嫩如雪的面庞上堪堪显出五个手指印来,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这是要造反呐,这是要造反呐!”顾珲呢喃道,两手禁不住的有些颤抖。 可怜六夫人,原本被顾珲一巴掌扇的晕头转向,捂着火辣辣般疼痛的脸一动不敢动,此刻竟听顾珲说自己造反,惊骇之下哪还顾得上脸上的疼痛,猛地跪在地上抱住顾珲的腿哭道,“老爷,奴家怎敢造反,奴家一弱女子,怎敢造反啊老爷!” 一旁朱进见了,惊乱之下又觉得尴尬不已,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插嘴。 半晌,有些浑浑噩噩的顾珲清醒过来,也不顾跪在地上哀嚎的那位如夫人,只盯着朱进道,“此奏折是皇上给你的?” 朱进一愣,忙道,“正是,皇上命我彻查这些案子,一个月内上报!” “若如此便不用怕,”顾珲挥挥手道,“老夫这就进宫面见圣上,定要压下此事!哼,皇上历来不关心朝政,此番定是有小人作祟!只要皇上不再关心,我看还有谁敢再提弹劾!” 老大人气势汹汹,熟料朱进听了,狠狠一跺脚道,“老大人呐,怕是晚了!不知哪个多嘴的,竟将这些奏折的内容给捅了出去,如今这整个京城都乱了套了,朝廷就是不想理会怕也是不行了!” 顾珲闻言,愣了一下,顿时便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下瘫倒在椅子上。 这凉亭下,惶惶不知所为的朱大司参望了望面白如纸的顾珲,又瞧了瞧正强忍着疼痛低声抽泣的如夫人,一时间只觉得这天好像就要塌下来了…… 第六十五章 我对你没兴趣(求收藏求票票) “啪” 且不说洛都顾珲如何乐极生悲,狐丘谷下这静谧的深渊底部,一个响亮的耳光声正在山谷间隐隐回荡。 苏珵刚刚从水底浮上来,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就像是碎了一般,无处不疼痛!他揉揉脸,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正柳眉倒竖,双目喷火狠狠盯着自己的黑衣女子羽儿,不明白为什么她对自己如此愤恨! “我好像是救了她吧?”苏珵暗暗道了一句,不再理她,举目四顾起来! 谷底的这条小河并不深,河水尚不到他的腹部,清澈见底,透着一丝寒气。四周绿草茵茵,不知名的绿树青藤到处都是,几头小鹿似是受到了方才那声响亮耳光的惊吓,急忙往远处跑了几步,又回头警惕地盯着这两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苏珵爬上岸,刚要回头去拉黑衣女子,只是这回头一望,顿时便有些转不开眼来。 黑衣女子羽儿的束腰长襟不知何时已经脱落,原本紧致贴身的外衫失去了束缚顿时显得很是宽松。外衫下摆被割去好大一片,原本堪堪敝体的轻薄衣服此时被水一浸,顿时在腰间露出了一片欺霜赛雪的肌肤;胸前,或许是她方才在水中努力挣扎的缘故,此刻外衫裂开,束胸隐隐脱落,那高耸丰满的酥胸突然失去了束缚,仿佛被禁锢久了的小白兔渴求自由一般,迫不及待地从衣衫中露出了头,那白花花的一片在斑驳的阳光下显得甚是耀眼! 黑衣女子似乎还没意识到此刻自己已经春光外露,她本已是怀了必死之心,待回过神来时竟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那人的胳膊从自己胸前勒过,肌肤相亲之下不知被他占了多少便宜。她虽然知道定是眼前这男子救了自己,可从她有记忆以来别说被男人如此抱着,便是多看自己一眼也会被她抓进影密卫狠狠教训一番。自幼养成的清高性子,让她忍不住出手狠狠扇了苏珵一个耳光! 爬上岸,薛灵羽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悬崖根本就看不到顶,想再从这儿爬上去是万万不可能了! 可恶!她低头狠狠瞪了苏珵这个始作俑者一眼,却见这个寻死还让自己垫背的可恶小子正两眼圆瞪,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胸前。 她心中暗怒,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时却是大吃一惊,只见自己胸口敞露,丰满高耸的酥胸从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如同透明的黑纱中露出了大半,正随着自己抬头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啊!” 薛灵羽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两行清泪瞬间一涌而出,她有些手忙脚乱的将衣襟拉好,抬头见苏珵仍然两眼直直地盯着她胸前,顿时大叫一声。 “我要杀了你!!” 薛灵羽一把捡起随她一同掉落的匕首,盛怒之下一跃而起,径直向仍在发呆中的苏珵冲来! 这一番怒极发狠之下,只见她势若长鹰击空飞鱼潜水,气贯长虹迅若疾雷,她含怒出手并无丝毫保留,看样子不把苏珵置于死地决不罢休! 斑驳的阳光洒在谷底,也照在苏珵脸上,他仍是一副看呆了的表情,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就要血溅当场。 就在薛灵羽手中手中短匕离苏珵的喉咙只有几寸远的时候,苏珵的七窍六识才仿佛刚寻到本体。他瞥了一眼那疾驰而来的一道寒光,突然咧了咧嘴,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薛灵羽原来不杀此贼誓不罢休的心没来由的跳了一下,她在空中疾掠的身体一震,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忙低头向自己胸前看去。 “还好还好,”薛灵羽见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再度走光,心下稍安,“这可恶的登徒子笑的那么暧昧干嘛?” 薛灵羽抬头,却顿时如见了鬼一般,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忙稳住了身体,那颗原本愤怒无比的心油然而生出一丝戒备来。 眼前,空无一人! 薛灵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自信论起轻功,天下能比得过她的绝不会超过十个人。可是这十个人里面,又怎么会有眼前这个鲁莽、好色,不知道怎么就被义父看重了的登徒子? 可是能在她低头抬头的一瞬间就消失了身影……薛灵羽的心突然嘭嘭作响! “喂,只离开这么一会儿,就忍不住开始寻我了?” 突然,薛灵羽的身后如鬼魅般凭空响起一个声音,她身子一震,却是想都没想抬起手中匕首转身就朝声音响起之处挥去。 这一刀,仍是挥空了! “好歹我也救了你的命,不求你知恩图报,可是你也不能恩将仇报吧?”苏珵在离她丈远的地方,有些无辜地摊了摊手。 “你….你…..你是人是鬼?”薛灵羽满心惊骇,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哎,看来玩笑开大发了,”苏珵摇摇头,轻笑道,“那个…羽儿是吧,你我无冤无仇,我虽然小有冒犯,不过也算是救了你的性命,咱们两清你看怎么样?” “住口,羽儿是你叫的吗?”薛灵羽顿时又想起方才那一幕,满心又被怒火点燃,她举起匕首一跃而起,直直向苏珵刺去。 “当” 一声脆响,只见苏珵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短刀,堪堪架住了薛灵羽手中刺向自己头部的短匕。 “够了,”苏珵有些厌烦地冷冷道,“我不管你因何跳了下来,若再烦我,别怪我真的翻脸!” 薛灵羽一愣,似乎还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过话! 右手处一股巨震传来,脸色微微发白地她见苏珵转身沿着小河朝前面走去,一时呆在那儿,也不知是该继续缠斗,还是该跟上前去。 谷底狭长,小河两侧的光景一览无余,都不是能藏人的所在。苏珵慢慢向前走去,眼睛有些紧张地扫视着四周,期待能发现一些关于苏怀的蛛丝马迹。 谷底的天似乎黑的特别早,没一会儿便觉得目之所及都开始变得有些昏暗。苏珵叹了口气,见旁边有几块还算平整的山石,便迈步走了过去。 薛灵羽仍呆呆地站在她跳下来的地方,脸色时红时白。 “我薛灵羽发誓,不报今日之仇,誓不为人!”她突然咬牙切齿的吼了一句,在这深谷中回荡不息。随即又暗暗道,“义父原本无意瞒他,不想这贼子竟如此鲁莽!也罢,就让我看看他是如何一点点变得失望,一点点开始悲痛欲绝!哼,得罪我薛灵羽的人,我绝不会让他又好下场!” 薛灵羽暗暗赌誓了一番,眼见天色将暗,便迈步朝苏珵前进的方向,追了上去。 等她在几块山石旁找到苏珵的时候,苏珵正蹲在那儿一边拨拉着什么,一点轻轻呢喃道,“武器、火折子、还有小半瓶菩提凝冰散…….哈哈,一样都不少!” 薛灵羽轻轻走上前去,见苏珵眼前正摆放着一小堆杂物,皆不是陈旧之物,看样子都是苏珵自己带下谷的。 正有些兴奋的苏珵突然动作一停,也不回头冷冷道,“怎么,原谅我了?” 薛灵羽顿了一下,语气竟突然冷静的不带一丝情感,“苏珵,这笔账本姑娘自会再找你算!指挥使大人让我十日内教你影密卫的规矩,十日内我责无旁贷,十日后….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苏珵闻言,不知为何心中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他扭头朝薛灵羽走了两步,望着一脸戒备的这名本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冷艳女子,轻轻笑了笑,道,“有一个女子,和你年龄相仿,她便如同这山茶花一般,宁静地与世无争,盛开时却又清香扑鼻!即便就是那么静静地站着,也要比你美上十倍百倍!和她比起来,我对你没有半点兴趣,方才实是无意冒犯!” 薛灵羽闻言,刚刚努力平和下来的心境顿时又变得大怒。她刚要开口,又见苏珵忽然一脸落寞地道,“也罢,那我们就以十日为期。若是十日内我找到了胖怀,你要杀要剐我绝不反抗;若是….我没找到胖怀……为子不孝,为兄不友,这条不孝不友的命便是偿给你又有何妨!” 薛灵羽顿时又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竟从苏珵口中说出这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只是片刻之后,她突然冷冷一笑,暗道:“一个行事鲁莽,无耻之极的登徒子,竟然装出一副痴情的君子模样!我呸,本姑娘从未见过你这等不要脸的人!” 苏珵见她神态,便知是恼恨自己至极,也不再解释,弯腰从那一对玩意儿中取过一个小瓷瓶,顺手向薛灵羽扔去,道,“这菩提凝冰散省着点用!”说完,又轻轻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漠地道,“用不用随你,不过你那手掌见了水,即便不恶化,留条疤痕那是在所难免的!” 薛灵羽本来要将下意识接到手里的药瓶扔掉,闻言一愣,又紧紧地将那瓶当初唐琬从钟华那儿偷来的御药握在了手里,心中却有些不屑地道,“哼,就当是本姑娘收你的一点利息!” 只是苏珵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她瞬间暴跳如雷……… “上完药去拣点干柴来,这山谷夜寒露重,把你娇弱的身子冻坏了,我可没法向指挥使大人交代!” 第六十六章 校尉与千户,孰大? 当薛灵羽上好药抱着一堆干柴回来的时候,苏珵并不在这儿。 她有些气苦地将手里的干柴一把扔到地上,看看自己又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襟包扎好的左手,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知是该恨那苏珵的可恶,还是该恨自己的妥协! 天色越来越暗,谷底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薛灵羽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有些无神的抬头四顾,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喂,火折子就在那儿,你不会连生火都不会吧?” 背后突然响起一阵闻之便让她生怒的声音,只是她的心也没来由的一松。 抬头,她发现原本放在石头上的一堆杂物俱都被收了起来,只剩下火折子凸灵灵的很是显眼,只是她方才心神恍惚,一时并未发现! 转头,她怒目而视,只恨不得扑上去一刀劈了这可恶的贼子。 苏珵没有理会她,手里拎着一只洗剥干净的兔子,径直去生了火,又把兔肉架在火堆上,小心翼翼地烤了起来。 薛灵羽怔怔地盯着苏珵的动作,好一会儿,许是觉得无聊了,又轻轻走了过去坐在旁边石头上,盯着那被烤的油滋滋的兔肉,抑制不住的咽了口唾沫。 谷中除了偶尔油滴溅进火堆发出砰的一声响,顿时又陷入了一片宁静。 薛灵羽盯着正专心致志翻动着兔肉的苏珵,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轻轻唤道。 “喂” 苏珵抬头撇了她一眼,又低下头盯着手中的兔肉,语气平淡地道,“你可以唤我苏珵。” 薛灵羽一窒,柳眉微蹙,好一会儿又道:“那个……你说的那个女子,可是你的……你的……” 薛灵羽说了半截,表情有些扭捏,终是没有再说下去,她觉得苏珵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苏珵闻言一愣,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娇靥如花,偶尔调皮偶尔端庄的佳人来。 初次见面时的娴静如水,会武受伤时的担忧温柔,同游儒园时的调皮可爱,昏迷卧床时的无微不至,阴差阳错将她扑倒时的真情流露…… 苏珵心中顿生柔情无限,呆呆的笑了起来。 薛灵羽半天不见苏珵回话,一抬头顿时又惊又怒:只见那个无耻的登徒子正愣愣地盯着火堆,满脸傻笑! “哼,也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龌龊的东西!” “喂,”薛灵羽冷冷的喊了一声,“肉烤焦了!” 苏珵回过神来,有些不满地盯了她一眼!低头,心中暗暗道“这个叫羽儿的女子,美则美矣,只是自从见到她起便始终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莫说琬儿,便是和琳儿相比,也少了不少灵性!” 兔肉上溢出的香气引得薛灵羽腹中一阵咕咕作响,看着苏珵递过来的兔腿,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没耐住身心俱疲之下的饥饿,伸手接了过来! “哼,这干柴终是我捡的,兔肉便也有我的一半功劳,我只吃自己的一份,不欠这登徒子什么!” 薛灵羽心中做完了总动员,便忍不住狠狠咬了一大口。 “呼,”薛灵羽长出一口气,无意间见苏珵看着自己,便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换了个方向。 “我该怎么称呼你?”苏珵见她的样子,心中有些好笑,便开口问到。 薛灵羽咽下口中兔肉,也不抬头,只是淡淡地道,“你可以唤我千户大人!” “千户大人?”苏珵一愣,又问道,“千户和校尉,那个品佚更高?” “噗,咳咳……” 薛灵羽一口兔肉喷出,咳嗽不已。 她转头,见苏珵满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强忍住了抽出匕首将他剁碎的念头,道:“你且听好了,影密卫自指挥使大人以下,另设副指挥使两人,旗下辖鹰、虎、狼、熊四卫,有四位千户大人分别统帅,各千户下辖五百户,百户下辖十小旗,小旗下辖十力士。” 薛灵羽说到此处,紧紧盯着苏珵一字一句缓缓道,“在我影密卫,力士又被称之为校尉!你明白了吗?” 苏珵哪儿还有不明白的,他有些讪讪地一笑,暗道:薛指挥使也特小气了些,原本还想寻到胖怀后炫耀一番,没想到竟是级别最低的力士! 薛灵羽斜觑了他一眼,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有些冷傲地道,“哼,我影密卫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力士,你们平山县的县主也是绝对不敢招惹的!不过义父这次可是看走了眼,竟让你这等…..无耻之人加入了进来!” 苏珵轻哂一笑,有些无奈的随口道,“你以为我愿意?我看你年纪尚不到二十就高居千户之位,怕也是沾了你义父的光吧?” 苏珵话音刚落,薛灵羽猛地站了起来,夜色下,那原本如雪如粉的脸上竟瞬间覆上一层艳红。 “你住口!”她颇有些激昂地道,“我八岁开始杀人,十二岁时便随义父转战千里,亲手斩杀敌国密探不下百人;十四岁孤身追杀被吴国天机阁策反的江皋郡守将张安国,在近百护卫中亲手将其斩杀;十五岁潜入梁国皇宫刺探消息,被六大高手追杀,最后我从死人堆里面一步步爬回营地;两年前刚执掌狼卫便奉命千里袭杀梁吴和亲使团,仅率五十人便让其全军覆没!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功劳,哪个不是我以命博回来了?你只不过是个初入影密卫的力士,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苏珵愣住了,他没想到随口的一句反问竟引来薛灵羽这么大的反应,更没料到薛灵羽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在血水里翻滚了十几年! 望着薛灵羽那显得有些狰狞的脸庞,苏珵叹了口气,站起来一脸认真地道,“我的确没有资格!呐,千户大人,我再请你吃条兔腿,就当给你赔罪了!” 薛灵羽怒火未熄,心中却是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道歉,心里也对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奇怪。她恨恨地将手里没吃完的兔腿往远处一扔,也不理会苏珵伸手递过来的兔肉,径直又坐了下去,两手抱着膝盖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珵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只好缩回了手。 夜,好像很漫长,两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射进山谷的时候,薛灵羽就醒了过来。地上的火刚刚燃尽,还飘着几缕青烟。她轻轻一翻身,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盖着什么东西,一把扯过来,她呆了一下,又猛地抬头四下追寻着什么。 不远处河边,一个上半身只着短褂的青年正蹲在那儿撩起河水轻轻拍打着脸,看那背影定是苏珵无疑了。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苏珵一边擦着脸上的水珠,一边笑着走了过来。 薛灵羽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外衫,轻轻皱了皱眉,道,“今后不要把你的臭衣服随便往别人身上盖!” “哈哈,”苏珵笑了一声,也不恼怒,“倒不是怕你冷,只是….晚上还好,白天嘛,我实在是害怕你再拿着匕首杀我!” 薛灵羽有些疑惑的抬头,见苏珵正盯着自己腰间,她心里一惊,忙低头看去。只见那原本就显得紧致的黑色外衫接连被自己割了两块,已经遮不住身体了,自己稍微一动便露出了大片雪白凝脂的肌肤。 薛灵羽想起昨日,女儿家最重要的隐私都被眼前这无耻之徒给看到了,还在乎这个吗?她满心气苦,冷冷地瞪了苏珵一眼,轻轻将那件灰色外套围在了腰间。 “这个玉佩…倒是挺别致的!” 薛灵羽不愿再想昨日之事,眼睛却突然被苏珵项下那块莹润剔透、样式古怪的玉佩吸引了。 苏珵闻言,神色渐渐暗淡下来。 “这是我爹娘留给我唯一的物品了!”苏珵轻轻摩挲胸前这块玉佩,觉得这玉佩中那缕若隐若现的光芒好像比以前亮了不少。他也没在意,蹙眉道,“走吧,沿着这条小河,或许….我们能出去!” 苏珵抬头向远处望去,蜿蜒的小河如同一条盘踞在谷底的长蛇般流向远方,看不到尽头。 “胖怀,你在哪儿……” 薛灵羽在身后,低头看了看围在腰上那难看的长衫,又抬头望着苏珵突然变得有些低沉的身影,轻抿了下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儒门,儒园。 “苏珵哥哥,苏珵哥哥….” 唐琬自昨日午后便再未见到苏珵,今日一大早敲门而入,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奇怪,人去哪儿了?”唐琬满腹疑惑地从苏珵的房内出来,“难道是去文堂了?” “琬儿,你怎么一大早就从苏珵的房间出来了?” 突然,一个几分疑惑几分威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唐琬吓了一跳,抬头见是爷爷唐儒。 “爷爷,你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我早上来寻苏珵….师兄,他却没在房中。” “没在房中?”唐儒捋了捋胡须,“他昨晚没回来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昨日午间见过他一次,此时也不知又跑哪儿去了?”唐琬有些担心的说道,“我去问问琳儿妹妹,她或许会知道。” 唐儒望着唐琬急急忙忙的身影,暗道,“刚刚传来苏怀的消息,苏珵又失踪了!哼,这兄弟二人,可真不让人省心!” ~~~感谢畔道者大大和书友38402041的打赏,感谢你们的支持!!!~~~ 第六十七章 你在求我? 唐儒口中不让人省心的苏珵,此刻正满脸阴沉,一双如鹰隼般的英目紧紧扫视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深渊中的白昼似乎特别短暂,两人沿着谷底小河走了一天,却仍是一无所获。 身后,薛灵羽缓缓跟随着苏珵,眼神复杂。 “喂”,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朝苏珵喊到。 苏珵转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道,“干嘛?” “你看着四周灌木密布,除了河道两岸连条路也没有,何曾有半分人的痕迹!”薛灵羽望着苏珵面沉如水,略显憔悴的面庞,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预想的那般开心! 苏珵没有说话,怔怔地盯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是说,你弟弟或许……并不在这儿!”薛灵羽咬咬牙,轻声说道。 苏珵愣了片刻,却是没有理她,转身继续朝前走去。薛灵羽见状,有些恨恨的一跺脚,暗骂一声蠢材。 天色又暗了下来,谷底两旁的景色已经快看不清了。苏珵躺在草地上,两只手放在脑后,呆呆地盯着天空,那儿正隐隐有几个星星闪耀。 “给你!” 薛灵羽突然出现,将怀里的一堆东西扔到苏珵身旁,然后转身在离苏珵丈远的草地上坐了下去。 “什么东西?”苏珵扭头看了眼这个跟着自己走了一天的冰山美人,起身朝地上看去,只是这一望之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的身旁躺着一堆干树枝,还有一只被匕首贯穿双耳死不瞑目的兔子。 “我不饿,”苏珵又躺了回去,“你自己烤来吃吧。” “我饿!”薛灵羽气冲冲的喊到,一想起自己堂堂影密卫千户,竟然为了饱腹去求这个无耻的下属,她就觉得自己忍不住的想要发火! 苏珵歪过头,直直地望着她,突然一笑道,“你在求我?” 话音刚落,只见薛灵羽猛的站起来快步走到他身旁,几脚便将刚刚捡来的树枝和兔子踢的一个不剩,然后一言不语地重又走了回去,躺在草地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苏珵有些无奈地一笑,暗道:不愧是影密卫千户,这气势…… 夜色渐渐暗淡了下来,谷中静谧的连一丝声响都没有。薛灵羽躺在地上,仍没有睡着。走了这么久,这条深谷就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两侧那高耸看不到顶端的峭壁一望便让人生出一股无力感,是肯定爬不上去的,“难道自己要和这个无耻之徒一起被困在此地吗?”她忽然打了个冷颤,咬牙暗道,“那还不如让我现在就死!” 腹中传来一阵咕咕的轰鸣,在这静夜中显得更是刺耳。薛灵羽脸一红,暗暗骂了苏珵两句,一只手紧紧按住腹部,强迫自己能尽快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似睡似醒的薛灵羽忽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是肉香! 她霍地睁开眼,强按耐住翻身而起的冲动,轻轻抬眼打量着周围那一片跳跃着的橘黄色火焰。背后,传来一阵树枝燃烧的噼啪声响,那股浓郁的肉香从她的鼻子中蹿入,顺着她的神经迅速的向周身蔓延,薛灵羽悄悄咽了口唾沫。 “晚上太饿,不得已借用一下你的树枝和兔子!”那个可恶的声音传了过来,“醒了的话就一起吃点吧,反正都是你的!” 薛灵羽觉得自己更饿了,闻言顿时陷入了天人交战。 妥协还是挨饿?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又听苏珵说道:“不过我猜你是不会吃的,这大好的兔肉,我便辛苦些,独自享用了吧!” “可恶!不要脸!”薛灵羽恨恨地暗骂了一声,却是翻身而起,一把从苏珵手中抢过还剩下大半只外焦里嫩的兔肉,挑衅的瞪了苏珵一眼,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 “喂,千户大人,你总得再给我留点吧?”苏珵有些“气急败坏”地喊到。 薛灵羽却只是大快朵颐着,连理都不理。只是她没发现,叫着委屈的苏珵,嘴角却是慢慢扬了起来! 同日夜里,平山县城。 这是平山县城里面一处极不起眼的房舍,位于县城最西北角的铜锣巷里面。铜锣巷在平山县城是“臭名昭著”的贫民窟,里面居住的大都是些家徒四壁的清苦人家。 只是今夜的铜锣巷显得有些诡异,一向夜里几乎没有人走动的几条巷子里零零散散游走着一些身着黑衣,腰挂流云刀的陌生面孔。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这些人正是围绕着这间极不起眼的房舍,将其守卫的密不透风。 房间里,薛睦正一个人坐在一张圆桌旁,自斟自饮。 好一会儿,许是觉得一个人喝酒没意思,他伸手另取过一个酒盅,满上放在了自己旁边。 “阿嵬,来陪我喝一杯?” 未几,便见那个名唤阿嵬的黑衣人仿佛是凭空从黑暗中剥离出来的一般,轻轻出现在了薛睦身后。 “阿嵬,你说我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薛睦眼神迷离地盯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喃喃地说道。 阿嵬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似是有些酒醉的薛睦,微微皱了皱眉。 “怎么,可是觉得我今日有些反常?”薛睦没有回头,却象是对阿嵬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 “大人,今夜并不是喝酒的时候!”阿嵬的声音冷若千年寒冰,不带一丝情感,“至少,现在还不是!” 薛睦微微蹙了蹙眉,只瞬间又展颜笑道,“阿嵬知我!”随即又言语转冷,“高飞翔执掌鹰卫五载,还是立了些功劳的。若不是今日坏我大事,这影密卫副指挥使的位子,原本是给他留了一个的。可惜呀,可惜......” 阿嵬闻言,原本一直挺拔的身体突然弯了下去。 薛睦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匕首,顿时寒光满屋。 “这把匕首名唤朱雀,是我十岁那年父王送给我的。父王当时告诉我,若是将来做不成握刀的人,就一定要做像这把朱雀一般见血封喉的利刃!他老人家的话,我铭刻在心不敢或忘。阿嵬,你是跟过我父王的老人,应该是知道这把刀的。” 阿嵬望着那把朱雀,身体竟微微有些颤抖。好一会儿,才听他拱手道了声“是”! 薛睦抬手轻轻擦拭着这把样式有些古朴的匕首,就像是抚摸情人的肌肤般用心。良久,只见他突然闭上眼,将朱雀随意往桌子上一丢,道,“你把朱雀给高飞翔送去,他知道该怎么做!” 阿嵬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答应一声,双手轻轻捧起匕首,向后退去。忽然,他停步问道,“那名百户.....” 薛睦闭上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执掌刑堂,该怎做,就怎么做!” 阿嵬不再说话,轻轻隐去了身影。 “父王,我这样做,您老人家可会怪我?” 良久,只见薛睦突然睁开眼睛,刚刚的一丝迟疑一闪而过,他抓起酒壶,仰头,如饮凉水........ *** 就在薛睦自斟自饮的时候,儒园里凉亭下,唐儒和钟华也正相对而酌。 “唐老头,苏珵还没有消息吧?”钟华喝酒从来都是一饮而尽,也不管唐儒多次笑他这是牛嚼牡丹。 “苏琳说昨日午时苏珵曾告诉她自己要奉命外出几天,想来也是托辞!”唐儒端着酒杯却并没有饮酒,沉声说道。 “苏珵苏怀兄弟情谊深厚,我寻摸着,应该是去了狐丘谷那悬崖下面了!”钟华沉思了一会儿,目光坚定的说道,“苏珵这小子虽然有时候冲动不计后果,不过倒也不是会拿自己性命胡闹的人,若真是去了狐丘谷,我倒是不担心了!” 唐儒点点头,不置可否。 钟华又道,“对了,薛睦为什么一定要苏珵加入影密卫?那影密卫臭名昭著,怕是对他的前程会有影响啊!” “哼,不过是想利用你我这两个老不死身上还残留的那么点威望罢了,”唐儒举杯,竟也一饮而尽,“老钟,我知道你和西北大营中那几位还一直保持有联系,你替我给他们带一句话!” 钟华一愣,道,“什么话?” 唐儒那原本低沉的声音,此刻显得清冷至极,“杀人的刀若想翻身自己做主人,其害猛于虎!” 钟华一惊,刚要再说话,忽见门房唐宋急匆匆走了过来,看见唐儒忙唤道,“老爷,门外有个戴斗篷的人说要见您,老奴问他是谁,可他说您见了拜帖就会明白的!呐,这就是他的拜帖。” 唐儒脸上并不见丝毫惊讶,他伸手接过拜帖,一目十行地看完,道,“阿宋,你去把他带到此处,注意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唐宋愣了一下,忙答应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老钟,”唐儒见他离开,又扭头对钟华说道,“你先回去歇息吧,洛都来人了,你在场终是有些不便!” 钟华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却是没有说出来,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凉亭里,顿时便只剩下唐儒一人。 他端起酒壶,给自己满了一杯,一饮而尽,呢喃道,“你点起了火想横扫千钧,孰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想灭火了,却发现原本以为是泥可以任你揉搓的他突然变成了油!如今倒想让老夫来救火,嘿,老夫心情不好,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老友!” ~~~~~~~~~~ 多谢书友14712485和aaaaazzz2501打赏!经过我反复n次确认,才敢相信真的有书友给我打赏了5000纵横币!这是我写书以来收到的最大一笔打赏,激动的我在出差返京的高铁上差一点跳起来啦!专程向这位书友发了封站内表示感谢,努力抑制住乱震的虎躯,再在此道一声,感谢!我只有努力码字,回报大家的厚爱!! 第六十八章 又入仙人谷(求收藏票票支持) 翌日清晨。 平山县城的百姓起得很早,都想趁着清早的凉爽将一天的生活准备好,等到酷日当空的时候便可以躺在凉树下,摇着蒲扇,和三五村邻打打口水仗。 康宁巷里的刘老三清早起来发现家里的柴没了,便约了两个邻居背起斧子一起出了西城。 “老刘,昨日晚饭的时候我听你家鸡飞狗跳的,你在瞎折腾什么呢?” 问话的邻居叫焦老二,人称“四眼焦”。此人和平山县城里一帮乞丐流氓颇为熟稔,更是对县城里哪家丈夫又和老婆吵架了,哪家小子偷看寡妇洗澡这类小道趣闻了如指掌,平日里大家无聊时都爱听他闲扯。 “嗨,说起来这倒是一桩奇闻呐!”刘老三见问,突然有些神秘兮兮的说道。 另一个邻居杨老汉一愣,有些不屑地道,“你就家那几堵破墙,连个婆娘都没有,能有什么奇闻!” 刘老三见他二人都是一副满不相信的样子,不由焦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昨夜晚间时分,有两个穿着黑衣的人突然到我家里面说是要买我家那两个鸡。我当然不同意了,你们也知道,我还指望我家那大芦花和小芦花下蛋呢!谁知那两人二话不说,顺手就抛过来一锭银子,可是足足有四五两重啊,都能买几十只鸡了!” 焦老二知道刘老三是个实诚的性子,看他语气不像说谎,便忙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更玄乎了,”刘老三有些兴奋又有些后怕地说道,“五两银子买我两只鸡,我当然乐意了。可是我家那两只芦花野惯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抓到,可把我累的…..哎,谁知还不等我回屋去拿了网来,就见那两个人只是手这么轻轻一动,我就看到一道白光闪过,我家那两只芦花就…..就倒地不动了!” 杨老汉听完,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刘老三,你小子说谎!哈哈,还手一动就发出一道白光,你莫不是碰到妖怪了吧….” 刘老三大急,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 焦老二却没有笑,他伸手拍拍刘老三的肩膀,缓缓道,“好了好了,我们相信你。不过,你们发现没,这些日子以来,咱平山县城可是多出来不少陌生面孔啊!” 刘老三见他相信自己所说的,顿时心里好受了不少,他点点头道,“我也发现了,就说那铜锣巷,平日里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可这些日子进进出出的人可着实不少啊!不过他们大都是晚上活动,若不是我就住在那巷子边上,恐怕还真没留意到。” 杨老汉点点头,叹了口气道,“哎,如今这世道….怕是又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焦老二和刘老三同时点了点头,面有戚戚然。 三人边说边走着,刚转过一个弯道,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同时止住了步子,饶是一向胆大的焦老二也是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两股战战。 弯道上,正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血已经将整个山道染红,残肢断腿到处都是,宛如人间地狱一般;尸体堆正中间是一辆马车,马车四分五裂,轮子旁斜靠着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没有头! “哐当” 素来胆小的刘老三没能拿住手中的斧子,三人一激灵,顿时回过神来,却是同时哇地一声大叫,转头朝平山县城跑去。 身后,那具无头尸体正对着三人离开的方向,缓缓倒了下去…… *** 谷底,苏珵二人望着眼前的景象,也同样目瞪口呆。 这已经是进入谷底的第三日了,苏珵二人又往前走了约莫五里的距离,仍旧一无所获。 “胖怀难道真的没在这谷底吗?只是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绝不相信胖怀就会这么凭空消失了!”苏珵的脸色很难看,自清晨起来便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薛灵羽怔怔的望着眼前这显得有些萧索和失望的背影,腰上仍围着那日苏珵盖在她身上的外衫,面色数变,却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往前不远处,小河蜿蜒伸进一处弯道消失了踪影。苏珵暗叹一声,抬脚又向前走去。 “等等……”,身后薛灵羽突然唤道。 苏珵停步转身,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你听….”薛灵羽没有理会苏珵微微蹙在一起的眉头,仔细凝听了一阵,轻轻说道。 苏珵一愣,凝神细听之下才发现前方不远处竟然传来一阵哗哗地水声,那声音时远时近,隐隐生出一股波涛澎湃之感。 “有水声!”苏珵的嗓子有些沙哑。 薛灵羽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你看着这条小河,河水轻缓无浪,前方定然是地势出现了极大地变化!莫非……有出口?” 薛灵羽脸上顿时露出一缕喜色,急忙道,“快走,说不定前面就是出口了!” 前面并不是薛灵羽想象中的出口,当两人转过弯道,看到眼前的景象时,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满脸惊骇。 原本狭长的谷底在此处豁然开朗,其宽度怕是增加了十倍有余。一条约十来丈宽的瀑布从缭绕的烟雾里飞流直下,远远望去只见瀑布周身绕着白云,如同一群猛虎突然惊醒,咆哮着冲下山岗,雄威响若雷奔走,猛涌波如雪卷颠,水气蒙蒙、珠玑四溅; 两侧的悬崖上长满了无数叫不出名字的山木,山木间数不清的猴子在来回荡漾嬉戏打闹;一群群仙鹤或在谷底轻啄饮水,或是翱翔天际,不时便有一阵阵鹤鸣声从云端传来,惹得林中的猴子也是一阵回应。 “这是….这是……仙人谷!”苏珵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仙人谷?嗯,这名字倒是贴切的很,”一旁薛灵羽呢喃道,难得的没有对苏珵打击冷嘲,“你来过这儿?” 苏珵有些苦涩的摇摇头,不由又想起当日他和苏怀苏琳三人初见此处的情景,“没有,只是曾经在苏家村后苍虎山上远远望过此处,娘说这儿是仙人谷,谷底住着神仙。” 薛灵羽从小便在生死之间徘徊,自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只是这次听苏珵说起却出奇地没有反对,不知是眼前的景象着实震撼,还是不忍再打击此时的苏珵。 苏珵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迎面扑来的水汽,心中不知何时竟渐渐生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来,那感觉竟是如此的强烈,让他猝不及防之下忍不住抬头大吼了一声。 余音回绕,良久不息。 “你干什么?”薛灵羽吓了一跳,回头怒瞪着苏珵。 一声大吼喊出,苏珵觉得内心平复了不少。他有些歉然地摸摸鼻子,忽又想起自己三人正是当日在讨论这仙人谷时被唐儒听到,这才因缘际会进入了儒门。不想才两个月的时间,自己三人竟经历了这许多意想不到之事。 “这世间竟还有如此不惹尘俗的世外桃源吗,”薛灵羽见苏珵不再发疯,转头轻声呢喃道,“若是有朝一日能洗净凡尘长居于此,倒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苏珵没想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影密卫千户竟突然生出如此感慨,不由调笑道,“亏我方才还在苦苦思觅出路,没想到千户大人竟有意长居于此!难道是想效仿这猿鹤相偕?” 薛灵羽没想到这无耻之徒竟偷听自己说话,俏脸微红,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忽听不远处林中传来一声悠扬而清远的猿啼。 不待猿啼声落,又听这谷中四周竟同时响起了一阵阵猴群的啸声,啸声由近及远,不多时这谷中便只剩下这撼人心肺的呼啸声了,听那声音竟像是这密密麻麻的山木之上隐藏着成千上万的猴子,如何不让人感到心惊。 苏珵二人大骇,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在这犹如千军万马的声浪中竟隐隐有些稳不住身子。 “都怪你,没事儿学什么猴子叫,这下可好了,猴群受惊了吧!”薛灵羽觉得自己自从碰到苏珵真是倒霉透了,恨恨地朝苏珵喊道。 苏珵两手正捂着耳朵,只看见薛灵羽嘴唇张合,却并没有听清她喊的是什么,只好朝薛灵羽一笑,又转过了头去。 薛灵羽见状暗恨,正在想着是不是上前狠狠踹他一脚,忽然四周猴群的叫声竟同时停止了,就像是有仙人同时将所有猴子的嘴给封住了一般。 苏珵一惊,觉得空气中似乎有种不寻常的气息,正犹豫间,忽听身后薛灵羽颤抖着声音喊道,“快看前面!” 苏珵忙抬头望去,顿时大惊:只见从两侧山木林中突然涌出来无数只猴子向他们二人站立的地方冲来,这些猴子除了尾巴尖上有一抹白色外,通体黝黑,个头更是大的吓人;猴群奔跑时疾若迅雷,并并没有发出一丝叫声,待冲至他二人身前约五丈距离时突然左右一分,分成了三群,一群向左,一群向右,中间仍有数不清的猴子方向不变,径直向他们冲了过来。 薛灵羽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暗暗心惊道,“这些猴子竟还懂得左右合围之法!” 转瞬,不待他二人做出下一步的动作,便被这漫山遍野、猴视眈眈的凶悍猴群给包围了....... 第六十九章 人猴大战 仙人谷底。 苏珵二人正在和猴群对峙着,漫山遍野数不清的猴子竟都是挺着身子,整齐地排列着,满面狰狞地盯着他二人。