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出品霸王花》 第1章 好好 好好在十二岁之前有着顺风顺水辉煌灿烂的人生。作为一个肤白貌美乖巧懂事的小姑娘,不仅有一帮男孩子喜欢她还有一帮女孩子喜欢她。好好有一个时刻对她耳提面命传授生活经验的爹,所以她一早就知道那些男孩子对她好,是想跟她发生一些不可言说的故事,而那些女孩子对她好,是因为想当她娘。 好好管北靖王叫爹,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北靖王盘靓条顺位高权重还很有钱,把好好捧在手心当娇花,大家更知道。所以当拖油瓶是个技术活,关键看自己挂在谁的腰带上。 今天又有人请好好吃饭。之所以用又,是因为请她吃饭的人实在太多了,可以从大夏这头排到那头。她是个很有原则同时又很随性的人。具体表现在能吃的饭一定吃,不能吃的饭一定不吃,而什么饭能吃什么饭不能吃,看心情而定。 比如今天,天街微风吹在脸上,温柔得像老母亲的手,梨花桃花开满天,红红又白白。柳条儿青青,绿水泠泠……好好静坐看云,那神态如诗人般多情。“桃花流水鳜鱼肥”。呀,是吃鳜鱼的时候了。 于是拿上烫金香花请柬,骑上小红马悠然而行。安康公主摆好了筵席等她。 食为天的菜有口皆碑,镇店之宝时令河鲜。清蒸鳜鱼摆在青瓷白花大条盘里,□□了一身骨肉诱人品尝。安康公主殷勤的给她夹肉,挑去了鱼刺,把白白的鱼块放在她的青花小碟子里“补五脏,健筋骨,和肠胃,益气力,《本草纲目》说的。” 好好低头谢过,安康公主温柔得笑了出来“好好,你觉得本公主这人怎么样啊?” 好好立即点头“温柔又美丽,亲切又大方。”喜欢请她吃饭的人都不是坏人,尤其现在菜刚上齐,要是不说好话,把人气走了谁结账? “那你愿意以后和我一起生活吗?”公主笑得愈发温柔了。“朝夕与共,晨昏相对那种” “你睡觉磨牙吗?”好好认真发问。 公主笑容一僵,立即摇头。好好笑得天真无比“那好呀。公主长得那么美,我愿意跟你一起睡。” 公主笑容又是一僵,咬牙坚持“不是咱俩一起睡,是我跟,跟……” “你想跟我爹一起睡。” 公主脸上一红,小声道:“你可以说得委婉点。” “好。”好好爽快答应,她自幼蒙受北靖王教导,读诗书学文章,简单的艺术加工还是难不倒的。 酒饱饭足,打包枣泥蝴蝶酥回家。提着裙子一溜烟跑进书房,传话:“爹,安康公主让我告诉你她想和你被翻红浪。” 吃人饭把信传。好好为人很厚道。 许廷颢左手背后,右手提笔,神态傲然,挥洒自如,被这一喊,手下一拐,好好的兰花叶子缺了一块,仿佛被虫啃了。他默默停顿了一下,果然在旁边加上了一条虫子。好好用自己锐利的小眼神分辨了一下,是吊死鬼,夏天拖着丝线从榆树上吊下来的那种。她曾经捉过,黏在手指上,举到他面前。 许廷颢掸掸衣袖,转身看着好好,她脸蛋红红牙齿白白,笑得比外边的春光还灿烂,于是慢悠悠伸出手,语气简短“拿来。” “什么?”好好眨动着大眼睛装傻。 “你这个月的月钱别要了。” 好好立即把点心上交。 “……被翻红浪” “还讲!” 走出书房好好昂头看着太阳,忽然退后一步,脚下一踩,飞身上马,奔到练武场,戳了红缨枪,三十六路枪法使得行云流水,惊飞了一院鸟雀。霸王枪。铜杆金枪头,重量约等于两条狗,舞之如拈草芥,满院风霜雷霆之声。爹爹说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容易被人欺负,要学点功夫保护自己。 呼,收势站定,好好轻轻喘息,立即有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走过来了。一个金盆进水,一个香藤盘子放着花泥胰子,一个收着珊瑚红棉布帕子。她转身在黑木龙虎椅上坐,抬起两条腿架在脚蹬上,让下人给自己按摩。姿态骄矜,神态安逸,受用的问心无愧,看起来跟真正的王府千金片没有一点差别。 “对了!我得告诉爹爹那枣泥蝴蝶酥要配茉莉花味道更好,不要喝铁观音。”好好把飘到腮帮上的头发往耳后一夹,踩着鹿皮小靴哒哒哒一路跑过去。旁边的教养嬷嬷抬头看云眼不见心不烦,放弃了对小姐的仪态进行修正。 好好是八年前被北靖王抱进王府的。那时候她是个红袄蓝裤的娃娃。 犹记当年,红叶飘飘,北风潇潇,许廷颢一脸沉痛的看着浑身是血的护卫长。因为救治无望,紧赶着抬回了家,让他见家人最后一面。“你有什么要求,讲吧。我能做到的,绝对满足你。” “这么多年了,爷”侍卫长用眼中微弱的光芒看住主子,又深情又眷恋:“爷,这闺女年纪虽小,却是天生神力,练武奇才。由她代属下为您,为您……” 许挺颢看看那个含着指头望着自己的小娃娃。他知道护卫长没有夸大其词。因为他带着人马刚走进来,她就冲他扔了一条狗。这个才四岁的女娃措不及防的,抱起那比她还大的黄犬扔了过来,用脸上冷漠的表情昭示,我不想跟你说话。 她大概觉得自己是坏人,伤害了她的父亲。某种意义上讲,似乎也没错。所以他很宽容的接住那条无辜的狗,又把它丢给了身边的随从。 侍卫长双目圆瞪,努力半晌,把好好推到他跟前。拜托完王爷又告诫闺女“看着,以后,你要把这位爷当成我,卖命,供奉。” 女儿太小,又憨直,理解不了,但有一点,她把自己这个父亲当神。绝对信任,绝对服从。侍卫长死前还在牵挂,希望她继承老子衣钵继续效忠主子。“记住,从此以后,他就是我!” 好好沉默着不吭声。侍卫长急了,我死了,你四岁孤女怎么办?现在主子看我面上还能收用你。他蒲扇似的巴掌一下子拍到闺女背上,好好踉跄一步,噗通跪倒,抱住了许廷颢的腿,大声喊道:“爹!” 许廷颢身体明显僵硬。 “咳咳……”侍卫长终于意识到女儿还是会错了意,瞪大眼睛喷出血沫就咽了气,一副死难瞑目的样子:不是当爹,是当神。 从那天起,十六岁的许廷颢就有了个四岁的女儿。在有人举案齐眉前先有人承欢膝下。 好好进王府,并没有人当回事,只觉得是王爷懒得跟小孩一般见识。曾有人给好好半真半假开玩笑“高低有序,尊卑有别,王爷是云端天人一般,你就是地上烂泥巴,你高攀也不掂掂斤称……哇呀!”她抱着左脚瘸腿兔子一般乱跳,好好丢掉了随手从旁边捞起来的香炉。豆身圆足盘金龙的青铜博山炉,重量约等于半条狗。 一个是极有体面的管事妈妈,一个是刚领进府的,不知道什么。管家无法裁决,把人带到了王爷面前。许廷颢看看好好,又看看妈妈,问清原委,提起香炉砸了婆子的右脚。 “哇唔……”对方在许廷颢的冷眼下收声,也不敢再跳,浑身抖成筛糠,磕头认错。好好在那一瞬间对许廷颢投去了又崇拜又信赖的目光。当天晚上,她就爬上了许廷颢的床。 雪白滚银垂流苏云海锦帐无风微动,满地墨云海棠猩红线毯。紫檀木石榴缠花葡萄纹大床,大的能够三个好好一起打滚。床上铺着厚而软馒头一样有弹性的棉花褥子,那光滑溜溜皮冻一样,绣着无根兰花的绫罗单子从床沿垂下。她无声的跑进去,吭哧吭哧往床上爬,爬上去,滑下来,又爬上去,又滑下来……猛一抬头,发现许廷颢正单手支颐看着她,好好吞了吞唾沫“爹爹你比小翠好看。” “小翠?” “馒头西施,我们的村花。” “……先解释一下你现在在干什么。” “给爹爹暖床”好好认真看着他“我都是跟爹一起睡的。”双眼明亮,笑脸大大,仿佛一朵怒放的向日葵。许廷颢看看她撅得高高的,圆圆的屁股心道我还以为你用狗砸我嫌不过瘾,这次用自己来砸。 于是,许廷颢在享受闺房之乐前,先享受了天伦之乐。 第二天,伺候许廷颢洗漱的丫鬟就从王爷的牙床上看到了那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顿时嘴巴张到挑战人类极限。这个消息龙卷风一样席卷了每个角落,扫荡的整个王府的下人东倒西歪凌乱多姿。从此再无人敢轻视这个构造可疑的豆丁。 “爹爹。”好好冲进书房,看到许廷颢这会儿正在研究手里一张帖子。粉红色素花笺,泥金封头,看起来很可疑。 许廷颢转身看她:“你想不想要个男人?” 第2章 选美 男人是个好东西,好好心想。她观察自己,腰板舒展,胸部丰满,脸蛋俊俏,线条流利,到了可以跟小哥哥发生点故事的年龄。于是她点了点头。 许廷颢眸色微深,难怪连被翻红浪都知道了,原来是少女情怀开始萌动。他把画像一张张展示给好好看。魅力大叔,阳光少年,赳赳武夫,彬彬书生,一应俱全,那一瞬间好好产生了无与伦比的优越感,就仿佛皇帝在挑选秀女。 许廷颢看她托腮思考一副专注模样,便道“嫁人以后,要去婆家。给丈夫洗脚,给婆婆捶腿,给小姑做饭,不听话就打板子,不乖就不给饭吃。那些人多是老弱,你不能用拳头让他们服从。” 好好打个哆嗦:“我不嫁了。” 许廷颢嘴角微扬,好好立即道:“我要把男人招进来。”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换了另外几张画像,那绣府金冠的王孙公子也变成了布衣木簪的寒士。 好好看了半晌,默默摇头。 许廷颢嘴角微扬:“不招了?” 好好道:“画工多诈,丹青无神。我想当场验货。”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 虽然好好叫爹许廷颢从未答应过。但爬床事件发生以后,好好的地位就一飞冲天,只在王府一人之下。这件事安排下去,迅速就操办起来。因为应聘人数太多,下人不得不让好好说出要求,完成初级选拔。好好看看爹爹,将澎湃的激动熔炼成简单的四个字,肤白貌美。 下人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请示“大小姐,您能不能委婉一点?”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好好,她扭头一看,果然爹爹不大高兴,神态冷淡,优雅又刻薄的吐出两个字“肤浅!” 好好是个孝顺闺女,于是恭敬回话“您不懂我对美色的渴望,就像锦衣纨绔不懂草头乞丐的忧伤。” “……换个词。” “那,冰雪聪颖?”此成语加上了头脑这个不肤浅的东西,比起只有皮囊的肤白貌美,显然高深了一层。 “还是第一个吧。” “……好。” 于是,三日后,北靖王府琳琅满目群英荟萃,好好端庄坐于珠帘后,一边享用茶点一边观察那些环肥燕瘦。口腹之欲和视觉享受同时满足,那一瞬间自在的好比神仙。许廷颢这个爹爹非常体贴的陪同观看。 第一个身材修长,青衣如柳,一曲笛声让人顿觉四周杏花春雨。不过与杏花相比,好好显然对杏果杏仁更有兴趣。得知对方也爱她最爱的杏仁酥酪杏蜜霜糖后,好好立即表示咱俩可以愉快的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 第二个神态柔曼,模样俊秀,微微一笑,叫人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好好预感有了他自己一定会“贪恋枕上旖旎事”“从此君王不早朝”。她还得保护爹爹呢!这个祸水只得忍痛割了。唉,好可惜,要不浅尝辄止先尝后买? 第三个能诗会文,上来就用“菡萏清波起,红梅白雪香”来歌颂好好的美貌。让好好兴奋的吃起了蝴蝶酥。 都说秀色可餐,原来美色可以下饭。吃完一块又拿一块,却摸到了一只手,低头一看她正握着爹两根指头。“您请,您请。”好好被那白玉著刺激的自惭形秽,默默的把爪子收进了袖子里。 第四个,第五个…… 乱花渐欲迷人眼,一树海棠满院香。好好眼花缭乱,迷迷瞪瞪,心旌摇荡,心驰神往。 “要哪个?”许廷颢那冰雪融水似的声音瞬间给好好提神醒脑。好好抓耳挠腮,左右摇摆,左看舍不得,右看放不下,最后对许廷颢笑得分外谄媚“爹爹,我能都要了吗?” “……你死去的爹不答应。” “你俩什么时候聊过了?” “你色丨欲熏心不可自拔的时候” 好好低头做了诚恳的检讨,随即提出一个缓兵之计“让这些小哥哥都回家吧。等我考虑清楚了再下决定。” 许廷颢挥挥手让环肥燕瘦散了,又深深地看她一眼,看得好好心里发毛,立即举手承认错误“爹爹,我以后都不跟你争蝴蝶酥了。” ……许廷颢拂袖而去。看起来很不开心。好好忧伤了托了腮帮,爹爹越来越小心眼儿了,他以前都不给我脸色看的。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好好就梦到一个美男,神清骨秀,宽肩窄腰,眼中神色温柔的像月光下的荷塘。她笑着跑过去,他就抱住她。她去脱他的衣衫,他竟然也不反抗。好好大喜,揉他的腮帮,吻他的唇,拍他的肩膀。哇哇哇,不是一个,是一堆。 不知何时,身边就冒出来一群小哥哥,有纤腰翘臀,有八块腹肌,有美如冠玉,有剑眉星眸,一个祸水,两个祸水,三个祸水,一滩祸水……好好春心骀荡,鼻头发热,幸好长久跟在爹爹身边,抵抗力逐年增长,不然一定会献上二两鼻血以示真诚。 好好辗转反侧反侧辗转,冷不防周身一寒,从小哥哥堆里艰难的把头探出来,她就看到了风神俊朗气调高华的她爹。砰砰砰,身边的小哥哥一个个带着粉红泡泡消失,唯独留下一个,低头一看,那不就是到现在都还没给她找娘的爹? 好好吓出一身冷汗。*梦中惊坐起,笑问爹从何处来。 许廷颢看着她,笑得比月亮还温柔,如同当初她生病了,哄她吃药。于是好好从他眼神里读出一个信息,你丫的有病,赶紧治疗。 好好又羞愧又难堪,若是九泉之下的爹知道她竟然敢肖想自己的主子,那一定会气到诈尸把她胖揍一顿。 “小姐,小姐?”有丫鬟担忧唤她。好好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踢开了被子,而双手则攥拳紧紧,压在刚刚发育的胸口。“没事。睡吧”好好翻了个身,连头都盖了起来。 先是香艳乱梦又是莫大惊吓,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直接导致了好好第二天起床,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去陪爹爹用餐。许廷颢刚刚执起银丝梅花长柄錾福勺,预备给她加个酒酿鹌鹑蛋,就注意到她眼窝下青青,眼神乱飘,不敢往自己身上落。“做噩梦了?” 好好点点头,又摇摇头。 “春梦?” 先春梦又噩梦。 好好点点头,又摇摇头。许廷颢换了鹌鹑蛋,给她盛了一小碗枸杞红枣红豆粥。好好看那三红粥,简直太契合思春少女应有的画风。她现在在爹爹眼里,一定蠢得可怜。 “想好选哪个了?” 那天人太多,她连名字都没有记住。好好摸摸鼻子,“长得最勾魂的那个。”人生大事,不能随便将就。好好是个有追求的人。 许廷颢思考了一番,东昌侯府的庶子?据说生母出身低贱,乃是扬州舞姬,他在府中也是摇尾乞怜。北靖王府大小姐要招人入赘,东昌侯府宁愿拿这冻猫子交换点利益。说起来倒也划算。“温如玉是吧,他算一个。你再考察两天。” 许廷颢少爷的身子当爹的心。那考量全方位多层次。首先,他安排了两人一同进餐。温如玉非常体贴的给好好拉凳子,吃鱼的时候,夹鱼给好好先剔除鱼刺。发现好好爱吃麻辣香锅兔,他就叫小儿换掉碧螺春,来一壶冰糖杭白菊。好好回来后发表评价:“我觉得他细腻妥帖,居家必备。” “我看他是无威无势,做小伏低。” 于是许廷颢又安排两人登山。好好脚下生风,雌姿英发,一览众山小。温如玉按着膝盖,连喘带吁,眸中有水,额上有汗。好好评价:“美貌如此,我见犹怜。” “蒲柳弱质,不堪大用。” 于是许廷颢又安排俩人游湖,中间好好很刻意得落水。她自信表现不错,又惊慌又无助,结果眼角瞥到爹爹面色铁青,显然是指责她演技太浮夸。温如玉大惊失色,二话不说,跳水救人,一番周折,成功上岸。好好评价:“真是表里如一。从外表美好到心灵。” “我看他是所有的资本都在脸上。”他趁机碰你的胸啊,胸啊,傻瓜!许廷颢觉得这丫头憨到家了。简直愧对他多年教养。 “爹爹,您是不是对温如玉有偏见啊?”大家都是美人,何苦互相伤害?好好抓抓头:“其实爹爹,您更好看一点。” “……谁要跟他比这个。”许廷颢微微侧身。末了说道“去祭拜一下你爹爹吧。”让她看看亡父的墓碑,醒醒脑。 “嗯。”好好深以为然的点头:“是该带没过门的女婿去认认路。” “……” 第3章 刺客 温如玉如约而至。初步考察通过,好好决定要他,于是要他承诺对北靖王绝对尊重和爱护。温如玉表示自己若真的被她招了,那情愿管比他大四岁的许廷颢叫爹。好好这便放心了,拍拍他单薄的肩膀:“好,你是我男人。” 许廷颢看着两人相伴归来,啪得打下了帘子。命人把好好叫过来:“明天是你爹的忌日,去扫墓。” 刚刚下过几阵雨,道路上略有泥泞。私下祭拜,不惊动人,自付有武功傍身,所以轻车简从。好好骑着小红马,背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元宝香烛四色贡品。温如玉要帮忙,她不要。这是生父的祭品,她自己来。许廷颢骑着骊驹走在前面,墨云金纹箭袖,朱红攒梅花腰带,黑发及腰,肩背挺直如标枪。 温如玉骑不得马,只好跨着一匹温驯的大青骡。他勉力不落后,跟在好好旁边,见她眸中有光一直盯着北靖王,便试探着问道:“靖王爷真是神仙中人。” 好好顿时无比得意:“那当然。要不会连公主都想当我娘?”说罢,拍马上前,走在许廷颢前头。她有护卫的职责。一直没有忘。 温如玉眼光追随着她那纤娜却潇洒挺拔的身影,满目惊艳,一时间说不出话。 “爹爹,安康公主会成我娘吗?”好好问道。 “不会。”许廷颢回答的很干脆。 好好刚要问为什么,话到舌尖又咽下去。驸马向来不好当。“爹爹,你要是娶了娘,还会做梨炒鸡给我吃吗?” 好好刚进王府有点不适应,中间还生过一次天花。幸而她生的壮,抗的住,年纪也小,好调治。还安慰爹爹:“放心,我不会轻易死掉。” 那时候百年难得一见,许廷颢下厨了。 梨炒鸡,做起来费工夫。要选择鸡崽子嫩肉,鸡胸那一部分,切片。小鸡肉考究刀工,一不小心就把纹理切坏了。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尝试过……简直自不量力,她连案板都得小心不要切透。许廷颢做的讲究,最后加上雪梨薄片,香簟小块,翻炒三四下起锅,盛在碧玉莲花五寸盘里,还额外用梨肉摆出花型。 他给它换了个名字:梨花院落白玉凤。比梨炒鸡高雅了太多。 她原本感叹着这爹爹果然天纵英才,结果就看到下人一桶桶抬出泔水:那都是做坏的。等她央求许廷颢再做,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了。直到后来某次她碰上时疫伤寒,病恹恹趴在床上吸鼻子,许廷颢看她睡得艰难,来试她鼻息,看还塞不塞,好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以为他在判断自己有无生机,于是嘶哑着道:“还有气呢。”许廷颢愣住的功夫,好好又补充道:“我哪会轻易死掉?”于是他又端出了这道菜。 好好猜测爹爹只会做这一道。不过嘛,贵精不贵多,那味儿够她记一辈子。 面对提问,许廷颢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好好心花怒放。 当年侍卫长的葬礼虽然简易却不寒酸。现在那里还有东西松柏,左右梧桐。圆圆的坟冢,小小的一座碑。上面写着“侍卫长陈更之墓。”说来也巧,竟然跟皇太后一个姓。可惜,同姓不同命,老天不庇佑,姓啥都没用。好好捡拾干净墓基上的落叶,放上兽耳貔貅脚小铜香炉,点上三株香,摆上时令香果,牛肉清酒,恭恭敬敬磕头。 许廷颢细看这个姑娘,盈盈一双眼,笑得时候像个小太阳,难过的时候会染上一层云雾,就比如现在。当年父亲去世,她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却都明白了。身材纤巧,眉清目秀,实在难以想象,这人的身体里会蕴藏着那么大的力量。好好把头发拢到耳后,轻轻抚摸墓碑。指头白而纤长,完全无法让人跟兵器联系到一起。 实际上,这个人在路途中才刚刚上演徒手拆路障。一颗大树,大约是因为前几天遭雷劈,拦腰折了一半,头着地,在必经之路上卡出一个三角形。许廷颢皱皱眉,暗道下人果然还是要带两个,略微看了眼,跳下马,招呼温如玉:“过来抬一下。” “……要不我们绕路吧。”温如玉看看那比自己腰围还粗的树围,多少有点心塞。结果就在两人注视下,好好气沉丹田,挺腰一扭,大喝一声,抱起树杆扔到了一边。继而缓缓吐气,拍拍巴掌,“好了。”她一脸诚恳的看着许廷颢:“以后这种事就让我来做。” 许廷颢那瞬间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失落,总之滋味有点复杂。 “爹爹”好好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努力回忆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的生父音容,半晌,声音闷闷的道:“我这父亲怎么没的?” 许廷颢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他的仇人不算少。不过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人有旦夕祸福。不必太介怀。” “嗯。”好好闷闷的答应。 眼看着好好三叩头,温如玉也走了过来,袍子一撩就要跪下,却不料许廷颢忽然手臂一横,挡住了他:“不急。”他并不看温如玉,只看着墓碑旁那幡,道:“我昨夜观天相,今日会有风。但不知风何时而起。这样吧,如果那幡动了,就说明好好的父亲认可了你。如果没有,你也不必磕那几个头。” 温如玉当场愣住。你这不耍赖吗?可他不敢讲,又是爹又是王爷,他腿不发软就已经很争气。 好好也有点意外。但又觉得爹爹所说有点道理。对温如玉温柔一笑,以示安抚。于是三人站在一起,观察那纸幡,温如玉俊秀的脸上腾起一片红,瞪大眼睛看着,恨不得自己吹口气去,让幡动起来。 幡还没动,马先动了起来。马嘶声忽然响起,四蹄乱踢。好好和许廷颢警惕性都颇高,第一时间做好准备。许廷颢抽出了腰间长剑,好好则戳起了手边的枪。温如玉还在愣怔,好好一把扯过他带到自己身后。刚要道谢,好好长丨枪一戳,差点抽到他鼻子。许廷颢皱了皱眉,一把扯过温如玉拽到了自己身后。温如玉刚被感动:原来靖王爷面冷心热,许廷颢就道:“你碍事了。”顿时心塞。 有刺客?好好双眼放光。她可是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自从小时候在大街上一不小心把镇国公世子的胳膊卸了,不得不出医药费,好好就开始约束自己,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打架技能。 一根长箭当胸射来,温如玉吓得大叫:“小心。”好好侧身一躲,长丨枪在手,挑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砸过去,对面惨呼应声响起,好好笑着对温如玉道:“我哪会轻易死掉?” 那得意让她光洁面容盈上一层明辉,温如玉看傻了眼,生于侯府,长在内院的他,还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眼瞧着,好好被五个蒙圈人围成一团,温如玉攥紧了拳头,“靖王爷,您不出手吗?” “阿玉,不要这么跟爹爹讲话。”好好周旋中,还听了一耳朵,耍了个花枪,长吸口气,旋风般一扫,众人兵器尽数脱手,面面相觑,微露惊慌之色,步步后退。好好冷冷一笑,真是不中用。回头冲两人招手,还炫耀般冲温如玉呲了呲牙,小样,吓得脸都白成梨花了:“放心,我可不会轻易死掉。” 许廷颢始终一语不发,他直觉有哪里不对。让好好不要追击,先退回来,许廷颢四下望望,攀上身边一课大树,这一看可不要紧,竟然有一辆绞紧了机簧的弩车,锁链嘎吱嘎吱的声音好比磨牙。这样的器械,攻城所用,一般人哪里得来? 好好看他面色凝重,也提高了戒备,正要问怎么了,许廷颢却轻呼不好,一跃而下,将好好往后拖,这时她也听到了风声,回头一看,一根弩丨箭,粗如拇指,长有半枪,势如破竹而来,竟然有这样的箭?有多大力气才能射出来?躲闪不及,电光火石间,许廷颢将好好一挡,执剑在手,狠削下去,叮当!箭身折断,许廷颢手腕微微发抖,轻松口气,这时却听温如玉惨绝人寰的大叫一声。 一扭头,却发现,箭尖插在好好心窝,那弩车果然厉害,箭身被削,依旧去势不减。许廷颢俊脸纸白,一时恍惚,却见好好皱着眉头把箭尖拔下,轻吁口气,拍拍胸口,发出砰砰的声音:“这金丝紫藤甲果然厉害。等我下次再打赢余小子,给爹爹和阿玉都弄一件。”她得意的挺了挺身,把胸部顶到许廷颢面前:“我怎么会轻易死掉?” “……” “爹爹,你手很凉哎。”许廷颢沉默着把她推上马背。 第4章 穿越 许廷颢面沉如水,快马如飞,好好紧随其后。 “爹爹,这是怎么回事。”她进王府这么久了,日子平稳安逸,还没这么惊险过。 “你最近有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身体?”许廷颢忽然发问。 好好脸上一红,羞道:“没有啊。长大了就没有了。”她后腰上有个月牙刺青,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被爹爹给她刺上去了。她不知情,还是许廷颢把她领进府之后,问她她茫然,许廷颢做出了这个推断。随后还笑她那刺青不好看,让师傅给换了,在原有的基础上,略作更改,纹成了一只元宝――-这样更蠢了。她巴不得别人看不到。 “真没有?” 好好努力回忆了一番,“安康公主?那天我们吃饭,吃完了就一起扑蝴蝶,她不小心掉水了,我们一起去换衣服。”难道她看去了?好好顺着他的视线,手背后摸摸腰窝:“有什么不对劲吗?”许廷颢曾经叮嘱过她,切勿见义勇为,不要英雄救美。更强调,女孩子要注意检点,不许随随便便把身体给别人看。男女都不可以。好好心虚,所以特意等着衣服烘干,原模原样的回府。 许廷颢下巴微收眸静如雪,好好有点心虚,柔声喊道:“爹爹?” “她是公主,有随从有护卫。你们在食为天吃饭,有店家有管事。他们都干看着,叫你去救?你不会游泳的吧?”傻瓜!正常人会这样? “那水不深,安康是被水藤缠住了,我去帮她拔|出来。”好好不敢吭声。一时情急,没考虑那么多。“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许廷颢加快了速度。好好吸吸鼻子,回过头看温如玉。温如玉被她那两眼红红的样子吓了一跳。到底是个小丫头,这是害怕了?他催快骡子赶上来,很有英雄气概的表示:“躲到我怀里来。” 好好忧伤的道:“我把我爹弄生气了。哎,他最近真是很容易生气。” “呃……我去给你求求情?”温如玉试探着问。好好看看许廷颢一马当先的背影,又看看这没过门的女婿,点头:“嗯。” 好好觉得自己挺倒霉的,所有的背运都在今天走完了。中间经过一座木板桥,比较窄,三人次第通过。许廷颢通过,没事。温如玉通过,没事。怎么偏偏她过的时候,就吱呀一声,木板开裂,马蹄子陷进去了呢?奔马忽停,好好一个跟头就摔了出去,枪尖紧跟着戳了过来,她翻身一躲,金枪却破开木板,哗啦啦桥碎落,她紧紧抓住铁链,看了眼深不见底的幽谷轻轻松了口气,冒着冷汗,歪着嘴角:我可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许廷颢听到动静,喝马回头,就看到好好半身悬空,双臂攀附,抓住铁链小腰一扭,又翻了上去,轻快的朝自己跑来。许廷颢今天经历了太多意外,只觉得腔子一颗心撞得发疼。他白着脸招手,叫她过来共骑,谁知,就在这时,一颗滚石从崖顶落下,转眼就到了跟前,那纤娜的身影,只是轻轻一擦,就飞了起来,一人一石,随即落入深渊。 “好好!”温如玉长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一切。许廷颢随即赶赴崖边,那山下,除了奔腾白水,什么都看不到。前段时间刚下了雨,正是山汛爆发的时候,滚滚如龙,俯瞰下去,叫人头晕。 “靖王爷。”温如玉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他站得实在太靠边了。“太后,现在你该满意了。”许廷颢眸带讥诮,语调冰冷。 温如玉牢牢搀住他,听了这话,更是讶异,太后,这跟太后又有什么关系?他明智的没有发问。只是东昌侯府一个小小的庶子,他跟真正的达官权宦根本没有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温如玉默默攥紧了拳头。 好好在那一瞬间尝到了飞翔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舒服,风声在耳边呼呼响,气流从各个洞,鼻,耳,嘴,拼命的往身体里灌,她感觉自己就要变成一朵胀大的蒲公英。肺部开始发疼,整个身体都要被挤压的撕裂开来。躲过了穷饿,躲过了天花,躲过了流感,躲过了刺杀,结果却死于落石?正常人会这样? 大夏皇宫,酉时刚过就点起了灯笼,众宫女行色匆匆,目不斜视,太医诊脉,额上黄汗密布,末了,暗暗摇头。伏在榻上,哭花了脂粉的柔弱女人,也顾不得礼仪,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噗通跪下:“张御医,张御医,拜托您救救小六。” 张御医扶都扶不起来,噗通一声,自己也跪下了。“昭仪,您不要这样。老臣医术不精,实在无能为力啊。”六公主伴驾游猎,遭黑熊袭击,当场就耳鼻出血,胳膊腿都被压断了,肋骨断裂,肺部也遭到重创,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留一口气,也是拖时间。可怜她小小年纪就遭这么大罪,再铁石心肠的人看着,都要心疼。 “太医,太医。”孙昭仪是个老实人,甚至还有点懦弱,她看到女儿这幅惨样就瘫晕在地上。被救醒之后,就守着女儿哭,这太医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翻开床头小柜子,拿出红漆海棠盒,一匣子珠宝,明月珰,玛瑙镯,翡翠耳环,嵌宝钏……“我在宫里这么久了,只有这么点东西,现在全部都给你,拜托你救救小六。” 昭仪已经泣不成声,发髻散乱,完全看不出后宫贵主的端庄优雅。 张太医无法,磕头谢恩,却不敢领受,禀报实情:“娘娘,小公主连脉搏都几乎诊不出来了。您如此牵绊,不放她去,反而连累她受苦哇。” 孙昭仪怔怔的看着他,半晌又扑回床前,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椎心泣血,凄惨已极。“小六儿,小六儿……” 逝者已逝,生者偷生。哪怕在后宫多年看惯阴谋血腥,张太医也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得心里微酸:“请您莫要过于悲伤。经此一事后,陛下必然重重奖赏您,安抚您,您大可以博得宠爱,再育龙子。您活得幸福,六公主在天之灵,也该安心了。” “不要,不要。我不稀罕!”昭仪趴在女儿身上,看着那愈来愈苍白的小脸痛哭不止:“我只要我小六好起来。我什么都不要。” 直到夜半子时,天地安静,鸟兽都睡了,唯有这处偏远的宫殿依旧传来呜呜的哭声。 没有奈何桥,没有三途川,没有阎罗鬼判,没有孟婆汤。好好从来没有死过,但也听过死后的世界是怎么回事。现在,她在一处底色为黑又有七彩光芒闪耀的隧道里走着,或者飘着。正常人会这样?好好有点无语。她弄不清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隧道前方有处光明,柔和而又耀眼。传说中西方极乐世界的入口?结果极乐世界没见到,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好好不仅不怕,反而轻呼一口气,心道这地府的路途可是有点远。不过,传说中的孟婆还真是年轻。那通体雪白不断往外冒血,好比一块换用绷带的造型,倒是挺契合好好对地狱的总体印象。 “你来了。” ……这招呼打得仿佛咱俩一早认识一样。好好不开口,那小姑娘自己先开了口:“我们也是有缘人。你的八字跟我一样,阴年阴月阴时所生的阴人。” 其实我一直到霸气外露,既阳光又阳刚,比不少汉子都够爷们儿。 “现在,你有一个重活的机会。不仅不用喝孟婆汤,还可以重新跟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你要不要?我的身体,送你用。” 好好扒着洞口看了看,一脸嫌弃的扭头:“你确定你没用抹布来糊弄我?” “现在看上去是破了点。但是会好的,绝对会的。我的运势还在。”小姑娘有点急了,飞快的道:“你可以用我身体活下去。公主之躯,万千宠爱。你绝对不亏。你再投胎,说不定会变成一条狗呢?” “……那我会期待自己不要变成需要吃|屎的那种。”好好浑身恶寒。 “我的条件就一个,帮我照顾我娘。我不想临走了还欠着份尘缘”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又是懊悔又是愧疚:“我现在不得不离开,用了魂魄之力强行把你吸引过来,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我们合作吧。”她越来越急,“你其实很划算,保留记忆,又能见到以前的家人,不必冒着风险去投胎。” 好好确实心动。她舍不得啊,上辈子的亲人。 小姑娘察言观色,也笑出来“那你……” “我要我本来的身体。” “好,我答应你。不过要费点时间。”小姑娘痛下决心,一幅壮士断腕的牺牲神态。 “咳咳--”蒙着白布,停尸移箦的六公主,忽然动了动手发出喘息,手直愣愣的伸了出来。孙昭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花容失色,捉住她胳膊往下压:“六儿,娘知道你心里屈,可该死还是要死的,你不要这么激动啊……” 正常人会这样?!好好差点吐她一脸血沫。 第5章 公主 “来人,快来人啊。”孙昭仪破开了嗓子大喊,好好被那尖锐的女声刺激到耳膜发疼,不得不提醒她:“你得叫太医,不是道士和尚。”她真怕自己被当成诈尸,才活过来,就被当妖孽烧了。 孙昭仪拉着幔帐,站起又软倒,站起又软倒,连着扑腾几次,终于发现女儿真是动了,不是自己红肿的眼睛看出了幻觉。她放弃了站起,就地爬着,匍匐过来,守在好好身边,“六儿,娘可怜的小六儿--” 又开始哭了。好好对眼泪没辙,只得叫道:“渴了,渴了!” 孙昭仪这才收了声,踉踉跄跄去倒茶,中间还被绊倒一次,茶杯跌落一次。茶水烫手一次。兵兵乓乓,声音响个不停。等到好好终于喝到茶,不大的宫殿里,就挤挤抗抗站了一地的人。而外面,脚步声,喧哗声还在持续响起。 “六公主活了!六公主又活了!”本殿伺候的宫女还在外面锲而不舍的大叫,仿佛要把这整个后宫的人都吵起来。不是活了,是没死。好好在心里抗议。 养心殿暖阁里,一个面庞英武的男人忽然坐起,面上微微发白,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忙为他拉好被子:“陛下今天受到了惊吓,可千万保重龙体。”一边说,一边递上太医今天刚熬的安神定心汤。 皇帝一气将汤药饮了,又把佛手串珠转了几圈,才问道:“外面,六公主没有死?”难道是她的怨气不消,所以回来报复?虽说是朕做的不大地道,但朕也打算追赠封号,给你风光大葬,还预备晋升你生母。这也弥补的够了。你还回来做什么?皇帝把药碗递过去,手腕微不可查的颤抖。 太监忙回道:“怕是太医误诊了。老奴听说过,痛得太厉害,人会直接闭过气去。但及时治疗,却是能缓过来的。” “此话当真?” 太监急忙道:“奴是听战场上下来的老军说的,又累又重伤的人,容易死过去,那其实是晕迷极深,测不到鼻息,还是有复苏希望的。” 皇帝沉默着,深深呼吸几回,总算镇定了下来。“好,去看看。”太监扶他起来,为他更衣,发觉皇帝的身体在轻微发颤。“广济寺圣僧赠的法器还在吗?” 在在。太监答应着,拿出一个小巧白玉貔貅。上面刻有奇怪的符号和花纹。皇帝将它贴身收了,这才松了口气,稳稳得迈着步子往外走。 而于此同时,翠微宫的赵容妃也被惊醒,娇媚的面容,在硕大夜明珠下更加美艳。她惊愕的坐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刘六?她从上林苑被抬回来,不是都软成肉饼了吗?连陛下钦点的张太医都说没救了,戌时就确诊没心跳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条件反射性的往旁边一摸,皇帝不在。顿时大皱起眉。皇帝难得没歇在她这里。难道这是孙昭仪那女人新的邀宠手段?念女心苦,甚至产生了错觉,趁着皇帝还感念公主的时候,求得垂怜?赵容妃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当即倒竖了柳眉,叫丫鬟扶持自己更衣。看我去拆穿她! 结果人还没赶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全德妃。她也正扶着丫鬟,点着灯笼,紧着脚步过来。二妃相遇,分外眼红。明明赵容妃更加美艳,更加受宠,协理后宫的却是德妃。赵容妃掩口轻笑,“难道是姐姐往日克扣了六儿的份例,所以她又特地回来讨说法?” 德妃同样掩口轻笑:“她一心相当你的干女儿,我看是去了阴曹地府,也舍不下你这干娘。你说,你咋就没早点依了她呢?” 赵妃顿时语塞。她圣宠隆重,但迟迟没有身孕,奉承她的皇子皇女多得很,六公主最是锲而不舍。连说话,走路都要模仿,以示讨好。只是她向来看不入眼……输了口才不输阵势,赵妃冷哼一声,抢先入殿。刚走几步,却悄声吩咐宫女:“赶紧去,回宫把符文贴上。上次在广济寺求的,朱丹砂混合着菖蒲汁一起画的。驱蛇虫,辟邪魔的那种。把整个翠微宫门庭都贴了,窗子也贴了。” 德妃差点被撞到,看看赵妃那月光似的纱衣,流水似得裙摆,皱眉哼道:“哪里还用找鬼?眼前不就有一个?整天穿得跟吊孝似的,就真的有品位了?” 身边伺候的宫女看看主子身上明紫金线牡丹的上衣,朱红色墨芙蓉的曳地裙摆,尤其注意到她腰间,木质黄油色,一把蛇神桃木剑,谄媚道:“您有品位,您最有品位!” 全德妃骄傲的昂起脖子,大步迈入。 孙昭仪正紧急请了太医给女儿诊脉,不意惊动了这么多大人物,进来的每一个都是需要她磕头下跪的。这跪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平身,那边从脚底板到胡须都在发抖的张御医总算诊出了结果。 “怪哉,怪哉,老夫行医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这样事。六公主虽然身躯损害严重,几处骨折破损,但心跳脉搏具已恢复。只是现在已然很虚弱,尺骨,胫骨,恐怕要两三个月才能接好,而内脏的出血积淤也需要慢慢排出--” 孙昭仪也顾不得这么多主子在场,抢先问道:“大夫,你不用讲那么多,只管告诉我,六六又活过来了,是也不是?” 张御医虽然狐疑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虽然不清楚公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目前的脉搏和心跳,确实与活人无疑。” 孙昭仪大喜,一把握住好好冰冷的爪子:“你听到了吗?六儿,太医说你活了,活了!”她喜极而泣,好好也长太息以掩涕兮。这应该就是那小姑娘的生母了。不知道爹爹看到自己尸骨无存,是不是也会哭得这么伤心。 “太医。”宣和帝一个眼神,这常年伺候他的郎中就心领神会:“陛下,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臣也曾听说,有人被雷击中,呼吸停止,临到下葬却又恢复生机,还有冬日里,烧火取暖,睡死过去,查不到鼻息,但放通风处静置,又还阳的情况。此类大多是上天垂怜,神灵开恩,赐凡人一段宏福。想来六公主聪明毓秀,又有陛下齐天龙运庇佑,得了这机缘,也未可知。” 这话听起来舒服,又合理。皇帝的脸色也好看了点,眼神有点复杂的看向好好。好好忙道:“确认存活。”她心口还在发疼,浑身上下仿佛被大车碾过,才说这几句话,就白了脸:“女儿飘飘荡荡,去到一白茫茫世界,无知无觉,俄而见一道紫气冲天而起,冥冥中有神灵讲我命不该绝,魂魄不散。随后,便有大力,将我一推,我这一跌,就重新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皇帝俯下身体,亲切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查看她的伤口:“你舍命,本为救朕,这也是你孝感动天,自己换来的。” 是这样?好好惊愕。皇帝的眼神有点复杂,并不是单纯的喜悦。 全德妃早在一边,把孙昭仪扶起来安抚,帮她擦泪抿发,听闻此语,忙道“陛下,您这次龙体无损,多得六公主之力,如今六儿也得以活命,可见天佑大夏。” 皇帝随即道:“德妃所言甚是,这样吧,六公主护驾有恩,加封安荣公主,领正一品俸禄,赏宅邸一所,良田百倾,奴仆二百,日后年节,皆领一等封赏,公主府即日起建。生母孙昭仪,温和守礼,教女有方,加封贤妃。” 赵容妃有些惊讶的看了孙昭仪一眼,这又有了一个妃?德妃,她是自己斗不过我,预备拉个帮手来吧。 宫殿外还站着一个桃粉色白蝶穿花衣裙的宫装的少女,因为害怕驻足殿外,不敢迈入,却也一个劲儿的往里头张望,遥遥的,听到那般宫人,齐齐跪下,高呼:“恭贺贤妃娘娘,安荣公主,洪福齐天,吉祥如意。” 怔了一怔,惊呼道:“我们大夏的公主都是及笄了才有封号的。这阿六,她,她还真是没白死。”也好,我原本以为她记恨我剽窃了她的诗句,死了都不安生,要找我算账。原来没死。四公主莫名松了口气。 帝王看着好好,眼中颇有深意,又吩咐道:“安荣此次大劫余生,实属侥幸。以后万万要注意安全。这样吧,我送一暗卫给你,名唤作零。随时保护你。” 你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了,还叫什么暗卫?好好觉得问题多多,却也只能领旨谢恩。皇帝又嘱咐德妃派人调医药过来,让安荣好好调养,不得轻易打扰。“等你痊愈,朕必大宴三天,以示庆贺。” “嗯。” “嗯?” “谢父皇隆恩。” “嗯。” 第6章 任性 黄花金兽眼,红叶火龙鳞。瑶台玉凤乃菊中极品,百金难求,现在景福宫却种在鬼脸青云龙纹花盆里,沿着殿脚整整齐齐排了一溜。都是陛下这两天刚赏下的,烂漫昂扬,满室里都是馥郁的甜香,连沉水都不必烧了。 初阳攀上了茜紗窗。 好好微微眨动眼睛,翻了个身又面朝里卧了,芙蓉色鹧鸪鸟小枕头被推到了一边,八尺龙须方锦褥在身下皱成了一团。青丝一把,拖在身后,白生生一截藕臂却伸了出来,压在玉色染枝牡丹缎被上。 “还睡着呢?”一个梳着双团髻的青衣小宫女低声发问,“四公主还等着呢,拖太久不好吧。虽说是陛下隆恩,不得打扰。但如今过了两个多月,已经可以走动。再不会客,显得忒不尊敬了些。” 旁边一样装饰,年长些的宫女,看看时间,把水蓝夹樱红的锦绣帐子撩开,柔声唤道“公主?安荣殿下?” 好好终于又动了动,慢悠悠的坐起身体。她看看床帐,又看看这俩丫头,眼中闪过短暂的迷茫。扫了眼折梅手中的衣物,摇了摇头,拢了拢珊瑚绒睡袍,也不要人扶,拐着腿,踩着鞋子,先到梳妆镜前坐下。这身体恢复的比预料的还快,得益于贤妃的精心照料。 花鸟嵌珠玻璃镜里清楚的映照出主人的面容,粉雕玉琢,俊眼修眉,虽然婴儿肥还未褪去,但一望可见美人影子。可惜,不是自己的。 好好内心有点沮丧。每天对着一张不是自己的脸,会有种活见鬼的感觉。那小姑娘承诺把她的身体弄过来,却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安荣公主,七岁而夭,而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年前。她的死当时在大夏颇为轰动,身为一个女娃娃,她是护驾牺牲。据说武帝秋狩忽遇黑熊,左右皆战栗,唯有小公主挺身而出,危急时刻,挡在了帝王身前…… 皇帝大悲又大赏,这还未及筓就救父而亡的公主,追赠宝号安荣,还晋封其母为淑妃。还要礼部写文,大肆祝颂,将她立成了孝勇典范,儿女楷模。 作为一个女童,她就用这种奇特又拔萃的方式名留青史了。 然而,好好头痛三柱香之后,有了原主的死前记忆。什么遮天孝勇,根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是那皇帝,危机关头,竟然随手扯了自己女儿挡在身前,直到侍卫赶到,强弩射进黑熊脑袋,那怪物惨叫一声,扑砸下来,小公主身小骨弱,哪里经得住几百斤重压,当场就一口气闭过去了。 渣爹!渣爹!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爹爹可是挡在我面前的。好好心中愤慨,难怪那天他表情那么古怪,是怕自己揭穿吧?一用力,梳子上扯下来一溜头发,惊得折梅急忙拉住她的手,“殿下莫急,这是床上歇了几天,头发毛燥了,用点桂花油,立即就能理顺了。小心拽得头皮痛。” 她急忙打开面前的雕漆红木盒子,拿出一个粉彩月桂树薄胎瓶,好好低头一看,又一嗅,怎么这公主用的头油还不如自己王府的淳厚?难道是二十年前的淘筛工艺达不到?她忍了狐疑,让折梅用花鸟嵌珠小篦子沾了油膏给自己通头。到了更衣时候,采菊那小宫女又把刚才那件捧了过来。 好好皱了皱眉终于道“就没有别的了吗?这乳白色娇紗衫子柳绿色莲叶裙子她怎么觉得眼熟呢? 呀!想起来了。赵容妃,穿越当晚,赵容妃屈尊来看。当时身上就穿着这么一件。这赵妃有大夏第一美人之称,她的衣饰装扮自然成了众人模仿的对象。这小公主丁点个子撑着还未发育的小身板,竟然也去效颦。 她轻轻吸了口气,命采菊打开了衣柜,结果一连串的冷色调,冰蓝,水青,乳白,月紫。左看右看,挑了藕荷色红梅含雪袄。梳了一对花苞髻,一边压上一朵金珠葵花明环。 “您搭配这条雪白洒金的好看。” 好好摇头,伸手指一条朱红色墨云锁边撒脚裤。“今天四公主来做客,您不穿裙子?”采菊十分惊讶。俩人针锋相对多时,搁在往日,六公主定然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从头到脚,来回三四遭,务必压倒对方。 好好看看那飘逸的流仙裙又看看自己“腿长不够,穿起来像扫帚。” 采菊更惊讶。公主原本极爱这裙子的,今天怎么这么有勇气……承认了事实?而那裤子,她刚领到就压在了箱底,碰都没碰过。 好好再次叹了口气,她原本应该在北靖王府跟着爹爹练骑射,或者让温如玉给自己剥瓜子,而不是在这景福宫应付搞不清状况的宫女。“去把四公主请过来吧。” “六妹妹。”一声柔和的呼唤响起,好好回头就看到一个鹅黄衫子的姑娘走进来,一张鹅蛋脸,荔枝肉似的白净皮子,头上挂一支白玉兰花蝴蝶响铃簪。 好好知道她是哪个。因为二十年后,她还活着,是个中年妇人。好好对她感官很差。当初好好七八岁,跟许廷颢赴宴,不巧相遇,那中年妇女娇滴滴往紫金二色牡丹软垫上一靠,看怪物一样打量好好一番,道“听过你力大如牛,来给本宫捏碎这两个核桃。” 好好温柔得握住她的手,纯真一笑“公主呵,捏碎俩核桃算什么,我能直接捏碎你两根指头。” 吓得她立即收回了手。好好早听说她跟旁人编排自己,奴隶一般角色,还真把自己当王府女儿。那又何必跟她假惺惺?这人当场表示她不跟小孩一般见识,结果转身又放狠话若不是看北靖王面上,她定要如何如何…… 看看这张还是少女的脸,好好客气的请她坐下,让折梅倒茶。四公主两根指头抚摸着海棠冻石小杯子,低头一嗅,笑道:“一般的武夷山大红袍,沏不出这珊瑚红的色。”昭仪变成了贤妃,安荣母女的待遇可是水涨船高。 好好没有接话。 长骨头不能一味卧床,她每天都强迫自己做一些康复动作。这会儿在那里挑选菊朵,姿态别别扭扭,像只折了翅膀的鸭子。她要采菊把一朵杯口大的剪下来,给自己压在髻上。 四公主打量片刻,笑道“妹妹往日最胆小的,当日竟是那般大无畏。为了父皇,什么都不顾了。只可惜了这副柔弱的身子骨,在床上这么久,哎,可怜。” 刘六那怕疼又怕累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舍身护驾这样的事?若非恩赐随驾是莫大荣耀,她根本连围场都不会去。四公主心中一万个不服,她早就想来试探清楚,只是被贤妃老母鸡护崽子似的挡着,摸不到机会罢了。 她莲步轻移,极为亲近的揉好好的肩膀:“怕是疼得厉害吧?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如花似玉一张脸蛋,如宝似玉,一具身躯。若是落了疤,或者留下了伤残,那这一辈子可就完了。哎,真不知你当时怎么想的。” 她才不想,不要,不愿意!被皇帝忽然抓过来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好好甚至能感到原主带着冲天怨气在自己耳边碎碎念。她原本极力奉承皇帝,想要得到宠爱。但这件事一发生,却让她无比寒心。赵容妃不过当她是玩物,全德妃幸灾乐祸,皇帝拿她当人肉盾牌。唯有自己生母,被自己看不起,却真真切切为她伤心。 实话,当然不能说。她知道皇帝拨过来的那个暗卫,说是保护,看顾,实际上是监视。一旦说了实话,那一国之君的面子挂不出,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好好低着头,心中不住冷笑,又抬起头来,却是一副义正辞严的面孔,“姐姐此言差异。美貌对女子至关重要,但我们是父皇的女儿。父皇乃是一国之君,他的安康关系着江山社稷,大夏皇朝。我们又该尽忠,又该尽孝。臣子保护帝王,乃是理所应当,女儿保护父亲,乃是心之所向。于公于私,我都心甘情愿去守护父皇,只恨自己身单力薄,起不到更大作用。贪生怕死,可不配当公主!” 四公主面上微微尴尬,又是惊讶又是难堪。这刘六死而复生,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她看到好好拿着小银剪刀,剪了满满一捧菊,收敛情绪,温柔笑道:“这花儿如此娇嫩美丽,姐姐没有福气受用,妹妹可否送两朵给我插瓶?” 这人好厚脸皮,明明设计我不成,却还要我的花。好好双手捧着,一大把递到刘四面前:“你觉得哪朵最漂亮?” 四公主状似认真的挑选一番,指指花型舒张,花瓣紧密的一朵。“这个。” 好好立即拔出那一支,啪,踩到了脚下。 四公主顿时面黑如铁。 另一边养心殿里,皇帝听着零的回报,面色明灭不定:“她真这样说?” 零俯首回话,声音毫无起伏:“是,一字不差。” 皇帝负手坐回了案后。这个安荣,倒是可以好好提拔。贤妃笨笨的,竟然养出了个不错的女儿。 第7章 贤妃 “公主,您方才是不是太不给面子了点?”折梅有些担忧的问:“四公主下不来台,脸都成猪肝了。” “不怕。”好好满不在乎的挥手。“我自己都不爽,干嘛费劲巴拉照顾别人心情?”尤其这档口,一个舍身救驾的公主,哪怕告到皇帝那里,也无顾忌。此时不任性,更待何时?不过,四公主头上桂花油倒比六公主的好些,味更纯。 “六丫,娘又给你熬了排骨汤。快来喝一碗。”刚晋升为贤妃的孙昭仪定时投食。看着她手里捧着的紫砂云海煲,好好无奈。“我已经好了呀,母妃。你看。”她特意转了个圈,头上倭缎蝴蝶结飘飘欲飞。 “养骨头要喝够一百天。我跟你讲,别觉得年幼不在乎,现在不好好保养,将来一阴天下雨就骨头疼……” “好嘛,好嘛,知道了”。好好败给她了。这个娘亲唯有一张嘴厉害。习惯了许廷颢的言简意赅,好好现在被絮叨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着喝了一个月牛肉大骨汤。汤煮面,汤泡馍……吃得脸上都冒红疙瘩了。贤妃娘娘又换成了鲫鱼豆腐汤,好好吃到涉嫌灭绝水族生物,做梦都有龙王讨账,结果她现在又换成了猪大排。 好好自出生就没有母亲,许廷颢迟迟不给她娶娘,现在却尝到了货真价实的母爱。真是不亦乐乎。 太久没练武,在床上闲成一段朽木,再让她窝一段时间,就能长出木耳。幸而这卧床也是个缓冲,让她充分准备去应对这陌生的环境。毕竟原主给她的记忆只有死前那个怨念深重的瞬间。 眼前这位。孙贤妃,小官庶女,柔弱良善,包子性格。属于被针扎了,躲一躲,不吭声的那一种。进宫也是李代桃僵。原主不喜欢这个生母,因为脾性不合,她积极进取拔尖要强,奈何生母但求无过只为自保。所以她搭上了风生水起的赵容妃。临死方悔。 好好履行约定,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好女儿,让孙贤妃开心。她把刚裁出的云朵鹅黄给她贴到额头上。这么长时间操心操肺,贤妃娘娘的抬头纹一下子多了好几条。你好歹生活在后宫,要靠脸吃饭啊。“母妃,您戴如意头碧玉簪子好看,这赤金的有点老气。” “嗯嗯,听你的。”孙贤妃满脸都是笑。女儿这次受伤,转了性子,以前对自己老是横眉冷对,现在却亲热多了。 因为要求太低,所以喜出望外,好好第一次关心她“母妃,你照顾我都熬夜上火了。”她叫折梅把冰糖燕窝盛在银丝镶边粉胎盅里端上来。那是她一早吩咐炖上的。 自从晋升了妃,这日用也提升了一个档次。以前那白底青花细瓷碗碟也全部更换了。 好好却没想到这是原主分的出高低贵贱以来,头一次对贤妃表示关心,惹得这母亲当场热泪盈眶。“六儿,这是你的补品……”还是皇帝亲赐的。 “我不阴虚,不用这个来补。”好好对眼泪没辙,忙道“母妃早些歇息,明儿红肿了,又让德妃和容妃取笑。” 贤妃更加热泪盈眶。 现在好好把浓香四溢的排骨汤倒在莲花碗里分一半给贤妃“母妃,你也吃点吧。”在贤妃开口之前,截住话头“你看等会儿赴宴,万一陛下赐了吃的呢?我现在吃饱了,等会儿不领,可是不恭。” “也是,倒是我疏忽了,唉幸亏你不是我这笨脑子。”她跟好好相对用完,又抹了嘴道“今天不知要来多少贵妇,恰好赶上年尾巴,陛下就把各王府亲眷一起请了,倒不是单为着庆贺你痊愈了。” “各王府?”好好眼睛一亮“北靖王府也有吗?” “当然,帖子也下了。” 好好立即来了兴致,急忙让采菊给自己更衣。这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她用来按自己的爱好裁衣服。趁着当皇帝的爹大方,景福宫经济空前宽裕,她把原主的衣衫打包收起,换上了自己的。藕粉色百蝶穿花窄裉袄,水红色遍地绣鼠皮裙,系上鹅黄色串珠鸾绦,登上兔绒里小靴,头上照旧扎两个圆髻,一边一朵镂金嵌明珠山鸟头花。 贤妃娘娘看女儿粉雕玉琢,样样出色,满满都是自豪:“我六儿可比小子强多了。” 好好不好意思的道:“承让承让”她还真是比小子强多了,一个能打好几个。 贤妃穿着香黄色缀铜鎏金錾花盘扣的银丝锁边衫子,系一条艾绿色洒金花云绫裙子,头上端端正正一方圆髻。好好忍不住想即便你是贤妃,也不必打扮的这么厚道,原本三十出头的年龄,硬生生被你打扮到快四十去了。“母妃,你要不要换一件?我记得我做衣裳的时候,请您一起量尺寸裁冬衣,那件茜素红白玉梅花的绒袄好些。” “哎,我这么大年纪了,还指望什么?你漂亮如意,娘就满足了。”贤妃还在给好好脸上擦羊脂玫瑰膏,冬天风干,容易起皮,擦完了,又叫宫女去拿狐狸绒里的皮筒子。好好心里暗叹,又是一个把儿女当成生活全部的女人。若安荣真的就这么死了,她该怎么生活?好好回忆片刻,却没有印象,关于这个女人的所有痕迹,就在女死封妃这里消失了。她坚持道:“你信我嘛。那色是有点艳,但下面搭条黄木色的裙子却对压得住。” “好好。你向来比我会收拾。”贤妃犟不过她,果然照办。 等到更衣完毕,众宫女相视而笑,窃窃私语,好好也乐,叫折梅捧镜子过去,贤妃不由得眼前一亮。就说嘛,你哪有你想的那么老? 广泽殿,花簇珠屏,玉满金屋。好好母女刚一出场,就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四公主惊讶的看着她,披着朱红玉里白兔绒披风,肌肤白腻,眸若晨星,嘴边是甜甜的笑。这还是一味模仿赵容妃,白衣飘飘故作高冷的六公主吗?阿六,她死过这一次,怎么连性格都转了?连容妃都看了过来,心道:这六女,定然是觉得自己圣恩隆重,连封号都有了,所以不巴结自己了。 宣和帝也大为惊讶,六女还能如此娇憨?又看看贤妃,五官柔美,气质和顺,大约因为女儿重伤得愈心情好,所以笑容幸福,竟然还显得年轻了些。 为了表示对女儿的祝福,他亲自给她挂上一只錾花刻福刻卍的金锁,细细的坠在八宝璎珞圈上。好好一脸乖顺,叩头谢恩。四公主在一边看着,脸色忽明忽暗。 德妃娘娘也来凑趣,笑道:“六儿也是有福的,下次到广济寺,可以请大师批批命。正好本宫有法器要开光,到时候就一起了吧。” 她本就爱玩,尤其现在养伤养得骨头都糠了,当即笑道:“谢德妃娘娘看顾,那安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也想亲自去祈福呢。” 贤妃面色如常,完全不觉得意外,大约这个原身也是经常自己拿主意,不跟她商量。容妃倒是有点惊讶:这么快就转头搭上德妃?说好的我是你心中的仙女,对你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呢? 外面噼里啪啦放起鞭炮,为了庆贺安荣公主的痊愈,似乎连过年的欢喜气氛都先迎接来了。众人兴致勃勃外出观看,好好也来了劲儿,拿起一支烟花,点燃了,画出一个光亮的圈。“驱鬼驱病祛邪气。”好好她取了一支给贤妃,“你敢吗?” 贤妃娘娘却直接捧起了一大把:“一支哪里够?红束薄袄霹雳心,降魔除妖多威风。一堆送上天,以后再没邪物敢欺负我六儿。”一大束,一起点燃,噼噼啪啪,刺刺拉拉,星星火飞舞一团。她还亲自去点震天雷,咚得一声响彻天地,碎纸飞舞,众人耳朵生疼,手足发麻,烟雾中身形凌乱,唯有贤妃笑意盈盈,看着好好仿佛在邀功。 容妃被皇帝怜惜的搂在怀里,德妃勉强保持仪态,四公主柔弱的叫奶娘捂住耳朵。众人耳边嗡嗡响,眼神犀利,仿佛在说你丫是不是有病?唯有好好满脸佩服:厉害了我的娘。那么大的雷子,许廷颢都不让她放。 今日果然来了不少权宦,大家也愿意给这新封的安荣公主和贤妃捧场,不一会儿中央空地上就挤满了孩子,个个衣冠华丽既富且贵,在那里笑着,玩作一团,这纯真的快乐最能感染人,顷刻间,气氛就活跃起来。连常年寂寞的宫女子都露出了笑影。皇帝驻足观赏,连连点头。眼前这景象比文官称颂歌舞升平更叫他欢心。 好好确实喜爱放鞭炮,但不一会儿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擦擦额头上的汗,准备去喝口热茶。这幅身体还有点虚,刚跑几圈就不行了。也不知道那小姑娘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身体送过来。她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身体! 提着裙子,转出了灯火辉煌的前庭,往景福宫回,没多远,却看到廊柱八角流苏宫灯下,一个小小的身影,默默的站在那里,仰头看着灯光附近的飞蛾,一声不吭。好好有点奇怪:“你怎么不去玩?大家都在那里放烟花呢。” 那小孩闻声回头,好好顿时睁大了眼睛:好漂亮的孩子。 第8章 宝宝 站在屋檐下一角光亮里,包裹在锦绣如意红袍里的小孩,头发没有梳髻,散落下来,刘海垂在额上,回头看好好,眼睛清澈如同溪水,一张脸精致如画。男孩?女孩?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孩默默后退了一步,半边脸藏在了黑暗里。那朱红衣衫白玉脸庞在幢幢灯影下,飘出些艳魅。好好立即冰雪灌顶:每个皇宫里都会有那么几段鬼故事。所以这是见鬼了?还是死亡当日所见的那种灵魂体? “何方妖孽?”她向来艺高人胆大,拔出腰间桃木剑。这是穿越当夜全德妃亲手送她的。她刚收下,德妃就如释重负。 “现在,看你姿色不错的份上,本公主亲自超度你。” 小孩轻轻躲了一下。好好这才发现他有点恐惧,是强装着镇定。 好好趾高气扬哈哈大笑:“知道怕了就好。” 小孩转身就跑。好好愣了三秒,拔脚追上去。如果许廷颢还在,一定会针对这没脑子的事拷问她,那好好就能摆出一堆理由,比如对方娇小玲珑,不可能打得过她,所以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比如对方心里有鬼,行为古怪,她要查清背后的阴谋。比如对方真的是鬼,她不能放着他作乱宫廷。而许廷颢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直指问题核心:那小孩长得忒好看,你的本能战胜了理智。 小孩不高,比好好还矮一个头。冬日,前几天刚下了雪,扫除干净之后,那藏青色大条石光可鉴人。他不出意外的摔倒了。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鬼。好好初步确定对方跟自己属于同一物种,急忙追过去“你没事吧?”那小孩却在她赶上之前,踉跄一下,站了起来。往背后看了看,苍白着脸,昂起了头。 不跑了?好好侧着头笑了笑。凑近了看,这小孩子真是长得漂亮。檀木色的发,红如樱花的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琉璃珠一样。一个被精心打扮的玉娃娃。好好靠近一点,他就后退一点,再靠近,再后退,再靠近,他就哭了…… 那猫儿样的明亮的眼底忽然就泛起了泪花,身体僵直,一动不动,抿紧了唇,攒着小拳头,一语不发。好好看看他脚下的光影分界线,望望后面沉沉树影,嗤得笑出来:“你怕黑?”难怪不跑了。 她尽量温柔的伸出手拉他过来,却不料刚搭上他手腕的一瞬间,对方忽然出手,大力翻转,好好措不及防,痛呼一声,左臂被扭,而对方却极快握拳猛砸她右腕,好好完全没料到方才还兔子一样的小孩,忽然就成了小老虎,桃木剑落地,对方操起就跑。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描述起来复杂,真正发生,不过在一瞬间。 这要能被你跑了,我得爹爹训成狗。好好反应过来,头也不回,俯身横扫,刚跑出几步的小孩一跤跌在地上。啪的一声,应该摔得挺疼,对方轻呼一声,回过头来看她,眼里氤氲一层雾气,轻轻咬着嘴唇,面上恐惧更甚,“坏人。”声音微微带点哭腔,十分甜糯,甚至奶声奶气。他把桃木剑对着好好,“你不要过来。” 真是一点威慑性都没有。好好差点笑出来。 “你抢了我的东西,却说我是坏人?”她故意冷着脸走过去,轻松夺回桃木剑,却不再碰他。不说话。好好有的是耐心。她好整以暇的站着,嘴角噙笑,这气定神闲的姿态很容易瓦解对方心理防线。他年纪幼小,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很快就会受不了了。她倒要看看这小东西到底搞什么? 好好迟迟不动,对方眼里有焦躁一闪而过,他双手撑地要站起来,却轻轻哎呦一声,又放弃了。 你的腿受伤了?不是,是手掌。刚才摔倒,掌心在地上擦破了。好好不再坚持,蹲身将他一把拉起。冬天气温低,小孩皮肤柔脆,伤口不好恢复,还需快点处理。“你家人呢?你乱跑什么?” 对方显然极为抗拒,好好也没了耐心,不顾对方的挣扎,用力捏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景福宫。 折梅看到公主忽然归来,还牵着一个小孩,顿时大吃一惊,看看她又看看对方,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按照吩咐取来了热水和药膏,她跟采菊使了个眼色,自己留下来伺候,帮好好把披风褪掉,掐银丝珐琅小暖炉抱过来,放在两人身边。 “你说你瞎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人还真奇怪,大家都在玩,你却在那里看飞蛾。傻乎乎的。”好好一边打量着如花似玉的小孩子,一边絮叨,似乎传染了贤妃的恶习:“我好心扶你起来,你还要夺我的剑,你说你是不是恩将仇报?东郭先生救的狼,笨蛋农夫救的蛇,现在有了笨蛋安荣救的你。竟然说我是坏人!磕疼了吧?活该。” 对方有点讶异,上上下下看她,忽然轻声道:“安荣公主被熊爪子一掌拍灵醒了。”方才他还在人群里,看到她当先在院中空地上跑开,兴奋的像一只小鸟。还跟太监宫女们玩在一起,他心中好纳闷,这安荣平日里可是最重视身份体面的,洗个脸都要五六个人伺候,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难道是死了一次,不再掩饰本性? 那她本性是好的还是坏的呢?小孩默默对手指,她这次竟然没有欺负他。 “……这算夸奖吗?” “你不用这把剑刺我吗?”小孩昂头发问,神态认真,倒把好好问笑了:“这是用来对付鬼的。”好好揉揉他软软的头发:“刚才是逗你玩。”一定是她刚才除魔高人的形象演绎的太逼真,瞧把孩子吓得。 “算。”小孩认真的叹了口气:“应该早点让熊拍你的。” “……会有点疼。”把人在束腰五屏罗汉床上安置好,好好摸着对方白白软软的小胳膊,又看看那薄薄的掌心,蹭破了一大块,红红的渗着血。她用棉布蘸了温水来清洗,尽量轻柔。碧绿色的生肌膏涂上去,有点刺激,对方的脸更白了点,眼眶里又有泪水隐约。 “痛吗?”好好怀疑自己被孙贤妃宠了几天,所以现在母性情怀泛滥,这粉团似的娃娃,委屈又隐忍的模样实在让她受不了。她亲手拿润瓷云纹杯,从暖炉上取了杯甜甜的杏仁茶,凑到他嘴边。“来,喝了就不疼了。” 这娃娃应该在外面站了蛮久,好好摸他的手是凉的。好好的关心似乎让他放松了一点,不是那种警惕戒备的样子。低头喝了口,抬头看她,笑出两颗小白牙,好似喜出望外。“甜的。”好好瞬间膝盖中了一箭,好可爱。怎么笑得这么纯?好想去揉他的脸。 “你以为我要给你吃药?”好好趴在他身边,凑着腮帮看着他:“这点小伤,注意保暖,不要随便沾水就行了。不用吃药。” “腿上呢?”刚刚牵着他走进来,好好明显注意道他右腿用力不对。 “没。”对方小声答应了一句。 “撒谎。给我看看。”好好刚伸手要碰他裤子,对方就惊叫一声,往后躲。 “呀,我知道了,男孩子。”好好原来如此的笑了,虽说是雌雄莫辩的年纪,但也长得太有欺骗性了。对方的脸上立即泛出了可疑的红晕。这么点年纪,有什么好害羞的。“来给我看看。” “我不。”小男孩扭着身子要下床,被好好挡住,转了个身往床里爬。 “给我看看。”好好一俯身撵上去,抱住他的腰往外拉。对方小爪子使劲抓住柳青色灵芝如意锦褥堆,整个身子都拱进去。好好嗤嗤一笑,照着小屁股轻轻一拍。小孩显然被吓倒了,整个人都弹起来。好好注意到他动作僵硬,明显右腿膝盖那里有伤,关节不好使力。“把你的小裤裤脱了。” “不要!”小孩如临大敌。 啧,你咋这么倔呢?好好摸摸鼻子,难道我真要强行去剥他的裤子?“若是被人知道我带你回景福宫治疗,却没把伤势看全,那丢得是我的脸。我可不愿意。” “不。”小孩甜滋滋的,软绵绵的,撒娇般的调调听得好好眉头直跳,“要是不赶紧收拾,将来会瘸腿的。一辈子拐呀拐。”好好很不厚道的吓唬他。瞧着水汪汪的惊疑不定的眼神,好好十分靠谱的拍拍胸脯:“交给我,你放心。保证止血愈合除疤一步到位。” 小孩还在犹豫,好好嗤得笑了:“你是个女孩子吧,这样忸忸怩怩。” “才不是!” “你怕你冒充男孩子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你转过去,我自己上药。” 啧,婆婆妈妈的。好好跟在许廷颢身边,早养成了干净利落的性子,况且她还惦记着前厅的花炮呢。一把握住他没有受伤的手,另一只手就去脱他裤子。“不要,呜,不……”小孩急得要哭,一边挣扎一边床里挪。 “六儿,你在干嘛?”关键时刻,被采菊搬来救场的贤妃娘娘终于到了,一眼看见自己闺女正在扒人家衣服,她花容失色,帕子掩了口:“你把许世子怎么了?不,现在应该是小王爷了。” “许……”这姓氏有点熟悉。不会吧,好好僵硬的扭头。爹? 第9章 爹爹 北靖王,大夏仅有的几位异性王之一,世代功勋卓著,盛宠优渥,如今府里的老太妃就是当朝大长公主。可惜前代王爷英姿天纵,却在云贵作战时,不幸染病。得胜还朝,还没半年就没了。而感情笃厚的王妃也抑郁成疾,一病殁了。如今偌大北靖王府,就剩下大长公主一人,守着孙儿许廷颢。王府三千里地一颗独苗,那是何等宝贝? 以前女儿胆大包天,言语置气小王爷,皇姑温和大度,只当是小孩玩闹,并不计较。贤妃却是暗地里捏把汗。只是女儿向来主意大,又固执。“北靖王府都是二爷主事,他又得爱重,又是如今许家门面担当,还与帝王是连襟,长公主固然尊贵,却是个妇人,又年迈力衰,北靖王府将来到底如何,都还不一定呢。” 方才听采菊说女儿硬把小王爷拽回来,小王爷还一手的血,贤妃魂飞魄散心急火燎的赶回来。一看场面没严重到超出控制,松了口气,脊背上的冷汗才消下去。 “六儿,小孩子一块玩呢,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深仇大恨。你是姐姐,要有点风度,心胸宽广些,不那么记仇其实人可以活得更轻松,哎,我的话你总不听。你又对小王爷发狠了?” 而好好,她现在又尴尬又讶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小东西。除了颜值还在,威仪呢?手段呢?冷淡呢?气场呢?一个摔倒了就掉眼泪的小娃娃,娇娇嫩嫩连性别都看不出来,被欺负了还没能力反抗的宝宝,这是她爹?而对方现在昂着头看着她,唇白齿红,玉团似的脸蛋。凑近了细嗅,身上还有甜甜的奶香味儿……目瞪口呆。 “贤妃娘娘。”他指指好好:“公主没有怎么样。我们刚刚在玩。” 难得她没有怎么样。贤妃一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她一矮身在朱红绣花锦墩上坐下,小心的拿过他的手,还好,不算严重,只是蹭破的范围有点大。 “母妃,小王爷的右膝好像也受伤了。”好好声如蚊蚋,脸皮发烫,现在是真害臊了。她刚刚,竟然要脱爹爹的裤子。 僵立如柱,目瞪口呆。 甚少听她建议的女儿显然是一幅认错样子,这让贤妃颇觉欣慰。也不假手宫女,亲自出手脱掉了他的鹿皮小靴子,冬季的绒裤很厚,不好卷上去,脱下去又怕着凉。贤妃叫人把掐银丝铜胎鎏金小手炉拿过来,放在毛巾里一裹,推到他身边,这才去解衣带。她显然对照料人极为熟手,从神态到动作都让人安心多了。 许廷颢这次没有躲,他里面穿着柔软红绫弹墨裤,可以推上去。 原来不用脱光啊。原本转过身,摆出正经姿态的好好,无意中偷瞄一眼,摸摸鼻子道:“那你方才羞什么,弄得我跟坏人一样”。许廷颢愈发低了头,折梅在一边察言观色,心道,那是因为公主你方才的表现实在是太像个坏人了。 细白萝卜似的小腿,软软的,滑滑的,膝盖那里果然紫红一片。刚才磕得不轻。好好为自己那个扫堂腿深感愧疚,明明是爹爹教她的,现在她却用来对付年幼的他。 “不用生肌膏,把三七活血酒拿过来。”贤妃娘娘伺候了好好两个多月,从破布一样的身体,又把她养成现在这样,一般的跌打损伤显然不在话下。好好哦哦答应着,亲自去翻抽屉,松木黄油盒子里,冰布口袋装着一大瓶。小银碗里倒了点,贤妃先用勺子亲自喝了一口,这才舀在掌心,搓热,握住那小膝盖轻轻按摩。 她向来做小伏低,这举动是为了表明药品无害。好好惊觉这贤妃看上去毫无心机,其实很多事情她都能考虑到。 许廷颢看她在一边站着,低着头不说话,一幅乖宝宝样子,忽然就笑了。原来她背后那么嚣张,见了家长,也跟鹌鹑一样。他不知道无论原主还是好好都不怕贤妃,好好敬畏的,只是他罢了。 这一笑,格外惊艳,尤其那双眼睛又俏皮又灵动,让好好惊讶的张大嘴巴,她爹向来都是冷笑,淡笑,阴笑,鄙视的笑,无所谓的笑,这么纯真无邪的,从未见过,简直杀伤力太大。噗啦一下开了一脸百合花。好好目瞪口呆。 为了防止小孩着凉,贤妃按摩一轮后,立即为他穿好衣服,叮嘱他回家后要告诉奶奶,再推拿几次。许廷颢点头答应,贤妃娘娘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那鲜红的蜀锦料子上,赫然一个洞,洞口有乌黑烧灼痕迹,显然是刚烧到的。贤妃的脸又苦了,这倒好,把罪证都留下了。“六儿,你是不是用鞭炮丢了小王爷。” 好好急忙摇头。她哪有那么坏? 许廷颢也摆摆手:“是我自己方才在前院那里站着,应该是不小心被溅到了。” 贤妃忙叫人取针线小簸箕,许廷颢却道:“夜里做活伤眼,不劳娘娘费心。我得去找奶奶了。她会担心我的。” “大长公主在养心殿吗?”贤妃娘娘知道皇帝敬重这位皇姑,每次进宫,陛下都要亲自召见商谈,特为优待。 许廷颢点点头。好好便弯腰把鞋子捡起来,握住那装在白棉袜子里的小脚,给他套上去。许廷颢显然吓了一跳,好好感觉着他的力道应该是想一脚踹过来,可惜被好好使劲拿在了手里。反抗不能。 聊作弥补吧,刚刚实在太失礼了。 她亲自把小皮靴套好,整个景福宫的人都惊落了眼球。许廷颢看看那白生生的手,轻轻动了动脚趾,又歪头看了看她。完全不懂她的态度为什么来了大转弯。好诡异,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谢谢殿下。” “我应该的。”好好欲哭无泪,她都干了什么呀。许廷颢显然诧异她为何这样讲,轻轻揉了揉膝盖,难道往日欺负他的人,现在总算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随即一脸严正“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奶奶平日就是这样跟他讲的。 话一出口,本来很严肃的好好又目瞪口呆。太熟悉!这话讲的,妥妥是她爹了。不过好好当初挨教训,许廷颢那语调是清雅的,态度是庄严的,神态是冷淡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奶声奶气,甜脆的像啃苹果。真是,一点都紧张不起来了。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发带,把头发拢起来,想了想,又交给贤妃娘娘,说话很礼貌:“劳烦娘娘给我扎起来。扎到这里。”他比比自己的头顶。贤妃本就是热心肠,对这种美貌规矩的小孩,早就喜欢到心坎里,她叫人把梳妆镜匣捧过来,梳给他看:“这样吗?” “不是。”许廷颢小眉头皱着,仿佛在思考,却说不出自己那是什么发型。难道是小辫子?也不对。好好察觉出异常,她方才见到爹爹,他正一个人站在灯笼下面,头发也是垂着的。又怕黑,却又不往人群里去,他随身收着发带,难道是…… 好好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被熊孩子给熊了?恶意拽掉对方的发带,拉对方小辫子,踩对方裙子,或者弄脏书本,丢鞭炮吓唬什么的,往往来自小孩简单又真实的恶意。而他是不想让奶奶担心,所以要装束妥当了才回家? 爹不愧是爹,还是个宝宝就这么懂事了。遥想当年,反应迟钝思维简单的自己,好好深深不平:同样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让我来吧。”好好拿过镌刻花鸟纹的檀木梳子,把头发重新打散梳通,略微回忆了一番。她小时候,许廷颢也是非常简单给她在头顶束发,打扮的像个小子,有时候为着练武方便,还会全部缠起来,活像一朵香菇。等她七岁,许廷颢就不管了,全部交给选派的麽麽。好好的装扮才开始用来区分性别。 其实不需要什么繁复的花式,也不分梳,就是在脑后束起来而已。贤妃大摇其头,女儿的挑剔精神哪去了?这也太随便。不料许廷颢却十分开心:“就是这样。” 笑得好甜,牙齿好白。又想揉他的脸了。她爹竟然可以这么软糯?好好掌心在发痒。 许廷颢被贤妃娘娘亲自牵着手送走,他中途又扭过头,看了好好一眼。好好不明所以,呲牙挥手:“下次来玩啊。” “公主也早些安歇吧,您才刚大好,不能太累,现在时辰不早了。”折梅过来劝她,好好还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宫外,目瞪口呆。半晌,被折梅扶着,又坐回了床上,抱着腿继续目瞪口呆。 第10章 怕怕 小姑娘许诺的可以和家人继续一起生活,若是这个意思,那也不算失信。希望她继续履行承诺,早点把自己的身体弄过来。如今晚这般,使个腿绊都要脚抽筋,那人生实在缺乏乐趣。她那钢铁般婀娜多姿的身体啊! 不过,爹为什么那么怕我呢?好好在泡脚水的氤氲烟雾里沉思。难道自己是个喜欢熊他的熊孩子?原主才七岁,好好拍拍脸蛋,低头打量这具身体。又拔尖要强,又脾气火爆,仗着父皇的宠爱,横行霸道大有可能。 抓抓头,好好终于问折梅:“其实我病了这么久,有点糊涂了,许多事情记不来,怎么小王爷那么怕我呢?难道我对他很坏?” 折梅其实很想说您何止是这点不记得了,我觉得您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她加了热水给好好按摩。要不是贴身伺候了这么久,要不是她脚踝上那点青痣还在,她都要怀疑主子是不是被谁假冒了。不过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性情本就善变,要不咋说六月天小孩脸呢?折梅认真回忆,还是决定维护主子。 “公主无需过于介意,本就是小孩玩闹罢了。您与四公主素来别苗头。去年三月,大家一起放风筝,您本与四公主比赛,结果自己的风筝线却跟小王爷的缠到一起了,两个一起掉下来。四公主偏又谦让,让您得第一。结果大家都夸她仁厚友爱。您心里恼火,就恨上了。以后相见,总言语奚落挤兑。” “……就这样?”好好抓抓头,看来原主认为许廷颢和老四联起手来对付她。但也没必要跟仇人一样吧?无语又凝噎,泪往心里流,真是好大的锅。 采菊中途插话:“公主,其实因为小王爷周岁的时候,陛下亲赐贺礼到王府,大长公主就抱了婴儿来谢恩。您受宠,当时恰好也被陛下带在身边玩,结果小王爷被抱过来了,陛下一笑,把你一推,道:‘朕往日只觉得阿六晶莹如雪,好比明珠宝玉。现在,可是被比下去了。’您当时就不大高兴。存了这个芥蒂,那以后看他啥都不顺眼。” 所以,我嫉妒爹宝宝长得比较美?好好双泪流,前世今生都在背的锅! 折梅横她一眼:咱们主子乃是追求琴棋书画高级趣味的人,哪里在意这肤浅的东西?她观察好好的表情,当即道:“虽然你俩经常闹性子,但真正闹大,还是上次。秋狩之前,中秋节,您费尽心思绣了一首诗邀宠,自己作的,却不料还没送上去,四公主就先念了出来。说来也巧,您认定了是小王爷作怪,因为您就在他随大长公主进宫时,按捺不住炫耀了。别人都不知道。您觉得他偷偷告诉了四公主,破坏您的计划,抢您的风头。” 好好指指自己,“所以这个被宠着长大的暴脾气小女孩就冒火了?” 折梅被她的表述方式逗乐了。“您何止是冒火了,您的火气都能点房子了。当时也是气急了,就放狠话,说要是手里有把剑,我就马上捅上去!” 这么暴力?!好好嘴角弯成了下弦月。完蛋了。难怪他今天那么怕。好好用那蛇神桃木剑啪啪的拍自己掌心,原来在爹宝宝心里,我是个刁蛮任性,还暴躁无理的坏人。好难过。 嘤嘤嘤的,心里泪流三千丈。还好我今天晚上转圜了一点,留下了洗心革面放下屠刀的正面形象。从明天起,继续当个听话懂事的乖宝宝。 采菊性格爽直,看好好面有悔意,便道:“公主也不必过于愧疚,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您以后好好当您的公主,别再随便发火,只怕连陛下也要更喜欢您呢。”景福宫的待遇越来越好,零钱零食散不完,她们这些宫人也是越来越有体面。以前德妃宫里的奴才都用鼻孔看她,现在终于有了平等对话的资格,这一众小宫女日子可是相当舒爽。 好好漫不经心的点头,她一点都不想讨好这个渣爹。偏折梅听到这话开心,还特意开箱柜拿包袱助兴。有什么东西比满目亮晶晶的珠宝更让女孩子开心的?她捧出一只大大的红漆雕葵花式大扁盒子。那里头都是渣爹近段日子赏给人肉盾牌的补贴。 “您看,殿下。”绿松石,猫眼石,珊瑚珠,琉璃珠,光芒盈盈。还有各色头花,夏天戴堆纱的,冬天戴细绒的,春天戴绢绸的,秋山戴轻羽的,牡丹式,玫瑰式,铃兰式,能摆出一个百花聚会。手镯,脚铃,璎珞圈,样样精美。 好好也算见过世面,北靖王府时,虽不大肆装扮,但许廷颢给她的,样样都是顶好的。宫里后妃的,真不一定比她以前的强。比如那桂花油……好好别有一股幽怨。她发质不好,容易断裂,曾偷偷跑进爹爹书房,却留下证据“那糖炒栗子一样的颜色,绝对不是从我头上掉下去的。”许廷颢细白的手指间缠绕着罪证,好好看着他光滑可鉴柔亮如绸的秀发,除了认罪,都找不出话来强词夺理。深以为憾。 现在好好捏捏爪子,回忆了一番刚才梳头时那柔顺的触感,真是从小美到大,这辈子同样无法超越了。再次深以为憾。 眼瞧着俩丫头眼里满满都是光,好好随手抓起一大把,俩人都塞上。“喜欢就拿去呗。这么多串珠,我变成百足蜈蚣都戴不完。” 折梅和采菊相视一眼,露出惊慌之色:“殿下,奴婢忠心耿耿伺候您这么久了,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您不必拿这套路来试探我们。” 好好诧异的看着她们。这话从何说起? “殿下,我是看出了小王爷这一辄,您有点闷闷不乐,所以拿出来让你开心一下。并不是觊觎东西的意思。”折梅面上都是惶恐。六公主往日忙着跟四公主争宠吃醋抢风头,按照常理推断,拿出这堆四公主没有的赏赐,她该是乐开了花。却不料她性情一变,竟如此淡然平和。这让忠仆大为罕异:被熊砸了一下子,主子倒愈发像个公主了。 瞧瞧原主都干了嘛好事,好好看着俩诚惶诚恐的丫鬟,嘴角直抽抽:“莫要小看了我。若连你们都防着,那我可是孤家寡人了。”随即叫两人挑喜欢的拿去。俩大宫女深受感动,果然开始数串珠,好好看着这堆首饰倒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傍晚在广泽殿,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都戴着一模一样,贝壳状含珍珠的霜白福纹玉锁,应该是半正式场合大家都往齐整了装扮。怎么折梅倒没有给自己戴上? 折梅正兴奋的把珊瑚红和柠檬黄配起来,听好好问,面上笑容有些不对,道:“殿下,您从来不跟别的公主一样装扮。除了年下祭祖的那天,即便是祭祖,正式的吉服不能动,您也要在发型上做点花样,绝对不要被别的公主淹没。因为这个,奴婢才没给您戴,怕跟别人重了。陛下向来宠你,所以也不计较。” 宠着宠着就成人肉盾牌了啊。好好无语望天。古有汉高祖,刘某人邦,被追兵追到要命处,将一对儿女踹下马车,以求减重。大约人到性命攸关的时刻,总会褪去衣冠,变成妥妥的禽兽。禽兽禽兽禽兽!好好内心狂扎小纸人,替原主泪流满面。 而此刻,养心殿依旧灯火高举,禽兽,哦不皇帝陛下,放下奏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零:“她真的对小王爷很好?这闺女还真是转性了。” 今天晚上她也没有跟勇毅侯赵家那几个小孩聚到一起。往日,安荣公主凭借了漂亮的脸蛋,伶俐的口齿,显然是个孩子王,带着一帮小混世魔王,搅风搅雨,日天日地。 零的声音还是淡泊如水:“卑职亲眼所见,安荣公主将小王爷带回景福宫疗伤。” “许家的小孩。”皇帝沉吟状,“皇姑的孙子中途就不见了。又被安荣手下那帮小孩针对了?我记得赵家那老二竟然拿烟火去撩他,应该是被吓跑了。哈哈哈,这群孩子。”帝王显然心情很不错,整个宫室里都是他杠铃般的笑声,甚至惊到了敬师房的太监公公。 “陛下,您今日答应了容妃娘娘去她那里看梅花的。新开的一支白玉腊梅,暗香浮动月黄昏,甚是美丽。” 各宫主子常常讨好他左右亲随,以求多多被提起,获得临幸机会,帝王尽知猫腻,所以并不奇怪,往往也就顺水推舟。只是今晚他却起了点别样的心思,寻思片刻,忽道:“听说贤妃的八宝龙骨汤炖得越来越香浓了。去尝尝。” “陛下,花开一日,明儿可能就败了啊。” 皇帝哈哈一笑:“那汤不喝,明儿可就凉了。摆驾景福宫。” 第11章 有趣 *一度,*两度,*好几度…… 贤妃最近过的很舒爽,因为皇帝临幸她越来越多了。对镜直视,不觉得自己有变美,便把功劳归于英勇护驾的女儿。而好好的日子有却点水花泛滥,自从当着四公主的面把她选中的瑶台玉凤踩到脚下,这两天四公主见到她就一脸假笑。好好听到她跟旁人说:“我是姐姐,六儿是妹妹,哪怕她任性无礼,我也不计较的。”旁边人一圈人夸她大度,顺带指责好好粗野蛮横。可惜不是当面的…… 好好摸着下巴一幅高人模样,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事,给人留下了刁蛮跋扈的印象呢?难道是全德妃过年时候命尚衣局裁制冬衣,她说不要裙子做两套骑马服,还直接丢了贤妃娘娘熏得太浓香味可疑的内衣?还是她吃鱼的时候,用鱼刺戳了坐在她旁边的四公主,因为这丫的把我的裙摆踩到她的脚底下?还是赵容妃把刚刚敷完珍珠粉,吹弹可破的脸凑到我面前炫耀,结果我被脂粉味一熏,打了个打喷嚏,惹得她尖叫逃跑,避我好比瘟疫? 好好把纤纤素手往金盆清泉里一伸,柔情万种的让采菊为自己清洗白嫩的指头,悲哀的叹了口气。她也能凭栏赋诗:窗前明月光,地上白砂糖。她也能唱歌跳舞,大风起兮云飞扬。她甚至还有两项保留技能,美女开膛手,胸口碎大石,然而这里竟然没有人发现她的温文尔雅天赋异禀,这是何等的惆怅。 所以好好深敬许廷颢,因为这个爹爹神经触觉简直好比蚂蚁的小胡须,灵巧而敏锐,从好好身上发掘出他喜欢的,甚至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各色优点。比如,他知道好好很喜欢的小动物,狗啊,猫啊,然而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和情绪让它们死于非命。所以,他送给好好一对宠物,一只刺猬,一只穿山甲。一个免揉,一个抗砸,在它们终于成功活过一个月后,热情的鼓励她:“看,神灵赐给你的大千世界。” 比如,很多人骂好好四肢发达没有大脑,就是根棒槌。好好暗自神伤,羡慕得看着许廷颢,表示自己需要一点焉坏焉坏的智慧,但许廷颢告诉她:“智永远服务于力,有力的绝对优势,智就显得多余。智谋的频繁使用,恰恰是因为己方底子不厚。老天爷对人类用智谋吗?他只要地震或者洪水就够了。”好好深受鼓舞,于是她见天地震,偶尔洪水,迅速成了上京杠把子,从此世界一片歌舞升平。许廷颢拉着她手,指着那些又敬又惧的人,笑道:“现在,你可以做个仁慈的天神了。” 再比如他知道好好好色,若是一般人都会觉得她寡廉鲜耻,不懂礼仪。她从七岁就偏爱俊俏美貌的小哥哥,连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许廷颢却说:“美,是一种财富。大家都想占有。你只是很诚实罢了。”好好醍醐灌顶,深以为然,窥镜而自视,表示自己一定会永远的,牢牢的占有自己。“唯一遗憾的是,爹爹要找娘,你要被娘亲占有。我是乖宝宝,不能跟娘抢。”好好抚着自己还未发育的胸感慨,许廷颢为此沉默良久。 没有爹爹的世界,是多么的无聊!好好一声长叹,现在的爹还是个宝宝。等他有趣起来,至少还需要十五年。多么令人惆怅! 而现在还不够有趣的许廷颢,正盘腿坐在奶奶怀里,大长公主拉着他的手看:“这是怎么回事?”“摔到了,安荣公主给我涂了药。” 大长公主有点意外,但随即笑了笑:“女孩子懂事的早些。” 许廷颢想了想道:“那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到云姐姐在生气,婶娘也骂表哥野猴子不懂事。” “勇毅侯府那二郎?”大长公主呵呵一笑:“是他们表兄妹一起吃饭,云丫头觉得那酸辣鱼味道好,下饭,不知不觉吃了三碗。那赵二就说,你一个姑娘这么能吃?把云丫头给窘的,回来就哭了。” 许廷颢更诧异:“能吃不是好事吗?”他每次多吃两口饭,奶奶都会奖励他一颗奶球。 大长公主慈爱得摸着孙儿的头:“女孩子觉得显蠢相,尤其比同桌的男孩吃得还多,会尴尬。” “哦……”许廷颢显然还是不太懂。 能吃的女孩子,世界上当然不止一个。 “这个红烧肉汤汁不够香浓”好好一边用象牙筷搅动着米粒,一边把肉汤淋到饭上。景福宫以前没有私厨,大冬天的,菜放在挑盒里提过来就变得温吞吞,搁置的稍微久一点,甚至油脂都变白了。可如今有了小厨房,怎么不觉得食物有变美味呢? 采菊在一边伺候她用餐,把红焖小羊排放进她碟子里,闻言便道:“公主,下次我跟掌勺说一声,把肉汤滚的浓一些?”好好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以前的安荣公主一心要走清新脱俗路线,吃饭也少油少盐多素,恨不得餐风饮露。爱用的,比如清汤玉白菜,面筋炒口蘑,五香豆腐丝小芹菜,开花茄子之类。而好好,却是无肉不欢。 人性本就容易怠惰,偷奸耍滑更是常态,因为其他的菜都是摆出来装样子,所以下面的人就开始应付,指不定那一碟火腿豆芽拼盘就是昨天收下去,今天又刷了一道明油重新摆上来。她皱皱眉头,说道:“我们景福宫的大姑姑忒耍滑了。” 许廷颢说过,事必躬亲的人,最多只是勤奋,用对了人就可以垂拱而治。所以,好好直击问题核心。难道要她去跟厨娘争论吗?这就是麽麽的分内事。 折梅听她如此说,倒很是惊讶,景福宫的负责人是贤妃的奶娘归麽麽,公主与她向来极为信任和亲厚。高丽布,衣素缎,杭绸之类没少赏给她。平日行事,也常问她拿主意。一般宫女惧其威势,往往敢怒不敢言。连她和采菊这俩一等贴身,也不敢随便议论。但今日,公主竟然直接表示了不满? 她和采菊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说来也巧,好好用多了重口菜肴,夜间口渴,要人倒茶,这刚醒,就听到外面窸窸窣窣,有人压低了声音讲话。 “折梅姑娘,你也太操心,我奶了贤妃娘娘,又奶了公主,一辈子奉献给了两位主子,难道我会起什么坏心,谋害两位不成?”这个声音有点苍老。 “麽麽,您不要太过分了。公主年纪虽小,心里却通透,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你倒说说你什么时候能把锁还回来?”好好听出这是折梅的声音,顿时人就清醒了,六公主的玉锁,不是说自己不愿意戴,所以收着了吗? 采菊的嗓门向来粗些,她话语中激愤可见:“麽麽,您最近可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往日里,公主的什物,她厌弃的,懒怠看的,你拿走了也就算了。可现在你厨下的份例都要克扣,公主该有一两核桃仁二两松仁四两枸杞子五两的干枣,上次做了八珍玉带酥,说味道好。剩下的就收着了,现在呢?一点都没了,公主若再想起来要吃,那怎么办?我们倒要费劲巴拉替您圆谎!” 归麽麽本是面有愧色,听采菊说得如此不客气,当即老怒上脸,压低着声音,闷沉沉的道:“我所受用,也都是受用奶大的两个主子的。管你什么事?吵到公主面前,你试试看,公主护着我,还是护着你!娘娘当初生产完遇上血崩,皇帝又不看顾,若非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寻人寻药,宫里可就没贤妃了。咱们小公主,刚出生百日咳,我嘴对了嘴给她吸痰,否则她还能有小命?公主心底单纯又仁孝,你们不吹风,她哪里计较这些琐碎物件?” 纯,是蠢吧?还仁孝,明明是你挟恩自大。好好抓紧了身下锦绣牡丹方巾褥。 采菊也急了:“知道您老功劳大,娘娘公主都把您当长辈敬着,可这一码归一码!您老也别难为我们呀。” 只要贤妃和安荣不开口,在景福宫归麽麽就是大拇哥儿,讲出这话,俩丫头额上都紧张的冒了汗。归麽麽也赔笑道:“是是是,姑娘说的我尽知,就是我这儿暂时错不开手,只拿公主一根簪子,殿下年纪小,鬟都未梳,用不到,也不会注意。等我赚了,立即还回来。好姑娘,难道你看着老婆子我急死吗?” 折梅连连叹气,一边叮嘱最后一次了,一边去开箱柜。采菊直爽,立即拉住了她:“你说多少回最后一次了?眼瞧着公主一日日大了,娘娘也今非昔比,那么多人盯着,我们一个不小心就招来灾祸。” 归麽麽横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遭到如此坚定的拒绝,当场就放下了脸:“小蹄子!红了你了!跟在一品公主身边跟半个主子一样,如今,连我都敢给脸色看了?” 采菊应声道:“不是我胆大包天冷待麽麽,实在是不敢欺瞒主子!” “哼?”归麽麽冷笑:“不欺瞒?不欺瞒你房里那男子物件是怎么回事?” “你?”采菊顿时煞白了脸,连折梅都吓到了,回头看她,面色惊疑不定。室内气氛顿时凝重的好比注了水银。 “咳咳”关键时刻,红胭脂纱罗帐里,忽然响起两声咳嗽,紧接着,一个芙蓉缎玉底枕头直直砸了出来。咚得一声,归麽麽应声而叫,捂住眼睛。再放下,那里左眼框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折梅和采菊都吓了一跳:公主丢得未免也太准了点? 好好散着一窝青丝拉着青缎竹叶小睡袍坐起来,眼神清明,毫无睡意,眼波也凛冽如冬日水。“大晚上的,你们真是好热闹。” 第12章 闹剧 “公主。”折梅采菊齐齐吓了一跳,噗通跪下。归麽麽却面有喜色,以为自己有了仗腰子的。她有一张面团似的富态的脸,葱绿杭绸绣花盘扣宫袄,腕上黄澄澄两个平光镯子。看到好好醒来,就作出了悲苦之色,挥了帕子匍匐到身边念叨。 “公主,我的心肝儿小祖宗,多亏了您,亏了娘娘,老奴才有这几分体面。可您卧床那俩月,我恰巧赶上泻肚子,又赶上伤寒,怕过了病气,不敢伺候,让这俩丫头近身。却不料,这让她们得了意了,现在竟然要踩到我脸上去。” 折梅采菊本是当初归麽麽亲手挑选了的,以往发生争执,阿六都是直接呵责这两个。吃过奶,奉过疾,对公主身体比本人都了解,这样的麽麽那面子都是大过天,整个景福宫,只在一人之下。 采菊折梅白着脸,头触于地。归麽麽轻蔑的看了两人一眼,当初是我保上来的,我可以随时换掉你们,贴身大宫女的位置,多得是人想要。她看着安荣,颇为自得。 好好从此吴丝暗宝相花睡裤下露出两条洁白的小腿,清凌凌的目光来回扫荡了几遍,又轻轻咳了一声。“我渴了。厨房的小羊排,是为了掩饰肉不够新鲜,所以特意放多了辣椒和盐巴吗?” 归麽麽当即一愣。好好半天没开口,一张嘴,却来了这么一句。她哎哎的答应着,去摸桌上的紫砂兰草春壶,好好却道:“采菊,你去。” 采菊赶忙站起,另一边暖炉上,取了一杯温腾腾的白水过来。她看了归麽麽一眼,终于找回些底气,道:“公主自从大伤以后,便遵了医嘱,晚上不喝茉莉花,只用甘泉。”好好果然一饮而尽,还要她再来一杯。归麽麽的脸色立即变得不大好看。 采菊倒是乖觉,伺候好好用完,又到床边跪下。好好看看她俩,又看看归麽麽,慢悠悠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归麽麽当即道:“公主,这两个丫头片子,因为您最近亲重,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一张口,就说我拿了公主的东西。您说,我这么大年纪,忠心耿耿一辈子,也没个儿女,您就是我的全部。我未来都系在公主身上,我怎么可能蒙蔽公主呢?倒是这两个丫头,没规没矩,竟然还私藏男人的东西!说不定背地里怎么勾搭汉子呢。” 采菊吓出了一头黄汗,磕头如捣蒜:“公主明鉴。奴婢再不敢起那淫心。是如今陛下隆恩,元宵节那天,可以放我等出宫赏灯,我们有几个姐妹,本就是上京人士,也是难得有次机会,溜到宫城根下,可以见见家人。” 这个风俗好好知道。正月十五上元夜,普天同庆,宫门亦不闭锁,宫女也可外出观灯。难道你趁机邂逅了一个小哥哥?好好摸着下巴,一幅看野戏的表情,这阿六的手下,还真是一个个戏份充足。 “上次我见哥哥,他要去当兵了,抽调到西凉戍边。我的爹爹娶了后娘,自个儿也变了后爹。调兵丁这种事不让继弟去干,自然是落到我亲哥哥身上。我就做几套冬衣给他,也算是当妹子的尽尽心。”采菊一头磕到地上,咚咚有声:“奴婢不敢做那伤风败俗之事,给公主抹黑。我所言之事,句句是真。我情愿查证,以示清白。” 归麽麽尖声道:“即便如此,那私相传递也是重罪!你莫要哄得公主年幼心软!” 宫女要传递消息出去,得重金贿赂那一大早出门采买的御膳房人,或者处理夜香的人。这个好好知道。虽然宫禁森严,但人情难违,不少人入了宫,一辈子见不到家人,所以这事古来有之,也没人赶尽杀绝。 好好心中已有了注意,先压下不表,让采菊抬头,又问:“我方才隐约听到麽麽要借贷?您是我景福宫的竹竿头,若是您都手头紧张,倒给她人落了口实,说我景福宫苛刻下人。”随即问折梅:“麽麽要什么?对了,把我那玉锁拿出来。我以前年幼仗着父皇的宠爱,标新立异。以后大了,就不可为此了。明日应德妃娘娘之邀,去广济寺祈福。还是把那中规共矩的戴上。” 归麽麽吃了一惊,公主这是,有意把事弄大?情知要包不住,当即倒打一耙:“公主,您有所不知。这两个丫头,管着您的东西,那簪儿花儿,锁呀珠儿呀。您是富贵闲人,不操这多余闲心,却不知再不管管,就要被这俩人搬空了!” “麽麽!”采菊和折梅震惊的抬起头,异口同声呵斥,尤其采菊,脸上的表情又是懊悔又是愤恨:“我只恨我自己蠢笨,受了你的要挟,只得为虎作伥。明明是你,你自己无儿无女,怕将来离了宫没活路,在宫外认养了干儿子。拿着公主的物事去贴你的义子。一开始是公主厌弃的大红大紫的布料,不愿意戴的黄白俗物,大众首饰。后来就越来越大胆,连公主的份例,殿下不碰的猪油,熏火腿,红箩碳你都要撇去。” “你这丫头,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五十寿诞,还有个官哥儿赠寿礼给你,他就住在京西黄鹂堡。” 好好轻轻吸了口气,冷笑:“好,查!安荣公主竟然有个跟自己一般受用的奶哥哥。我怎么能不认识认识?零?零!你不是陛下派给我使唤的暗卫吗?” 一个黑色劲装的矫健身影,随即出现在大殿,好好忍不住抬头望房梁:你到底蜗居在哪? 他忽然出现又瞬间消失。归麽麽这才慌了,纸白了一张脸,匍匐在地:“公主,不少姑姑,太监,都在外面认养干儿子,也是给自己百年后留根香火,我不过是随大流……” “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干什么!”贤妃娘娘发也没顾上梳,拢着袍子,整着袖子就从正殿卧房转了出来。她显然又急又惧:“六儿,这都快子时了,你怎么还不睡?” 好好扶额,原本可以快点解决的,您一来,我更睡不了了。 “娘娘,我的贤妃娘娘,”归麽麽一把抱住了贤妃的大腿,眼泪哗得一下流了下来,“老奴这一生,无儿无女,百年后入荒坟,连个人烧纸钱都没有。老奴魂魄无归啊……” “麽麽,您起来说话。”贤妃向来好心,一见这乳二世的乳母零泪如雨,当即受不了了,一把扶她起来:“快别这样,您是奶了我的,没有您就没有我。您素来有体面,怎可如此轻贱自己。” 归麽麽心中多了份安定,其实贤妃心细,早察觉到些异样。不过只呵斥两句罢了,也不认真嵌束。这知而不管,比安荣的不知情更让她有恃无恐。也不起身,抹了把眼泪,抽抽嗒嗒的道: 老奴也是糊涂,为了过身之后有人奠碗凉浆,认了个不成器的在外头。谁知道他做生意亏了,债主追上门来,要废他一条腿。娘娘,这狗儿猫儿养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是我寄予厚望的大活人。你说,我能看着他死吗?娘娘,您是最心善的,向来扶贫怜弱,又乐善好施……” 好好越听越不对,难道我心善就得看着你偷我的东西去养别人?这是两码事吧。 “哎,你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你那点子事。人之私情,情有可原……” 采菊顿时急了,情知这次归麽麽若再被放过,自己就要吃报复。膝行几步,扑了过来,抱住了贤妃另一条大腿,又气又急:“娘娘,这老货本就是拿准了您好性儿,这才作威作福。她可不是为着什么香火,她认领了几个人呢。拿着您和公主的东西去装好装富,哄得人家叫干娘叫奶奶。” “娘娘,老奴可怜,我这命啊”归麽麽抱住贤妃一团面似的揉“奴才那不是怕只养一个不管事吗?我当初认的干儿一场泻肚子就没了,好壮实的小伙子,谁知道吃了碗冷饭就不行了呢?我白养了四五年,我怕呀。” 她声泪俱下,哭声凄怆,惹得贤妃也去拭泪。“你素来是个有情有义的,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采菊也慌了,“你怕!你只顾着自己,你想着公主和娘娘吗?其他宫里人知道你这样子,说不定背地里怎么嗤笑我们两个主子呢!当了冤大头,敬出白眼狼!” 眼瞧着她俩吵得不可开交,贤妃听得晕头转向,竟然不能辖制。好好轻轻吸了口气,伸手去拿旁边的香炉。一下,哎?这半条狗的重量,现在竟然举不起来了!好好一挥手将它拨倒,咚得一声,俩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13章 镇场 好好看看采菊,又看看归麽麽。那清凌凌的眼波一转,再难看到往日的依恋和柔情,归麽麽心中忽然一慌。 好好命折梅站起,把贤妃扶过来坐下。看着归麽麽道,“不急,等零回来。” 归麽麽面色忽明忽暗,忽青忽白,半晌后,讨好的笑着:“公主,孩童可经不起熬,您早些休息,明儿再说也不迟。为了奴婢几句吵嘴,连累您不得休息,老奴于心不忍啊。您明儿还要跟德妃一起去广济寺呢,若是眼睛眍了,岂不被笑话?” 她知道安荣年纪虽幼,却被面子容貌看得极重。这一说,就该依了。好好看她一眼,果然舒展了手臂,往床上一躺,归麽麽急忙来掖被子,想着打发她休息了,自己赶紧传话出去。却不料安荣从被筒里又伸出白嫩嫩两根指头:“再等两炷香,零要是还没回来,就去跟父皇说,我不要他了。两炷香后叫我。” 归麽麽又是脚底一软。她原本还盼着零不要归来,这会儿却盼着零按时赶回。若是闹到皇帝那里……进也怕,退也怕,归麽麽额头上瞬间出了冷汗。采菊面有喜色,被她胁迫压制这么久,今日终于可以张目了。 归麽麽恨恨得看她一眼:这妮子今晚惊了公主是有意的?眼瞧安荣安稳躺下,不一会儿响起了匀细的呼吸声,归麽麽只得看住了贤妃:“主子,我瞧你脸上有点发白?是为着迎太后寿诞费心吗?不要太劳神了,那茯苓桂皮丹还要记着吃。” 贤妃瞧她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又忆起往日苦难时的扶持,心道无论如何都是恩人,又是风雨同舟走过来的,岂能说罚就罚说废就废?随即命身边宫女斟热杯茶给她。归麽麽忙不迭的谢过,采菊愤恨的咬咬嘴唇。 零终于回来了。他不止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片玉锁,一支金凤,还有一张口供。好好颇为满意,她轻轻掸了掸那签字画押的纸。这暗卫真不赖,本事大还话少。她刚被折梅扶着坐起,贤妃娘娘就亲手拿玫红色鹅黄绣花春景的毯子给她披上:“当心着凉。” “赏。”好好拍掌。眼瞧着采菊开柜子拿一锭金子出来,好好却嗤得笑了:“有真功夫的人,哪里把黄白俗物看在眼里?那凤就赏了你了,瞧你呆呆木木的,只怕哄不了姑娘,这凤就当助你了。” 听了这话,零遮着面罩,眼睛却明显瞪大,好好乐不可支。 归麽麽知道今日难逃一劫,扑通跪下了:“公主,我晓得错了。我是糊涂脂油蒙了心了,受了那小人哄骗,那官哥儿嘴乖,能哄人,我着了他的道了。您且看在我当年磕头求药,以口吸痰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她嘴上说着公主,视线却不断撇向心软的贤妃。贤妃从未忘过那恩情,瞧她人又老,又惶栗,也是真的悔了,便道:“阿六,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麽麽既然已经知错了,这回就算了,命她把运出宫外的东西偷偷捞回来便可,若是闹大了,咱们面上都不好看。别的宫都没事,单咱们落官司。” 好好皱眉,心道难怪那小姑娘死了也不放心,要跟自己做交易。只怕愧疚是一个原因,这贤妃当断不断缺少决断也是一个原因。 她随即笑道“说起别的宫,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去年中秋节送给父皇的诗,四公主提前知道了。小王爷年纪虽小,却不是那顽憨劣童,他说不曾讲过,我是信的。那定然是我宫里有人出卖了我,而且,还是我极为信重的人。” 归麽麽顿时脸色大变嘶声道:“殿下,您那诗是自己苦心之作,您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动啊。” 贤妃的脸色也变了。她感恩归麽麽,但更把女儿看成眼珠子命根子。若是伤害了阿六,她绝对不顾一切的拼命。原本她的确认为是小王爷嘴上不小心讲了出去,毕竟是小孩子。所以还劝女儿宽容些。但现在却爆出来有内鬼,哪怕不是归麽麽本人,那她这个大麽麽也有个管教不严的罪。真是枉费了她委以大权! “麽麽不必急着辨,我们这宫里人多,识字的却少。我记得自己手酸,要您帮着绣两针。我记得你绣的那两句来着?紫殿芝兰香?嗯,不,我记得当时周身发困,其他都让你绣了。你该是知道全篇,不然,四公主何以全诗拿去?” “不不不,殿下,我没有绣全篇,我只绣了那两句。而且绣了就忘了,哪里说给别人听?” 好好却好似没注意她回话,自顾自沉浸在回忆中:“紫殿紫兰香,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归麽麽一愣,心道,这小丫头是哄着她说话,对出了下句,便说明自己根本没有遗忘,她立即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老奴也不知啊。” 好好整肃了神色冷笑出来:“你继续装?那一句当时陛下最为喜欢,说它讲出了我大夏文成武德,文雅武雄的气象。命众人歌咏,学习。哪怕是倒夜香都该知道,怎么你就不知道?” “老奴,老奴……” “我这么信任你,尊敬你!你竟然让四公主抄我全诗!”好好捶床大怒,又跳下床,双手抱起铜炉高高举起。 归麽麽显然被吓到了,这是她高冷脱俗的六殿下?她一手护头,一手撑地,尖叫道:“殿下,没有啊,四公主明明只用了四句。” 话音刚落,她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这话恰恰说明她知道全诗,安荣就是让她说出这句话。嘭!铜炉落地,沉闷的声音让她身子轻轻一抖,哇,归麽麽颤声团身惨叫,那铜炉砸了她的脚。这次,真的完了。出卖自己爱若生命的女儿,贤妃,也不会放过她。 “你竟然,竟然”贤妃反应过来,涕泪交加,还是不愿意相信当初的忠仆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事。“麽麽,我留你最后的脸面,自己出宫去吧。从此,我们恩怨两清。” 好好看她一眼,瞧她神色隐忍而又疼痛心道,这母妃果然还是手软,若是爹爹,定然原地斩杀,以儆效尤。 “主子一点不念往日恩情?” 还敢讲!好好吃力的抱起香炉,嘭!砸了她另一只脚。啊!尖叫声又响起,一众宫人不由得缩缩肩膀。“滚!” 次日一早,鸟雀呼晴,好好虽说昨夜耽误了休息,但拔除了内奸精神愉悦。采菊折梅,来伺候她梳洗,“今儿拜佛,咱们用玉的。”折梅一边说一边给好好缠好花苞髻,柳色缎带,压上两只珊瑚红瓣子玉珠蕊的花环。 她知道公主如今改了性子,不再喜欢冰蓝,月白,水银所谓高雅之色,所以更换衣装也拿出了一条梅红色翡翠撒花锦襕裙,笑道:“这配您那八团倭缎窄裉袄更好看,这色也搭您那珊瑚玉环,和项上的玛瑙石串子。” 好好头也不回,对着镜子欣赏数月调养后,乌黑浓密的好头发,欢喜够了才道:“不穿裙子,还要那条真红流苏撒脚裤。”广济寺在山上,有飞泉瀑布,云海怪石,桃花林,难道只跪庙里烧香吗?当然要爬山观景了。 采菊笑了,当即与折梅道:“看,我赢了。殿下定然不乐意累赘了自己。” “是是是,输你一碟桂花糕。”折梅随即出手拧她:“瞧你得意的。” 归麽麽这一去,心上身上的大山都被掀掉,这俩丫头兴奋的一夜没睡,今日起来,依旧丝毫不显疲倦。 宫中局势朝夕变幻,见风使舵的下人,也早练得如蚂蚁般敏感。厨房人手紧绷了弦,今早的菜竟然比往日更有滋味。好好看看面前的早膳,又看看那匍匐于地,头也不敢抬的厨娘。身材圆胖,发髻简单,一身青缎对襟衫子加一条酱色暗金裙子,一条墨绿色鱼纹抹额,单从外形看,非常契合她的厨娘身份。 好好执起手边的乌木云头银筷子,轻轻拨了拨面前的宫保虾球,道:“这菜是从宫保鸡丁改造来的?” 厨娘不敢抬头,只哎哎的答应。好好便知她是见自己爱吃虾,特意用了功夫。 “你有心了。”好好点头,捡起一块尝了一尝,道:“这虾得用海虾,但从渤海边运来了,又不新鲜,所以一般都用冰块封了,注意解冻时间。这道菜讲究鲜韧香润,破虾线而不伤虾肉,虾仁要抓到起明胶腌制才能入味。此外,小葱虽香,但这道菜里的葱白却是选用大葱的好。别的话我就不讲了,厨房最重要的是干净,人,食,财都得干净。” 那厨娘躬身领训,诺诺去了。好好知道她大约更大胆些,是替别的来试风头,这一试晓得主子极讲究,不好应付,以后便不敢随意敷衍了。 等到出发,坐上宫撵又换马车,摇摇走出二射之地,好好就遇到了四公主。四公主上下打量她一翻,勉强笑道:“真巧啊,吃过饭遛个弯就遇到了妹妹。” 好好也笑:“对啊,真巧,我刚赶走了归麽麽,睡一觉就遇到了你。” 四公主:…… 第14章 进香 你买通了我的麽麽?哈哈,刚用一次,就被我干掉了!肉疼吧?好好仰天大笑出门去,留下四公主站在原地内伤不已。 归麽麽贪财,但自己偷拿东西和接受别人收买是完全两码事。四公主出一匣子珍珠,两副七八两大项圈才将她拿下,结果打个盹儿的功夫就没了,她怎么能不肉疼? 贤妃娘娘坐在华丽的宝盖璎珞车上,打起了帘子观望,看到这一幕冲笑得能看见口中小舌的好好招手:“安荣,过来!哈,我就喜欢你这轻狂样!” 好好的笑声戛然而止,蓦地想起皇家懿范的重要性。又不是在王府,爹爹会包容她各式撒野。她笑不露齿,叫折梅搀了,端庄而坐,一脸友好得跟贤妃打招呼:“您的喜好真是不同凡俗。” “那是因为阿六你不同凡俗啊。”贤妃满脸兴奋,大约自己闺女连脚丫子都是香的。她使劲揣着好好抱了一把:“阿六最棒了。”贤妃娘娘知道归麽麽这种人不能常养,偏自己又没魄力,幸而女儿小小年纪却拿得出手段,所以愈发觉得这闺女是个宝贝疙瘩。 好好被这一勒,肠子都要挤进脑子里,吐着舌头翻着白眼挣扎,心道这母妃真是热情,女儿以前总是横眉立眼,如今态度和软,给笑,给亲,给抱,她就乐得要上天。“德妃娘娘不去了吗?” “嗯,她来小日子了,肚子痛,动不了,但吉日又不能错过,所以要我替她。” 广济寺享誉百年,积声已久。坐落在据说当初有凤凰落下,刨土成山的地方。有静谧幽谷,谷中隐约兰花香,又有高崖绝壁,壁上枯松万年长。有飞瀑深潭,潭映日辉七彩光,有夹天寒涧,涧中素流切危弦。 今日有皇家贵客临门,虽然没有搞得众人回避闲杂清场那么端庄肃穆,但也扯起了幔帐,挂起了经纶,大雄宝殿香雾浓浓,还有僧人提了圆锥木桶洒扫,青红二色石砖地,光可鉴人。 两人在蒲团上跪下,看着佛珠滚圆,流光溢彩的金身佛像诚心三炷香。贤妃口中微微念动,神色紧张恭敬,好好从口型判断,她在说“王昭仪生个女孩,王昭仪生个女孩,女孩,女孩,女孩!” 好好摸摸自己含苞待放的胸,又摸摸如花似玉的脸:“母妃那么喜欢女孩子?” “不,四公主总要跟你争宠,比脸蛋,比衣服,比作诗,比饮食,比乖巧,比孝顺,她哪里比的上阿六?才不要她有弟弟撑腰来跟你得瑟!还是来个妹妹继续跟她争宠好了!”贤妃语气中的恼怒颇为任性,“我的女儿辣么棒,天下哪个能比上?” 如今相处久了,好好深知贤妃带着万花筒看女儿,硬是看得活色生香天降活龙。贤妃娘娘有五大错觉:我女儿大夏最美,国色天香。我女儿清纯美好,温柔善良。我女儿冰雪聪明,智商爆表。我女儿才华横溢,愧死班昭。我女儿无辜无害,永不犯错,如果真犯了,啊,都是那帮贱人陷害的。 好好虚心而又心虚的抹鼻子:“承蒙错爱,尽力尽力”。 贤妃又问好好:“你许得什么愿?” 当然是请佛祖帮忙赶紧换我的身体过来。不过预计说了真相,她会被当成疯子,好好遂笑道:“当然是求佛祖保佑父皇母妃身体安康,大夏福运绵长。” “好孩子。”贤妃啪啪的拍好好肩膀。 如今的住持玄通大师,当今活佛,有一幅看起来渊停岳峙的身材,圆圆胖胖一张脸,笑得好比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随风飘扬,好好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得道成仙的土豆。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好好知道这活佛能做一手超级棒的素斋。 “阿弥陀佛,两位贵客请了。”住持双手合十,高唱佛号。 贤妃和安荣一起见礼:“俗女子见过大师,大师请了。” 能见到活佛,德妃很愉快,宝贝似的拿出了方才求的签:“活佛解签最准。我们运气好。”好好心道好的不是运气是你方才丢进功德箱的一大把香油钱。 入了净室,谢了大师的香茶,德妃美滋滋得接过大师的平安符,亲手交给好好。又把德妃的法器拿出来,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獬豸,请大师开光,刻上福语。大师欣然受命,着人准备清水净手,金盘红布,抄录经文。好好眼瞧着得迟一会儿,她不耐烦坐,便小声道:“我出去把平安符挂上。您歇着。”随即提前告退。 广济寺后殿不远有棵桃树,几百年历史,据说树干已经中空,当年被雷电劈过而生机不绝。大家都说它渡劫成功,木已有灵,广济寺的大师们还特意给它开了个木母盛会。现在枝繁叶茂,而周围一众小桃树都是它子孙。 众人信它有灵,各种心愿写了红绸系在树上,等到某位新科状元颂诗还愿,这木老成精的桃树就更有名气了。有来求赐好姻缘的,有来求长命百岁的,有来求家财万贯的,有来求龙门高登的……而好好,她是来收桃花的。 烘楼照壁,灼灼夭夭,一大片,香雾袅袅,甜香丝丝,人行其中,如误入桃花源。好好愈发庆幸自己穿了裤子,若是那又长又轻巧的裙子,风一吹,挂树上,那多尴尬。 广济寺的蜂蜜桃花糕可是一绝,她预备等大师开完了光,请他亲手做上一盘。拿出随身携带的柳黄底子鹅黄莺儿串珠锦囊,好好把开得正好,不破,不脏,蒂部鲜红的桃花摘下来,小心翼翼装着,还小心不惊扰到喝蜜的蜜蜂,不一会儿就摘了小半袋。 她心情愉悦,步履轻快,刚转过一片桃花林,就看到一个小孩子,漂亮的小孩子(划重点)正垫着脚往桃树枝上挂缎带。他伸出手去攀一枝桃花,还跳起来,一蹦没抓到,再蹦一次,小兔子一样。最后一次了,他攒了小拳头,鼓着小嘴,脚下用力一蹬,显然势在必得,可惜风一吹,那轻巧的桃枝就跳远了,小孩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 “哈哈哈”虽然不地道但还是很想笑啊。 小孩子立即爬起来,回头一看,脸一下子红了。白皙如玉的好皮子,黑真真的好头发,亮如晨星一双眼,这会儿因为被嗤笑,颊上染出粉红,真是比桃花还鲜艳。 “爹爹!”好好的笑声立即吞了回去。怎么是爹宝宝?好巧。好好有点尴尬,视线从他的小短腿上撇开。真是不好意思,随口取笑,误伤亲友。 “安荣殿下。”许廷颢小小年纪,小小身子,竟然还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好好吓得跳起来,汗毛倒竖,爹爹给闺女行礼,她这是要折寿的!“不敢,不敢。”她一边躲闪,一边回了个恭恭敬敬的福礼。 许廷颢倒愣住了。他歪着头看好好,又惊讶又好奇“你是从一品的殿下哟。你是不是忘记了?” 好好立即摇头,这么气派的名头她怎么会忘?“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许廷颢挥挥手里的红带子:“我来为奶奶祈福。挂许愿符。” 好好直觉自己应该表扬他一下,话顺口就溜了出来:“爹爹真乖。”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她看看桃树,又看看他头顶,估计他还得继续蹦下去。于是转转眼珠很懂事的道:“要不,我装作没看见?” “嗯?” “因为你再摔倒了,我还是会笑啊。哈哈哈。”好好捂着肚子乐不可支,她英明神武身手矫健的爹啊,现在还是个宝宝。 许廷颢的脸又红了,珍珠似的肌肤往外沁着粉,看安荣笑得只打跌。他生气的哼了一声,转过身,依旧努力去探桃枝,许愿符要本人亲手挂了才有诚意。为了奶奶!许廷颢为自己打气。 但那美丽的缀满鲜花的桃枝一点都不听话,好几次他都要碰到了,那桃枝又远去了。呀!许廷颢抓了个空,再次抬头发现是被鸟儿撞的。那枝头上,一只燕子歪着头,冲他喳喳叫,仿佛跟安荣一样嘲笑她。“坏鸟!坏鸟!” 那甜脆的小奶声让好好想起那天晚上他凶自己是坏人。好吧,我可是要做个乖宝宝的。好好不笑了,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许廷颢腰间一紧,轻呼一声,惊讶的看着她。 “快点爹爹。”好好吃力的道,小脸憋得通红:“赶紧系上去。” 许廷颢眨眨眼睛,兴奋的哎了一声,果然伸出手去,牵住自己选中的那根花枝,小心翼翼的把红绸扎上。抱着软软的,还带着奶香味的爹宝宝,好好双腿发软。 身体啊,她那排山倒海降龙伏虎的身体!这阿六的躯干跟一般八岁女孩无疑,平日又养尊处优,缺少体能锻炼,抱着五岁的小男孩,颤颤巍巍,抖抖晃晃。若在穿越前,这一条狗的重量,再来三个爹宝宝她都一起抱了! “好了。”爹宝宝开心得鼓掌。 呼……好好松了口气,预备把爹爹放下来。熟料,那桃枝刚被放出去,因为韧性,又往回弹,爹宝宝啊呀一声,下意识去捂眼睛,好好心里一慌,脚下一酸,扑通一声,俩人一起砸在了地上。 第15章 跌跌 好好摔得屁股发疼,咚得一声听起来都觉得肉厚。许廷颢掌下是手软的触感,他下意识的捏了一下,感觉自己捏着一块云片糕,又闻道一股极好闻的桂花油的味道。 好好驱逐了归麽麽,自己的日用随即恢复到了该有的档次,那次级货也换成了真正的一级淘筛品。 “爹爹,我的肠子要被你挤出来了。” 许廷颢急忙从她身上滚下去,又伸手要拉她起来。好好呲着嘴接过爹宝宝的手,拍拍腿站起身体。 “谢谢你。”许廷颢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公主殿下,她不再蛮横撒野,也不随便对自己言语恐吓。这个人其实挺好的。好好若知道这个评价一定会泪流满面,早知道抱这一把就能从坏人变成好人,那她上次见面就会把他举高高。 “应该做的。”好好很是豪爽的摆手:“爹爹,大长公主呢?” 许廷颢道:“你不要叫我跌跌”他有点不情愿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并不总是跌倒的。”两次见面,他摔倒两次,这次见面又是两次。他以为好好在取笑他。因为以前阿六见到他都只叫许家那小子。 好好怔住:大意了,刚刚一时不防叫了出来。幸而爹宝宝思维精奇,自己圆了过去。她正庆幸,许廷颢却拉住她的手,白白嫩嫩的指头在她掌心写道:“颢,你可以叫我颢颢。从景从页,天生日光之意。” 那软细的小指头弄得她掌心痒痒的。好好受宠若惊:直呼爹名,可是大不敬。 “安荣殿下?” “不”好好摇头,把他的手一翻,在掌心写道:“其实我有个小名叫好好,只有你和母妃能叫,这是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女,子,好。”写完以后准备和爹宝宝一样做个高端大气的解释,可惜一时想不起来,只好说道:“大约是爹爹想让我记得自己是个女子,不要表现太过爷们儿。” 许廷颢嘻嘻笑了。原来她不仅挺热心,还很有趣。这一笑又把好好看得晕晕乎乎。爹宝宝好可爱,好软,糖包子。好想揉揉。现在是好人了,揉一揉也没关系吧。她伸出两只爪子,蓄势以待,许廷颢看她笑容诡异摆出龙抓手的造型,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竖起双手,显然是八卦掌的如封似闭:“你,你想打架吗?” “不是打架,是玩耍。”好好笑出八颗牙齿,在阳光下寒光凛凛。 爹宝宝转身就跑:“我不想这样玩。” “你不用玩,你只要乖乖站着被我玩。”好好立即追上去。“我不!”许廷颢绕开树杆就逃,慌慌张张,仿佛看到网子的鸟雀。软泥芳草地又滑又不好着力,跑得跌跌撞撞,几次好好都要担心他撞树上。 “哈哈哈”果然又跌倒了。好好笑得直不起腰。尤其想到记忆里的爹爹,被人称颂,剑如疾风身似惊鸟,她总存了超越的念头:我可以比你更快更轻巧。再看看现在,身似惊鸟原来就这样吗? 那美丽的眼睛像鸟儿,扑腾的胳膊像鸟儿,小短腿更像鸟儿。虽然不地道,但还是很好笑啊。好好在这一瞬间无比服气,以后那名号我再不跟你争了。 “我,我不追了,你别跑了。”好好扶着树杆站定,喘不过气,笑得。 “你,真不追了?”许廷颢也扶着树杆站定,同样喘不过气,吓得。 “不追了。快过来,桃花林后面是河,你要是滚下去了,可是会生病的。”好好严肃保证,“一品的公主殿下,本宫绝对说话算数。”许廷颢回头一看,果然两人追逐间不知不觉就跑远了,身后草丛深处就是明亮的流水,裤脚都有点湿了“快过来!”好好冲他伸出手:“小心水里窜出蛇哦。” “啊”许廷颢惊呼一声,立即跑过来,好好接住他递过来的手,然后,猛一使劲把人提到了怀里,再他反应过来之前,伸出两只爪子冲着那肉乎乎白嫩嫩的腮帮子,使劲揉,使劲揉。呜呼呼,一边揉一边怪笑,真的很舒服啊,又滑又嫩,好像一团棉花糕啊。“呜……不要。”爹宝宝奋力挣扎:“奶奶说了,不可以给人随便摸。” “我没有随便摸,我是在很认真的摸啊。”好好咯咯笑。爹啊爹,你也有今天。跑不过,打不过,讲不过,呜哈哈哈。啊咧?好好揉着揉着发现不对,爹宝宝眼圈红红的显然是要哭了。 啊啊啊!好好立即收回爪子,要哭了要哭了,怎么办?爹宝宝长而蜜的睫毛都湿了,泪珠儿都挂上了。被好好揉的白里透红的脸蛋仿佛一颗刚摘下的红苹果似的。 你耍赖啊,你是爹爹不可以对我用这招的。好好麻爪了,一般情况下,别人对她发动“哭给你看哦”这种大招,好好就没办法了。穿越前后都这样。 爹宝宝还含泪凝睇看着她,小白牙轻轻咬着小红唇,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催生出她一大票的罪恶感。好好吐吐舌头,别人的话可以放着不管,但这是爹宝宝。她要是跑了,是不是显得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以往看到别人掉泪,她就撂句狠话:“有本事跟我玩,有本事别哭啊”然后拍马去也。她有过很多把小朋友弄哭的经历,不过那是无意的,那个时候她还驾驭不了自己的力量。而爹爹也不责怪她,随时派人收拾烂摊子。 但这次,她是蓄谋的,诚心的,而爹爹还是个宝宝,又属于被弄哭的那一个,谁来收拾? “你不要哭了哦。”好好平生第一次安慰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想到她自感委屈的时候,许廷颢就拿出好吃的,她的注意力就会被迅速转移,于是认真承诺:“我等会拿桃花糕给你。” 哼。许廷颢转过身去,不理她,堂堂北靖王小王爷怎么可能被吃的诱惑。好好抓抓头,不得不忍痛保证:“我以后都不用手揉你了。你不要生气嘛。” “真的吗?”爹宝宝仰头看她,水润的眼睛无比澄澈。 好好被看得一愣:就这么相信了?你这傻孩子,这么单纯,奶奶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的?这么明显陷阱都没发现,不用手揉,还可以用脸蹭啊。 “真的!”她保证,还特意带上“奸诈阴险”的笑容来提醒“人心的阴暗”,然而许廷颢懵然未觉,还是破涕为笑。还笑得特别可爱。 好好惊讶的吐出舌头,爹宝宝简直是个又软又糯的棉花糖糕,整个是坨傻白甜!以后怎么长得焉坏焉坏了?啊,岁月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为了体现“说到做到”的诚意,她把锦囊从怀里掏出来,继续收花瓣。摆出一副我在干正事的姿态,再也不逗你了。 “你在做什么?”许廷颢昂头看,安荣公主有张很可爱的脸,小巧而略圆润的下巴,一双杏仁眼,挺秀的鼻梁,戴着金环,穿着小袄红裤,是年画里的小仙女样子。“你为什么要跟蜜蜂抢床呢?”他指指一只睡在花心里的蜜蜂。 好好却道:“我没有抢啊,它们可以两个人睡一张,这样还能增进感情呢。”她把一片边头尖尖,好比心形的花瓣贴在爹宝宝的额头上,棉花糖糕了点了胭脂印,看起来更加美味可口了。好好强自控制又在发痒的爪子。 “我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贴花钿的。”许廷颢伸手摸自己的额头,却舍不得撕下来。好好随口道:“我是女孩子呀,你就当替我贴的好了。”许廷颢昂头看着她,也拔除了一片完整的花瓣,踮起脚贴在好好额头上。“好看!”他拍手笑。 “真的吗?”好好嘻嘻笑着,低头用脸蹭他,爹宝宝这次竟然没有躲,还是笑得甜滋滋,赏心悦目。好好得出结论:果然还是要用脸才行。 就好比以前进行控制力量的训练,师傅给她一堆薄木片让她垒成山峰。一开始木块都会被她捏碎,根本垒不起来,她气得大吵大闹,用鞋底把一帮下人抽成落花流水,疯成一头吃了毒蘑菇的小马驹,然而那猖狂的拳头,却堪堪在许廷颢脸边停住。 从此以后,训练就顺利多了,她把手里的木块想象成爹爹的脸,“温柔的抚摸”,就再也没弄碎了。不过当她沾沾自喜把这个经验告诉许廷颢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你能不能想象成你自己的脸?”毕竟你长得也很不赖,毕竟,人应该更对自己的脸下不了手。 “不,”好好很直爽的回答:“爹爹的脸更有感觉一点。” “……好吧” 美貌的脸,拥有很惊人的力量。好好一早就从实践中得出了这个理论。今天,这个理论论又再次被验证。 第16章 奶奶 “等会儿我们去找大师做桃花糕吃。”好好很大方的邀请爹宝宝。许廷颢欣然答应。两人先把桃花交给大师傅,又一同去拜见大长公主。皇帝的这位姑姑,今年已经半百,眼角嘴角都有笑纹,面白鬓灰,温柔沉默。 好好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含笑靠在松木云寿灵芝罗汉床上数佛珠,旁边有两个红袄丫头侍立,一个拿了美人春不老给她拍腿,一个端茶,偶尔还剥一颗椒盐榛子喂给她。 北靖王老太妃,大长公主双重头衔加成,在整个大夏,都是超品的存在。爹爹的奶奶,可是我的祖奶奶。好好当先下拜,不管地上有没有蒲团,就去磕头。 老太妃倒吓了一跳,幸而丫头激灵,还没等好好膝盖触地,就把她拉了起来。“安荣何须如此大礼,过来坐。”她已坐起身体,从丫鬟手里接了好好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右手又去携许廷颢“又到河边去逗鱼了,瞧瞧,裤角都湿了。” 她温柔嗔怪,一边念叨,一边用手帕去擦。她头上用暗金色浅紫如意云片抹额勒住了头发,圆髻抿的整整齐齐,簪一朵金叶玉珠头花。神态慈祥,眼神宠溺,与普通人家奶奶无疑,就指头上一颗银环嵌琥珀珠绞丝戒指无比显眼,显示了她非同一般的身份。 好好摸摸鼻子,准备实话实话:不是小王爷顽皮,是被我追的慌不择路。不过许廷颢倒很痛快的道:“今天并没有到河边去,这是在草丛里染湿的。” “小心有虫子咬你一口。”老太妃一边笑着恐吓,一边叫明珠去拿新的鞋袜给他换上,又叫宝珠给好好端水:“小孩子不适合吃茶叶,这广济寺有梅子干桃仁沏的咸茶,你尝尝,会喜欢的。”前生她进府的时候,老太妃已经过世了,这会儿见面好好却觉得分外亲切。跟有些刁钻阴柔的贵妇不一样,让人眼里好受心里也舒坦,如沐春风。接过青州粉胎润纹瓷尝了一口,好好笑道:“果然好吃。” 安荣的脸本就生的好,唇白齿红,俊眼修眉,只是以往要么故意板着,要么张牙舞爪,让人难得亲爱,如今笑容宛然,甜美有加,便叫人迅速喜欢上了。“上次在宫里,颢颢摔着了,是你给他擦的药?” 好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其实还是被她追的。她今天看了,幸好没有留疤。 老人看看一左一右两个娃娃,具都粉雕玉琢,晶莹美丽,还一模一样额上贴着花瓣,又觉可笑,又感可爱,如同刚大冬天刚喝了热水似的,心里无比熨帖。 “你大好的时候,宫里开宴,偏我忙着跟陛下说话,未得私见,来,这贺礼给你补上。”老人动动手腕又想到小孩子不适合戴翡翠,相见是偶然,一时没有旁的,索性从许廷颢项上把一块银丝挂钩的手掌形墨云护心玉摘了下来,给好好挂在她的八宝璎珞圈上:“这是个好东西,消灾解难,可别丢了。” 好好起身道谢,心道上次景福宫收到了礼单,北靖王府是有官礼的,今日这是老太妃的私礼。虽然不知缘故,但她一见自己,就喜欢上了。以前六公主没少见老太妃,却没这待遇,好好拍拍脸颊:不仅看脸,还得看气质。姑娘我果然与众不同,出类拔萃。 “你母妃还好吗?” 好好急忙点头:“好得很,我活过来了,母妃就精神多了,现在吃得香也睡得香,”她指指额头:“连这里的纹路都少多了。我母妃刺绣最好,太后要过寿诞,那副百鸟朝凤就是陛下钦点了母妃带着其他几个小主一起绣呢。” 老人听出了小孩语气中的自豪,心道这安荣真是长进了。自古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贤妃虽说懦弱黏缠了点,但也不是个坏的。这阿六以前总堵着一口气,又怨她出身不行,没有勇毅侯赵家那样有权有势的外公,又没有容妃的绝色美貌伶俐手段,恨不得重新换个娘肚子托生一回。 偏那贤妃生来软弱,又最会纵溺,不仅不知嵌束,反一味小心逢迎女儿,倒是当娘的讨好当闺女的,叫人心里未免看不上这对母女。但如今安荣一懂事,行事言谈不再乖戾,这景福宫就格外值得亲近了。 太妃着明珠去告诉贤妃一声安荣在这儿,让她不要牵挂,又跟安荣扯些闲篇“太后畏寒,每到下半年就去云华行宫住着,春暖花开才回来,算算日子也到时候了。” 想了想,又加一句:“我这位嫂子,向来偏爱身份贵重的女子。最厌烦,是富贵不知重富贵,大福不知惜大福的人。”看好好似懂非懂,又是一笑:“她倒是向来宣称自己真性情,所以看不上女子矫情,做作。” 好好知道这是指点,忙起身谢过。普天下,敢这样讲太后的,也只有大长公主,她的大姑子了。 两人正闲话着,那广济寺的师傅就派人送了点心过来。桃花糕,通体粉白,娇嫩可爱,盛在春花盖雪白瓷盘里,旁边还有一朵桃花做点缀,又美又嫩,叫人舍不得下口。老太妃一望就笑:“难怪有人管这道菜叫女儿菜。果然如豆蔻少女。” 好好心道我也是少女,但一点都不娇嫩,兑换成菜的话,大约是撒哈拉烤羊腿? 桃花糕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用干桃花做的,干花调成了馅子,或者配料,用面皮子去裹。而这广济寺的糕是用鲜花做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处理,原本吃起来有点苦的花瓣毫无涩味,变得又香又甜了。 好好接过盘子,谢了师傅,回身置于案上,先孝敬老太妃。她用玉环竹头小叉子去铲。这桃花糕粉糯,软弹,一不小心就破了,好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待得铲起完整一块,放在青花鸟雀骨瓷碟里,才终于松了口气,只觉手腕都僵硬了。其实她一直不大擅长做这种精细活。 老太妃笑得很慈祥:“女孩子本就娇贵些,伺候不来也是正常,不要勉强自己了。一家人私下见见,何必这么生分。” 好好再次觉得这老人好体贴。她也不客气了,拿起叉子开吃。一入口,整个人都荡漾了,这糕口感爽滑,牙齿轻轻一碰,舌尖一舔,它就化了,余味中还有一丝很熟悉的味道,嗯,奶香?好好嘿嘿一笑,爹宝宝身上就有这样的味,他还吃奶呢。这糕点热气袅袅,却又清气逼人,甜香隐隐,仿佛让人又回到了桃花林。 老太妃见识广些,一吃就笑了:“确实与别处不同,这是用鲜花放进盐水里泡了,沥干净后,和牛奶蜜糖一起连揉带搅的弄碎了。难怪这香味也爽气,跟干花不一样。”又尝了尝道:“也不是寻常点心用的糯米粉,应该是纯藕粉,合在一起调了,熬煮又放凉的。一般的粉没有这么顺滑清嫩。” 一句终了,无人捧场,低头一看,原来好好正用小勺子挖着糕,飞快的往嘴里送。双眼大亮,面颊红红,显然愉悦到了极点。自动屏蔽外界一切干扰。不仅自己的话她没听到,大约小孙子的眼神她也没注意到。 许廷颢刚把碟子举起来,好好就已经消灭一半了,他只惊得愣在了那里。等到好好消灭掉一个,去拿第二个,许廷颢才反应过来,赶紧去吃自己的。 等到用完,宝珠去收拾碟子,许廷颢却也去拣第二个。宝珠倒愣住了,小王爷素来服从管教,饮食有节,一般零食都是浅尝。尤其中午刚吃了素斋,这会儿应该还不饿。老夫人也看到了,笑着摸他的头,果然小孩子还是得跟小孩子在一起才有趣,北靖王府太冷落了,叫人连吃饭都提不起精神。 结果好好吃了三个,许廷颢也吃了三个。好好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放下小勺子,许廷颢却明显松了口气。 “不吃了吗?” “留两个给母妃。再不回去,她得担心我了。” “好孩子。”老太妃笑着称赞,还派明珠去送她。 结果好好刚走,许廷颢就抱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哎呦,软在了奶奶怀里叫揉揉。老太妃又好笑又好气:“咱们北靖王府什么没有,玉带酥,八宝盒,珍珠团子,麻酱肉末子饼……宫里进上的御制点心,市井的招牌拦客零嘴儿,哪样都齐备,偏今天就馋上了。” “不是。”许廷颢难受得小脸红红:“奶奶不是说,女孩子发现自己比男孩子吃得还多,会尴尬吗?云堂姐就是因为这个被赵二弄哭了。” 老太妃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傻孩子!人家哪里在意这个?结果当天晚上,他晚饭都没有吃。抱着肚子心有余悸,幸好,幸好她没吃第四个…… 第17章 欺负 好好回到客房就看到贤妃正在那里打络子,梅花五彩丝攒花结,一抬头先看到好好脖颈上的玉,就笑道:“哪里发了小财?真是巧,我恰好打了这络子给你络着。” 好好就笑道:“是老太妃赏的,老人家应该在这山上呆了几日了,说是伤春,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山上斋戒一段时间。祈福消灾。”她一边说一边把点心交给贤妃娘娘:“尝尝,我亲自到后面桃林里收的桃花瓣。”贤妃果又嬉笑盈腮,感动又幸福:“我阿六真是太孝顺了,吃到好吃的都惦记着娘!” 阿六十分谦虚:“应该的,应该的。” 她只吃了一口就连赞美味。“还是阿六有眼光,有品位。这好东西给人受用,哎,你将来肯定是贤惠媳妇。” 媳妇?给男人洗脚,给婆婆捶腿,给小姑做饭?想到许廷颢当初意味深长的告诫,她浑身一抖,立即恶寒。“不不不,母妃夸错了。其实我差劲的很,当不了媳妇。” “呀,还羞了呢。”贤妃咯咯笑了,将她拉近怀里,揉了又摸,摩挲头颈,把好好摸得乖成一只大猫咪。“小王爷是老太妃的眼珠子命根子,自然养的宝贝,长明灯里,每个月烧三五斤油呢。这儿的佛菩萨最灵验。你也是娘的宝贝。这次劫后余生,都是佛菩萨保佑的。阿弥陀佛,托福托福。” 好好瞬间想到她为自己添的三斤灯油。这闺女也是贤妃的眼珠子命根子,看着她的眷恋黏糊,好好难以想象当初原主没了,她是如何度日的。“德妃娘娘的法器开光开好了?” “佛前供着了。大师说供三天最好。恰巧,我们住这里歇歇,大师要做罗汉斋。我也预备搭把手呢,全当在佛前尽心,为你某福。”这是个走到哪里就要把好事做到哪里的大善人,好好听她这么说,已经完全不感到意外。毕竟在景福宫里,她看到一头撞进灯罩子的飞蛾都要放出来。 好好听她有这心愿,便主动去帮忙.。广济寺的大师傅将皇妃亲躬视为荣幸,并不多加推辞,爽快的提供了大厨房。贤妃去掉了大对口鲤鱼镯子,金丝绞花戒指,开始准备一应材料。她拿起了一根白胖的笋轻轻一嗅,笑道:“春上的青笋,正是好吃的时候。” 女儿以前从来不进厨房,认为这地儿不高洁。难得主动一次,贤妃简直惶恐,欲要把全幅武艺施展给好好看,她把菌子泡到水发,又去削荸荠。手上不停,嘴上还给好好讲解,“这罗汉斋要三菇六耳烧煮炖,多香融合才叫好。广济寺的斋饭尤其鲜香清雅。因为他的笋啊,口蘑啊,瓜果啊都是这山上亲自种了,当场收的。广济寺风水宝地,连菜都有别地儿没有的灵气。” “有灵气的蘑菇。难道长久了能修炼成精吗?” 贤妃一愣,“当然!” 刚刚太得意,夸过头了,女儿突发奇想,她就咬牙装下去。 “木耳呢?也成精?” “是啊。” “土豆呢?” “也成精!” “呀!”好好抚掌,“我就说嘛,圆通大师就是土豆修成的。” 信女贤妃手里的菜刀哚的一声砍在砧板上,均匀如珠的西芹块立即走了形,她一脸认真的看着好好:“圆通大师那样的,不会是土豆,至少是雪莲果!” “哦……”这还是好好当她闺女以来头一次被反驳,看着她背后的黑气莫名惶恐:“对对对,大师这么清新脱俗,无一处不好,肯定是水多味甜不留渣的。母妃啊,您先把菜刀放下,咱有话好好说。” 贤妃黑气一收,又嬉笑温柔的开始忙碌,见好好要去捡青豆,她急忙拦住:“阿六,你别碰,那豆荚上有黑洞,里面有虫。小心吓到你。 ”好好去洗胡萝卜,她又道:“你别碰,你那手指头要弹琴的,弄糙了多可惜。”好好摸摸鼻子,预备把花生米给煮了,贤妃又忙忙接过锅盖:“当心溅热水,我来我来。” ……没有用武之地的好好袖手扭头看窗外:所以,本姑娘出现在这种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这深沉而忧郁的造型一直摆到看到许廷颢为止。 爹宝宝在跟另一个小孩子打架?不,不是打架,那孩子比他高些,看上去也更强壮些,正炫耀力量一般冲他挥舞拳头。许廷颢转身就跑,他在后面追。好好二话不说,拔脚冲了出去。就爹宝宝现在那二两能耐,再一摔倒,不就妥妥的被压着打? “你是个好小子,来动一动你二大爷?”穿着一领蓝衫的小孩,浓眉大眼高鼻梁,长得有头有脸,就是神态蛮横,眉目凶狠,活像一只斗架的小公鸡。而许廷颢小脸白白,神情畏惧正一点点往后挪。 那个子大点的小孩正朝爹宝宝逼过去,爹宝宝躲在一棵桃树后,探着头望着他,显然十分害怕。“哈,你不跑了?你逃得还挺快!”那大小子一步冲上去就要抓人,好好当即呵斥出口:“住手!你在干什么?” 桃树林。目测距离挺近,其实这山望那山,中间都是盘旋路。好好连嘘带喘跑过去,终于赶得上,现在扶着膝盖不住喘息:身体啊,她那千磨万击还坚劲的身体! 那大点的微微一愣,转过身,就看到了好好。随即叉腰,哈哈大笑,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来。” 嗯……这走向不对啊。好好略一停顿,方才醒悟:我当初是个坏人来着!瞧这劲儿,她还是坏人的头。 “不来了。” “今天没心情?” “以后都不来了。” 这话提出,他那大大的眼睛微微眯上,嘴角轻佻勾起“哟,安荣,你这是要当这个好人?”他这一侧身,好好看到他左耳根下有颗痣,立即就想到了他是哪个。 许廷颢看到好好也有点意外。“公主?”好好立即摇手致意,跟爹爹问好。许廷颢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而好好已经开始吸引对方火力。 “这不是勇毅侯府的赵老二嘛!难道今天天气好,就出来欺负欺负小孩散散心?”她昂着下巴摆出骄傲姿态,一边给爹宝宝打手势,一边怜悯的想:没爹没娘的孩子容易被欺负啊。话说,你好好一个小王爷,总是不带随从,自己跑来跑去,真的不要紧? 赵凤仪这人,还有点来历,勇毅侯府长子是个病秧子,他不仅是侯府的宝,还莫名得了太后缘法,时不时就带进宫去玩,所以别有一番骄矜荣光。性格骄纵狂妄了点,又说不上大坏,所以大家也都忍了,太后还夸他“天生富贵,有悍将气派。” 但,她可不管那么多。盘中餐和爹爹,统统神圣不可侵犯!这是好好两辈子的信条。“赵凤仪,见到本公主,还不下跪?” 打不过,只得以势压人。好好其实心有不甘,很想让他领教一下拳头的真正力量。 这赵老二有太后格外看顾,又有容妃罩着,后宫各路主子都给面子,看着好好也不怵,只是眼神有点奇怪,他甚至伸指头去戳好好额头:“你脑子被熊拍傻了,大姐头?” 好好冷冷的看着他,毫不客气的打掉了他的手,啪的一声,分外清脆,赵凤仪看着发红的手背,又看看好好,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结果却只冷哼一声。 “你这个小丫头,我不跟你计较!”随即甩手走人,末了,还对爹宝宝翻白眼,结果被好好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看他离开,好好松了口气,许廷颢却有些遗憾的样子。好好见他还扒着树干,便笑:“别怕了,好好的,你招惹这个小霸王干什么。” “我说这里有老虎,他就来了。来了又没见到,就生气了。” 好好只得摇头:“你何必哄他?”赵二刚强好胜,您还耍他,是不是欠揍? “表哥欺负了云姐姐,我让他道歉,他不肯。我就想小小教训他一下,也给云姐姐出出气。”许廷颢笑得很甜,毫无方才惊慌模样。 他说的云姐姐,好好知道。 大长公主与当初的老王爷情深义重,她单生了一个独子,就是许廷颢的父亲,幼时又病弱的很,怕养不活。老王爷不愿纳妾,大长公主却生怕有个万一,自己就是许家的罪人,便从他房抱养了一个,就是如今北靖王府的二爷。爹宝宝口里叫的云表姐,就是他的女儿许紫云。 “教训他?”好好当即笑了:“算了吧,你脖颈都没人家拳头粗。” “这桃林里有个洞,应该是防止桃树过于密集,撅根移走后留下的。那天我挂平安符的时候发现了,我只是要哄他掉进去。” 果然还是原装正品的爹爹,有着焉坏焉坏的本性。“所以,是我多管闲事,坏了你的好事?”她一边去拉爹宝宝的手一边问道:“在哪里?啊------”扑通! “……就在这里。”许廷颢嘴角都抽抽了。 第18章 出洞 “咳咳咳”好好呛了一嗓子灰,一边摇落头上的绿草,一边顶着满是土的脸往高处看。这洞不深,春天几场雨水一落,下面潮了吧唧,黏黏糊糊。好好掉下去就跟一只青蛙大眼瞪小眼,“你好。”她伸手打了个招呼,捉起青蛙一条腿,麻利的丢了上去:阿弥陀佛,就当做好事了。这青蛙核桃大,料来自己跳不出去。 许廷颢刚探头来看,就有一只青蛙迎面飞来。他特意在洞口放上了草皮做掩盖,结果好好救了赵二坑了自己。“公主?” 洞其实不深,大约跟赵二齐高,却只让好好露出半截胳膊。她摸了把脸,狠狠打了个喷嚏,举起手拍拍地面:若是她自己的身体,那一个纵身就能跳上去了。可阿六这身体娇滴滴的不给力,这会儿脚踝还被挫的疼呢。 瞧她生龙活虎,许廷颢松了口气,急忙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好好十分不信任的看着爹宝宝粉嫩粉嫩的小巴掌:“你手腕还没我粗。你还是去叫人吧。” 许廷颢不服输的道:“你试试嘛,我很有力气的,云姐姐的花坛子我也帮忙搬呢。” 啧,小小年纪这么好胜。多少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力气两个字了。好好伸出手,握住他的小胳膊。“你准备好了?”“嗯。”许廷颢站起身体开始使力。 呀!好好故意往下一拽,爹宝宝啪叽摔在了地上,脸蛋埋进了草堆里。唔……许廷颢抬起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真是不好意思,我重量这么大”好好拍拍巴掌:“去叫人吧。” 许廷颢站起身四下望望有点不放心:“我要是回去了,这里就剩你一个,又动弹不得,有坏人过来怎么办?如今惊蛰早过,蛇虫苏醒,即便没有坏人,那万一来条蛇呢,或者再来几只青蛙呢?” “……本来没什么,但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成问题。”好好跺跺脚,这下面有点泥浆,现在鞋袜都泡了,难受死。其实她没有动脑的习惯,基本上能用拳头解决的,都用拳头解决,拳头解决不了的,都由爹爹解决。 “你能抱动我,”许廷颢忽然道:“那你应该能把我拉出来。” “可惜哟,是我在下面你在上面。”好好没好气的摸着下巴,刚摸一下,就意识到不对:“你该不会想……” “对啊!”爹宝宝双眼大亮:“咱俩心有灵犀。我跳下去,你踩着我肩背上来,然后再把我拉上去。” 慢着……好好还没来得及拒绝,许廷颢就扑通跳了下来,落地姿势很标准,这让好好确定那夜他夺自己桃木剑那两手,果然不是随便乱来。英姿天纵的爹宝宝竟然这么早就开始修炼了。好好唏嘘完毕,发现一个异况:“小王爷,我以前欺负你,你都不还手的吗?”只会跑,跑不了,害怕了,还哭鼻子。 尽管安荣大三岁,但这不是年龄问题,也不是体格问题。毕竟多小的许廷颢,都不是软弱可欺的性子。比如现在,赵凤仪不过是戏弄他堂姐,这就要想法子教训回来。更何况直接针对他的阿六? 却不料,许廷颢听罢,很乖巧的笑出两颗小奶牙:“奶奶说被女孩子打不可以还手。” “呃……真是好奶奶。那老太妃知不知道我会揍你?很认真的那种” “奶奶说,你下次记得跑快点。” “……真是好奶奶。” 许廷颢完全没听出好好话语中的异样,很爽快的蹲下来,“快,踩上去。” 好好摸摸爹宝宝还很娇嫩的肩膀,又看看自己脏兮兮的鞋子,下不了脚啊,把爹爹当垫脚石,是要挨天谴的吧? “别怕,我不会让你摔到的。” 好好心中微微一软。当初爹爹也这么跟她保证,还是第一次骑马的时候,马尥蹶子,把小小的好好从背上掀了下来。许廷颢斜刺里冲过来,抱着她躲过了马蹄子,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今天又同样听到了这句话,虽然奶声奶气,却让人觉得温暖又亲切。 好好不再犹豫,她把鞋子脱了,看看袜子,也有点脏,索性把袜子也脱了,这才小心翼翼的踩上去。刚用力一踏,就感觉到许廷颢的身子猛的一沉,“坚持一下啊。” 好好在脚下着力的瞬间,手臂攀着洞口一撑,要纵上去,结果身体不给力,腊肠一样挂住了。许廷颢立即站起来,双手推住她屁股,用力往上推------结果好好身体瞬间僵硬,双臂脱力,差点坐爹宝宝的嫩脸上:翘臀啊,本姑娘精心宝贝了十二三年的翘臀,就这样被人摸了。 当初在学武切磋的时候,有不良的,趁机占她便宜,还是许廷颢严厉告诫:有一个打一个,有两个打一双。医药费管够,下手不必心疼。可是现在……哦,现在这屁股不是我的,是阿六的。好好立即释然了,轻斥一声,再次发力,终于爬了上去。呼----松了口气。 紧接着许廷颢把她的袜子鞋子都飞了出去:“虽然脏了点,但还是穿上吧,奶奶说脚底心着凉会拉肚子的。不要光脚踩湿地。” 许廷颢甜脆的声音在下面响起。好好一边哎哎的答应着,一边整理鞋袜,心道难怪上辈子他既当爹又当娘,还那么顺手,原来从小就有天赋。 好好吸了口气,蹲下身体,让爹宝宝把手举高,捉住:“我数一二三,你用力跳,蹬着土洞壁上来,免得胳膊被拉伤。” “好嘞。”许廷颢痛快答应。好好开始:一二三,用力。许廷颢踉跄一下,磕在了洞壁上,他抬头讶异的看着好好:“是数到三就跳,不是数完了三再跳吗?” “……怪我。我说跳你就跳。”好好再次做好准备:“一二三,跳!” 许廷颢用力一蹬,纵起身体,好好立即伸手拦住他的腋窝,连拖带抱将他拽了出来。呼……两人同时出了口气,翻身躺在草地上,抬头望着蓝蓝天。俄而,默契的扭头,看着花猫一样,手脸衣鞋都是泥土的对方咯咯直笑。 爹宝宝也有这么顽皮童真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有自己是他嫌弃的“没笼头的马驹”呢。好好大感意外,一扭头用自己的花猫脸去蹭许廷颢的花猫脸,蹭得许廷颢笑到酥软,只会喊不要。 一起回家,各找各娘,贤妃看到好好吓得手里刚做好的罗汉斋差点扔掉:“阿六啊,你这是滚到泥坑里去了?”她放下卍纹青瓷碟,也不嫌脏,蹲下身体,携了好好的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有人欺侮你了吗?是哪个混蛋?有没有哪里磕到?有没有哪里痛?”得到好好的一一否认,这才松了口气。 这就是区别,若是许廷颢一定会说:“哪群倒霉孩子又来挑战?瞧瞧你那狼狈样子,还差得远呢,去演武场先给我倒立半个钟。”然后直接叫跟班过来:“数都记准了?去账房支医药费。” 折梅已经打好了温水,先给好好洗手,洗过了后,又换新水洗脸,一直洗了三遍,又给好好换衣裳:“鞋袜都成泥球了,公主,您是把自己当花给种了吗?” 这话讲得幽默,好好咯咯直笑:“我不是花”她抖抖泥土“其实我是春泥,我本意要当护花的英雄。谁知道花不用我护,乃与我这英雄甚是相和。” 贤妃紧盯着女儿,眼见得她脸上汗毛都没少一根,这才真正放心。瞧她这般得意,便冲她额头轻轻一点:“你呀,女孩子好好当娇花就是了。英雄就是为着娇花存在的。” 好好颇为不屑,她在许廷颢的影响下,能打,很能打,非常能打,打下上京大姑娘小兄弟一片敬仰,一看就很能罩。娇花有什么意思?当个种花的多爽,想拔哪个拔哪个。 贤妃把罗汉斋装盘,先派人给大长公主送一份去。折梅听命行事,叩见以后,按照吩咐拿金丝绞花银勺子,先盛一点在碟子里试吃了,这才呈递给主人。这也是贤妃在宫里多年谨小慎微养成的习惯。老太妃心里明镜似的,也不多说什么,只叫她代为问好,还说改日天气好了,一起去山上走走。 许廷颢也刚刚换了衣服,正窝在奶奶怀里看大字本。瞧见了,便问:“你们公主吃了几碗饭?” 老太妃看了他一眼,慈爱的摸摸他的头。折梅不解何意,其实今天好好耗费了太多体力,所以吃了三碗,但想到可怜的许紫云现在还是茶余饭后的“云三碗”,她就觉得自己有必要替公主维护一下形象:“两碗!”她伸出两根指头信誓旦旦一脸诚恳。 许廷颢放她走人,便告诉奶奶:“我也要吃两碗饭。” “其实安荣公主真英豪,不会为饭量尴尬的,况且她今儿又不在。” “不,我要长得高高的,还要比她有力量!”许廷颢为今天被拉趴下耿耿于怀。 “好呀。”大长公主乐呵呵的看着自己小孙子用晚膳。贤妃的手艺倒是真不赖。刀工好,火候也到位。原料用了花菇、香菇、草菇,银耳木耳黄耳,土豆、冬笋、笋子……整整十八中,致敬十八罗汉。这个老实人,可是一点功夫都没省。 第19章 抱抱 好好最近总与许廷颢混在一起,渐渐发现这小孩很有趣。比如现在的爹宝宝还不够腹黑刁钻,反而意外的耿直。 那天在桃花林,恰好看到一个书生面带忧愁,暗自堕泪。或许是正义感被激发,或许是想在小姑娘面前表现一下,爹宝宝带着好好去仗义相助。“你是不好好读书被娘亲赶出来了吗?” 好好看着一脸认真的爹宝宝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瞧那手里颜色可疑的粉红信笺,明显应该是被媳妇赶出来的。 书生一肚子伤春悲秋的情调被破坏,刚有点不耐烦,但一抬头看到美如宝玉的小孩,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捂着脸,哀叹一声:“成年人的烦恼,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好好实际上可有十二三岁,被这么讲就不开心了,当即道:“我知道,肯定是你喜欢哪个姐姐,却不敢讲。” 书生眼睛一亮,这俩小孩都没有捉弄他的意思,显然是纯洁美好的那一挂,于是当即把二人当成了树洞对象:“对啊,哥哥我有个心仪已久的女神,她就是我梦中的天女,与哥哥我,乃是青梅竹马……” “你撒谎。”许廷颢打断他一本正经道:“你明明是个叔叔。” 书生当即石化。好好一愣,当即把爹宝宝打包卷回家:你这么讲话,是会被人揍的! 再比如他现在还很软很好骗。意外的轻信。好好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夜游神,晚上不好好睡觉的小孩,都会被他抓走。”当初好好刚进王府,晚上不按时休息,许廷颢就这样哄她。现在许廷颢点着蜡烛拆九连环,老太妃夺都夺不下,好好依样去哄他。 却不料许廷颢眨眨漂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那要是他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抱走了怎么办?” ……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机智的反问?好好装逼装到底:“夜游神看到不睡觉的小孩才会现身把他抱走呢,睡觉的不会惊扰,所以你才会总是一觉醒来就在床上啊。” “夜游神长什么样子?” 好好板了脸:“我这种按时睡觉的乖孩子怎么会知道?” “那我俩今天晚上等着他吧。” ……好好很不甘心的承认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烛泪淌啊淌,窗外还有虫儿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好好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脑袋沉重得像戴了铁帽子。许廷颢显然也有点困,时不时用小手掩了口打哈欠。偏偏硬是撑着,要等夜游神,害得身边伺候的侍女都拿幽怨的神色看好好。 灵机一动,一个主意冒出来,好好先给侍女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又很专注的盯着黑暗中的某处。爹宝宝显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你在看什么?”好好刻意压低了声音:“夜游神。”许廷颢顿时来了精神,又要叫,又勉强保持镇定,认真盯着那片虚空,半晌后,很不甘的问:“哪里有,我没看到。” 明珠很机灵,一起看着好好视线追寻的方向,一脸认真的保证:“真的有。夜游神来抱孩子了。小娃娃要赶快睡。” 许廷颢显然有点怕了,当即踢掉鞋子,滚到了床上。好好这才算放心,她预备起身走人,却不料许廷颢又一骨碌爬起:“我看不到,你却能看到。难道我已经睡着了,这是在我梦里?” “唉?”好好懵圈 “你能看到,说明你还没睡着,那夜游神来了,是要抱走你?” 嗯?一脸睡意的安荣公主完全没搞懂王爷儿童的思维,持续呆傻。是该夸你机灵还是该怨自己笨呢?她还在发癔症,爹宝宝就光着脚跳下床,把好好拉过来,按上床,推到里面,自己却在外面躺了。 “我要看着你。” “你怕我被抱走?”好好扭过头看着爹宝宝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七岁不同席,时过五年,今个儿又同床共枕了。好怀念。啊,奶香味。好好把脸蛋埋进爹宝宝软软的怀里蹭了蹭,蹭得他怕痒,咯咯笑着往外躲,差点一跟头栽下去。 “睡了。”好好看着他长长睫毛下,点漆般一对眸子,伸手去盖他的眼睛。她已经后悔讲这个毛神了,谁知道爹宝宝思维这么精奇,根本不上道呢?哎,只怪当初脑子小,许廷颢说啥她都信。 “我看着你睡着,夜游神不会抱走你了,我再睡。”他把胳膊从月紫色芙蓉被里伸出来抓抓头发,自己把自己绕晕了:“我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梦着呢?” 好好已经困得不行,索性伸手抱住他:“这样就不会被抱走了。快睡。” “哦。”许廷颢把手绕过去,整个人缠住了她。 贤妃在自己客房抓耳挠腮,几起几坐,靖王府的侍女还是传话俩宝贝在玩。她终于等不住了,拢了披风过来看,结果就发现两个小孩耳鬓厮磨挨肩贴腰黏在一起。小脸红红,呼吸均匀,显然睡得极好。 老太妃着人伺候着,披了暗紫色富贵缠枝花大袄坐起,贤妃忙先福身请安。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只有皇帝能叫皇姑。这一众嫔妃,威重如德妃,娇宠如容妃也只能自称晚辈。“大晚上,惊扰您老人家了。” 老太妃笑得很慈爱:“真是一片慈母心肠,我已着人告诉你了,你却还是不放心。如今已睡安稳了,等明个儿我囫囵给你送回去。” 贤妃原本实诚,不懂圈圈绕,只把两个小孩的被子掖了又掖,这才不好意思的道:“其实阿六睡相不大好,晚上踢被子,我怕她闹着小王爷。” 老太妃看看两个娃娃如花睡颜,阿六年纪略长,却用一种奇怪的姿势钻在小孙子怀里,那显然是极为信赖和亲昵的人才会有的动作。而小王爷唇角带笑神态愉悦显然梦里也是好心情,让人不忍将二人分开,遂笑道:“这有我,你只管放心歇歇去。对了,陛下说你还在绣百鸟朝凤?如今进行得怎么样了?” 贤妃忙道:“一众鸟雀已经基本到位,唯有那只大凤,用昭阳牡丹还是明月梅花的背景,至今没有定下来,德妃娘娘和容妃娘娘也还在商定。” 老太妃好似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道:“你是主司,太后怒与喜都只问你。那德容二妃……”她蓦地住口,贤妃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她。老太妃望那憨厚老实一张脸,料来不懂言语机关,遂道:“也罢,我指条明路给你。太后向来厌月,只是知道的人不多,你若真用明月梅花,倒是犯了她忌了。” 惹了太后是什么后果?贤妃浑身一抖,赶紧给老太妃磕头:“多谢您老人家指点,不然我傻傻的,叫人卖了也不知。” “一句话而已。”老太妃着人扶她起来,轻轻打了个哈欠。贤妃非常知趣的告辞,恋恋不舍的看了女儿一眼,这才蹑脚往外退。 宝珠用四君子八角罩子盖了灯,室内随即昏暗下来,老太妃也安慰歇下了。好好却轻轻翻了个身,伸手去摸后腰,按道理,她这里是有个月亮纹身的。 次日一早,鸟声啁啾,风送花香。好好当初跟许廷颢一起养成的好习惯,从不赖床。老人原本醒的早,她醒了,两个小孩子却也起床了。好好看着睡眼朦胧的爹宝宝,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揉眼的动作:“当心会有翳。不可以揉。” 许廷颢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歪着头,散着头发,衣领敞开,露出半个白嫩肩膀,一脸呆萌,好好直接伸出双手一顿揉搓,许廷颢这才醒了。醒了就不依了,咯咯笑着伸了胳膊要揉回去,“怎么只许你揉我的,不许我揉你的呢?” 好好虽然身体跟脑子不配套,但基本的动作招数可是熟练的很,又有身高优势,又有力量优势,两招小擒拿手轻易就把他按翻在了锦褥堆里:“不是不给你揉,是你揉不到啊。哈哈哈。”制服了小短胳膊小短腿,仰望许廷颢整整八年,屡战屡败的好好,今天终于讨回了场子。 听着她“张狂”的笑声,爹宝宝委屈的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坏人坏人坏人…… 一边的老太妃正在让明珠伺候着梳头发,俩孩子打闹,她从大莲花穿心镜里看个分明,心道:难怪当初孙儿害怕六公主,你看,一般小孩打闹挥拳头揪头发都算了,她动手竟然是带招的。啧啧,也是老天开眼。若非随便学了两下就觉得了不起,也不会跟着皇帝跑到上林苑,被熊拍。 明珠附耳悄声:“主子,刚刚安荣殿下可是对小王爷用黑虎掏心啊。” 嗯,就那两下猫爪拳,老太妃毫不在意的笑:“男孩子本就该多操练,黑虎掏心有啥好惊恐的,又不是猴子偷桃。” “……主子英明。” 第20章 姐姐 藕块和豆腐皮裹得素排骨,油条皮和香菇丁裹得素鸭,五菌豆腐汤,松子酥油饼。老太妃这里迅速摆开了早膳,她自己坐,俩小孩单独一张圆角赤松小炕桌。 贤妃一早过来给长辈请安,看上去恭敬孝顺,但老人家瞧她眼里有些红丝,便知还是牵挂女儿,一夜没睡好。也难怪她,本就把女儿视若珍宝,又劫后余生,正是惊弓时候,哪里舍得离了眼皮半点。遂笑道:“不必这么客气,来一道吃了吧。” 贤妃忙道不敢,要挽起了袖子,伺候用膳,却被明珠强压着坐过来,贤妃再四推辞,才欠着身子挨边坐了,举著只略动眼前两碟菜。老太妃观其言语行事,心道果然小门小户出身,举止过于忸怩畏缩了些。不过后宫里熬人,你拉我踩,到今天没失了本心,已十分难得。 “肉啊肉,我想吃肉”佛门清净地,产生这念头简直大不敬,奈何好好肉食动物出身,如今陪着贤妃娘娘斋戒了三天,早已心痒难耐。这豆腐干混合花生米的假肉,就好比,好比,好好寻思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比喻,一抬头看到爹宝宝正安静的吃枣仁糯米粥,灵感一闪:啊,就好比许廷颢和他为自己找的那一批美男。虽然色香味都不觉得有太大区别,但吃起来总少点感觉。 许廷颢察觉到好好的视线,猛一抬头就看到她双目炯炯,全然不知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一道货真价实的红烧肉。“怎么了?”他摸摸脸,难道米粒粘上去了? “没事。”好好颓然低头,为自己方才的念头深深愧疚,竟然把爹想成肉,这是何等大不敬! 许廷颢回头看奶奶,老太妃已停箸,在用人参茶,他便搁了筷子,亲自递杯子过去,又从明珠手里接帕子拿给好好。 ……这是不让吃了?好好放下筷子,心道果然是大长公主出身,又当了这么久王府女主人,虽说和气温柔,但规矩也大的很。然后许廷颢就指指她领口,比了个口型:“这里。” ……好好从红绫小袄的芭蕉领里拿出一片蘑菇。难怪刚才贤妃不住往这边看,她还以为贤妃爱这小桌上的菜呢。 折梅赶紧把帕子接过去,她站在背后,并未发现,这下为自己没能维护公主形象而深深愧疚。 好好却丝毫不当回事。当初她进王府才四岁,学不会那纤巧的端碗手势,也曾把粥饭洒到许廷颢身上。他很好脾气,既不嘲笑也不生气,这般纵容下,好好不知不觉就有些厚脸皮了。 现在他也在安静的咀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好教养。 这么一想,她愈发觉得跟那原阿六做交易很划算,毕竟爹宝宝这种人可遇不可求。随便换个赵二,刘四,她岂不是被嘲笑的很惨?要是温如玉呢?好好脑海里不自觉冒出那个容色美艳的小哥哥,呃……他要是敢,那本姑娘就休了他再换一个。 好好心情大好,折梅却只当她化尴尬为食欲,怒吃两碗饭。心里想着幸好没吃三碗,要不然她撒的谎就穿帮了。 好好总是跟贤妃一起吃饭,亲亲热热,现在这周围静的好比坟墓,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她记得当初许廷颢也不强迫她食不言?又不含着东西说话,喷的到处都是。 这么想着,她夹了一块糖醋藕片给爹宝宝:“这个很脆。不像一般的,经冬了就糯了。”印象里许廷颢是爱吃甜食的,比如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跟她抢食为天的蝴蝶酥。 贤妃立即扭头,撮眉挤眼的打暗号,阿六以前爱摆谱排场也大,规矩没得挑,这被熊拍了以后,解放自我,能说能笑,倒像个真正的小孩,贤妃欢喜,也不去管。却不料景福宫自在惯了,今日就出事。夹菜,你至少用公筷嘛。 早听说老太妃治家严瑾,北靖王府规矩重。老人果然看了过来,又瞧瞧贤妃,笑道:“小孩子家,和和气气,爱笑爱闹是好事。你无须这么担忧。我也不是那种刻板的。人前不少礼数,人后怎么自在怎么来。” 老人眸光有些怅然,当初她也是活泼任性的,只是驸马去的早,儿子又早逝,不得不把规矩重整起来,免得被人小瞧了去。她看看孙儿,他笑容甜甜,眼睛亮亮,显出些鲜活的俏皮,顿时心里一阵柔软。许廷颢太懂事了,被她养得小大人似的,难得出现点孩气。果然,小孩子还是得跟小孩子多处。 于是,用餐完毕,她留了贤妃说话,却叫两个小孩去玩,全当消食。好好自然乐意,跟许廷颢拿了小网兜,桂枝银钩的小吊杆到河边去钓鱼。后山水里飘出几片桃花,有肥大的鳜鱼打着花儿在水里游。 水清浅,佛门清净地,鱼也自在惯了,看上去傻头傻脑,并不激灵,然而好好连着试了两次都不成功反而溅了一身的水。许廷颢倒很有耐心,把饵挂在勾上,鱼竿卡在石头缝里,自己又去捉蝗虫,小家伙下手倒挺准,连扑两次便拿到了绿油油明晃晃的一只,头尾一挤,顶开它的背壳,用狗尾巴草串起来。 “这大蚂蚱叫登老山。”许廷颢得意的举给好好看,好像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她当初总捉各种虫子,到金尊玉贵的许廷颢面前炫耀自己“渊博的学识”,今天倒被反炫耀了一把。于是弯腰摸摸他脸蛋:“你怎么认得这个?” 若是一般的草虫,蝈蝈知了之流,那可能是从摆件或装饰上认的,她记得许廷颢有个匣子,里头蟾蜍黄鳝猫狗镰刀螳螂都有,美玉雕琢,造型精致。这鲜活的野物,还能认出来,就有点意外了。 “我师傅教我的。” “教你拳脚的师傅吗?”好好随手又扯下几根草梗,编成一个小笼子,把蚂蚱放进去。 “嗯。”许廷颢满脸自豪:“师傅好厉害,能徒手破开三块砖。” 开山掌?好好得意的昂起头:“那算不了什么,我也能?” 真哒?许廷颢双眼大亮,回身找了块蹴鞠大的石头,费劲巴拉的搬过来,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劈给我看。” “……呀,你的鱼上钩了。”好好转身就跑,呜啦啦笑着,把鱼竿举起来:“你看你看,好大一条鱼。” 开玩笑,就阿六这身体,还劈石头,劈根甘蔗都够呛。 许廷颢揉揉鼻子,跟过去,拉住好好衣袖:“好姐姐,你劈给看看嘛。” 好好一个踉跄差点掉水里,面白唇抖,如遭雷劈:“你叫我什么?” “姐姐呀。”许廷颢昂头看着她,有点委屈的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好好坚决摇头,把他的手从衣袖上拽下去,这辈分错的,你是我爹,随便乱叫,我可是要遭天谴的。 “哦。”许廷颢有点失落,可怜巴巴的皱着小脸,好比霜打的小白菜:“安荣殿下。” 不要对我撒娇啊,好好看着那萌哒哒的脸,内心狂吼,你这是犯规犯规!“你可以叫我好好呀,我说过了,好好。” 交换过名字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如今她是正儿八经一品公主,连皇帝都称封号,表示爱重,许廷颢年纪虽小,却分得清君臣之礼,知道这名字他不能叫。而好好,再给她吃二两熊胆,她也不敢对着爹喊颢颢。这叫什么事? 好好其实不大擅长哄小孩,一边鼓舞着拿鱼叉去捉鱼,一边偷眼看许廷颢,他还蹲在草地里,拿着一根草梗画圈圈。 ……要不要这么失落?好好后知后觉,爹宝宝好像太黏她了。大约是北靖王府没有别的姊妹,也没有别的小孩,有个许紫云,又去不到一处,所以太寂寞。 “等我捉鱼给你哦,你不要难过了嘛。不让你叫姐姐呢,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听起来没你年轻。”好好一脸认真的解释:“你看,我比你大三岁。等到将来,你二十七,我三十。大家就会说,哎,瞧那小伙子,风华正茂青年才俊,但到了我就是,瞅瞅那年过三旬的老女人。我可不开心。你叫我姐姐,可不是提醒大家我比你老吗?” “这样啊?”爹宝宝恍然大悟。“好像是这个样子哦。”今年才七八岁,就考虑到那么长远去了,安荣果然好棒。 好好这才松了口气,擦掉额头上冷汗:总算忽悠过去了。 这一走神,刚钓上来的鱼,扭动几下,挣脱了鱼钩,噗通一声,又掉进了河里,飞快的游远。好好拍手跺脚的遗憾:“跑了跑了!”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金光一闪,激起二尺高的水花,再低头看,那鱼儿已翻着肚子浮出了水面。有人正好整以暇的把弹弓重新插回腰间,对她做个“请”的手势。一身梅红圆领盘螭绸袍,墨带束腰,英武模样。赵凤仪? 好好抹掉自己的一脸水,“……你真是不专业。” 刚表现了一番,自我感觉良好的赵凤仪顿时僵住了。 第21章 崇拜 刘六向来跟赵凤仪玩得好,小孩子们脾性相投,就容易闹到一起,飞扬跋扈的赵凤仪其实恰合了阿六拔尖要强的胃口。阿六毕竟是宣和帝得宠的女儿,有这么一个伙伴,赵凤仪倍儿有面子。 但现在问题出现了,阿六被熊拍了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陌生的叫他难受。 宫廷宴会那晚,为庆祝安荣痊愈,他也入宫,然而这个小跟班却没有像往日一样,趋迎过来,反而自己玩自己的。因着许廷颢一句“你就嘴上厉害,哪里算真英勇”刺激到了阿六,她才请求皇帝狩猎伴驾。他认定若不是许廷颢,阿六也不会被熊拍到卧床两三个月。 赵凤仪热血而冲动,就在当晚堵了小小的许廷颢,并且拿了炮仗吓唬他,亏他机灵,跑开了。许廷颢袖子上那个洞,也是因此被燎的。 他出身勇毅侯府,侯府赵家俩姑娘,一个就是如今皇宫里,有上京第一美人之称的赵容妃,再有一个就是如今北靖王府二爷的嫡妻,许廷颢的婶娘。算起来,这俩勉强还是表兄弟。如果力度大到把对方捂死也算拥抱的话,那感情还是不赖的。 “赵二?好巧啊。”好好接过爹宝宝递过去的帕子擦拭脸颊,又折好还回去,许廷颢笑道:“这里还有。”说着踮起脚尖,用手头压了袖口,轻轻抹她鼻窝。这一倾身过来,好好又闻到了这些天已熟悉的奶香味。 好好暗服老太妃会养人,瞧着调理的白白嫩嫩的,简直比小姑娘还俊俏。 赵凤仪胸口急剧起伏,许廷颢这小子是故意的,他分明看到了他挑衅的笑!偏好好丝毫不觉,上辈子就被许廷颢照顾,现在已然,虽然多少有点尴尬----呃,好好坚持认为尴尬的是许廷颢,踮脚什么的,他暴露了自己腿短。 “安荣,我下次到西山游猎,要打条狼回来!”他有意抱胸而立,露出了强壮的手臂线条,要调动阿六的积极性。然而换了个芯子,好好却只从这姿势中看出了挑衅:“很了不起吗?我可是猎了黑熊,炖熊掌的!” 赵凤仪顿时气堵,又看看紧挨好好站着的许廷颢,冷哼一声,作势扬长而去。然而并没有挽留,这就有点尴尬了。 好好摇摇手里的鱼:“还是谢谢你啦。不要留下来烧烤吗?”许廷颢惊讶的看着她,好好却道“这叫有风度,如果对手随便放了句狠话,你就暴跳如雷,那说明你器量还不够”。 本就是许廷颢为了约束她的炸药桶脾气申斥的,如今原话返回,许廷颢深以为然,鼓掌:“你说的好棒!” 真是不好意思,又用你的话来教育你。好好摸摸爹宝宝的脑袋。 赵凤仪原本止步,以为阿六回心转意,刚生出些惊喜,又听到后半句,生生气炸了头发:“阿六,我讨厌你了,讨厌你!”迈腿跑开,一团火似的烧远了。 好好一脸茫然:难道我刚刚做了很要不得的事情? 许廷颢却丝毫不受影响,笑嘻嘻的道:“我们来烤鱼啊。” “好。”她抛去那点懵懂,从靴子里抽出短刀,很爽利的剖开了鱼肚子,挖出内脏。紧接着按在石头上刮鱼鳞,运刀如飞,又快又光,许廷颢看得双眼亮亮,又佩服又欢喜,“你好厉害!颢颢好喜欢你。” 好好刀子一滑,差点切到指头,随即扭了脸蹭他脸蛋,手里也不闲着,说道:“对啊,我就是这么厉害,将来还有更厉害的!” “那颢颢要更喜欢你。” 好好听得心肝只颤,爹爹自称名字跟女儿交谈,这待遇,恐怕她是天上地下头一份。终于把鱼收拾干净,好好用大树叶包了,带着许廷颢去找点干柴。 “要钻木取火吗?”许廷颢天真的敲着大木杠,好好笑道:“那要钻到猴年马月去?”她变戏法一样,又从怀里摸出两只火折子,刺啦一下,丢进了干草里,随即把柴火架上。许廷颢又惊又喜:“你还有这个?” 她本来就是玩的,连裙子都没穿,多么明智的选择。许廷颢信奉放养政策,哪怕是女儿,也没拘束了她,不管是山野,军营,皇宫,江湖,走哪带哪,这也让她有别于一般娇娘,动手能力极强。 她哈哈大笑,又低了头蹭爹宝宝。“我还有这个呢!” “盐巴?”许廷颢更兴奋了,“你简直就像孙悟空一样。” “顽劣的像猴子?”好好俏皮的皱皱鼻子,当初许廷颢没少用这句话寒碜她,现在是个宝宝,依旧恶习难改。咚的一声,好好顶头撞,许廷颢哎呦一声,捂着胸口坐在地上。 然而他依旧咯咯笑:“铜头铁脑,会七十二变。”他举手画圆:“能变出好多好多东西。” 啧,这个比喻竟然是夸奖。好好不由想起童年时,她的理想夫君可是孙悟空。“我要跟大圣在一起,每天吃果戴花玩小猴子!”现在,被爹宝宝一夸,好好再次自我感觉良好:果然只有我才配的上我,哎,只恨没有个男的我,可以娶了女的我。只好勉为其难将将就就挑个貌美如花的。 她支好架子,把河鱼撑起来,翻烤。没有多余的调料,只借一个鲜字。斋戒这么久,嘴巴淡透了,今天老太妃的祈福结束了,贤妃的罗汉斋也收拾彻底了,连德妃供奉的法器也到时候了。又不在菩萨面前,杀生,吃荤,都算不得什么。 她从事烧烤这样的技术工种,许廷颢沦落到打下手,把她从后厨房梁上顺来的香花辣椒切成碎段。“小心点哦,碰到指头可不许哭。” 我才不会那么没出息。许廷颢接过匕首,果然开始一丝不苟的切割,好好看他姿势娴熟却别扭,想到那天他拿桃木剑对着自己。那是突刺的手型,不是握菜刀的。 不一会儿鱼身就开始冒油,鱼皮开始焦黄。好好来回调换位置,使它可以均匀的烤到。香味很快飘散出来,许廷颢轻轻吸了吸鼻子,“真香。” “那当然。”好好非常得意。在前世,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可以胜过许廷颢的地方。“本公主可是孙悟空。能用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不是红孩儿的吗” “孙大圣也会。要不他屁股是红的?就是练三昧真火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给燎了。” “哦……”许廷颢将信将疑,怎么才能做到口鼻喷火烧着后面呢?这高难度动作都能做大,真不愧是大圣。他又费劲巴拉的把那块石头抱过来:“大圣,你能劈给我看吗?” ……你就不能忘了那块石头?好好啪的一声把鱼撂在树叶上,小刀当空一划,分成两半,一半裹在树叶里交给许廷颢,白气袅袅:“小心哦,热腾腾的。” 吃过早饭已有一会儿,这烤鱼鲜香扑鼻,诱人垂涎,许廷颢愉快接过,在两只手里颠来倒去:“烫,烫,烫。” 好好嗤得一笑,抓起辣椒,在鱼肉上均匀洒了一层。许廷颢有样学样。结果刚咬第一口就被辣出了眼泪。哈哈哈,这不厚道的闺女仰天长笑,爹爹啊,承认自己爱吃甜食,其实不丢人。 俩人享受美食,更多的是兴奋,许廷颢显然没有这么快乐过,额上微汗,脸蛋红红。不知是辣的还是热的。辣味给人的妙处就在于舌尖刺激之后的舒爽。他觉得无比畅快,自从父母去世,府中气氛骤变,他就没有笑得这么开怀过了。 吃完了鱼靠着好好坐了一会儿,许廷颢忽然站起身来,往后面走。“怎么了?”好好仰面躺在地上,扭头问他,嘴里叼着朵桃花。他脸上一红:“我去方便一下。” “哦,别往草太深的地方去,小心有蛇哦。” “嗯”许廷颢答应着摆摆手,飞快跑远。不一会儿后面就传来一声轻叫。 好好大吃一惊,一咕噜爬起来,冲了过去:“怎么了怎么了?” 许廷颢神色有点痛苦,看到好好过来,腮上红霞满布,泪眼汪汪,却急忙把裤子系好,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看起来倒是完好无损,刚刚看到什么被吓到了?好好狐疑的看看四周,又看看许廷颢。爹宝宝还紧紧拉住小裤裤,仿佛回忆到上次差点被好好拔掉的往事,脸上潮红褪去,有点发白。 好好又看看他的手,又看看烤鱼摊,忽然明白过来。这可不得了了,她哈哈大笑,笑得直不起腰,笑得流出了眼泪。 爹宝宝,你是方才摸了小辣椒,没洗手,这会儿要方便,又摸了自己的小辣椒,结果被辣到了吧?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但还是很好笑啊。好好按着爹宝宝的肩膀,笑倒在他身上,你也有这么蠢萌的时候!想不到啊想不到。 第22章 偷亲 “不许笑,不许笑。”许廷颢原本只是有点尴尬,却在好好肆无忌惮的嘲笑下红了眼圈,眼神水成了春雨淅沥:“不可以再笑了。我生气了。” “好好,我不笑了。”好好叉着腰勉力站起,用袖口给他抹眼泪,强忍道“痛吗?” 许廷颢脸又红了,瓷白染上薄红,实在十分中看,好好忍不住用手去搓,看能不能揉下些胭脂。然后得出结论,我爹他老人家果然天生丽质。“……不,痛。” 明明声音都还在抽冷气。好好忽然弯腰将他抱起,许廷颢吓了一跳,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别乱动,这副身体不给力,我抱不稳,当心把你掉河里。”吓得刚要挣扎的许廷颢停住了动作。好好把他在河边放下,又撩了河水净过手。说道“快看看肿了没有?辣椒辣到的话,用凉水洗了会好一点。” 许廷颢红着脸低着头,不吭声。好好手指一弹,给他脸上浇了点水。“别愣着呀。”虽然还是个黄花闺女,但好好毕竟习武,熟知人体构造,她知道男人的身子这块其实很脆弱。 万一真有个万一呢?紧急处理一下,回家交给老太妃。出来溜个弯,把小鸟伤到了,老人家心里一定很郁闷。 “没,没事……”许廷颢就是不动,好好急了,当即来了一招黑虎掏心。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单手按住他胸口将他推倒在地,另一只手麻利的脱下了他的裤子。 “呀!”许廷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轻叫,蓝天白云就闯入了眼帘,紧接着□□一凉,他又是一声惊呼,两条白白的腿立即夹了起来。“不,不……” “乖,别闹,很快就好。”好好抓住他白羊羔一样的大腿,没多少诚意的安抚他,“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会温柔一点。你找医生来看,寺庙里也只有老和尚。难道你让土豆大师来看吗?万一真的肿了,你明天没法嘘嘘了,那怎么办?” 许廷颢显然被吓到,立即不动了。 还好,只是有点红。嗯……挺精致。好好用手帕浸泡了水,给他擦洗。春水清凉,粘到身体的时候,许廷颢轻轻发抖。大约又怕又紧张,调调里都带了哭腔“姐姐……” “不要这么叫。”好好很无奈。堂堂北靖王也有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忽然好想欺负……然而这是她爹,需得好好孝顺。 无端的,好好想起了前世。她第一次来小日子,下身流血,止不住,她吓得哭了,还是麽麽教育哄劝。但她依然不放心,以为自己要死了,赶紧给许廷颢写遗书“爹爹,记得上坟的时候,冥纸就不要折成元宝了,直接折成烧鸡。把我埋在我亲爹旁边,虽然他会打我,但我挺想他。我给你留了蝴蝶酥,放在什锦八件盒里……” 当时许廷颢看着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呢? 出来寻人的折梅刚走到桃树后头,就看了个清楚,吓得捂住嘴巴,当即后退:公主对小王爷用了猴子偷桃? 我该怎样若无其事的出现?会不会被作奸犯科的小公主灭口或者被丢了面子恼羞成怒的小王爷灭口?作为景福宫一等大宫女,刚刚升职加薪的她,聪明伶俐,忠心耿耿——所以脚下一转,往相反方向找去了。 俩孩童,还茫然未知。好好怕他着凉,擦洗后,立即给他把裤子穿上。许挺颢半晌没有坑声,用袖子遮着脸。好好只当他难为情,便不打趣,等他慢慢转圜。自己索性也在他身边躺下,软软的草地,温暖的阳光,清新的风,真不错啊,好好惬意的眯起眼睛。 却不料,身边又传来了轻轻的抽泣。好好一转身就发现爹宝宝在旁边委屈的哭成了球。顿时麻爪:怎么办怎么办?又哭了。 “还很痛吗?”好好抓抓头,其实不严重,凉水处理,应该舒服多了才是。“其实我不会哄小孩。要不,我再抓条鱼给你吃?” 许廷颢摇头,不知是不痛,还是不要再吃鱼。但啜泣声却还从衣袖下传来。明明是要哭,又不大声的哭,忍着压着,叫人看了怪难受。 好好翻了个身抱住他,跟昨天晚上一样:“你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也不会告诉别人。” “谢,谢你”又嫩又细的声音,好比雏鸟的鸣叫,若非好好离他极近,根本就听不到。她笑笑揉揉爹宝宝软软的头发:“没事,我会保护你的。” 好丢脸,真是好丢脸。用清水洗过,果然不痛了。许廷颢还是头一次这么难为情,鸵鸟一样钻在她怀里,却又莫名觉得安心。 又过了一会儿,许廷颢终于不哭了。好好察觉他呼吸平稳,总算松了口气。哄孩子这细致活不适合她,真是要了老命了。 她顺了顺头发,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还被爹宝宝握在手里,而他,竟然哭着哭着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泪痕,长长的睫毛都沾湿了。有这么委屈?好好抓抓脑门,跟没断奶的猫仔似的。 她认命的在一边躺下。好吧,太阳高了,昨晚又熬夜,是到了小孩子睡午觉的时候了。和风丽日,真是心旷神怡。好好仰面打了个哈欠。 在一边观望的折梅终于又出现了,她拿出一条碧玉色灵芝纹的小毯子给两个孩子盖上,自己在一边守着。公主被熊拍了以后,就改了性子,以前喜欢前呼后拥讲排场,现在却不让人跟。 自由行动的后果,就是下人们多了清闲,却也多了忐忑:万一有个不测,都是她们失职。尤其现在,陛下对这一品公主百倍上心。 浅浅一个盹,不过两刻钟的功夫。许廷颢翻了个身,看着好好,她眉细唇红,呼吸浅浅,太阳照在脸上,蛋黄色的光芒笼了一圈,这瞬间,安安静静的女孩子让他想到了娘亲。他胳膊肘撑起身体,轻轻亲她的腮帮。软软的,像桃花糕。 折梅端坐不动:我该怎么若无其事的装作自己不存在?要是出声阻止,会不会被作奸犯科的小王爷灭口或者被恼羞成怒的主子灭口?作为一个聪明伶俐,忠心耿耿的仆人---她扭过了脸,哎,那边桃花林的风景真不错。 有虫子。好好啪的一声照自己拍了一下,还挺疼。刚把自己拍醒,就看到许廷颢炯炯有神的看着她,而折梅不知何时出现,在一边模仿雕像。 她坐起身体,整整衣襟,许廷颢出手帮她摘掉头上一根草叶。“母妃的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不是说要回宫了吗?”好好拍拍裤子站起来,低头看爹宝宝的眼睛,稍微有点红,幸好没有肿。“能走了吧。” 许廷颢的小脸蛋又红成了苹果:“已经没事了。” 折梅把毯子收起来回话:“已经拾掇好了。老太妃也说要下山,咱们刚好一处儿。刚刚叫我出来找人,我说主子睡着了,老太妃就叫我拿毯子过来,怕两位冲了潮气。” 许廷颢点点头,很自然的牵了好好的手。“那我们快走吧。对了,奶奶说要带山上一支桃花回去,我们去撇一股。” 好好自然答应。桃花开的早也谢的块,如今已到了晚期。那红也更加浓艳,更加妖娆。许廷颢挑花,折梅却给她使眼色,悄声道:“殿下,这是邀宠的好机会。您也顺手带一支下去,告诉陛下是亲手选的。又不费工夫,又能得欢心……” 啧,那渣爹。还是算了吧。好好没好气的摆手,这一错眼的功夫,却无意看到桃林里一道人影,红花绿叶间,鹅黄淡淡还挺显眼。有点眼熟---咦?这不是三公主吗?宫廷宴会上,好好见过她,她还送好好一支玉如意做贺礼。 “温侯,你真不知我一番苦心?”那情意绵绵,又甜又怨的调调听得好好一身鸡皮疙瘩。 “公主,微臣当不起。”一个紫衣银冠的男子站在花树后头。好好只从花影扶疏中看到一张侧脸。好美——有点眼熟?不同于一般的俊美,桃花眼,风流态,色丨气外露。呀,温如玉!好好想起来了。 三公主又是轻轻一声叹息,哀怨又温柔,道:“听说温侯又添麟儿,本宫先行祝贺了。” “区区一个庶子,不值得公主挂在心上。”那人躬身拜谢,谦谦有礼。 折梅注意到好好的视线,也看了过来,一看就魂飞魄散,一手拉了好好,一手牵了许廷颢就跑。三公主寡居,蓄养不少面首。那东昌侯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她是看上了要下手?万一被发现了,后果如何倒在其次,可千万别教坏了小孩子啊! 好好的心思却不在那里,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温侯的庶子?她板着指头算,得到一个欣喜的结论:呀,我男人出生了! 第23章 绣品 宣和帝看着手里那束桃花,又美又艳,清香扑鼻。人比花娇的女儿安荣公主正仰着小脸看着他:“父皇,这是我亲手在广济寺那里折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别的地儿都没了,所以这束更珍贵。我一路捧回来,送给父皇插瓶。” 跟在身后的折梅总算松了口气,笑得十分欣慰。这花是她强折的,硬塞给主子,求她说句好听的。好好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看到贤妃眼中的期待,还是依了。让母亲开心,是她的义务。希望那不知道是人还是鬼的小姑娘,看在她勤勤恳恳履行合约的份上,赶紧把身体送过来。 宣和帝看着幼女心情颇为微妙,他其实庆幸阿六还活着,这样他心中的愧疚会弱一些。危机之下,条件反射,他只当身边是护卫,以身护驾本就是职责所在,所以随手那么一抓。女儿如今看着自己虽然笑容美好,神采奕奕,却看不到以前那种渴慕。当然,他更庆幸的是,戒备,憎恶这种负面情绪也没有出现。太医说,人处于自我保护,会忘掉自己不愿意想起的东西。她大约,确实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忘得好,忘得好。宣和帝想,我原本就宠她,以后加倍的对她好,她自然又会跟我亲近了。他温柔的对好好微笑:“阿六最近又长高了点,广济寺的素斋好吃吗?” 说到美食,好好的笑容就真实多了:“土豆哦不圆通大师,他整治的桃花糕最棒,可惜要趁热吃个新鲜,没办法给父皇带回来。不过母妃的罗汉斋得了大师指点,手艺更进一步,父皇一定要来尝尝。” 替贤妃邀宠,好好没有忘。皇帝来景福宫越频繁,她们母女在后宫的地位就越高。好好也看出来了。 “好,好。择日朕一定去”宣和帝满口答应,从龙案上拿出一张红封金底的书函:“你不是喜欢作诗吗?一直抱怨没有寻得好师傅,江南的女先生刘梦梅到了京城,在浣花雅阁坐馆,你去吧。” 说着期待的看着女儿,可惜让他失望的是,兴奋和感激并没有出现。以前的阿六或许沉溺诗词文章,以此邀宠,但好好却完全不好这一口。许廷颢也批:“命格不与读书相宜”,有爹爹的话做借口,愈发放纵了自我。现在又怎么会勉强自己去读书? 贤妃却高兴坏了,猛地一推好好:“看看,阿六都震惊到了,话都不会讲了。” 好好看皇帝僵着手有些下不来台了,只好接过,心道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推了就行了。反正逃学这种事,她上辈子也没少干。 宣和帝亲自挑了粉釉薄胎美人扫花瓶,着人加了水,把桃花插了进去,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道,不急,慢慢来。千宠万爱的养着,将来再给挑个如意郎君,那也算对得起她了。说道如意郎君,宣和帝就想到了自己的几位公主,大公主嫁给了藩王,二公主榜下捉婿,配了副相。日子都算平顺,唯有老三……哎,宣和帝轻叹一声。 “母妃,”回到景福宫,好好就屏退了宫人,跟贤妃说自己的发现:“我那三姐姐好像跟东昌侯有一腿。” 贤妃愣了一愣,诧异女儿小小年纪何处知道了“有一腿”这个俗词。 “更准确的说,是三公主想要跟东昌侯有一腿,但侯爷还没伸腿。” “三公主可怜,帝师年过五旬方得一弱子,怕百年之后无人看顾。陛下要全师生之情,便嫁了公主。也是叫帝师放心,给那无力生业的独苗留后路。这才嫁两年,人就没了。三公主好端端成了寡妇……”贤妃是个慈悲人,不谴责三公主德行有亏,先怜悯她婚姻不顺。 好好豁然一震,忽然意识到公主这个身份的危险性。要和亲,要笼络大臣,要团结宗室。婚姻大事就是帝王一句话,说当工具就当工具了。哪里比得上北靖王府的时候,爹爹把一众美男叫到跟前,她想选哪个就选哪个? 温如玉!好好被可怜的三公主激发了危机感。我得赶紧去看看我那男人,早点标上记号,省得以后被人抢去。最好也快点把事情定下来,省得那把自己当盾牌使用的渣爹,把自己当联姻工具,再用一次。 温如玉,那至少是我自己选的,也是经过了爹爹考验的。 好好掐掐手指回忆一番,上辈子交换了生辰八字,嗯,半个月后,他刚好满月,真是太棒了。我得给我男人准备一个见面礼。好好抓抓头,“母妃,一般情况下,女孩子要送东西给未来相公,送什么好?” 贤妃微微一怔,把手里的碧螺春放下,那是她送回德妃的法器,德妃酬谢的。她欣慰又惊讶的摸着女儿的脸:“你才多大呀就想这个。”应该是广济寺那桃花林积聚了太多人间风月,女儿看到了听到了,便起了模仿的念头。毕竟她怎么打量,闺女都是一团孩气,七八岁的人,远远没到思春的年龄。 好好捉住她的手:“告诉我嘛,我向来都谋定而后动的。早作准备。” 贤妃笑了,“一般不都是亲手绣个荷包啊,腰带什么的,贴身携带的那种东西。随时带着,才不会忘了你。或者你要雅一点,那就做首诗?” 作诗?好好敬谢不敏。绣活?这个还算勉强。可是刚满月的小孩哪里需要荷包腰带?小婴儿贴身携带的。难道是尿布?涎水帕帕? 于是,当天晚上,好好挑灯夜战,贤妃在一边继续给太后绣凤凰,火凤朝阳,要多霸气,有多霸气,好好在一边绣口水兜兜,要多傻气有多傻气。贤妃看看自己在整个后宫都出类拔萃的针线,又看看女儿,忽然生出后继无人的感慨。 阿六并不喜欢她这手功夫。你绣的再好又如何,平白让自己沦落成了绣娘,后宫的主子拼的是名号品牌,哪怕你一针一线缝了,也不如直接报出裁云坊或者织霞阁的名号更有面子。她不愿学,贤妃这二十四孝母亲也不勉强。不过这会儿母女俩一起在灯烛下做活,却让她觉得又温馨又幸福,连太后隔着绣品散发出来的威压都体会不到了。 “你绣这是什么?”贤妃低头去看:“狗熊?” “……猴子。” “啊?哈哈哈,真棒,圆润又雄壮,这猴子一看都不同凡响!” ……难为你这么机灵的想出话来夸我。好好十分感激贤妃。想当初她学刺绣,指头上戳俩洞,才完成了一个极品仙桃,兴致勃勃拿去给许廷颢看,爹爹却皱着眉头申斥:“品位,注意你的品位。好端端的,绣个屁股干什么。” 那是何等的令人惆怅? 一边伺候的折梅将灯芯剔亮,从小宫女手里接过食盒,给两位主子加夜宵。牛肉末子酥油饼,鲜肉提褶浓汤包子,虾米奶黄酥,小团子三鲜汤。在山上素了这么久,还是得有肉啊!好好先孝敬贤妃,再喂养自己。若有酒肉穿肠过,就是长胸好时节。还不知这阿六的身体要给自己用多久,这胸,自己就先替她养着了。 