看那样子,只要他们稍敢妄动,便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苏珵和薛灵羽呈犄角而立,两人不敢分神,紧紧地盯着离他们最近的那三只比他们还要高出几分的黑猴。 薛灵羽见猴群并没又立即扑上来,心下稍稍放松了下,轻轻道:“这猴群绝不简单,要么是有人训练,要么……..只能是天地间的灵猴了!” 苏珵闻言一愣,忙问道,“此话怎讲?” “且不说猴群方才冲过来时的雁形阵,只看此时猴群看似整齐成排,实则所列的正是古时的回型阵。”薛灵羽的语气难掩惊骇,“你看,身型高大强壮的猴子在外,稍微弱小些的在中,暗合‘薄中厚方’之势。约莫五十只猴子成一队,队与队之间成犄角之势,在外侧的猴子可以彼此支援,又能迅速回到本阵防守。并且此阵可攻可守,战事顺利时能迅速转化为锥形阵,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若是战事失利,又能从回型阵迅速转化为圆形阵进行防守!” 苏珵闻言大惊,道,“你是说…..这些猴子竟有如此的灵性,能够演化战阵?” 薛灵羽轻轻点点头,道,“不过战场上若摆此阵,需要有威望极高的将领居中调度,否则一队被破,便队队可破。我看着猴群中并无居中指挥之辈,想是正藏匿他处,你我要小心应付!” 苏珵点点头,心里觉得这些猴子虽然看起来气势汹汹强悍霸道,不过好像并无太强的杀气。他小心翼翼地扭头对薛灵羽道,“你我缓缓向后退,先出了这仙人谷再做计较!” 薛灵羽心道也只能如此了,二人轻缓抬步,紧紧屏住呼吸,轻轻向后退去。二人见猴群并没有其他举动,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忽然,猴群最前方那几只身材雄大的黑候见他二人动作,齐齐扬天长啸,啸声经山谷聚拢,势若惊雷。 薛灵羽大惊之下急忙后退,一不小心踏上了一块石头,那石头许是年月久了早已风化,此时受力便顿时被踩成了粉末,薛灵羽一脚踏空,身子便向一旁歪去。 一旁苏珵见了,忙伸手去扶,不料这一番动作之下,薛灵羽身上突然掉下来一件物什。 “哐当” 正是她一直藏在身上的那把匕首,翻滚之下映出道道寒光,穿过猴群,向那峭壁上无尽的林木中射去。 苏珵和薛灵羽愣住了,顿时呆立当场;猴群仍然一动不动,只是猴目中渐渐由威胁警惕变为凶残仇恨。 忽然,又是一声长啸响起。苏珵脸色顿变,他分不清啸声从哪儿传来,只觉得这一声长啸中竟充斥着说不尽的高昂和激愤,宛若是一只被动了幼崽的母兽突然爆发出凄厉恐怖之极的狂叫。 群猴骚动,扬天长啸。 方罢,便见左、中、右三侧离他们最近的三个猴群突然暴身而动,四肢并走急速向他们冲来,正是薛灵羽方才指点的三个回型猴队。 苏珵大惊,还不待他拉起薛灵羽向仙人谷外冲去,便见左侧那支猴队竟是率先封住了他们的退路,随即不做停留,三支猴队约莫百余只猴子狂叫着一起向苏珵二人扑来。 薛灵羽脸色一白,突然挣开苏珵扯着他的手向前一跃,径直向自己落地的匕首扑去。短匕在手,薛灵羽倒身而回,用尽全力一脚踹在了苏珵的后背上。 苏珵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向谷口飞去,大惊之下他拼力扭头回望,只见薛灵羽只是朝他点了点头,便纵身朝那些比她还要高的黑猴扑了过去。 身在半空,苏珵无力可借,他怒吼一声,却只得眼睁睁看着薛灵羽瞬间便淹没在那一片黑白相间的波浪中。 *** 自从刘松和王林带着一众衙役随刘老三等人来到城外山道上后,这位刘县丞的手就像是突然抽筋了一般,抖个不停。 两日前乐康郡郡守冯旋派人骑快马送来一封公函,上面说朝廷派来嘉奖平山县前几日剿灭山匪有功人员的大臣在乐康郡休整了一日后已经启程,要刘松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刘松当日为唐儒所逼,无奈之下联名上表为苏珵请功,没想到这么快朝廷就派了大臣下来。忐忑之下方命人安排馆驿、准备饮宴,忽然今日早晨接到三个百姓报案说在城外山道上发现了尸体。 刘松大惊,却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他来不及通知吕捕头,便和王林二人带了捕快匆匆赶了来,一眼便认出那具无头尸体身上穿的,正是朝廷吏部司从四品司郎所穿的鸳鸯补服。 此刻,刘松手脚冰凉,额头虚汗直冒,强忍住颤抖的声音对一旁王林吩咐道,“王大人,我已吩咐人去通知仵作,此处便由你来负责。贼人猖狂,一定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本官身体不适就先行回衙了,有了结果即刻禀报!” 王林闻言苦笑,颇有些无奈得道,“大人放心,下官明白。” 县衙书房里,刘松一会儿起身紧走两步,一会儿又坐在那黑色太师椅上,怔怔发呆。良久,只见他突然起身,走到桌案旁,拿起狼毫笔奋笔疾书了片刻,抬起将油墨吹干,又小心翼翼地折叠好。 做好这一切,刘松走到书房门前,朝外呼道,“刘春,刘春…..” 没一会儿,便见一个灰衣中年人从书房后迅速转出身来,拱手道,“老爷!” 刘松面色严峻,沉声道,“刘春,想办法尽快将这封信交给郭威!定要讨个结果再回来!” 刘春一愣,点点头。 刘松见他小心翼翼地将书信贴身藏好,便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刚要转身,又听刘春有些担忧地道,“老爷,你…..” 刘松闻言,皱了皱眉望着这个跟了自己二十几年忠心耿耿地家仆道,“什么事?” 刘春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猛地抬头道,“老爷,那郭威等人都是蛮横残暴之辈,可以共利却难以共义,老爷大好前程,还是及早….及早和他们断了联系,莫再做那与虎谋皮之事,以免….以免引火烧身!” 刘松闻言,面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抬头冷冷地盯着刘春,面色数变。 良久,刘松的眼神才缓了下来,他伸手轻轻拍了下刘春的肩膀,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去吧,一路小心!” 刘春点点头,朝刘松一拱手,转身大踏步离去。 身后,刘松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面沉如水。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暗暗道,“郭威啊郭威,连我这下人都看得出你好利忘义。这件事最好不是你做的,不然,老爷我一定会亲手灭了你这口刀!” *** 世上的事总是充满了难以预料,例如向来横眉冷对的两个人在生死关头却宁愿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将生还的机会让给以前的‘敌人’。 身在半空,苏珵回望着猴群中左右挥舞的薛灵羽,想起二人相识仅仅几天来的种种,内心忍不住一阵苦笑。 突然,那群方才冲到他们背后堵住退路的猴队正中间,竟有四五只身材矮小些的猴子一跃而起,堪堪跃至苏珵脚下时猛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苏珵的双腿。 苏珵大骇,急切间难以摆脱,身体在多了四五只猴子的承重后迅速向地面上落了下来。等他刚刚落地,那几个猴子便迅速脱身,重又蹿回到了猴队中间,对着他吱吱叫个不停,似是得意,似是示威。 猴群并没有立即对苏珵发起进攻,只是一步步地向前逼进,苏珵不得已,竟又渐渐退回到了薛灵羽的身后。 薛灵羽并没有使用怀里的匕首,她担心若是让这本就显得有些凶残的猴群见了血,会更加激发它们的野性,到时候群猴一拥而上,他们可就真的要尸骨无存了! 一脚将左侧扑上来的一只黑猴踢飞,薛灵羽收回隐隐作痛的腿,不敢有丝毫放松,连忙伸手挡住凭空抓向自己脖子的两只猴爪,又抬脚向右侧踢去。这些猴子都是力大无比偏又轻巧灵便,一击不成便迅速退后绝不纠缠。 薛灵羽被逼得后退了一步,像是触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还带着几分温热。她心中一惊,不及细想,转身一掌向后拍去。只是掌势才出了一半便忙卸去了力道,带着几分愠怒吼道,“你回来干什么,想我们两个都死在这儿吗?” 苏珵耸耸肩,无奈的道,“我也想走啊,可是你看着阵势,我能逃脱的了吗?” 薛灵羽一愣,又见苏珵朝她轻轻一笑,道,“也罢,你我今日就并肩作战,若真的不幸,不是正遂你愿吗,千户大人!” 见苏珵此时竟还有心情开玩笑,薛灵羽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她的心却突然变得平和起来。她不理苏珵揪着她之前的话不放,冷冷道,“你死了,可就找不到你弟弟了!” 苏珵笑容一滞,眼神突然飘向了远处,“胖怀若死了,我就去陪他;若是还活着,娘亲和树林儿有他保护,我也就放心了!” 薛灵羽望着他有些失神,又包含着万分牵挂的眼睛,心中渐渐生起一丝悔意。 扭头,她一拳逼开了迎面扑来的猴子,大喊道,“苏珵,若是过了今天我们都还活着,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珵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也没问是什么秘密,只喊了声好,便拳随身动,一边同这群畜生较量了起来,一边渐渐地向谷口挪去。 有了苏珵加入的薛灵羽压力大减,猴群渐渐都被苏珵牵引,只是一时间却也都耐二人不得。 时间,一点点流过。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苏珵二人渐渐都有些体力不支了。他们虽然能用拳脚将这些猴子逼退,只是这样的打击对这些皮糙肉厚的家伙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伤害。 打不尽的猴子,近在咫尺却始终突不破的谷口,苏珵瞅机会扭头看了眼身后薛灵羽,只见她满脸大汗,面色发白,显然也是在勉力支撑。 苏珵心中苦苦一笑,一时也有些忐忑起来。 正在此时,远处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林之中竟突然啸声再起,接连两声,一长一短,竟隐隐透出一股战场特有的雄浑。 啸声方止,便见那原本凶残狰狞、拼命前扑的猴群突然停了下来,随即如潮退般向山林中奔去,仅片刻功夫,目之所及便再没有一只猴子停留。 第七十章 西北大营 苏珵和薛灵羽都有些狼狈,两人互相搀扶着,气喘吁吁的望着如潮水般退去的猴群,都觉得有些诧异。 “奇怪,猴群怎么突然撤退了呢?”薛灵羽轻喘着气,有些不解地望着远方的山林。 苏珵摇了摇头,他也说不清楚。不过他隐隐觉得,猴群的撤退并不是放弃了对他们这两个侵入领地之人的惩罚,“或许,他们是在蓄势待发,酝酿这下一次的进攻吧!” 薛灵羽那双好看的柳叶眉轻蹙了一下,道,“此地不宜久留,不管怎样,我们先离开这儿吧!” 苏珵又望了一眼远处山林,只觉得那儿有一股诡异的气息在波动,他嗯了一声,转身就要朝谷外走去。 正在这时,忽听左右两侧的山林中传出一阵木棍相击的声音,初时只是稀稀疏疏地闷响,待到后来渐渐转化成漫山遍野的砰砰声。苏珵只觉得这声音仿佛带着魔性一般,引得他的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的急跳起来。 “你看那儿!” 身旁,薛灵羽震惊不已的一声疾呼,倒把苏珵吓了一跳。他忙抬头向左侧峭壁上望去,只见那树林中不知何时竟冒出无数只猴头出来,有的站在树下,有的蹲在树枝上,还有的竟然斜挂在树顶,目之所及每一只猴子手中都握着一根一人来高、胳膊般粗细的木棍,使劲地在身旁的树干上敲击着。 “它们......这是在干嘛?”苏珵二人停下脚步,只觉得这幅画面实在是诡异。 “这真的是猴子吗?”薛灵羽呢喃道,“可是猴子怎么会有如此肃然的纪律,怎么竟还懂得战阵之法?” 苏珵眯着眼睛沉思良久,心中那股诡异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强烈,他转身一把扯起薛灵羽的胳膊,有些焦急地道,“快走!” 薛灵羽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跟着苏珵向谷外奔去。 就在他们迈步刚要起身时,忽然,那山林中又响起一阵猴子的长啸,只是这声长啸听起来离的并不远,仿佛在他们耳畔一般,震耳欲聋。 苏珵大惊,忙喊道,“快走!”说罢,脚下再不做丝毫逗留,拉起薛灵羽,二人运起身势,抬脚便向前奔去。 只是终究有些晚了,苏珵和薛灵羽无奈停下脚步的时候,才有些明白刚才猴群一起敲树木的缘故了。 仙人谷出口,十几只猴子微缩着背,手里各握着同样的木棍,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们;谷口两侧的峭壁上,竟同样攀着几十只猴子,木棍在手,眼神警惕。 “它们.....竟还懂得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薛灵羽的声音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震惊。 苏珵见状,轻轻拍了下薛灵羽的肩膀,笑着道,“看来千户大人今日要和我这无名小卒死在一起了!” 薛灵羽闻言脸色一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那啸声方落,只见两侧山林中的猴子同时举棍在手,胳膊粗细的木棍在它们手中竟宛若一片树叶般随意轻灵。 “难道它们竟是要掷棍?”苏珵皱皱眉,又瞥了一眼薛灵羽,轻笑着道,“这木棍分量可不轻啊,若是这许多同时砸到我们身上,估计是要被活埋了!” “苏珵.....”薛灵羽脸色一变,突然轻声唤道,声音竟有说不出的温柔。 苏珵愣了一下,转头盯着她,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若是你和我说话都是这般语态,便是让我今日死在此地也无遗憾了!” 薛灵羽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怒容,她偏过头冷冷道,“那日跳下悬崖,我看你轻功甚是了得,待会儿若有机会.....你自行逃走吧!” “哦?”苏珵一呆,万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你呢?” 薛灵羽神色有些黯淡,语气却带着说不出的坚定,“当日义父命我十日内教会你影密卫的规矩,十日之内我便要对你的性命负责!我身为影密卫千户,完成任务便比我的生命更重要!” “屁,”苏珵轻啐了一口,有些不屑地道,“什么狗屁道理,没了生命,你拿什么去完成任务?再说了,你还答应要告诉我个秘密呢,怎么能这么轻易死掉,我不准!” 薛灵羽一愣,顿时怒道,“别忘了你只是个小小的校尉!” 苏珵望了她一眼,转过头不再理她,只是语气同样的坚定,“自我有记忆以来,遇到危险从来都是我挺身而出保护娘亲和琳儿,在我这儿,没有把危险留给女人的道理!我不会走的,要死就死在一起吧。” 薛灵羽闻言,怔怔地望着他的后背,多年来见惯生死的她不知为何,眼眶竟隐隐变得有些湿润。 背过薛灵羽,苏珵的心里暗叹了一声,缓缓从怀中取出那把自己一直携带的短刀来:即便是死,也得杀出一条血路来,把这个有些骄横、有些冰冷,也有些....可怜的女子送出去! 无他,只因为她是女人! 林中,又一声猴啸想起,只是这次变得短促而又沉厚。 仿佛千军万马对垒的战场上响起的冲锋号角,啸声响起的同时,便见林中众猴长臂一同前掷,顿时谷中便响起一阵“嗖嗖”地破空声。 接下来的场景苏珵在八年后又经历过一次,只是那时的他统帅千军驰骋沙场,早已养成了不动如山的沉稳性格,是以远没有这次的震撼来的猛烈而又持久。 *** 西北大营。 十年前梁国趁宋、吴大战,偷偷越过通梁谷到乐康郡境内好一番烧杀劫掠,大战结束后老皇帝薛亥重建西北大营,紧守宋国西北门户,乐康郡这才渐渐又炊烟袅袅起,犬闻阵阵声了。 西北大营依苍虎山而建,距离平山县约二十里的距离,人数一直维持在五千人左右,由虎牙朗将赵行枢任统帅,另有吉烈、孟秉两名副统帅,皆是勇猛无比能征善战之辈。自前些日子驱虏营被调至乐康郡协防治安,如今的通梁谷由吉烈麾下黑旗营防守。 此刻,西北大营帅帐中,统帅赵行枢面沉如水高坐将台,一言不发。 帐下,除了吉烈、孟秉两名副统帅稳坐下首外,左右两侧军将俱都是一身戎装,凛然而立,脸上带着几分期待、几分紧张。 如今宋、梁、吴三国暂时进入了和平期,彼此间并无战事,即便是平日里攻防演练,也是用不着所有将领悉数到场的,今日这帐中气氛着实诡异了一些。 正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地报喝,声音由远及近,竟微微带着一丝颤抖。 “禀将军,紧急军情!” 帐内众将闻言顿时面色一肃,便听赵行枢喊道,“进帐回话!” 话音方落便见一个小校闯了进来,单膝跪地急促地道,“禀将军,今日午后有数百梁国军队跨过通梁谷对黑旗营偷袭,尚不清楚梁国是否有后续人马!” 帐内众将脸色一变,还不待赵行枢再问,便见一旁吉烈猛的站起来喝道,“情况属实?黑旗营如今情况怎么样了?” 那小校又道,“禀吉将军,黑旗营王将军奋起还击,目前双方正在胶着。王将军担心这只是梁国前锋,派标下前来请援!” 吉烈闻言,眼中一抹异色闪过,随即便换上了无边的愤怒和激昂。他转身朝长案后的赵行枢一拱手,道,“赵将军,如今情况紧急,您看…….” 赵行枢点点头,伸手从面前令匣中取出三支令牌,浑声喝道,“众将听令…….” 左右众将轰然称诺。 “梁军突然来犯,不容小觑!吉将军,你率麾下蓝旗营、青旗营速去支援黑旗营,务要坚守通梁谷,不许梁人出谷一步!” 吉烈称了声诺,接过令箭,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两军即然开战,搜查奸细理清外民之事便刻不容缓,平山县距我西北大营最近,又有万里苍虎山可以藏匿,历来便是奸细猖獗之地。赵将军,你率陷阵营负责此事,即刻动身前往平山县,不得有误!” 孟秉身后转出一青年将领,面色黝黑,双手遒劲有力,他接过令牌,正要转身出帐,身后赵行枢朝孟秉暗暗打了个眼色,便见孟秉突然出声道,“赵勇,且在帐外稍后,我另有机密军情交给你办!” 那位青年将领赵勇忙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出去。 又见赵行枢道,“徐将军,大战已起,军需辎重更是不得马虎,你速率飞骑营前往乐康郡,同驱虏营梁将军共主此事,不得有误!” 左侧军将中转出一中年将领,拱手领了军令,退了下去。 ………….. 一番调兵遣将,转眼,帐中便只剩下统帅赵行枢和副统帅孟秉。 赵行枢抬头,望着正悄悄打量自己的孟秉,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肃然道,“老孟,这封信你交给赵勇,让他到平山县后交给刘松,凡事让他多听刘松谋划!还有,到平山县后一定要盯紧那两个人,有任何举动随时禀报!” 孟秉点点头,他清楚赵行枢指的那两个人是谁。 “不过,只盯紧便可,决不可妄动!……….那老头,可是只老狐狸啊!”赵行枢两眼渐渐眯了起来,沉默了片刻又道,“对了,去通知那头老虎,我们的人一到,让他们马上撤离!” 孟秉一愣,突然眼露凶光道,“将军,何不趁此机会…..”,边说着右手突然狠狠向下一切,其意味不言而喻。 赵行枢摇摇头,沉声道,“不可,这些人…….我稍后还有用!” ~~~快过年了,不管一年来我们在外如何,都要回家看看双亲,会会朋友!三色金祝大家一路顺风,都能顺利到家!~~~ ~~~感谢书友畔道者昨日打赏,你们的支持,永远是我码字的不竭动力!!~~~ 第七十一章 生死关头(求收藏票票支持) 儒门,儒园。 唐儒上午从文堂出来后,便一个人坐在这儒园的凉亭里,捧着一壶泡好的庐山云雾茶,自斟自饮了起来。 身后,响起了一阵浑厚沉重的脚步声,唐儒不用回头便知道是钟华过来了。 “唐老头,城门外山道上的命案,你听说了吧?”钟华也不客气,拿起杯子满上了这上好的宫廷御茶,一饮而尽。 唐儒瞪了他一眼,“这庐山云雾被你如此糟蹋,可真是暴殄天物!” 钟华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理会,“吏部司司郎奉旨前来,却被人杀害在城外山道,那位司郎大人还被人割了头!嘿嘿,这平山县城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唐儒沉默了一会儿,道,“司郎李沁被杀,朝中怕是会再起风波啊!” 钟华左右看了一眼,突然轻声道,“那夜到儒园的,便是这李沁吧!” 唐儒并没有隐瞒,他点点头,“李沁离开乐康郡后,带着十几名护卫悄悄离开了大队人马,抄小道来见我,原是带来了顾珲的一封书信。信上谈起了前些日子朝中的变动,户部、礼部众多要员同时被参,个个都是人证物证俱全,这绝不是冯雷那莽夫的性格!” “哦?”钟华眉头一皱,忙倾身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唐儒摆摆手,“为稳妥计,我建议顾珲挥泪斩马谡,马上支持对这几个人的查办!不过依顾珲瞻前顾后的性子,怕是做不出来此事的。” “哼,顾珲之辈前阵子对冯雷打压的太狠,如今遭到反噬,也是他咎由自取!”钟华愤愤道。