北靖王府里,许廷颢正把一张晾好的手绢收起来,老太妃眯着眼敲木鱼,却从眼缝里看到他拉出床头的小匣子,五福錾梅花样式。那里头有爹爹送给他的小弹弓,小风车,小滑轮,还有母亲亲手绣给他小鞋子,小帽子,护身符,编织的平安结。 当初王爷王妃先后去世,府中下人怕小孩不懂事,哀哀哭闹,引死者徘徊,便要烧掉遗物,是她开了口,叫给孩子留点念想。她也没有像一般的长辈一样,用善意的谎言去哄骗小孩,而是直接告诉他,以后爹爹和娘亲都不会出现了。你要坚强,要更努力,自己活得出息,叫他们放心…… 孙子是很懂事,练武,读书,一个不落,聪明又好强。老太妃心中欣慰,却更多了百倍的怜惜。看到他把一幅手帕放进去,那水红底色柳黄双鸭的样式有点陌生。不是他有的。“颢颢,那手帕是谁送你的?” 一个个顶顶亲热的人走进了孙儿心里,老太妃自然要摸清楚。 许廷颢脸又红了。是好好,给他擦洗过后,就随手放在岸边石头上。他偷偷藏了起来,碰过自己身体了,她定然不会再用,但他又不愿意就这样被丢掉。做了这件事,有点得意又有点羞耻。 “是安荣公主的。” “哦,那个丫头。”老太妃面前浮现出好好桃花般的面孔,率真得意的笑容。 “奶奶”许廷颢跑过来,把头埋进她膝盖上,轻轻摸着她裙幅上连枝并茂的芙蓉花:“您不要告诉她好嘛?是我自己捡的。” 老太妃有些诧异,但随即释然,轻轻摸他的头:“好,奶奶自然替你保密的。”才多大点年纪,就有心事了。老人家嘴角宛然勾起。 第24章 太后 好好在见到自己男人之前,先见到了老太后。她从温泉行宫归来,翠华摇摇,旌旗猎猎,陛下亲自带了人马接驾。接风宴和寿宴一起办,戏台子也早搭起来了。 太后不老,保养极好,五十岁看着像四十岁,蠲蓝色松鹤骆驼大袄,头上一支威风凛凛的大拉凤,摇动间光芒四射,口脂香料也是一样不缺。皮肤洁白,脸盘上看得出往日美艳的痕迹。 众人磕头行礼已毕,在广泽殿大花厅团团坐下,太后扶了婢女的手靠在束腰曲屏大圈椅上,先对好好笑道:“六丫头,哀家听说你上林苑英勇护驾的事了。你素来是个好的,哀家果然没有看错。” 她一拍手,便有一个丫鬟捧来一顶花冠,牡丹并蒂,点缀极为名贵的粉钻和鸡血玉。好好心道既然你把原主想得这么可爱,那我就替她接受疼爱。 太后亲手把花冠给她戴在了头上,笑道:“晶莹剔透的小人,真是讨喜。阿六越长越俊俏了。” 虽然不是我的脸,但我也与有荣焉。好好福身谢恩,道:“臣女分内事。也是托太后的宏福,父皇与我都安然无恙。” 粉雕玉琢,俊眼修眉,桃瓣似的面颊,戴上花冠更添美艳,一时间大厅中人都看着。容妃状若无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直敲警钟,这安荣再长大些,只怕那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号就要被她得去了。 贤妃看自己女儿金玉辉煌富贵骄矜,愈发自喜,双眼发亮。太后也注意到了,笑道:“听说贤妃一早就开始绣百鸟朝凤的幔帐了?瞧瞧,手指头都戳了窟窿。” 容妃更愣住了。太后竟然先叫了贤妃?她一向偏爱身份贵重的女子,看不上出身低微,行事畏缩的孙氏,今天竟然这么给脸?又看看安荣,心道果然还是为着阿六的救驾之功吧。啧,这事也过了小半年了,还真是没完没了。 贤妃听太后提到自己,忙站起身来,呈交自己的寿礼,绣在名贵的珍珠宫锦上,各色鸟雀,喜鹊燕子鸿鹄仙鹤,团团飞舞,围绕一只七彩绚烂栩栩如生的大凤,那凤仪态高贵,落落大方,趁着背后的昭阳红霞,相得益彰。 甫一打开,艳光四射,宫殿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任谁都看得出这绣工是费了大功夫了,要织局来绣,只怕也得三个月。贤妃是个老实货,她自己一针一线折腾了小半年,眼角都掉下来了,差点绣到光荣殉职。 太后心中也微微罕异,她刚在回宫的路上,就收到了北靖王府老太妃的私礼,还笑着跟她提起了贤妃这个老实人。这大姑子会真的只是随便一说?太后感念大长公主从龙之功,这面子还是给的。你既然高看她,我便提拔她吧,一句话的事。但现在看了这绣品,却实打实感慨后宫里这么愚拙的人不多了。 “好,哀家很喜欢”她慢慢点头,表情一言难尽,叫人拿去自己重华宫,过年时候挂上。贤妃这才松了口气,仿佛太后满意,她就欢喜。 德妃执掌后宫多年,深知求稳的重要性。她送的仙翁捧桃玉雕显然无功无过,太后还说她管理后宫辛苦了,要人拿一根老参给她。容妃心有不服。她献上了一幅画。 好好看看太后,心中有些期待。老太妃提醒过太后是厌月的。当日好好在华亭却看到容妃在两副作品中犹豫不决,一是八仙上寿,一是昭君望月,都是孤本真迹。她当时便推测太后厌月也是暗搓搓的讨厌,其他人并不知道,只是心里膈应。 容妃最近没少找景福宫的岔子,几次皇帝要来都被她劫走了。肩负原身拜托的“照料母亲”的重任,好好觉得不坑她一把,简直对不起老太妃提供的线索。 太后鼓励皇子皇孙读书,对文人雅技颇有偏爱,容妃也算投其所好。看她徘徊不定,好好嘁了一声,八仙上寿多俗?太后当初与我们闲聊,可是深敬那些为国牺牲深明大义的女子!她还让我们以昭君出塞为题,开过诗会呢。浣花阁的女先生柳梦梅也来捧场了。” 容妃印象里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那还是前朝,大夏仍在与北戎和亲。她果然就选了昭君望月。 容妃娉娉袅袅拜倒,又有一番好话:“古汉衰弱才有和亲之事,我大夏国祚福长,神威远播,这故事也只能是古事了。”皇帝倒是很开心,显然容妃的马屁拍得他很舒服。太后神色不动,不见喜色,却也没有面露不虞,只淡淡的道:“你费心了。” ……就这样?容妃愕然。贤妃还得了一支二尺高珊瑚树的封赏呢。 好好愈发肯定太后厌月就是自己心病,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 后宫各位排的上的主子都争先在太后面前献好,好好特意注意了王昭仪,她跟四公主坐在一起,挺着大大的肚子。太后已经有了不少孙子孙女,但添人口,依旧值得兴奋,她还是命人拿极品血燕给王昭仪补身体。“我们皇城里确实很久没有新人了,这是喜事。” 王昭仪自然谦虚,口口声声都是陛下隆恩太后宏福,但脸上的得意怎么都掩藏不住。四公主也是难掩喜色,趁着太后注意到这边,承上了贺礼。 果然是诗歌?好好不由得想到三日前她跑到自己这里来,先是谈论天气,又是品评美男,再又八卦贵女,最终抛出了被伪装成最次要的寿礼问题。太后向来鼓励子女读书修武,她有意在太后面前显示自己学问长进,便要作诗献寿。 事先去探安荣的口风,是因为心虚。虽说安荣被熊拍了以后,就懒怠书本,但毕竟她以前总超过自己,若是这次自己又成了陪衬,可是大不美。 “妹妹素来才思敏捷,又有一段常人难得的灵气,不知这次预备什么大作?” 好好诧异她问得这么直接,便也回答的直接。“我不作诗。”回答完了才想到四公主这是勤学苦练大半年,看自己终日无所事事,便有了底气,觉得不管什么题材她都能压到自己。所以,这是带着满满的自信和气势,先声夺人。 好好向来恩怨分明,你既然要把我当对手,那就别怪我明招暗招一起上。她一边装模作样捧着大红袍,一边随口道:“太后常年呆在云华行宫,爱的是那里清净,没有俗世俗人的烦扰。要作诗,那定然歌颂山水风光,再加点孤傲的高士情怀了。” 她倒是记得老太妃说过,太后爱子女读书,却不爱矫情,更厌恶不知足不惜福的。刘四既然要探消息,那就要做好准备,被自己坑。 四公主惨淡经营,务必一展奇才把阿六压倒,从此自己当宫廷才女。“高林上明月,幽客卧空山”皇帝读罢大赞:“这两句,让朕也不由得对母后心生羡慕,起了归隐之情了。” 四公主嘴角露出两朵微笑。看着谦虚实则骄矜,心道有自己珠玉在前,安荣,怕是没胆子献丑了。不好意思,这次的头筹,我替你拿了。 太后看了四公主一眼,却淡淡说了句:“诗是好诗,只是身在皇家,还想要闲云野鹤,哀家倒不是这样的人。有了身份地位就要当得起相对应的责任。身着紫蟒金袄,又羡慕林泉野客,世间哪有样样好事都占全的?依我看那些总做归隐诗词的人,若真叫放弃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他也不乐意的。” 四公主的喜悦还未散尽,又被太后这段话砸懵了。太后又道“不过嘛,我们皇室也出了个高雅才女,自然是美事。看赏。” 四公主捧着玉雪玲珑球,面上微笑,心里却被那不阴不阳的话弄得毛毛的。她不由得看向阿六:她的还不如自己呢。四公主莫名的,又放心了。 “皇祖母。”好好笑嘻嘻的从宫女手里接过一个紫砂煲,一揭开盖子,浓香四溢。 “这是?” “祖母一路车马,身体酸累,这枸杞山药小米粥,调理肠胃,补中益气,还安体养神,这宴会上都是酒肉鱼鲜,您先吃点粥,会舒服一点。我一早就熬上了,文火慢炖,现在刚刚好。”她用金边粉胎红寿碗盛了一碗,头举过顶献给太后。 太后面上又露出愉悦惊讶之色,小辈们争宠她常见,其实她也鼓励争宠,不争不上进。但这样照顾她感受的,还是少数。半年不见,安荣真的长大了。她接过来尝了一口,浓浓的香淡淡的甜,一口气吃了小半碗,才道:“阿六还是最乖巧。” “你的诗呢?”四公主终于按捺不住,冲口而出。 好好诧异的扭头看她:“四姐姐想什么呢,我都说了我不作诗呀。” 太后面上并不露分毫。心中却有个主张,她向来不责怪儿孙们争宠,但眼里唯有争宠,未免叫人难疼。“阿四,读书本为明礼知义,诗词说到底是小玩意,你莫要本末倒置啊。” 四公主自悔失言,白了脸不吭声。好好却又得了一支尺八长的金如意。戴着花冠捧着如意,好好对着四公主呲牙一笑,趾高气扬,看起来分外欠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公主总觉得这个世界有哪里不对。而好好心里其实并不愉快:她还真不稀罕这点宠爱,只是在其位谋其职,该挣得,就不能放过。 想想以前在北靖王府多么自在舒畅,好好现在当了公主,才意识到许廷颢给了她多大自由。啊!烦烦烦,赶紧去看看我男人提提神。 第25章 如玉 东昌侯完全没料到自己一个小小庶子满月,能惊动这么个大人物,安荣公主忽然驾临,毫无准备的侯府乱作一团,又铺地毯,又挂金匾,又焚香设台,又恭迎叩拜。俊美无俦的东昌侯,一身赭红衣衫,金带玉冠,款款跪下。好好想到这是自己未来老丈人,十分谦和,急忙扶起:“侯爷国之栋梁,无须多礼。” 东昌侯完美无瑕的笑容有点尴尬。大夏谁都知道东昌侯游手好闲,打得了好马球,玩的了好蹴鞠,能双陆,能樗蒲,能唱戏,能斗鸡。除了正事,啥都能干点。大夏有了这样的栋梁-----简直要完! 话虽如此,不过他真是长得不赖,娶夫人以前,也是花间风流客,娶夫人后,却收了性子,一心一意,专心专意,变成了有口皆碑的好老公。 浪漫点的都夸温侯爷:看看,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实际点的都赞温夫人:瞧瞧,这是何等高明的御夫术。 可惜的是哄得浪子回头,极具传奇色彩的夫人难产去世。侯爷便又开始辗转在月下花前。温如玉的生母就是歌姬。据说还是侯爷珍珠一斛换来的头牌。买了初夜,又赎了身。这个头牌有个听起来极具名妓派头的名字,套用了苏小小,李师师这种格式,唤作花苏苏。 好好见到她的时候,她正靠在茜纱窗下,穿着娇纱春柳衣衫,梳着端庄的圆髻,挂着工整的圆耳环。大约歌姬从良后,都会表现的比良家更良家,她薄施脂粉,在那里做女工,看起来是婴儿穿的小虎头鞋子。一幅慈母范儿,一点风尘气息都看不到,唯有抬头时,秋波那一转,让人体会到点勾人的娇媚。 花姨娘见到侯爷带着一个小姑娘进来,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先是吃了一惊,再一听是公主,倒头便拜,口呼千岁。好好叫她免礼,先去看婴儿。躺在朱红鸳鸯戏水襁褓里的婴儿,眉眼清浅,唇红鼻秀,仿佛豆腐捏成。 “阿玉。”好好伸出手指去戳他小脸。那娃娃眼神亮亮,显然十分开心。更乖觉的是他生母,花姨娘见多识广,何等通透,好好一开口,她就再次娇袅一跪:“奴婢谢公主给小子赐名。” 呃……难道我男人现在还没有名字?好好看向温侯爷,温侯爷月朗风清的一笑:“那就多谢公主了。原本还未命名,因为生在未时,未时属羊,就叫羊哥儿。也不知他哪里好,竟然让公主看在了眼里。” 哪里好?长得好。你这崽崽在你俩的基础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长成了大夏一枝花。羊哥儿这名字真是取得好随意,但好歹比猪哥儿鸡哥儿强点。你咋不再晚出生一个时辰,刚好叫猴哥儿? “小羊,你要不要吃草?”好好轻轻戳他小肚子。刚满月的小孩自然不会说话,但有人在他面前晃,他却知道,头颅微微晃动,仿佛知道有人在跟他玩。戳着戳着,小羊哇的一声哭了。好好立即收手,回头对温侯爷微笑,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 花姨娘走过来,抱起孩子,抱歉的笑道:“尿湿了,刚刚吃过奶。” 好好看着那白雪似的小腿,从丫鬟手里把松软的尿布接过来:“给我试试。” 花姨娘大大讶异:“不敢当不敢当,万万使不得。”她是个乖觉女人,温侯固然大方,却不是嫡庶不分的荒唐人,尤其自己浮萍飘絮一般,能有子嗣傍身已是额外开恩。受宠若惊,愈发低调,孩儿满月,也不争风头,也不算计东西,只是亲手炖了鸡蛋羹,拜了观音娘娘了事。 但安荣这一来,却是彻底打破了她低调做人的计划。她仿佛已感觉到正院嫡女大小姐刀锋般的眼光扫了过来。 好好却根本没考虑那些。世上女子何其多,但亲手给自己男人换尿布的有哪个?她只觉得有趣。硬是从花姨娘手里夺回了尿布,在她呆滞的眼神下,温侯爷惊愕的表情下,尽量温柔的托着小屁股,把尿布重新垫好。 咦?他在对我微笑!好好得意的回头跟温侯炫耀:不愧是我男人,很有自觉性。 高贵的公主殿下为何对区区庶子这么上心?其实温侯完全是懵逼的。 “诺,看这个,喜欢不喜欢?”好好把自己送给温如玉的见面礼拿出来,亲手给他挂在了脖子上。 花姨娘再次俯身跪拜,只是眼角瞅到那狗熊图案,完美的笑容出现了残缺。那针法,是何等的粗狂豪迈! 哪知小羊很不配合。好好刚给他挂上,他就哇的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小手乱动,也不捏好好的指头了。好好又被吓到:刚换完尿布,难道又尿了? 花姨娘笑得更抱歉了,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轻柔的拍着,低声吟唱哄着,小羊却还是在哭。好好问道:“难道他是饿了吗?”花姨娘为难的看着她,又看看哭泣的孩子,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道:“我觉得是因为这个。” 她把好好那“熊猴子”口水帕帕去掉,换上自己亲手绣的芙蓉并蒂小鸭子。小羊立即不哭了……好好愣了三秒,跺脚暴跳,内心狂吼:你嫌弃我嫌弃我,你竟然敢嫌弃我!信不信我休了你丫的? 温如玉却又笑了,雪团般的奶娃娃,好好硬是从那浮雕似的五官上,找出了倾国倾城的影子。好吧,本公主大度的不计较了,等你将来貌美如花,我再来收割回家。 贵客安荣公主台风般出现,又旋风般消失。这个消息很快就在上京传开了。东昌侯府庶子不知何故,得了一品公主的缘法,亲自赐名,还亲自更换了尿布。 背后的故事传的越来越玄乎。真好奇假热闹聚作一团,东昌侯府小小庶子抓周,却引来一票人马。 这运气奇好的庶子,让眼高于顶的一品公主垂青,难道他长了三眼,或者脚踏七星?无法低调的花姨娘又忐忑又紧张又不得不微笑,眼瞧着人就瘦了。 温侯在众人面前强作镇定,叫人把抓周桌上的点心都撤了,胭脂钗环也撤了,摆上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众人看着那作假嫌疑浓厚的抓周宴,纷纷送上十二分鄙视。 小羊被花姨娘抱着,捡起一支紫毫,温侯爷那俊美的面庞才露轻松之色,一转眼看到自己嫡子,站在角落里看着众人欢笑,神情抑郁,面有戚戚,忙走过去,将人引出,低声安慰:“你是爹爹最看重的孩子,不必争竞这些小事。大家名曰关心,实则八卦,盖因围观是流传已久的恶习。过了这阵就好了。” 小世子温如风却哭丧着脸道:“可是我小时候安荣公主就没来看我呀。” 一个赵凤仪,再加一个刘六,合称贵族儿童圈雌雄双煞。温如风可是费了不少劲,才被两位老大接纳成了圈内人,这弟弟怎么运气那么好,刚出生啥都没干,就被公主重点关注了?温侯一时无语,半晌才道:“被公主关注那点好了?你爹我躲都躲不及……” 好好又送上一个口水帕帕,柔情百倍的给男人挂在脖子上,低头系带的瞬间,附耳恐吓,咬牙切齿:“你要再不给我面子,我就让你把它吃下去。” 温如玉立即奉上一个大大的微笑,看得一众怪阿姨母性大发纷纷称妙。好好倍有面子,趾高气扬,得胜还朝。离开前,看到侯府其他几个小孩在玩蹴鞠,哈哈一笑,抬腿一脚,那蹴鞠就飞了云端…… 啪!一把样式奇古的黑铁木银纹剑落在了地上。许廷颢皱着小眉头,狠狠跺脚。 “第三次了。”一个玄色衣衫的威武大汉靠在树干上啃鸡腿,冲他伸出一根油乎乎的指头:“小王爷,你这心思不定啊。男人的剑就像女人的脂粉奁,怎么能随便掉呢?” “安荣公主又去东昌侯府了。那个还吃奶的小娃子,有什么好的!” “小王爷,如果属下没记错的话,您两个月前刚戒奶吧?” 许廷颢的脸上冒出可疑的红晕:“我早就不吃乳汁了。羊奶,牛奶都不吃了!” “蜂蜜奶球,果珍奶酪,酥油奶片,草莓奶皮,草原奶饼子……” “停!”许廷颢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不许再说了。” “哎……”男人忧伤而深沉的叹了口气,姿态世外高人,神态悲天悯人。如果不啃手里的鸡腿,看起来还真有点小帅:“从小没娘的孩子,娘亲奶水没吃够,心怀孺慕,念念不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够了!”许廷颢身上开始腾出层层黑气。预备出手教训一下这个没大没小的侍卫,然而就在这时一只蹴鞠从天而降,嘭的砸他脑袋上。 噗通,男人从树上栽进草丛,姿态很不雅观,狗啃泥。许廷颢愣了片刻,气得跳脚:“这么大的暗器都躲不开,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业务能力?” 那人头埋在草窠里,两根指头顶出蹴鞠:“对啊,小王爷慧眼如炬,这真是阴险又卑鄙,世间罕见的恶毒暗器。” 第26章 力量 众小孩还在那里昂着头等蹴鞠飞回来,好好提着裙子悄悄溜走,折梅带她上车,就看到那一帮昂头望天的孩童,不由诧异:“公主你干嘛了?” “我没干嘛,是他们集体鼻孔出血。” “哦……” 这个力量……好好心中点起了一把火。一脚穿云,这不是阿六可以办到的,只有她原本的身体才可以。好好回到景福宫,迫不及待的踢掉鞋子,折梅一边给她脱袜子,一边叫小宫女端热水过来:“殿下,您是脚痛吗?” 好好看着自己白白嫩嫩,甚至可以看到青色脉管的脚背,又看看粉嫩粉嫩的脚趾头。她关注脸,却忽视脚,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索性举给折梅“我刚刚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能看出什么吗?” 折梅端住好好的脚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终摸索着脚踝一处:“这里,我记得这里有颗小黑痣的。”她一脸茫然,如在梦中:“公主,您踢蹴鞠,把痣给踢飞了?” 她镇定的把脚放下。伸手去提旁边的金龙豆身云海博山炉……没提起。好好眨眨眼,小姑娘说的传送身体可以,但要费点功夫难道是这个意思?从脚到头一点一点传来?想想也有点道理,要是忽然一下换人了,必然引起怀疑。按照这样的速度,等到彻底更新完毕,她也十四五了。那个时候女大十八变,脸跟幼时不像,也没人大惊小怪。 好好一想明白,心旷神怡,愉快的打了个口哨,热水泡脚果然舒服。折梅还是惊愕万分:“公主,您的脚踝痣?” 好好很是豪放的一拍手:“大约这个小东西被我的皮子约束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去寻找自由了呢?比如,它爱上了蹴鞠所以去私奔了?” 哦……完全无法解释这么神奇的事情。但一想到主子晕死期间见过神灵,折梅就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脑洞。 她还把这个趣闻讲给贤妃听,贤妃接受的更轻松:“那有什么奇怪的?看这里”她把眼角指给好好主仆看:“原本我这里也有小痣,后来却慢慢变小了,大约被身体自己消化了吧?就像水里的一颗石头,冲着冲着就小了,没了。你最近吃的好睡得香活动量大,身体活力强盛,痣就被消解了。” 好好觉得贤妃这个理由靠谱多了,以后若真遇到质疑,就把这套话搬出来。 刚刚收回属于自己的脚,好好心痒难耐,见什么踹什么,景福宫的柱子上留下了一连串小脚印,御花园白柳榆树也惨遭暴力连环踢。 直到某天,被重华宫老太后叫了过去。 “安荣呀,又长高了?”太后扭头对皇帝笑:“六丫头还是穿玫红的好看,跟花瓣子似的。” 皇帝也笑:“安荣皮肤白皙,又活泼好动,穿红的更显娇憨。” 好好扫了一圈,发现容妃四公主也在。她先给皇帝和太后问安,心道这皇家要开家庭会议了?又不像,德妃贤妃都不在。 容妃抿嘴笑道:“陛下说的有理,只是女孩子贵在贞静,安荣忒好动了些,昨日花园里玩球,还把那棵海棠树给砸了,开花的枝条断了一大股。” 那海棠树是太后在先帝驾崩之年亲手植的,现在也亭亭如盖,时不时就去对树怀人。话音一落,太后果然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好好起身回话:“我是有玩球,但我没有砸树。我是在东岸玩的,那海棠树隔着河呢。” 容妃美丽的脸蛋笑得有点讨厌:“但是别的公主,阿四向来文静,阿五又病弱,可是连球都不玩的,昨日也就你出现在御河边吧?况且,谁不知道你脚劲儿大?” 这话可说不通,不玩球也可以毁树的呀,因为我出现在那里,就赖上我了吗?好好也不理她,直接扭头看太后:“皇祖母,我并没有碰那棵树,我还特意小心避开了。我最近踢木桩子,是因为叫零教我腿法了,我要勤加练习。以后,我还想保护爹爹呢。” 皇帝自动把爹爹换算成了自己,嘴角浮现出满意的笑。 四公主瞅着她嗤得一笑:“六妹不必这么紧张,容妃娘娘只是说出实情,你是无意的,皇祖母不会怪罪。” 好好当即道:“我没做就是没做,我为什么要紧张?姐姐一口一个实情难道亲眼看着我用球砸了海棠树吗?”她一伸手捉住皇帝的衣襟:“陛下,您也不信我吗?我身边有您的暗卫,您可以叫他出来问,我不怕的。” 自从上林苑出事以来,这还是女儿第一次向他撒娇求助。皇帝原本就宠阿六,再加上心存愧疚,多方示好总觉得女儿跟他不亲近,今日终于被她拉住,那美丽的小脸上,又遑惑又无辜,显然是把他当依靠,信任他。皇帝心里愉悦,到底是幼女,只要自己继续宠爱她,她自然照旧依恋父亲。 皇帝轻轻摸了摸安荣的头对太后笑道:“阿六向来都懂事,虽然跳脱飞扬了些,但大的规矩向来都讲究。”随即又看了眼四公主:“你是亲眼所见还是随口附和容妃?” 四公主心里一慌,若是父亲认准了自己对阿六心怀有隙,故意污蔑,那她铁定要失宠了。“我……”她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皇帝又看容妃:“朕听爱妃方才所言,也是自己的推测?” 容妃娇媚袅娜的往椅背上一靠:“陛下如今心心念念都是景福宫贤妃姐姐,安荣公主,自然臣妾说什么都不会信了。后宫里,谁都知道那海棠树的重要,难道有人故意去毁?也就安荣最近高乐不了,射鹿跑马,打鸟撵兔,不是她无意伤到了,还能是谁?这后宫事务是德妃姐姐管理的,花花草草却是我的最爱,采个露,收个粉什么的。到时候闹将起来,臣妾倒是有嘴说不清。” 又嗔又怨,尾音*,好好看她那眼神,听她那语气,心道不愧是最受宠的妃子,这是在当着老娘的面跟人家儿子*?然后,好好就在皇帝渣爹脸上看到了传说中的宠溺一笑……好吧,难怪原主克制不住要抱容妃的大腿。 好好又转头看太后,她向来喜欢身份贵重的女子,容妃有今天,跟她的高看分不开。哎,戏不好演,总觉得要完。 “皇帝,哀家的那棵树,是被风吹断吗?”太后接到了孙女的“求救眼神”,心里叹息在后宫熬日子,还能有直来直去风风火火的性子实在难得,只是未免会吃亏。她微微皱眉,打算把这件事压下去。 太后固然喜欢容妃,但把心眼耍到自己面前来,就过分了。归根结底,她是要邀宠啊。她回宫小半年了,眼看着帝王到景福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别人尚可,但向来独宠的容妃,就受不住了。贤妃忒老实,安荣聪明却年幼,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肉中刺。 皇帝终于从容妃意味不明的对视中清醒过来。当即道:“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尽快派人去查。” “罢了。”太后却挥手:“说到底一根树枝,难道还兴师动众闹得人心惶惶?”她看住了容妃:“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沉了点。一点小事,也惊动这么些人。一大早闹过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容妃身子一僵。太后这是怎么了?往日自己傲慢奢侈,她也夸赞侯府娇养的气派,便是任性点,也使得。但这半年却总对她不咸不淡。 好好却在心里庆幸。若是贤妃当初听了德容二妃的建议,用明月梅花当背景,只怕也让太后不喜,哪里还会有这小半年的多种优待?知足,惜福,不矫情。按照老王妃三点提示,好好迅速收获了太后的好感。 太后又看住了四公主:“寻常人家,姐姐看到妹妹犯了错,也教的,但一上来就逼着认罪,是何道理?难道不该先存了维护之心?张口说话固然省力,但被冤枉的人,却不知有多少委屈。我们大夏向来疑罪从无,上下嘴皮一碰,无中生有容易,但自证清白就困难多了。” “皇祖母,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我方才也是担心太后您生气,毕竟是那么重要的树。情急之下想差了”四公主慌忙起身,眼圈红红隐约有泪,看起来柔弱可怜。 太后见多识广,扮弱势躲避惩罚的人多了去了,瞧着四公主眼神躲闪,唇齿轻咬便知她犹不甘心,末一句更是存了推脱之意。“哀家倒不生气。只是,你错怪的是妹妹。” 难道让她跟阿六道歉?四公主惊讶的抬起头,又可怜吧啦的去看皇帝。宣和帝心如明镜,明显是自己最近偏爱阿六,四女便吃醋了。他也想让孩子们和睦相处,为了避免以后有更大的矛盾,宣和帝觉得自己得把不良苗头掐死在萌芽状态。 “阿四,你虽然与阿六争宠,但拼的是实力,讲的是光风霁月,拔着劲儿等别人犯错看她倒霉,那就落了下成。” 四公主这才低了头,微微咬牙,走到安荣面前,僵硬的行了一礼:“六妹,是我误会你了。” 安荣很是友好的冲她一笑:“我接受你的道歉。” 容妃在一边,袅娜的姿态有点摆不出来了,虽然鞭策四公主,但明显是在敲打她。只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还留了点面子。 “今儿六丫头受委屈了,皇祖母知道你是清白的。”她着人捧出一只紫檀木雕花盒子,拿出一个金灿灿明晃晃赤金盘螭璎珞圈,亲手挂在了安荣脖子上:“你是个好孩子,不要怕,没人敢诬赖你。” 太后明显更爱重安荣,这六公主越来越得宠了。很快这个消息就会在后宫传开,四公主脸色更白了,直到离开重华宫,脚下都是软的。 第27章 炫富 四公主飘摇如风中柳絮,一步三晃回了偏殿。明明以前父皇都疼爱她的,虽然阿六也得宠,但俩个女儿都差不离。有她的,也一定有自己的。但自从上林苑事出之后,父皇的心都偏到胳膊肘那里去了。 阿六也是有了好机遇而已,怎见得我就比她差呢?想到今日皇帝申斥,太后偏向,她再也忍不住,手帕捂了脸,一转身扑在紫罗兰锦褥堆里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旁边刚出生的妹妹被惊动了,也哇哇哭了起来。王昭仪拢着头发走出来,先抱了小的轻轻拍着,哼着歌儿哄。四公主更心酸了:如今有了妹妹,连母亲心都偏了。 我明明认真读书,自己凭实力进浣花阁,比安荣那个走后门的强多了。我也懂规矩有孝心,太后得个伤寒,我也日日早起请安。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 知女莫若母,王昭仪虽然没去太后宫里,但叫了亲随丫鬟一问,就知道四公主为何委屈。她轻轻叹息一声,抱着孩子在四公主身边坐下,一手抚上她哭得直抖的肩膀:“阿四,你是金枝玉叶,又标致有学问,将来自会有你一个结果,你非要跟阿六争什么?她命里这段福缘,整个大夏绝无仅有,你要老跟她比,岂不是要活活气死?看看守寡的三公主,再看看病秧子五公主,难道你不是有福的?” 四公主抽抽搭搭的道:“父皇和皇祖母,他们都偏心阿六。” 王昭仪把襁褓放下,把女儿搬过身子认真看着她:“阿四,你还是没有被点醒。陛下为何不悦?因为你今天的作为,不仅仅是在争宠,更像在幸灾乐祸。嫌疑人是安荣,倒霉的却是太后,你那么乐让太后心里怎么想?而对陛下来说,你这行为倒像是巴着他心爱的女儿被惩罚,他又怎么会高兴?” 四公主仿佛明悟了一点,但眼圈却红的更厉害了:“阿六明明比我小,却样样赶在我前头,这让我当姐姐的面子往哪里搁?想想前几次宫廷宴会,那些老夫人老封君们,眼里都是有她没我。” 王昭仪小心翼翼的为她擦净眼泪,柔声宽慰:“你的努力陛下太后都会看在眼里的,一样是公主,差别能有多少?你该绣花绣花,该作诗作诗,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喜欢安荣,那全当看不见好了。” 不然又能如何呢?太后皇帝都是精明人,她得劝女儿收了心,千万别搞什么下作手段,要不然就真的失宠了。 四公主深深吸了口气,谢了母亲安慰。好吧好吧,我活我自己的,全当她死了。 然而,上天似乎专门跟她作对,她越不想看见安荣,安荣就越是在她面前晃悠。她不仅不会死,还活得生机勃勃花开烂漫。 你现在又不读书,跑到浣花阁干什么? 呃……其实安荣就是宫里呆腻了,打着去浣花雅阁学习的名号,到宫外溜达。神完气足精神好,眼明手快脚力强,一口气上登上百里梯不费劲,要多爽有多爽。 路过竹林坡,见一肥大竹鼠,好好嘴角勾起一个奸诈的笑,顺手操过旁边小姑娘的毽子,飞起一脚,吧唧一声,那竹鼠才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就碎了脑袋,呜呼哀哉。 呀!小姑娘发出一声惊呼,胖胖的小圆脸满满惊愕,瞪大眼睛看着好好。 四公主眉头一皱,娇俏的面容显出些不耐,“我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她放下了画笔,微微皱起眉毛,嘴角勉强上扬,跟身边人议论道:“不知六妹妹这是怎么了,受了刺激以后,行事疯疯癫癫的。射猎本是怡情,上林苑里,任由你威风。这里可是浣花阁,清幽雅境,难道焚琴煮鹤?那毛茸茸的小动物犯了何错,要遭她毒手?” 声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好好提着竹鼠走过来,挑眉看着她那一丝杂毛也没有的白狐毛领:“姐姐真是好仁慈好善良哦,毛茸茸的狐狸皮现在披在了你身上,真是好怡情好怡情。它一定是犯了错,所以活该被扒了皮让姐姐穿。” 四公主摸着华贵的皮毛一时尴尬无言。方才众人艳羡,让她倍添荣光的物件现在成了烫手山芋。好好娇俏的挤挤眉毛:“你要是不想让我听到,那就背后说,要是想吵架那就大声说。背后议论可算不得好汉” 一低头看看她画了一半的幽篁图,又摇摇手里圆滚滚的竹鼠:“爱着竹子还替啃竹子的动物可怜,你这人真是拎不清。” 这一摇,血差点溅到四公主身上,四公主吓得后退一步,好好嗤得一笑:“幽淑女若怜惜,我就把这尸体送了你,要煎炸炖煮,还是风光大葬都随你。” 四公主心中恼火,又不愿跟她争执,平白毁了高贵做派,要知道能来浣花阁的才女各个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叫人真心敬服并不容易,她已经够费力了,现在又来个添乱的安荣!都是父皇偏心,安荣伤好之后,不碰诗书,若拼实力,她哪里进得来浣花阁? 她看着好好,勉力忍耐:“好妹妹,你英勇过人,确实难得,但这里的小姑娘却有怕血胆小的,惊到了她们岂是美事?” “哦……”好好转过身看着一帮吟诗作对的名媛淑女:“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鲁莽了,你们哪个被吓倒了,站出来,我给你道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诧异她的坦荡,又惊讶她的厚皮:说是道歉,你怎么搞得像点兵点将?好好心里却更冷笑:明明方才老鼠探头有人吓得尖叫往后躲,我仗义出手,却无一个站出来说句话。 她又回身看四公主:“没有人受惊,姐姐您多余操心了。” 四公主气得牙关紧咬,恨不得扑上去咬她一口。以前姐妹两个没少争宠,虽然同样努力读书,但安荣较她多着一份悟性和灵性,记忆巧智都要强些,明明是姐姐,她却常常被欺压,阿六小人得志的猖狂嘴脸最最让她难受。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出血本买通归麽麽去偷诗。好容易她被熊拍傻了,如今不读书不拿笔,自己可以出头,她却依旧如此猖狂,真不知道底气从哪里来的! 众人打量这对公主姊妹,四公主面庞秀美,虽说并不算多么显眼,但气质温和,仪态高贵。这六公主,她梳了个香菇头,穿着紫罗兰色杭绸薄袄,陪着一条银灰色明紫镶边裤子,脚下踏着粉底墨缎小鞋子-----不知是刚从哪个山洞里钻出来,脸上还沾着点灰。活像个戏台上的丑角,一不小心,脸上就多了谑笑…… 有画,有琴,有诗。意趣高雅,风流万状,怎么看都跟好好不搭,她站在这里,就好比一桌子清粥小菜汤水甜点里,突兀的放了一只撒哈拉烤羊腿。好好看看她们,嘴角忽然勾出一个恶劣的笑,她从怀里里摸出了一只芙蓉点翠金瓣明珠花冠,戴在了头上,那颤巍巍的薄金片用了最新绞丝手法,花形圆润饱满,明珠有龙眼大小。 在场人都是识货的,这花冠精巧而华贵,内务府能工巧匠耗时三个月才能完成,寻常人哪里碰的?四公主的脸色立即变了,宫里三个未嫁公主,只有阿六有这一顶。德妃那个见风使舵的,瞧陛下如今宠安荣,什么都紧着她去了。 这还不算,她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条手帕,淡香隐隐,红如花汁染成,上面有金紫西番莲花样,小小的符号让内行人一眼看出这是茜香国进贡的。好好抹了把脸,又小心翼翼的擦了擦手,随后仰手一甩,丢进河里。有人惊呼出声,眼看着那手帕顺水飘走,恨不得立即跳进去捡回来。 这金花珠冠一戴,她整个人都在发光。手帕一丢,她整个人趾高气扬。 四公主已晓得阿六的用意,瞧瞧这帮清高的才女已被这壕气外露的奢侈作派震惊,她咬咬牙,要挽回些场子:“安荣,历史上也有那豪奢之人,烧蜡炊饭,裁锦做幛,一件衣服从不穿第二遍,难道你也要效仿不成?” 好好温柔笑:“我又没丢姐姐的东西,我自己的,我怎么用都使得。”她看也不看四公主,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拇指大的金葫芦,丢给刚刚那个小胖姑娘:“胖妞儿,谢谢你的毽子。” 小胖捧着两个金葫芦,呆呆的看着好好,心声跟在场众人一样:这位公主好大方。 我就喜欢你们羡慕我却硬要装清高的样子!好好哈哈大笑,竖指于口,一声口哨,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小马嗒嗒而至,好好轻轻一跃,纵身上马,扬长而去。拿出腰间小弹弓,明珠为弹子,啪啪啪银光四散,清啼响起,明珠和鸟雀一起落下,一帮人蜂拥而上,争先去抢。一边抢一边感慨要是自己也有这么阔气的主子就好了。 哈哈哈,“我今天心情好都赏你们了。”银铃般的笑声响彻竹林,得意而又猖狂。安荣的美不是温和柔顺的样子,而是明媚爽利的。若不释放也就罢了,火力全开的她,就像个小太阳,压到了所有珠玉的光芒。 四公主气得牙齿发冷:你们这帮俗物迷心的俗人! 安荣有俸禄,有食邑,各种礼物用具都紧着她来,还有北靖王府莫名其妙的关照,她当然阔气。 第28章 紫云 好好拍马离开,竹林的气氛有点尴尬,众人都看出了四公主的不悦。 “对了,我上次进宫的时候,看到昭仪娘娘的八宝琉璃灯,还是大食国进贡的。那形制竟是前所未见。整个后宫里,只有容妃的翠微宫有一盏,另一盏就在您那里。是陛下为了八公主特意命人送去的。陛下真是宠爱八公主呢。”终于有人打破了僵局。 说话的是勇毅侯府赵雀眉。赵容妃怀疑景福宫贤妃母女和全德妃联手,自己荣宠衰减,无奈之下纡尊降贵交好王昭仪母女。 赵雀眉知道姑母这段心思,便多亲近四公主。听了这话,四公主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些。她轻笑道“我们这般人物,本就不把繁琐物件放在眼里。只是圣恩眷顾,便须搁在心里。” 赵雀眉自然夸她有见地,批判只懂炫耀财富的六公主真是肤浅。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幸而是个公主。若是王昭仪这次真生个皇子,只怕后宫又多一个妃了。 松了口气的还有贤妃母女,王昭仪生产当天,贤妃就开了一坛竹叶青:“来来来,阿六咱们母女走一个。我就说广济寺的菩萨灵验,求什么来什么。” 好好哈哈大笑:“母妃你真幽默,王昭仪指望着母凭子贵再晋妃位,她也没少磕头。佛祖听了你的,大约是你做的罗汉斋比较好吃。” 四公主多了个妹妹,安荣比她还高兴,满月那天,送上一颗又圆又大的夜明珠。皇帝对大方友爱的姐姐十分满意,夸安荣懂事。四公主更加内伤:我那愚蠢的父亲啊,你根本不知道刘六高兴的是什么!明明恨得咬牙,还不得不得打叠出笑脸,感激景福宫的贺礼,四公主也是心里苦。 好好最近生活舒畅,跟贤妃绣绣花,跟零活动一下拳脚,跟四公主斗斗嘴,再跑去东昌侯府在自己男人面前刷一次存在感。真是太充实。 □□马宝乌云盖雪,据说乃是当年太宗□□狮子鬃的后代,性别为母温驯而又矫健。才跑出二里地,一个黑衣人从大树上猛扑下来,头戴斗笠,身形矫健。来者不善!好好微微瞠目,立即勒马,骏马人立而起,好好牢牢控着马鞍,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那人眼中露出讶异之色,却又苍鹰般扑过,劈手将好好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小丫头,”声音有点轻佻。“反应挺灵敏嘛,马术也好。” 好好这会儿已镇定下来,她抬头看着这个黑衣人:“你是要绑架我吗?” “不,”那人的面容被完全遮挡,却把蒲扇似的巴掌团了起来:“看到了吗?沙包大的拳头。” “哦”好好恍然大悟:“你是要挑衅我。”她的视线还停留在对方暴起的关节上,脚下却忽然动了,啪!她用上全身力气,狠狠的跺向了对方脚趾。那人手上一软,嘴里的狗尾巴草也掉在了地上……他不像被小女孩踩了,像是被狗熊踩了。 好好哈哈大笑:“大叔,要恐吓本公主,记得下次多带几个人来。”她灵巧的从对方肘下钻过,却不料才动一尺,背后一道劲风扫来,腰下一软,又被他捉了回去。他轻佻的语气已经收了起来,冷冰冰的口吻有点吓人。“小丫头,你听着,我知道你是当朝公主,但哪怕你是玉皇大帝的女儿,该讲的礼貌也是要讲的。” 好好有点着急:身体,她越来越渴望本来的身体了。若是全套的,她就能把这黑衣人像甩沙包一样甩出去,而不是像鼹鼠一样被堵在这儿。 “人的出身,相貌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攻击别人的长相,是愚蠢又粗浅的行为。你最好乖乖认错。”他抓着好好的肩膀,姿势松散却偏偏让她挣扎不得:“北靖王府的许小姐。她是因为生病才变成这样的。你还记得自己做什么了吧?” 好好愣了一瞬,恍然大悟:“哦,那个胖妹?” “……没错。”他发现了好好的斤两,语调又开始变得慵懒,教小女孩做人这种事不符合他绝世高手的身份,其实他心里很别扭:“小主子说了,叫我看着,别让她被别的女孩子欺负。你自觉点,别让我这当下人的难办。” 小主子?北靖王府?那除了许廷颢还能有谁?原来是爹宝宝要保护这个胖胖的堂姐呀。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当年她进王府,这堂小姐已经出嫁,而且身材合中。现在比起来,真是胖若两人。 好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认真看着他,却只能看到斗笠下露出的带胡茬的下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种奇特的感觉,是我爹?四岁就亡故的生父? 安荣公主的脸长得很不错,黑白分明而略带妩媚的杏仁眼,直勾勾看过来的时候-----那人抹了把脸,一个面罩出现,把下巴也包了起来:“我知道我长得帅,但不要被我的英俊迷倒了,赶紧办正事。”他搬住好好的身子把她往后转:“你是个好孩子,快去道歉。” “大胆狂徒!住手!”一声爆喝忽然响起,好好扭头一看,是赵凤仪。“大胆,竟敢劫持安荣公主!” 他比好好长两岁,骨梢又长,虽然才十二岁,但已脱去稚气,赫然是个少年了。骑一匹枣红马,从山腰上冲下来,还真是有些英雄的味道,如果好好真是个十岁幼女,大约就被迷倒了。 只是,今日这个英雄,他显然当不成……好好方才已察觉到此人功力难测,如今大夏鲜少有人能挡住。 黑衣人轻松握住赵凤仪来犯的拳头,一扬手将人摔在了地上。装逼失败,心疼你一下下。赵凤仪长腿一扫,随即又弹腾起来。好好给他好评,这个鱼跃龙门非常利索。 “你别怕啊公主,我会保护你的。”赵凤仪信誓旦旦。好好翻白眼望天:“你手先不抖了再说吧。” “咱俩才是同一边的,你会不会讲话!”赵凤仪双目赤红,又冲了过来。“看在你以前是我跟班的份上,你今儿我罩定了!” 这句话放出来,别的小女子妥妥要感动,可惜好好是个怪胎,内心只滚过一个想法:你丫的,是想跟我争老大的位置?她俊俏的眉毛轻轻挑了挑,当初她才是上京扛把子,都是别人靠她罩的。 “不要打,不要打。”关键时刻,核心人物许紫云终于出现,她体型丰满,这几步跑得连呼带喘,圆圆的脸红成了柿子:“耿叔,”她弯着腰拄着膝盖,看看好好,给她行礼:“安荣殿下。” 她生得圆胖,这样跑过来,肺都要炸了,刚一弯腰就要晕倒,幸而好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不然那银盘似的脸蛋就要磕地上。 被唤作耿叔的人收手站定:“小公主?” 好好立即清清嗓子:“许姑娘,我刚刚叫你胖妞是我不对,其实我没有恶意。我以后不会这样叫了。最近是兴奋过头有点太大大咧咧了。”她弯腰行了一礼。 许紫云愣一愣,没料到这位公主竟然这么爽快。她忙侧开身子,不敢受好好的礼。对那黑衣人道:“耿叔,我晓得小王爷派您来看我。您辛苦了。”又看看好好,微微笑道:“我分得清好坏。你刚才叫我胖丫头,是有口无心的。” 耿叔?不姓陈吗?好好意外。 “我知道自己胖。”许紫云摸了把脸上的汗,有点失落,又有点难过,她抓紧好好的手,诚恳的道:“谢谢殿下道歉。” “很多女孩子,明面上跟我处的好,但我晓得那眼光不对,转个身,都嘲笑我肥婆,猪婆。有的恶意问我是不是还吃三碗饭。虽然不是直接说胖,但却比公主方才叫的胖妞,更叫人难受。” 这话一出口,站在一边的赵凤仪蓦地脸红。他知道现在贵女圈那帮女孩子背后奚落许紫云“云三碗”,而这故事,还是他不留神说出去的。上天做证,他真的只是意外加好奇而已,毕竟他姐赵雀眉才吃大半碗。 “四公主还有赵家表姐,她们倒是好一点,从不关注我的体型身材,也会认真跟我探讨学问。” 赵凤仪的脸愈发红了,他知道自己姐姐也关注。“啧,云表妹倒是鹅蛋脸呢,硬是被她自己吃成大饼了。她还吃三碗饭吗?幸好在王府,若是一般人家,这样的女孩要被溺马桶的。”然而每次相见,她都会很亲切的安慰:“没事,妹妹,你这样更可爱,那些老夫人们都觉得这是福相。跟古唐时期的美人一样。” 看着心底如澄澈水晶,不染不垢的安荣公主,赵凤仪忽然觉得羞愧。 好好摸摸她肉乎乎的手背:“放心,你一定会瘦下来的。” “真的吗?”许紫云双眼大亮,她愈发亲切的用小胖手握住了好好的手臂:“我今天真是太开心了。走,为了我的美好明天,咱们去吃点东西庆祝一下。” ……忽然觉得你要瘦下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有人送了小王爷一根宣威火腿,我们去讨要了,叫厨房做。还是上好的晚春腿呢。”许紫云心宽体胖,这会儿已经开始算计堂弟的肉了。 有人请吃饭好好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她有疑问跟许廷颢请教。那个神秘的耿叔,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赵凤仪看她俩谈天说地,旁若无人,忍不住咳嗽一声:我也算见义勇为的英雄吧?吃饭不带我? 第29章 吃醋 许紫云听到了赵凤仪的咳嗽,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愈发亲切的抓住了好好:“公主现在忙吗?不如我们这就去吧。” 好好早就发现她在刻意忽略赵凤仪。翻身上马,伸出手来:“咱俩一起骑吧。”许紫云又笑得看不见眼睛了,伸出手,好好用力一拉,没扯起来……这就尴尬了。许紫云脸如火烧。 赵凤仪刚要去帮忙,好好又跃下马背,帮她推了上去。她的动作有点笨拙,又有赵凤仪这个嘲笑过她的人看着,额上都紧张的出汗。 赵凤仪收回了迈出的步子。 好好再次上马,叫许紫云抱住自己。她看看旗杆似的站在那里的赵凤仪,问道:“赵世子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这话的意思还是不让我吃火腿了?赵凤仪又是愤怒又是憋屈:“安荣,你变了!” 好好被这苦大仇深的语气吓了一跳,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咱们可是有着一起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的交情!”赵凤仪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安荣,我看错你了!” “哦。” “哦?”赵凤仪更气了,“我去接我姐姐了,你去吃你的猪腿吧!”他策马扬鞭去,留下烟尘滚滚甩了好好一脸,她拿出手帕抹了一把,感叹道:“其实我一直想当个好人。” 许紫云在她背后咯咯笑:“我知道,公主从来都不是坏人。” 浣花阁的管理并不严格。两人只跟管事说了声,就可以离开。这让好好逃学的愉悦都变少了。 北靖王府并不富丽奢华,设计简约而又大气。特色是正院有一口圆脚大鼎,象龟为足,龙蛇缠身,貔貅卧柄。道路两旁种植塔松绿柳,垂花门上缠绕着薜荔青萝,堂上悬挂着永恩继德的黑底錾金大匾。 许廷颢并不在住处上多讲究,王府后来归他当家,一应格局也没大变。好好重回家门,心里颇多感慨。 “小王爷还在族学吗?”好好对脚下的路熟极而流,许紫云本来纳闷公主怎知哪里拐弯穿堂更近,但想到上京人家方位格局都差不多,随即就释然了。 “嗯,老夫人说小孩子还是要跟同龄人在一处,同宗同族的人,多熟络是好事。所以以前是单独请了西席的,后来就让上学堂了。已经去了大半年了。老王妃这会儿还在礼佛。我带你去见我娘。” 一般公主驾临,府中都忙着接驾,但北靖王府显然更加从容,因为他们的老祖宗就是大夏最有身份的公主。许家二夫人姓赵,同样出身勇毅侯府,跟宫里的找容妃是堂姐妹。她穿着宫红金边铃兰花裙袄从屋里接出来,头上斜插一支三翅金凤。看起来比容妃年纪略长,姿色也颇为可观。 她十分客气的把贵客迎到花厅,又让人倒新上的贡茶,端些精致的点心出来,听说要吃火腿,就亲自去厨房安排。临走,又看到自己闺女和安荣公主挤在炕上,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女儿叽叽咯咯的笑。心中微微罕异:她原本不喜欢刘六,原因是容妃。 同是一家子姐妹,但有个姊妹姿色过于迷人了,对其他姑娘来说却不是好事。以前在侯府当姑娘,所有人眼里都是她堂妹,现在堂妹宫里成了妃,侯府更是当宝似的供奉,连六公主也是趋奉容妃的。她怎会跟自己的胖丫头处得好? 她以前都拦着女儿,不让出门,害怕她被人嘲笑。可怜一片慈母心,她受够了外貌不如人的苦,极怕自己女儿也有同样的遭遇。 她最多是被容妃艳光挡了,被人忽略,女儿却是这么大一团,怎么看都扎眼。是后来看女儿太寂寞,又有老王妃开口提点,才放她去了浣花阁——那里好歹是读书明礼的女子,至少不会欺负到明面上。 今日看六公主竟然跟闺女谈笑风生,心里便有些打鼓。不是她心思阴沉,实在是以貌取人本就是人的本能。她怕女儿被伤害。 “我也能吃三碗饭的。”好好哈哈笑道:“又没吃他家的米,我哪怕吃三锅也不管他们的事!” “真的吗?”许紫云羡慕的看着那纤细白嫩的手腕:“可是殿下您一点也不胖。”果然是有什么独特的法子吧。 “因为你吃饱了就窝着看书,我吃饱了要骑马爬山练拳跑步。”好好捏捏她肉乎乎的脸蛋:“你有胆胖,就要有胆被别人笑。除非你瘦下来,用减下去的肥肉堵住了他们的嘴。” 许紫云沉默片刻,认真点头。“好,我减肥!我也要跟公主一样,身轻如燕!”她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火焰。“好!”安荣大力支持! 等到厨房端菜上来,那春笋火腿肥瘦均匀,香咸可口,她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碧粳米饭,又挑了两大片火腿肉:“吃完这顿饭再减。”那眼中火焰比方才更盛。 “哦……”好好本能觉得她俩是同一类人,视吃饭为人生一大要务。 “既然要减肥,就不吃三碗了,吃两碗半吧。”许紫云放下筷子一幅颇有觉悟的样子。好好看了眼菜碟,心道应该是你最爱的大火腿被吃完了。 “你们这两个……”话音刚落,珠纱曳地帘后就传来一声清脆的笑,“明明拿了我的火腿,却不给我留一点。” 金翅镂海云小冠,霜白织锦金边衫袍,乌发红唇,玉雪可爱,不是许廷颢是哪个?明珠一颗,熠熠生辉,整间屋子都亮堂了。“安荣殿下。” 好好忙站起身体,依旧不敢受他的礼,反而伸手帮他把鬓发理好:“见过老太妃了吗?” “给奶奶问过安了。她说你来了,叫我来跟你玩。” “小王爷。”许紫云起身见礼。好好心道这堂姐其实很懂规矩,她父亲虽是名正言顺的二爷,却非大长公主所出,所以她也不拿做姐姐的款。她起身帮许廷颢把外衫去掉,露出里面银灰色掐暗松花的小袄,笑道:“你今天放学挺早?” “因为先生说他夫人生病了,所以就留了个对子给我们对,让我们散学。”许廷颢笑嘻嘻的黏到安荣身边,“公主殿下怎么今天就到我家来了?” “听许姑娘说你有很好吃的火腿,所以我就来了。”好好捏住他细细的手腕,爹宝宝又长高了。她站起身来比了比,啊,还是我比较高!好好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他踮脚。许廷颢作弊被发现,无奈坐下。 “火腿好吃吗?” “嗯,竹叶熏的。加了米酒炖。烧皮的时候加了白糖。后味微微有些甜,不会咸的过分。很棒。”好好回味良久,北靖王府因为前王爷的缘故,在云贵那边颇有些人脉,王府的宣威火腿向来最正宗。 许紫云笑道:“公主既然喜欢,就拿两条回宫去。” 许廷颢竟然没有立即同意。好好低头蹭他脸蛋:“怎么,你还舍不得?”许廷颢还是怕痒,咯咯笑着躲她的辫子,身子却依旧黏在她怀里,嘴上说道:“堂姐真实诚,你若是不给,她要吃,就得多往我们家来几趟,要我们做给她。你这直接给了,她在宫里吃饱了就跑到别人家去了。” “哦,还是小王爷想的周到。”许紫云深以为然。 好好哈哈大笑,亲他脸蛋,这不坦诚的样子倒是跟长大了一样。 “真是机灵鬼。”亲完夸完,才发现这话可不是闺女对爹讲的,倒像是姐姐对弟弟讲的。“你要想我,就告诉我。我出宫来看你。” “真的吗?”许廷颢昂头看着她:“但是你最近出宫都只跑去东昌侯府。” 因为我得监督我男人成长啊。万一他长残长歪了呢?想想成年后的貌美如花,好好就觉得压力山大,万一养毁了,那可是上京风景线莫大的损失。 她预计真心话讲出来,会被人当成笑料,毕竟皇室里已有个锲而不舍要睡温侯的三公主。所以只说道:“因为东昌侯府的阿玉长得很漂亮啊,跟只小羊仔似的,我上次见他,他已经能扶着栏杆慢慢走路了。” “可我上次见他,他还尿床呢!”许廷颢不满的道,其实他很好奇安荣公主为何这么喜欢温如玉,还特意跑去看了,就是脸蛋白了点,瞳仁黑了点,头上没犄角,身后没尾巴,有什么好稀奇的! 说好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呢?你总看女婿不顺眼。明明当初还是你自己把的关。好好摸摸鼻子,还是打算替男人说两句:“上次我送蜂蜜酥酪给他吃,他已经能说简单的句子了。比如公主金安。” 不愧是我男人,真懂事! 当时把好好开心的,抱住他转圈圈,转的花姨娘脸都白了,生怕她一失手把娃扔出去。 嘁!许廷颢不屑的打起帘子,把房梁上的鹦鹉取了进来,剥一颗花生喂给它。“公主金安,公主金安……”鹦鹉欢快的叫起来。 气氛蜜汁尴尬…… 许廷颢昂脸看着好好:“我的鸟学说话用了十天,他用了十二天!” “……你的鸟比较聪明。来吃饭,有糖醋排骨哦,小心等会儿肚子痛。”好好赶紧爱抚爹宝宝。 小孩子就是容易炸毛。 第30章 耿叔 许廷颢只吃了一碗饭,好好给他把鱼肉剔好,又哄着他吃了两口。糖醋排骨倒是吃了四五片。果然还是喜欢甜口的啊。真难为他长大了陪自己就着辣酱涮羊肉还能不动声色。不过与以后的八风不动比起来,现在他的情绪可是鲜活多了。 “温如玉很喜欢蜂蜜酥酪吗?他还要长小奶牙,他不能吃甜的!” “好好,下次送你吃。”许廷颢还耿耿于怀,好好只得继续顺毛,身为一个好孩子,她不能“娶了媳妇忘了娘”下次记着先孝顺老爹。 许廷颢已经被丫鬟伺候着漱口了,他也到了换牙的年龄,这两天老是痛。“给我看看”好好扶住他的下巴,手指轻轻碰了一碰,果然已经活动了。“最近还是少吃点甜的吧。万一长虫子呢?” 许廷颢点头答应。 “一二三……”外面传来了计数声,许紫云又在踢毽子了。虽然胖,但抬腿动脚的动作倒是很利索。 许廷颢皱着眉头道:“云姐姐以前不胖的,后来是生背疖,请了大夫来看。病治好了,但她总是饿,总是觉得吃不饱。慢慢的,就吃的越来越多了。奶奶说是生病的时候,要忌口,不许碰荤腥油糖,只能吃淡粥,被熬的可怜吧啦的,后来是补偿心理。一开始婶娘并不当回事,但现在就有点发愁了。” 姐弟俩显然感情好,许廷颢这样说,并不担心她听到,许紫云摸了把汗,喘着气道:“对啊,我也想克制,但遇到吃的就老忘。我现在已经把点心断了,就一日两餐,实在忍不住了,就啃地瓜干或者黄瓜条。” 好好竖大拇指:“加油。”减肥是世界上最难做的事情之一,因为那需要对自己下狠手。许紫云竟然成功了,好好对她保持敬意。 “因为胖,所以做什么都不对。我踢个毽子,她们说‘呀,你踢得动呀?怎么这样运动还这么胖呢’我不踢了,她们又说‘呀,你这么胖怎么还不运动?踢毽子坚持不下去了?’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吃得少她们说你装什么装,吃得多更要被说。”许紫云又开始跳绳,速度并不快,“我就想自己争口气!” 好好再次竖起大拇指。许廷颢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云姐姐是很努力,但遇到美食更努力——她会变着法打赏自己,呀,我今天多跳了一百下,需得来条松鼠鳜鱼表示庆祝。哎,我又写完一张大字,来碟荔枝肉祝贺一下。所以她辛苦做运动,也只是从胖子变成了结实的胖子。 “我今天见到了耿叔。”好好把爹宝宝放在身边:“耿叔的功夫好厉害,你说的能劈开三块砖头的师傅就是他吗?” “对呀!”许廷颢自豪的眯起双眼,仿佛一只愉悦的猫咪:“他是王府最棒的护卫了,是爹爹留给我的。” 老王爷?耿叔已经在王府很多年了?好好摸摸头:“耿叔今年多大年纪了?” “不知道,当初爹爹从云贵那边回来,他就跟在身边。后来爹爹去世,他就跟着我了。只知道姓耿,家人一概没有。据他说是我爹爹在那边打仗的时候,救了他一命。他为着报恩,就留在了王府。”许廷颢跟好好一起,趴在窗台上看许紫云做运动,她已经跳了五百下绳子,这会儿又在踢腿了。 “能把他叫出来,让我看看么?其实我很羡慕他的功夫呢。” “恐怕不行,我爹爹很尊重他,他自称属下却不服从我,一个月只有十五和月底才出现,其他时间都是自由的。而我也找不到他。难得请他做什么事,都得提前讲好。这次拜托他帮忙照看云姐姐一段时间,还是我用十坛女儿红才换来的。”许廷颢伸出两只巴掌:“看十天。现在刚好结束了。” 从侧面看,他的小巴掌就放在安荣胸前,明珠奉老太妃之名来给云小姐送花,一错眼望见,由衷赞叹:不愧是小王爷,黑虎掏心啊,还回去了! “哦……”好好回头看乌历:还要等五天。有点焦躁,不自觉一用力,踩碎了脚下锦绣小杌子。噗啦,木片散了一地,好好顿时僵住,许廷颢却双眼大亮:厉害! 他四下望望,又跑进花池里,搬出一块生肖石:“悟空,你能劈给为师看看吗?” ……你就不能忘了这件事?好好无比内伤。她立即拽了爹宝宝往外走:“来来来,我们也去锻炼锻炼。跑跑步,跳跳绳,长得高。” 一连几天,好好都逗留北靖王府,名义上是督促许紫云减肥。对这件事赵二夫人也乐见其成。毕竟是自己宝贝闺女,她也想下手管教,却狠不下心,虽嘴上念叨着要她忌口,但看着闺女可怜吧啦的样子,就没出息的妥协了。以后再长大点就好了吧,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然而随着姑娘一点点长大,开始在意异性的眼光,这事就变得有点严重了。 许紫云开始锻炼身体,也是因为赵凤仪那句话。这个侄子真是莽撞,这样不懂女孩心理,你将来怎么哄媳妇!赵二夫人很不满。 老王妃也很支持,她笑着道:“安荣是个好姑娘。女孩子一旦懂事了,就叫人没法不喜欢”她着人送荷叶大麦茶过来,还吩咐厨房最近做点地瓜羹,木耳小芹菜。“忌口,还得忌口,减肥嘛,就一句话,少动嘴多动腿。” “加油加油!”好好带着许紫云一起跑圈,绕着北靖王府的大池塘进行,才刚跑一圈,许紫云就开始红涨着脸,喘息不定,她把手卡在腰上,艰难的道:“我肚子疼,好像被手揪着,嗓子也开始痛了。呼~” “你可以慢一点,但不要停,等你的心肺适应这样的奔跑了就没事了。”她指着在水中载浮载沉的锦鲤:“看那个,转移注意力,别老想着还有多远。” 许廷颢看着有意思,竟然也来参与,好好注意到他呼吸绵长,调控均匀,显然有点基本内功的底子,心里对那个耿叔愈发好奇了。 “呀!你们加油!” 好好一走神被爹宝宝领先了。他先跑完了三圈,颇为得意的看着好好。好好这才发现他存了争胜的心思,便加快脚步奔过去,笑道:“这次是我轻敌,下次不会让你赢了。”她往许廷颢身边一站,小袄搂起来露出水蓝色兰花如意绦,箭头朱云边裤子:“看,我比你腿长。”许廷颢又开始踮脚,又被好好按下去。 “哟,小王爷,几天不见,你还在被女孩子欺负啊。” 终于,又出现了! 许廷颢的脸蹭的红了。“没有,我们只是在玩耍。” 好好嘿嘿一笑,掂掂手里的蹴鞠,飞起一脚,呀呼!那球朝着他就飞了过去:这次,我要看清你的脸。嘭,斗笠落地,好好看到了面罩…… 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皮球冲自己飞过来的时候,耿叔如是想。“刁蛮公主。”他手里托着蹴鞠,蹲下身看许廷颢:“小王爷,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剑?” “有。你教我的三招我已经练的很熟很熟了。”他当即耍了一遍,虽然跟剑若惊鸿还差得有点远,但一招一式也有模有样。耿叔慢慢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王府下人也习以为常。他半个月教一次,半个月后检验教学成果,已经是定式。 许廷颢把好好拉过去:“耿叔,安荣公主想看你徒手碎大石。开山掌”他比了个手势:“能破开三块砖的那种。” 啧……看着好好眼中的亮光,又看看许廷颢,耿叔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青梅竹马的感觉真好啊。” 好好急忙摆手,跳着脚摘他面罩“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难道你被我玉树临风的气质征服,隔着面罩都感觉到了我的俊美?”耿叔轻松握住安荣的手,把她转了个身,推到许廷颢怀里:“小孩子一边玩去。” “耿叔,你一直姓耿吗?你今年多大了?你爱不爱吃羊肉?你觉得小翠长得美吗?你是云贵那边的人吗?你来京城多久了?你会煮酸辣粉吗?”好好人还在许廷颢怀里,头已经扭了过来,连珠炮一般,问出一大串。 耿叔看着她半晌,伸出指头一戳,把她又戳回去,“……你是不是傻?” 别走啊!好好刚拉住他衣角,就被他一甩挣脱了。 好好有点急了,他怀疑这个耿叔就是自己父亲。亲生的,但她很确定自己姓陈。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篡改姓氏是忘族行为。所以她就迷惑了,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才四岁,只怕看到脸也不一定能判定。 终于,某个满月当楼的晚上,好好睡不着了,翻开被子,跳下床,这个问题一天不弄清楚,她就一天心里惦记。既然你不给我看,那我就只能暗地行动了。耿叔在哪里睡觉来着?好像是上等客房。 幸好我对王府很熟悉,好好悄悄从卧室溜出来,暗暗给自己打气。零指望不上,陛下为了显示对靖王府无猜忌,好好到这里来,没让他跟着。 第31章 真相 北靖王府地广人稀,为了保证安全,早早就下钥,再加上老王妃严查黄赌毒,为此还发落过人命,所以王府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早早的,就灯火灭,重门静。好好提了一盏玻璃绣球灯悄悄溜出房门,脚下有功夫,除了树上鸟雀啥都没惊动。她给自己比了个赞。 屏住呼吸,提起裙子,好好蹑手蹑脚靠过去。趴窗台……身高不够,踮脚昂头大半天,除了脖子酸痛脚抽筋什么收获都没有。不够!还是不够!她脚下用力一蹬,纵身跳起,斜着身子坐在了窗台上。继续抬头往里瞅。 房间内灯火幢幢,耿叔靠在纱窗下,手里握着一杯酒。他早注意到灯烛映出的影子,却只觉得好笑。这个脚劲过人的公主想搞什么鬼?