他或许瞧不上冯雷,但是对顾珲这帮文臣,那是绝没有一丝好感,“对了,那李沁何不随大队人马一同前来,前段时间同属吏部司的翟远就是被害在城外山道上,还不足以成为前车之鉴?” “老钟啊,你虽离开军伍久矣,怎么连这么点警觉都没有了?” 唐儒笑了一下,饮了口茶道,“如今这平山县城可真称得上是群妖乱舞啊,顾珲是不想别人知道他和我还有联系,只是此地的局面,还是被他轻视了!接连两位朝廷大员被害,看来这平山县的一滩浑水,也该整治整治了!” 钟华不理会唐儒的嘲讽,他虽是行伍出身,不过跟了唐儒这许多年,也不是对朝中局势一无所知,听唐儒说完,钟华眼中竟流露出一股热切的神情来。 “唐老头,你想整治平山县?” 唐儒对自己这位忘年交自是知无不言,他轻笑着摇摇头,“不是平山县,是整个西北乐康郡!昔年我致仕以后,走遍乐康郡下十二县,深感民生之艰,百姓穷困潦倒,我邀你创建儒门也是想为朝廷多培养一些人才。可这么些年来,乐康郡下民生凋敝更胜往昔,何也?” “老夫苦思多年终不得解,无奈,只能这摊烂泥彻底挖去,再注入清泉。只是此事若想完成,难如登天啊,”唐儒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且不说刘松王林这般贪婪苟且之辈,身后还有那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般联系的西北大营,更何况朝中顾珲等人为人酸腐,书生意气太重,终不是中兴之臣。十年前,我们打赢了那场仗,这么些年来先帝休养生息,民生本不该凋敝如此的啊!钟老弟啊,老夫活不了几年了,这毕生的夙愿无人托付,痛啊!” 钟华抬头,发现唐儒的眼眶竟隐隐有些湿润。他愣了一下,心中哀叹一声,却是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又听唐儒道,“如今李沁被杀,我的建议顾珲怕是没机会知道了。李沁此次前来还有一桩好处,是送给苏珵的!我当日威逼刘松和我共同上书,为苏珵请功,顾珲倒也没有含糊,给了他个‘候补县’的官职,李沁便是送来了一应吏部司文书。” 钟华闻言一愣,问道:“候补县?这是个什么官职,这平山县有这个职位吗?” 唐儒多年来修身养性,喜怒哀乐虽然还不能收放自如,却也是片刻的功夫就平静了下来。他呵呵笑了两声,道,“钟老弟,你不在朝堂,许是不明白我宋国取士的方法。自太祖以来,取士凡途有二,其一是正途,士子们十年寒窗,历经县试、郡试、殿试三关,择优者交由吏部司考察出身,家世清白的便委任各地为官;除此外还有一途,便是举荐。不过举荐之权并非人人可有,多是代天巡牧的天子使臣、封疆大吏才可得一二,老夫不才,昔年先帝曾赐我荐贤举才之权,致仕时朝廷并未收回,此番也是老夫多年来第三次使用罢了!” 钟华眉头微蹙,对这些道道他懒得理会,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下去。 “苏珵此人如何,相信钟老弟自有评论。这‘候补县’并非此刻的官职,我原想让他在我门下三年,三年后朝廷自会启用他。只是如今看来……这苏氏兄弟都不是闭门只读圣贤书之辈。也罢,纸上得来终觉浅,这西北之地的一池浑水,总要有人来趟的!” 钟华点点头,眉头却皱地更紧了。 唐儒举起茶杯,竟也学钟华那般一饮而尽,他抬头望向天际,心里暗道,“顾老友,‘虎假龙威,影有尽有’,这八个字想必你已经收到了吧!” *** 仙人谷。 万棍齐发,棍影遮天,就像是突然间为仙人谷加了一个盖子一般,连天色也为之一暗,这般攻击,岂是人力所能阻挡得了的。 苏珵咬咬牙,缓缓举起了手中短刀,迈步挡在了薛灵羽身前。如今也只能先勉力挡下这一波攻击,再伺机逃出去了。 棍阵转瞬即至,苏珵不再有任何保留,雷破刀法、龙吟刀法全力使出,一柄短刀上下翻飞,道道寒光闪过,渐渐织出一张刀势串成的网来,将两人身前遮挡的密不透风。 身后,薛灵羽眼眶微红,右手紧紧握着那把匕首,两眼却是牢牢盯着谷口两侧峭壁上暗伏着的那几十只雄壮猴子。 一波方至,另一波又起,山林中仿佛储存着无尽的木棍,猴子们信手拈来,仿佛对它们来说,这只是一场游戏般轻松。 苏珵的胳膊已经渐渐快要麻木了,那如手臂般粗细的木棍急射而来,每用刀拨开一根,手掌便会受到一丝震颤,那一股股的攻势便如同波浪般从手掌延绵至整条手臂,随即充斥全身。 咬牙,额头汗滴越聚越多,渐渐成串滑下;整条胳膊已如机械般挥舞着,苏珵已经不能确定这手臂还是不是自己的了,木棍仍无休无止,苏珵跟前已经快要聚木城山了! “砰” 苏珵磕飞了迎面袭来的一根木棍,却再也无法拿稳手中短刀,便见那短刀打着转,远远飞了出去。 苏珵大惊,想要举臂抵挡时只觉得双臂犹如灌铅,沉重无比。眼见三根木棍正急速向自己胸前打来,苏珵下意识就想要闪身躲开,只是他刚刚抬脚,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竟是不退反进,用身体将那木棍硬挡了下来。 “噗” 苏珵只觉得自己肚子上仿佛重重挨了三拳一般,血气翻涌,疼痛瞬间弥漫全身,一口鲜血便夺口喷了出来。 薛灵羽回头,面色顿时苍白,她伸手挽着苏珵身子,急忙向后退了一步,焦急地喊道,“苏珵,苏珵…….” 苏珵摇摇头,伸手擦掉嘴角的余血,有些虚弱地道,“我没事……只是今日这关,怕是过不去了!” 挣扎着起身,望着那几分担忧几分焦灼几分苍白的一张俏脸,苏珵心中怜意顿生,他突然伸手轻轻抹去了薛灵羽眼角的那滴清泪,笑着道,“让你一个千户大人,陪我这无名小卒死在此处,倒是委屈你了!” 薛灵羽并未躲闪,闻言顿时潸然泪下。 突然,她一把扯过苏珵的身子,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下朝谷外推去,同时脚下变换,只瞬间的功夫便站到了苏珵之前站的位置。 望着苏珵瞬间大变、有些气急败坏的脸,薛灵羽笑了笑,她双臂平展,对着苏珵大喊道,“苏珵,我知道你可以的,快些离开,快些离开…….” 身后,那如影随形、疾如迅箭的木棍,不知有多少,齐齐打在了她的身上。 便如同是寒风中颤抖的一片绿叶,那具原本娇小玲珑的身躯竟如同脚下生根般,任是寒风萧瑟,却依然紧紧地定在那里。 嘴角,一丝鲜血渐渐流出,鲜艳,夺目。 薛灵羽突然笑了笑,朝着苏珵的方向用尽全力大喊道,“苏珵,我叫薛灵羽,你要记着,我叫薛灵羽………” 这声呼喊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薛灵羽的身躯颤抖了一下,随即缓缓向地上倒去,嘴角的那抹鲜血渐渐绽放出了一丝温柔之极的笑容。 “啊!” 苏珵仰天长啸,血灌双目。 甫一落地,他再也顾不得满身伤痛,全力运起追风步法,瞬间便到了薛灵羽身旁。 薛灵羽双眼紧闭,嘴角那抹鲜血勾画出的笑容极为炫目,背后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苏珵大骇,脑海中再也没有其他,只是一个声音回环缭绕着。 “她死了,她为了救我,死了!” ****多谢书友坏血,书友38402041昨日打赏!三色金恭祝您们新年诸事如意,事事有成!**** 第七十二章 威压势伏 苏珵弯腰,小心翼翼地将薛灵羽满身是血的身体抱在怀里,追风步法被他运到了极致,不要命地向谷外冲去。 山林之中,又是两声短促地猴啸响起,苏珵不想去管;猴群仰天长啸,声震四野,他也无心理会;那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棍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守在谷口的那几十只猴子也消失了踪影,苏珵依然没有察觉!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即便是死,也要带她闯出去! 只是,自古苍天难遂人愿,几十丈远的距离对于早已将追风三式融会贯通的苏珵来说不过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在他强撑着身子快要冲到谷口时,却突然撞到了一堵满是毛刺、坚硬如铁的‘石壁’上。 这突然出现的一块‘石壁’让苏珵猝不及防,碰撞之下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脑中嗡嗡直响,向后连连退了几步,这才将那股力道泄尽。 苏珵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他抬头向前望去,只是这一望之下顿时毛骨悚然,一张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此时竟是苍白到了极致。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身高约两丈,体型庞大到若是不小心被它踩上一脚,苏珵丝毫不会怀疑自己被踩成肉泥;浑身毛发皆张,就像是一根根钢针倒插在它那通体黝黑的身上;两眼若铜铃,呼哧着一张猩红大口,牙齿参差,正满是疑惑的望着苏珵;那根犹如胳膊粗细、洁白如雪的尾巴上下摇摆,直看得苏珵胆颤不已。 猴王? 苏珵连呼吸似乎都忘记了,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庞然大物,一动不敢动。 那原本漫山遍野的猴群早已不见了踪影,就剩这一人一兽你盯着我我望着你,显得颇有些诡异。巨猴的两只眼睛上下打量着苏珵,偶尔伸爪挠挠那如西瓜大小的脑袋,好像对什么事情满是不解的样子。 忽然,巨猴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起来,硕大的身躯迈步一点点向苏珵走来,却显得一点也不笨重。 苏珵大骇,他弯腰将怀里的薛灵羽轻轻放在地上,小心戒备着,不过他在这只远古巨兽的眼中,并未看到任何凶意。 只是苏珵这一番举动之后,那原本尾巴乱摇、不时伸手挠头的巨猴竟突然身躯一震,宛如中了魔咒般一动不动,那两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苏珵胸前那块方才因弯腰而从短褂中露出来的玉佩上! 谷中,不知多少年来便倾泻不尽的瀑布依然气势如雷,一阵清风吹过,苏珵身上的短褂随风而舞,连带着胸前的那块玉佩也是轻轻晃动。 巨猴像是突然惊醒过来,它行到苏珵身前,缓缓地伸出了双爪,将那块玉佩轻轻捧了起来。苏珵仰头,发现那皱纹密布的两只猴眼,竟泛起了一层若隐若现的水雾! 苏珵心中震惊,又低头向胸前望去,只见原本便是晶莹剔透的玉佩此刻竟放佛更闪亮了几分,玉佩正中隐隐闪现出一丝纹路,时隐时现,好不显眼。 苏珵心中疑惑,他明明记得原先玉佩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抬头,片刻后他突然从脖子上将玉佩摘下,轻轻放到了眼前这巨猴的双爪之中。 此刻,苏珵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来,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人在墨阳城外将军庙中第一次见到这块玉佩时,神态同眼前这巨猴一般模样!夜幕渐落,仙人谷中这一番人猴大战,竟是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薛灵羽已经醒来了,她被乱棍打的岔了气,再加上外伤严重、体力不支,这才晕了过去,只是苏珵心情激荡一时不察,误以为她已经香消玉殒。 此刻,苏珵正搀扶着薛灵羽一步步跟着巨猴,向仙人谷深处走去。巨猴不时的回头望望身后二人,看那神情动作,分明是在给他们引路。 “喂,”薛灵羽拿胳膊轻轻碰了一下苏珵,小心翼翼地道,“这巨兽要把我们引到哪儿去?”她刚醒来时一眼望到这巨猴,差点又被吓晕过去,此刻见它似乎并无恶意,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苏珵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总不会是要把你引到偏僻的地方,想劫个色吧!” 薛灵羽微怒,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苏珵的腰部,却正好撞到了他身上的一处伤口,苏珵猝不及防之下倒抽一口冷气,心中无奈一笑,不敢再看薛灵羽。 “吼” 正在前面领路的巨猴突然回头对着薛灵羽狂吼了一声,头部毛发根根竖起,面目狰狞可怖。 薛灵羽大骇,只觉得那股气浪差点就把自己吹起来了,她紧紧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 “猴兄,息怒息怒,她是跟我闹着玩的,我们是….朋友,朋友!”苏珵见状心中大乐,连忙朝巨猴笑着招呼道,一边扭头朝薛灵羽眨了眨眼。 薛灵羽心中暗恨,骂了声无耻,冷冷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仙人谷深处的一个山洞。 “那巨兽把我们带到此地,自己却走开了!”薛灵羽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边皱着眉头道,“它这是何意?” 苏珵轻轻摩挲着巨猴交还给他的玉佩,道,“想必这是它们的待客之道吧,不过看样子它对我们并无恶意!” 薛灵羽心里轻啐了一口,恨恨地道,“哼,岂止是对你没有恶意,简直还喜欢的紧呢!” 苏珵哈哈一笑,见薛灵羽那原本娇嫩的脸庞紧紧揪在一起,想必是在强忍着背部的疼痛,他忙伸手入怀取出那仅剩小半瓶的“菩提凝冰散”,道,“你快趴下,我给你上药!” 薛灵羽柳眉轻蹙,心中着实不愿再让苏珵碰她的身体,只是…..自己双手又无法触及,只得再便宜了这无耻之徒。 她叹了口气,暗道:自己的….都被他看过了,又何必在乎后背呢!薛灵羽翻身趴在洞中一块石台上,将带着几分羞红的脸藏进夜幕,有些颤抖的道,“你….你快些!……不准…乱摸!” 苏珵一愣,心中一阵苦笑,“她还真把自己当成登徒子了!” 黑色的衣衫早已碎成了网状,和后背上那模糊的血肉搅浑在一起,让人忍不住色变;苏珵小心翼翼地清除着污物,轻轻地将药粉洒在那一片鲜红的绚烂中,不禁又想到那个万棍飞舞之中单薄却又坚定的身影,心中顿时又生出一片柔情。 薛灵羽趴在那儿,静静地一动不动,透过指尖,她自然感受得到苏珵此刻的心情。只见她漆黑的眸子散乱无神,一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不过衣衫怕是不能穿了,好在洞中也无外人,倒不虞被人瞧了去!”苏珵拍拍手,笑着道。 薛灵羽只觉得背上一片清凉,只片刻的功夫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闻言,她也懒得理会,只是撇撇嘴,暗道,“你不就是外人!” “对了,”苏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你说要告诉我个秘密,是什么?” 薛灵羽静静的望着苏珵,半晌突然冷冷道,“我忘了!” “忘了?”苏珵大惊,“喂,好歹咱也是同生共死过,你这样….不好吧?” 薛灵羽望着苏珵大惊失色的表情,突然轻轻一笑,那嘴角的弧度竟似月牙般完美…….. *** 洛都,吏部司司牧顾珲府。 书房里,顾珲高坐位首,底下坐着几个身着红衣的官员,看衣服上的图案,这些人中最低也是四品的大员。 “司牧大人,唐老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左下首最后一人起身将手中的信纸交到顾珲手上,蹙着眉头问道。 顾珲轻咳了一声,缓缓道,“今日清晨,老夫收到从平山县的飞鸽传书,是李沁传来的,上面便只有唐儒老大人的这八个字‘虎假龙威,影有尽有’!” 左首一官员闭目沉思了片刻,道,“唐老大人素来深谋远虑、智计百出,此番定是窥探出了冯雷等人的祸心,这才出言提醒!只是这八字之言……倒是真令我等莫测高深了!” 顾珲闻言,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右首一人见状,忙道,“唐老大人纵然了得,却身在西北远水难解近渴,我等能有今日局面,还多亏了顾老大人居中指挥,运筹帷幄才是!司牧大人,卑职等人愚钝,实是猜不透唐老大人何意,还望司牧大人指点迷津!” 顾珲闻言,脸上顿时浮出了一抹浅笑,他点点头,轻捋了一下胡须道,“前四个字嘛倒也不难猜,说到底,他冯雷仍不过是皇帝的一介臣子,唐老大人便是建议我等携天子之威,同冯雷之辈抗衡到底。这便是威压!” “威压,借皇帝之威压制这群莽夫!妙,若他冯雷不愿被后世骂成乱臣贼子,便得乖乖听从我们的摆布!嘿嘿…”左侧坐在最远处的一个官员欢颜悦色,大声附和道。 “是听从皇帝的摆布!”顾珲有些不满地轻哼一声。 那官员一愣,顿时叫苦不迭,忙道,“是,是,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顾珲不再看他,又道,“这‘影有尽有’嘛,我猜是要我们和影密卫合作!影密卫力量不容小觑啊,若能得到影密卫倾心相助,则我们最为薄弱的军方势力便得到了弥补!这便是势伏!” 众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又听一人道,“影密卫这些年还算听话,当年若不是得薛睦帮助,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稳住阵脚。怎么,唐老大人觉得这些还不够吗?” “哼,”顾珲冷哼一声,“你当薛睦真的和我们合心合德吗,且不说其他,只看如今我与冯雷相斗正酣,他薛睦却连招呼都不打就跑到了西北之地,他想干嘛,无非是浑水摸鱼罢了!” 顾珲说完,起身又道,“唐老大人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各位先各自回府,好生思索对策,老夫这便进宫一趟!” “老大人,此时进宫怕是太晚了些吧?” 顾珲抬头,望着窗外在夜风中摇摆的树影,轻声呢喃道,“时不我待啊!” 第七十三章 神秘山洞 天卷红血,地漫黄沙,忘川河上,波翻浪涌。 河畔,苏珵静静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这样的场景,他在梦中遇过太多次,已经见怪不怪了。 转身,一片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清风拨弄着荒草四处摇摆。那儿,站着一个中年人,一身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正微笑着望着他。 “我知道你终究会找到这儿,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中年人笑着说到。 苏珵抬头,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中年人在面对他时从来都是满脸和煦。 “权力,究竟是什么?”苏珵开门见山,也不啰嗦。 “哦?”中年人脸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为什么这么问?” “薛睦告诉我权力能保护亲人,他的话,我不敢全信!”眼前这中年人是可以信任的!这是他的直觉,苏珵相信自己的直觉! 中年人看着他,片刻后缓缓转身,望着身后茫茫草原道,“你看这荒草,风往哪儿吹,它就要往哪儿倒,没有自由,更没有选择!你是想作风,还是想作草?” “当然是作风,娘曾经告诉我,我的命运要我来做主!”苏珵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 中年人笑了笑,又道,“可是你看这风,每吹过一片草地威力便要减弱几分,纵是大作狂风等刮到草原另一侧时也会变成拂面微风;而大多数的荒草,在疾风掠过后还都能重新挺直身子,顽强地站着!” 苏珵闻言,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沉吟良久,又道,“你….这辈子,可有遗憾?” 中年人渐渐止住了笑,神色带着几分苍凉,“我这辈子,落魄过,也辉煌过,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到最后,茫茫尘世又只剩下我踽踽独行。年轻的时候,我曾经以为自己是风,可是红尘难历、人心更难测,最后落得个遍体鳞伤,我才知道,原来我们都是草!” “只是这些,我不悔,若不是苦难受尽,我也不会遇到芊儿!不过说起遗憾,我也是有的……”中年人眼神初时热烈,随即竟紧紧盯在苏珵身上,“那便是你!” “我?”苏珵大惊,“你的遗憾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会知道的,”中年人笑着点点头,“去吧,答案早已浮现,钥匙就在你的身上,别让它们等的太久了!” 苏珵闻言一头雾水,刚要再问,只见中年人袖子一挥,苏珵身后那茫茫忘川河上竟凭空浮起一座桥来,苏珵大惊,再回头看时,哪儿还有中年人的影子! “去吧,今后我也不会再出现。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这漫漫红尘道,就要靠你自己来修了!” 苏珵回头,中年人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了浮桥上,只是在那忘川河上空,隐隐地传来一阵歌声: 帝子降兮扫八荒, 几朝悲苦几朝强。 乱世离散浮沉事, 步步生枭乾坤囊! 苏珵大急,一脚踏上浮桥,大喊道,“喂,我们不会再见了吗?” 虚空之中,再无一丝声音传来。 苏珵失望之极,正望着浮桥尽头呆呆发愣时,忽然脚下浮桥竟又凭空消失了,一如它出现时的诡异。 苏珵一脚踏空,身体顿时直直向河中掉去,他亡魂皆冒,大吼一声,突然从梦中醒了过来。夜未央,山洞中一片寂静。 苏珵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虚汗,转头听见离自己不远处睡得正香的薛灵羽那轻盈的呼吸声正忽隐忽现。 苏珵轻轻呼了口气,心中有些烦闷。梦中的情景他记得一清二楚,只是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自己梦中反复地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嘭嘭的心跳渐渐缓了下去,苏珵低头,不经意间发现自己胸前的那枚玉佩正泛着一丝淡淡的亮光。 他有些好奇,伸手拿起玉佩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一丝月光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那原本形状就有些奇特的玉佩,此刻正中间竟隐隐闪耀着点点光亮,那光亮越聚越多,渐渐地汇集成了一副性状更加独特图案,似龙非龙,似虎非虎,在这夜色下的山洞中显得颇为耀眼。 苏珵心里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了这仙人谷,这块玉佩便频频显示出奇特的异象来。 端详了片刻,苏珵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理它。他扭头望了一眼一旁睡得正酣的薛灵羽,轻轻起身,走了出去。 已是九月过半,一轮峨眉残月遥挂天际,洒下一片清辉,清风徐来,苏珵只觉得惬意无比,顿时睡意全消。 他迈起步子,轻轻向前走了出去。 “吱吱……” 没走多远,苏珵身旁黝黑的山林中便传来一声猴子的叫声。苏珵吓了一跳,忙立身站定,扭头望去,却见白天碰到的那只巨猴正在不远处,直直地望着他,那原本就高大无比的身体在夜幕掩趁下显得更是骇人。 苏珵以为这巨猴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到处乱走,便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转身意欲回去。不料还不待他迈步,便见这巨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搂过他的身子,迈着大步向仙人谷更深处奔去。 苏珵大骇,巨猴那犹如小树般粗细的长臂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胸前,勒地他几欲断气;巨大的身躯奔跑起来却一点也不显笨重,时而跳跃,时而攀岩荡树,风呼呼地朝脸上拍来,苏珵紧紧闭着眼睛,连张嘴都显得有些困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巨猴在一面山壁前停了下来,它扬起硕大的脑袋朝半空端详了片刻,将苏珵轻轻放在了地上。 苏珵面色苍白,刚被巨猴放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自己浑身就像是被颠的散了架一般。 “吼” 耳畔传来巨猴的一声闷吼,苏珵抬起头,见巨猴指指他,又抬头指了指石壁的高处。 “什么意思,你不会是让我爬到石壁上面吧?”苏珵哭笑不得,他打量了一番四周,这才发现,他坐的这个地方甚为宽敞,在这山谷之中竟是一片难得的开阔沙土地;两侧整整齐齐的种了两排矮树,在这夜色下宛若是两排站的整整齐齐的士兵一般。 苏珵站了起来,树林后面竟赫然是一片湖泊,湖水波光粼粼,让人望之便旷然神怡。湖面上耸立着一座亭台,亭台右边是…….. “等等,亭台?”苏珵霍然转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此处…竟然有亭台?难不成这山谷中真的如娘亲所说,有仙人不成?” “吼”,巨猴见自己一番动作后,苏珵竟然没有回应,只是呆愣愣的四望,颇有些生气。它伸出巨爪,拍了拍苏珵的肩膀。 沉思中的苏珵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猝不及防之下两腿一软,又瘫坐在了地上。 苏珵心中苦笑,碰上这种不合常理的怪物,你还能找它说理不成?他抬起头,顺着巨猴的手臂仔细看去,隐隐瞧见那壁立千仞的山壁中部好像是有一个山洞,看那洞口倒是颇为宽敞,难不成这怪物是想让我进山洞给它拿什么东西不成? 苏珵有些无奈,这洞口这么高,山壁上又没有其他东西可以借力,我怎么上去呀?他刚要开口解释,又不知道这巨猴能不能听懂自己说话,便抬手指指山洞,比划了下高度,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摇了摇头。 巨猴见状一愣,眼神中浮现出一丝疑惑,它伸出巨爪挠挠头,似是不明白为何苏珵连着小小地高度都爬不上去。 忽然,它肥大的右爪猛地一下握住苏珵的腰部,缓缓后退了两步,还不待苏珵想明白这怪物又要干什么,便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弹弓弹射出去的弹珠一般,猛地一下向半空中飞去,看那方向,正是石壁中部的那个山洞! …………… 仙人谷最深处,石壁上的神秘山洞中。 苏珵瘫坐在洞口已经快半个时辰了,仍是没有从惊魂未定中清醒过来。想起巨猴那惊天一掷,苏珵忍不住暗骂了几句,道,“你至少招呼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苏珵慢慢站起身来,探头向下望去,那巨猴还静静地站在那儿,此刻宛如一个豆大的墨点一般,倒是那条雪白的尾巴在月色下颇为显眼。 苏珵转身,打量这眼前这个出现在半空的山洞。 借着月色,这山洞看起来确实宽敞的很,差不多有儒门里整个松园的大小;苏珵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小心地吹亮,慢慢向山洞里面走去。 没走多久,苏珵便发现,此处似是有人曾经在这儿住过。 离洞口不远处摆放着一张草床,草床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床被褥,只是看样子很久没有人清扫过了,被褥已经被蛛网缠结,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木床旁边,是一块平平整整和比床小不了多少的石台,石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数十个瓶子,有的敞着口,有的却又密封的紧紧的,或立或倒摆放地颇为散乱。 “看样子,在这儿住过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苏珵呢喃道,继续向洞内走去。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苏珵被一面石壁挡住了去路。那石壁约有丈宽,两丈来高,表面平整,一看就是人工雕琢出来的,石壁最右侧有一个奇形怪状的凹槽,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奇怪,好像没路了!”苏珵呢喃道,“那野猴子把我甩上来,不会就是让我帮它洒扫洞穴、整理床被的吧?”苏珵恨恨地想到,随即又轻笑了一下,“不应该呀,这些事儿那个身为女人的千户大人,不应该更擅长吗?” 苏珵胡乱想着,手轻轻在这面石壁上滑过,“不对,这山洞其他的石壁都是凹凸不平,怎么这面石壁如此光滑?” 苏珵心中一紧,忙举着火折子凑近仔细观察了起来,片刻功夫,目光便聚集在那个形状奇特的凹槽上。 “奇怪,这个凹槽的形状…..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苏珵紧紧地盯着石壁,陷入了沉思。突然,他猛地叫了一声,激动地面部发红,心跳碰碰作响,“我知道了,这凹槽的形状,不是和这玉佩一模一样吗?” 第七十四章 平山县主 大宋国正乾五年,九月,西北边关急报,梁国举大军突入通梁谷,再次入侵西北边境。 消息传开,举国哗然。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司乱成了一锅粥,顾珲等人主张朝廷派遣使臣前往梁国质问,待弄清原委再起兵征讨;他的主意得到了一大批文臣的附和,皆言“兵者,凶事也”,十几年前那场旷世大战历历在目,决不可轻动刀兵;这却惹恼了兵部司的一员虎将,任兵部司左司参的闫超。 说起这闫超,那也是多年的老将了,十年前便作为副将镇守号称宋国粮仓的南饶郡,在那场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南饶攻防战中侥幸活了下来;后又随先帝薛亥自南饶起兵,一路厮杀直至攻进吴国境内,立下的大小战功数不胜数;后来积功升至振威中郎将,正四品上。 只是他多年征战,战功无数同样也是伤痕无数,再加上上了年纪,薛亥便将他调回洛都在兵部司任了个司参,正三品下的官职。这闫老将军性子耿直,眼里揉不得沙子,眼见敌人已经打进国门了,这群文臣竟还吼着刀兵不可轻动,顿时大怒,一时激愤之下竟在乾泰殿中一拳将正滔滔不绝慷慨激昂引经据典的礼部司司郎王德清打翻在地。 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顾珲等人当场便以“狂妄无礼、殴打同僚、罔顾国法、藐视君王”四条大罪上书弹劾。正乾帝薛均宗年近不惑,却仍然是肆意玩乐、不理朝政的性子,眼见朝堂之上群情汹汹,大有“不诛此獠国将不国”的阵势,顿时吓得面色苍白,无奈之下他顾不得冯雷等人铁青的脸,只好挥挥手命随朝影密卫将闫超先押入诏狱,随后再审。 一波方罢,正当顾珲请得皇命,开始安排出使事宜的时候,又一封奏折六百里加急传入洛都。 准确的说,这是一封捷报,其大意曰: 正乾五年九月二十一日,梁国万余人马突袭通梁谷,欲再入我境内肆虐!值此生死存亡之极,西北大营众将士敢不效命?多番浴血奋战之下,梁军业已丢盔弃甲狼狈而逃!幸赖天威此番方获大胜,臣赵行枢再拜泣零。 洛都,再次哗然。 谁也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还不待朝廷具体动作,这一场大战就胜了!没有人关心具体是怎么胜利的,一时之间,洛都之中对顾珲等人“犹豫不决,有辱天威;不知兵事,难为国柱”的评论甚嚣尘上。 洛都,影密卫指挥使衙门。 这是影密卫的总堂所在,从外表看只若大户人家的深庭院落一般,只是内里的乾坤就不足为外人道了。此刻,指挥使的书房,正有两个人相对而坐,一个年近耄耋,灰白的眉头微微蹙着,显然是满腹心事;另一个却是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正悠然自得的捧着一把紫砂壶往面前的两个杯子里面倒茶。 耄耋老者紧紧地望着中年男子的动作,待到见他轻轻将茶壶放下,便缓缓点了点头,笑道,“水声三响三轻、水线三粗三细、水流三高三低、壶流三起三落,手法柔和而不刚烈,王爷这一式‘凤凰三点头’老夫可是有些担待不起啊!” 中年男人轻轻拿起斟了茶水的杯子放在老者身前,笑着道,“顾老大人谬赞了,说起来自十年前本王执掌影密卫起,老大人这还是第一次进我这指挥使衙门,本王就差说一句蓬荜生辉了,哈哈!”正是薛睦和顾珲。 顾珲闻言,微微蹙了下眉头又展颜道,“王爷说笑了,昔年东平郡王被害,先皇这才将影密卫交到刚刚承袭王爵的指挥使大人身上,可谓是寄托厚望啊!这些年影密卫在王爷手中除细作、诛奸佞,更曾协助老夫稳定朝政,凡我宋国子民都看在眼里,老夫对王爷也是敬重非常的!” 薛睦举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道,“老大人说笑了,‘王爷’这个称号不过是父荫罢了,我还是喜欢别人称我‘指挥使大人’,听起来更安心。老大人你说呢?” 顾珲心中苦笑,他如何听不懂薛睦这暗含讽刺的意思,自己此番前来要引以为助的不正是他“指挥使”的身份吗?宋国的王爷大多有禄无权,若薛睦仅仅是个无实权的王爷,顾珲走在路上碰到了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既如此,指挥使大人,那老夫就有话直说了,”顾珲决定不再打机锋,开门见山,“此番梁国入侵,西北大营五千人马在被偷袭的情况下却能在短短不到十日之内就打退梁国万余人马……此事若属实,赵行枢力挽狂澜御敌于国门之外,也是国家之幸!只是,老夫始终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不知指挥使大人可有什么看法?” “老大人明鉴,此事确有蹊跷!”顾珲话音刚落,薛睦便接过话道,语气颇为坚定。 “哦?”顾珲一愣,“你是说….” “老大人也该知道,前些日子我便在距离西北大营不过二十里的平山县。且不说战起之前身在梁国的影密卫并未有丝毫警示消息传来,据我所得的消息,当时赵行枢接到求援战报竟是将战斗力最强的陷阵营派往平山县,将飞骑营派往乐康郡,仅仅派了吉烈麾下的蓝旗营和青旗营千五人马前去支援,加上黑旗营也不过两千人马。两千人马在被偷袭的情况下短短几天就能将有备而来的万余人马打的丢盔弃甲,嘿嘿,看来我宋国这几年整饬军备,倒是颇有成效啊!”薛睦冷冷一笑道。 顾珲沉吟片刻,脸上渐渐泛起一阵笑意,满怀期待地道,“指挥使大人,若说你手上没有证据,老夫是万万不信的。不知大人可否能将这些证据转呈老夫,谎报军情欺君罔上,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些莽夫胆大若斯,老夫定饶不得他们!” 薛睦闻言,心里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顾珲只当他是同意了,心情顿时愉悦起来,又道,“还有一事,那闫超狂妄无礼,竟敢在乾泰殿出手殴打同僚,真真是罔顾国法、藐视君王。老夫的意思是以儆效尤,如今他在影密卫的诏狱中,此事还需大人协助!” 薛睦闻言,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他没想到,这一向标榜清高的顾珲说起这番话来竟然如此地明目张胆、恬不知耻。他平复了下心情,冷冷道,“此事还需禀呈圣裁,本官做不得主!” 可叹顾珲一时得意,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眼前这特务头子抓住了话柄,他心里暗道,“禀呈圣裁?哼,那无德皇帝还不是要听老夫的,只不过是耽搁些时间,老夫等得起!” 顾珲只觉得这几日脑海中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下来,他伸手端起杯子轻品了一口,顿时笑道,“古人曰:蜀之产茶凡八处:雅州之蒙顶、蜀州之味江、邛州之火井、嘉州之中峰、彭州之堋口、汉州之杨村,利州之罗村。若老夫没品错的话,这便是产于嘉州之中峰的峨眉白芽吧?” 薛睦点点头,却并没有接他这段茶之评,而是略带严肃地说道,“本官尚还有一事想请教老大人!” 顾珲笑着道,“指挥使大人请讲!” “本官这次前往西北,深感乐康郡下平山县战略地位之要。无战之时,它濒临宋梁阙场,每月银钱往来便有数十万之巨;若是战时,它进可连西北大营,退可守苍虎大山,仅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如今平山县主之位久悬,县丞刘松主簿王林实为西北大营之傀儡,此事…..” 顾珲不待他说完,便皱了皱眉说道,“此事我岂能不知,只是自翟远、李沁事后再无人敢去平山县接任,老夫也头疼的很啊!” 薛睦点点头,沉思了会儿道,“翟、李两位大人被杀,凶手尚未被擒获,众大臣心有余悸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平山县终究是朝廷治下,若一旦有变,本官担心…..这整个西北乐康郡,将难以再沐王化啊!” 顾珲闻言,心中突然一跳,道,“这薛睦怎么对平山县之事如此热切,难不成他影密卫也有心于此?” 薛睦观他脸色,突然哈哈一笑道,“哈哈,若不是当年本官把冯雷给得罪很了,我倒想去看看那平山县是怎样一个龙潭虎穴!” 顾珲脸色稍霁,暗道,“我怎么把这碴给忘了!” “指挥使大人,不瞒你说,老夫于此事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如今众大臣惜命不肯用力,若想找一个不被那冯老莽夫顾忌以至于倾力排挤,又能成为老夫心腹,关键时刻给老夫助力的人,实在是太难了!”顾珲叹了口气道。 薛睦笑了笑,道,“老大人莫急,本官这里,倒是有个不错的人选!” *** 仙人谷,神秘山洞。 苏珵有些颤抖的从脖子上摘下玉佩,仔细比对了一下,心跳砰砰的更响了! 没错,形状完全吻合! 苏珵顾不得去想为什么这神秘山洞中的石壁上会出现玉佩的痕迹,他轻轻地将玉佩扣进凹槽,小心翼翼地按了一下。 没有反应! 苏珵一愣,又等了片刻,暗道,“难道是我按的轻了?” 他伸出手,还不待他再按下去,忽听山洞中不知何处隐隐传来一阵“轰轰”的声响,他吓了一跳,忙向后跳开,只见那石壁在一阵地动山摇中竟缓缓向上升了起来。 苏珵心中一动,忙举起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石壁后的山洞要比洞口的那处更加宽广几分,左右两侧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一些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正前方一面光洁如镜的石壁孤零零耸立在山洞正中,石壁上挂着一副丝绢明画,画的上方密密麻麻地写着几排篆体大字,看样子是用利器刻上去的。 苏珵凑过去,借助火折子的光,一字一句读道: 翠竹林中景最幽,人生此乐更何求。 数方白石堆云起,一道清泉接涧流。 得趣猿猴堪共乐,忘机仙鹤可同游。 红尘一任漫天去,高卧先生百不忧。 苏珵沉吟了一会儿,笑着摇摇头,目光转向下方那幅画上,只是这一望之下,他瞬间如遭雷击,目瞪口呆之下再也难挪动半分……… 第七十五章 身世之谜 桂树下,一男一女正相互依偎着俏然而立。男的一身白袍,丰郎俊面,浑身散发着一缕英气和儒雅;女的一身明黄华衣,螓首蛾眉,巧笑倩兮,满目风情地探出素手,想要去折那树上的满枝芳香。 好一副才子佳人图! 只是这些苏珵都没有留意,他的眼睛紧紧地盯在那名白衣男子的脸上,如同见了鬼一般连连呢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那名男子,虽然年岁轻些,但看那脸庞分明就是屡次出现在苏珵梦中的那个神秘中年人! 苏珵缓缓伸出手,想要凑近些再去仔细确认,不料甫一接触,便听“啪嗒”一声,从那绢画一侧的画轴里掉出一个竹筒来。竹筒落地即裂,从里面露出了一卷白绸,苏珵一愣,弯腰轻轻捡了起来,见上面笔画如钩龙飞凤舞,忙取了火折子小心看去。 “吾自幼生于此鸿沟,与猿鹤为伍,禀天地纯刚之精,钟河岳清淑之华,自诩才高一世,气盖千古,智足以通天下之变,勇足以夺三军之帅。后不堪谷中寂寞踏历红尘,执青锋挽雕弓,三箭定天山,长歌入汉关,半世斩业非斩人,向来杀生为护生。及妻死子散,方悟深渊有底人心难测,世情如霜竟至于斯。 芊儿已去,吾心丧如死,自知时日无多。或念重逢于他世,虽气息奄奄吾心实向往之,唯念吾儿阿珵,离散于乱世不知生死者,此吾之过也! 此室由精岩为门,非吾当年应龙玉佩不能开启。若苍天可期珵儿尚在,吾毕生所悟聚兵结阵之要皆陈列于此,以荫后世;若吾儿往生,忘川河畔吾三人重聚,不亦快哉!” 苏珵一字一句的读完,大脑中顿时一片空白,他怔怔地盯着手中这块白娟,一股难以抑制的痛楚却悄然在他体内炸开,轰地他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面部五官紧紧地扭曲到了一起。 他突然想起了好多事,他记得娘亲曾说过刚收养他时他怀里有一块锦帕,上面绣着一个金黄色的“珵”字;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他住在一幢很大的宅子里,有一个很是威严的男人天天逼着他练武,那个人原本模糊不可捉摸的身影此时竟渐渐和这画上的男子重叠,变得清晰起来,而那个人,他还记得自己曾唤他“爹爹”!他又想起了,昨夜梦中那中年男子明明提到了芊儿,提到了自己最大的遗憾便是苏珵!他更是明白了为什么梦中那中年男子总是对他笑,那满脸的表情分明就是父亲望着儿子的慈爱! “这,是我爹娘?”苏珵面色惨白,颤抖着双手轻轻拂过画面, “我爹娘,是被人害死的?” …………….. 正当苏珵陷入沉思不可自拔之时,忽听洞口传来一声闷吼,片刻功夫,便见那原本在山壁之下的巨猴出现在了石室门口,正两眼定定地望着那幅画,一动不动。 仙人谷中。 薛灵羽身轻如燕往来穿梭,却始终摆脱不了身后那一群猴子。 昨日夜间苏珵起身走出山洞的时候,她便醒了,多年来舔血刀头薛灵羽的睡眠一直很浅,她不知道苏珵要干什么,便悄悄地跟了上去。