耿叔摸着下巴,心道小孩子的好奇心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大晚上的,她也不怕掉下来。耿叔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窗户。 好好豁然一惊,差点从窗台上翻下去。“耿叔!”好好呲牙同他打招呼。“晚上好啊。” “安荣殿下半夜爬窗,草民受宠若惊。” 吱呀一声,好好推开房门走进来。烛光下的人,鬓若刀裁,英武高大。她昂头观察,心道岁月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改变多少红颜少年,增加多少沧桑风霜,让多少面容变得模糊,多少关系变得生疏……总之没看出所以然。 她皱着眉使劲想,也想不起十年前的生父陈更是什么样。而且作为王爷的护卫,他并没有画像留下来,许廷颢也没有给她重复回忆。 难道……好好瞧瞧瞥向他的腰。还有一个依据,她记得清楚,父亲跟她一样,后腰那里都有一个月牙刺青。只是,他会脱了衣服给自己看?好好摸摸下巴,鬼鬼一笑:“你看外边的月亮多漂亮!” “所以,小公主,你来找我赏月?”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小姑娘,姿态颇为豪放。开朗,活泼,强悍,跟一般的娇女不一样。 我要说我怀疑你是我爹,那皇帝立马就能带着人马杀到景福宫:孙氏,她敢绿了朕? “不!”好好立即摇头:“月亮这么美,只看着它怎么够?我要占有它,带着它走来走去。”她豪气冲天的撸起袖子:“玉兔是我的,嫦娥也是我的!” “……虽然我会点轻功,但我摘不了月亮。” “嘁,我的意思是我会把月亮纹在身上。” “哦,只要你不怕疼,随意。” 好好认真盯着他的脸,却没有看出一点异样的表情,心里莫名有点失望。有下人提热水进来,看到安荣公主,愣了一愣,立即跪下磕头。好好摆摆手叫他起来,看看屏风上搭着的衣衫,又看看耿叔。“你要洗澡吗?” “所以,”耿叔指指门外。用意不言而名。 好好轻啧一声,扮出仰慕姿态“我觉得你身材一定超级棒。” 棒也不给你看。耿叔提起她的衣领将人送到了门外。嘭的一声关上,好好清楚的听到了里头上开关的声音。 好吧,我这表现像个贪图民男的坏人。 安静听话的公主向来不是好好,她四下望望,看了眼屋顶,判断了一下揭瓦偷窥的可行性,最终无奈放弃。又判断了一下方位,轻轻扭动两下胳膊,判断出没有强行按倒脱衣的力量,好好只得安慰自己:不急不急,这么大个人还能飞了?等我的手臂也恢复了,我分分钟叫你自己脱给我看。 许廷颢刚做完今天的功课,一出门就看到好好在耿叔门口探头探脑,有点差异“那是安荣公主?这天都黑透了,她干嘛呢?”随即叫住了提着桶子跑过来的下人:“耿叔门口的是安荣殿下?难道是耿叔不肯劈砖头给她看,她还不死心?” 许廷颢看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心里有点不美:安荣喜欢手劈方砖的男人。我早晚把耿叔的功夫全部学到手。他正跟自己打气,下人开口了,语气有点飘忽:“奴才刚去给耿师傅送洗澡水,安荣公主似乎是为了他的好身材……” 许廷颢立即瞪大了眼睛:这比为了手劈方砖更叫他难以接受。“安荣公主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你不要乱讲话。”他想想魁梧高大的耿叔,又看看自己,跺脚道:“难道耿师傅的身材比我好吗?” 下人欲哭无泪,说实话绝对会被打死的吧。“小王爷,至少,至少您比云小姐身材好。” 许廷颢气得跺了一脚。快跑几步,直接截住了好好。“殿下,难道你是晚上兔肉吃多了睡不着吗。你不怕夜游神把你抱走吗?” “我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小孩子了。夜游神不会管我的。”好好有点没心情,推开许廷颢径直往前走。我已经十岁了,你才七岁。爹宝宝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许廷颢被推的后退一步,莫名有点委屈,又追上去:“你怎么了?你的脸冷得跟月亮一样。” 月亮!又是月亮!好好忽然有点恼火,这个刺青难道有什么文章不成?许廷颢竟然从未跟她讲过。好好忽然转身用力攥住许廷颢的肩膀,“小王爷,你见过耿叔的身体吗?” “没……没有。” “他是王府师傅,又是你的属下,你怎么可以没见过?” 爹宝宝更委屈了:“我选属下又不是看身材选的。” “……”好好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莫名其妙被吼,爹宝宝眼圈都红了。她的脾气和力量是同步的,都有点不受控制。难道是恢复原身带来的后遗症?她松开了手,给爹宝宝整整衣领,放柔了口吻:“你怎么还没有睡?” “补功课。”许廷颢轻声道。 好好这才注意到他的掌心有点红,轻轻一压许廷颢就微微瑟缩了下。“挨打了?”整个王府敢对他动手的,也只有老王妃了。“被奶奶上家法了?” “嗯……” 许廷颢跑去了东昌侯府,他去刺探敌情,看温如玉最近长成什么样了,结果温如玉太小了没意思,温如玉的爹却很有意思。他跟着温侯玩了几把骰子,赌了几次双陆。还兴致勃勃提了战利品回来。结果老王妃一看到他手里的玳瑁盘小陀螺,问清来历,就怒了。是真怒,都打板子了。 好好抓抓头,恍然明悟:老王妃就这一个孙子,成龙心切,而在一般人眼里,温侯都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典范。大错不犯,正事不干,除了脸没有哪里能看。她显然是怕许廷颢学坏了。 打手板,不许吃饭属于惩罚套餐,向来公不离婆,好好牵了他的手腕来到自己客房,翻出点心给他吃,又轻轻给他按摩手掌“要是淤血了,就不好了。” 许廷颢看看点心,摇了摇头。 “老王妃已经睡了,不要紧的。”好好摸摸他的头:“不按时吃饭会肚子疼的。” “让奶奶生气,是我不对。” ……这孩子真实诚。 许廷颢摸摸肚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决的摇头。好好对这么乖巧的孩子无话可说。她踢掉鞋子翻身上了床,许廷颢愣了一愣,也踢掉鞋子爬了上去。被子底下,伸手去楼好好的腰,好好随即抱住了他。一般小孩子觉得自己受委屈了,都会做这个动作。好好看着自己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心道撒娇要抱抱都是小孩的特权。等明年,就不许这样做了。 虽然不甘心,但好好以为核查身份这件事就暂时结束了,其他的都等彻底恢复力量再说。却不料,月末时候耿叔再次出现。就出现在了她在王府暂住的房间。露着自己的倒三角好身材,八块腹肌,健壮的脊背,长而笔直强壮的大腿。阳光下,那线条分明而肌理均匀的肌肉散发着古铜色的 光芒。 好好瞠目结舌,双眼大亮,她庆幸自己不是三姐那样钟爱面首的色女,不然就嗷嗷叫着扑上去了。她才刚陪许紫云运动完,回到房间,就看到了单手曲肘撑着额头,以雕塑姿态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耿叔。她整个人都是懵圈的……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成熟伟岸的男性躯体,还是只有短裈近乎赤丨裸的。 看吧看吧看吧,赶紧看个够!耿叔在世间行走多年,超高武力值加持,没想到也会被逼卖肉。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小王爷算你很!为了你老爹的救命之恩,我答应帮你做三件事。谁知道你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变成高手,于是我开始了拳棒师傅的苦逼生涯。好吧,我认了,谁想到一个四岁小孩会目的性这么强呢?给我一根金箍棒或者一只烤羊腿才是四岁小孩的正常要求吧? 但现在,你又浪费了第二次机会,就为了讨好这个小姑娘!! 哪怕自己把自己坑了,也得把绝世高手的风范撑到底。耿叔把自己的姿势摆的更酷拽了点,一副撕下脸皮踩到脚下的样子。 好好把视线投向许廷颢,小白花一样开在肌肉大叔身边的爹宝宝正默默对手指,有点不甘又有点讨好:“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身体,我就拿给你看…… 好好把爹宝宝抓进怀里一顿揉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的爹爹都是极为疼爱我的爹爹。 第32章 笨蛋 好好狠狠一个拥抱,把爹宝宝搂进怀里,心里默默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许廷颢感受到好好的愉悦和感激,使劲把脸在她怀里蹭了蹭,“我就是不想让你不开心。” ……所以我就成了你逗小姑娘的玩具。耿叔在一边保持着以手扶额的深沉造型,内心沸腾着一团岩浆。在安荣公主把手伸到他后腰那里的时候,啪的一下,耿叔和许廷颢同时打她的手。 “只许看不许摸!”咬牙切齿的耿叔。 “你不能脱他裤子!”跳脚如兔的爹宝宝。 好好讪讪的收回了手。好嘛,不摸就不摸。那里没有月牙刺青。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松了口气,又像是遗憾。 耿叔穿好了衣服。他显然很不高兴。这不高兴直接体现在了对许廷颢的教育上,今天的练武教学,意外繁重,好好在一边看得眼皮直跳,感觉爹宝宝在被虐待。每一拳挥出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这样其实很累,才五下就已经脊背出汗,一直坚持到二十下,爹宝宝就靠在了栏杆上。再换另一只手,继续二十下,好好心道耿叔倒是正直,一点没有藏私,爹宝宝看起来力量不大,但发力的方式和套路都是对的。 好好在一边瞪大眼睛观看,耿叔也不介意,因为没有内家功辅助,只会几个动作是没有用的。就是他看这个小姑娘双眼亮亮表情认真,心里有点奇怪:“你看得懂吗?” 好好当即给他来了一招黑虎掏心。 ……耿叔从地上坐起,拍拍胸口的衣服,心道头一次看到黑虎掏心用脚使的。许廷颢小脸发白,轻轻咬着嘴唇还在扎马步,好好看他眼神有点涣散,小心翼翼问耿叔:“小王爷是不是要晕过去了。” 耿叔叼着狗尾巴草看看许廷颢又看看她,奸诈一笑:“有你在,他不会晕的。”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突破极限。好好恍然大悟,男人好面子啊,多小的都一样。 她转身就走。 耿叔:…… 啪。许廷颢摔在了地上,耿叔认命的把小孩抱起来做按摩,心里再次沸腾一锅岩浆:按照你这刁蛮公主的路数,不是应该站在这里,看到他坚持不住求饶为止吗?你心疼个什么劲!闲着没事干,乱当温柔大姐姐! 好好刚走出练武场,过了垂花门就听到春苑里传出一声尖叫:“啊——”飞鸟惊雀众人仰望。这是许紫云的声音?好好大惊,在自家院子里还能遇到什么危险? “云姑娘。”好好刚走进去,就被许紫云差点撞飞,她抱住好好揉了揉摇了又摇:“我瘦了瘦了!我的裤子小了两个码!” 好好被摇成羊旋风里的一片鸡毛,终于按住了得意的要上天的许紫云:“恭喜恭喜,祝贺祝贺,要不要来根撒哈拉烤羊腿庆祝一下。” 许紫云用圆圆的脸蛋挤出了一个颇为娇俏的笑:“您不用诱惑我,如今我已改了。再不胡吃海塞。” 好好眨眨眼睛,欣慰的拍拍她肩膀:“我敬你是条好汉!”然后自己就去胡吃海塞。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王府,赵夫人简直激动到粉泪纵横,抱着闺女就是一顿猛亲:“我云云真棒,等你爹爹回来了,一定要美瞎他的老眼,整日里说东家女如何俊,西家女如何美,还说勇毅侯府赵雀眉好看,她就是有二两学问,哪里真俊俏了?还是云云你,继承了娘的好血脉,定然是顶顶俊俏的美人。来来来,看看娘给你裁得衣裳。” 赵夫人对自己的姿色也相当自信,除了堂妹赵容妃,自信不输任何一个。但是闺女瘦身有望,赵夫人兴奋过头,恍惚间看到了超越堂妹的希望:毕竟我女儿只会长大,而你却只会变老。 打开柜子,娇纱玫瑰绣留仙裙,杭绸遍地金富贵撒脚裙,洇露罗纯色锁边绒烟裙,碧玉色暗银花束腰裙……她拉着闺女来回摆弄:“我一直都捉摸你有穿上这些漂亮衣服,被我好好打扮的那一天!”许紫云也兴奋,仿佛已经想象到那些华服穿在身上的情形。“女孩子果然还得穿裙子啊”,赵夫人如此感慨。 好好在一边啃麻辣牛肉片,摸摸腿上的梅红金如意墨云裤,心道:我果然是条汉子。 老王妃也喜出望外,她马上派宝珠送了一条如意绦过来,坠明珠,点玉花,翠绿色绣黄莺儿,淡淡发幽香。“这是茜香国进贡的,整个上京,连上后宫主子算上,也没几条。老王妃说了,等大小姐再瘦上三寸就可以系上了。” 赵夫人忙躬身领受,说晚上带丫头去谢恩。她虽然出身勇毅侯府,但生父并不显赫,嫁给王府二爷,又不是亲生的。婆母来头就那么大。她原本心里只怵,但进了王府却发现夫君厚道,婆母和气,生活竟是顺心如意,强胜过堂妹在后宫争宠夺爱。就拿云丫头来说,老王妃可从未亏待她,样样都是按照亲孙女的份例来。 茜香国?那不是跟安荣公主那天丢掉的手帕来自同一个地方?许紫云下意识的回头看好好,却发现好好又在吃椒盐小鱼干:为了你的曼妙身材,肥肉我替你长了。 她看着许紫云眼中的亮光,心道还是老王妃精明,为了漂亮的鸾绦,这云姑母也会再瘦十斤。这绦真漂亮,怕是没有女孩不动心。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轻曼的绦,想想了一番骑在马上被它缠住马脖子的场景,嗤得一笑:我果然算不得女孩。她选骑马。 许紫云小心翼翼的把绦珍藏,又凑到好好身边:“安荣殿下,你不怕发胖吗?” 好好拍拍胸口扬天大笑:“不怕不怕”胖了也不是胖我的。至于阿六,她的魂早不知道飞哪了,怎么会在意这个? 自此王府气氛更欢乐了。许紫云愈发刻苦减肥,王府里每天都能看到她挥汗奔跑的身影。爹宝宝更加努力学习,上午背书写字,下午练武骑射。好好两头鼓劲,不管是打架练手还是减肥运动都热情参与。老王妃捧着香茶,看着孙儿被安荣公主第十次按翻在地上,笑着跟明珠打趣:“这么闹下去,小王爷应该很快就长高了。” 明珠看看庭院里猖狂大笑的好好,莫名为小主子捏了把汗:总是被压倒,这样真的没问题嘛? 好好把爹宝宝拉起来,拿手帕给他把额头上的汗擦掉,恍惚发现许廷颢又高了点。原本她要高一个头的,现在变成了半个头。 “安荣殿下。小王爷?”赵夫人在练武场边招手:“赵二爷来了,就在春苑呢。” 赵凤仪?好好有些愣怔,他跟许廷颢和许紫云的关系都没有那么好,今儿怎么想起串门了?不年不节的,也没谁要过寿。 许廷颢看看好好,拉着手跟她一起去,明珠在后面喊:“小王爷,您不换身衣裳吗?” “不换,表哥又不是外人。” 明珠有点差异,什么时候你们表兄弟感情这么好了? 一身黑红二色云头纹如意箭袖,西番莲攒花腰带,脚上粉底墨缎靴,刀眉隆鼻,檀木明珠冠。好好一眼看到了他束发的造型,笑道:“哟,赵世子,你这是要搏击云天去了。”世家大族的孩子十四五就戴冠的不算少,尤其勇毅侯府长子病弱,他更是被格外器重。不过,这个人应该才十二三吧? 赵凤仪眼前一亮,安荣公主穿着朱红色骑马服,明黄腰带,黑缎小靴子,头上简单的抓着香菇髻,缀着明珠金环,面颊红润,如朝阳下的玫瑰,眼睛笑眯眯的格外明亮。年纪尚幼,身量未足,但上京这么多姑娘,如此打扮还能美得叫人眼前一亮的,可是不多。 然后他注意到了许廷颢,小王爷竟然跟她穿的是同样款式的衣服,而且同样是颊上嫩红,额上微汗。俩人这是刚在一起玩耍吗? 对啊,安荣公主已经逗留王府许久了。他进宫的时候就听说了,皇帝也不介意,还说叫她好好孝顺皇姑。他们朝夕相处,也有两个多月了吧?赵凤仪莫名有点难受,仿佛喜欢的东西被夺走了,明明六公主以前都是他的伙伴。 “我这里有几颗樱桃。”他指指案上一个小篮子。大红灯笼樱桃,红如宝石,衬着绿叶分外漂亮。水灵灵的,诱人垂涎。这个季节,还能有这么名贵的樱桃,好好心道这赵世子在后宫有面子,果然是真的。毕竟景福宫也才分到一小碟子,其他的人,看都看不到。 好好先给许廷颢喂了一颗,又给自己吃。蜜汁似的,果然很棒。 “重华宫太后赏的,我又不爱吃甜的,所以拿过来给小孩子尝尝。” 明明只比我大两岁,用这种口吻说话真的好吗? 许廷颢看看他又看看好好,搓了一把送给许紫云:“云姐姐,其实表哥来跟你道歉,又不好意思开口吧。” 满室人的视线立即扫了过去,尤其姑母赵夫人,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烧出两个洞。当初闺女哭成那样她心都碎了。 赵凤仪强撑的沉稳气度顿时脱形,又成了无知少年,他尴尬的咧着嘴笑,看着果然匀称了些的许紫云:“瘦了就好,瘦了就好……” 这话说得像我爹?许紫云眼中升起了两团火。可怜的赵凤仪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急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你瘦了还挺好看的……” 他识趣的闭了嘴,因为姑母已经去摸鸡毛掸子了。当着我的面,就敢调戏我闺女?赵夫人很不满。 第33章 礼物 “谢谢你的樱桃。”好好礼貌道谢。又问:“上次听勇毅侯夫人说你预备到五台山学武了,赵容妃却说你要到西北军营去历练。果然如此吗?” 赵凤仪终于显出些得意,他也在椅子上坐了,笑道:“我还是预备到山上去。母亲不愿意我去西北。其实我本人倒是挺乐意去。咱们大夏的将军,十个有九个都在西北出头。其实今儿个,我也是来告别的。” 许紫云原本冷着脸不吭声,听到这句,倒是讶异了:“可是你才十二呀。” “晚了就来不及了,我原本跟家丁练的,打了些底子,行家派头大,不一定往达官贵人门里进,自己要拜师,就得显出诚意。”赵凤仪认真解释,看着许廷颢又是一阵心塞:怎么许廷颢就这么好命呢,耿叔那样的高手被他收拢了。 许紫云随手摆动旁边的插花,把豆青釉暗云敞口瓶里的花梗紧了又紧,仿若不经意的道:“这一去,可要降龙伏虎了。一般习武也得要两三年的吧。” “嗯。”赵凤仪好似要描补方才失言,他把樱桃摘了梗放进小花瓷碟子里推过去:“吃这个不会变胖的。” 赵夫人早听说这事,但今儿一听,倒像是作准了。便道:“这一去可该成了个出息儿郎了。”她笑着拿出一个平安符:“上次老王妃去广济寺的时候求的,离家万里,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有强盗贼人,有蛇虫猛虎,一路上仔细则个。你母亲定然把小厮管事都给你预备齐了,你可莫嫌麻烦推脱。” 许紫云有些诧异:“娘,那是祖母给我求得呀。” 赵夫人照她小胖手拍了一把:“你这孩子,眼下表哥要走了,你还舍不得?下次我们再求。”许紫云这才不吭声了。赵凤仪躬身谢过,郑重收藏,笑道:“下次再见,表姐也是个窈窕淑女了。” 许紫云不说话,顿了顿,又不动声色的把樱桃推得远了些。 好好倒是很感兴趣:“五台山的师傅,据说最出名是铁线拳和五郎八卦棍。一个刚猛无匹,一个刚柔并济,你若真能学会,那也是一定一的高手了。” 赵凤仪显然很有自信:“长这么大,我还没遇到能难倒我的功夫呢。”他忽然出手攀住了好好肩膀:“安荣殿下,上京这片,暂时托你照管了,不消停的,都被我告诫过了。等我回来了,再跟你联手整顿。” 这深沉严肃的托付,让好好瞬间体会到战友的热情,虽然不大懂他讲的是什么,不过怎么听都很厉害的样子。 似乎回到了自己当年“上京大姐大”的岁月。她认真点头:“放心,放心,交给我了!” 许廷颢在一边托腮看着,不明白他们进行了什么交流,不过表哥搭在安荣肩上的那个巴掌怎么看都很碍眼。他忽然出手抱住了好好的腰,使劲一搂把她从赵凤仪手下拽回来:“放心,我会跟公主一起做的。” ……莫名觉得不爽。赵凤仪告辞走人。赵夫人刚拿了湃在水晶缸的果子过来,看到便问:“二凤?既然来了好歹吃了晚饭再去,我已经吩咐厨房炖肘子了。还有刚下的枸杞芽,市面上买不到呢。” 赵凤仪远远的道:“不用了姑母。我得回去把各房人都辞一辞。”赵夫人有些愣怔,撩开帘子笑问:“你们刚才吵架了?” 没有。三人一起摇头。赵夫人愕然:那怎么好端端的,说走就走了? 王府的肘子实在炖的不错,耙而不烂,肥而不腻,红糖色,一大根整只猪蹄膀,看起来就觉得幸福。 “吃这个对肌肤好,能更白嫩。”赵夫人亲自给好好捡了一大块。“尝尝看,我们府里的厨子学过川菜,跟别处的可不一样。” 说罢又给许紫云添:“云丫头,你吃一口,不要紧的,现在太阳还照在墙根,你又要跑步跳绳,不要紧的。”许紫云要推辞又舍不得,只好跟好好求助:“殿下,您要监督我,我只吃一口。一口哦。” “嗯嗯,放心”好好满头扒饭,心道许紫云那么多次减肥都功亏一篑是有原因的。赵夫人是个糖心娘,闺女胖她着急,闺女节食她又心疼。 好好用筷子轻轻一戳肉皮就烂了,一尝赞不绝口:“比我母妃做的吃起来还要过瘾一些。我母妃是把肘子跟老姜和葱结清汤一起放在大碗里,中火蒸的,还放大豆酱,吃的时候用白糖香油米醋和豆瓣酱调味。” 赵夫人有点稀奇:“贤妃娘娘可真不愧了这个贤字。炖肘子费工夫,搁蒸锅上炖,得快一个时辰。搁砂锅上炖就更慢了,炖上鲜香入味得快俩时辰。中间还得搁酱油续蒸,一个晌午不干别的,就折腾它了。” 好好很得意:“母妃爱我!” 许廷颢看看许紫云又看看好好,眸中露出些羡慕:他都快想不起母亲长什么样子了,只隐约记得她做得梨炒鸡很好吃。 东坡肘子肥软细腻,汤汁粉白如雪,许紫云吃了一口就后悔了,由衷叹息“我算知道那些男人说不如不遇倾城色是什么感觉了。” 满满一个世界的幸福就摆在眼前,她却不能下手——因为被好好按住了。安荣公主眼明手快,她刚克制不住去夹第二块就被发现了。 “坚持啊,坚持。熬过了今晚,你就能系上如意绦了!”好好给她鼓劲:“想想,两个月后,浣花阁诗词大会!你可是要夺魁的!” 许紫云是个吃货居士,养出了一身肥肉,但她是货真价实的学术派。好好来到春苑就看到了,她的小房间里,满满两架书,大桌案上,笔海笔洗堆堆叠叠,笔筒里各色笔插得跟树林一样。还能写一手好字。许廷颢跟着族学上课,老王妃担心先生照顾后进者,耽误了孙儿这般聪明的,都是许紫云给她加课。 好好想想她在浣花阁的平庸凡响,心道大抵这么个庞然大物实在影响才女的总体形象,所以明明做的很棒,众人却只趋奉刘四公主和赵雀眉。 许紫云忍痛丢了筷子。今天也要继续忍耐。天降窈窕于淑女,必先饿其体肤…… 饭罢,许紫云就立即站了起来,一边揉脸一边听许廷颢背书,“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已之所欲亦施于人……” “何解?” “圣人有言,自己喜欢的东西,也要让别人分享,希望他们也能得到。” “好棒!”好好摸他脸蛋,鸡蛋清似的,手感真不赖。她这两个月都能找到各种借口爱抚这张俊俏标致的脸蛋。而许廷颢被摸着摸着就习惯了…… 结束后许紫云又跟好好去踢毽子。许廷颢却悄然走开,去给老王妃问安。闷闷的想:大约我当不了圣人了。他喜欢安荣姐姐,但一点都不想跟人分享。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 “安荣殿下?”他伸手叫。 好好摸了把汗,今天温度高,这样运动,不出片刻就冒了一身水。她一边拿帕子抹脸,一边走过来:“怎么了?” “我也有樱桃给你。”许廷颢献宝似的把盒子呈现给她。 “我已经吃饱了,现在不吃。”好好摸摸他的脸:“你很喜欢大红灯笼樱桃吗?”从鲁州进贡来的,快马加鞭,不知损耗多少。大抵比得上古唐时杨贵妃的荔枝了。“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景福宫也有,叫人拿出来给你。” 她原本想留着打赏一下自己男人,她上次去东昌侯府,温如玉已经会甜甜笑着拿枣子给她吃了,小花骨朵一样。不过鉴于自己要当一个孝顺闺女,那就先给爹爹了。这个甜滋滋的,许廷颢好像很喜欢。 “不是。”许廷颢把盒子打开,宝光一闪,好好这对首饰没多大感觉的,都眼前一亮。这是玛瑙石和翡翠叶,金丝线绞成的樱桃头花。一对两个,刚好可以夹在两个花苞髻上。 红玛瑙色泽鲜艳明亮,落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圆润饱满,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摸,用牙齿轻轻去咬。而那翡翠叶片做工考究精致,纹路极为逼真,叶片又轻薄,造型极佳,仿佛在风中舒展。 看到她的表情,许廷颢就知道她喜欢,甜甜笑出两颗小白牙,他连带盒子交给好好,却掂起脚来,一边一个,亲手给她夹上去。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秀丽面容,好好恍惚回到了当初,许廷颢也曾经亲手给她插茱萸,过重阳节吃螃蟹,摆了满地的黄花。 “很好看!”许廷颢鼓掌。 好好恍然回神,摸摸头发:“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老王妃知道吗?” “嗯。上次我进宫的时候,陛下给我的。” 呃……陛下知道你是男孩子吧?好好狐疑的上下打量他,打量的许廷颢毛骨悚然。 不过再吃一只熊掌,她也不敢给爹爹提出这样的问题。小小的温如玉倒是可以试一下。下次让他穿裙子! 嘿嘿嘿,好好露出了奸诈的狐狸笑。 第34章 风波 在王府住了一段,某日忽有折梅来接,容妃娘娘过生日,陛下叫各位公主皇子都去呢。 这待遇简直是皇后才有的。 赵容妃毕竟是如今大夏最受宠的娘娘,皇帝亲自开口,大家自然给面子。 华丽的翠微宫早已明珠摇晃,屏开金雀,姹紫嫣红集聚一堂。容妃娘娘穿月紫色烟云留仙裙,束双明珠鸾绦,头上倭堕髻缀一朵风露荷花,神态娴雅而高贵,开口呵气如兰,静坐娇花照水,真个将一室人的风头盖过,上京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皇帝拿起一颗小金橘,亲手剥给了容妃吃,一众人看得默默眼红,哪怕向来沉稳的德妃都显出些怅惘,唯有贤妃娘娘毫不在意,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女儿身上。我阿六真俊!那樱桃头饰好漂亮,我阿六就是大夏最美的小公主。 好好告别老王妃赶马回宫,走到容妃娘娘面前行礼:“恭祝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话音刚落,四公主嗤得笑了,“六妹妹这话可是不通,娘娘是过寿,那可不就是年年有,岁岁有?”言外之意你的祝福实在太不走心了。 容妃娘娘面带红晕,看了四六了一眼,又扫了扫王昭仪和贤妃。四公主愿意充当马前卒,那何乐而不为?她手边放着四公主刚刚呈现的诗作“国色倾河洛,天香动上京。”不仅歌颂了她的美貌,以牡丹花王喻她。 神色不由自主就得意了起来。贤妃是木头倒罢了,德妃那僵硬的脸却实在下饭。 好好诧异得回头看她:“四姐姐,你想什么呢?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年年都如今日美,岁岁都有今朝喜。娘娘以后每天都和今晚一般漂亮,每年都和今晚一般,与父皇和乐。你这点理解能力都没有吗?” 容妃嗤得笑了:“好了好了,两个都是好孩子,不要吵了,你的心意本宫心领了。”转了个身,却对陛下笑,又娇又痴:“陛下果然疼安荣,瞧瞧,小公主一进来,这神色都不一样了。” 好好还行着福礼,她却不叫免。好好自己站了起来。我是一品的封号,你是二品的妃,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长辈?谁还不是大宝贝了! 四公主看到这一幕心里又有点酸胀:自己若也有这等风光荣宠,那哪里还用在容妃面前小意讨好?容妃眼角里也瞟到了,妩媚的凤眼光华流泻。她拉了帝王的衣袖,亲手敬了一杯酒,笑道:“感谢陛下百忙之中赏光于臣妾。” 宣和帝听女人这么识趣,自然是开心的。四公主也添话凑趣:“娘娘花容玉貌蕙质兰心,陛下盛宠,何人能及?我只听过襄王神女的故事,如今见了父皇和贵妃,便觉风流万状,古人诚不欺我。” 宣和帝哈哈大笑,虽然他对巫山神女的传说无感,不过浪漫的感情生活,哪怕是帝王也想拥有。四公主这马屁拍得不错,他命人把面前一碟豆腐皮提褶包子端过去:“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四公主忙福身谢恩,十分谦恭。“我这是托了容妃娘娘的福了。” 容妃看看她,又看看好好,笑嘻嘻的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我们何其荣幸,遇到一位仁慈的陛下。只是要说盛宠何人能及嘛,我可当不起。陛下对安荣才是真的怜惜又爱惜呢。” 好好已经退回贤妃旁边,正吃她剥给自己的葡萄,忽然被点名,立即抬起了头。这就看到容妃娇嗔万种,给陛下敬酒:“那对玛瑙樱桃是天工阁老师傅的封箱之作吧?这对头花完工之后,他眼力不够腕力不足,就再也不动刀了。那些个年轻后辈的手艺都比不上。我当初给陛下讨要,陛下没依,这一转手却是给了安荣了。瞧瞧,这才叫心肝肉呢。” 顿时大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瞟了过来,盯在她头顶上。好好摸摸这对樱桃,皱眉道:“娘娘出身勇毅侯府,何等富贵,怎么将这点东西看在了眼里?” 后宫作人都讲究个面好,容妃没料到她说话这么直接,一时有点尴尬:“我哪里是为着这对樱桃,我是为着陛下的心!” 好好又道:“娘娘是上京第一美人,若是您都得不到陛下的心,那我们如何得到?哦,我懂了,是父皇好德不好色。” “你……”你这是在说我德行不够?全德妃却在一边不期然抿起了嘴角,虽然看安荣的表情她是无意的,不过听起来还是很爽啊。 “哈哈哈”容妃气白了脸,皇帝却抚掌笑:“安荣还是这清脆呱啦心直口快的性子。”他拍拍容妃的肩膀:“爱妃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那樱桃是皇姑当日带着孙儿进宫,恰好就放在手边,朕看那许家孩子十分不错,就送他玩了。” 许廷颢还认真纠正他:陛下,我是男孩子,我不戴头花。皇帝就说:不要紧,你早晚会用上的。谁知道这么快又回自家手里了。 容妃这才不吭声了,只是依旧气哼哼的。幸而百戏开演,气氛热闹起来,这才岔了过去。跟安荣置气算什么?她要的是帝王的爱怜和宠爱。原本这样撒娇后,自然会有财物赏去翠微宫,但这次竟然没有……容妃不由得看向帝王:他这是在保护安荣公主,不让人觉得他把争执放在了心上。 容妃有点心塞,难怪她心急,谁让小产一次后,就坐不住胎呢? 一看安荣,她正对着外面的猴戏鼓掌叫好,双眼大亮,小脸红红:“给你一根大香蕉!” 那猴子捧住了香蕉开始大嚼,还对安荣磕头作揖。安荣更开心了:“好聪明的猴子!” 容妃更加心塞:她是有多大心?竟然丝毫不把方才的明争暗斗当回事。 好好打赏完猴子,又开口对容妃笑:“托娘娘的福,让我看了一场这么精彩的猴戏!”容妃嘴角扭着笑了笑。你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偏她一副丝毫未觉的模样,实在让人难开口,只得心里暗暗不爽了。 好好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跟贤妃打了声招呼,又在帝王面前跪安,这便提前告退。容妃对她存了芥蒂,这下更不满了。帝王都还未离场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好提着裙子从暖阁里走出,刚转过六曲八仙上寿大屏风,却听到后面杯子碎裂声,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却不提防迎面撞到一个人。 哎呦,对方娇呼一声,差点委顿在地,幸而被婢女一把扶住了。 好好伸手摸头,好吧,我尿急,是走得快了点。却不料正欲开口道歉,对方先怒上了:“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好好立即把嘴边的道歉收了回去。 赵雀眉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福了一礼。又呵斥婢女:“大胆,没规矩的,敢跟安荣公主口吐狂言!” 那婢女面色一白,扑通跪下:“婢子有眼无珠,请公主责罚。” 好好摆摆手,“罢了罢了”她急着出恭,懒得跟多缠。 “公主!”却不料对方一把捉住了她:“是我勇毅侯府的婢女冲撞了您,理应由您来责罚。” 好好奇了怪了,有讨吃的,还有讨打的,我都说了我不计较你这是干嘛。“你的丫鬟,我不替你管教。” 赵雀眉心道六公主向来眼里心里都不饶人,哪里能轻易事了?姑母说她刁蛮,难道是假的?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劈手给了婢女一个耳光,啪得一声分外清脆。那原本忠心耿耿维护她的婢女面上鼓起三条指痕,当即泪出了眼眶。 啧,转身迈出一步的好好微微挑眉,这对主仆还真是不正常。 “公主,我已经责罚了她,还会带回候府严加管教,请您不要介意。” 好好回头看她一眼,脸上表情清清楚楚写着: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说过我很介意吗?不过是转弯的意外而已,又没人毁容断腿流产,你做什么紧张兮兮的?”她急着方便,语调不自觉的拔高了。 赵雀眉忽然转了声口,委屈兮兮的道:“我已道歉,已处罚,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你是不是脑子里面在养鱼?好好一脸嫌弃。随即,一个衣冠华贵仪容俊秀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雪白织金蟒袍,头上二龙抢珠金冠,颇有些美男子的味道。好吧,这倒是解释了她为何忽然变得楚楚可怜。 二皇子听到争执便来看看,结果就看到安荣一脸不耐烦,一个紫衣姑娘脸上有泪,而跪在她脚边的侍女面颊红肿,神态惶恐。赵雀眉,浣花阁的才女?难怪有番俗女难得的风情。 “殿下。”赵雀眉福身行礼。“二哥。”安荣点头算是打招呼,毕竟只是个光头皇子,按道理他该对自己更尊重而不是一上来就去看赵雀眉。 “这是怎么了?”二皇子温声发问,他姿态闲雅,神态和缓,颇有“人贵则语迟”的风度,奈何好好正急得跺脚。你预备慢悠悠的聊到什么时候?本公主不奉陪了。 瞧她昂然走开,二皇子心里生出些不满,我好歹歹是你的兄长,你是不是太傲慢了点? “是我不好,方才领着丫头走进来,转角处不当心冲撞了。”赵雀眉一副深感愧疚的模样,二皇子顺理成章的抚慰:“六妹妹虽然任性了些,但你既已道歉,就不必忧心了,她不是那种狭量的……” 好好隐约听到,轻轻嘁了一声。真是好没意思的人。 第35章 访客 好好已无兴致再去晚宴。回到景福宫泡了脚预备歇下,不消片刻,折梅来报,三公主来了。好好微微一怔,她与这位风流公主并无交情,怎么会特意来找她吗?一边想着,一边叫采菊斟茶。那边三公主已扶着宫女的手走了进来。 “六妹妹?方才在广泽殿我注意到你脸色不大对。”三公主头戴蔷薇金铃簪,身着赭红织锦牡丹凤袍,项上沉甸甸挂着两串如意珠。金粉眼膏妩媚多情,如意腰段风流袅娜。好好一见就想笑:这装扮哪里像个寡妇? 金枝玉叶,二八年华,非得嫁个病秧子,刚嫁进去就守了三年孝,夫妻才做两年,丧期未出,又得守寡。皇帝为着在天下文臣面前摆“忠孝节义”的好体面,还要三公主坚持下去……可怜大好青春付流水。 “喝茶。”好好起身迎客:“我好得很,就是在王府玩的累了。” 三公主倒是直爽:“我还当你为着方才的事生气呢。后宫这些,习惯就好。父皇已算不错,先帝时期,哪年宫里不死几个人?太后就是吃了亏,所以才压着,如今的妃嫔都是老实人。容妃固然爱挑事,也是自幼娇养的任性,算不得厉害。” 好好抬头看她,心道这话倒像是替容妃辩白几句。可惜,你娇养我也是宝贝,怎见得我就得让着你呢? “这是父皇的意思?” 三公主微微一笑:“我不爱看百戏,前庭吵嚷得不行了,就想找个地儿坐坐,德妃那里太过庄严肃整,我不耐烦去。到这里来搅你清净。”她抬头冲着安荣笑,忽然又转了话题:“你方才刚刚离开,德妃就失手跌了杯子。容妃的脸色很难看。” 好好微微挑眉:“陛下盛宠容妃,却不让容妃管事,助太后协理六宫的是德妃。德妃向来劳苦功高,却得张罗着给容妃贺寿。” 为着比她年纪小资历浅的妃子操劳,还得看着她在那里跟皇帝弄风情,那心里能不窝火? 三公主嗤得笑了:“听说是父皇太娇疼容妃了,只管要她舒心悠闲,舍不得她操心,所以才不让她管事。德妃娘娘跪下请罪,说是刚刚头晕一时不防才跌了酒盏。父皇说她辛苦办事,着实操劳,还赏了各色慰问品去德妃宫里。” 安荣眨眨眼,皇帝今晚没有补偿容妃,却让德妃赚了垂怜……这是要搞什么? 三公主愈发凑近了身子:“妹妹你真就没想过?” 好好懵圈,这三公主说话云里雾里,有一折没一折。 “父皇后宫人数不多。先皇后去了,就一直没有立后。如今宫里位分最高的就是德妃容妃和贤妃了。难道六妹就没想过当个嫡公主?” 三公主言之切切,好好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随即果断摇头:“嫡公主就是一品吧?我如今已经是嫡公主待遇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三公主更加惊讶:“贤妃娘娘难道就不想再努力一把?”德妃大权在握这么久了,容妃受宠也宠了这么久了,要许后位早就许了,一直延误着不吭声,父皇心中只怕有别的注意。三公主自信猜的不错。 好好摊手:“我母妃只懂熬粥绣花。皇后要掌管后宫,接见命妇,住持各色重大典礼。她干不了。” ……忒直接了。三公主轻轻吸了口气:“当我没说。”她伸出手来轻点好好额头:“六妹妹真是越来越俊俏了。我上次去东昌侯府,府中上下具都夸妹妹好相貌。” 我是公主,哪怕真如东施,他们也不敢说啊。好好双眼一亮:“那小羊可又长高了些?” 三公主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当即笑道:“那个小孩子,有这么高了!”她伸出手比到好好胸口:“长得玉雪玲珑,我上次见他,他正跟哥哥温如风玩陀螺,温侯爷在一边亲自照看。一家三个,啧啧,真是琳琅满座。你说他们温家人怎么长得?一个个都跟美玉一般。” 好好深表赞同。三公主又笑了,这次有点无奈有点苦:“妹妹尚有着无限可能,姐姐这辈子算是完了。” 好好对前一句表示赞同,对后句却只摇头:“姐姐三千面首,公主府里自由快活,又何必羡慕妹妹?姐姐亦是花容月貌,有脸有财还有势,干嘛稀罕别人?” 三公主瞧她懵懂无知,嗤得笑了:“听妹妹这么一讲,我还真是觉得自己日子不错。这次冒昧叨扰,也没礼物,哎,对了。”她一转手腕拿下一只珊瑚镯子,三圈如意纹,十分精美,笑着挂在好好腕上,力道挺大,不容拒绝:“这珊瑚红衬妹妹的肤色,小手愈发洁白了,很合适。” 荡荡悠悠的。哪里合适了?好好是懵圈的。 “宫门要下钥了,我得走了。妹妹歇着吧,下次出宫到我安寿公主府来逛逛,别的没有,好吃的好玩的管够。”三公主起身告辞。好好派折梅去送,看着手上的镯子有点诧异:难道是怂恿不成,怕自己说出去,再给点封口费? 啧,这些宫中女子怎么一个个都擅长自寻麻烦? “阿六啊,你最近都在靖王府里过日子,是不是宫外自在,所以都不乐意回来啊?”宫宴结束,贤妃当先归来。好好当即笑容上脸:母妃是个例外。 奇怪的是皇帝也跟在一边。今天是容妃的生日,难道他不去翠微宫里过夜吗? 采菊悄声道:“方才德妃打了杯子,容妃的脸色就不大好,拌了几句嘴。一个晚上使两次性子,大约皇帝也不耐烦了。” 好好心想帝王身边有的是温柔小意的,哄美人自然是看心情。 “回父皇的话,靖王府是很好玩。我跟许家大小姐一起吃东西,一起跳绳踢毽子。跟小王爷一起练武一起读书。老王妃还教我念经画画。” 她屈身福礼,被帝王一把拉起,贤妃忙道:“大长公主擅长丹青,可是我皇家才女,一手大写意相当潇洒,先帝都夸难得。” 帝王呵呵一笑:“皇姑丹青难得,六丫头有耐心去学更难得。” 好好有点不好意思。老王妃画画,许廷颢和许紫云都在一边看,她也去围观,看着老王妃栩栩如生的锦鸡图,心里想的却是炖煮好,还是油炸好。 “阿六,”帝王在浅紫色如意纹罗汉锦褥上坐了,笑着携住她手:“今天是不是不开心了?四姐姐忙着浣花阁诗词大会的事,未免着急上火了。柳梦梅亲点了她来住持操办,她第一次经办这样的事,怕丢了皇家体统。” 那何止是着急上火?分明是故意针对我。虽然不知道原身以前是怎么跟这个姐姐相处,但好好自付穿越以后从未主动得罪她,也不知她的恶意从何而来。她并不是个很会掩饰情绪的人,帝王看得分明,笑着摸摸她的肩膀: “不要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你十岁了,四姐姐也十二了。再过几年,姐妹嫁人各自飞,今日种种都成了回忆。当初你三姐姐跟大姐姐还不是三天吵架两天红眼,如今大公主嫁去了两广,天各一方,俩人的书信往来倒是更频繁了。风景常宜放眼量啊。” 帝王意味深长,好好躬身听他教诲,作出诚恳的样子:“好嘛,父皇既然开了金口,那我以后都不跟四公主计较了。” 几个公主都成了帝王心术的工具,担了金枝玉叶的供养就得有被君主牺牲的觉悟,好好一字不出,心里却道实在不行,我也跟三公主一样,天下之大,谁还能挡着我逍遥自在? “还是阿六懂事。”帝王轻轻摸她的发髻:“这樱桃珠还是阿六戴了好看,这娇憨活泼的色,也不适合容妃嘛。” 贤妃怕女儿直言直语,说了他不想听的,忙道:“容妃妹妹脱俗美艳,乃是天生丽质,脂粉俗器倒污了颜色。阿六哪里比得上?”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贤妃一晃,勉强笑了笑,急忙道:“陛下刚刚饮了不少酒,我这里预备了解酒汤。”亲手从宫女手里接过杯子双手盛上,看他一饮而尽,又递帕子过去。帝王抹了嘴笑道:“时候不早了,爱妃,阿六你们早些歇息。” 一众人都福身恭送陛下。好好有点懵圈:“我还以为陛下要歇在这里呢。” “今儿是容妃生日,再怎么着,他也要歇在翠微宫的。这会儿特意过来,是看你中途离场,以为你吃了四公主和容妃的挤兑,不高兴呢。”贤妃怜爱的将她拦在怀里:“陛下宠你,这是特意来哄劝你呢。” 好好有点惊讶:这就是哄劝了?真是蜻蜓点水好没诚意的哄劝。完全没有被哄的感觉……至少得有个梨炒鸡|吧? 不过,他刚刚视线在这只镯子上溜了一溜,难道三公主这首饰还有什么秘密不成?好好这个疑惑并没有存在多久,再次去东昌侯府,就得到了解答。 第36章 阿玉 东昌侯府是大夏朝堂上一个奇怪的存在,当年开国封侯,如今在上京不过三流。一百多年了,多少风流雨打风吹去,英雄出了几波,没一个姓温,但温家依旧屹立不倒…… 好好内心唏嘘感慨,见到温侯那一刹那,却又立即明悟:老天爷赏饭吃,谁都拦不住。温家男儿大约有着一般人家女子的作用,联姻捐躯…… 她忍不住想温如玉当初参加选女婿,是不是屈服于王府的淫威。 温如玉现在才三岁,在院子里蹒跚着追一只球。那是绣布加皮革做成的蹴鞠,打在身上也不疼。现在已经是秋天,红树林里彩叶飘飞,温如玉穿着乳白底子红枫叶绣纹的衫袄跟几个丫鬟玩。清脆的笑声远远可闻。 好好截住了他的球,弯腰逗他:“要不要?阿玉过来。” “安荣殿下。”众人跪下请安,好好叫起,让温如玉走过来,这小家伙愈发粉雕玉琢了,瞧着人的时候温驯可爱,仿佛一只刚出世的小羊仔。粉面星眼,白瓷般的肌肤,像个小姑娘。 温如玉跟她已算熟悉,在姐姐的提示下,腼腆的问好。 “阿玉想要球球吗?”好好拿着蹴鞠逗他。 温如玉点点头,好好咯咯一笑,把腮帮子凑过去:“那你亲我一下。” 温如玉小心翼翼的亲了一下。 “真乖。”好好摸摸他的头,“我们一起玩吧?我踢球踢得可好了。” 温如玉将信将疑的抬头看她,甜声细气:“真的吗?” 好好嘿嘿两声,一个鹞子翻身,把球顶出,左右脚飞快的轮换抬起,球上下翻飞,却不离好好周身,她又还能背身踢,旋转踢。“好!”不仅温如玉,连旁边的侍女都看呆了,纷纷鼓掌喝彩。 好好有心在男人面前展示一番,她稳住脚下,笑道:“看我能倒吊金钩!”她忽然出手高高将球飞出,紧接着追上几步,一个梯云纵踩树借力,翻身一跳,嘭!准确无误的踢中了半空中还未落地的球,自己稳稳一字马落地。 “好!好棒!”温如玉兴奋的小脸红红。“公主好厉害。” 侍女纷纷来搀扶,给好好整理衣服,擦汗递水:“公主好身手,比那些小子们玩得还好。” 好好毫不谦虚的领受了这些夸奖。“等这次秋猎,我射一只羊给你!” “现在已是秋天,恐汗落了着凉,公主还是去屋里休息一番吧。府中刚炸了只野鸡,乃是侯爷前些天在西山上捉的。炸成了嫩肉丸子,配合着新酿的桂花酒,足以消磨这午后了。” 说话的人是侯府嫡出大小姐温如兰。她并不比好好大多少,但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听说她才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母亲的陪嫁妈妈学习看账本,管内宅了。端庄的弯月髻,珍珠小凤,粉红小夹袄乳白绸裙,温柔可亲,一幅长姐风范。 刚出锅的鸡肉丸子金黄明亮,称着两片碧绿的生菜叶子,搁在金边红花福字碟里,焦香扑鼻。温如兰拿过铃兰花银质小勺子,亲手喂给她。轻轻一咬,眼就亮了,外面是酥脆焦嫩的黄皮,里面是喷香嫩滑的鸡肉,精细的白肉颗粒,金黄的面裹,又中看又中吃。 “鸡肉丸子我吃过不少,但这么外焦里嫩,满口酥香可是不多。” 温如玉双眼亮亮:“是我大姐姐亲手做的。” 好好当即拱手:“温大姐竟然是易牙高手,失敬失敬!”她满斟了一杯桂花酒递过去,温如兰忙站起领受,一饮而尽,腮上微微发红,分外娇艳。 她抚摸着幼弟的小脑瓜,笑道:“公主过奖了。闲着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在肉馅里头加点馒头沫,可以炸的更松脆。” “我回去请母妃试试。” 好好话音刚落,温如玉就叫起来:“公主,你的镯子呢?”公主刚刚牵他的手,袖子回落,清楚的露出一个大红镯子。现在却没有了。 温如兰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镇定下来:“公主在红树林里玩球,又一路走到这里,也没到过别处,定然是落了。您先用着,我这就派人去寻。” 她心知什么小事牵涉到皇家都变成了大事。今日这镯子找到便罢,找不到可要生出事端。却不料,人刚打起帘子,迎面就撞到了温侯。“爹爹?您不是受柳梦梅之邀去了浣花阁吗?” 温侯爷却没顾得上搭理女儿,当先给好好行礼:“公主金安。” “侯爷免礼。”好好客客气气的把自己未来老丈人请起来:“我就是随便逛逛,倒是劳动了侯爷。” 温如玉已扑到他怀里,抱住了袍角:“爹爹,公主的镯子掉了。” “这镯子?”温侯常年温润如玉的脸上显出一丝焦躁:“这镯子真是公主的?”说完才发现这句话有点不妥,忙补充道:“小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镯子是三姐姐送我的。我戴着有点挂不住,甩脱了。” “她送您了?”温侯爷有点愣怔,半晌后才勉强笑了笑,“原物奉还,公主仔细收好。”好好随意的挂在了手腕上,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它会再次丢掉。 温如兰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伴,瞧他神色有异,不由想到一件往事。她性情稳重倒也罢了,温如玉年纪小,却藏不住,他拉着好好的手细细看那只镯子,回头冲父亲笑:“我记得爹爹也有这么一个镯子。红红的,石榴籽似的。” 好好扭头看温侯:“你说在哪里曾看到,就是在自己家里吗?” 温侯怕了这嘴上不饶人的公主。有点尴尬:“一段少年往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将这镯子送了殿下,可见已将往事放下,这是好事。” “好事?” “嗯,好事。”温侯随即抽身走人,背影颇有些仓皇。温如兰起身相送,看上去有点担忧。好好摆摆手道:“你要是担心爹爹就去看看吧,我这里不要紧,跟小羊玩一会儿就自去了。” 温如兰迟了脚步,又给好好斟上一杯酒:“父亲大约想自己呆一会儿。”好好笑了,摇摇手上的镯子,“有故事的镯子呀,难怪戴起来沉腾腾的。” 温如兰仔细看看好好,又看看那只镯子,笑道:“大约说了也不要紧,既然三公主把它归了殿下,应该也想到了殿下会寻根究底。我也是听家中一些老人讲的。我父亲曾经与三殿下两情相悦。太后也略微知情,只是没有明确表态,但元宵节的时候,却赐了一只镯子给三殿下,同样的镯子也赐一只给我父亲。说是同一块鸡血玉切割雕琢的。当时老人还开玩笑,说让他们各自挑心仪的人送了。” 好好恍然大悟:“那个时候,三公主和温侯必然以为得到了老人的肯定,好事有望,欢欢喜喜要送给彼此。” “对,但是后来,一模一样的珊瑚红手镯却出现了帝师府里,不久后就有了陛下赐婚的旨意。”温如兰笑道:“我是后来见到我母亲柔情脉脉抚摸珊瑚镯子,瞧她又幸福又得意,便好奇询问,我母亲就告诉我了。” 好好嘴角噙笑,明白了这大姐姐为何忽然讲起了长辈故事。她自幼早熟,特意说出来,显然是替自己母亲骄傲,叫她这个出身皇家的别太得意,公主又如何,爹爹的真心还是给了我母亲。 好好拉住温如玉的手轻轻一脱,那鲜艳的红镯子就跑到了他的手上,因为太大,看上去颇为滑稽,“套住了你了!” 好好笑道:“既然这俩镯子本是一体,便叫他们在一处好了。如今都归了你们侯府。” 温如兰不意好好如此反应,当即吃了一惊,颇有些羞惭,敛袂行礼:“公主胸襟坦荡荡,臣女不及。” 好好并不在意,她天生一段蒙昧心智,唯喜好美色,却不高看情爱,心道所谓真心价值几何?你当娶我当嫁,几年后有儿有女,各自成家,逍遥快活,吊一人在心上,累也不累?做出苦情相,又给哪个看?到上林苑跑马射箭,强胜过痴男怨女叹无缘。 宣和帝每年都有游猎,带着他的文武大臣,皇亲国戚,龙子龙女一起参与。好好头天晚上养精蓄锐,第二天黎明起身,洗漱更衣。她叫折梅仿照男子发髻,给自己挽了一个冬菇髻。 “公主今日戴太后赏赐的花冠吗?这种场合,还是要有来历的才压得住。”折梅兴奋的捧出了当日广泽殿太后的赏赐。 采菊笑道:“论细腻我不如你,论了解主子,你比不过我,依我看,公主还要戴那对樱桃。又简便又灵动,还是小王爷亲自送的。只怕比太后的奖赏更合心意。” 折梅有点不服气:“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公主到王府玩了几个月,脸上笑容多了,身子也更结实了,个头还长高了些呢。” 好好嗤得笑了:“倒不为那是小王爷送的,只为着太后那冠上有小流苏小垂珠,跑马的时候定然会晃动,叮叮当当的,哪里还能狩猎。” 话出了口,心里却微微一动,爹爹送她礼物,她送男人礼物,却都不曾回过礼。温如玉也罢了,年纪又小,侯府也没什么稀罕的。爹爹那里,若不表示表示,可是有点不孝。 第37章 猎场 贤妃早知道女儿对这次射猎跃跃欲试,老早就开始搭弓练习。其实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毕竟女儿上次出事就是在猎场。但看她满怀雀跃,又说不出阻拦的话。 好好穿绛云披风,红衣猎猎,仿佛一朵迎风怒放的蔷薇,贤妃按着她肩膀细细叮嘱:“要仔细选个温顺点的马,不要跑的太快,射箭不必把弓拉太慢,累到胳膊就不好了。不要贪恋猎物,追不上就别追了,千万不要跑到人少的地方了。” 末了,把自己亲手绣的平安福字荷包给她挂上。好好笑得无比灿烂:“母妃放心,待我射只狐狸给你做围脖。” 贤妃胆小,虽然做菜,但也没亲手处死过鸡鸭。以往都不参与这种事,但三年前女儿浑身是血被抬回来的一幕,是她的噩梦,现在还会半夜里惊醒,要跑去闺女房中,看她好好躺着睡得香甜,才能回自己寝宫安歇。所以,出人意外却又情理之中的,贤妃头一次要去上林苑。 她去看着自己女儿。骑射不了,那就跟其他名媛贵妇一起坐帐好了。 宣和帝一身黑缎盘龙锦袍箭袖,骑在高大的枣红马上,身边是自己几个儿子。皇帝颇通风雅,一望山林原野,天阔云低,笑道:“朕常见古人句,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乃是先民狩猎的最早记载,言辞虽然简约,却可见万众一心,激烈角逐的盛况。只是一时忘记出自何典章?” 皇帝言罢侧目看自己几位儿子。三皇子哈哈一笑:“父皇,您知道的,我是个粗人,背两句论语孟子还成,要寻章摘句,还得问二哥。” 宣和帝知道三子性格粗豪,也不介意,他吃过先帝冷落的苦,所以一直想当仁慈的父亲。随即又看二皇子。然而二皇子却茫然无觉,眼睛只管看着前方,勇毅侯府的彩帐也搭好了。有一少女袅娜身段,眼角妩媚……皇帝皱了皱眉,轻咳一声。 二皇子一窘,当即拱拳请罪。皇帝拧着眉头,一语不发,背后却忽然响起了咯咯轻笑,回头一看是北靖王府小王爷,他提着缰绳快走两步,来到宣和帝身边:“陛下刚刚说的叫《弹歌》最早记录在《古诗源》,后来彦和公曾引用,管它叫《竹弹》。” 他声音清朗而甜脆,是幼童特有的润滑。宣和帝从宗亲身上找到了满足感,哈哈一笑:“真聪颖的小孩。颢颢,你最近读到什么书了?” “刚把《五经》过了一遍。这一句是翻杂书无意中撞到的。” 皇帝看着马背上的小孩,忽然想起了太子,那个体弱的储君,也曾有如此聪颖秀质的儿子,忍不住探出手去捏他的脸:“等会可小心着,要是摔了,奶奶岂不心疼?” “不会的。”许廷颢挽着缰绳又退了回去,驭马娴熟。宣和帝暗暗点头。 赵雀眉先来见驾,又退回容妃身边,稍稍说笑两句,去寻四公主。皇帝看此女娴雅端庄,眉目如画,又看看容妃,心道勇毅侯府的姑娘,就像东昌侯府的男子,乃是大夏两家特产,质量都有保证。 赵雀眉刚给四公主见礼,就被刘四一把拉起,笑道:“你注意到二哥方才看你的眼神了么?我二哥哥长得可是俊秀的很呢。” 赵雀眉脸上一红,笑道:“你再乱说,我可不理你了。狩猎结束,陛下必然要行猎图,秋狩赋,行乐诗以记此行,公主可早些预备。” 四公主自然说是,凑近了细观,从她精心描摹的妆容下看到了黛青色的眼圈,心里不由嗤一声:明明激动的一夜没睡,这会儿还要假装淡定。 就在这时风中又传来了笑声,清脆而又悦耳,一串银铃似的。四公主不由心中敲鼓:阿六,一定是她!她如今听到这个妹妹的声音就脑海里一根神经突突跳疼!这个疯丫头,又要成焦点了! 事实上,她的预感没有出错。宣和帝抬望眼,就看到六女骑着一匹小马昂然而至,那马四蹄踏雪,两耳生风,双目如电,十分神骏,而马背上的人却像天边红日,明艳夺目。 “父皇!”好好奔马而至,滚鞍下来,稳稳福身,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好!”宣和帝啪啪鼓掌,脸上笑意更浓了:“多少年没见皇家女儿如此畅快的跑马了。”方才还说勇毅侯府姑娘俊俏,这阿六可是皇家门面担当,一点都不输赵家美人。 好好嘻嘻一笑,其实我算不得你皇家女儿。“父皇这身装扮真是精神,好久没见您大展身手了!今年我们可要比一比,阿六只怕比其他哥哥姐姐更厉害!” 宣和帝心中微微一痛,上次狩猎出事后,他也有两年不曾来到此地,而今女儿说起此事,眼神清凉,毫无芥蒂,他心中是感喟的。身为父辈,看子女比拼实力并不反感,当即笑道“好,你有这雄心,等父皇捉只鹿,烤鹿肉给你吃。” 许廷颢也看了过去,悄悄跟好好打招呼。好好冲他做了个鬼脸。 四公主远远的听到了帝王的许诺,未免皱了皱眉,扯了赵雀眉走人:“阿六还是这么不讲究。我们还是去捉摸一下诗赋吧,跟男子厮混什么。” 赵雀眉看了看她,轻轻笑了笑。 “去,把那只野山羊给我捡回来!”好好放下手里的弓箭,吩咐身边的侍卫。不一会儿便有人提着一只半大野羊回来,还是灰黑两色的。“恭喜公主旗开得胜。” 好好定睛一看,哈哈一笑:“确实好开场!没伤到皮子,拔了毛给母妃当坐垫。”她继续跨马前进,从灌木丛上发现了鹿啃食过的踪迹,悄悄摸摸了箭筒,心道这次射到鹿的是我。她叫侍卫退后,不许跟着,免得惊扰,自己骑着马一路搜寻过去,不一会儿就从落叶丛里看到了鹿类特有的白屁股。 她勒紧了缰绳,摸摸马耳朵,叫它安静下来,自己引弓射箭,箭弦绷紧,还未射出,身后又有马蹄声想起,那鹿儿激灵,一下子跑没影了。她不满的皱眉:“不是说了,不许你们跟着吗?”一回头,却发现了皇家的明黄标志。 “哟,六妹妹你这火气有点大,这上林苑是皇家猎场,哥哥来不得吗?”二皇子看着好好有点没好气。他刚刚在皇帝面前丢了洋相,心里正不爽,又想到这个娇蛮的妹妹难为过心上人,便更不爽。他向来喜欢文静乖巧的女子,你一个女人比男人还能骑能射,这叫什么事?三重不爽之下,讲出话来,十分不客气。 “二皇兄,你惊跑了我的鹿。”好好同样不爽,至少应该先道歉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惊跑的?难道不是你没把握好时机早点把它射咯?”二皇子抱胸看着她,颇有点你受宠,但我偏不惯着你的意思。 “就是你带着人过来,我那小鹿才跑掉的呀?”好好昂头挺胸,输了个头不输气势。 二皇子却啧啧一笑:“一口一个你的鹿?你能叫的它答应吗?” “你……”好好被气到了,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理的。好吧,我不跟你讲道理。她忽然跳下马背冲二皇子走过来。二皇子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缰绳,“你要干什么?” 好好露齿一笑,抬起脚冲着二皇子的马屁股一个飞踹!她用足了力量,那马一个跄踉,扑倒在地,二皇子大叫一声,从马上滚了下来,咚的一声,摔了个屁股开花,侍卫七手八脚来搀扶,他龇牙咧嘴,撮眉挤眼,好不容易弓腰站了,伸出手来颤抖地指着好好:“你,你……” “我?”好好扬天大笑,跨马奔去。“二殿下,赵小姐可是在千里镜里观望战场哦,你刚刚那妖娆多情的落地姿势,一定被她看到了,她会用丹青手笔好好记录下来的。哈哈哈……” 二皇子又是痛又是怒,又是担忧又是羞愧,俊秀的脸红成了猪肝:“好!你有胆,捉不到鹿回来,你就等着父皇找你训话吧!” 嘁!没出息,这么大了打不过还要找家长告状。好好心里鄙视他,却也发了狠:等着瞧!那鹿,我要定了。 练武之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服输的牛劲,好好也不例外。被二皇子放话激了,更存了争胜之心,她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等到再次发现一头鹿,拔箭飞射,却又有一只羽箭从身后飞来,唰,插在后腿上。 “安荣!” 爹宝宝?好好大喜。我还以为你跟老王妃坐帐呢!毕竟太小了,老王妃舍得,陛下也不愿意担风险,王府独苗,好好养着算了。这里看到他还真是意外之喜。 第38章 乌龙 好好见到许廷颢就跳下马,还把他也接了下来:“你年纪太小,马背还有点夹不住呢,到猎场来太危险了。”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到中央区,狩猎开始后,就直接驾马来到了边缘,这里虽然猎物少,但也没有人来。不会被冲撞。” 好好恍然大悟,而且猎手都集中在中央地带,还里会有被惊扰的猎物跑过来,爹宝宝知道自己抢不过别人,所以另辟蹊径呢。 许廷颢笑嘻嘻道:“你看” 好好回头,果然看到马背上有猎物。两只灰兔,一只漂亮的野鸡。“真棒!”好好一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呀,要是手臂力量恢复了,我就能把你举高高。跟当初你夸奖我一样。现在只举了一半。夕阳下的爹宝宝美如画。好好扼腕叹息:可惜可惜,上辈子直到穿越,都没见他给自己娶个娘。 许廷颢看到好好头上发髻圆圆,夹着自己送的小樱桃,十分开心:“公主穿红的好看,戴红的也好看。” “本公主貌美如花天生丽质。”好好十分得意,虽然没有继承血统,但也有对得起爹爹颜值,她果然被上天眷顾。 “等会儿把那锦鸡毛拔掉给你做个彩球。”许廷颢喜滋滋的看着她,他派人打听过,安荣每次到侯府去都在玩球,如果自己做个球给她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老往侯府跑了呢? 好好不知他心中所想,扭头一看。呀!鹿跑了! 许廷颢臂力不够,虽然射中了但落箭不深,那鹿站起来,回头看看两个把自己遗忘的人类,自顾自溜溜走了。 好好头上炸起一根呆毛。“跑了跑了!快追。”前面树丛太多,骑马反而赶不上,好好牵着许廷颢的手就钻了进去,“不再补一箭吗?”“再补鹿皮就毁了!” 和许廷颢在王府的训练获得了效果,连追二射路,速度都没落下。那鹿中箭了,很快就会失血,脱力。许廷颢跟她一起追,余光扫到她侧脸,粉嫩红润,光滑细腻,仿佛一片桃花瓣。 “在那里。快,看到了。”好好丢开许廷颢当先冲了过去。瞄准那只四蹄发软,不断往地上磕的鹿,猛地扑了过去! “好……”许廷颢刚拍手叫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安荣和小鹿一起消失了。他微微一怔,急忙跑了过去。 “安荣殿下?” 大意了。皇帝看文王故事,欲要效仿他与民同乐,所以除了秋狩期间,其他时间允许村民上山,砍柴或打猎。这附近有猎户留下来的陷阱。难怪那鹿忽然停下不跑了,原来后有追敌,前有坑。 “殿下?”许廷颢急忙跑过去,这一看,大惊失色,那坑底有削尖了的毛竹,锋利的枪丨头朝上。而好好正撑着身体,架空匍匐在上方,最长的一根毛竹,离她只有几寸远。“公主!” 好好呼了口气:多亏了我的身手,随便换了另一个,肯定要被插成串,再放点辣椒酱,就可以直接烤了。她也庆幸自己的脚恢复了力量,刚刚跌落的时候,用力一踹,在土壁上砸出一个坑,找到了着力点。 她这心里正佩服自己英明神武,自我陶醉呢,忽然脖子上一凉,落了点水。咦?下雨了?她昂起头就看到爹宝宝在掉眼泪,苍白着小脸,漂亮的眼睛烟雾弥漫。“公主……唔……” 这一看惊得好好手掌一软,差点被竹枪戳到。我现在没办法动脑子哄你,你能不能坚强点? “……爹爹(跌跌),你再哭一会儿就可以直接填土把我埋了。” “哦,”许廷颢这才回过神,他收了泪解下自己的腰带丢下去:“你捉住它,我把你拉上来。” “……我双手都撑着呢,怎么拉?”好好初步确定爹宝宝被吓傻了。 “对哦”许廷颢把腰带丢到一边,要是自己离开去叫人,又怕安荣万一力气用尽,把自己串了。他探头看看,那只鹿已经被串起来了。 四下望望,许廷颢束指于口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两人的坐骑就飞快的跑了过来。他把自己和好好马上的猎物都拿了,一个个丢进去。 可惜了我的锦鸡,兔子,可惜了,我的山羊,啧啧,更可惜了,我的红狐狸。 “你预备精卫填海?”好好完全确定爹宝宝已经吓傻了。“至少让它们跟我陪葬是吗?”她语调轻松,还有心情开玩笑。这让许廷颢无形中放松了不少。 其实这是缘于好好对他根深蒂固的信任:不管什么危机我爹都能解决的!