后来她见苏珵被那巨猴裹挟而走,心下吃惊,忙掠起身子,跟了上去。 只是那巨兽看似笨重,可是奔跑起来穿林越石、攀岩跳跃,竟是比她还要轻灵不少。薛灵羽倾尽全力也只能远远跟着,眼看着巨猴带着苏珵左右穿梭就要失去身影,她心里着急正要再提力,心中忽然升起一丝警觉。 薛灵羽忙止住身子,猛然向左侧避去,刚掠出丈远转身再看时,不知从哪儿蹿出三只猴子蹲在她刚才停脚的地方,正满眼凶狠的望着她。 片刻功夫,便见这三只身形高大的猴子猛然跃起向她扑来,同时口中发出一阵奇怪的“吱吱”叫声。 薛灵羽一惊,不敢再做停留忙又全力向前奔去,身后猴子竟是越聚越多,一路紧紧跟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谷中已是大亮,薛灵羽只觉得一阵酸痛从两脚蔓延至双腿,又渐渐向全身荡开,纵是她轻身功夫卓越,此刻也是再难向前迈动半步。 身后,是一大片乱石堆,一座座碎石堆成的柱子静静的耸立在那儿,显得有些诡异。薛灵羽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香汗,有些警惕地望着身前已经聚了上百只的黑身白尾猴群,心中着实有点哭笑不得:自己一个个堂堂影密卫千户,先前几乎命丧这群猴子之手,如今又被百来只猴子追的如此狼狈,想想便是可笑! 苏珵早已不知道被那巨猴带到哪儿去了,这家伙是我命里的克星吗?薛灵羽恨恨的想到。 猴群见薛灵羽停下了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时间竟没有再扑上来,一个个都带着几分畏惧地望着她的身后。薛灵羽并没有发觉,趁着这难得的歇身功夫,她正全力调整着自己的身体。 “吼” 远处半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犹如炸雷般的巨响,正是昨日和猴群大战时传出的那般猴啸声,薛灵羽大惊,心里认定这又是指挥猴群进攻的命令,忙跃身而起,全速向那乱石堆中冲去。 只是她没发现,那猴群一会儿疑惑地抬头往往半空,一会儿又眼含畏惧地望向那乱石堆,脚下却并未有一丝举动。 山壁半空的石洞中,苏珵紧紧咬着牙,面带痛苦捂着耳朵,巨猴的那一声大吼震地他两耳嗡嗡直向,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么高的山洞,你….你是怎么上来的?”苏珵眼见巨猴出现在洞口,满眼难以置信。 巨猴没有理他,仍是两眼直直地望着那幅画上的男子,脚下一点点挪了过来。 苏珵仰起头,依稀地,竟看到这远古野兽的眼中萌生出一层水雾来。 “嘭” 苏珵吓了一跳,却见那巨猴竟是突然蹲了下来,两臂狠狠地向地面砸去,两只大眼中的猴泪终是缓缓落了下来。半晌,又见这巨猴缓缓靠在那光滑石壁上,那条雪白的尾巴轻轻翘起,向画上抚去。 苏珵怔怔地望着巨猴的动作,心中悲戚渐起…….. 薛灵羽此刻也突然有些想哭,短短几日,被苏珵欺负,被猴子欺负,如今竟连这破石头也开始欺负起自己了。 自从她奔入这石堆中,没多久她便可悲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石堆就像是会移动一般,不管她左突右闯,转了一圈后却总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地!更可悲的是,便是连闯进这石阵时走的路,她也找不到了! 猴子没有追上来,应该是在这石阵旁边手里举着木棍正等着自己呢吧?薛灵羽压住了自己想一跃而起的念头,伸手摸了把汗,找准一个方向,又继续闯了过去。 石阵旁始终不敢上前的猴群出现了一丝骚乱,片刻之后不知从哪儿传出一声短啸,猴群一哄而散,没多久便都消失在了这茫茫的山林之中,只剩下薛灵羽仍在那石阵中小心摸索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日渐西斜,谷底的太阳也正悄悄消退。 山壁下,苏珵从巨猴的背上一跃而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堪比他两个身高的巨兽。又有谁能想到,如此般庞大的怪物竟然攀壁登岩,如履平地! 苏珵摸了摸胸前,那儿放着一本他从洞中带出来的书,“或许这书中会留下爹娘在这世上的一丝痕迹吧!” 胸前,那块玉佩他又从石室外那面山壁的凹槽中取了出来,只是这玉佩方取出,便见那石壁重又轰然下沉,没多久便浑若天成般将石室封了起来。 “爹,你在梦里的话,我懂了!”苏珵转头望着半空的山洞,轻声呢喃道,“不过若真是有人害了你们,孩儿定不饶他!” 巨猴伸出尾巴轻轻拍了拍苏珵的手,似是明白他的心情。 “把那个女人忘了,不知道一天没见到自己,她会不会着急?” 苏珵突然想起薛灵羽还在山洞中,正想着怎么和这位猴前辈沟通一下,让它带自己回去,忽然从一旁的树后蹿出一只猴子来,它径直奔到巨猴跟前,“吱吱呜呜”一阵,便见巨猴抬头朝远方望了一眼,随即又低头看了下苏珵,便一把将他提到自己肩上,扭身朝石阵的方向奔去。 薛灵羽已经快要放弃了,她蹲坐在一个石堆下面,面带痛苦地轻轻揉着自己的脚。方才,她在万般无奈之下也顾不得是不是有猴子在那儿守株待兔,提身而起,准备依仗自己的轻身功夫从石堆顶部突围而出,即便受伤也好过被活生生困死在乱石堆里。 可是她纵身而起还不待落脚,便一眼发现那乱石堆顶部竟是布满了木锥,那木锥被藤条紧紧地固定在石堆上,尖端被涂成了怪异的黝黑色。薛灵羽也算见多识广,大致能猜得出那锥尖上定是涂满了什么致命的毒药,这谷中怕是不乏那些毒虫毒草。 这一番惊吓,薛灵羽竟是直直从半空摔了下来,一下便扭到了脚。 “难道….就这么死在这儿了吗?”薛灵羽两眼木然地望着眼前的石堆,愣愣半晌,轻声呢喃道,“也不知那…..那无耻之徒被抓到哪儿了?” 话音刚落,便听耳畔响起一声醇厚熟悉的啧啧声。 “不知道姑娘口中的无耻之徒,说的可是在下?” 薛灵羽一愣,缓缓抬起了头,暮色下,一人一猴挺身而立,背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年终事忙,码字着实不易,向各位大大求个收藏、打赏~~~~ 第七十六章 苏李氏的误会 当苏珵背着薛灵羽被巨猴从仙人谷带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渐渐落了下来。 “放我下来!”耳畔,传来薛灵羽冰冷又带着几分恨意的声音,还没等苏珵反应过来,腰间便又传来一阵剧痛。 苏珵咬咬牙,强忍着把她重新扔回山谷的冲动,将她轻轻放在了一颗山木旁。 他在石阵中发现薛灵羽的时候,这位杀伐果断、冰冷如霜的影密卫千户大人正满脸疲惫憔悴不堪地揉着自己的脚。苏珵不由分说,一把将她背起,随着巨猴向外走去。 温玉在背,苏珵只觉得双手所触之处便犹如自己胸前那块玉佩般温热润滑,虽然隔着一层轻纱黒裤,但甫一触着她紧绷的双腿,便有一股柔滑香腻的感觉传来,苏珵忍不住多摸了两下,心中感叹“难怪人们常把美人称为玉人,不惟心之玲珑剔透,身子竟也是这般温润光滑!” 背上薛灵羽暗怒,她自是感受得到苏珵的动作,只是见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不轨之举,也不便暴起生怒,只是两个手强撑着苏珵的背不让自己伏在他的身上。可是她先是重伤,半夜醒来后又全力奔袭,此刻早已是疲惫不堪,两臂战战,气力逐渐衰竭,终于在坚持了约一刻钟的功夫后再也没了力气,只得软绵绵的靠在苏珵的身上,气喘吁吁。 苏珵只觉两团白玉凝脂挤压着自己胸背,说不出的滑腻柔软,心中顿时便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下意识地,他手上用力将背上的身子往上抬了一抬,玉脂滑动,只觉得后背那两处地方的神经此刻都是毛孔大张,贪婪地吮吸着那一缕缕芳香。 腰上传来一股剧痛,苏珵猝不及防之下倒吸一口冷气,扭头,只见薛灵羽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望着他。苏珵一阵心虚,有些尴尬地对她微微一笑,忙又转过头来赶路。只是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没一会儿苏珵便会将薛灵羽的身子往上颠一下,薛灵羽愤怒夹杂着无奈,只是手上更加用力,等巨猴带着他们俩从悬壁上攀爬上来的时候,苏珵腰部两侧已是布满了青紫色的掐痕。 “猴….前辈,此番实在是多谢了!” 苏珵眼雾朦胧地望着正一动不动看着他的巨猴,想起山洞石室内的情景,不由满心感慨。 巨猴闷哼一声,伸出巨爪轻轻拍了拍苏珵的肩膀,目光又凝聚在他胸前的那枚玉佩上。片刻后只见它猛然转身走到峭壁边上,纵身向谷中跃去。 “若不是亲眼见到,实是想象不出如此体型巨大的怪猴竟然攀爬这千仞绝壁,如履平地!”薛灵羽脸色有些苍白,想起两人方才被巨猴带着悬挂半空的情景,仍是后怕不已。 苏珵转头,望着心有余悸的薛灵羽,静静地没有说话。薛灵羽有些诧异,再抬头看时,竟发现苏珵正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的胸前,似是在回味方才那一路的滋味。 薛灵羽俏脸微红,忍不住怒骂了一声“你这无耻的登徒子!” 苏珵闻言,静静地望着薛灵羽的眼睛,一动不动。薛灵羽有些诧异,却不想弱了自己的声势,便也狠狠的瞪过去,努力地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愤怒霸道一些。片刻后,就在她实在受不了想要开口时,忽然听苏珵说道,“这不是苏家村后面的苍虎山吗!” 苏珵没有认错,他们此刻出来的地方,正是苏珵母子四人回到苏家村后首次上山祭拜苏琳的爹爹时,发现仙人谷的地方!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了,苏珵抬头望了下四周,面无表情地道,“我们走吧,今晚便在我家歇息!” 薛灵羽刚想拒绝,忽然看到迈脚走了几步的苏珵两手轻轻抚摸着腰畔,嘴角狠狠地抽搐了几下,她一愣,随即掩口轻笑了起来。 苏家村当初逃难的人家回来的已经差不多了,前几年萧条渺无人烟的村落此刻又是炊烟渐起,犬吠常闻了。 苏李氏到河边淘好了米洗好了菜,一路上和四邻打着招呼,面带微笑刚进了院门,便见一男一女两个人站在自家院子里,四下张望着。 “珵儿?”苏李氏望着那穿着短褂,看起来有些怪异的背影,轻唤道。 那人转身望见苏李氏,顿时满脸笑容道,“娘,我回来了,刚才寻你不着,以为你没在家呢!” 这两人正是苏珵和薛灵羽。 苏李氏顿时高兴起来,苏珵三人自上次回了趟家后此番已有月余未归了,这么多年来苏李氏从未和这几个孩子分离如此长的时间,心中自是挂念。她忙将手上菜篮放下,上前拉着苏珵的手有些激动地道,“珵儿,可是唐老先生让你回来的?你怎么这幅打扮?啊,这位是….” 苏珵见苏李氏高兴模样,心中也满是温馨,道,“这是….我的朋友,我们这次出来….有点公干,正好路过便回来看看娘,明早就得回去了!” “啊?”苏李氏听问苏珵明早就要走,一时有些吃惊,忙道“珵儿,你带这位姑娘家里面坐,娘这就去做饭。” 苏珵点点头,说了声“娘,我待会儿去帮你”,便带着薛灵羽进了房门。 片刻后,苏珵换了身衣服,出现在厨房。 “娘,让我来!”苏珵接过苏李氏手中的柴火,一边小心往灶下填着,一边道,“这些日子,家里可还好?” “好,当然好,”苏李氏看起来颇为兴奋,“娘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摆弄些庄稼,偶尔和村里人上山去摘些青菜,有乡亲们帮衬着,娘这里无病无忧的,你不用担心。你看,前天村头你李大爷送来一只山鸡,娘都还没吃呢,正好今晚加个菜,呵呵!” 苏珵点点头,轻声笑了一下,又听苏李氏问道,“对了,怎么这次怀儿和琳儿没和你一块回来呢?” 苏珵笑容一窒,有些犹豫地说道,“琳儿还在儒门,这次并未和我一块回来。胖怀…..” “胖怀怎么了?”苏李氏见苏珵面色数变,忙停下手上动作,盯着他问道。 苏珵心下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该不该把真想告诉娘。此番冒险进入深渊寻找却并无收获,胖怀想必…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吧!娘亲总会知道的,只是…… 苏珵吱唔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苏李氏见状,脸色越发的焦急起来。 “苏怀仍在平山县城里面,唐老先生另有事情交代他做,过些日子想必就会回来看望您了!”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苏珵一惊,忙循声望去,见薛灵羽正站在厨房门口,笑着对苏李氏说道。 苏李氏也愣了一下,又转头将信将疑地向苏珵望去,苏珵无奈只得点点头,道,“正是这样,过些日子我在和胖怀,琳儿一块回来看望娘!” 苏李氏这才放下心来,她忙对薛灵羽道,“姑娘,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儿脏…..” 不待苏李氏说完,便见薛灵羽温婉一笑道,“有劳伯母为我们准备饭食,我来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说罢便挽起袖子走了进来。 一旁苏珵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这…真的是薛灵羽吗? 没一会儿,苏珵终于长出了口气,站了起来,心里暗道:这真的是她! 薛灵羽显然是没进过厨房的人,一会儿摸摸葫芦瓢,一会儿颠颠水壶,却始终找不到自己能帮手的地方,好不容易见到苏李氏在切菜,顿时眉头一扬抢了过来。只是一撮小小的青菜她竟然拿出了当年孤身千里追敌的气势,轻咬着牙将青菜剁得粉碎。 苏珵一阵好笑,他伸手将薛灵羽轻轻推了出去,道,“你就别来捣乱了,去屋子里呆着吧。” 一旁苏李氏也忙笑着道,“姑娘不用客气,快先去歇着,饭菜马上就好!” 薛灵羽俏脸微微红了起来,也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好转身悻悻走了出去。 “珵儿,”苏李氏望着薛灵羽的背影,悄声问道,“你和这姑娘……” 苏珵一愣,望着苏李氏有些疑惑的眼神,顿时吓了一跳,“娘,你可别乱想,我和她…..都是儒门里的弟子,这次是被唐老先生一块派出来的!” 苏珵万万没想到娘亲想象力竟然如此丰富,他撒了个谎,望着苏李氏那明显有些不太相信的眼神,只觉得口里有些发干。 苏珵装模作样舀了瓢水,轻喝了一口,决定岔开话题,“娘,待会儿把您穿过的衣服给她一件,她的衣服……被树枝挂破了。” 苏李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珵儿,娘虽然是不认识几个字的妇道人家,可也懂得‘男大当婚’的道理。方才这姑娘长得漂亮,咱整个村子都没人能比得上的,我看又是个温婉可人的性子,你若是真的喜欢,不管将来能不能找到你生身父母,娘便做主托媒去这姑娘家为你提亲,也算是了结娘的一桩心事。只是……”苏李氏犹豫了一下,又道,“我们虽然是乡村小户人家,可你拜入唐老先生门下,将来也是能有个前途的,你可万万不能做出那等私定终身、无媒苟合事出来啊!” “噗” 正喝着水的苏珵一口喷出,望着娘亲那满是担忧的脸,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第七十七章 升任百户 吃过晚饭,苏李氏另去收拾出来了一个房间让薛灵羽休息,母子二人围坐烛下,唠起了家常。 只是此刻,苏李氏满脸严肃地望着苏珵道,“珵儿,你是说你的生身父母….已经不在世了?” 苏珵点点头,有些痴痴地望着手中的锦帕,一时无话。 那是一方巴掌大小的雪白色锦帕,正中用金丝细线织了一个“珵”字,几乎占据了锦帕的一半,珵字下面八个淡黄小字分成了两排,“庚午 庚辰 庚戌 甲辰”。 苏李氏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苏珵的头,缓缓道,“生死有命,珵儿你也莫要太难过,还是要再想办法弄清你的家族里面还有其他什么人,也好让你早些认祖归宗!” 苏珵摇了摇头,心中有些烦躁,他起身望着窗外没有一丝月色的夜,不知想到了什么,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 身后,传来苏李氏隐隐地一声叹息…… 翌日清晨,苏家村村口,苏珵转身朝身影已隐隐有些模糊的娘亲挥了挥手,心情一时有些低落。 “指挥使大人要见你!”身旁,薛灵羽穿着一件苏李氏的衣服,少了几分清冷,倒多了几分亲切。 苏珵转头看着她,好一会儿后缓缓道,“你是不是知道苏怀的下落?” “哦?”薛灵羽眉头一跳,“你为什么这么说?” “昨夜我仔细思量,你们影密卫本就擅长追踪查访,指挥使在的地方更是鹰犬重重,若说当时平山县谁更清楚胖怀的下落,我想非影密卫莫属了吧?”苏珵冷冷道。 “什么叫你们影密卫,莫忘了如今你也身属影密卫”薛灵羽转过头不去看他,过了一会儿又幽幽道,“就凭这些吗?” “在仙人谷中,每次我提到苏怀,你都是眼神闪烁,言语之间似有所指。”苏珵眼中生起一丝期待,“昨日你对我娘亲信誓旦旦,说苏怀就在平山县城中…….几日相处,你虽然生性冰冷,但为人重诺守信,我想应该不是随便说说骗我娘亲的吧!” 薛灵羽闻言,那一双好看的柳眉忍不住轻轻弯了起来,心里嘀咕道:“为人重诺守信,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我……” 抬头,见苏珵仍然眼神灼热地望着她,薛灵羽轻轻一笑,臻首轻抬,“等你见了指挥使大人,自去相询好了!” **** 铜锣巷,一间破旧的土宅内,一个年近弱冠身材微胖的青年正挺身站在窗前,两条浓眉蹙在一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吱”地一声轻响,两扇破旧木板做成的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 “怎么样,想通了的话我现在就派人把你送回去,之前允诺你的也会立刻兑现,”中年人满脸轻松地望着眼前这胖青年,缓缓道,“这好像对你也没什么损失吧?” 青年闻言,回头怒瞪着他,仍是一言不发。 中年人也不在意,又道,“几日前你的兄弟跃下了那万丈深渊,想是久不见你的消息这才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前去寻找,呵呵,只是他此番注定要失望了!” 青年一愣,猛地往前走了两步,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 “哈哈,怎么,我救了你的命,又花重金让人给你调养身子,你是准备恩将仇报吗?”中年人轻轻瞥了他一眼,满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再勉强。你且在这儿稍后,待会自会有人来送你出去。至于我方才说过的话吗,你若是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中年人说完,朝青年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屋内,青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本来就不大的两只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喂,你不是说指挥使大人要见我吗,怎么把我带这儿来了?”苏珵一脚踢开倒在路上的一截枯木,抬头朝走在前面的薛灵羽喊道。 薛灵羽脚下不停,冷冷地回道,“想要知道你弟弟的下落,就别废话!” 苏珵暗骂一声,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呐,你进去吧!”薛灵羽把苏珵带进一个院子,朝一处房间轻轻怒了努嘴。 苏珵暗暗心惊,这一路走来他能感觉到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密探埋伏在四周,若有不知明细的人突然闯了进来,恐怕半步之内便能让他血溅当场。 “好一个影密卫!”苏珵不再理会薛灵羽,抬脚向那处房间走去。 屋内,只有薛睦一个人,正端坐在一张茶案前,悠然自得地烹着茶。 苏珵见状,便轻轻站在一旁,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这是第四次见面的影密卫指挥使。只见他此刻面容沉静,举手投足间竟隐隐带着一股出世的洒脱,两双堪比女子、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摆弄着眼前的茶具,就像是在欣赏稀世珍宝一般专注、仔细。 “这便是钟教习说的那个桀骜不驯、心狠毒辣,双手沾鲜血不计万数的东平郡王、影密卫指挥使薛睦吗?”苏珵心中嘀咕道,只觉得两个形象相差甚远。 “怎么,羽儿没有教你,这样盯着上官是很失态的吗?”突然,薛睦扭头对他一笑,朝对案点点头,“坐!” 苏珵有些尴尬,愣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你看这涌溪火青,色泽墨绿油润乌亮,两叶央一心展现在杯中,或卧、或立,枝枝一样,朵朵匀净,实在是观之心喜啊!来,且品一品看味道如何?”薛睦端起冲泡好的茶杯,递了过去。 苏珵一愣,忙伸手接了过去,他对茶道并不懂,轻啜了一口,只觉得清香绕齿,久久不绝,忍不住道了一声,“好茶!” 薛睦笑了笑,端起自己身前那杯,放在鼻下轻嗅了片刻,满脸陶醉。 “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品茶,得让自己的心先静下来。”薛睦端着茶杯,缓缓说道,“可还记得当日在孔家庄我曾经给你说的话吗?” 苏珵愣了一下,忙道,“大人所教,不敢或忘。” 薛睦闻言点点头,“你终究还是有些不稳重!狐丘谷那万丈深涧可教会了你些什么?” 苏珵心中一惊,随即暗暗苦笑,“我便不去,舍弟就能回来吗?有些事,纵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去闯一闯的,不然的话…….心不安!” 闻言,薛睦竟没有再反驳。他站起身来,在屋内轻轻踱着步,半晌方道,“此番唤你前来,是有两件利好给你!你虽入我影密卫时日尚浅,不过自孔家庄起观你所为,也算是智勇双全之辈。如今我影密卫鹰卫麾下缺了一名百户,我拟着你就任,你觉得怎么样?” 苏珵闻言一愣,忙道,“我听薛灵羽….千户说起过,百户下辖十小旗,统帅百人,我年方弱冠,恐怕…..” 薛睦转头,静静地望着他,见苏珵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在自己逼视下涨红了脸,才道,“昔年先皇将整个影密卫交给我时,我也如你这般心情,数十年苦心经营如履薄冰,方有了今日之影密卫!自古英雄不在年少,我相信你,也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苏珵闻言,沉吟片刻,心中竟渐渐生起一股豪气,他抬头见薛睦正满眼期待地望着他,只觉得此时心血上涌,他突然双手抱拳,坚定地道,“指挥使大人看得起,属下遵命就是,定不给影密卫丢脸!” 薛睦见状不由笑了笑,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铜牌递给苏珵,“这是你的腰牌,随后我让履历司为你制作官身文书。鹰卫的高千户是影密卫的老人了,也是你的直属上司,有事可以向他多请教。” 苏珵忙应了一声,见手里的铜牌约莫巴掌大小,背面是一架展翅雄鹰,正面刻着“敕制 影密卫鹰卫千户所 百户”几个大字,心中不由一阵兴奋。 “这另一件事嘛,怕就没这么简单了”苏珵从见自己越过小旗,直接升至百户,心中正琢磨着回头见了薛灵羽好好炫耀一番,忽又听薛睦说道。 苏珵抬头,见薛睦脸色肃穆,忙道,“不知指挥使大人所指何事?” “朝中文、武双方斗法,平山县这条小小的池鱼,已经引起多方的关注,你这几日不在俗世,不知道这平山县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我影密卫深受国恩,眼见平山百姓被反复蹂躏,自是心中不忍。你是本地人,又师从唐儒钟华,依他二人的影响力我想不管顾珲还是冯雷都不会逼迫你太紧。我向朝廷请命任你做平山县主,朝廷已经许可,只不过…..需要你亲自去一趟洛都,觐见天子!” “啪” 薛睦刚说完,便听身旁传出一声脆响,他忙抬头看时,只见那苏珵双眼圆瞪,满脸惊愕,手里的百户腰牌不知怎么掉在了地上,弹出去老远。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当苏珵走出房门的时候,心里仍是嘭嘭响个不停,“我做了百户,还当了县主?”苏珵只觉得自己一向清醒的大脑,都有些不够用了! 身后,苏珵身影刚刚消失,薛睦轻轻招了招手,便见梁上跃下一个身影来。 “大人,这小子行为鲁莽,做事冲动,卑职恐怕……” “我现在担心的,却是他不够折腾!”薛睦轻皱着眉头,“飞翔,前几日你手下百户魏涛被刑堂执了法,你将他手下的兄弟交给苏珵!另外,等他从洛都回来后,你派人一刻不停地盯着他,凡他所为无论巨细,悉数回报!” 那人称了声诺,便低下了头,眼中一抹异色一闪而过。 “你去吧,唤羽儿进来!”薛睦揉了揉眉心,轻轻挥了挥手。 第七十八章 苏怀出现 苏珵走出房门没一会儿,心情就慢慢平复了下来,他本能的觉得薛睦认命自己为百户,又力荐自己为平山县主,恐怕绝不仅仅是因为像他说的那样,认为自己文武双全,其中怕是另有隐情! “这个恐怕要问过唐老先生才能知道了!”苏珵暗道,心中也有些迫切起来,“不知道琬儿和琳儿几日不见自己,会急成什么样?” 苏珵抬头,刚要迈脚向门口走去,却忽然看到院子里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含着笑对他点了点头。 苏珵一愣,随即大喜,一把冲过去拉住那微胖青年的手,激动地道:“胖怀,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没事吧?” 那微胖青年正是消失了半个多月的苏怀,他见苏珵模样,心中也是激荡莫名,道,“珵哥哥,我回来了,一切都好!” 苏珵端详了片刻,见苏怀精神还如以前那般明朗,不由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道:“那就好,那就好!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走,我们回去,这段日子你跑哪儿去了,可得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苏怀笑着点点头,兄弟俩并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一间侧屋窗后,薛灵羽怔怔地望着身影逐渐消失的苏珵,眼神幽幽,思绪早已不知跑到了哪儿…… 唐琬和苏琳这段时间,心情可真算不得好,虽然唐儒已经委婉的告诉了她们苏怀没事儿,可还不等紧绷了几天的心放下,苏珵又不见了踪影。 儒园里冷清了很多,此刻唐琬二人坐在那小瀑布上面的亭子里,双双抱着自己的膝盖,盯着脚下飞泄而下的白练,都是一言不发。 “珵哥哥和怀哥哥骗我!”苏琳撅着小嘴,满脸不开心。 一旁,唐琬歪着头看着她,带着一丝疑惑。 “珵哥哥说过,我如果想他们的时候,就闭上眼心里数到三,他们就会出现的!可是我试过好多次了,他们都没有出现!” 唐琬笑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好看的柳眉又轻轻蹙了起来。 “琬姐姐,要不你也试试?”苏琳突然有些兴奋地说道,“珵哥哥那么喜欢你,说不定你唤他他就会出现的。” 唐琬顿时脸一红,轻嗔道:“琳儿快别乱说,珵哥哥哪儿有……喜欢我?” 她突然想到,那晚在山洞中她绝望之下一声大喊,苏珵便宛如披着金甲圣衣般从天而降,那个场景不知有多少次在她梦中闪现!唐琬的脸更红了…… 苏琳见状撇了撇嘴,道:“琬姐姐也要骗琳儿吗?” 唐琬愣了一下,那原本粉红的娇面突然间一点点变得有些苍白,两眼空洞幽幽地道:“不是骗,而是我没有喜欢的资格!在我四岁的时候我的爹娘就离世了,我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如今已经快十年有五了!” 苏琳听唐琬说起自己的身世,一时有些好奇,忙转头望了过去,又听唐琬道:“爷爷告诉我,爹和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为我指定了一门婚事,只是那家人当初外出逃难至今未回,只等那家人回来……就为我……完婚!” “什么?”苏琳大惊,“你……你有婚约?你……你认识他吗?” 唐琬颇有些凄凉的摇了摇头,“认识不认识又能怎样,本来就……不由我做主的!” 苏琳大急,忙站起来道,“可是……可是……你会幸福吗?” “琳儿,你不懂,人这一辈子有时候背负的太多,这些都比我的幸福重要的!”唐琬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仿佛在强忍着内心极大的伤感。 苏琳没有听懂这句话,等她十年后懂的时候,她们的命运却早已今非昔比。只是此刻,苏琳望着唐琬,焦急之下脱口喊到,“可是……那珵哥哥呢!” 唐琬眼神迷离,心中无奈又有些悲切地暗暗叹了一声,“珵哥哥……” 苏琳和唐琬相处数月,知道她心智执拗,一旦真做了决定通常是很难更改的,不由焦急地心中暗暗喊到,“珵哥哥,你若再不回来,琬姐姐就要被人抢走了!” 苏琳刚想罢,抬头便见儒园入口处,两个再熟悉不过的青年,微笑着双双走了进来! 苏珵和苏怀平安回来了! 这个消息很快便在儒门传开了,那一夜的经历在何辉和韩振两人的刻意宣传和引导下,一个恶公子率先挑衅,又纠结数百流氓欲置苏氏兄弟于死地却被苏珵和苏怀打得屁滚尿流的故事早已成了儒门众人饭后茶间的谈资。再加上自从那夜以后,刘官生王仕康二人便再也没在儒门出现过,众人欢心之下自是又对这二人亲近了几分。如今听闻苏珵和苏怀二人都平安回来了,其他人倒还好,只是那何韩两人却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恨不得时间过的快一些,好等午练结束后赶快去找苏氏兄弟探个究竟。 苏珵和苏怀刚进儒园便被闻声而至的唐儒叫了去。 此刻,唐儒的房间内,苏珵简单的交代了这几日自己的行踪后便在一旁听苏怀缓缓道来。他自是隐去了仙人谷中半空山洞的事,生身父母似是被人迫害而死,不明真相之前他不想过早暴露这一切。 “你是说薛睦那夜将你救走便安置在这平山县城中,一直到今日才突然将你放回?”唐儒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苏坏点点头,“当时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份,还是方才珵哥哥回来的路上告诉我,那是影密卫指挥使!弟子也实在不清楚他是无意间救我,还是别有它因!” 唐儒沉吟许久,并未再问及此事,而是对着苏珵道:“薛睦将你纳入影密卫中,我并不反对,黑暗自有黑暗存在的道理,在当今的世道或许更能成为你的助力!薛睦这是将你当做了马前卒,平衡各方势力的事自有我和老钟为你铺路,你不必有所顾忌,放手去做就行!” “马前卒?弟子不懂,还请唐师指教!”苏珵愣了一下,忙问道。 唐儒叹了口气,道,“这几日你们兄弟不在,想是还不了解如今西北的局势,西北大营已经趁梁国入侵之际派人控制了整个乐康郡,郡守冯旋名存实亡。这一番举动着实迅猛了些,朝廷诸公还来不及反应,薛睦身为王族,自然不愿看到这乐康郡有脱离王化之忧。只是他昔年与冯雷有隙,影密卫力量虽然恐怖,但若要和军方相比还是差的太多!所以他这次将你推在前面,一是不愿在这西北赵行枢一家独大,想让你将这趟水搅浑,他好乱中取胜;另一个嘛,哼,也不过是将心思打在了我和老钟身上而已!” 唐儒一口气说完,苏珵顿时陷入了沉思,苏怀却是瞪大了眼睛道:“怎么,珵哥哥加入了影密卫?” 苏珵苦笑一下,想起薛睦对自己的威逼利诱,还未说话,又听一旁唐儒冷哼道:“哼,你当那是什么好地方?且不说影密卫在士林之间臭名昭著,对你将来仕途有害无益,单说那影密卫指挥使薛睦为人刻薄好权,控制欲是极强的!老夫听闻他影密卫有一秘密组织刑堂,专司影密卫内诛心驯化、惩异罚逆之责,手段之毒辣便是老夫也闻之悚然!你将来要好自为之!” 苏珵点点头,嗯了一声道:“弟子省的,定会谨遵唐师教诲,断不会行做那为虎作伥之事!” 唐儒凝视他片刻,点点头,“薛睦向朝廷请求任命你为平山县主,也不过是想让老夫打头阵而已,哼,老夫义之所在自是当仁不让!不过却要辛苦你到那洛都一趟了。” 苏珵点点头,嗯了一声。 “珵哥哥,”苏怀在一旁满怀期待地说道,“此去洛都路途遥远,并且如今局势动荡,我想和你共同前往,也算是多了一番历练!” 苏珵闻言愣了一下,道,“可是平山县只有娘亲和琳儿在,我着实有些……” 不待他说完,又听唐儒道:“打虎亲兄弟,苏怀和你一起去也好,路上彼此有个照应。至于你娘,走之前你们回家一趟,将她接到我这儒园来和苏琳在一块儿,她们娘俩今后的生活起居老夫会让人照顾,你们放心就是。” 苏珵苏怀闻言大喜,忙连声称谢。 唐儒摆摆手道:“再过几天,便是每年平山县上贡之期了,届时捕头吕震会押送一批贡品上京,你们随队出发即可!老夫会有手书一封,你走的时候自会交给你,到洛都后代老夫去拜访顾珲大人。” 苏珵和苏怀从唐儒房中出来的时候便一眼看到唐琬和苏琳正在他们房前的亭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向唐儒房间的方向张望。 “珵哥哥,怀哥哥……”苏琳看到两人,轻唤了一声,眼睛里渐渐涌出两汪朦胧。 苏珵笑了笑,上前去轻轻抚了抚苏琳的头发道:“怎么小树林儿看到两位哥哥,这么激动吗?” 苏琳多日来积攒的对苏珵苏怀的担心和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哇”地一声向前扑倒在苏珵怀里,哭泣不已。 苏珵嘴角含着笑,有些宠溺的拍拍苏琳的后背,一时也没有说话。 背后,苏怀和唐琬幽幽的望着两人,也是一时无话…… ~~~大年初一,多谢各位读者大大,各位纵横好友支持!2017,“17加油!”~~~ 第七十九章 娇痴不怕人猜 苏琳在苏珵的怀里哭了一阵,渐渐感觉到不好意思起来,她抬起头望着苏珵嘴角那抹熟悉的笑容,突然想到方才唐琬说过的话,便忙从苏珵怀里退开了两步满脸严肃地道:“珵哥哥,琬姐姐她已经……” “我已经和厨娘打过招呼了,晚上你们就留在这儿吃饭吧!”不等苏琳把话说完,唐琬便打断笑着道。 苏珵抬起头,望着正一动不动凝眸看着他的唐琬,那娇美含羞的面庞似乎有些躲闪,苏珵轻蹙了一下眉,随即展颜笑道:“多谢琬儿,说起来从早上出发到现在一直都还没吃饭呢,还真有点饿了。” 唐琬一愣,忙道:“那……我去让厨娘早些开饭!” 说罢便转身向后走去,刚走了两步又转头拉着苏琳的手道:“好琳儿,我们一起去帮帮厨娘吧!”说完也不顾苏琳满脸的不乐意,强拉着她的手走开了。 背后,苏珵的眉头又轻轻蹙了起来。 “珵哥哥,琬儿姑娘她……”苏怀走上来望着唐琬二人消失的背影,轻轻问道。 苏珵摇了摇头,道:“胖怀,我这段时间的遭遇在方才回来的路上已经和你说过了,薛睦既然想把我推在前面,那我们兄弟就联手闯一闯这洛都!” 苏怀有些兴奋地嗯了一声,“珵哥哥做了这平山县主,我看将来有谁还敢欺负我们!只是这次……连累你置身险地,差点命丧仙人谷,我……” 苏怀满脸内疚,苏珵怔怔地望了他片刻,突然挥拳向苏怀胸前打去,笑着道,“你我兄弟,还说这个?” 苏怀咧了咧嘴,又恢复了严肃,沉声道:“珵哥哥,你要注意那薛怀!” 第二日,唐儒和钟华双双外出,儒门里竟难得的放了一天休沐。何辉和韩振趁机邀苏氏兄弟到城外赏秋,唐琬和苏琳并无其他安排,便一并跟了去。 马上便要进入十月了,平山县城被苍虎山余脉三面环绕,沟谷中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真可称得上浓墨重彩秋如画,直把苏琳等人瞧得心旷神怡,差点就醉在了这彩秋之中。 昨夜胸无城府的苏琳偷偷跑到松园找到苏珵和苏怀,将白天唐琬的话告诉了苏珵。苏珵震惊之下差点便要拔脚去找唐琬,却被苏怀和苏琳齐齐拉住。 “珵哥哥,我能看得出来,琬姐姐……心里很苦,你不要逼她,还是等有机会了再问个清楚吧!” 苏珵望着和苏琳走在前面的唐琬,脑海中不由想起昨天晚上苏琳说的话,只是再过半个月他就要启程南下,此时他心急如焚,又如何还能等的了。 再抬头时,苏怀和何辉韩振三人不知道钻到哪儿去了,又见苏琳朝他眨眨眼,随即也找借口溜到了一旁,这满是青黄相接的荒草地上,便只剩下了苏珵和唐琬二人。 “琬儿……”苏珵犹豫了一下,抬头唤道。 唐琬身体轻轻一震,转头望着他甜甜一笑,没有说话,只是那脸色便仿佛预见到了什么一般,隐隐有几分期待,又有几分恐慌。 “琬儿,前几日我心忧苏怀,没和你打招呼便离开多日,实在是……”苏珵揉揉鼻子,有些歉意地说道。 “苏珵哥哥,”唐琬不待苏珵说完便出言打断道,“你不用道歉,琬儿……我……我没所谓的!” 苏珵皱了皱眉,“你不担心?” 唐琬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两只纤手用力地揉搓着衣角,低着头道,“琳儿那丫头肯定已经……告诉了你,我……我不能……” 苏珵望着眼前这自己曾朝思暮想的人儿,心里一痛,道:“那又如何,你我倾心,何况我未婚你未嫁,难不成还要被十几年前那个莫名其妙的约定拆开不成!我这就去求唐老先生,你爷爷是个明事理的人,我想绝不会逼着你嫁给那个你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的!” 苏珵说完拔脚就有,慌得唐琬一把拉住他道:“珵哥哥,你莫逼迫琬儿,这是爹娘的遗愿,爷爷满世清名,琬儿不能让他们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琬儿不能的,不能的……” 苏珵闻言忙转过身,见唐琬脸上两行清泪缓缓流下,那凄婉无措又带着几分绝望的模样让他瞬间便慌了神:“琬儿,你何必要如此苦了自己?” 唐琬伸手,轻柔的将苏珵卷起的衣角抹平,用温柔至极的声音道:“珵哥哥,这些日子和你相知相处,琬儿很开心,琬儿会把这些欢乐永远记在心里!便让我和琳儿一样,把你当哥哥,好不好?” 苏珵只觉得自己的内心痛楚之极,他凝望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唐琬,心中仍是有些接受不了这短短几日她竟会出现如此大的变化。 “琬儿,我苏珵发誓,绝不会让你另嫁他人,没了你我生亦何欢!我会去求唐老先生,我要让他知道你是我的!谁若敢抢,我虽然不好杀,但也绝不手软!”苏珵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就仿佛是怕她突然飞走一般! 唐琬身体一僵,片刻后缓缓的放松了下来,臻首轻放在苏珵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双手轻轻的环上了苏珵的后背。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卧倒君怀!珵哥哥,若是琬儿不能和你在一起,你要知道琬儿是喜欢你的!只是……我们相遇的,晚了些!”唐琬呢喃道,再也忍不住心里的苦楚,放声轻哭了起来。 苏珵紧紧地搂着唐琬,轻声道:“琬儿莫哭,若是唐师不同意,我会让那家人心甘情愿的放手!你在家,安心等我从洛都回来……” 苏珵和唐琬再出现在四人面前的时候,两人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一向粗心的苏琳这次却发现唐琬眼角的那道好看的睫毛上还沾着细细的泪珠。 “苏珵兄弟,我听说你居然做了平山县主?”韩振一见到苏珵便嚷嚷道,毫不掩盖语气里的那股惊讶和羡慕。 苏珵笑着点点头,道:“唐师厚爱,是想着让我为平山县乡亲尽一份心力。” 何辉也笑着道:“那我平山县可真是有福了!啧啧,年方弱冠的县主,莫说我乐康郡,怕是整个宋国都没有几个吧?” 唐琬和苏琳已经听苏怀说起过了,此刻苏琳笑靥如花,就像是何辉在赞美她一般,只恨不得早早飞回苏家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亲。 又听何辉道:“只是如今这平山县……苏珵兄弟将来要么甘心做西北大营的傀儡,听命于赵勇的陷阵营,要么便是奋力和他们斗上一番,将治权给抢回来!这两条路只怕是……” 苏琳闻言,小脸顿时跨了下来,暗道:原来做县主还有危险的吗? 又听苏珵道:“这第一条路嘛,在其位则谋其政,男儿立世岂能做一傀儡!第二条路嘛,朝廷既然任我为县主,这治权便理所当然是我的,有人要抢……嘿嘿,怕是会后悔的!” 何辉韩振见苏珵此刻气势铺张,霸道至极,心里也是颇为折服。他们互看了一眼,俱道:“说得好!我们二人自三年前入儒门,一直想着将所学付于天下,苏珵兄弟既然做了县主,手下少不得奔走打杂之辈。我们愿入大人幕下,早晚谨供驱驰,为我们平山县谋一份福祉来!” 苏珵一愣,转头见苏怀笑着朝他点点头,心下顿时了悟,便笑着道:“何兄韩兄太客气了,二位英才,愿来帮我苏珵实在求之不得。我们即是同生共死过的情谊,自当相互扶持,这入我幕下受我驱持之话语,今后可莫要再提了!” 四人相望大笑,一旁唐琬苏琳见苏珵如此豪气,也是笑意连连。 “对了,我听苏怀兄弟说起你们过几日便要起赴洛都?”韩振笑罢问道。 苏珵嗯了一声,道:“正是,跟随吕捕头的上贡队伍一起出发。” 韩振点点头,有些担忧地道:“平山县处在风暴之眼,赵勇接管后还算平静,可是京城中……怕是不会太安静啊!” 苏珵岂能不知,只是他不愿唐琬和苏琳担心,便笑着道:“妖怪打架,关我这小虾米何事?再说了,有唐老先生这块金牌在,我想那些人即便是想给我难堪,也得顾忌几分吧!” 韩振点点头,不再说话。几人抬眼,望见不远处满山红叶似彩霞,一时间都是心旷神怡,陶醉不已…… *** 乐康郡守冯旋这段时间过得可真谈不上顺心,梁伦的驱虏营和徐轲的飞骑营就像是两座大山一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如今他的郡守大印被夺,政令不出府门,连自己也形同被幽禁了一般,简直比他的前辈墨阳城的赵猛还不如。 他至今还记得当初梁伦和徐轲率兵闯进他郡守衙门时的那番情景。 “冯郡守,末将是西北大营赵元帅麾下飞骑营统领徐轲,奉命前来交接乐康郡防务!”徐轲虎背熊腰,声音铿锵有力,两目精光,端的一员中年虎将。 冯旋一愣,道:“交接防务?这好端端的交接什么防务?” 