哪怕现在的许廷颢还是个豆芽菜,但怎么看都是很靠谱的豆芽菜。 “不是。”许廷颢溜着边缘,把猎物都扔到同一个位置,在三根竹枪上铺出一小片*平面。得庆幸这竹枪插得算密。好好出脚试探了一下,够不到。平板支撑要调动很多力量,她这会儿已经额头微汗。 许廷颢看看她,又估量了一下高度,自己小心翼翼的踩了上去,找到了最佳支撑点。刚刚放上重量,最上面的狐狸尸体就猛的沉降,好好看得心惊肉跳:“你别把自己搭进来。” 她这辈子是赚的,爹爹不是啊。 “不会哒。我跟师傅练过独木桩,平衡能力很好。你不要怕。”许廷颢拔|出腰间短刀,在竹枪上斩出几道沟壑,紧接着把马鞭子卡了上去,卡在四根竹竿上,做了个网面,觉得不牢靠,又把自己的袍子脱下,衣袖衣角牢牢的系在上面。双层缓冲。 好好松了口气,果然,不管多大年纪的爹都是有勇有谋的爹。虽然一开始就哭了…… “你现在可以把脚放上去了。” 这个不用讲。好好试探着先放一只脚,使力一踩,许廷颢用力绷紧的衣服还是出现了凹陷,但她随即感觉到了下方韧性极好的马鞭子。能行。她心里已有了准。一脚落下,另一只脚随即放上去,沾地的瞬间,膝盖一弹,整个人纵了上去。灵巧的像只兔子。 许廷颢总算松了口气,紧接着身子一晃,嗤得一声,脚下的狐狸不知道哪个脏器被戳破,喷出了一大股血水。他的靴子上裤子上全都是,还溅到了脸上,他轻呼一声,脚下一软,差点站不住,好好眼疾手快,抱住他腋下,一把将他拖了上来。俩人一起摊在了地上。 许廷颢心有余悸,小脸发白,还带着两点血,然后……突如其来的,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公主……” “不哭啊。不哭。”好好顺势将他收进怀里,给他擦净脸蛋,轻轻拍着他稚嫩的脊背,唔,现在没有奶香味了。她抱着爹宝宝,心道原来小时候是个爱哭鬼。 爹宝宝小手哇凉哇凉,好好给他擦泪都擦不及,手忙脚乱的安慰“不要怕,不要怕,危险总是难免的,但我们这样的贵人,自然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公主……姐姐……” 好不容易等他止了声,红着眼睛像只小兔子。好好总算松了口气,发生这样的事,也无心再玩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她站起身体,又把哭得软软的许廷颢搀了起来。但这一拖一拽,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因为许廷颢刚刚把自己腰带给抽了,再三折腾之下……裤子掉了。 两条细而直的腿就这么白生生的坦露出来,好好下意识的抬头……唔,长大了。 啊!许廷颢轻叫一声,紧紧捂住,小脸红成了苹果。“不,不可以” 好好急忙低头,要伸手帮他把裤子穿上,哪知许廷颢看她伸手,立即往后退,这一退,被裤子绊到,结结实实的摔倒了。他第一反应是去撑地,然后又想到手不能松开,结果一瞬间的茫然失措,就导致他摔也摔了,该挡的也没挡住。 唔……代价好惨重,爹宝宝又要哭了。好好真怕他流泪,飞快出手,一把将他抱起来,给裤子穿上。 许廷颢咬着唇不吭声,眼睛红红,腮上也红红,胸膛微微起伏。“乖啊,不怕不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小王爷最勇敢了,是最棒的孩子。”好好一边柔声哄劝,一边摸到腰带帮他重新系上。 “有没有摔痛?我给你揉揉?” “不……不”许廷颢嗫嚅着拒绝。好好从语调就判断出一定是痛了。于是很明智的说休息片刻再骑马。 她痛惜的看着坑里的猎物:那可都是串串! 直到回程,许廷颢都一直低着头不吭声,也不知道是羞窘还是后怕。直到在同一个地方连着路过了三次,好好终于忍不住低头问他:“小王爷,我们刚刚到底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眼看着太阳都要下山了,这片树林再也晃悠不出去了。 许廷颢显然不在状态,怔怔的道:“老马识途……” 好好眼神示意:你看,咱俩骑得都是马驹,看起来一点都不聪明。 第39章 野营 树林里光线暗的快,两人又溜达了一会儿,心里还是有点着慌。好好看到许廷颢小脸发白,唇上却发青,心道爹宝宝被冻到了。他方才把外袍脱了,给自己缠踏脚网,秋天太阳落山之后,风还是有点凉的。好好从自己马上跳了下来:“我们不走了。侍卫一定在寻我们了。乱跑反而不好。”她把许廷颢也接了下来,伸手抱住他,果然手和脸都是凉的。 好好把自己的斗篷接下来给他披上:“女孩子穿的,你将就一下。”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许廷颢又脸红了。好可爱。好好嘻嘻一笑,在他腮帮上亲了一口:“很好看。我不冷,穿这个原本是为了耍帅。” 让两匹马在一边溜着吃草,好好用小刀清理出一片空地,又去捡柴火。许廷颢也要来却被好好制止了:“这野生柴草都有刺的,你小心被划到,明天就没办法写字了。” 她运刀如飞,不一会儿就捡回一捧干柴,许廷颢凑着腮帮看着,满眼都是崇拜。他低下头,把脸蛋埋进好好的斗篷里,那柔软的衣料上有淡淡的香。真好闻! 许廷颢拿出帕子擦拭靴子上溅到的血。好好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噗啦一下,点起了干草,慢慢牵引,把柴火也烧起来。 许廷颢靠火堆坐得近了点,看着她在火光映照下,灿若瑰荣的脸庞,轻轻笑道:“公主长得真漂亮。”若是年纪大些儿说出来,就有轻薄的嫌疑了,不过对方是个小孩子,完全没有不适的感觉。 “你也漂亮。”好好探头蹭他脸蛋:“你穿这它比我好看。”她顺手抱住了爹宝宝:“还冷吗?” 许廷颢摇了摇头。 “现在有了火光,很快侍卫就能找过来了。我带这火折子原本是为了烤肉,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好好圈着爹宝宝,就像当初许廷颢圈着她:“你饿了吗?” “还好。”话音刚落,就传来咕的一声。许廷颢一扭头把脸埋到了好好的怀里。 身体很诚实呢。好好哈哈一笑,揉揉他的小肚子。许廷颢怕痒,咯咯推拒。 很快,就有侍卫找了过来。见到两个小主子大喜过望,就差跪在地上喊皇天菩萨。 好好倒是平静,吩咐他们去找到那个陷阱坑,把自己的猎物捡出来。其中一个还拿回了许廷颢的袍子和马鞭。好好把马鞭给他插在腰间,看看袍子上的鞋印,笑道:“穿不得了。” 许廷颢拉拉她的披风,裹得更紧了点。 有人带路,没用多长时间就走出了树林。原来俩人以为自己瞄准的北方,实际上却一直在打转。太阳此时并未完全落下,金黄的日光洒满了草地,别有一番温暖景象,许廷颢松了口气。 好好做了个鬼脸:“风里有烤肉的味道,父皇他们肯定开始大嚼了。我们快去,说不定刚好赶上。” 许廷颢愉快点头,双眼亮亮:“你喜欢吃烧烤?” “放很多很多辣酱那种。” 许廷颢下意识的去摸腮帮。 北靖王府向来地位尊崇,跟一般的皇亲国戚还有不同。他们的烧烤架就摆在宣和帝的左边。老王妃和赵夫人都在,许紫云倒不在。 “奶奶,婶娘。”许廷颢刚行礼,就被老太妃一把拉了过去,上下察看,瞧到他裤靴上的血迹,跟赵夫人笑道:“看看,可玩得过瘾了。”说罢,又对好好笑:“承蒙公主关照了。” 老太妃心明如镜,孙儿被安荣公主牵着回来的,身上还穿着她的小披风,显然是被人家照顾了。好好有点不好意思,归根结底,还是她冒失。 宣和帝看得明白,笑道:“颢颢穿红的也好看。”又一看安荣,哈哈一笑,颇显爽朗:“比六丫头还俊些。阿六,你的猎物呢?” 贤妃在一边给鹿肉涂胡椒,听到陛下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女儿最受不了别人比自己美了。四公主也看了过来,默默攥紧了手帕,莫名有些遗憾:可惜,太小了。长得好也不中用。容妃倒是多了份心塞,这么好的男孩子,偏不是她生的。眸光又饱含期待看向了高位:没关系,她还年轻…… 皇帝哪壶不开提哪壶,搅乱好些池水。然而好好全不在意,她笑得豪气冲天:“我虽不如小王爷美貌,但我比他能打。咱靠拳头说话,不靠脸。”她拍拍巴掌,随即有护卫提着她的猎物进来,兔子,山鸡,羊羔……还真是打了不少东西。只是那尸体看上去未免太惨了点,一个个血滋呼啦,肉眼可见有洞,还不止一个。 四公主微微皱眉,对容妃娇声道:“这哪里是狩猎,简直是虐尸。” “父皇,我说了要献只鹿给你。诺,只是可惜了,没接到血”好好把那只惨兮兮的鹿拎起来,弄得自己两手血糊糊,还带毛。 宣和帝也诧异,女儿小小年纪还能有如此收获,已算不凡,当即笑道:“安荣也是我皇家巾帼英雄了。来来来,吃朕一杯酒。” 好好不怕吃酒,因为她自己两手都是血,果真就着皇帝的手满饮了一盏。容妃不由得皱起了眉,哪怕敬重如全德妃,荣宠如自己,受皇帝的封赏,都得先行礼谢恩。这安荣真是持宠生骄! 宣和帝自然察觉到了,但他并不介意,女儿那动作又熟练又亲昵,根本没有犹豫,显然是打心眼的兴奋和喜欢。他颇享受这平凡的亲近。 “好。”皇帝笑道:“等会儿多吃两片肉。”又叫下人带她去洗手。 许廷颢也被老王妃带下去添加衣裳。不一会儿就换掉了靴袜和袍子。他摸摸自己月白绣麒麟的窄袖缎袍,看看解下来的披风有点舍不得。老王妃摸摸他的头:“怎么,穿姑娘衣服还穿上瘾了?” 许廷颢顿时红了脸:“不是。” “把安荣殿下的披风还给人家?” 许廷颢犹豫片刻,扭头问奶奶:“能明天再还吗?”老王妃的笑容有点意味深长,许廷颢马上解释:“自然要洗干净了再还给人家嘛。”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王妃忽然出手脱掉了他的袍子。许廷颢抱着肩膀,轻轻抖了抖:“奶奶?” 老王妃重新给他把披风系上:“咱们今儿来得匆忙,并未带更换的衣物。” “……嗯” 赵夫人刚把陛下方才亲赐的鹿肉烤成,在芝麻油香醋小葱的蘸碟里处理好,搁在金边骨瓷碟,预备孝敬婆母。结果就看到老王妃依旧领着穿红披风的小王爷走过来。咦?不是去自家帐子里换衣服了吗? 老王妃把鹿肉切成小块给孙子吃,心疼他刚换牙。抬了头,又冲儿媳妇咪咪笑:“衣裳被鸟叼去了。” “……嗯” 那边好好也坐在贤妃旁边,吃着她喂给自己的鸡腿,又惋惜那只狐狸:“好可惜,我射箭的时候,还特意注意不毁皮子呢,结果还是没保住,不然,能给母妃做条毛领子了。” 贤妃满脸笑,幸福慈爱到浑身发光,简直要刺瞎容妃的眼睛。“不要紧,你玩开心了就好。胳膊酸不酸?今儿拉多了弓,回去叫折梅好好给你揉揉,免得明天肌肉痛。” 好好自然懂,忙叫她放心。又招呼宫女给自己多涂点辣椒酱,从潇湘那边传来的,吃起来到底不一样,真过瘾! 宣和帝端坐高位,听侍卫回报了几句,便猜到发生了什么。看看安荣,又看看许廷颢。这两个孩子一个正忙着吃,一个还在奶奶怀里撒娇。一团孩气,烂漫可爱,却没想到还有那果断和机智。他轻轻摸了摸下巴,随即叫人送烤肉过去。 陛下亲自烤的,那是何等荣耀? 贤妃和赵夫人在一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谢恩,唯有好好看着那黑黑红红焦成一团的肉,大皱起眉: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她抬起头发现许廷颢刚好也看了过来,两人露齿一笑,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容妃对这亲情天伦很是羡慕,心道自己若有了出息儿女,又何须昼夜悬心吊胆的争宠?在侯府里,明明堂姐样样不如自己,现在看来也是不如,但那眉宇间的安闲幸福,又岂是她能有的? 正想着,她这个一家子姐妹尚未动,德妃却忽然动了。她端着一份刚烤好的狍子肉过去,笑道: “这玩意儿平常都是用冰糖做甜口,我刚试着放了麻油花椒,味道竟也好。请公主尝尝。” 这个公主自然是大长公主,后辈孝敬这位风光无两的皇姑也是常事。容妃并未太过在意。不料,德妃竟对赵夫人笑道:“怎么,今日没见紫云过来?” 女儿的减肥正在要紧阶段,怕自己来了管不住嘴。赵夫人也未强求。只是这理由不足为外人道,便只笑道:“云丫头染了点风寒,今儿头晕。有劳贵妃挂念着。” 德妃便宽解道:“秋季天干物燥,人是容易伤时序。注意滋阴补水就不当紧了。” 赵夫人不知她何意,只谢了她的关照。老王妃正给孙儿剔骨头,自始至终不动声色。 贤妃注意到了,心里有点奇怪,许紫云为着“云三碗”事件都成了贵女圈的笑话。赵夫人巴不得低调,德妃竟然去问,难道不怕惹得人家心里不爽吗? 好好却全未留意,她正把小羊排翻烤了在碟子里收好:允诺了小羊要打只羊给他吃的,如今恰好可以兑现承诺了。 东昌侯府的花帐在边缘。天色暗下,好好提着灯笼端着碟子一路走过去,颇引人瞩目。她挥退请安的下人,撩起帐篷帘子,却看到温如风正躺在在狐皮褥子上啃骨头,翘着二郎腿美得不行,其他位置都是空的。 看到公主,温如风一翻身滚了下来,袖子抹了满嘴油,梗着脖子,噎得半死不活:“安荣殿下?” “起来起来!”好好甩手:明明也是美少年,却搞成了这德行,眼看着要把自己变糙“阿玉呢?” 温如风指指后面,好好当即走过去,温如风大急,终于翻着白眼把喉咙里的肉咽下去:“我姐姐正带他撒尿呢”。 “不怕,不怕,大家出门在外,都是在野地尿的。”温如兰柔声哄劝幼弟:“快些,等会儿要着凉了。” “可是,不行,我做不到。”温如玉站在草丛里,小小的身影几乎被长草淹没,声音又急又软,几乎带了哭腔:“姐姐,我还是想要我的小马桶。” “没有啊,大家谁来烧烤还带那个,赶紧……”温如兰也着急了,把另一个弟弟单独丢在帐篷里,她不放心,三公主今天已经有意无意路过好几回了。偏偏这小家伙第一次在野外办事,就是不配合。 “姐姐……我的小牛牛不听话,我尿不出来”温如玉要急哭了。 “阿玉?阿玉?”背后灯火一亮,好好在那里叫喊,温如兰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安荣公主挑着灯笼,端着一大碟子肉。而小小的温如玉吃惊的叫出来,身子一僵,水声立即淅沥沥响起。温如兰愕然低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吓尿了? 啊,算了,歪打正着,也算解了燃眉之急。温如兰立即帮幼弟处理好,把裤子穿上,带着他迎上去:“安荣殿下?殿下万福。这么晚了,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送羊肉呀,当天在侯府说了,要射只羊给阿玉吃。”好好举盘示意,也诧异:“我还奇怪呢,这么晚了,你们姐弟俩怎么跑到野地里?” “哦,我们……”温如兰刚欲开口,就被幼弟拉住了裙摆,“姐姐”他小声哀求。温如兰立即改口:“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我们出来陶冶下情操。” 好好抬头看着朦胧的毛月亮:“哦,你们还真是有情调。”温如兰从她手里把碟子接过来,将人引到了帐篷里:“我这里有烫好的温酒,公主赏脸吃一杯。” 温侯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东昌侯府的桂花陈是他自己酿的,风味十足,多少女子心心念念,却比不了自己好运。绵密香醇,澄明如琥珀,好好畅饮一杯,赞了个好。她把羊肉串分个这姐弟仨。又亲手挑了一大串给温如玉:“我亲手射的,亲手烤的,尝尝手艺。” 其实天已晚了,小孩子马上要睡,不能吃这些东西。温如兰看看那烤串,又看看公主得意热情的笑脸,却一时说不出婉拒的话,只得担忧的看了眼弟弟的肚子。 “好吃吗?” “嗯。”温如玉点头。 “那就多吃点。”好好摸摸他的小脑瓜,“快点长大。来,亲我一下。” 温如兰眼疾手快,先用帕子抹了弟弟的小油嘴,然后好好收获男人香吻一枚,心满意足的离开。 温如兰殷勤切切的送别了她,一转身看着两个弟弟阴笑,左右手各一碗汤药,昏红的灯笼下,脸上鬼气森森。 咦?温如风和温如玉吓得抱成一团,这个姐姐好可怕,跟平常不一样。然后就被温如兰堵到角落,一人一碗鸡内金散灌了下去,助消化消胀气!还是我想得周到。 温如兰拍拍巴掌,自我感觉良好。两个弟弟在后面用表情昭示:我感觉灵魂在逐渐升腾。 温如玉现在的地位比前世高了些,印象里,上辈子根本不曾在人前见过。如今因为公主的特别关照,他的父兄姐也格外关注,想来日子过得不错。温如兰外柔内刚,由她照顾,足以放心。好好得意的伸了个懒腰:都是本公主的功劳! 她让侯府送人的婢女退了,自己回帐篷。她艺高人胆大,只觉得没危险倒也罢了,万一真有危险,那种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丫头除了坏事什么都不会。 “公主?咦,真的是安荣殿下。” 眼看该歇息了,许廷颢要方便,老王妃便叫明珠带着他出来,远远得就看到一盏宫灯。虽然光线昏暗,脸看不清楚,但那对红樱桃的头花无比亮眼,倒是一下子就可以辨认出。许廷颢让明珠等着,把王府那“许”字灯笼挑高,自己一边招手,一边走过去。 “小王爷。”好好急忙跑过来:“你也是出来陶冶情操的吗?” “也?” “我刚刚去给小羊送肉,他正在陶冶情操。”好好笑嘻嘻的道。 许廷颢有点奇怪:“侯府没有打到猎物吗?为什么要送?” “当然有猎物,我听大小姐说了,温侯原本是在的,后来中场退了。”原因嘛,大约还是躲着三公主。好好一本正经的道:“我送的是我的心意。” 许廷颢更奇怪了:“为什么要送心意给他?” 呃……因为他是我男人。好好预计说出来要被人笑,只得拿出大人惯常对付小孩的那一招,伸出手温柔的摸摸脸蛋:“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许廷颢拨开了她的手,扭了头。“我拒绝知道。”虽然搞不清楚,但他的直觉告诉他,那答案他不想听。 小孩又不高兴了。好好愣神三秒,摸摸头恍然大悟:对哦,上次都决定了,以后有好东西先孝顺爹。 “不要不开心嘛,明天我先烤一份给你吃。你还要陶冶情操吗?”好好拉起他的小爪子,今天还欠爹爹一份救命恩呢。 许廷颢身上还穿着她的小披风,好好预备打温情牌,给他把领结整好,摸摸小肚子:“下午那会儿被饿着了,现在吃饱了吗?” 许廷颢下意识的后退,他是出来方便的,一揉,忍不住了。呀,后悔了,应该先把内急解决了,再跟她打招呼的。 后面有根树枝,这一退,差点摔倒,好好急忙伸手拉住他,自己手里的灯笼却掉在地上,噗啦一声灭掉了。 啊!许廷颢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去拉好好。“安荣?” 好好急忙接住扑到自己怀里的人:“不怕不怕。” 爹爹还在怕黑的年龄,头一次见就这样,明明畏惧自己手里的剑,却抵死不往阴影里走一步。“我拉着你走回去。看,前面还有光亮。” 眼前脚下都是黑沉沉的,前方帐篷的光亮仿佛格外遥远,好好忍不住想这小孩子都什么毛病,一个个往野地里跑。她轻轻捏了捏,爹宝宝掌心都有点出汗了。瞧这紧张的。 刚走两步,许廷颢忽然停住了脚,轻声道:“我刚刚好像听到了人声。” 好好下意识的扭头看,黑洞洞的什么都没发现,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大家都在帐篷里,这儿哪有人。是狐妖?” 许廷颢吓得一个哆嗦,轻声道:“你好坏。” 好好咯咯笑。“被你发现了。” 刚笑完,就意识到不对,虽然看不到,但好像确实有声音?好好屏住了呼吸,侧耳细听。 “……好枝长恨无人寄,眉锁清愁绣双鱼。” 好好只听一句当即笑了,世上骚人那么多,不缺猎场这一个。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吟诗作对。 “姑娘冰雪聪明,蕙质兰心,若蒙青睐,真是……” 末一句在风中吹散听不见了。 “您过奖了。小女子蒲柳弱质,薄有小才,只求对得起先生罢了。” “姑娘花容玉貌,眼中仿佛落着一颗花露……”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连紧紧靠在身上的爹宝宝都看不大清,那人竟然看得清姑娘眼珠,好好也是佩服。她随即修正了答案:看来不是一个骚人,是一对骚客。走吧,走吧,我们不打扰野鸳鸯。好好捏了爹宝宝的腕子,轻手轻脚的离开。 “那是谁?”许廷颢好奇的发问 好好压低语调:“声音被风吹走形了,听不出来。” “他们在干嘛?” 偷情……这种不高雅的词汇不能让小孩子知道,好好随口道:“陶冶情操。” “哦。”许廷颢显然还是不大懂。 明珠注意到灯笼灭了,就大老远接了过来。终于看到俩主子囫囵个从草丛后钻出来,总算松了口气。“给公主请安。” “免了!”好好把许廷颢递给她:“毕竟是山林,有虫有蛇的。快快带回去吧。” 许廷颢让明珠给安荣照明:“公主的灯笼被风吹灭了,我们的营帐相隔不远,先送公主我们再回去。” “嗯?哦。”明珠偷瞄许廷颢:小主子,您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出来干嘛的? 贤妃已经派了折梅来接人,举着两盏大灯笼。“公主,时辰不早了,您刚刚不是嚷着口渴吗?山楂茶我已备好了。赶紧喝了歇息吧。” 一听喝茶,许廷颢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糟糕,好难受。他拉着明珠就跑,快点,我要不行了。 刚见到好好是高兴,后来灭了灯笼是紧张,还没顾上上厕所。 好好诧异:“这都到这儿了,不一起喝碗山楂茶吗?母妃煮的,酸酸甜甜,味道好极了。别跑呀,小心摔着。干嘛那么急?” “……陶冶情操。”许廷颢远远回答。 “哦”好好板着指头:大家一个两个都这么风雅,我作为一个俗物,真是对不起阿六这如花美貌。 夜深千帐灯。野外欢好似乎别有一份乐趣,皇帝进了容妃的花帐……就再也没有出来。德妃对镜自视看到了眼角一条细微纹路,不由叹了口气,抓紧了掌下的鹿皮毯子,而几步之遥,贤妃的花帐里,她似乎还在给女儿唱歌?啧,还真是无知无虑。 这点压抑和不满,在看到自己儿子回来的一刹那,达到了高峰。 “母妃。您还没有休息?”二皇子俊秀的侧脸没有被帐蓬里简易的宫灯影响分毫。德妃轻轻吸了口气,看着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满足,皮笑肉不笑的来了一句:“怎么?我要当个深夜盼儿子归来的慈母,你还不乐意吗?” 终于发现了德妃的不对劲,二皇子发热的大脑和身体开始降温,他深深行了一礼:“母妃,您是身体有些不适?” “本宫好的很。”德妃招他过来,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最近的心思在哪儿。你最好给我收回来。你竟然看中容妃的侄女,你让我本宫的脸往哪里摆?” 二皇子微微一愣,当即躬身行礼:“母妃,那赵姑娘乃是气质如兰才华过人的好女子,我就是喜欢她,跟她的出身无关。我们情投意合,还请母妃成全。” 德妃不由拔高了语调:“本宫成全你?容妃会成全本宫吗?这世间上的好姑娘多得是!本宫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就是北靖王府大小姐许紫云。本宫也已跟太后说起过,到时候请陛下下旨。你最好仔细些。” 二皇子大吃一惊,给德妃敬茶的杯子都滚在了地上。“母妃,您这是什么意思?”他的难以置信几乎让语调变味:“许紫云那个肥女,她何德何能嫁入皇家?” “蠢货!”德妃冷声道:“你身为皇室皇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娶妻取德,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懂?要姿色出众的,有多少纳多少。唯有这正妃一位,岂能按着你的喜好来?那许紫云也是饱读诗书,贤德贤能,如何配你不上?” 二皇子豁然明悟。许紫云,她的父亲虽非大长公主嫡出,却是实权在手,又有历代建功的靖王府的后台,一个靠恩幸的勇毅侯府怎么能比?陛下的后宫女子,家世都不显赫,姿色出挑的容妃算是特例。这全德妃,也是小官之女……因为皇孙早夭,前段时间自幼体弱的太子又大病一场,险 些没撑过去。难道母妃在打那个注意? 刘二惊讶的抬起头,看到了德妃眼中的冷光。他脑海里再次映出赵雀眉的风情,又想到肥胖蠢笨的许紫云,条件反射性的皱了皱眉:我好好的仙草要去配牛粪? “母妃。”二皇子屈膝跪下:“孩儿长久以来,对您言听计从,唯有终身大事,恕难从命。不求得到母妃的祝福,只求您高抬贵手。我的心事,我自会去跟父皇言明。” “你!大胆逆子!”德妃怒拍桌案,又畏惧着周围的动静,压低了声音:“下个月初三,就是许紫云的生日,你到时候走一趟,给我识相些!” 她多年管辖后宫,颇有威严,二皇子不由身体一抖。他低头请罪,眸中闪过一丝幽怨,被挥斥退下,临走前却小声问道:“母妃,如若我是您亲生的,您会这样丝毫不考虑我的感受吗?” “你说什么?” “没,没事。母妃早些安歇吧。”二皇子黯然退出,望着天边朦胧的月亮,又望望勇毅侯府的花帐,一吐胸中浊气:他还是喜欢妩媚多情的解语花啊。 次日一早,太阳刚刚攀升,这皇家猎场又恢复了活力。各宫主子穿衣吃饭都是大事,这一路人马浩浩荡荡,琐碎不少。 容妃跟皇帝撒娇昨日烤肉吃多了顶得慌,要点清粥才好。随行的御厨麻爪了:哪家来露营还带着米?四下问了一圈,还是东昌侯府那里送来了枣香粳米。原来是温侯担心自己儿女吃不惯野物,来得时候,特意叫人带上的。 容妃说不是砂锅熬得,不够香浓,三公主在一边看到,也讨了一碗来吃,心道温郎还是这么细腻体贴。 “安荣要吃粥吗?”三公主笑着对好好示意。这个小公主也一大早就醒了,还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精力旺盛的小孩子,多好啊。 好好现在已明白她把镯子给自己是假放下真试探,虽然莫名当了媒介,但终究于自己无害,她也不是狭量的,遂摇头:“我等会吃肉铺。大老远上山了,可不就是吃野意儿嘛。我还喝了甜酒。” 三公主冲她竖了一根指头:“真豪杰。” 正在嫌弃米粥的容妃闻言翻了个白眼。三公主意识到了,轻轻一笑:“真娇花。”语气有点古怪,听不出是夸奖。这种场合,过于娇滴滴的人,会扫兴致的。 容妃心疼的摸摸自己的凝脂一般的脸皮:出门在外不方便,昨夜没能香汤沐浴,这猎场风又大,土又多,若非为了皇帝,谁愿意来受这份洋罪? 德妃不参与这话题,微笑端坐,虽然出门在外,却不忘自己管家婆身份,叫各宫主子,公主皇子们,有什么需要的,有什么不便的,都告诉她,若有下人趁着在外拖懒耍滑的,也告诉她。并将二皇子拘在了自己眼皮下,教他如何将肉烤的外焦里嫩,让他等会去献给陛下。二皇子很无奈的跟她演母子情深,心里却为不能去见赵雀眉深深遗憾:昨晚的她,温柔娇羞,是那么的动人。 贤妃在那里规置东西,省得拔营时候手忙脚乱,好好却带着一壶山楂茶,两根肉串来寻许廷颢。北靖王府的帐子隔得并不远,赵夫人昨日已经回去了,如今只剩下他和奶奶。见到好好,正在看火炉子的老王妃笑了笑,指指帐篷。 好好探头看了一眼:“还睡着呢?” “昨天玩累了。” 因为在北靖王府住过,亲昵无间,好好非常自来熟的撩开了帐帘,果然就看到许廷颢压着松香墨云枕头,笼着驼绒狐皮里毯子睡得正好。毯子只盖到腰背上,雪白的中衣被睡得散开,露出一个雪白的肩膀。面颊红润,呼吸浅浅。 哈哈,美少年。好好嗤得一笑,把东西搁了,伸手拍他的肩膀。许廷颢轻轻动了一动,翻了个身,换个方向继续睡。“小懒虫。”好好又拍,许廷颢终于慢腾腾的坐起了身体,还是睡眼惺忪模样。待到看清眼前是谁,他大惊,轻轻叫出来,急忙去拉衣服,把自己严密包起来:“公主?这么早?” “不早了。”好好指指帐篷上的红光“兴致高的人,已经去射第二波了。”她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的小披风,就压在许廷颢的身子下。“咦?晚上睡觉也冷吗?” 许廷颢腮上一红,忙收了起来,折叠整齐。“不是,昨晚起夜披了,回来困迷糊了,就忘记解开了。” “哦,”好好并不在意,随手把它抱过来。 “哎?”许廷颢有些意外,心思一转,说道:“你着急穿吗?等我带回去洗了吧,下次你到王府来,顺便捎回去就好了。” 穿了别人的衣服自然要洗干净再归还,好好并未想太多,心道你要体现风度,我自然依你。许廷颢看她点头,嘴角轻轻勾起,心里想的却是:好了,你又会到我家里来了。 “颢颢,”老王妃在外面叫:“昨天德妃娘娘送了狍子肉过来。咱们要礼尚往来,你把这吊子山鸡肉汤送过去。”她把器皿收拾好:“小心些,别烫着。” “哦。”许廷颢乖乖答应,急忙穿衣服,好好看到了他崭新的锦袍。“你昨天不是说……” “因为还没吃晚饭,坐在烧烤摊边,怕落了油腥,火星什么的,今天就没得换了。”许廷颢立即截断了她的话。 “哦。”好好信以为真,许廷颢却在心里批评自己:随口扯谎的能力越来越强了。 他年纪还小,到后妃的地盘,也无人阻拦。果然就一路走到了德妃面前。德妃正在忙着翻肉,手里忙不过来,而二皇子正站在帐口,许廷颢便把汤捧起来:“二殿下,王府的汤,送来给德妃娘娘和您尝一尝。” 二皇子因着昨夜谈话存了芥蒂,正看靖王府不顺眼,又想到开猎前,这家伙竟然踩自己去搏父皇的好感,当下没了好声气:“谢了你的好意了,我们这里还有不少,我嫌山鸡肉紧,不合口。” 许廷颢有些纳闷。德妃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忙接了过来:“谢谢王妃的好意。孝敬她老人家是我们该做的。难为她还惦记着。” 许廷颢不愿多留,婉拒了德妃的邀请,自己走了出来。二皇子见他一幅淡然模样,与其说是真无知,不如说是不把皇子放在眼里。心里更是窝火。然而他还未开口,就得了德妃训斥。 “把你的臭脸收起来!那正儿八经的王爷你也敢给脸色看?身为皇子,你若没有登上大宝,那地位能比得了许家?好言好语的哄着才是道理。” “难道您要去讨好那乳臭未干的小孩,还有许家那个肥女?”二皇子一幅受了侮辱的模样。罢罢罢,母妃不是亲娘,他还得靠自己。 第40章 求婚 此次狩猎圆满结束,最高兴的还是帝王。皇家儿女没有丢脸。好好也高兴,因为就属她和三皇子表现出色。三皇子得了陛下的美酒和金连环宝刀,好好却得了一对夜明珠。她不好意思告诉皇帝,其实自己喜欢刀。 三皇子看着娇滴滴的妹妹,笑得十分豪迈:“咱们皇室也要出个姽婳英雄了!下次到西山跑马,我定然要带着你去。” 好好当即依允:“只怕到时候皇兄要后悔,我跑过了你,你可不要哭鼻子。” 三皇子一怔,笑得更欢快:“你竟然抢了我要说的话。好,那就等着,看到时候哭鼻子是哪个!” 好好冲他做了个约战的手势:“一言为定!”三皇子倒是愣住:这粗豪却规范的动作,她是怎么知道的?又一想,她常跟许廷颢混在一起,在王府听说的,也未可知。 四公主并不喜欢这个粗野的三哥,见他竟然与安荣相谈甚欢,诧异又不屑,心道安荣可是越来越像个粗人了,也罢也罢,以后皇家才女的重任就交给我了。 太后召安荣公主到重华宫说话,德妃急忙拿眼去看太后,眸光有些急切。太后好似终于想起她曾提过的事,便道:“德妃也一起来吧。” 重华宫里,太后在八福束腰小屏罗汉床上坐了,拿旁边的雪梨肉给好好吃:“这两天割腥啖膻,火气重。舌尖都红了,来滋滋阴。”好好躬身谢过,捧了双耳茉莉小玉碗,在她旁边锦绣墩上坐下。 德妃那边刚谢了茶,就迫不及待开口:“太后,二郎今年十八了。他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么多年,我却看他和亲生的一般,这婚事上,也不愿薄了他。臣妾面子薄,还得请您老人家做主。” 老太后且不搭理她,先看好好:“六丫,你去王府住了那么久了,你看那许家大姑娘怎么样?” 好好实话实说:“我挺喜欢她的,那是个好姑娘。有学问有见识,待人亲和,每次去,都给我吃好点心。还跟我一起跳绳踢毽子。” 许家姑娘痴肥这件事,老太后略有耳闻,心道她跳绳?王府的青砖地也够结实。“许家姑娘才十三吧?”太后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意思,那丫头虽说胖,也是王府的宝贝,不一定舍得许人。隐约记得赵夫人也说过,要留到十七八。 德妃忙道:“也不急,二郎的命格不合早娶,等到弱冠也使得。那时候,刚好许姑娘也及笄,算起来,也是天作之合。”太后心属太子,并不愿其他皇子妃过于贵重。许紫云不是正儿八经的郡主,相貌也不如意。太后应该不会膈应。 德妃料着了。 太后心道不过一句话的事,我只透个意,成不成,也在两可。一语不发,倒显得我对劳苦功高的嫔妃寡恩。“既然如此,哀家就替你……” 二皇子听德妃说她已跟太后讲过许紫云,便心中敲鼓。今日又见母妃匆匆进了重华宫,便觉得不妙。在大殿外,徘徊良久,心里火烧火燎,终于还是按捺不住,闯来求见。 太后一语未完,二皇子已扑通跪在了地上。咚得一声,差点惊掉太后手里的杯子。德妃脸色一变,揪紧了手里的帕子。这刘二,他要干什么? “皇祖母,母妃,今日两位长辈在上,孩儿有一事相求。” 太后轻轻抿了口盖茶掩饰方才的失态:“二郎无需如此忐忑,有话起身说。” 二皇子当头叩下,沉声道:“孩儿不敢起来,有桩心腹事,不敢明言,今日终于一倾胸怀,万望祖母,为我做主。” 德妃面沉如水,当先存了不满:你这样做,让我脸面何存?告诉后宫,我欺负非亲生的,不为你考虑吗? 好好默默缩小存在感,心道:今日要白看一场好戏了。 二皇子面上似有羞惭之色:“母妃待我至亲骨肉,恩重如山,孩儿时刻感念,夜夜不忘。只是今日之事,若求到母妃那里,反而让母妃为难。孩儿无法,只得来求祖母。”他膝行几步,跪到了太后面前:“孩儿心悦勇毅侯府赵姑娘。若蒙恩典,成了好事,孩儿结草衔环。” 德妃微微惊讶,她察觉了些端倪,却不料刘二已如此痴迷。好好倒有些佩服他的胆量了,谁都知道这两个主子不对付,他竟然还有勇气开口。太后发现事态超出了控制,当机立断:“宣容妃来见。” 来得不仅有容妃还有皇帝。太监传旨到翠微宫,陛下恰好在品茶,便一道来看看。好好瞅了眼宫外高高的太阳,又看看人到中年的皇帝,心道龙精虎猛,精力旺盛啊。大白天跟宠妃混在一起,是喝茶?鬼也不信。 太后没有一口回绝,显然是给了转圜机会,二皇子心中有了底气,真诚的看着几位大人,恳切开口“我与赵府小姐,乃是两情相悦。” 容妃俏脸凝云,两道修得极为漂亮的眉毛皱到了一起:“二殿下,不知你说的赵姑娘是哪个?” “贵府大小姐赵雀眉。” “大胆!”容妃圆睁了杏眼,一拍桌子,斥到:“什么两情相悦!我家眉儿自幼便有婚约在身,你贵为皇子,怎可出言无状,损她闺誉?”她一转身,看住了帝王:“陛下明鉴,小府雀眉,才德兼具,美貌过人,更是明礼知耻。怎么会有这样行为?二殿下也是难得才俊,谦谦君子,怎么做这逗引名媛之事?定然是受人蒙蔽的。”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去扫德妃,而德妃已经气得面如金纸:容妃这话里话外都在往她身上按锅。真要追究下来,她轻则教导无方重则故意挑唆。短短时间,额上已有了汗。二皇子这帽子要是被扣实了,她绝对要被连累。 皇上脸色并不好看,被人说自己儿子“逗引名媛”,哪个父亲都不会开心。他冷冷看着二皇子: “赵家姑娘有婚约,你可知道?” 二皇子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失魂落魄:怎么会?怎么会? 帝王看他这表情,便知道他不了解。心里未免怨他没用。 室内气氛有些尴尬,好好正站在太后身边,给她剥桔子。见到这种情形,心中嗤笑。她把桔子递给太后,笑道:“二皇兄,你用情至深,如此辛苦,那赵家姐姐可知你的心意?” 二皇子微微一怔:“她,她应当是知道的。不然她为何会念诗给我听?好枝长恨无人寄,眉锁清愁绣双鱼,雀儿金笼声细细,知音得觅花靡靡。” 越念越有自信,他抬起头,鼓足了勇气:“赵姑娘,她送了这首诗给我,可见她懂我的心,并且对我有意,不然为何会进行暗示?” 在场人哪怕学问不高,也是读了几本诗书的,一耳听出这是倒藏头,一连就是“知雀眉好。” 赵雀眉用这诗感谢二皇子,你知道我的好,还用了双鱼,知音,寄枝来暗示。实在是让人不想歪都难。 好好嗤得笑了:“那二皇兄也没说错呀,却是两情相悦嘛。可能赵姑娘不清楚自己有婚约。” 容妃的脸色立即变了,安荣的话说得俏皮,在场人心底都有一个声音:你家姑娘这样暗通款曲,谁逗引谁还真的不一定呢。 容妃再得宠,也是外戚,自然要回护自家儿郎。皇帝看了好好一眼,心道这个女儿倒是机灵。她晓得替老二分辨,老二却爱排斥她,真是毫无兄长懿范。 太后扫了一圈,视线在二皇子脸上转了一转,慢声道:“要简单也简单。请勇毅侯夫人进宫,问清楚便是。若无,这主也做的。若有婚约,也没皇家人去抢人家媳妇的理。” 德妃抓紧了手下的锦褥,暗恨儿子不争气,容妃方才急着攻击德妃,这会儿已有悔意。不知情的她心里惴惴,暗恨侄女不规矩。 太后开了口,很快就有人去传口谕。这中间小半个时辰,室内气氛沉重的好比天阴欲雨。 勇毅侯夫人终于到了。她磕头请安已毕,先看容妃,得宠的小姑子事先也没送消息出来,忽然叫人,所为何事? 听了太后的问,勇毅侯夫人心下电转。赵雀眉才貌双全,果然是被皇室看中了不成?她并不觉得太意外。只是心中另有盘算。 现在要配就得是二皇子,三皇子。太子固然体弱,却向来受帝王爱重,又有一帮老臣撑腰,要改换,是不大可能的。也就是不出意外,这几位皇子都无缘帝位。当个王爷妃,哪里比得上将来入驻后宫?哪怕与太子当侧妃,也比许给其他皇子划算呵。 考量清楚,侯夫人的回答便有点模棱两可:“幼时,确实和侯爷的一位故交有过许诺。口头约定,指腹为婚,并无正式的婚书和文定。而那位故交,后来因罪贬谪,远远离开,已经多年没有音讯。甚至于那家二郎如今是死是活都不清楚。因为长久没有联络,所以也未对小女说过。” 二皇子原本面如死灰,听了这话,却又有了一丝活气:也就是说其实还有希望?皇帝看着自己儿子,龙眉微皱。姑娘们或许喜欢这样一往情深的男子,但作为家长,却不喜这种痴迷。 太后轻轻笑了笑:“好,这也算弄清楚了。赵姑娘也十三四了吧?急是不急,拖却是也不能拖了。还是赶紧把那故交什么的联系上,要不然岂不是误了姑娘终身?儿女的事,还是要给儿女交个底,不然出了乱子,岂不是做父母的考虑不周全?” 侯夫人躬身领训。 太后又看住了二皇子:“婚姻大事急不得,需得好好参详。今日闹腾这么久,我也累了,都跪安吧。” 众人告退,各个心事重重。容妃和侯夫人相视一眼心有余悸:太后这倒像是对赵雀眉存了芥蒂?而德妃却松了口气,回头抓了儿子细细叮嘱。 千不甘万不愿,被德妃软硬兼施一顿教育,二皇子还是出现在了王府。他连春苑都没进,就在垂花门里看了看,结果就瞅到一个硕大无朋的身影,红斗篷,雪夹袄,大肚子像怀孕,活像一个特大号不倒翁,当时吓得腿都软了…… 第41章 侮辱 二皇子如遇猛兽,两股颤颤的告退。赵夫人端着羊肉汤从堂屋里走出来:“云丫,你在干嘛呢?啧,你怎么又把老以前的衣裳穿上了?今儿是你生日,你该装扮的合衬点。我已经把新裁的衣裳给你收拾好了。” 身上宽大衣衫被风吹得鼓胀,许紫云一束一扯,将那袄子扯开两拃宽,嘻嘻笑道:“我就想看看自己瘦了多少,娘亲你看,以前的衣裳,我能装进去一个蹴鞠了。” 她还真从小袄里拿出一个蹴鞠。 “好事好事。”赵夫人刚要给女儿一个拥抱,却有妈妈过来轻声说了几句。赵夫人的眉头拧了起来:虽说你皇子,但这表现未免也太失礼了。 “这是二皇子送的礼物。”赵夫人看着那有松鹤斋标记的砚台,随手翻了一下递给许紫云:“云儿看看,入眼不?” 许紫云来回颠倒几次,哈哈一笑:“算不得珍品,润度不够。他送赵雀眉的要好多了。” 赵夫人诧异:“这话从何说起?” “我还在浣花阁的时候,赵雀眉用的笔墨纸砚是松鹤斋的全套。还是斋主亲造珍藏版。表姐表面不显摆,但四公主明里暗里都替她说了,是二皇子送的。” 赵夫人一听就觉得不对。明明前几天太后召自己进宫说话,德妃坐在一边,言笑亲热都是结亲的话。她虽然意外却也自豪,处于谨慎,便不开口,但现在看来二皇子明明对表侄女更有意。 这怎么行?竟是拿我女儿作伐呢?我女儿再貌不如人,也是我的宝贝,怎么能容人如此轻贱?如若自己当时心动答应了,岂不坑女儿一辈子? 她也顾不得失礼,当即要追上二皇子问个清楚。哪里料想,这边才刚出了二门,那边二皇子也从车马厅出发,还没走出一射地。 赵夫人临门一站,就听到二皇子身边的小厮义愤填膺:“爷,不是小的多嘴,就许家姑娘那分量,不是力能扛鼎的楚霸王还真是扛不起!您是何等人品俊秀,那胖女哪里比得上?你又该骂小的爱编派了,实在是奇怪,这德妃娘娘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要养着媳妇吃肉吗?” 赵夫人气得攥紧了拳头:说实话是一回事,但把实话说得让人吐血就是另一回事了。更可气的还在后面,二皇子不仅不管束下人,反而开口讽刺: “懒□□想吃天鹅肉!论相貌,论才华,论气质,论性情,她哪里比得上赵姑娘半分?竟然还要参与浣花阁的诗文竞赛,啧,她是准备以势重取胜?哪怕母妃把刀架脖子上,也休想让我娶她!” 明明是你家开的口要结亲,我们还没答应呢,怎么我们就成了懒□□?你连人都没看全,哪里说得上才华,性情?赵夫人咬紧了牙关,额上青筋暴跳。 在宫里的时候,被德妃好言说入心,只当这世上真有好德不好色的男人,二皇子慧眼如炬,透过外表看内在,实在是个君子。现在看来,自己真特么的太天真了!你不喜欢就算了,凭什么这样侮辱人?她拔下了头上金簪就要冲出去。 “娘亲”一声软糯的呼唤,让赵夫人寻回了理智,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家姑娘。 许紫云已换了套称身的衣裳,肌肤丰韵,圆润合度。如今已算是美人了,胖胖的美人。 刚才那污言秽语,岂不是都落到了女儿耳朵里?看着那端丽的面庞,赵夫人忽然悲从中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都是娘不好。小时候没给你找到好大夫,让那药方子影响了你的体质,现在喝口水都胖!” 许紫云倒是落落大方,她被人嘲笑得多了,其实早已习惯,只是向来都只表现乐天派的样子,没让母亲知道过。 “不要紧的”她原本就是看娘亲神色不对头才追出来,当下握住了母亲的手,把她往回拉:“不需要计较,我们该庆幸不是吗?至少知道了他非良人。”她从母亲手里拿过金簪,重新给她插到头上。 对方可是皇子,一时冲动做出了什么,就不能收场了。虽然不甘心,但这口气,只能忍下。许紫云刚拖着赵夫人抽身,那边却又出了喧闹。 “二殿下!你慎言!许家姐姐可有得罪你?这么出口伤人,你算得男人?”一女子红衣猎猎,宝冠莹莹端坐于马上。 不是安荣公主是哪个?许紫云脸上一喜,“娘亲,安荣殿下来为我过生日呢。”她看着好好,脸上满满都是喜欢:这般正义明艳的女子,不就是她心中一直向往的? 刘二在猎场上被好好害得出了大丑,现在看她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听她开口责难,当即翻了个白眼:“怎么,你竟然要教训哥哥?那你也配当妹妹?” “我有礼叫你哥哥,你倒有脸应呢!”好好当即冷笑,马鞭子一束指向他,二皇子吓了一跳,当即驾着马往一边挪。 嘁,跟个鹌鹑一样。好好愈发看不起他:“幸好,幸好许姐姐不用嫁给你,走着瞧!将来有你后悔!” 二皇子见好好不是要动粗,重整了仪态,虚张声势掩饰尴尬:“本人可不是那以貌取人的俗人,只是我已有心上人,哪怕许姑娘窈窕淑女貌若天仙,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你倒会装深情,可我许姑母何其无辜,要当你这份深情的踏脚石?好好狠狠看了眼街角小轿。手腕一转,按着马鞍一个飞踹! 二皇子刚刚虚惊,放松了警惕,好好动作又快,他竟然避不开……猎场的尴尬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是在离王府不远的大街上。 真是解气!赵夫人和许紫云在背后心旷神怡。 “有胆你就去给父皇告状!”好好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拍马而去:只要你丢得起这个人。 坐在软轿里“偶然经过”的赵雀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身边的丫鬟得意的笑:“您听到二殿下方才的话了吗?殿下这么俊秀就对您一往情深,这么优秀的男子,张家那破落户怎么比得上?” 那不雅观的落地开花式被她聪明的忽略了。 赵雀眉心中略有些安慰。容妃或许是无心的,但德妃怎么会放过这可以给赵家添堵的机会?她大肆宣扬了赵雀眉的“订亲□□”。 忽然爆出有婚约在身,她与那些王孙公子唱和便由高雅变成了“不检点”。不得不说世人对女子的要求更严格,明明还什么都没发生,却已经有人骂她“嫌贫爱富”“不守妇道”。 她又急又气,一边让母亲赶紧把那拖后腿的处理掉,一边自己小心翼翼的探风声。浣花阁那帮才女不是好相与的,她的本意是借着许紫云过生日露露头,看风评恶化到了哪一步。目前看来,二皇子还在钩子上,甚好甚好。 方才二皇子一席话让许家人听得红了眼,却让赵雀眉心里喝了蜜。男子只要对自己痴心,那他对别的女子再冷酷无情无理取闹,都无损高贵形象。 “走吧。”她淡声吩咐。丫鬟有些诧异:“不是说要为许姑娘过生日吗?这都走到门口了。” “兴起而来,兴尽而返,何须定要面见?岂不闻古人雪夜访戴之随性潇洒?” ……虽然听不懂,但我已习惯你装逼。丫鬟随即命轿夫启程。 赵雀眉急冲冲赶回侯府,直接到正院来找自己母亲。 “娘,您听听?听听外面现在怎么说我的?轻薄桃花,飞絮本性……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我哪里经得起呵?” 她滚泪如珠,不一会儿哭得气堵脸红。侯夫人陈氏又急又怕,抱着女儿好一顿安抚:“还不是你爹那没成算的,喝多了酒,胡乱把你许人。现在耽误你的终身。” 赵雀眉她要得可不是这句话。她人哀哀哭泣攀住了母亲脖颈:“娘亲,那张家远在黔南,如今就是个六品小官。家世倒也罢了,但离您万里,我割舍不下啊,我怕是人还没嫁过去,就想您想的哭断肠了。” 侯夫人也痛心:“放心,眉儿,那张家是什么阿猫阿狗,哪里配得上你?他们若识趣些,就该拿了我们家的银子,主动退婚!信物,我也已退回去了。” 赵雀眉紧紧抓住母亲的手,她知道若有这么顺当,就不会耽误到现在,“可是母亲,悔婚说到底,是我们理亏啊。那张家本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得了便宜,哪会轻易松口?” 侯夫人微微咬牙,眉宇间闪过一丝厉色“乖女,那些贱命拿什么跟你的荣华富贵相比?我请高人给你批过命格,你尊贵的很,该有日边红杏之荣耀。你放心,实在不行,逼得我动狠招,也是他们忒不识抬举。” 赵雀眉这才含泪点头。“都依仗母亲了。” 姑母容妃的万千宠爱她都看在眼里,小姑娘心里少不了艳羡,除了皇家,哪有人配得上她? 北靖王府,赵夫人直接去了荣寿堂见老王妃,许紫云却欢欢喜喜把公主接到了春苑。好好正面坐下,伸出手捏许紫云的小胖脸:“见了鹅蛋形了,再接再厉!” 许紫云斟了一杯惯喝的大红袍给她,眉宇间有些担忧:“殿下,我虽感激您仗义出手,但毕竟是皇子,您的兄长,男儿自尊心又强,岂会轻易放过?若是您因此挨了责备,我心里过意不去。我知殿下豪爽真率,但此事确实有些欠考虑了。” 好好心道我对这便宜兄长几乎好感,也不见他跟以前的阿六有交情。但你却是我亲姑姑,我自然护着你呀。这话说不得,好好笑嘻嘻道:“反正事已做下了,怕也无益,你若真为我好,且把寿面多分我吃些。” 于是,她得到了一老海碗银丝龙骨挂面,五菌碎,小白菜,卧着两个大鸡蛋。嗯,没问题。 许廷颢傍晚归来,再次陷入郁闷:又吃光了,不给我留…… 第42章 金鞭 赵夫人护女心切,老王妃怜她苦心,当天挂牌进了皇宫。宣和帝在养心殿暖厢接见了她。“臣妇参见吾皇万岁。”老王妃规行矩步,匍匐行礼,人还未拜倒,就被帝王一把搀了起来:“皇姑无需如此多礼。最近天寒,身体可还受得了?” 他的寒暄极为亲热,亲自扶老王妃坐了,又命人把那一年只产几斤的雀舌沏了。“托陛下的福,还硬朗。”老王妃谢了恩,面色变得凝重:“臣妇今日来,是请罪的。臣妇教导无妨,拙孙女蠢笨,不堪大用……” 宣和帝一时不知这姑母所指何事。老王妃看他神情,便猜出自己没有来晚。甚好。 “陛下,是臣妇无能,眼看着保不住许家辉煌。颢颢才七岁,这么多年,王府全靠二爷撑持,虽非我亲生,我们却和亲母子无有不同。只可惜我的驸马,孩子,偏偏就那么早去了,舍我这个老骨头……” 她谈及往事,潸然泪下,想到许家忠烈,帝王也动容:“皇姑待我恩准如山,当初若不是您的庇佑,我只怕根本活不到今天。”他连朕都不称,显然是极为亲热。 老王妃拉着帝王的手:“陛下,臣妇也只得一个孙女,哪怕不堪,也是娇生惯养的,她受磋磨,臣妇心痛啊。” 宣和微微惊讶:没有人比他更懂这位大长公主的尊贵,这大夏还有人敢欺到她头上?这是要跟自己过不去吗?“何人如此大胆?对许姑娘放肆?” 老王妃轻轻拭泪:“孩儿们拌几句嘴闹个别扭,都是寻常,陛下不必过于介怀。臣妇今日来,是请功的”老人家心里明镜一般,这个帝王是护短的,皇姑虽然是自家人,但儿子可是自己的种。所以不能告状,即便他住持公道,那心里也会不痛快……皇帝若是不痛快了,那北靖王府能痛快? “拙孙女被人当街侮辱,乃是安荣公主心怀正义,慷慨出手。但她毕竟是女孩儿,臣妇担心有那好事之人,多磨口舌,连累她清清白白的女儿家。陛下乃是慈父,又极开明,安荣若被委屈了,陛下可要好好安抚。” 宣和帝心中瞬间有了个女侠形象,张狂美丽,路见不平就出手!很好,很威风!不愧我皇家一等得意公主!皇帝心中很自豪。她心直口快,得罪人还不知,女孩子当街动手,终究不是体面事,够不上“娴熟贞静”的标准。哎,只怕风评差了她还懵懂无觉。皇帝心里又多分怜惜。不得不说有人特意赶上门来夸自己女儿,这感觉真爽啊。 “皇姑放心,朕不是那狭量的。安荣向来都是好姑娘,从来没让朕失望过。”眼瞧着帝王脸按捺不住得意的笑,老王妃知道事成了。她带着帝王的一筐子安抚话,和送给许紫云的一堆礼物回了王府。 她老人家刚走,二皇子随后就到了。“父皇!”二皇子也顾不得高雅的仪态,被人搀扶着,一瘸一拐跪到了帝王面前。宣和帝大吃一惊,好歹也是龙种,几天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搞的这么惨? “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二皇子想到今日大街上出丑,整个人又羞又愧,恨不得找地缝钻了,这让他以后如何在上京行走? “六妹妹有护驾之功,我们都是捧着爱着的,可她矜功自伐,日渐骄横也是事实。儿臣今日竟然遭她当街羞辱!安荣是妹妹,我自然要让着。只是私心想着这样纵容下去,将来吃亏的还不是六妹妹自己?所以斗胆开口,求陛下提点两句,这也是为了六妹妹好啊。”二皇子一幅仁兄相,怒其不争。 宣和帝有点懵圈:短短时间内,故事扭转的太快,九五之尊有点跟不上了。 “安荣虽然偶尔暴躁,却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她,无缘无故羞辱你吗?”宣和帝紧了紧手掌,联系到老皇姑的话,他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对啊,安荣是一品公主,打了人也只会被说打的好,值得老皇姑亲自开口,说明被打的那个也相当了不得……除了自己的种,还能有谁? “陛下明鉴,就在王府外头,她将儿臣踹下了马。”二皇子在皇帝越来越不好的脸色下,弱弱加了一句:“儿臣原本是奉母妃之命,一番好心去给许家大小姐过生日的。” 宣和帝握了握拳头,胸口憋着气,坐在了龙椅上:你装,你继续装! “父皇……” “够了!”宣和帝气得胡子直抖,自己英明神武,德妃公正谨慎,怎么养出了这么个没担当没修养的货?自己行事不点还告刁状?“朕耳聪目明,普天下都在掌控内,你干了什么说了什么真当朕不知道吗?” 二皇子俊秀的面皮紫涨起来,终于想到自己出言无状:“我,父皇,儿臣那是一时情急,我不是本意……” 看来是承认了?宣和帝抚了抚额头。老皇姑是何等的体贴,明明是自家人横遭侮辱受了委屈,却还进宫来安慰他:哪怕儿子不大灵醒,你还有个一级棒的女儿。而二皇子恬不知耻的行为却被她简单抹成了小孩争执。这是什么度量?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去道歉?” 二皇子当即一愣:那个肥丑圆?若是我再上门,赔罪送礼,她误会我喜欢她怎么办?若是迷恋上我,求她祖母来请婚,我这一辈子不就完了? 看儿子迟迟疑疑,首鼠两端,宣和重重放了杯子:“你给我闭门反省,禁足一个月!贱婢所生,果然不得大体!” 啊?二皇子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跟设想的不一样,禁足反省的,不应该是安荣吗?一个月,那浣花阁的诗词大会怎么办?他说好了给赵雀眉捧场的呀。 宣和帝想到了靖王府,想到仁厚宽宏的老皇姑,不由得多了丝愧疚。追加的礼物和慰问品随即又送了过去。 一天内,收到皇帝两份礼物,许紫云也有点惊讶,抚摸着那极品松鹤澄泥砚感慨:不愧是祖母,这一出手,就见不同凡响。好好倒是感慨,有个皇帝当老爹,好处大约就是有钱有钱很有钱! 二皇子跪在佛前反省,心境却丝毫没有被木鱼檀香安抚平静,反而更憋了一股子牛劲儿,自怨自艾:我是贱婢生的,抱养的德妃只把我当工具,要把我配个丑女,父皇也不爱我,妹妹敢对我动手。你们都瞧不起我,瞧不起我!闹掰了也好,话也扯清楚了。在这里跪着,也强胜到王府去受那丑女和小屁孩的侮辱。 二皇子顾影自怜,高贵而不凡,配许紫云,简直是侮辱和笑话。 然而,后来,很快,他想被侮辱也没有机会了。秋猎完毕,陛下就下诏,许廷颢东宫伴读。而安荣,却莫名被皇帝赏了一根金马鞭:陛下说了,下次再遇不平事,直接抽上去便是。这让二皇子更加难堪:父皇的意思是,她抽得好? 那么多礼物中,就这个最称心。好好觉得这个父皇再跟爹爹靠拢。于是,她拿到马鞭子的第一时间,跑去给许廷颢看。 许廷颢刚从太子那里回来,穿了领细狐绒大红西番莲氅衣,戴着红珠嵌宝簪,从微雪里走来,堪描堪画。明珠给他掸衣服,宝珠捧来热果子茶,许廷颢吃了一口,拧眉望天,无比深沉:“今年雪下得早,怕是秋白菜和白萝卜要挨冻。” 好好正跟王府众人一起,围着银钩链吊炉吃火锅。闻言笑道:“去了太子府应卯,果然就长进多了,竟然关心起民生疾苦。” 许廷颢先给奶奶行礼。见被她识破,也不再装小大人,嘻嘻笑道:“公主聪明,就是听太子说的。他说秋雪落得早,冬雪便来的晚。到时候怕有春旱。已经吩咐各州府做准备呢。我抄了一晌子文书。” “好呀,若有那消极怠工的,贪墨不法的,我就拿鞭子抽他们!”好好得意的捧给他看:“诺,陛下给的金鞭子。如今天下,除了他和皇祖母,只怕没有人是我打不得的。” 简直是道活圣旨!许廷颢当然知道这马鞭子意味着什么,他看看许紫云又看看老王妃。皇帝平时可没这么大方,安荣忽然得了天大好处,估摸着是二皇子陪衬出来的。许廷颢怜悯的想:这样的兄弟……多多益善。 “以后谁欺负你了就告诉我。”好好自付很有大姐风范。她伸手去摸许廷颢的头,结果发现他竟然高了些,坐着摸要昂头抬手,一下子气势弱了。于是手腕一转,摸下巴。 许紫云由衷的为公主高兴,她已经连敬好好三杯。这会儿脸上红彤彤的,颇为娇艳。冬日里穿的厚,挡住了肥肉,貂裘鼠皮裙一装裹,丰满而圆润的美人。老王妃在正中坐着,心道女孩子怕无美色,却也怕为美色所误。这云丫头也是有福的,往日那皮肉盔甲给她挡去了不少麻烦。等她再瘦均匀些,就不知有多少男子抢破头了。不过,也不能太瘦,有些姑娘还是要圆圆的才好看。 赵夫人给老王妃布让,又给女儿捡起除腻消脂的魔芋生菜。 “你的药还在吃吗?” 许紫云立即点头:“一直有吃。” 亲娘心疼眯眼,倒不如老王妃看得仔细,孙女儿还是体质问题。当初吃药留的副作用,现在还得从根子上抓起。百寒易除,一湿难祛,肚腹肥胖大多由此而来,只是那脾胃肾宫的湿气只怕得几个月才能清除。若非她这次发狠,老王妃也不提。省得坚持不下去,造成反复更难缠。 好好回头仔细看,她不仅瘦了,连气色都好了。由衷赞道:“云姑娘真是厉害。”她当初卧床两个月,喝药就喝得要死要活。而许紫云,怕要坚持小半年。“你甭把二殿下的话放在心里,你没被他看中,倒该庆幸呢。”好好直言快语:“我就不稀罕他虚伪,明明就是相中赵雀眉长得漂亮,擅弄风情,却非得酸兮兮的说爱上了她的才华人品。他若敢承认自己就是以貌娶人。那我倒佩服他是个汉子。” 想想当初自己的征婚条件:肤白貌美。好好觉得自己简直耿直如毛笔。而许廷颢竟然同意了。果然他也很耿直!好好看着许廷颢的眼神不由得热切起来:遇到对胃口的爹,简直老天眷顾。多少亲生的父女还说不来话呢。她挑了一大碗牛肉推到许廷颢面前:“来,多吃点。” 许廷颢:……难道昨天的心声被她听到了? 第43章 逆袭 浣花阁向来是风雅才女集聚地。仲春三月,花开莺乱,正值踏青郊游吟诗作对的好时候。浣花阁更是墨香流淌,文采风流。四公主依旧和赵雀眉站在一起。众人看着两个,神态中多一分敬畏。 皇室的册封诏书下了,赵雀眉还是成了二皇子妃。她穿柳绿剑兰春衫,雪浪白束腰长裙,斜梳倭堕髻,平静的神态中难掩雀跃骄矜。虽然不知道母亲用了什么手段,但想来张家穷疯了,给了百儿八千的金子,要他们闭嘴那是没有不依的。在容妃的配合下,她还真如愿以偿当了二皇妃。 这背后却有个缘故。向来跟德妃别苗头的容妃为何肯松口了?因为二皇子三天两头往翠微宫孝顺,看着德妃的儿子在自己面前做小伏低,没有儿子的容妃可是无比解气。她自己长得美,因为美貌获取了过多好处,未免高看了脸的力量。 “二皇子竟是被我赵府的倾城红颜蛊惑了不成?哼,这便是石榴裙的霸道了。”她摸摸脸蛋,打起了通过侄女控制二皇子的注意。毕竟一个女婿半个儿不是?哪怕能恶心到德妃也是好的。 皇帝因为当初被先皇冷落,一直想做个慈祥的父亲。看着二皇子失魂落魄,日渐消瘦,竟也心有不忍,便点了头。于是,一道圣旨降下来,这对野鸳鸯也过了明路。也该刘二运气好,秋季诗会禁闭中外逃,被值守宫人发现,报告给皇帝。皇帝打了他二十大板,但他“茶饭不思,日夜悬想,身体日渐衰败”,虽恨他没出息,但想想病弱的太子,终究怜儿之心占了上风。二皇子的软抗,得逞了。 赵雀眉前段时间没少被议论,这次重新出面,竟没透漏出要报复的意思。这些才女们松了口气,转了口夸她宽宏良善。赵雀眉,也颇喜欢这种“骂了我的给我吃回去”的状态。精神好,胃口好,腰带都不受控制的宽了一寸。 好好这个不理诗书的六公主自然不参与,她蹲在一边看春笋,眼角瞧到一角锦袍,眉尖微跳,心道二皇子还真是个合格的未婚夫。 如今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为自己未婚妻捧场。一领仙鹤织锦蓝衫,一顶如意珠小龙发冠,俊秀温和,文质彬彬,瞧着赵雀眉的眼神,温柔多情。众才女心里又不爽,又羡慕;既觉得这头名必然给赵雀眉内定了,谁敢不给二皇子面子?却又实打实的眼红赵雀眉的福气。明明是高贵的皇子,却这么体贴。 “红落鸳鸯锦,絮飞燕子梁。当真好句。”二皇子迅速修整了身体,如今已无病弱之相。折扇轻摇,仪态风流,他所夸的,自然是赵雀眉。“前句写落英缤纷,坠落于湖面。春日水面本就柔软舒缓,古人用觳纹,用素练,却都不如这个鸳鸯锦新巧。鸳鸯浮水,何等生动自然。而柳絮飞棉本是惆怅之景,以燕子梁写之,也不失于颓丧,反多了闺中贵女妩媚情致。当真佳句。” 赵雀眉面带红晕,在周围姐妹愈发羡慕嫉妒的目光下,羞涩的低下了头。能有这样一个时刻发现自己的美,并把马屁拍到恰到好处的夫君,是多么不容易。文人的自我感觉良好,就好比脊梁骨上一点痒处,若是挠到了,就通体舒泰。 若赵雀眉一开始只有三分喜欢二皇子,今日一战,就变成了五分。 四公主轻轻一笑:“赵姑娘善写,二哥哥善评,正所谓才子佳人,君子红颜。这种美满,简直珠联璧合,看得妹妹心动得不得了。” 二皇子取悦了未婚妻,心情极好,哈哈一笑:“四妹妹早晚有日,也可得乘龙快婿。” 赵雀眉还要谦虚一句殿下谬赞了,四公主却已羞涩的低下了头。她十二了,情窦初开,豆蔻梢头的年龄。去年秋季的诗会就是她主办的,陛下亲自赐予二百两银子给她,有了经费,有了人,办的漂漂亮亮。四公主的地位一下子提升许多。这次春日诗会的主办,又落到了她的肩上。 身为主办人,她自然有作品热场,却不参加排名。去年的头名给了丞相之女董敏芝,今年的头名自然是这二皇嫂的了。四公主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就在这时,竹林外却响起一阵舒朗悠扬的萧声,伴随着那青山流水般的调子,一袭浅紫春装的少女从绿竹林后慢慢走了出来。婀娜身段,桃心面容,淡淡的书卷气,浅浅的倨傲,仿佛天边一朵美丽的晚霞。 众人一时惊愕,茫然四顾,上京中何时又出现这样一位丽人?更让人惊愕的是,她身后跟着的人,却是一身素皂衣衫的柳梦梅。她向来倨傲而冷淡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大家来看看这赋。” 是,是许紫云?终于有人认了出来。全场哗然一片,惊落一地下巴。纵然嘴上不讲,但大家心里都知道她是个肥婆。表面上安慰:“我们是靠实力说话,女子贵在贤良淑德,追求姿容是落了下乘”心里却道:幸好她是个胖子。老天保佑,请让她继续胖下去吧。 减肥之前的许紫云,恍若一座大山,摆在众人眼前,减肥成功后的许紫云,却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了众人心上。 肌肤微丰,新荔一般的皮肤,体态柔曼,稳重大气,与那些纤腰一束,娇弱堪怜的女子不一样,却别有一番绰约风姿。腰际飘扬的一根如意绦,愈发衬得她高贵大方。众人一时间都看呆了。 赵雀眉心有所感,抬头去看二皇子,发现他也呆了,与其他人一样,愣愣的,怔怔的看着许紫云。她尖利的指甲瞬间紧紧扣进了掌心。 “大家来看这个赋。真正的龙章凤函,字字珠玑。所谓腾蛟起凤之词宗莫过如此。而一般的赋,还会沉湎于字面的华美,忽略内容和思想。此篇却没有,所谓文质彬彬,文中君子,便是这般。” 柳梦梅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围过去。董敏芝先接了过来,先是大眼看了一遍,又细细品读了一遍,终于叹道:“姐姐文思高绝,拙妹自叹不如。” 上一届的诗会女状元,当今宰辅之后,世代书香,公认才女,她都甘拜下风,其他人莫名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哪怕败了,也不觉得丢人了。 好好躲在竹林后看得清楚,轻轻捏捏许廷颢的手,低声道:“你看,那个董姑娘倒是光风霁月的。才女都是心高气傲,能坦然认输的,可不多见。” 许紫云她从去年秋天开始瘦身,身体捂了小半年,学问捉摸了小半年,今日惊艳登场,要的就是从花品到才学都闪瞎人眼的效果。苦心积虑已久,仿佛一颗珍珠日夜打磨,今日终于放出了光亮。 许廷颢当然知道她下了多少工夫,由衷感慨:“都说女孩柔弱,真要刚强起来,那苦心和执着,一点都不比男孩差。”减肥,是对自己下狠手,许廷颢想想许紫云这小半年的日子,自己都心有余悸。 他同样压低了声音“当初陛下还曾玩笑,让董姑娘嫁入皇家呢,结果太子年纪偏大大。二皇子倒是年纪相当,可陛下又没提起。”停顿一下,又道:“幸好没提起”就冲二皇子对赵雀眉的痴迷样子,若对董大小姐贬入泥土,那董府可不如王府好说话。 想到这里,他又去看刘二。这一看不打紧,二皇子双目圆瞠,嘴巴张大,这有损形象的表情甚至影响了他俊秀的外形。 其他人只是震惊倒还罢了,他却仿佛被雷劈了,脑门上都在冒青烟。这真的是那个肥女?当初母妃给自己指派的人?明明自己去看的时候,她还胖的像个土豆。上天真是对他不公!在他以为自己娶到了当今最优秀的女子的时候,另一个被他厌弃的,看扁的,更优秀的姑娘却出现了。 他这痴傻的表情,让赵雀眉终于受不了了。明明那样着迷的眼神,是落在自己身上的。若说在此之前,她有把握二皇子在钩子上,但现在却没有了。赵雀眉心里一慌,走过去,接过那文章瞅了一瞅,强压心里的震惊:“这是表妹亲自写的吗?” 人群自动分流,许紫云走过来看着她,笑出两个酒窝,衬着桃子脸,颇为可爱:“我说是白胡子老公公托梦给我的,你信吗?” 赵雀眉的笑容更加勉强了。不怪自己定性不强大,实在是对方忽然从土豆修成了花,档次飙升了太多。难怪从去年秋天开始,就躲着不见人,她要的,就是这爆炸性的轰动。大意了,只顾操心自己的名声,二皇子的情谊,忘记了这么个强劲的对手。等等,她向来和赵凤仪有书信往来,那弟弟应该知情的呀,怎么竟然都不说一声? “我最近足不出户,好些消息都不知道?表姐和二殿下定亲了?真是恭喜两位,贺喜两位。勇毅侯府的姑娘,果然都是王妃命格,贵不可言。”许紫云柔声慢语。她原本说话都是这个调调,如今着人听看,却竟有了如沐春风的效果。 赵雀眉这才收回了思绪,顾不得嗔怪弟弟,先道:“表妹才是宜室宜家的好女子。如今不仅身段,连气色都好多了。” 许紫云看着她脸上的勉强,嘴角抿出了一朵甜美的笑,香风细细,一朵云似的从二皇子身边飘过,目不斜视,足不停留,仿佛根本不曾看见他。 “姐妹们都有夺锦咏絮之才,我不过是平日闲着没事,就琢磨琢磨而已。大家各倾潘江,我们尽兴而归,不亦乐乎?” “好!”董敏芝领头鼓掌,顿时掌声四起。许紫云这是承认了自己的赋是宿构的,给大家都留面子,留场子。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样的宴会也举办了那么多次了,即便是当场出题,也脱不出那几个大范围,谁还不提前准备着? 眼瞧着场中欢声笑语,刘四和赵雀眉心里都有点发酸:筹备这么久,要稳定自己的人气风评,那是容易的?今日,却全都为她人做嫁衣。这场景似曾相识,很擅长抢戏的女人,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 好好啃着苹果的手,忽然一抖:好像被盯上了。 她本就懒于诗词,今日乃是为许紫云捧场而来。现在当机立断跟许廷颢拍马离开。反正,她们追不上…… 第44章 意外 二皇子强行把眼光从许紫云身上撕下来,充斥一腔莫名,看到安荣的身影,眉头一跳,忽然有了发泄点,他竟然撇了赵雀眉,撵了过来。二射路,终于挡住了两人“六妹妹。” 好好昂头看他:“二殿下?你不留在这里陪未婚妻吗?” 二皇子看着她,眸光似怒似怨,乍明乍暗,又在许廷颢身上一扫,最终还是落在了好好脸上:“你在北靖王府住了那么久,你知道许姑娘变漂亮了对不对?真是亲妹妹,瞒得可真严实啊!” 皇子与公主讲话,他不能插嘴,许廷颢有些不满,却还是按照规矩,勒马退后了几步。好好昂头道:“二皇兄此言差矣,那许姑娘是待字闺中,清清白白的女儿。是美是丑,哪里是你这已订婚的男子可以议论的?” “你若是早些讲清楚了,我又岂会如此失礼?”二皇子怒道:“自家人竟然不帮着自家人!我拒绝了母妃的提议,是因为当时,当时她还……如今这种情况,属于故意隐瞒女方重大情况。还是我的好妹妹帮着隐瞒的!这能叫公平?” 好好倒气笑了:“你一门心思认准了非亲生的德母妃要害你,到了王府,连正院都不进。你自己错过了机会,反倒来怪我?说实话,你没错。世人大多是以貌取人。你不要娶丑女,那是正常的。不过,既然人家丑的时候,你迫不及待要划清干系,那现在人家美了,你也别想有半点牵扯。什么叫公平?这才叫公平?” 一席话说的二皇子哑口无言。好好伸手招呼许廷颢,“小王爷,我们走。” 许廷颢打马而过,终于开口:“殿下,我姐姐并不曾于你有半点纠葛,你若再一口一个丑女,我不会坐视不管。而你如今的未婚妻是我表姐,希望你好自为之。”他拍马赶上好好,看那飒爽身影,如花面容,心中忽然冒出一句话“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刚下过几场春雨,街道上到处都是卖花担。一个小姑娘捧着一蓝桃花,声音甜脆,笑容纯真。夭夭灼灼,花开鲜艳,许廷颢一不留神就想到了当初广济寺后山,那美丽的桃树林,桃树下美丽的小姑娘。卖花娃娃乖觉,见他驻足,便忙着推销:“小公子,我的花只要三个铜板,是今早刚折的,放在水瓶里,能香很久呢。” 好好瞅见了,又退回来,附在许廷颢耳边咯咯笑:“你看上哪个了?我买给你。” “小姐姐,你长得真俊俏,比桃花还迷人。卖花担上春欲放,买来一朵插鬓上,就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了。”小姑娘好巧一张嘴。好好听得开心,就连花篮一起买了。许廷颢意识到不好,转身要跑,却被好好拉住,硬是簪到了发髻上。“这才叫人比花娇!” 许廷颢愈发手软:他已大了,愈来愈知道男女有差。愈来愈觉得被女孩子这样夸,怪怪的。 “真好看。”那小姑娘双眼大亮,显然言为心声。许廷颢上下打量她一番,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给她。好好看着那大小,微微挑眉,附耳悄声:“爹爹,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嗯?” 就知道你不识称星。“这是五两,够庄户人家花半年了。原来夸你一句这么值钱的吗?”好好笑得促狭:“那照咱俩的交情,你还不得把王府搬给我?” 许廷颢给她抱着花篮,马儿跟在身后,走出了两步才道:“我看那小姑娘有点蹊跷,不是专门的卖花丫头。我方才注意到那手掌格外白皙,别说茧了,连点糙皮都没有。我虽然锦衣玉食,却知道粗使下人的手是什么样子。而且她谈吐清晰,仪态大方,一般农女哪里知道唐人句?所以,我怀疑她是大户人家小姐,现在落难了。若非无奈,家人舍不得放她出来卖花。能帮就帮一把呗,终究于我们无害。”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好好莫名有点不爽。总觉得展现“善良的内心”“狭义的情怀”属于自己的戏份,却被许廷颢抢去了。而且,你好端端的不看花,看人家小姑娘手皮作甚? 好好吸了口气,转过头按住许廷颢的肩膀,咚得一声,将他压在墙上:“记着,以后英雄救美的事,放着我来。” “……哦。” 这会儿功夫,好好敏锐的注意到两个健壮妇人拨开人群,朝着小姑娘走过去。拿到了银钱,原本开开心心一蹦三跳的女娃娃根本不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好好心道不好,捉住许廷颢,低声道:“英雄救美的时刻到了。” 果然,刚转过一条小巷子,其中一个婆子就拿手绢,捂住了小姑娘的嘴,不知用了什么巧劲,她竟一声不吭的晕过去了。连挣扎都没有。“王林家的,你仔细些,别弄死了。主子说了,只是叫他们乖乖走人,知难而退。” “放心,我敢打包票,有了这姑娘,张氏寡妇失业的,决计不敢再起半点心思。” 她乐呵呵的抖着横肉跟同伴夸耀,一转身,就看到巷道口,逆光站着俩小孩。金童玉女一般,具都冰雪可爱。糟糕,被看到了。这是第一反应。继而看清是小孩,便怒目而视,挥了挥拳头。试图吓退她们。这是第二反应。 呦呵?多少年没人敢在我这里炫耀力量了?好怀念的感觉,好好抖抖鞭子,劈头盖脸抽了下去。每一道都又响又脆,落手又快又狠,那婆子惨叫两声,惶恐的发现自己竟然躲不开。不管自己怎么移动,那鞭子都如跗骨之蛆,随即跟上。 那王林家的,见势不对,抱着女娃娃就跑。许廷颢脚下一动,随即跟上,似慢实快,踢上她的膝窝,在她倒地的瞬间,把小姑娘接过来。 “你是……是……”好好从不拿名头压人,这婆子终于发现了那鞭子不对,金护手,牛筋索,龙凤纹。她与同伙交换一个眼神,飞也似的逃了。 “醒醒,醒醒。”好好看许廷颢拥着她的样子,忽然不舒服,叫他把人放到地上,拿自己的小水壶给她灌了两口薄荷茶。 “你招惹了人贩子知道吗?”好好看她醒来松了口气。“赶紧回家找你爹爹。” 女娃娃大约六七岁,忽遭危险,迷迷瞪瞪,反应过来,却哇的一声哭了“我爹爹去世了。哥哥也死了,娘亲现在病在床上,等我拿钱看病。”这一哭露出了方言,好好没来得及怜悯她身世,先感到惊讶:“你是岭南人?” “娘亲带我来上京的。她说要告状。”女娃娃又怕又伤心,眼泪哗哗得,好好给她擦都擦不及。与许廷颢对视一眼,不知为何,默契的想到了陈世美和秦香莲。只不过她没有抱着琵琶卖唱。 怕刚刚两人去而复返,好好和许廷颢帮忙帮到底,送她回家。 租赁的房屋,小阁楼上的二楼。俩人刚进门,就闻到了中药味。一个妇人头上搭着湿毛巾,靠在炕上,她靠着枕头拥着被子。“香丫?你回来了。”妇人刚一开口,便开始咳嗽,颧骨上两坨红。“有,有客人?”看到女儿身后有人,她大吃一惊。 “娘,你今天有没有好受一点?我卖到了银子,可以给你抓药了。”女娃娃不知事,妇人却是一看那么大的银子,就知道了缘由,忙按着闺女跪下:“快,快,给两位恩人磕头。”好好一步抢上前去,要扶起,却被许廷颢紧紧拉住。 他站在门口,并未入内,面色有点凝重。难道受不了这污浊的环境?好好看看晦暗的房间,吸吸朽木的味道,心里惊讶:许廷颢带着她走过不少地方,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 许廷颢拉着好好又退了两步,就差退出门外。“夫人,我们是无意中路过,见歹人要俘你女儿,这才出手相助。你快些好起来吧,让她一个人在街上,太危险了。”他看看好好嗤得一笑:“不是所有人都能耍出一手好鞭子的。” “对对!”女娃娃双眼大亮,叽叽咯咯给母亲描述这两位英雄有多么无敌……说得好像她见过似的。好好从她语言判断,她是发挥想象力,脑补了一个孙悟空。 “歹人?歹人!”那妇人苦笑两声,面容惨然,咳嗽的愈发厉害。 许廷颢皱了皱眉,忽然伸手那帕子去遮好好的脸。好好觉得这样太不礼貌,把他的手拽了下来。 “您照顾好身体。早些康复。我们就不打扰了。” 母女两个抱头而哭,许廷颢硬拉好好退出门外。离开后,就近寻了家医馆,告诉大夫,熬艾草菖蒲叶来洗手。好好心里疑惑,但她的直观思维是不质疑爹爹的任何决定。所以照做。于是跟着他,又泡又洗的折腾了一遍。 许廷颢很自然的接过帕子,给她擦手。轻声解释道:“当初我母亲也是这样的病,一开始还好。但后来她身边伺候的人也开始发热,咳嗽。再后来,我们就隔着屏风说说话。娘亲就不让我靠近了。” 好好恍然大悟:“会传染?”王妃当初应该是肺痨,而这个妇人,应该就是一般的高热,咳喘。许廷颢分不清楚,所以才抓着她,不让靠近。不管多大的爹爹,都是一样的细心啊。好好由衷感慨,不知道将来落到哪个娘手里。 那女娃娃随后就出现了,果然拿的是伤寒方子。“咦?两位恩人你们也在?” “我们来拿山楂丸。”好好随口扯谎:“这里的蜜糖大枣也好吃。来,包半斤给我!”又对小姑娘笑道:“你娘亲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嗯!”小姑娘认真点头:“娘亲说了,她一定会好的,她咽不下这口气。不讨个公道,她是不会罢休的!哪怕赵家是个金狮子,杀不得,也得让它难受难受。” 好好和许廷颢默契的对视一眼,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这赵家…… 第45章 公道 听了小姑娘的话,许廷颢和好好果断决定再去一趟。好好顺手捎了根羊腿棒给她炖汤。那妇人虽然病弱,但神志清醒,听她俩细问,便提高了警惕,半个字不肯吐露。 许廷颢皱了皱眉,其实他利落惯了,对所谓以诚待人换取信任没有兴趣。他把好好的手举起来:“看到这根鞭子了吗?夫人言语合度,仪态合中,不是一般短浅民妇,应该知道些行情。如果你要告的,真的是我心里想的那一户。皇亲国戚,大刘亲家,你觉得这上京有哪位先生敢给你写状子?便是写了,衙门那七品官真敢给你办?遇到我们,是上天赐你的机会。若是放过,就真没戏了。” 他小小年纪,看问题却透彻,这话说到了妇人心里,她病色苍黄的脸上,显露出莫大悲愤,终于失声哭了出来:“是,是那勇毅侯赵家。” 她这一哭,气堵声哽,又咳又喘,半晌才平静下来。好好和许廷颢显然都不大会安慰人,束手坐着,不吭声,静静地等她哭完。这妇人果然是官家太太。她夫家姓张,祖上做过三品大员,当时赵家主动开口,结的娃娃亲,订的就是赵雀眉和她儿子张昊。时过境迁,张家不复往日荣耀,赵家便要悔婚。派人赶去岭南,威逼利诱。 张昊是有骨气的,当着刁仆的面摔掉了八百两退婚银子,说道:“要退就退,别拿银钱侮辱人。”那派去千里之外的下人,都是主子心腹,在侯府作威作福,哪里见过这样的臭石头?“不识抬举,敬酒不吃!”看不顺眼,便派人拿了大棒,轮了几棒。 也是张昊命薄,当时还硬撑着不露出怯色,却不料当晚大腿就肿成了水桶,竟是被打断了胫骨,要落残疾。他又气又伤,又悔又愧,没多日便呜呼去了。张氏自打孀居,一门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如今儿子没了,那是被赵家绝了生机。凭着一腔悍勇赶到上京,发誓要讨个公道。然而长途跋涉,刚到上京,赶上春寒,就病倒了。 听了这故事,许廷颢和好好心里都有点沉重。张氏的面色却好多了。“哎,我也是被憋疯了,竟然给俩小孩说这些。”她抹了抹眼泪道:“我看得出你们都是金尊玉贵的人。我也知道我是以卵击石,不敢连累贵人,你们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 好好虽然颇爱打抱不平,却不是大包大揽的人,知道此事干系重大,便不做承诺。 许廷颢也只说让她拿了银子,换个地方租,这地方怕是不安全。跟好好一起走出来,看到门外明媚的日光,他这才松了口气,抖抖肩膀,仿佛一颗要抽条的小树。 “公主,你要把这件事告诉陛下吗?”许廷颢问好好。虽然管不了,却不能装作没看见。一则张家确实得有个说法,那是一条人命,一家希望,二则,将来真的闹出来,丢脸的是天家。毕竟二皇子已和赵雀眉定亲,怎么看都是皇室要抢别人家媳妇。皇帝,可是很要面子的。 好好点点头:“帝王虽然称不上千古圣人,却也脑子不糊涂。谁的是,谁的非,看得清楚。还是说一声,要皇帝自己做个准备。对了,暂时不要声张。” 她开口竟然不称父皇,这倒是让许廷颢有些意外。“……已经声张了。她自己声张的。要不然侯府的人能准确堵到她女儿?”许廷颢微微摇头:“那个下人,什么王林家的,我在侯府见过。你别忘了,我与侯府,好歹算表亲。赵雀眉,也是我表姐。我估计她刚进衙门敲登闻鼓,那小官一转头就把消息送给了侯府。” 所以才叫她们换地方?好好看着许廷颢,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讲,最后却只冒出一句:“我庆幸我不是平头百姓。作威作福,趾高气扬的感觉真不赖……” 许廷颢哑然失笑:这公主真实诚。 宣和帝下了早朝,心情正好,在贤妃那里用罢美味的午膳,带着最美丽的容妃逛花园子消食。远远地看到自己女儿骑着小马冲过来,仿佛天边一朵美丽的云霞,那面上满满都是得意的笑:“阿六可是越来越让人喜欢了。” 可惜,她带来的消息却无法让他喜欢,好好简明扼要说明情况,皇帝胃里发沉,差点消化不良。 “你确定?”宣和帝面上满布乌云,容妃的满袖香风都吹不开。 “安荣殿下,你不会是受了小人蒙蔽吧?我大嫂说得清楚,是张家自己要退婚了的,并不曾逼迫于他。如今怎么又冒出了人命官司?陛下,”她一转手抱住了宣和帝的胳膊:“陛下,瞧瞧您把阿六宠的,什么话都敢说!” 好好轻轻吸了口气,当即跪下:“父皇,我知道在您面前撒谎是什么罪。我的荣耀恩宠都是陛下给的,哪有自己不惜福,反而作死的呢?我又不傻。” 宣和帝甩开了容妃的手臂。容妃俏丽的面容瞬间苍白。“安荣起来说话。” “我觉得是老天保佑,陛下洪福,这才让我提前得知了消息。有赖陛下胸襟宽广,上京有的是直言敢谏,不惧砍头的耿介之臣,若是这事,到时候在落在他们手里,岂不还是损了皇家威严?难道真的要弄到张氏妇人拦轿喊冤,闹得天下皆知的地步,容妃娘娘才满意吗?” “安荣,你……” “够了!”宣和帝爆喝一声,拂袖而去:“宣勇毅侯觐见!” 容妃狠狠的盯了好好一眼。好好无所谓的摊手:反正你看我不顺眼也不是这一次了。这淡然的模样让容妃更加窝火,只是她没有功夫计较了,赶紧回翠微宫递了消息出去。要侯夫人陈氏立即带着赵雀眉进宫,记着给太后准备一份厚礼。 重华宫里,太后刚从行宫回来,心情大好。赵雀眉是个贤惠的孙媳妇,没少孝敬,人美嘴乖,会哄得她开心。人年纪大了,也不求太多,就是喜欢这样的晚辈。太后还笃信佛教,陈氏和女儿亲自端着红布沉香托盘进宫,托盘上放着一个沉甸甸,亮堂堂赤金佛像。佛珠饱满,慈眉善目,而那脸型怎么看都是照着太后的玉容雕刻的。 老人家瞬间领会了这份意思,乐得合不拢嘴。又问陈氏,赵凤仪如今学武学的怎么样了,又问赵雀眉如今嫁妆筹备的怎么样了,二皇子待她可好。 母女两个满面笑容的应答,心里却各存一段心思。陈氏想的是凤仪毕竟是次子,可怜那病弱的长子全然无人提起。赵雀眉则是想到二皇子看许紫云的惊艳,心中存了一段阴霾。 和乐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宣和帝来了。容妃也来了。帝王身上的黑气飘得飞起,容妃如花美颜都镇压不住。好好却和许廷颢默默跟在最后。帝王是个周全的人,把另一个人证也宣进了宫。 许廷颢刚进宫的时候,就看到勇毅侯面色纸白,浑身虚汗的被人背了出去。不知为何,他颇为同情的看了眼侯夫人陈氏。她的相公忒没义气,在帝王的责问下,一口咬定自己只是经纶外务,内宅事项一样不知。更不知道长发妇人在背后干了什么……这竟是为着自己脱身,把所有事情推给了陈氏去背。 但当年给张家的娃娃亲却是他订的。这个无法否认。皇帝气不过,当场叫人打了三十大板,革了一年俸禄,叫他回去思过。 宣和帝当真是气炸了,不仅气赵家所为,更气自己竟然受了蒙蔽,这对他的圣君形象是多大的摧残?也顾不得太后在场,请安之后,立即喝道“陈氏跪下。”也不听容妃软缠,赵雀眉泣涕,先责问持强呈凶,逼死人命之事。 龙威之下,陈氏满面惶恐,伏头认错,交代了自己派人拿钱退婚,却绝口不提人命。“陛下明察,小妇是看拙女和二皇子殿下两情相悦,思念成灾,实在不忍她终身落空,才起了退婚之意,而且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命人带去八百两纹银,以求有所弥补。其他的,实在不知啊。” 她匍匐于地,满脸是泪,先看帝王又看太后:“侯爷当年轻言许嫁,并不曾于小妇商量。小妇为人父母,却不忍女儿远嫁,落难贬谪之地受苦。求陛下怜我一片慈母心,都是我的错,莫怪眉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呀。” 宣和帝在这一瞬间想到了自己远嫁两广的大女儿……不知此生可有机会再见。其情可悯,其心可叹。太后拿了帕子拭泪,那贬去岭南的张家……她心里一动,却不开口。 赵雀眉已经吓傻了,皇家媳妇从来不好当,再出这么一折,叫婆家先存了成见。她以后可怎么办?当下抱住了自己母亲哭成一团。 一时间满大殿都是凄惨的哭声。宣和帝微微拧眉:他看过大理寺审案子,却未应付过这种局面。他对后宫嫔妃和儿女的要求,向来都是“懂事。” ……这陈氏母女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舅母和眉姐姐可怜,那那张家人不更可怜?唯一的儿子没了,孤女寡母,以后如何生计?舅母无心成过,却不知您这般人物,只消动一动脚,对那卑微之人,就倒了一座山。舅母爱女之心昭然,表姐嫁入皇家,便要顾及天家名声,你这样作为,可是大大不妥。” 开口的人是许廷颢。虽然声音不高,却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表面上听起来是在斥责陈氏,陈氏心中一亮,豁然明悟:自己怎么样都是皇帝亲家,皇帝虽起了雷霆之怒,却是个护短护到底的人,而且,他最看重的是皇家威严,所谓天家名声,说直白些,就是面子。 “陛下,我会遵照您的旨意行事。陛下向来大公无私,皇子犯法尚且于庶民同罪,何况我等?我一定把那几个混账东西拿了,亲自交给原来的亲家母处置,要杀要剐都随她。她没了儿子,我亲自给她赔礼道歉。我,我叫眉儿给她下跪。直到她肯原谅为止。她没了儿子,那她女儿就是我的干女儿。眉儿有什么,她就有什么!” 宣和帝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能私了,自然最好不过。如何私了,你们自己做下的,自己承担! 第46章 骨气 陈氏原本的打算,是私下找到张氏,用些手段,哪怕控制了她女儿,也要逼得她离京消声。却不料横生枝节,撞上了安荣公主和许廷颢。 安荣倒也罢了,毕竟是皇家人。这许廷颢……陈氏的感观就有些复杂。而他在一边跟安荣有说有笑,不知讲了个什么故事,闹得她笑倒在太后怀里。看样子竟是一点都未放在心上。似乎坏了侯府计划,或者出言相助,都是无足轻重之事。 不过既然被皇帝知道了,那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目的由息事宁人,变成了教帝王满意。陈氏带着满满的戏出现了。 赵雀眉抽抽搭搭的跟在她身边,面容有点仓皇,全不见往日得意风光。她心里想到太后那庄严无缺的面容,心中却有点疑惑:伺候这么久了,她也略微有点了解。太后的死要面子跟她的皇帝儿子如出一辙,程度更甚。怎么今日竟不开口呢?不开口也好。两个大角色同时发怒,她真的承受不来。 “娘,我真的要去跟那民妇磕头道歉吗?”赵雀眉心有不甘, “我的儿,你的委屈我能不知道?想想韩信那□□之辱,再想想以后的风光?这点事,算得了什么!”陈氏心中计算的明白,女儿不过是“不谙人心”的小姑娘,无意被刁奴坑害,她摆出可怜悔过的模样,就可以赚取世人的同情。毕竟十四五女孩子,“过于清纯美好”可算不得过错。只可惜,还得坑掉自己那四个心腹。 陈氏是个豁得出去的狠人。说到做到。当天就带上赵雀眉上门拜访。可怜张氏母女新换了租屋,刚喘口气,眼见得一辆亮到刺瞎人眼的车轿停下,一个衣衫华贵,却无钗环的妇人拉着及笄年华的姑娘走了过来。 刚一照面,先滚下了两行粉泪:“老姐姐,我的老姐姐,今生,我们竟是有缘重新得见了。”赵雀眉的眼睛红肿如蜜桃,娇娇弱弱的在桌角跪下:“小女眉儿,给伯母请安。伯母身子可好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张氏恨不得扑上去,撕破她们的脸,奈何只是推搡之下,将面带悲戚的陈氏揉成了一团面,兰姐儿放声大哭,母女一片凄然。又看赵雀眉如此容貌,想到这本该是自己的儿媳,又想到自己死去的儿郎,心里一酸,竟然也自哭了。 陈氏心中有了准数,果然,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老姐姐,我晓得你恨我。你要打,要骂,我躲都不躲。”她抹了泪,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想想当初,咱们也曾一起编过花球,踢毽子。那时有蜜蜂落在我鬓上,吓得直哭,别人都不敢靠近,还是你给我摘掉的。你自己却被蛰了一口。我一直都知道姐姐您是菩萨心肠。” 想到手帕往事,张氏更是恨怒交加,她捶床大怒,痛咳一阵:“你还有脸说?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儿子知道吗?”赵雀眉乖觉,赶紧起来递茶捶背,却被兰姐儿一把推开,那茶浇了一手,立即烫红了一片。她轻轻哎呦一声,含了更多的泪,却默默在一边站了。 “老姐姐,你骂我别的,我都认。说我害了你的哥儿,我是不认的。”陈氏捶胸,泣泪交加,一副恨不得把心掏给对方看的模样:“你看我风光,以为我有多如意?我在侯府里,可是一点主都做不了的啊。那赵天德,是个窝里横。为着大郎病弱的事,张嘴皮赖我,闭嘴皮赖我。好说歹说一顿打。他当初一场酒把眉儿许了人家,若不是吵嚷起来,我到今天也不知。后来承蒙皇恩,被天家看中,他才傻了。要去退亲。您的不幸,我是现在才知道啊。若是真给我透漏了一丝半点,我拼死了也得拦住她。” 侯夫人与她相公一样,甩的一手好锅。而且她还知道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苦逼,是消气的绝佳手段。 “你看,我把那些人给你带来了。” 她扭头示意,很快就有人捆着两男两女进来。张氏立即认了出来,那俩男的,就是到岭南退婚,后来纠集无赖打她儿子的。那俩女的,兰姐也认了出来,就是那天闹市上要抱走她的。 这几人都被帕子堵着嘴,下半截都血模糊了。张氏一看就眸光大炽,恨不得冲上前去,撕碎他们。 陈氏擦了把泪,清了清眼角,恰到好处的开口:“是陛下知道了那不成器的做下的好事,责他失信于人,纵奴行凶,要给个交代,宫门里头挨了二三十廷杖,俸禄也革了,如今吓得没魂似的,在家里缩着,我这才有机会过问。一经手,就立即来还你个公道。” 又伸手去拉赵雀眉:“哪个要你站起来的?还不赶紧给伯母跪下!” 张氏面色几经变幻,一口嚷着要报复,但当仇人真的跪在面前哀哀哭泣,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僵立半晌,还是冲着赵雀眉的脊背狠狠的拍了几巴掌,赵雀眉长这么大都没被真打过,匍匐在地上,又委屈又尴尬,泪落尘埃,恨不得晕过去。从此以后,她还怎么在上京贵女圈做人啊。 “这都是命啊!”张氏拿起屋后的扫帚,发疯一般冲着那两个小厮一顿抽:“叫你们草菅人命,叫你们欺瞒主子!” 那两个小厮其实早被她灌了哑药,什么都说不出,送过来,就是给张氏泄愤的。看她如此作为,陈氏便晓得今日这事,成了。 她祭出了最后一招。张氏病中体弱,没打一会儿就气喘吁吁。陈氏殷勤的扶着她坐了,又叫赵雀眉倒茶。她慈爱的看着兰姐儿笑,要拉手,被一把甩开,也不介意,还是好言好语:“老姐姐,我那长子病卧在床,次子被狠心的老子送得远远的,有也如无。但我知道,哪怕为着丫头,我也得好好活着,要不我早抹脖子去了,哪里还在后院受那混人的窝囊气?”说着又抹眼泪:“你这姑娘我看着俊俏的很,今年多大?可读书识字?这眉角眼梢,宛然姐姐当初模样。我有心认她做干女儿,又怕姐姐嫌我。哎,像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呢。”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一千两的大面额。“就当给昊哥儿结份鬼亲了。”不等张氏开口,她忙道:“我知道姐姐清正,是不在乎这几个臭钱的。可兰姐儿这么小,不能委屈了孩子啊。” 兰姐儿年纪虽小,却很懂事,再加上被母亲的情绪影响,知道面前的就是仇人,她拿过银票,撕个粉碎:“你不用拿我当借口。我吃糠咽菜,也不要你的红烧肉。” 陈氏内心震惊,面上有些不自然,却依旧掩饰的很好。尴尬的笑了笑:“我送上门来讨人嫌,也是为着弥补些罪过。老姐姐实在不肯容量,那就让眉儿跪着,跪到你心情好为止。好端端的,咋就被皇家看上了?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掐死这个祸水。”说着又抹眼泪。 赵雀眉听得心口发疼,却不敢辩解,只是眼泪珠子不断往下掉。 张氏轻轻叹了气,闭了闭眼,流出两行浊泪,再次嗫嚅:“这都是命。” 陈氏的话讲得很明白,错在赵雀眉被天家看中了。你有胆再闹些,责问皇帝夺了你儿媳?要得,就是无法对证。 在陈氏两面甩锅,三招迭出之后,张氏被拿下了。她戴着兰姐儿离开了上京,并且永远不会再踏进这“腌臜的地方”。 景福宫里,好好和许廷颢一起听零的回报。听得目瞪口呆,恨不得拍案而起。“这陈氏,实在厉害……”她怕赵家再下毒手,特意派零过去。武力没用着,却听书一样,听了这么大段故事。 皇帝要的私了,成了。陈氏虽然丢了款,丢了面子,却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张家,甚至连钱都没有要她的。 还有更厉害的。许廷颢心道。他年纪虽幼,处理大事,却天生一股老成,还派人仔细探听了情况。张昊的死,只怕不是意外。他如今已是秀才,颇受先生器重,说有状元之才,陈氏肯定不愿意这么一个人物,将来出现在京城……按大夏纲纪,废一条腿,就无法入朝为官了。丢了命,是事情发展超出了控制。如果按照陈氏一开始的安排,张氏就得在家照顾伤残的儿子,哪里有功夫进京告状? “明明恨之欲其死,事到临头,却又放过了。张氏她原本是个良善人,就像被逼急的兔子。”好好若有所思。“总有人肝脑涂地,只为着公道二字。” 许廷颢却想那是因为她自己一开始就没有太高追求。如她本人所说“奈何杀不死,也得叫它痒一痒”侯府确实如她所愿,付出了代价。她的预期被满足了,自然就放过了。好好兴奋,许廷颢却察觉出些无奈。官家出身的张氏,其实很清楚,这公道,是有权有势之人的公道。这样的收场,他竟一点不觉得意外。 “那兰姐倒是有骨气。”好好连连称赞:“他们觉得没有什么事是几个臭钱解决不了的,这下被打脸了。” 许廷颢沉默半晌轻声道:“有时候,一个人的骨气反倒害了他。张昊若是把自己的骨气放一放,别急着扬言功成名就要如何如何,等对方走人再摔银子,也不至于挨打。挨打后,莫把心气放太高,纠结不下,也不至于一命呜呼。如今留下可怜的母亲,妹妹。” 好好立即翻身按住他肩膀:“你这话不对,骨气很重要。俗话说的好,人活一口气。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得靠着骨气,才不会显得贱格。骨和气,就是烤羊腿上的盐巴和辣油,没了这两样,菜就索然无味,人就行尸走肉。” “……哦。”许廷颢举手投降。 好好非常满意。对他额头轻轻一亲:爹爹这么孺子可教,闺女她深感欣慰。 许廷颢一点都不给她争,心道:你看,这就是不计较骨气的好处。该怂就怂,不要犹豫。 第47章 纷争 重华宫里,太后也关心着事情的发展。容妃坐在下首,不加胭脂,甚是可怜,依着太后的询问,将登门道歉,刁奴偿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太后轻轻叹息一声,叹得容妃脸容更加苍白:这次出事让皇帝对她存了芥蒂,已经多日不来翠微宫了。反而觉得德妃受了委屈,多往她那里去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太后若有似无的说了一句。然而陈氏内心是否真觉得自己做错了,完全在两项,太后也并不关心。“那张家,就是十二年前被贬的张家?祖上,是不是叫什么张云路的?”这句话倒是讲得很清晰。 容妃不知太后何意,心中又是一番忐忑:“却是有,张家是祖辈那代被贬的。因为张云路贵为西路大军,却行军不力,后来,后来导致了鹿城之难。”容妃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当时太后还是王妃,先帝还是藩王。恰好被卷了进去,很吃了一些苦。 这难道就是要面子的太后,这次没有责备侯府的原因?她更厌恨张家!容妃想通了,心里立即轻松了点。她立即把这个消息送了出去,让嫂子也轻松点。这次招祸,她颇为后悔,行动上谨慎多了。 陈氏听了传话,就松了口气。当即去了勇毅侯休息的暖阁。眉毛皱起,嘴角搭下,鼻梁上挤出褶子……不知何时起她看到赵元德就做出这样厌恶的表情。她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控制不住。 既没义气,又没出息。当初酒桌上就把闺女许了人,眉儿才三岁啊!谁知道将来发生什么?她气得心口疼,带着闺女回娘家,他竟然也不派人去接,全当母女不存在。自己平日寻欢作乐,只管逍遥。事到临头,却叫她来抗!陈氏的怨言真要说,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但自从她自己重新从娘家回来后,就再也没吐过一个字。 赵元德脊背腰臀上棒疮未愈,只能趴着。陈氏僵硬而木然的行了个礼,问了声好,随即道:“张家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 赵元德身边有两个美貌丫鬟伺候,闻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好歹是你闺女的前程,你竟然丝毫不关心?张氏看看他手边的竹叶青,反手一倒,就浇在了他晾着的屁股上。啊!赵元德猛地睁开了眼睛,捶床大叫。 进入夏季,气温渐高,伤口痛痒,他都是裸着。当初那二三十杖是实打实的,他养尊处优,哪里经得住,半条命都没了。现在还没有愈合,一壶白酒喷上去,火辣辣的疼。 “你,你干什么?你这个疯妇!”赵元德破口大骂。 陈氏咬牙冷笑:“不过是看看侯爷是否还有气。”她几经磋磨,悟出一字真言,“狠”。你不狠,别人就要欺到你头上。衣冠禽兽赵元德,就是这样被她压下的。 “你这毒妇,你敢咒我死?” “不,侯爷想差了,嫣红的曲儿排好了,我就来告诉你你可以去乐了。”她挥袖走人,赵元德身边的美婢才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一个不慎力度大了,又惹得赵元德怒骂。陈氏才没工夫理会她。赵雀眉最近受了不少委屈,她得去开导开导。 * 许廷颢从太子府中出来,拎着一条鱼。好好打马而过,见了就笑:“好大一条鱼,一锅炖不下。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多了这个爱好,把你当猫喂吗?总是吃鱼。” 许廷颢笑了,骑上王府长随牵来的马:“太子妃最近不大好。闻不得这味儿。太子说可惜这鱼再长就过了最鲜美的时候,就让我拿去吃。” “太子自己不吃?” “殿下说,夫人馋得慌,却吃不下。看着我吃,她会生气。索性自己也不吃了。” “好男人!”好好冲着庭院比了跟拇指。“相逢即是缘,会了庆祝我俩偶遇,我请你吃好吃的。街西刚开了一家巴蜀店,辣味做得超级棒。” ……你等在门口跟我偶遇?许廷颢又不由得去摸自己腮帮,这一动发现手里还提着鱼:“那这个呢?” “就吃它嘛。” ……那不该是我请你? 好好骑马在前,许廷颢随即跟上。他发现这个公主很大胖,马肚子旁边放着一个兜链,里面装着铜板,瓜子金,碎银子,看到乞丐,行脚僧,尼姑道士就扔,走了一路撒了一路。众人高叫:“天仙菩萨。”许廷颢失笑:明明是个散财童女。 这个公主没有架子,那个生意很红火的老板很抱歉的告诉她没有雅间了,她也不介意,就坐大堂。“把这条鱼好好做了,我出双倍加工费。来壶女儿红。” 她容貌出众,又言笑挥霍,不一会儿引了人驻足观看,这家店愈发热闹了。许廷颢看看别人又看看她,想道:他要是老板,就免费请她来吃鱼,往这里一站就是个咸鱼西施,不知道引来多少生意。 “他们在看你。”许廷颢压低了声音。 好好全不在意:“好花不怕看。”她庆幸大夏风俗开放,女孩子也不必跟前朝一样,兜头遮面,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阿六这张脸,不知道还能存在多久,抓紧时间显摆。 双倍加工费的效果体现了出来,那条鱼很快出锅。一锅炖不下,头尾要分家,不是完整的鱼不吉利,老板不知用了什么窍门,它在锅里团了一圈,看着都憋屈。“来来来,赶紧让它解脱。”好好拿筷子招呼,先给他夹了一块大鱼排。 许廷颢欣然从命。一咬,好麻,好辣,好烫。嘴唇都没知觉了。好好看出了端倪,哈哈笑着冲他竖指头:“麻上头,辣过瘾,才是川菜的特色。若是不能接受,你就丧失了这人生八分之一的乐趣?” “为什么是八分之一?” “因为八大菜系嘛。” “原来你的人生乐趣是全部由美食构成的。”许廷颢恍然大悟。好好摆手否认:“不尽然,还包括美人。”她压低了声音,附耳过去,“告诉你个秘密,本宫好色。” 许廷颢笑出两颗小白牙。 好可爱。好好惊叹。看着美人吃美食,就着秀色下饭,今天不算虚度。 正说着,楼上忽然有人高谈阔论,声音远近可闻,调调趾高气扬。“……所以,这最最要不得的就是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今日白衣,明朝卿相,你能风光到几时?” “可不是?圣主仁慈,住持公道。侯府又如何,还不是乖乖磕头道歉?啧啧,你是没看见,那侯夫人亲自跪着磕头,求让人家原谅,泣泪交加,悔不当初。那赵小姐本是个有情有义的,哀哀痛苦,听说还寻死好几次,要跟那薄命张家儿郎去了呢。是被下人拼命的拦住了。哎,可惜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成了皇家人。” 说的比唱的好听,精彩堪比话本。许廷颢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哈哈,勇毅侯府是皇亲国戚又如何,娘娘宠冠后宫又如何?还不是被训斥了?听说那侯爷屁股都被打开花了,鲜血流了一路。被野狗跟着回家,现在都还下不了床呢。真真是圣明天子事,大快人心!” 讲得生动具体,仿佛他亲眼所见。 “那张生可是天上文曲星宿,下方历劫,挡了这桃花灾,功德圆满。哎,改明儿啊,我们也写个诗,凭吊一番,尽尽吾辈之心。” 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好好抬起头,就看到曲阑干处,坐着几个人,看那布衣青衫,不过落第书生,看那言语性状,不过市井闲汉。陈氏再小心又如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上京也不少巴着她们倒霉的人。悔婚,夺命的事迅速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混合着吐沫星子的臭味发酵,离真相越来越远。 好好抽出腰间鞭子,用力甩了出去,攀住那人的脚,直接将他从台上拖了下来,嘭的一声,落地上又响又亮。啊!那闲汉顿时发出了杀猪般惨叫。 好好冷了面容,立目咬牙:“你再叫,我就把你的鞋子塞进你的嘴里!” “你们这帮人,真正无耻之极!这件事了结,是我主圣明,不是给你们自我满足的。”她慢慢走过去,口齿清晰:“你们,又穷,又废,又没出息。明明实力不够,却用时运不济来自我安慰。所以看到人家遭难,你们就快活。真真贱格到不行!” 众人一开始尚大惊,待看清是个小姑娘,就露出了轻蔑而傲慢的笑,甚至有那龌龊些的,目光滴溜溜打转在她光洁如玉的脸上:“嫌贫爱富,被打脸,磕头认错,难道我们说错了?” 好好接话音道:“当然错了!大错大错!女孩子想嫁个条件好些的相公有错吗?自己土壤贫瘠,养不了牡丹,那就甭觉得国色天香难伺候。女嫁郎,男入行。难道你们男的不想找个薪酬高又清闲的工作吗?”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难道我们就一直潦倒吗?小姑娘,看你年幼不跟你计较,回去让家长好好教教你。”他嘴上理直气壮,眼睛却看着好好的衣饰和马鞭子,心里知道这个人自己得罪不起。不然,就是“我今天代替你父母管教你!” 好好愈发冷笑:“少拿那句话来哄人。人生有多短?青春有多短?你凭什么让姑娘等你三十年!也罢,即便真有那痴心女子受苦了三十年,那男子也能专心三十年?怕是早受够了黄脸婆,有点能耐就想换。女子直接嫁给有出息的,岂不是比嫁给少年穷更省心?至少财富,名利,权势对心志的考验他自出生就承受了。” 自从一位贫平状元登科,这句话开始流行,便不知给了多少无用弱鸡拿来装逼。好好甚是瞧不上。一朝成名年年有,可惜绝对不是你! “男子汉何患无妻?男人三妻四妾,不过是风流雅好……啊哇!” 回答他的,是好好的一鞭子。对厚颜无耻的人,她从来只动手,不动口。 那人抱臂痛呼,不住跳脚:“不过是粗鄙的有钱人!你这样的女子,哪个敢要?” 反正轮不上你要!许廷颢在一边看得清楚,心道他们攀扯了这么久,也不过是安荣这张脸实在俊俏,要是换个人,早不耐烦了。 不过现在,他已有点不耐烦了:“息怒息怒,费那唇舌作甚?明天进宫说一声,这几个人品行不端,妄议皇家事务。该怎么罚怎么罚。形容我已记下来了。”他依然是那种语调,虽然不高,却让在场人都听得清。 赵雀眉是未过门的二皇子妃,她的事,可不就是皇家事? 那些人齐齐变了脸,惶恐对视,落荒而逃,好好不甘心的又追加了几鞭子。 闹剧结束,大堂中已经静可落针,大家终于发现跟他们一起,毫无拘束吃饭的人,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不知谁开了个头,扑通通,饭馆里跪到一大片。 好好有点懵圈:我只是想好好吃个饭。 许廷颢却反应自如,他一抱拳:“诸位请起,扰了吃饭雅兴,是我们不该。今日,所有人的帐,我结了。”他又回头叫小儿:“店家,给每桌都加一壶女儿红!” “好,好!”大堂里立即炸了锅,各个喜形于色。有人过来奉承他们“见识不俗,平易大方。”许廷颢毫不在意的摆手:“我就是个粗鄙的有钱人。”好好嗤得笑了,他到太子府里去,可是有月薪拿的。多得意。 二楼雅间里,赵雀眉紧紧攥着手里筷子,强忍着眼眶泪水。她原本看不惯的阿六竟能仗义执言,四公主却连面都不照了。她面前的座位是空的。 第48章 糟糕 身为未过门的二皇子妃,赵雀眉的及笄日本该十分热闹。她又有宫中贵主的庇佑,又有浣花阁的才名。她理想中的及笄宴,应该鲜花着锦,风流万状,既有世俗人看着眼红的奢华,又有读书人钦敬的风雅。然而张家的事情闹出来,一下子把她推向了风口浪尖,如今不得不低调。 还是母亲陈氏手段老练,听说西南遭遇春旱,出手捐了三千两金子。这才堵了悠悠众口,将舆论扭转过来。那些批评她背离清纯沉迷金钱权势的人,再次转而钦羡金钱权势的力量。 啊,这真是个恶俗的世界……幸好恶俗。 她最气的是四公主。往日明明和她称姐道妹,她陷入麻烦,刘四却躲在深宫一语不发。现在离了泥潭,名声好了,却又来沾光。鉴于这点芥蒂,她这次又看到四公主,面上笑容假的仿佛纸糊。 “我可是等不及要你当我嫂子了。”刘四亲热的握住她的手,在参拜之前,将她扶起,瞧她宝髻凤钗更是赞不绝口:“二皇兄真是好福气。姐姐是这般出色的美人,又有一副菩萨心肠,妹妹都站在跟前,简直自惭形秽。” 赵雀眉作为才女,口上从不输人:“前段时间请了几次公主都未肯赏光,我还当您今日也舍不得贵足踏贱地呢。” 刘四有些尴尬。赵雀眉道“公主请随意。”便转过身亲热的笑着,去了安荣那一桌。刘四的尴尬掉了一地。 许廷颢许紫云也都在。“表姐。”许紫云捧出一部《西行杂记》:“虽说不是孤本,也是我借阅后,一字字抄写的。表姐姐向来不爱俗物,我这礼还看的过吧。” “最合我心。”赵雀眉诚心道谢,又摸摸许廷颢的头,转身吩咐丫鬟:“二少爷托人带了五台山的特色点心五合玉带酥。拿出来给几位贵客尝尝。” “有好吃的了。快谢谢赵姐姐。”好好握着温如玉的小手招摇。小羊的爪子白生生软乎乎,手感真不赖。他论身份绝对坐不到这里,但安荣硬要拉过来,温如兰也无法拒绝。姐姐阻挠弟弟得体面,落人眼里,成苛待庶子了。 温如玉乖巧的行礼,笑容甜如蜜。一帮姐姐阿姨都夸可爱。许廷颢凑着下巴,把脸转到了一边: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糕做的巧妙,红枣泥,豌豆黄,白糯米,艾窝草,紫薯泥,五种颜色泾渭分明,放在银边骨瓷碟里,十分漂亮。许紫云好似想到了什么,也不吃糕,微低了头,扭转了身子,靠着栏杆,撇了一枝花来逗鱼。 小羊看着那红黄白绿紫的五色糕,很兴奋,先拿了一块给好好:“像彩虹一样。”恰好许廷颢也递一块过来,撞到了一起。俩人对视一眼,气氛无端变得紧张。温如玉很懵懂,他的眼神告诉大家他是真的懵懂。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小王爷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小孩子都喜欢长得漂亮的食物呢。”好好试图缓解尴尬。 许廷颢立即放下了碟子:我不是小孩子。于是,更尴尬了。好好觉得自己脑抽:明明上辈子温如玉和爹爹同时在场,气氛就会变得古怪,这辈子竟然又犯了同样的错。 许紫云终于按捺不住,嗤得笑了:“小王爷喜欢这甜糯的糕,怎么这次改性了?上次还吃完了我的呢。” 好好豁然明悟,她的生日宴上也有糕。还是赵凤仪从五台山托人寄回来的? 许廷颢道:“我牙齿痛,等会儿要吃面!吃货闺女羞愧低头:真是不好意思,上次生日面被我吃光了。小羊还是懵懂的,把碟子举起来:“公主吃糕。” 许廷颢拿起了糕,一点点掰碎,都丢给了水里的鱼。许紫云笑得抱他在怀里揉:“罪过呀,罪过。好弟弟,你可省省吧。” 好好跟温如玉交换了个懵懂的眼神。这女婿比自己还傻,完全不懂哄爹爹。好好终于把糕接了过来,却又一转手递给了许廷颢:“你开心就好。”她指指水里争抢打花的锦鲤:“要不要我帮你喂?” “……”许廷颢忽然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 安荣再与咱们玩得好,也是尊贵的公主,愿意屈尊附就,可见度量大。许紫云真心赞扬。好好哈哈一笑:“有道是难将千金换一笑,一块糕算什么!” 许廷颢又脸红了。他悲哀的发现:我真是个小气鬼。更悲哀的是,发现了也大方不了。 二皇子一路被下人点头哈腰的躬迎过来,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姑娘临水照花,肌肤白腻如玉,脸蛋红润如桃。弓腰屈身的姿势,愈发显出了丰满有致的身材。似乎,比赵雀眉更有料? 旁边还有一宫装丽人,也是刚到,年纪稍长,神态温和,就是当今太子妃。她注意到了刘二的神色,又看赵雀眉,发现她不知跟安荣说了什么,正掩口娇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如果她这时候看清楚了,就会发现二皇子并非良人。 你未婚妻就在旁边,你看着别的姑娘,算怎么回事? 她开口轻轻咳了一声,二皇子意识到自己失态,颇为尴尬的笑了笑,掩饰道:“我们老皇姑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端庄娴淑的孙女。” ……你从她蓬隆的胸口上看出了端庄娴淑?太子妃轻轻摇头:“二弟呀,撒谎不是错,但当别人眼瞎就是你的错了。”她哈哈一笑,冲安荣走去。“来,让我看看未过门的弟妹。” 赵雀眉刚转身迎接,却碰到一个端托盘的小丫头,茶水洒了一裙。“我去换身衣裳。”她抱歉的笑笑。太子妃笑得促狭:“你要明摆着去见情郎,我们也不会说什么,何必搭上自己一条裙子?” 赵雀眉的脸红成了苹果,倒让人不忍心打趣。只是刚离了众人,那点羞怯已经消失不见。她推门而入,先见母亲,声音里的委屈几乎化成了水:“娘。我觉得容妃和德妃娘娘都不会来了。”若是一般女儿,有公主太子妃亲自到场,这及笄礼够吹嘘一辈子了。但她是皇家儿媳啊!竟然连一个压场的长辈都没有。 陈氏看着面前的礼盒,面色也不大好。德妃娘娘赏赐的及笄礼,是一支云头翡翠如意。简薄当然不简薄,但对未过门的儿媳来说,这礼还是轻了,按常理,应该送双数。太后的赏赐倒是双数。一对红莹莹大腾腾珊瑚镯子。可是陈氏想到三公主和东昌侯的离奇故事,心里又觉得膈应。 “我的傻姑娘,你想那些干什么。德妃又不是亲婆母,她压力更大,怕别人说后娘不慈。容妃姑母那里不用担心,我们赵家自己人。如今要紧的是二皇子。你稳住了他,自然什么都有的。” 赵雀眉微微一怔,想到二皇子当日看许紫云的眼神,心里又多了分阴霾。她匆匆换好衣衫,重梳了头发,对着镜子飞了个风眼,来到了花园。二皇子正跟一个闲客说笑,就看到月洞门里,出现一个女子,精妙细步。一段腰肢格外纤细,留仙裙摆云霞般浮动。“整鬟飘袖野风香”啊作为一个有文化的人,刘二脑子里马上冒出了一句诗。 身边的闲客识趣退开。二皇子立即迎了上去。 “殿下。”赵雀眉楚楚可怜,泪光微微。话一出口,颤而甜软,又是依恋,又是幽怨,叫刘二先酥了身子。他急忙拦住了娇人儿:“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么?”他享受这种感觉,被女子思慕依赖的感觉,尤其这个还是女子还是才貌双全的名媛。 “谁敢给我委屈?”赵雀眉轻轻拭泪,带雨梨花,却又道:“便是受委屈,也是我自愿的,能怪得了谁?哎,偏偏遇上贼卿卿。” 她连幽期秘会的昵称都说了出来,刘二心里更是软成一片,“我知道,我知道。你为着我跟那张家退婚,不知被多少老顽固指责,你为着我还要看德妃的脸色,被张氏那个恶妇刁难。我都知道。三四个月后,我就要娶你过门,你是我最爱的正妃。” 他越说越得意,仿佛真有一个女子为自己头脑发热。他情不自禁的抱住了赵雀眉。赵雀眉附在他背上,面上柔软收起,嘴角轻翘:很好,那种痴迷的眼神又出现了。“这世上没有自认平凡的男人,自负,薄幸,贪心才是他们的本色。”陈氏教导有方,赵雀眉一早就知道对付男人,相貌是底线才华是状点,手段才是硬实力。 折花插髻,“无意”路过的太子妃,嘴角含笑悄悄离开。刚刚失去了儿子,太子妃几乎草木皆兵。世袭皇妃的赵家,那眼神没少往太子府里瞄,现在她终于松了口气。回归席位,她把手里的花分给许紫云,安荣一人一枝。好好看看这丁香,想到了山寺桃花。呀,那时候的爹宝宝多天真无暇。现在大了,应付起来费工夫。 “公主。好漂亮。”小羊看着丁香花,眼神纯良仿佛水晶,叫人无法拒绝。好好摘了一朵给他插到发上。想了想,叫许紫云借她镜子,自己也插了一朵。 许廷颢放弃了开口。当初明明是我们一起戴花的。 “好看吗?”好好问爹爹。快来夸夸我和女婿! “我觉得桃花更好。” “呃……桃花粉艳丁香娇袅,各有千秋吧。” “但桃花看够了还可以吃。” ……完全无法反驳。 许廷颢转过身,继续捏糕喂鱼:我今日就想无理取闹。 好好再次跟小羊交换了一个懵懂的眼神。若非爹爹是个男孩子,我都要怀疑他初次来小日子,所以焦躁不安…… 太子妃瞧在眼里,笑得格外明媚,伸手把许廷颢拉怀里:“明日到我府上,珍珠雪团才好吃。不想吃就喂鱼,管够!”自打许廷颢进了东宫,太子妃就迅速喜欢上了。她可舍不得这小孩郁闷。 次日一早,许廷颢照旧去太子府中应卯。他小小年纪,却勤勉可靠,如今应承三四个月,还无迟到请假。太子夫妇都深为罕异。许廷颢却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仿佛那还不如他月钱多的俸禄真的很重要。太子夫妇被那老成的口气逗乐了。 太子今年二十出头年纪,眉目清俊,神态安和,一身圆领鹃蓝盘龙棉袍,靠在书房的大圈椅上,似带病容。宽大的袖袍里,一双手,干燥洁白。旁边云海仙鹤圆脚香炉里,清雅的香味袅袅飘出。 窗明几净,阳光橙红,太子看着伏案写字的少年,心里不由升出一股暖流。好乖巧俊俏的孩子……若是他的哥儿还活着,大约也会写一手好颜体了。他团拳轻咳一声,体会到了父皇一片怜子苦心。 “太子殿下,您要的“小记略”第二卷我抄好了。”许廷颢搁了笔,把手里的纸张双手捧高。“请殿下查看。” 太子放下手里的茶杯,接过来细细一看,心中微惊,这字颇见笔锋,倒不像出自幼童之手。听说老皇姑督教甚严,看来是真的。 许廷颢刚接到圣谕让他到太子府中,人是懵圈的。小皇孙因为天花夭折了,根本用不着伴读。太子已经成年更用不着。所以他到底来干什么呢?祖母却告诉他照常读书写字就好。下午依旧回府练武。没什么好担心的。 “殿下?”许廷颢拉拉他的衣袖:“有哪里不对吗?” “没有。”太子回过神来,慈爱的笑了笑:“你的字是谁教的?” “现在跟着林先生学,以前是云姐姐给我打得底子。” “云姐姐?那个胖……”太子注意到许廷颢神色不对,立即住了口,笑道:“怎么,你可以胖别人不可以说?” “胖是事实,但我是家人,家人自然要维护的。您背后说,我自然管不着,但叫我听到了,我就不能不管。”许紫云已经身段窈窕,可惜卧病杜门并不知情。太子妃,没让他知道。许廷颢显然也不打算讲。 “对,是家人就得这样。好孩子。”太子看着那纯真却坚决的表情,心里一暖,多日阴郁终得少解。“留下来吃午饭吧。今儿府里有刚进的大鲫鱼。” 许廷颢正欲回答,窗外竹丛下却传来咯咯笑声:“太子哥哥好偏心,我来那么多次,都没留我吃饭,小王爷才来几天,您就给他吃鲤鱼。难道小王爷就这么招人喜欢?” 一听这声音,太子就笑了:“阿六?你说这话欺心不欺心?一年难得到我这里两次,一回是我生日,一回是嫂子生日,你爱的紫薯芝麻球,麻辣鸡爪子,哪次我都备得齐全。自己吃饱了点心,不肯吃饭,如今倒变成我不给你吃了。” 好好哈哈一笑,挑起窗纱,一个纵身,双腿一撩,跳了进来,盘腿坐在窗下雕花红木椅上,姿势分外潇洒。 这一动作当真活泼矫健,自打幼子夭折,太子分外喜欢这样活力四射的妹妹,当即佯怒道:“小小女子不规矩,有门不走走窗子?” 好好知道他并无真气,笑道:“走窗子快呀。要走门,还得转屏风,转百宝格,穿宝瓶门,撩帘子,多么麻烦。我这不一下子就出现在皇兄面前了吗?” 见到好好到来,许廷颢大喜。笑道:“公主今日怎么得闲?” 好好捏他腮帮:“这话说的像嘲讽,我可有哪天不得闲的吗?”一语终了,又将许廷颢一把拦过来,左右细看:“小王爷在王府还开心吗?太子殿下有没有欺负你?” 许廷颢还未回答,太子倒先笑了:“怎么?你竟然是个侠女来打抱不平的?我逼着他抄了一卷书,还背了八百字文章算不算?” 好好俏皮的吐吐舌头,“等你要他囊萤,我就为萤火虫打抱不平。” 她其实跟这个太子不熟,穿越后,也并没有太多交集,只是为着许廷颢,多做了些了解。这太子是先皇后所出,人皆道仁厚,颇得皇帝信重,可惜的是身体不好,他原本有个儿子,十分可爱活泼,哪知一病没了。太子大受打击,也病了颇久,痊愈之后,终日抑郁。皇帝对这儿子多一份慈爱和关照,怜悯他丧子之痛,特意从老王妃那里“借”了许廷颢过来,助他走出阴影。 好好一边说笑,一边把许廷颢拉去洗手,“来来来,洗白白,我拿了点心给你吃。我母妃亲自烤的酥心饼哦。”她上次惹了爹爹不开心,这次话语里不由带着些讨好。 许廷颢分了一半给太子。太子看着半块饼,表情有点微妙,你明明一脸舍不得,装什么大方。他原本要婉拒,却看到了妹妹的眼神:又亮又痛,明显她自己都舍不得。于是,他果断接了过来,放进了嘴里。 一尝果然不错,但充其量也只是点心而已,至于疼得像割肉一样? “九华饼?”许廷颢吃完,才想起什么似的:“是太后重华宫里的特供点心。要用花儿晨上露,霜白梅花糖,黑山羔儿乳,小牛皮底油,烧松为火,点香加柴。有违节用惜物之训,只因这饼对太后身体有好处,才半个月做一次。” 难怪她方才那么肉疼。 “你吃过?” “猜的。别的东西公主不会有这种表情。也不会紧赶着送过来” 好好竖起大拇指:聪明!笑容灿烂得像朵向日葵。 太子笑容温和。这妹妹如此容貌,如此性情,也难怪她受宠。 这金贵的玩意儿是贤妃娘娘亲手烤的,太后赏又赏给了安荣。景福宫,眼看着要红得发紫。也该有人出来分分宠了。太子心里捉摸,宫里风头强劲的,也就德妃,容妃,容妃无子,目前不足为虑。德妃却是树大根深,又有二皇子傍身。因为这二弟,德容二妃竟然出现联手之势。那自己才是危险了。他后宫没人,尤怕枕边香风。 贤妃生的这个妹妹,倒是可以叫人放心去亲近。这么想着,太子便着人去吩咐厨下把那新进的大鱼做了。刚传了话,太子妃就笑意盈盈的走进来,春兰宫装,美丽动人:“爷倒操心这个?等您想起要生火,那午饭都吃到晚上去了。我早吩咐厨房做下了,只是”她看看安荣,故意弯腰搓她脸蛋:“有不请自来的,怕是没份了。” 好好见过她好几次,开朗爽利投脾气。“嫂嫂好狠心。刚刚还跟太子哥哥说不给我吃饭呢。”许廷颢立即道:“没关系。我可以给公主分一半。” 太子妃一愣,照着俩小孩脸蛋一边拧一下:“你倒急着发扬风度,嫂嫂还能欠了你们吃的?”她身后跟着一个朱红衣衫,模样颇为俏丽的女孩子,借机上前给两位问好。神态语调甚是乖顺。 “这是我娘家妹妹,你们叫她英姐儿就可以了。”太子妃脸上有阴霾一闪而过。 英姐儿又福了福身,笑道:“小王爷刚写完字吧?去逛逛园子,清清眼睛?荷花池里前些日子放了一只长寿龟。公主也来看看么?王妃姐姐两刻钟前吩咐了厨娘,我们略逛一圈,就可以吃饭了。” 好好下意识的扭头看太子,他表情淡淡,看不出端倪。太子妃的笑容也是完美无缺。 许廷颢果然有兴致:“听说千百岁的龟,有车盖那么大。太子殿下,您这只有多大?” “去看看就知道咯?”太子妃看了那英姐儿一眼,送她们过去,叮嘱了好几通不要太靠近水边。 池塘里清幽幽一片,只能看到鱼,看不出龟的踪影。许廷颢捡了块小石头丢进去,噗通溅起多高的浪花。没有啊?怎么不出来? 英姐儿也探头探脑在一边望,笑靥如花的安抚:“小王爷不要急,乌龟么,都是慢性子。”她今年十三四了,靠着沉香栏杆站着,身段娉婷,姿态袅娜。八分的长相,做出了十分娇态。 好好微微眯眼,这乌黑亮丽的长发,玲珑的脸蛋,凹凸的身材……啧,再过两年,你且看我。 第49章 搞事 好好的心理活动不为人知。许廷颢还在很认真的寻找乌龟。怎么看都是那种一根冰糖葫芦就可以抱走的小孩子。呀,有这么个纯(傻)真(白)的爹,闺女压力好大。 太子妃和这个英姐儿虽是姐妹,却不是一母所出,太子妃的外家是当朝辅国公府。而这英姐儿,她娘是从五品同知家嫁过来的续弦。风华正茂的小姨子住在姐夫家里,一住几个月,问题不小啊。听说自从小皇孙夭亡,她和母亲代表娘家人来安抚王妃,这一安抚,恐怕连太子一道安抚了。 这边厢她正在回忆背景,那边却有一声惊呼,那英姐儿踩在栏杆上,落雨的栏杆有点滑,她竟然扑通一声,就掉了下去。啊!惊叫声迅速引来了人,太子披着氅衣,拿着一卷书显然是要去藏书阁的样子,一见不对,立即赶了过来。 而厨房里,太子妃还在盯着厨娘:“分开炖,分开炖。王爷那锅里要加点参片,补气的。别放肉桂,燥着了。” 英姐儿在水里载浮载沉,许廷颢显然没料到这种局面,他刚倾身过去,却被好好一把拉住:“你站着,这水凉,会生病的。”她扭头看看赶过来的太子,又看看水面,狠狠心一咬牙,自己跳进去救人。幸好,我这辈子刚穿越,就去学了游泳。上辈子是落进了深涧激流,这辈子刚醒她就打定主意,把这个技能点上。 许廷颢大吃一惊,伸手去拉,那衣袖却蝴蝶一样,从自己指尖溜走了。 好好刚一进去,就感觉到冰冷的水,针扎似的刺激娇生惯养的皮肉,她按住英姐儿的手臂,英姐儿却拼命挣扎,让她不好使力,好好急了,水下出脚,冲她屁股狠踹一下,英姐儿惨叫一声,灌进去一大口水,终于没了力气。好好带着她游向湖边,被随后赶来的下人营救上岸。 众人吵吵嚷嚷的拥上来,一边喊着滚姜汤,移炉子,一边有健壮婆子抱了她俩往房里跑。太子走过来,俩姑娘那水湿透衣黏身的娇体已被遮了起来。“快,去叫大夫过来。”他大声招呼。 英姐儿被送去了自己客房,好好却被抱进了太子妃的寝室。她手脚都快失去知觉,冻得牙齿乱碰,咯咯直响。手脚麻利的丫鬟为她撸去了湿衣裳,她赤条条的钻进了被窝。被筒里早有婆子塞了暖炉进来,热腾腾一片。好好深呼吸,手□□互搓揉好一会儿,终于不再面白唇紫像个鬼了。 “公主?”许廷颢在屏风后面焦急的叫。安荣殿下十一岁,小王爷也有八岁了。公主要更衣,下人委婉的拦住,不叫他跟进来。 “不要紧。”好好轻轻打了个哆嗦。裹紧了长毛绒鹿皮毯子。给她擦头发的麽麽立即换了块毛巾,继续擦。 太子妃终于赶到,顺手把许廷颢稍了进来。下人这倒不说什么了。“殿下?”太子妃虽没乱了手脚,却也吓得不轻,她抚摸好好的脸,好好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颤抖,比自己这个冻水的还抖得厉害。她从婆子手里接过了姜汤,亲手喂给好好喝:“这是黑糖姜母膏冲的,驱寒除湿,效果最好。” 好好低头喝了一口,*辣的,却不烫口,一气喝了下去,胃肠暖起来,周身才舒坦了些。太子妃又叫人端了一碗过来。“公主,您是万金之躯,虽说是救人为难,但自己安全最最重要,若真有个万一,我和拙妹便是都加上,也不够赔啊。”说罢,竟是带了哭腔。 好好笑道:“嫂子不必如此谦和,我原本是为着您和太子哥哥。当时太子殿下正走过来,难道让体弱的他来救吗?英姑娘当时又很危险。” 太子妃在赶来的路上就从下人口中听了个大概,如今听了安荣亲口所讲,心中涌出一股邪火:你自己上赶着犯贱倒也罢了,竟然要连累金枝玉叶!好好似笑非笑:“嫂嫂其实很担心自己妹妹吧?快过去看看。我这里已经不要紧了。” 与其说她担心英姐儿,不如说她担心这个时候英姐儿和太子的共处。她十分愧疚的告罪离开,好好却十分大度。 前世,直到她穿越,朝廷局势都没有变化。太子这未来帝王的身份,是板上钉钉的。答应了阿六照顾好贤妃,那就为她把路铺全:未来君主的大腿,一起抱了。 她方才已经把话讲得很明白,若非为着你,谁管英姐儿的心机?太子妃是个聪明人,这个未来皇后会在心里大大记一功。 “公主。”许廷颢爬在床边,看着她藏在大绒裘下的小脸,白纸似的,现在都没恢复多少血色,忍不住自责:“我不该去看乌龟的。” 好好一扭头,笑道:“这个不是爹爹(跌跌)的错。是英姐儿自己不注意,还扫了我们的兴致。我们不怪她,就是很宽宏了。” 许廷颢伏在床头:“可我还是很难过。” 好好正欲安慰几句,许廷颢却探过身体,轻轻亲她脸蛋。 好好有点僵硬。这幅身体十一岁了,到了避嫌的年龄了。然而看着许廷颢清澈纯净的眼神,她却说不出拒绝的话。 靖王妃死于冬春流行的伤寒,原本只是着凉,后来却转了肺症,拖了一段,终于还是走了。许廷颢看到好好*的爬出来,面带青气,不断哆嗦,心里就涌出一股奇特的恐惧。她脸蛋也是凉凉的,跟上次亲的时候不一样。现在像是放凉的桃花糕。 好好看着他怔忪的表情,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你又要吓哭了呢。” 许廷颢却不急着争辩了,抬手捂住好好的脸,仿佛要给她捂热。他倾身靠过来,那端丽的面容就近在咫尺。好好看着看着,有点走神,心道你方才亲了我的,我现在还过去也不要紧吧……然而她刚倾身过去就发觉不对,她还带在暖暖的被笼里,还未穿衣服,这一动,被子就滑下去,露出一大截雪白。 呀!好好轻呼。 许廷颢反应倒快。他立即收手,转身站了,脸红成苹果。随即又一阵风似的吹到了屏风后头。“公主请更衣。” 好好低头看看平成一片坦途的胸部,哈哈一笑:白费了自己平时吃那么多,阿六天资不行,竟然还没长出来。两碗热姜汤下肚,身子已活泛了起来。她动动手脚,把太子妃刚才拿过来的衣服换上。应该是她早些年穿的,衣袖裙摆略长,袄衫的前襟略宽,想想太子妃那傲人的身材,摸摸自己的胸口,好好轻啧一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现状真是让人有点尴尬。 许廷颢站在屏风后面,听着衣服窸窸窣窣的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越来越红。怎么当初,你就看了我的呢?而且还一点都不局促。 “好了吗?”他问。 好好把衣襟整理好,“可以了。” 头发还有点湿,现在出门会着凉。老麽麽依旧拿毯子给她披了,旁边放着火盆,拿着小扇子,给她扇头发。 许廷颢在她面前坐下,让那个老麽麽看看鱼汤有没有滚好,自己接过扇子给好好扇头发,在她精心养护下,发丝乌黑柔软有淡淡的桂花油的味道。