一旁梁伦冷哼一声,道:“怎么,几日前梁军犯境,我西北大军与之拼死搏斗,冯大人竟然都没听说吗?” 冯旋心中微怒,道:“梁军不是已经被你们打退了吗,现在还交接个什么防务?” 那徐轲眼中精光一闪,道:“梁军只是被暂时打退,说不得几日后便会卷土重来。先皇敕命:战时我西北大营可以便宜行事!怎么,莫非冯大人觉得接管防务不在便宜行事之内吗,还是……冯大人想抗旨不成?” 冯旋一愣,随即大怒,他没想到这一介武夫竟也是牙尖齿利之辈。他拍案而起,怒道:“先皇敕命本官自当遵守,只是此刻可算得上战时?” 徐轲伸手拦住想要拔刀而起的梁伦,冷冷道:“既如此,那还请冯大人给我等一封手书,写明冯大人认为此时不是战时,不愿交接。我等也好回去复命!” 冯旋为官多年,岂会上他这种恶当,闻言也是冷冷道:“本官不会写的,除非吏部司下定相关文书!” 徐轲冷笑一声,道:“既然冯大人不配合,那就莫怪末将无礼了!”说罢,向后挥挥手,便见两对虎狼之士全副武装地冲了进来,直接到案后将冯旋控制了起来,又从书桌旁搜出了郡守大印。 冯旋又惊又怒,大喊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这是造反呐!” 梁伦阴阴一笑,道:“来呀,请冯大人回府!” 西北乐康,自此被西北大营全面控制…… 第八十章 再遇齐光 苍虎山下,苏家村。 当苏珵苏怀和苏琳三人回到苏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了,苏李氏见到三个孩子突然回来,自然是兴奋莫名,拉拉这个抚抚那个,一时都舍不得放手。 “娘,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苏琳闻到从厨房传来一阵肉香,不由食指大动。 苏李氏笑了笑,却是对着苏珵说到:“上次和你一起回来那姑娘,昨日送来两只山鸡,说是正巧路过来看看我。珵儿,娘亲在村子里什么都不缺,你不用顾念娘。” 一旁正吃着山果的苏珵一愣,道:“娘,你说谁送来的山鸡?” 苏李氏见苏珵满脸疑惑,也是愣了一下忙道:“怎么,不是你让人家带回来的吗?” 苏珵却是更糊涂了,道:“我没有让人往家里面带东西呀,娘说的是?” 一旁苏怀和苏琳也是满脸好奇,望望苏珵又看看娘亲,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又听苏李氏道:“就是上次和你一起回来那姑娘,昨天,哦,也就是这个时候,送过来两只山鸡,说是你让她带的,娘没有多想也就收下啦。怎么,莫非是她弄错啦!” “和我一起回来……”苏珵呢喃道,片刻后突然恍然,“不会是她吧?她会来看望娘?”苏珵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自己虽然在仙人谷中救了她,可是无意中也占尽了便宜,她恐怕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才算正常,又岂会来看望娘? “珵哥哥,你……你带女孩子回来过?” 抬头,苏珵望见苏琳疑惑又带着几分愤怒的表情,忙解释道:“那是影密卫的千户,上次在……寻找胖怀时曾和我一起,当时路过苏家村就在家里面吃了顿饭!” 不知怎么,苏珵总觉得有些心虚,他说完又转向苏李氏说道:“娘,想来她是为了感谢你上次的招待,等下次我见到她看那山鸡值多少钱还给她也就是了。” 苏李氏点点头,道:“嗯。我看那姑娘挺不错,珵儿,上次你们……” 苏珵见娘又说起薛灵羽,忙打断道:“娘,我们走了半晌都饿了,快开饭吧!” 说着便扯起苏李氏走进了厨房。背后,苏怀和苏琳满脸狐疑,显然不太相信苏珵方才的解释。 晚间,当苏李氏听说苏珵做了县主之后,惊喜之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对“官老爷”的敬畏已经深深植进了她的骨髓,历朝历代的小民莫不如此。 “珵儿,你……你真的……做了官?”苏李氏擦擦眼角的泪,颤抖着声音问道。 “哎呀,娘,你都问了好几遍了!”苏琳娇笑着,伸手抱着苏李氏的脖子,“珵哥哥做了官,娘要享福了!” 苏珵也笑着道:“是啊娘,我们三个这次回来,是想接您到平山县城去。过些日子我和胖怀要出趟远门儿,想把您接过去和琳儿一起住。” 苏李氏点点头,想起母子四人这些年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回到苏家村,这才没过多久孩子就做了官,这可真应了老人家说的那句话:否极泰来!心情激荡之下,顿时又是眼泪涟涟。 苏珵四人好一番安慰,良久方罢。 第二日,苏李氏随着苏珵几人来到了儒园,和苏琳一起住下。午饭后苏琳和唐琬陪着苏李氏在儒园中游览,苏珵兄弟两人到县城中购置些娘亲生活物什,也为几日后启程南下准备些行李。 县城里显得有些荒凉,街道两旁摆摊儿叫卖的比起以前冷清了不少,不时便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巡行,他们并没有骚扰百姓,只是那身上裹挟的肃杀之气让普通百姓见了仍是心悸不已,早远远的躲开了。 “那不是齐光大哥吗?”苏怀突然指指前方,有些欣喜的喊道。 苏珵抬头,见前方不远处酒肆门口,有一灰衣青年正和两个人相揖而别,看那身影,正是几个月前两人在孔家庄认识的齐光。 苏珵也有些惊喜,他对齐光的学问见识都是极佩服的,当初自己也不过是学了人家的口舌才被唐儒看重,也才有了他们兄弟的今日。自几个月前回到苏家村后他们彼此便再也未曾见过,但是没想到竟在此重逢。 苏珵二人快走两步,抱拳道:“齐光大哥?” 那青年抬起头来,看到苏珵二人,愣了一下随即也是大喜,忙道:“苏家兄弟?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们!” 正是齐光。说起来苏家村和齐家庄相隔的并不远,只是苏珵苏怀刚回来不久便到儒门求学,便是连回苏家村的时间都少的可怜,自也无暇前去拜会。 三人重又返回酒肆,让小二摆上酒菜,一番叙谈都是兴奋不已。 “短短几月没见,两位苏家兄弟的谈吐见识便是连为兄也自愧不如!古人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此言得之啊!”齐光饮了杯酒感叹道。 苏怀忙摆摆手,道:“齐大哥说笑了,若说起拳脚小弟倒还有些兴趣,如果是谈古论今,说诗道文,那我可只有聆听的份了。” 齐光哈哈一笑,道:“苏怀兄弟切不可妄自菲薄,君子向来便是''内以文修德养性,外以武强体健身'',对于国家更是''文以载道,武以强军,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二者可都是缺一不可!” 苏怀闻言大乐,只觉得齐光这些话真真是说到了他心坎儿里。他举杯道:“齐大哥这话说的有理,来,小弟敬你一杯。” 齐光举杯饮了一口,又问道:“回到这平山县城已经快三个月了,不知两位都做些什么营生?” 苏珵苏怀互看了一眼,笑道:“承蒙唐儒老先生看得起,如今在儒门就学。” 齐光闻言有些惊讶地道:“莫不是昔年礼部司司牧唐儒唐老大人门下?” “正是!” 齐光拍了拍额头,感慨道:“唐老大人的人品文章昔年我在洛都求学时就佩服的紧,这次回到平山县听闻唐老大人也安居在此,一直想上门求教又觉得唐突的紧。没想到你们到是好运,竟得到唐老大人的垂青!” 苏怀笑了笑,暗道:“若是你知道我珵哥哥如今做了平山县的县主,怕是更加感慨了!” 苏珵摆了摆手,又道:“齐大哥还是继承父业,在经商吗?” 齐光摇了摇头,道:“哎,经商之人莫不盼世道永靖,你看如今这天下,哪儿还有点升平之像?” 苏珵一愣,忙道:“那齐大哥如今……” 齐光有些落寞,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娘不愿我再经商,昔年在洛都求学时有一挚友,前些日子写信邀我到洛都一游,我打算再过几日便启程南下。” 苏珵闻言顿时喜道:“那正好,我们兄弟过几日也要到洛都中,齐大哥不妨与我们同行!” 齐光一愣,道:“哦?你们也要上京?” 苏珵笑道:“正是……唐老先生让我们进京代他拜访故友,也正好趁此机会游历一番。” 齐光叹道:“唐老大人对两位果真器重!既如此,我就借个光,这一路上恐怕得一个月,我正愁不知怎么打发呢!” “哈哈,”一旁苏怀笑道:“那是正好,我们三人又可以纵情畅谈了!” 酒酣食饱,三人起身往街上走去。县城大街上仍是冷冷清清,纵是偶尔有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不做逗留。 苏珵苏怀与齐光约定上京的日期,正要分别,忽见前方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拐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灰色师爷装打扮,身材消瘦;另一人却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汉子,戴着一顶常见的草帽,步履行进间虎虎生风,看身材倒是威武雄壮得很。 这二人边走边交谈着什么,看方向正是向苏珵三人所在的位置走来。苏珵看的不太真切,只是隐隐觉得这两个人似乎都曾在哪儿见过。苏怀和齐光见苏珵突然站住了身体,好奇之下也顺着苏珵的眼光看去。 待那两个人走近了,苏珵才发现那个身材消瘦,穿着师爷装的居然是本县县丞刘松,只是一向注重自身仪表的刘松突然做了如此打扮,也难怪苏珵等人没有认出来。 正和身旁中年人说着什么的刘松不经意间一扫,突然神情大震,他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儿碰到苏珵! 刘松在平山县城经营多年,在洛都之中自然有自己的耳目。苏珵被任命为平山县主的消息早已经传了过来,他大惊之下又是勃然大怒,他觉得自己被耍了,经营十载最后却被一个乳毛小子骑在脖子上,这是自己的奇耻大辱,他忍不下这口气,心里更是对唐儒和苏珵这对师徒恨得咬牙切齿,只是碍于唐儒的威望,在有了万全之策之前他不敢轻动。 随着赵勇的陷阵营进驻平山,刘松对唐儒的忌惮渐渐削弱,心思又渐渐开始活泛起来! “怎么碰到了他!”刘松暗暗嘀咕一阵,脚下却是不由加快了速度。 擦身而过,苏珵没有去看刘松,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个戴着草帽的中年人,直到他和刘松渐渐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苏珵嘀咕一声,刚要回头,猛然见那中年人轻轻抬起草帽,转头向苏珵瞥了一眼。苏珵身体轻轻一震,呢喃道:“难道是……他?” 苏珵沉吟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道:“齐大哥,我们就此别过,五日后仍在此相聚,共同赴京!” 苏珵说完,半天不见身后动静,再回头看时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一向温文儒雅的齐光双拳紧握,牙齿紧咬,浑身竟是不住的轻轻颤抖着…… ~~过年这几日走亲访友,实在是挤出时间在更新,尽量保证每日都更,只是更新时间上不再像往日那般固定,节后恢复正常。再祝各位大大阖家欢乐,凤年走大运~~ 第八十一章 猛虎蔷薇 平山县城的第三号人物,捕头吕震,在县城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院落的。吕震平日里在平山县城并不是十分高调,除了他在衙门当值的时间外很难见到他的身影,在县衙事务上也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以至于在大家的眼里他就是县丞刘松和主簿王林忠心耿耿的狗腿子。 此刻,吕震站在自家门前,眼望着消失在巷子口的两个身影,拳头背在身后紧紧握着,眼神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轻叹一声,转身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进了房间。 吕震的房舍甚是简陋,房中除了一床一椅一案外便再无其它,显得有些空旷。吕震进了房间将房门轻轻掩上,站立片刻后又缓缓向右侧走去,那儿一片空旷,什么也没有摆放。 只见吕震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将一块青砖抠起,又将四周的青砖搬开,青砖下竟露出一块儿方桌大小的铁皮。他手上用力猛地一下将铁皮拉起,铁皮下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地穴来。 地穴入口处放着一张木梯,想来也是有人经常上下的,吕震提起一盏油灯,轻轻的爬了进去。 这个地穴有一人来高,大小和上面的房间差不多,除了一张异常宽大的桌案以外,再无其他摆设。 桌案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数百个灵牌,将这个地穴衬托的阴森诡异。每个灵牌上只刻着一个名字,没有介绍,更没有时间,就那么静静地立着,仿佛是数百个地狱灵魂一般。桌案最前面摆放着一排祭品和四五个大香炉,香烟袅袅,显然是常有人祭祀的。 吕震走到桌案前拿起香烛点燃插好,眼神从一个个排位上扫过,凝重而悲伤。半晌,他席地而坐,从桌案下拿起一坛酒一只碗开始自酌自饮起来。 “今天,大哥来过了,”吕震呢喃道:“从我们分开以后,五六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登门!” “我知道,在他心里面已经不把我当兄弟了。”吕震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你们,也不把我当兄弟了吧?” “大哥他今天来是想让我帮他给兄弟报仇,可是我看的出来,他只不过是想做那人手里面再敲诈一笔银子罢了。可是如今这局势,他这是在与虎谋皮呀!” “大哥变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忠孝仁义的大哥了!”吕震满脸痛苦,神情显得有些狰狞,“当初我们说好,一时兄弟一世兄弟,可是这么些年来是他亲手将兄弟们一个个带上了不归路!我恨他,可是也知道他有他的苦衷……” “那小子杀了杨铭兄弟,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他!可是……我们兄弟当年都是光明磊落的汉子,大哥技不如人,也断没有再用阴谋诡计报仇的道理!”吕震又干了一碗酒,眼神渐渐变得有些朦胧,“何况那小子,还是唐老大人和钟将军的弟子,这两个人都在我们当初的恩义榜上,若不是唐老大人当年在朝廷力保,我们兄弟早就被剿灭了;钟大将军当年更是亲率大军将我等救出,何况这些年我和他又情同手足,我……我不能恩将仇报啊!” 吕震虎目生泪,索性端起酒坛仰头痛饮起来,“那小子如今身为平山县主,不过是两位大人推在前面的替身罢了,以他们的手段,这西北之地百姓们安居乐业指日可待,当年我们兄弟相约共同保国安民,如今……我不能毁了这份希望,我不能……” “过几日我要到洛都一趟,就不能来看兄弟们了!”吕震站起身子,眯着眼睛道:“当初那些害我们兄弟沦落至此的人,如今都身居高位,我要去看看……他们还能猖狂多久!” *** 苏珵苏怀回到儒园的时候,已经是日渐西斜了。二人刚进院门便听到苏琳的房间里面传出一阵娇笑声,听声音正是唐琬和苏琳。苏珵心中一动,忙走到房门口凝神细听起来。 “那个时候,娘刚收养怀儿,白天里珵儿和怀儿跟着梁府的公子,晚上才能回家,琳儿还小,娘白天跟着夫人的时候就自己在家玩。有一次回去的晚了一些,便看琳儿满身粥饭,哭着对我说珵儿欺负她。珵儿和怀儿还振振有词的说是琳儿自己不小心把粥泼在身上的。后来呀,娘才知道珵儿每次骗琳儿说碗底有蝴蝶,琳儿把碗翻过来看就把粥全都洒在自己身上了。” 是娘亲苏李氏的声音,她刚说完便听到屋内又传来一阵笑声和一声轻嗔。 只听唐琬带着笑意道:“苏珵哥哥和苏怀哥哥小时候这么调皮?” 又听苏琳娇嗔道:“他们就爱欺负我,以前欺负我,现在也欺负我!” 苏珵苏怀笑望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小树林儿,珵哥哥怎么欺负你了?”苏珵笑着问道。 苏琳见他们两个走了进去,脸色一喜随即又塌了下去:“你和怀哥哥无端消失那么多天,害我我一个人在这儿担心,还不是欺负我吗?” 苏珵生怕她说出前些日子的遭遇来让娘担心,忙轻咳一声朝她挤挤眼道:“我和你怀哥哥就你这一个妹妹,哪儿舍得欺负呢。娘,在这儿还习惯吧?” 唐琬见苏珵回来,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起来,她站起身子,道:“你们坐,我去看看厨娘饭菜准备好没。” 说完便朝苏李氏笑着点点头,走了出去。 苏李氏拉起苏珵苏怀的手,笑着道:“娘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多好的姑娘啊,方才我见她言语间很有些关心珵儿的过去,你们……” 苏珵的心突然有些烦躁,不等苏李氏说完便打断道:“娘,今日里赶了半天路,想必也是累了,待会儿吃完饭您早些休息,我去唐师那儿看看还有什么交代。” 苏李氏点点头,道:“也好,你早些去吧!” 苏珵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还没走几步又听身后有人唤道:“珵哥哥……” 是苏琳。 苏珵转身,见苏琳微皱着眉头,不由笑道:“怎么了,还在怪珵哥哥以前欺负你呢?” 苏琳摇摇头,娇嫩的小脸满是严肃:“琬姐姐……还是很在意你的,你不能……不能再和其它女孩子好!” 苏珵一愣,随即无奈一笑,看来琳儿还是对薛灵羽去看望娘亲的事耿耿于怀。他伸手刮了一下苏琳的鼻子,道:“哥哥晓得。”便朝苏琳摆摆手,朝唐儒的房间走去。 身后,苏琳望着苏珵的背影,满脸担忧。 唐儒的房间里,唐儒和钟华正相对而坐,唐儒面色严峻,盯着眼前的茶杯并没有动手,钟华却仍是一副不喜不悲与已无关的表情,捧起茶杯浅尝一口,皱了皱眉又轻轻放了下去。“乐康郡的情况不容乐观啊,顾珲多年来苦心安排穿插进来的人物都被冯雷连根拔起,如今双方撕破了脸皮,怕是行动起来都无所顾忌。外患未除内讧又起,这对我宋国不利啊!”唐儒揉揉眉头,语气沉重。 钟华又试着喝了一口茶,品酿半晌道:“唐老头,你这什么茶,刚入口如尝苦胆,细品之下又觉得清香绕齿,待会儿可要给我包上几两!” 唐儒闻言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钟华又笑了一下道:“如今朝廷是个什么动态?” “薛睦又和顾珲搅到了一处,应该是拿到了军方的什么把柄。如今顾珲联络了礼、吏、工、刑四部司诸多官员打算上表弹劾,户部司中也有人和他暗通曲款,听起来声势浩大。” “哦?那依老大人看来,顾珲之辈可有胜算?” 唐儒沉吟了片刻,摇摇头:“怕是连三分都不到。当今正乾皇帝不似先帝,只可以借势不可以依赖,顾珲等人误解了我的意思将宝押在皇帝身上,怕是不妥;即便他们真的请动皇命下决心实施雷霆一击,冯雷也绝不会束手就缚。他对当今皇帝恐怕谈不上忠心,以他在军方的威望,估计会有大动作!” “不是估计,是一定会有大动作!冯雷那人我了解,看似豪迈鲁莽,但实则为人城府极深。他对先帝自然是忠心耿耿的,对现在的朝廷嘛,哼~”钟华冷哼一声,又道,“如今这西北成了他们博弈的主战场,短时间内或许还无恙,可是不需半年,我担心这乐康郡会陷入一片混乱。” “是啊,可是乐康郡乱不得,梁国在一旁虎视眈眈,吴国恐怕也会来插上一脚。”唐儒叹了口气,道,“如今这两股力量还没有谁能一下子化解掉,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暂时保持平衡,再慢慢安排。只是如今顾珲走了步臭棋,说不得我得再帮帮这位老友!” 钟华一惊,忙道:“怎么,你要上京?” 唐儒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老夫动静太大,这份礼嘛,就让苏珵献上好了,今后他想在平山县站稳脚跟,还少不了顾珲在朝中相助,就当是苏珵纳的投名状,让这一向多疑的顾老大人安心吧!” 钟华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忽听门口传来苏珵的声音,“唐老先生,弟子苏珵回家接母已归,前来请安!” 唐儒笑着对钟华说道:“说曹操曹操到,钟老弟先回去歇着,老夫还有些话要交代于他。” 钟华点点头,起身向门外走去,开门时眼见苏珵不卑不亢,宛如玉树般站在门口,不由满意地点点头,轻笑一下,走了出去…… *** 夜深了,苏珵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是没有睡着。想起晚间唐儒的交代,想起自己即将赶赴洛都面对未知的一切,苏珵一阵兴奋;可是想起他提起唐琬时唐儒的坚决,内心又是一阵烦躁。 起身,苏珵点亮烛火坐在桌前,伸手从一旁拿过一张素纸,又拿起笔闭眼沉思片刻,突然伸手写下十二个墨体大字:“娇痴不怕人猜,合衣卧倒君怀”! 苏珵拿起凝视了片刻,轻轻吹干墨迹。又探手入怀拿出那本从仙人谷山洞中带出的书,将这素纸和桌旁的几片一丈红花瓣,轻轻夹了进去。 ~第一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