许廷颢轻轻嗅了嗅,压低了声音,悄悄声道:“公主,我不是个好孩子。” 好好诧异的看着他。 许廷颢声音更低了:“我一点不想您跳水救人。明明只要喊一声,就会有下人赶过来的,您何必把自己丢进池塘呢?我看到太子殿下正赶过来呢。” 好好低低笑了,也压下了声音:“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要跟别人讲。其实我就是看到太子也走过来了,才特意跳进去的。英姑娘可是不小了,被男人看了不好。若真被看到了,那君子之风的男孩子,就会娶了她。” 哪怕没能坏掉她的心计,英姐儿将来真的得逞,那对太子来说,至少自己救过他的爱姬。好好内心轻轻唏嘘。虽然她打心底偏向太子妃,但有些事说不准的。 许廷颢怔了怔:“那男孩子被女孩子看了呢?” 好好结舌:“……那三贞九烈的女孩子会刺瞎自己双眼” 许廷颢松了口气。幸好你一点都不贞烈。 “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亲我了。”好好指指自己的腮帮,虽然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可以永远懵懂。我们已经过了可以随便亲亲抱抱的年龄了。 咦?许廷颢浓浓诧异。你预备三贞九烈了? 好好耐心解释:“小王爷已经八岁了吧,你要亲你喜欢的女孩子。不要随便就跟别人亲亲。” 许廷颢更诧异,神态严肃的仿佛在保证什么重大事情:“我没有随便跟人亲亲。公主就是我喜欢的女孩子!” 啊……多么感人的父女情。好好无言以对。 等到麽麽端了鱼汤过来,他亲手给好好盛了一大碗。白花花的鱼肉,珍珠一般。他叫好好把手暖着,自己剔了刺喂给她。然而好好刚被喂了一下,就受不了了,若是温如玉倒罢了,但爹爹这样做,莫名有点尴尬。当初你养我,现在我比你大,就觉得不合适了。记得上次在广济寺,也是我把鱼刺挑好了再给你吃的? 好好忽然有些怀念当初。温馨的感觉。 心塞的感觉……英姐儿事先摸索出了太子的活动规律,知道他会出现,所以才刻意落水。女孩子家*的身体,被看了被摸了,那被收用为侧妃是顺理成章的。便是姐姐也不好说什么。然而,她没有预料到一个娇滴滴的公主,竟然会跳下水来救她!你为什么要救我?她企图借着挣扎,忙乱中拖着安荣,拖延到太子过来,哪知这养尊处优的公主力量竟有这么大。那一脚踹得她都弹起来了。 她情急之下,假装晕了过去,却在被放上床的一刹那,大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屁股,太痛了。安荣狠狠踹了她一脚,估计这会儿都肿了。 躺也躺不得,坐也坐不得,只得趴着:可安荣那个公主,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压着她喝了不少水,现在肚子都腆出来了,吐又吐不出,真真难受死。 脚步声响起,门开了,太子妃走了进来,她依旧美丽高贵,看着狼狈可笑的英姐儿,倨傲冷淡。一个凤凰,一个落汤鸡。英姐儿察觉到这点,羞愧的闭上了眼,再次装晕。太子妃的声音立即响起:“愣着干什么?英姑娘都冻晕了,不赶紧灌点滚热的姜茶?” 英姐儿立即又睁开了眼,再喝,她肚子就要爆了。 太子妃冷冷的看着她。自己的母亲贵为国公嫡女,嫁给了封疆大吏,也是顺心如意,谁知染了疟疾,就没了。父亲有了续弦。而继母居心不良,瞧着小皇孙早夭,便特特从家里把亲生的女儿打发过来。还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太子殿下将来要有后宫佳丽三千,与其让别人得了,不如让自家人得。皇长孙嘛,还是出在自家人肚子里的好。 太子妃气得倒仰,却怕自己有了“忤逆长辈”的不孝名,连累了太子。她用心待英姐儿试图感化,这继妹却跟继母是一路货色。反说自己不主动张罗收房,乃是不贤。 我已养育了一子一女,难道我自己不会生吗?太子妃也是憋屈。 “英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好端端的就跌进去了呢?” 向来温柔微笑的人忽然放下了脸,英姐儿心里打了个突:“我是给小王爷指那只乌龟,一不小心,用劲儿猛了。”她说话的时候,腮帮只颤。不知是身体冷还是心里害怕。 太子妃用眼神示意,她身边立即有忠仆把门窗全部关好,带着人尽数回避。今天,她是下定决心,要教育教育这个心大的妹妹了。才来几天,看了上京繁华,车水马龙,看了太子俊秀温存,就做起了皇妃的美梦。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这种行为,若在别人家里的发生,那现在可能就是漂在湖里的一具尸体了?而且公主王爷都可以作证,是你自己不慎掉下去的。” “姐姐,我的好姐姐,我真是不小心……” 英姐儿还企图嘴硬。太子妃却不理她这一套。“你打的什么注意,我清楚的很。绣个帕子,扑个蝴蝶,作了首诗都拿去给太子看,就差自荐枕席了,你当我是眼瞎吗?” 英姐儿嗫嚅道:“太子殿下有一正妃二侧妃才是正常。他当初只有你一个,也是因为年轻,太后要他惜福,他后宫里有没人,这才委屈了。太子殿下本该有的!难道姐姐宁愿便宜了别人,也不容下我?” 承认了?太子妃倒被气笑了,真是我的好妹妹。 “我容不下。”她一字一顿说出来,“你倒我妒也罢,不贤也罢,我就是容不下。我的哥儿没了,我更无法容忍嫡长的皇孙从别人肚子里跑出来。” “你……” “你什么你?你应该叫我太子妃。”她轻轻摸了摸光滑的鬓角,神态傲慢,气势凌人,“这是太子府,说白了,妹妹,你的小命是握在我的手里的。自古玩耍溺死的有多少?得了重伤寒没治愈的又有多少?像妹妹这种状况,只怕”她嘴角轻轻勾了勾:“还得加个泻肚子。还有个红肿淤血的外伤。我若是不请医,或者请个不怎么高明的,妹妹你有多大的自信,可以靠着自己身体硬抗过去?” 英姐儿愣在那里,遍体生寒,寒意一直到达心底。一直以来,她都道这个姐姐是好相与的,能说能笑,驯良豁达…… “我,我不信,弘殿下……” “住口!”太子妃喝断了她的话:“殿下的名号也是你叫的?你当太子真没看出你的心思?他若想收用你,早对我开口了,还用拖到现在?” 太子没了母后,后宫各主子都靠自己周旋,太后那里,也靠自己孝顺。她如今的地位,是自己靠手段和努力赚下的,随随便便就想上位,哪有那么容易? 太子妃没了耐心:“你倒自己估量一下,你死在了太子府里,父亲是否真敢上门追讨。”父亲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是□□,太子“强占妻妹,逼迫至死”,名声污了,于他有什么好处? 英姐儿颓然趴下,狼狈难堪,再说不出一句话。 窗户外,好好悄悄拉着许廷颢走开。“都听到了?”好好看看小眉头皱着,一幅深思表情的许廷颢。靖王府有大长公主镇着,人口简单,又平静无事。许廷颢接触的东西太少了。好好可不敢让他一直傻白甜下去。说到底,今天的事,就是英姐儿利用了小孩子的好奇心。她可不愿爹爹以后吃亏。 许廷颢认真点头。 “以后,也不要随便救人。”好好特意叮嘱了一句。许廷颢当初也训她来着:“不要见义勇为,不要英雄救美。” 现在想想,他用这简单粗暴的要求也是没办法:小孩子的善恶观还是太纯粹了。 万一将来出现个要勾引他的英姐儿怎么办?好好可不喜欢这样觊觎爹爹的娘。 “你也是这样告诉温如玉的吗?” “阿玉温如兰会教他的。”我只负责将来享受就可以了。 许廷颢又笑出两颗小白牙。 王府出事,俩人不便久留,一起离开。随后听说英姐儿又发高烧,又拉肚子,折腾了一个月,憔悴不堪。太子妃说被府里地气伤了,不合此地水土,“依依不舍”的将人送回了老家。但总督大人反而不大高兴,娘家人来了好几趟…… 许廷颢听到消息若有所悟。只是还是不懂“奶奶,后母不顾及太子妃,难道总督大人也不顾及吗?”同样都是女儿,怎么舍得委屈? 老王妃笑道:“男人嘛,娶姊妹花不仅不觉得心里有亏,反而会觉得是美事。况且,对总督来说,皇长孙是自己亲外孙,那自然便宜。女儿的感受不过是小事,他不会在意。” “为什么姊妹花就是美事呢?” “不懂更好。”老王妃道:“快别问了。耿叔马上回来,你功夫练得怎么样了?” “他说要到野外实际走一趟才行。所以我们下个月去西山。东西都收拾好了。太子那里也说好了。”许廷颢斗志满满。 老王妃嘴角含笑,慈爱的摸头。“好孩子。” 第50章 奇葩 清晨,秋露未散,一大早琉璃瓦上晃动着明亮的水珠。太阳一照,愈发光彩四射。而最最璀璨夺目的,却是两颗樱桃,戴在头上的樱桃。刘三皇子还未见人,先见到发光的樱桃,嘴角立即带上了三分笑。 嗒嗒马蹄声由远而近,好好穿着梅红披风,穿破阳光直奔而来。 腰背雄壮,挺坐马背的三皇子啪啪鼓掌:“好,我还当你睡迟了呢!” “才不会。我可是要赢的。”好好很有自信。“就从这里到西山。当初说好的,比赛跑马。输了的,倒立!” “当初也说好了,输了不许哭。” 啧,小瞧我。好好一挥鞭子冲了出去,三皇子随即催马跟上,边跑边喊:“阿六,你耍赖。”好好头也不回:“是三哥反应太慢。” 西山在上京郊区。过了一年,好好的马驹也长大了,虽然离日行一千还有些距离,但已经展示出了骏马的风采,一路飞奔而过,风生两蹄。路旁行人早早避让,眸光一路追随,纷纷感慨今日运气不错,先见到了骏马美少年,又看到一个骏马美少女。 好好存了争胜之心便不会客气,三皇子紧追不舍。好好暗暗服气:看来皇家男儿也不是个个养尊处优的,当日在猎场上不曾见过他的风采,今日倒是领受了。 远远看到了西山的山碑,好好加劲儿冲过去。三皇子却哈哈一笑,狠狠抽了一鞭子,硬是把好好挤了下去,堪堪只多半个马身。 “我赢了。阿六,你还挺厉害的嘛。”他哈哈笑道。 真见鬼,明明我一直有优势的,好好扭头看他:“你不会一开始就让着我吧?” “哪有,如果不努力些,我可赢不了你呵。”三皇子摸摸马鬃:“我的马比你的马腿长。” 好好看看自己身下半大的小母马,抿了抿唇:“也罢,愿赌服输!”她果真翻身下马,头发一缠,找棵树一站,利落的一个翻身,大头朝下,双手撑地。 “还真来啊?”三皇子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安荣啊安荣,你也是奇了。”女孩子撒个娇叫声哥哥这关就过了,哪里像她,竟然真的要受罚。 好好保持着倒立的姿势却依旧很顺畅的翻了个白眼:“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可是要报复回来的。如果我这次赖账,那下次怎么看你受罚?” “好,有志气。”三皇子放了马去吃草,自己整了整衣袖,往草地上一趟,和倒立姿势的安荣大眼瞪小眼。瞧着那不服输的倔强样,刘三心道旁人都说这妹妹被熊拍了之后,变了许多,依他看来,却是没有大变,还是同样的要强好斗。只不过是爱好习性变了些。但人焉有不变的? 拿大顶的姿势其实挺费力气,再加上跑了那么久的马,不一会儿安荣的鼻翼上就有了汗。三皇子站起身来,掸掸衣袖,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三哥我去方便一下,你可不许偷看呀。” 好好嘁了一声:哪个要偷看,又不是不知道长什么样。 刘三果然去了。好好还在坚持着。直到视野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松香色银霜纹白鹤箭袖,乌墨色绿松石攒花腰带,墨缎小靴。 只见他从半坡上一跃而下,仿佛一只轻捷的小鹿,身形随即消失在了长草里,不一会儿却从另一个方向冒了出来,头上戴着一顶草帽。稳住身形的同时,抛出了手里的短匕。 好!她看得清楚,忍不住鼓掌叫好,作为行家,她知道这一连串动作看着简单,其实要做到密不透水干净利落,非常费工夫。 然而,她还在倒立,这鼓掌的反射刚做出来,胳膊一软,人就啪在地上。咚得一声,还挺清脆。 许廷颢警觉的望了过来。好好的身形却被遮挡,他迅速收回自己的匕首,把血蹭干净。难道这风化案犯,还有同党么?耿叔提前没说,这是格外增加难度?他调整好呼吸,一步步慢慢靠近……然后就看到了安荣。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我……”好好趴在地上,胳膊酸,腿也酸,一时站不起,形象不雅观。 她觉得很丢人,随即找了个借口:“我在感受大地母亲的温暖。这叫陶冶情操,你不懂吧?” “公主真是富有闲情逸致。”许廷颢很爽快的承认了自己不懂,随即盘腿在她身边坐下。 好好动了动,看到他鞋袜上的泥土,还有那带着血腥味的匕首:“你杀了一只兔子吗?让它跑了?” “不,我在捉一个犯人。”许廷颢完成了初试,显然心情大好,不等好好细问,就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原来耿叔是个实战派,他认为在王府里侍卫陪着练的,都是花拳绣腿。那个属下敢真的打他?点到为止是没用的,得叫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打架。 恰好他在非工作日出去浪,巧遇一个市井无赖用迷香放倒了一个美娇娘要*。他三两下解决了,预备送到衙门去。结果却忽然想到这混蛋关节有点力气,翻墙进院又颇有技巧,显然是个练家子。于是,他就想起了小主子。 “拿回来给你练练手。”他对许廷颢如是说。转过身又告诉这无赖:“你跑吧,范围是这片山地。你运气好,就当我没看见你干了啥。他实力强,你就老老实实当吃牢饭。”无赖看看半身高的许廷颢,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许廷颢看着这个无赖,也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对付姑娘还得用迷香,能有多能耐? 彼此轻敌的后果就是两人竟然还折腾了蛮久。一大早开始,这会儿都快中午了。许廷颢终于放倒了这个恶人,内心第一个念头不是“啊,我终于除暴安良了”而是“唔,总算不用被耿叔嘲笑了”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他都不会告诉好好。 “……就是这样,我已经挑断了他的腿筋,用绳子捆了起来,等会儿捎回去,直接送衙门。” 好好啪啪鼓掌,干得漂亮。她已坐起身体,一拍拍出烟尘滚滚。 “你不感受土地母亲的温暖了?” “感受到太多,再感受就烧起来了。”好好踮起脚看了看那个垂着脑袋委顿在石头下的罪犯,笑道:“对付姑娘还得靠迷烟,真是没出息。” 许廷颢双眼一亮:咱俩英雄所见略同。“他要是被送到衙门会怎么样?” 好好劈手做了个刀切的姿势:“咔嚓了!” “砍头么?”那干脆用箭射死好了,耿叔却非要他抓活的。 “不,”好好瞄了眼他胯丨下:“是砍那里。” 许廷颢立即并紧双腿。 好好看看手上衣服上的灰,一脸都是嫌弃。“我去洗洗。”发现许廷颢的手帕也不怎么干净,就顺手抽了,一起拿去洗。 而许廷颢则还震撼在好好刚才那个动作里,久久无法回神:要是没了,那怎么撒尿呢? 于是,瞧着粗豪其实温柔的刘三觉得安荣应该休息够了,就回来了。结果发现,妹妹没有了,多了个男孩。男孩还在低着头盯着自己裆,不知道研究什么。 西山也来了不止一次,好好知道哪里有水源。轻车熟路走过来,却发现水潭里竟然泡着一个人,挺直强健的肩背,肌理分明的肌肉。 耿叔?他叫爹爹捉坏人,自己却在泡澡?这一走神,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踩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人肉色,唔,摸起来也像肉皮。难道许廷颢捉奸yin犯,他却在捉吃人恶魔?好好立即对他充满敬仰。 “谁?”耿叔反应非常敏锐。 好好招手示意。耿叔看到她手里的肉皮,皱了皱眉。用手猛击水面震起一大片浪花,水花全部落下,他就已穿好衣服,站在了岸上。动作迅捷到让好好目瞪口呆。 “公主殿下。”他又恢复了那懒洋洋的姿态,懒洋洋的声调:“你是又情不自禁被我的身体迷惑了吗?” ……好好庆幸自己当初年纪小,不然那好色的名号怎么着也洗不清了。“这是你的吗?”她挥挥手里的肉皮转移话题。 “不是。”耿叔摇头:“难道不是你带的可食用手绢?” ……好好摸着那滑溜溜的肉皮,忽然觉得反胃。其实她一直都不大懂耿叔的幽默。 不愿意用他的洗澡水,好好走的更高了点,把自己的手脸和许廷颢手帕都洗干净。耿叔注意到了那方手绢,瞬间端正脸色:“这是遗物还是礼物?” 好好正捧水来喝,听闻此语差点呛到:你这个属下竟然能活到现在,实在是老王爷老王妃太仁慈。莫名开始同情爹爹了。 她才不理会这么唐突的话。最终还是耿叔猜到俩人已经照面,所以很自觉的跟着好好一起回来。许廷颢远远看到他的身影,十分得意:“我的任务完成了。” 好好则先给刘三展示自己的意外收获:“我捡到一小块皮子。你看。”许廷颢也凑了过来,还用手摸了一下。“在哪里捡的?” “河边地上。” “大地母亲的皮肤屑?” 好好开始后悔刚刚的装逼。把爹爹带坏了。 “是猪皮子。”三皇子研究半晌,还用鼻子嗅了一下,终于察觉端倪,哈哈一笑:“是肉和油脂被清楚的很干净的猪皮。可能是周边村民的猪肉,被山猫什么的叼去,这种动物的舌头很厉害,能把肉舔干净,只剩下一层薄皮。连蛇都能剥干净,不用说猪肉了。” 好好深以为然。 好奇心得到满足,许廷颢立即向师傅炫耀自己的战果:“区区一个奸yin犯,我搞定了。诺,看那里。” “好,下次增加点难度。”耿叔望了一眼,语气中略微带了点赞赏。 “那找两个奸yin美女的坏人?” “不,”耿叔拿起酒壶灌了一口,看了许廷颢一眼,恶意满满:“找个奸yin美男的坏人!” 好好吓得立即把爹爹抱怀里。 第51章 灵感 耿叔当然不会去找那样的人。他看着好好的动作,对许廷颢进行常规打趣:“小王爷又躲到女孩子怀里去了呀。” 许廷颢立即挣脱好好的怀抱。“我已经长大了。” “对啊对啊,小主子真棒,已经过了需要摸着娘亲nn才能睡着的年龄了。”耿叔虚着眼睛抚摸唏嘘的胡茬子。 好好怜悯的看着许廷颢:不知道跟耿叔这么多年,爹爹都经历了什么。 被这么一说,好像有点……许廷颢认真的道“我饿了。”一大早出发,现在都晌午了。 “哎我就知道。小王爷不被敌人干掉,也会被自己干掉。”耿叔话音未落,就看到好好从怀里拿出了一包牛肉干。温柔大姐姐的笑脸再次出现。耿叔被闪到眼瞎。 三皇子哈哈大笑:“六妹妹想的周到,不过我们来了山里,自然得靠山吃山。”他转身走入林间,不一会儿就带着一只兔子回来。利落的剥皮拆骨,打起火折子烧了干柴。而好好则从大松树下面采下几朵蘑菇。白森森,胖乎乎,森林里雨水过,刚长出来的。她嫌木棍脏,用自己的小短剑串起来烤。 喜欢游猎的刘三显然是烧烤高手,不一会儿肉香四溢,那兔肉被烤到外焦里嫩。“好香,”好好吸吸鼻子,把盐巴和辣椒面递过去,刘三一愣,看着自己妹妹:“别的女娃娃随身携带的都是镜子胭脂,你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姑娘向来清新脱俗,你习惯就好。” 三皇子摇头失笑。他是男人,更清楚男人的心理。这般娇艳活泼的女娃自然会叫人心生亲近,尤其这脸蛋实在叫人心痒。但这性格,着实恶劣了点,你要比男人能喝酒,会吃肉,还打架,跑马,不懂维护对方面子,那哪个敢娶你?男人啊,还是中意温柔体贴的,有点做小伏低的,会撒娇的那种。眼瞧着她也十二了,还是这般懵懂。 刚想到这儿,就看到好好把一朵烤好的蘑菇递给许廷颢,还仔细的吹了吹,只放一点点辣椒……三皇子修正了答案,其实她懂得体贴? “安荣啊,你四姐姐在浣花阁可是有名气的很,还弹得一手好琴,你以后还是多跟董小姐,赵小姐她们多处处。吟诗作赋……” 好好当即打断他的话:“三哥快快放过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喜欢诗啊赋啊,就去找四姐姐,喜欢跑马就来找我。” 三皇子再次无奈摇头。阿六也讨人喜欢,但阿四她们才代表大夏如今的审美时尚。几次相处下来,他觉得这妹妹投脾气,未免就多为她考虑了点。“哎,你这样性子,将来婚嫁怕是要委屈。” 许廷颢一语不发吃东西,听闻此言,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好好却豪爽一笑,满不在乎:“三哥真是过虑了,我爹是皇帝,我哥是未来皇帝。都是大夏最最厉害的人物,除了他们谁能给我委屈?反过了讲,这两位天大的人物真要狠心委屈我,我也反抗不得。其他的嘛,我又能打,打不过,还有你帮我。谁敢给我委屈?” ……好像是这么个理。 好好埋头啃兔子:“况且,作诗很了不起吗?真逼狠了,我也是能来上两句的。” “比如?” “比如,嗯,”好好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拔剑烤蘑菇?” 三皇子瞠目:“……然后呢?” 然后?好好拧眉苦思,瞪着眼睛。许廷颢也替她急,担忧的望着她:完了,要丢脸了。在王府的时候,刚听许紫云读一页书,就睡着了,她哪里能写诗?好好看着那端丽的面容在自己的瞳孔里越放越大,忽然灵犀一动,啪叽亲他一口。 “拔剑烤蘑菇,趁热吃豆腐!” 看来美人不仅能刺激食欲还能刺激灵感,难怪那些文人写诗就喜欢秦楼楚馆吹拉弹唱。好好忽然间领悟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咳咳咳……正在喝酒的耿叔把自己呛到半死不活。已经不止一次看公主调戏小王爷,但这么明目张胆还是头一次。我这个护卫还在呢,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存在感? 许廷颢则一脸懵懂:你说了我不可以随便亲你,那你为什么还可以亲我呢?呀,信不信我下次三贞九烈给你看! 三皇子已经如遭雷劈,僵坐在原地。这个妹妹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完了,总觉得你嫁不出去了。 这种震撼一直持续到回宫时候。三皇子骑在马背上魂不守舍,惴惴不安,说三句话接不上一句,还差点被阁楼上掉下来的晾衣杆打到。好好一把将他扯过来,才挽救了那张本来就有点粗制滥造的脸。“小心点啊,西门大官人,金莲姐姐探头了。” 三皇子已经不忍再看她那如花娇颜:拜托你了妹妹,住口吧。然而,他还是克制不住的抬起了头。然后就看到董敏芝俯身往下瞅,一脸歉意。董阁老的大小姐?好好又看看地上的杆子,原来不是晾衣杆,是文人裱画的画杆。 她的丫鬟就站在旁边,看清人马,吓得失色,对董敏芝耳语了几句。董敏芝一阵风似的卷下了楼。一下来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真得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没关系真得没关系”好好不得已也说了三遍,十分大度的道:“哪怕真打到了也没事,反正我三皇兄这张脸也不会更糟了。” ……你真是我亲妹妹。 在浣花阁的时候,几次遇到,董敏芝都是昂然走过,仿佛未看到她,好好心想才女嘛,都是有点高傲的,尤其通过傲视她这种“权贵”来体现自己的高傲,她也不是很在意。但前有许紫云的赋被诚心夸赞,后有今天这次道歉,好好就觉得这姑娘其实挺实在。 董敏芝看上去很过意不去,她对三皇子行了一礼:“让殿下受惊了。” 刘三皇子莫名其妙。他看看自己孔武的腰背,又看看健壮的手臂,我哪里看起来像是那种会被一根棍子惊吓的人吗?好好捅他一下,他才干巴巴的道:“无事。”好好又捅他一下,他又加了一句:“无需介意。” 董敏芝这才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路途中,三皇子更加魂不守舍,他还在为那个“受惊了”耿耿于怀。许廷颢捉摸片刻,对好好笑道:“董姑娘应该眼神不大好。” “就是就是!”刘三立即点头。 “她是听了丫鬟的话,才冲下来的,说明她一开始往下看,其实根本没看清到底是谁。我听云姐姐说,董姑娘真爱读书,又酷爱刺绣,点灯熬夜下功夫,可能眼睛看坏了。”许廷颢的分析很有道理。 好好恍然大悟:难怪她很“高傲”,原来不是“仿佛没看见自己”而是真的没看见自己。 刘三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他很大方,不跟残疾人计较。 好好先送爹爹回家,又赶在下钥之前回宫。刚踏进景福宫大门,就被贤妃一把扯了过去:“你终于回来了。告诉你个消息,刚才二皇子递话进宫。赵王妃有了身孕。” 好好怔了一怔,因为二皇子赶着成亲,所以陛下并未等他弱冠,就给了赵王的封号,允他单独开府。赵王妃,不就是赵雀眉?她这才成亲两个月,就诊出了喜脉?真是棒棒哒。两人虽然有过一次冲突,但结果也是她把自己的人抽了一耳光,终究于好好无害。后来态度更是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不再跟四公主挤眉弄眼,反而与自己颇亲近。所以,她要当娘了,好好也挺高兴。 “送份礼物过去吧。我记得母妃说吃牛乳子粉能生出白白的娃娃,等会儿拿一罐给她。” 贤妃一语不发把她拉进了帘子里。母女俩挤在床上坐了,一幅要说私房话的神秘姿态。折梅非常细心的幔帐全都放下,采菊则喝令一帮宫女都走了出去。 “各宫主子现在都还没动静呢。方才龙心大悦,赏了赵王府彩缎金玉等物,连太后都高兴坏了,叫人送了两大箱子补品过去。但随后,赏赐同样也去了太子府。只多不少。”贤妃交待自己竭尽所能打探到的情报。 好好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陛下和太后,都怕人心躁动。他们在肯定太子夫妇的地位。尤其在小皇孙夭折,太子府无人的紧要关口。更易储君是动摇国本的大事,哪会那么轻易?最最不济,看过太子皇帝抱养宗室或者兄弟娃娃的,却没见过因为娃娃换掉太子皇帝的。那帮人,想太多。” 贤妃连连点头。她也觉得容妃心太大了点。“那赵王妃那里怎么办?说起来,那可是靖王府的表亲。”因为来往日渐繁密,好好时不时就跑去住一住,贤妃如今已习惯性的把许家纳入考量范围。 好好压低声音笑:“没事,咱们偷偷的送。” “那两位会不会不高兴?”贤妃指指太子府方向。毕竟女儿最近跟太子府交往颇密。 好好道:“放心,会不会生气都看啥事。那两位马上就会大喜大喜了。才不介意这点微末。”在她的记忆里,那两位可是有儿有女的。 太子府里,太子妃无语含颦,一点泪要坠不坠。太子在一边柔情劝慰:“你我成婚多年,我何等人你还不知?我的长子自然要是嫡子。我们的大宝贝没了,你更难受,我不仅没能抚慰,反而自己先病,深深对你不住。你若再不得开颜,我可更愧疚了。” 太子妃全无当日对付英姐儿的盛气凌人,一片款款深情:“我只恨我没本事,枉费了殿下的倚重。二弟妹这么快就有了身孕。真真好福气。” 太子知道自己夫人脾气大性子强,从不服输,所以最最受不了这罕见的柔弱可怜。他摩挲着那脸蛋亲了又亲,仿佛要吻干泪花:“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为夫再努力一把。嗯?这么大了还哭鼻子,若被颢颢看到说出去,咱们可不被皇姑笑话?” 太子妃这才破涕为笑。又嗔道:“人家颢颢是好孩子,才不乱说话。” 太子抵着她的额头:“咱们会有更好的。” 靖王府里,许廷颢轻轻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我仿佛听到有人在背后夸我长得帅? 第52章 挑刺 来年夏末,赵雀眉就生下了一个男丁。一举得男是天大喜事。皇家终于又有了第四代人,太后高兴得失眠了两夜,小皇孙满月那天,叫人摆上了浩荡流水席。赵王府披红挂彩放鞭炮,宗室都来祝福,好好这个正宗姑母自然也得到场。亲家容妃,婆母德妃,老长辈大长公主婆媳都来了。这场面撑得够足,赵雀眉脸上终于有了红光。 她怀胎怀得不太顺。先是吐得终日恹恹,临头却又早产……小襁褓里软软的一团,是只有七个月便出生的婴儿。 二皇子初为人父十分温柔,抱着孩子给众人看,满满都是得意。婴儿虽然过于幼小了,却也健康齐全。被人端在怀里,十分乖巧,也不哭闹。众人都夸可爱,说眉眼俊秀,长得有皇家风范,赵雀眉微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 好好一低头就嗅到了奶香味,二皇子不给她抱,觉得她毛手毛脚大大咧咧会惊到宝宝,倒是把襁褓递给了文静的四公主。赵雀眉又按捺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好心里好奇:这对男女明明干菜烈火,费尽周折的走到一起,怎么这么快就不对了?陈氏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捅了赵雀眉一下:你掩饰着点,人活一张脸! 作为亲娘,她可是知道□□。二皇子这人是冬天出生的,具备典型的冬雪性格:瞧着温柔,却有出其不意的攻击性。他当初把赵雀眉看成仙女,便对许紫云鄙弃恶毒,简直判若两人。而赵雀眉一旦走下神坛,他的攻击性就出现了。新婚蜜月燕尔新婚,赵雀眉有了身孕,又吐,又乏,这也闻不得,那也沾不得。刘二一开始还温柔安抚,但随着她腮上长斑,身材走形,那点温柔就渐渐消磨了。 当然,比更无耻的男人好些,他晓得掩饰,晓得拿好话去哄。赵雀眉也乐在其中,直到有天发现他跟一个姿色俏丽的美姬滚在床上。“母妃送的。”被发现了,刘二倒也坦荡。有孕的人无法伺候,一般这个时候当家主母都会主动为相公收房。赵雀眉不动手,德妃便动手了。 她只有一个病弱的五公主,虽恨二皇子没良心,但好歹自己养大的,就这么被抢走了,可不甘心!容妃连着在自己面前得意,德妃不能直接动得宠的妃子,但给儿媳妇添点堵,可是太容易的事。 赵雀眉并不愚蠢,立即认识到自己成了后宫嫔妃斗法的牺牲品,她又气又怨,刘二倒是得意:诺,母妃当初话撂得那么狠,现在还不是跟我服软了?他竟颇享受被妻母同时拉拢的感觉。 几次生气后,赵雀眉就早产了…… 陈氏本就是个厉害角色,又对闺女心疼到骨子里。火急火燎的从侯府赶过来,听着女儿在屋里惨呼,一声高过一声,又看看二皇子身边那假模假式担忧的妖精,劈手一个巴掌,扇得那艳姬倒地不起。二皇子还没见过这么强悍的妇人,被陈氏王八之气压倒,一时愣在原地,反应不来。 “殿下,我女儿要死要活的给你生孩子,你却在一边戏耍作乐。我女儿奉旨与你成婚,乃是忠君忠国!为了不辜负殿下一腔深情,我女儿甚至情愿背负“嫌贫爱富”的恶名,这是重情重义!为了殿下过得舒服,我女儿操持王府孝敬太后,这是贤德!而现在,我女儿辛辛苦苦为皇室绵延子嗣,你却花下寻欢让她没脸!殿下,不看大的看小的,您想让您的孩子一出生就没娘吗!” 陈氏义正辞严,句句到肉,直说的刘二黄汗涟涟,甚至淙淙滚下泪来。对啊,他就是没娘的孩子,他怎么忍心让他孩子也这样? 艳姬伏在地上心如死灰:好了,完了,这没刚性的二皇子自认是个没娘娃,忘了他娘送的我了。然后,她就被陈氏授意关进了柴房。 赵雀眉在屋里听到母亲的声音,顿时找到了主心骨,一番折腾,终于生下了小皇孙。筋疲力尽的她看着那红彤彤的孩子,俩眼一闭就要晕倒,却被陈氏咄得一声惊醒。训完女婿训女儿,陈氏顾不上看外孙,先对着闺女数落一通。不过这次,是压低了声音的。 “娘怎么跟你说的?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男人的爱更是稀奇如天边的云彩,美也只美那一瞬。你当好你的王妃即可,再牵肠绊肚患得患失,做恋爱儿女之态,娘可不饶你。”她一根指头戳过去。戳得赵雀眉又悔又恼,一头扎进她怀里哭起来。 陈氏看她憔悴苍白,连骂都是心疼,这一哭更是让她承受不住,也滚滚流下了泪:“你大哥病得那个样子,连入道都不成。眉儿,娘就你一个强些的闺女。你要真出了万一,要娘怎么活下去啊。” 赵雀眉轻声安抚:“娘莫心慌,等弟弟回来就可以为娘分忧解闷了。”她大哥虽不成人,但双胞胎弟弟赵凤仪却极为不凡,现在应该也长成一个英武的男子汉了。 陈氏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现在二皇子对儿子喜欢的不得了,对赵雀眉又多分愧疚,外面宾客都觉得她新婚妊娠得子乃是美事。这艳羡的目光岂不比同情的目光叫人受用的多?“你哪怕装着,也不能让人看笑话。当初满上京都知道你和刘二是真爱,怎么能这么快出岔子?”陈氏躬身叮嘱。却不知明眼人多得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自古真情多磨难。”三公主跟好好坐在一起,轻声道:“我跟温侯当初也是上京金童玉女,所有人都以为我俩会是一对呢。” 好好心说,你现在还恋慕着他,却不妨碍你在公主府养面首。可见得不到的都是好的,若是真成婚了,说不定就会跟赵雀眉一样,迅速厌弃了。 “你不一定有你说的那么爱他。你就是贪着他。”好好声音不大,语调却有点不客气。要是三公主真得手了,温侯就成了她姐夫,姐夫的孩子就是自己外甥……那她还怎么收割温如玉?想像一番小羊对自己叫姨母的场景,好好浑身恶寒。 比当初听爹爹叫自己姐姐还恶寒! 三公主听她这么说,也有点不悦,在她看来自己虽然身体放荡不羁,但那初恋却纯白如馒头,不容玷污。“你说我贪心,你还不是一样?明明总是跟小王爷黏糊,却还对温如玉格外关照。还想叫两个和睦相处?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 好好顿时急了:“我跟你不一样!”一个是我男人,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恩宠,一个是孝敬。 三公主优雅的翻了个白眼:“有啥不一样?你就是想长大了招小王爷当驸马。过个七八年夫妻激情没了,你二十二三,温如玉恰好十四五,可以当面首。小小庶子而已,侯府又不敢拒绝。你是一品公主,北靖王是二等王爵,也抵抗不了。你的算盘打得这么长远,真当我看不出来?” “我,我……”好好无言以对,急得跳脚。我这么耿直的女子,难道在世人眼里就是个心机婊? 被我说中了吧三公主心情大好,优雅的吃了颗葡萄。好好气得把剩下的葡萄都抢过来,一个,一个都摘下来丢进了池子里喂鱼。 太子妃牵着许廷颢走过来,见此情景,哈哈一笑,指给他看:“诺,安荣公主跟你干了一样的事。喜欢拿别人的食物喂鱼。” 如果是亲父女那这种现象可以用遗传来解释,然而不是。 夫妻相?三公主鬼使神差冒出这个词,吓得好好手一哆嗦,连果盘丢了进去。噗通溅起多高浪花,鱼儿四处逃散。 “……其实我还喜欢让鱼主动进盘子,把自己当成一盘菜。”好好镇定的摸了把脸。 “公主魅力非凡,那鱼自然心甘情愿被蛊惑。”许廷颢镇定的随口胡扯。 三公主在一边暗暗点头,就喜欢这种口蜜腹剑的男孩子! 太子妃自然看得明白,她是长嫂,不能放着俩小姑生气,至少不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她是来打圆场的。 三公主赶忙请她坐。“如今身体可好些?” “能吃能睡胖了三圈。”她在月初刚被诊出了喜脉,所以现在毫无膈应的过来赵王府道喜。我们都会有儿子,但我儿子的爹是太子。人贵在自我感觉良好,所以太子妃每天都很乐呵。 她俩在一边拉家常,好好却陷入深沉的思考:选爹还是选男人这是一个问题!若不是三公主今天抛出钩子,她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行为会带来这种困扰。更可气无法言明,会被当妖怪。好好偷偷打量许廷颢,他又长高了些,一身乳白色洽纱衫子,竹青薄绸袍,眉目如画。哎,他是娘的……好好莫名心塞。男人却是我的! 所以有什么好犹豫的?拿到手里的才是好的,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想到这里,好好忽然出手按住许廷颢的肩膀,一扳手叫他看住了自己。距离很近,明眸红唇,那白玉似的脸颊前不久刚被自己“一亲芳泽”,好好心猿意马,几回努力,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不起。但我暂时不能跟你好了。” 许廷颢一脸茫然。 三公主大惊失色:你这是要选温如玉?看不出来啊!我把你当好妹妹,你却为了面首毁我初恋?她在桌子下,轻轻踩了好好一脚。好好很不客气的踩了回去:明明是我把你当姐姐,你却想当我婆母娘! 许廷颢讶异的看着好好,忽然的,那美丽的眼睛里就涌出几颗泪珠,好好立即麻了爪:“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立即改口:“……小王爷……颢颢” 她跟太子妃和三公主使眼色求救,这俩没义气却摆出一副“今天天气真不错”的表情,抬头望着天边浮云。你自己弄哭了,自己哄。 “你已经十岁了,是大孩子,不可以哭鼻子。”好好拙劣的哄劝:“温如玉才六岁。没有功夫,没有钱财,没有爵位,我怕别人会欺负他。” 许廷颢怔了怔:“可是他有爹爹,有娘亲,有姐姐,我都没有。” 好好默。 ……好吧,你赢了。她决定去跟温如玉说清楚,我暂时不能罩着你了。 第53章 联姻 好好执行力很强,当天拍马赶往侯府,温如玉已经开蒙,现在进学堂读书,穿着天蓝色万福绸袍,珍珠白的肌肤,红如涂脂的唇瓣,灵慧可爱。好好几经挣扎,终于壮士断腕:为了爹爹,暂时委屈你了。等爹爹长大,我再接你回家。 “我最近可能不会到侯府来了。”好好弯下腰摸摸他软绒绒的头发。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好好在心里祈祷:你一哭,我就控制不住改主意了。 温如玉放下手里的小书袋,很乖巧的歪了歪头:“公主很忙吗?姐姐说,公主有大事要做,让我好好读书,将来可以帮公主。” 好好就坡下驴,摆出一脸深沉的感慨:“对啊,戎族还未消灭,吐蕃还在作乱,我哪有心情陪你玩。” 温如玉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公主再见。” ……你怎么一点都不难过?好好刚为他不哭松口气,马上又为他太潇洒而心塞。“你要想着我,记着我,念着我,不许忘了我!” 温如玉:“是,记了公主的命令。”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好挑起他秀美的下巴:“你不伤心吗?我不能来了。” 温如玉笑得很暖,他看着好好很诚恳的道:“姐姐说,公主的青眼,是上天赐予我的额外福运。有了就该珍惜,没有也不该奢求。如果有天公主冷落了我,那才是我原本该有的待遇,也不必贪图什么。” 太乖了,乖得叫人忍不住对他好。是那种自知身份卑微,而不怨不怒的乖巧。好好烦躁的抓抓头。爹爹有恃无恐,但阿玉却是连撒娇生气都不敢……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资格。 温如兰是个好姐姐,她怕好好只不过一时兴起,却平白给了庶弟不应有的期许。好好考量清楚,心里忽然涌出一股焦躁:那种偏偏不让对方如愿的焦躁。 “我不会冷落你!绝对不会!”好好认真保证:“你好好念书,将来出人头地!” 温如玉眼里涌出一股倔强,用力点了点头。 好好心里不舒坦,连温侯亲手酿的酒都不喝了,当即拍马离开侯府。温如玉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说话。温如兰落地无声的走过来,温柔的给幼弟理好头发:“公主只为说句话而来?连茶也没喝呢。” 这个年纪的小孩很好套话,温如玉抬起头望着她:“公主要我好好读书,记得想着她。” ……想着她?实在是让弟弟肖想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呢。温如兰微微苦笑,希望你睡一觉便忘了吧。 好好回到景福宫闷闷的躺在床上,蒙了头,却露出脚丫子,贤妃走过来看到这一幕,无奈的摇头,用手推搡她:“六丫头?你这是在哪里惹了气?” 我爹爹和我男人不能共存,所以我心塞。好好无法讲实话。她沉默了半天,才闷闷的道:“娘亲,如果我很喜欢一个人,长辈却不喜欢,那怎么办呢?”贤妃的手立即僵在了半空,连嘴角的笑都僵了:这傻姑娘,是动了春心了? 对啊,安荣已经要十三岁了。贤妃娘娘自觉把长辈代入了自己:“六六这就想差了,你的驸马是你要嫁的,你幸福了,娘亲怎么会不喜欢呢?”她愈发靠近了好好,温软的红唇就在那白润的耳边开合:“告诉娘,你喜欢哪个?” “他还很小。”好好的声音在被子下面显得瓮声瓮气。 “没关系,会慢慢长大的嘛。” “他长得很俊俏。” “长得俊俏的谁都喜欢。” “他身份比较低。” 贤妃娘娘抚摸她脊背的手微微一顿,难道跟自己想得不是同一个? “我是堂堂一品公主。” ……这样一比,倒是随便哪个男儿都显得低了。“不怕,二公主的驸马是吴江书生,点了探花就尚了公主。三公主的驸马当初还没有任何功名在身呢,是陛下赐的同进士出身。”贤妃温柔的安抚:“你不要太担心,太后陛下私下都跟我说了,你的婚事,她们绝对是不会委屈的。况且现在轮到四公主,中间还有一个病弱的五公主。说句不厚道的实话,你比四公主得宠,比五公主健康,一排三个姐妹站在那里,明显你会更受青睐。” 就是因为受青睐才麻烦啊,万一陛下一道圣旨发下来,我还没得及受用温如玉呢,就先被别人娶走了。 母女两个私房话刚说完,就有宫女来宣,太后邀主子到重华宫去。好好习惯性塞过一个银元宝,那大宫女就笑眯眯的开了口:“镇国公太夫人来了,德妃娘娘,容妃娘娘,四公主五公主都在呢,勇毅侯府赵二爷也在。” 好好跟贤妃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跃跃欲试,一个生无可恋:怕什么来什么。 镇国公太夫人乃是太后的亲姊妹,容貌颇为相近,性情也相投,听说太后在闺中时颇受这姐姐的照顾,所以直到现在镇国公老封君的地位在整个上京都是无形的尊贵。好好来到大殿就看到一位鬓发灰白,神态高贵的老太太坐在太后身边,中间只隔着一张三圆足梨花木高脚桌。 并不是大长公主那样的慈善活泼,镇国公太夫人宝相庄严,眼神也有点冷傲。德妃容妃昭仪都在场,殿中气氛却不像往日宾客来往那般轻松热络。好好先给太后行礼,又去参拜镇国公太夫人。 陈老夫人搀住了她的手,笑道:“太后会调理人,一个个女儿生得花儿般模样。”太后轻笑道: “老姐姐白夸我一句又不费力气,明明自己更疼孙女儿,都舍不得让嫁进刘家。” 陈老夫人听了太后的嗔怪,却也不怕,面容平淡语气却亲和:“明明当初爹娘更宠你,让你自己寻中意的嫁,这一挑就给自己挑了个活龙。现在还打趣我,瞧你得意的。”太后想到少年往事,神色瞬间温柔许多。 年初她看上了镇国公的三小姐,却被陈老夫人婉拒了。镇国公府显然不想让女儿嫁给藩王,三皇子固然英武,但风险太高,历来太子的兄弟太优秀都不是好事。镇国公府有更优化的资源配置。 但公主就不要紧了,为了安抚妹妹,这陈老太太就提出了为自己小孙子,国公府的七少爷谋个“车骑都尉”的职务。再直接一点,就是想弄个驸马。 一般人这样讲,早被太后打出去了,但陈老夫人却不会。她既和太后一母同胞,镇国公府又树大根深,枝多叶广,皇室很乐意拉拢一番,若不然也不会主动要联姻。 所以,她有这样的待遇也不例外,皇室三个公主,都带出来给看。四公主已经十四岁了。五公主和阿六都是十三左右。若是越过她挑中了某个妹妹,那真是尴尬。她心里未免有点嗔怪太后,一心向着娘家人,伤了女孩尊荣。 四公主看看袖子上花纹繁复的藕荷,又摸了摸腕上兰花如意手串,她自信自己的装扮表现挑不出一点岔子。五公主倒也罢了,一个病秧子妹妹,就是阿六……四公主脑子里嗡得一声,想到往日被安荣抢风头的恐惧。视线不由自主的就瞟了过去。 这一看就放心了,安荣她竟然在吃葡萄。因为要剥皮,所以淌了一指头的水,很是有碍观瞻! 好好其实很无辜,猜到了陈老夫人的来意,她就浑身不舒服。原本想着,四公主这么善于表现的,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不搔首弄姿,也得游刃有余。那自己只要乖乖的当花瓶就可以了。奈何这货今日竟然没嘴葫芦一样,不说话不动弹,挺直腰板,坐得跟尺子比的一样端庄。 你演了我的戏,那我怎么办?看来只是静坐已经无法满足了,她得搞点事情。镇国公府是个大家族,六世同堂。人口多了,规矩就更加重要。所以她只要表现的“目无尊长”一点,应该就平安无虞。 注意到四公主的目光,好好也看了过去,以眼示意:你咋不做首诗呢? 眼神交流需要爱和默契。她俩显然没有。所以四公主对她翻了个白眼。 好好:……继续吃葡萄。 赵凤仪坐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按道理这种场合他不该出现,但他从小就被太后喜欢出入宫禁,大家都已习惯。陈老夫人挑选儿媳,自然轮不到他紧张。其实现在他觉得很无聊,明明只是问个安就可以走人,但太后却说有话吩咐,只得等着。而现在两个老太太还在拉家常拉得没完没了。看看安荣,他也吃起了葡萄。 五公主以前鲜少在人前露面,如今大了,出来走动的次数就多了。她想起了昨晚和德妃的交流。 “母妃,听说镇国公老太君明日是来选孙媳的。我,我该怎么做?”她有点局促的摩挲着裙摆。听说镇国公府那小公子程七长得十分俊美。 德妃娘娘正在统计各宫福例,闻言便放下笔,看着过于娇养而骨相柔弱的女儿:“知道王羲之的故事吗?当时的王家儿郎都十分不错,听说来选女婿,都变得局促不安,唯有王右军东床袒腹,旁若无人。” “哦,母妃的意思是,我也要放浪形骸?”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敢那么干,就死定了。” 所以五公主也跟尺子比的一样,僵硬得坐到现在。不比善于经营的四公主,活泼好动的安荣。五公主身子弱,标枪一样坐了这么久,已经累坏了。她看到安荣在吃葡萄,白指紫果,汁水流淌,不由得舔了舔唇。仿佛被她一吃,这果子就无比美味。 偷偷看了眼还在跟太后说笑的陈老夫人,她也慢慢的把手移向了葡萄。然后,就被德妃牢牢握住了。五公主像所有偷吃被捉到的小孩一样,羞愧的低下了头。然后措不及防的,一颗葡萄就塞进了嘴里。 好甜!她抬起头就看到安荣冲她促狭的笑。 第54章 邂逅 镇国公太夫人跟太后闲扯了半天,仿佛终于想到了此行目的,她又看向三位公主,这次眸光中带上了些许温柔。她亲自走到三个女孩面前,一人送上一个荷包,这才告辞离宫。三个公主明显都松口气。赵凤仪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走上去听太后吩咐。太后笑道:“没什么要紧的大事,只听说你学武归来,身手大有长进,那天在校场上干翻了十个护卫?” 赵凤仪显然很得意,但还是摆出了谦虚的笑:“太后过奖了。雕虫小技而已。” “最近有个四品带刀侍卫的缺,你有无意向?” 赵凤仪虎目微瞠,竟然是为着这事?好好也暗暗惊讶:太后喜欢这少年,提拔起来可是不遗余力。哪怕贵族子弟走推恩路线,那能弄个从五品也算不错了。他却可以四品起步,出入御前,游走宫廷。容妃面上也十分得意:勇毅侯府嫡长子病弱,将来整个侯府都是他的。他做了皇帝身边近臣,当然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其实我原本打算进军营历练的。赵凤仪正要开口,眼角却看到吃葡萄的安荣。只有在干净充满爱的环境下,才能养出这样心地澄澈的姑娘吧?不由想到侯府一些杂事,他忽然改了注意,俯身到地:“卑职谢过太后美意。” 又嘱咐几句,便放了小辈去玩。好好刚走出重华宫大殿,就摸出自己的荷包打开看。小牡丹玉如意?似乎没什么象征含义。四公主心里也忐忑,但她外表比好好沉得住气。看到好好的物件,心里松了口气。 五公主跟在德妃身边,见状也把荷包拆开。德妃要拦已来不及,轻轻捏了捏她瘦弱的肩膀:真是一帮傻丫头。陈老夫人内心有了注意,肯定是先给太后说,然后再有太后出面,支应嫔妃。哪有亲自告诉姑娘们的理?轻举妄动,平白让自己显得不矜持. 五公主显然没进化到德妃娘娘的水准,她一倒出来,就咯咯一笑,递到了好好面前:“你瞧,咱俩一样。”好好把两个如意拿起来一比,果然一模一样。“四姐姐,你的呢?”五公主笑问阿四,眸子里满满都是好奇。 刘四笑容一僵,暗恨刘五不懂事。你俩的都一样,那辅国太君看上的自然是我咯。这么光明正大的问,叫我怎么好意思?她并不对程家儿郎有什么额外感情,只是比过了两位妹妹,便获得了异样的自豪感。她在众人的目光下,连羞带怯,慢而惆怅,状似无奈的打开了自己的荷包。 也是牡丹金如意! 哈哈哈,好好大笑,陈老夫人要把三个公主都抱走吗?五公主被感染,也不由大笑出来。四公主的表情变化比较精彩,先是难以置信,又是尴尬无语,最后勉强换上了笑。德妃在一边看着仨女孩胡闹,暗暗摇头:陛下的后宫还是□□逸了,这女孩子一个个都是心无成算的。 所以,她的眼神暗了一暗,看着自己女儿苍白少血的脸,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阿五这样的,陈老夫人应该是看不上。看不上也好,那镇国公府光长辈都有五代,讨生活是容易的?再金贵的公主,嫁了人也是人家媳妇。 “阿五,跟我回去吧,你的丸药该吃了。” 五公主看看德妃娘娘,笑道“方才安荣殿下说要去花园里放纸鸢,我也想去。”她拉了德妃的衣袖哀求:“我会记得,就玩一会儿,就立即回去了。” 德妃看看安荣又看看四公主,果然还是文静的人莫名有种踏实的感觉,“阿五身子弱,有劳当姐姐的照看一下了。” 四公主是个典型的见风使舵,容妃因为赵雀眉的婚事被皇帝冷淡,德妃趁虚升值,她就立即开始趋迎德妃了。毕竟后宫管账呢,多结交没坏处。她笑着要德妃放心。而安荣已经冲进御花园扯风筝线了。 “大鱼,要那个大鱼的!”好好招呼两个宫女把风筝举起来,试了风向,那大鱼立即升上高空。 “对对,再跑快一些。再高一些。” 好棒!五公主鼓掌,那么沉的风筝都能一下子升起来。四公主拿起了个小小的向日葵,放到天上后,把线轴交给刘五。“这个势力小,线轴也轻,你拿着。”刘五十分感谢。果然是个很贴心的姐姐呢。四公主面带微笑看了一阵,越看安荣那只大鱼,心里就越不对。那鱼的造型,是鲲吧?化而为鸟,其名为鹏。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的豪情万丈让我莫名不爽。她拿起一只大螃蟹……迅速朝安荣的大鱼靠了过来。眼看着两股线要绞到一起,好好大惊,急忙扯着线往一边让。但四公主却轻呼出声,她的线轴疯了一样的转圈,根本不受控制。 呀!螃蟹风筝线断了,眼瞧着呼啦一下冲入云端,迅速变成了一个黑影。而好好的大鱼,晃荡了一下,昏了头的醉汉一样,噗啦掉到了假山后头。她顾不上跟四公主计较,拔脚去捡,水池岩子那里却走出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银冠紫衣,身材修长,唇角含着点笑,容貌颇为昳丽。手里扛着的,就是那个大鱼风筝。 他长得真不赖。好好心想。可是她见过长大后的温如玉,所以也就是不赖而已。与忽然局促的四公主,羞怯低头的五公主相比,她镇定多了。“我的鱼。” “参见三公主。在下程砚秀” “五郎,我的鱼又上钩了!”后面传来了二皇子的声音。“还不快来?” 原来他就是程七?对哦,哪怕不跟陈老夫人一起来,他也要借个由口来看看公主们的。跟二皇子比赛钓鱼显然就是个好理由。 “需要微臣帮忙吗?”程砚秀温文尔雅,笑容很好看。他看看好好纤细的手臂,又估量了一下风筝的重量。 四公主眸中微光一闪而过,她已有些悔了。自己生事,不过平白给了安荣机会。若说她原本只为争风头,这会儿已有些拈酸,程七,真是个翩翩贵公子啊,镇国公府教育出来的儿郎,往往都不会很差。奇怪,这么出色的人物,怎么往日没有印象呢? 对了,四公主终于想起,他自幼便被带离京城,是在老国公挚友那里长大的,如今成人,才刚回来。又是如此俊美,又是最得宠的幼子……五公主端着手里的风筝线轴,假装昂头看向日葵,半边脸却无法克制的发红。 美男子果然是祸水。好好心道,可惜不是我中意的那一挂。他扛着大鱼,身子是微微倾斜的,说明他虽然外表很从容,但其实挺费力气,好好习武之人,一眼看出他臂力不行,腰力……也不行。 文弱书生,柔曼贵族都跟好好的胃口不搭。她伸出手接过大鱼,手臂一转抡了个圈。 程砚秀:…… 好好牵着风筝,飞快跑开。我是要专心放风筝的,留下美男你们自己享用。 幸好安荣情窦未开。四公主平白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阿五哎呦一声,她手里的风筝线轴,啪嗒掉到了地上,风一吹风筝线四散飘摇。五公主弯腰去捡,那线轴却被带的往前一滚,她急忙追上去。 结果就祸事了。那程七郎本是要好心帮这位公主把线轴捡起来,哪知道他站在逆风,那风筝线照着他那张俊脸就唬了过来。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挡。五公主已经开始捂嘴尖叫,那风筝线,七拐八绕就缠到了程七郎脖子上。 天!要勒死人的!四公主大惊失色,摇摇欲坠:“来人啊,快来人啊!” 程七郎一张俊脸已经通红,用手使劲抓着脖子,五公主晃悠悠跑过去,泪水顷刻间满布了面庞, “你,你怎么样了?” 我艹!你瞎。程七郎的内心仿佛奔腾着一头脱缰的柯基:我只是来看看我未来的妻子而已,为什么要遇到生命之险?听了老祖母的话,我才来后宫的。我还没赚取名声,没娶到妻子,还没有得到儿子的崇拜,还没有跟朋友回忆当初夕阳下的奔跑,我还不想死啊。他伸脖子蹬腿吐舌头,看起来要多凄惨又多凄惨,要多悲壮有多悲壮。 “你,你不要死啊。”五公主都不忍心看下去了。所以她捂住了眼睛,晶莹的泪水从指缝间滑过。 程七郎开始翻白眼:……一半是被勒的,一半是被五公主蠢的。 就在这时,在程七郎泛红的眼眶里,宫墙落日,漫天红霞下,一个矫健的身影,如羚羊一般,轻灵的跑了过来。程七郎开始愈发努力的挣扎,仿佛一条不慎跳上河岸的鱼。好好大步流星飞奔而至,一把揪过程七郎的头发,一手从靴子里掏出短匕首,割断了风筝线。 “不许动。刀刃很锋利,划破你喉咙不怪我。” 程七郎果然不敢再动,僵硬躺倒,如同放弃挣扎的鱼。 好好下手又快又准,眨眼解除了那绕脖三匝的风筝线。真蠢,她想,明明一开始只绕了一圈的,谁知道他咋一动又多了两圈。你也不看看人家许廷颢,小小年纪,遇事不慌,方法随手。哎,我爹果然是独一无二的。 程七郎翻了个身,开始拼命咳嗽,连咳嗽带大喘气,死命拍胸口,试图呼入更多的空气。贵公子形象已经没有了。好好脑子一转,莫名的冒出一个念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克男体质,刘二和程七还不错的形象,遇到自己就毁到渣都不剩,连形貌粗狂的三皇子都差点被晾衣杆磕脸……哎,我果然祸水红颜。 弱不禁风,处变就惊的五公主刚从指头缝里露出了朦胧哭眼,就看到程七郎脖子上线条分明的三圈痕迹,呀,都渗出血了。她心口一闷,双眼一翻,一滩水似的晕了过去。 ……你还真会挑时候!好好认命的把她扛起来,往德妃宫里送,心道我特么的真是太能干。 太监宫女总是来晚一步,四公主招呼着人马,手忙脚乱的把程七往太后那里架。一路询问安抚,急切的语调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程公子,你没事吧?” 程七:妈哒,你瞎…… 第55章 误会 太后也是有够无语,程七一番喝水调息终于复苏,再不是面无人色的凄惨样,她才松了口气。好了,公主还没嫁呢,命差点搭进去了。 程砚秀摸摸脖子,心有余悸,先谢过太后,又看到一边忐忑含羞的四公主,当即起身,一揖到地,“多谢公主搭救小可。” 四公主忙道:“不要紧,原本是我没看好妹妹。”她既宽厚又仁善,一派长姐风范,语气中有恰到好处的愧疚:“我是姐姐,理当我来承担,请您莫要责怪于她。” 这样的温柔包容,娴淑良德,简直是居家必备,上上之选。你,难道不产生好感? “不敢,不敢。”程砚秀很上道。“是我莽撞了。刚刚好像有小公主晕了过去?” “不用担心。已经有人看着了。”四公主又斟了杯茶双手捧过:“赔礼了。”自己活色生香的,存在感却没有压倒昏迷摸鱼的,简直不甘! 程七再道不敢。他隐约记得有个力气很大的公主救了他,该谢她救命之恩才对。 一口热茶喝下去,悠悠转醒的五公主被人扶在手里,娇娇怯怯的道谢:“没拿好风筝的是我,多谢六妹妹了。” 不管怎么看,女儿都有持病而娇,逃避责任的嫌疑。德妃娘娘十分不安的伴在一边,颇为感激的看着好好。“这丫头有点晕血”她这么解释。 “那她来葵水的时候怎么办?”好好发扬了自己的耿直作风。 德妃笑容微僵,斟了杯红枣莲子茶谢她,假装自己没听见。好好很配合的假装自己没有问。她也不多做纠缠,当即离了此处。德妃的宫殿太素净庄严了,呆着不舒服。 好好放风筝的好心情被打扰,略微有点不开心,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她看看日头,这会儿出宫找爹爹已来不及,恹恹的往景福宫回。然而还没走多远,就被重华宫宫女截住“太后宣公主”好好愣了一会儿:惆怅!难不成陈老夫人选了我?心里一慌,她拔脚要往北靖王府跑…… 大宫女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搀住:“公主不必换衣服了。太后等着呢” 呀……要完。好好垂头丧气被拖过去,头还未抬起,就有一个俊美青年快步走上前来,对着她深深弯腰,“公主殿下,多谢您方才搭救。”好好视线一低,就看到他把衣领拉高,挡得严严实实。 她这才脑子清醒了些,当即摆手笑道:“不用多客气。我原本是举手之劳。不管哪个人路过都会出手的。两位姐姐也都很着急。”她悄悄往四公主身边退,笑道:“姐姐方才担忧程公子,跑得那么快,真是辛苦了。” ……不知道为啥很想离她远点,四公主不动声色挪了挪脚。 程七却非常诚恳的又赶过来,“小可今日不曾有所准备,改日定当重重酬谢公主。两位公主。” 太后笑道:“早晚都是一家人,就别客气了。今日七郎受惊,大家都惶恐,安荣倒是立了大功,阿四也不差。咱们都是好姑娘。来,我叫一桌菜,咱们今日一起吃饭。” 好好心道我要消化不良。四公主看起来不比她好过,坐得优雅,吃得端庄,小心的不吃鱼,避免吐刺,不动汤锅肉片,避免落汁,饭后甜点不吃酥皮的,避免掉渣。拿起一颗杏仁,小心的咬下五分之一。 好好原本纳闷:好歹是公主,天下哪个男子由不得自己选,何必这么拘泥。又一想,不对,宣和帝可是不给女儿那么大权利。现在太后选的程七是个不错的资源,可不得好好抓住? 既然四公主会努力争取,那我就轻松多了。毕竟四公主长得清秀有才华,对女孩子不可爱但对男孩子一向很温顺。好好舒了口气,终于吃出了糖醋排骨的酸甜味。嗯,做得十分娇嫩,下次借了厨子,做给爹爹尝尝。 然而,如果一切都能按照好好的打算发展下去,那她就不是刘皇帝的闺女,是玉皇大帝的闺女! 程砚秀当天回到镇国公府,先去给陈老夫人磕头:“老太君,孩儿遇到了命中的天女。”陈老夫人正在享用皇室御用雀舌含珠,闻言微微诧异:“你可知你是要尚公主的?难道”老太太眸中精光一闪:“你心里真搁着干妹妹?” “不不不,”程砚秀急忙摇头:“祖母说哪里话,孙儿岂是那等糊涂的?我今日在御花园,遇到了三位公主。”话说到这里,才发现问题,三位公主钗环裙袄都是一样装饰,连发髻都梳得一样。只晓得一位身条修长些,气质安静些的是四公主,其他两个什么次序? 贵族子弟中,鲜少有人不知安荣公主,毕竟她特色鲜明,跟其他几位差别颇大。可惜这程七却是刚回京城,其他年月,都在浙江书院听老恩公的教诲,千里之遥,无从闻说。 程砚秀脑海里又浮现出风筝线绕颈,挣扎晕厥的那一幕,斟酌片刻说道:“那位小公主线轴脱手,误伤了我。乃是姐姐出手果断,才搭救了孩儿。”程砚秀眼中亮光闪闪。 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几近窒息后豁然开朗。过于精彩刺激的感受,会给人一种我日了狗,不,我见到了真爱的怦然心动。 “我十分十分心悦那位公主!求老祖宗成全。” 咚得一声,程七磕头到地。陈老夫人先是震惊,继而又让他走上前来,细细摩挲他的脖颈,虽然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那伤痕,也是脑门直发凉。最小的?风筝线伤人这种事,安荣公主过于飞扬好动,会失手,也不算意外。她敏锐的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 “你,你喜欢五公主?”陈老夫人有点迟疑,她摸了摸手腕上三圈水纹的极品暖玉镯子。德妃娘娘寄养的二皇子不大中用,将亲生女儿爱若至宝,刘五看起来是不如四公主和六公主出挑。但也是个好女孩。她有一双纯净的眼睛,老夫人一望而知,是那种被教养的如珠似玉的乖乖女。 陈老夫人其实自己一直在犹疑不决。她原本中意安荣公主,活泼灵动,贵不可言。但有个一品公主来当重孙媳,还是极为跳脱的公主,只怕国公府长久以来肃穆庄重的氛围要被打破。再者说了,皇家出品跟质量保证是两码事,看看花名远播的三公主?念及安荣跟三公主走得极近,又想到那朝歌夜弦的安寿公主府,陈老夫人心里又多了层阴影。 ……总觉得安荣这种女人,要绿了自己男人实在轻而易举。 她是个讨喜的晚辈,那还是当晚辈喜欢喜欢就得了。 程七的话帮自负的陈老夫人拿定了注意。“也罢,你自幼离家,不曾体会咱程家温暖,这次便由了你吧。婚姻大事顺了你的意,科举就给我上点心!也对得起你那才名远播的养父多年培育。” “哎!”程七再次叩头,满心雀跃的回了书房:他得好好考个功名,才配得上公主啊。 陈老夫人次日一早,就披挂完整,进宫去见太后。太后有点惊讶,在她看来四公主次序又在前面,身材才德哪样都比五公主强些。怎么老姐姐这眼光这么别具一格? 陈老夫人看出了太后的疑惑,笑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缘法,我们这帮老货阻挠不得。况且五公主是个乖顺女孩,她身子弱,远嫁了也不放心,还是在咱们自家人手里疼着好。” 太后深以为然。怪道五郎刚醒转来,就大喊“有个小公主晕过去了。”那种娇弱如水的女儿容易引发男人的保护欲呀。要不刘五的风筝线就缠了他了?看来也是天意。太后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随即命人去给德妃回话。 德妃十分惊讶,连问三遍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她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与前三位公主相比,程七这人选实在很棒,最最担忧的和亲,就藩不必再惦记。忧的是镇国公府偌大门面,人口层叠,阿五她娇花软玉的,如何应付得来? 女儿长在深宫,被自己保护的过于单纯,国公府那复杂的人际关系,她怎么处理?依着皇帝太后对国公府的恩赐,是决计不容许阿五摆所谓“君礼”的。转瞬间闪过一堆念头的德妃步入后厢,撩开帘子,这一望,脸刷得变了,手里杯子噗啦掉在了地上。而五公主的贴身宫女却一个跟头滚下床来,苍白着脸磕头如捣蒜。 “娘娘恕罪,是公主逼我的……” 德妃僵硬如木偶:我女儿,我那世界上第一乖巧的女儿,忤逆我了? “六妹妹,我这次谢谢你了。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刘五伏在好好怀里,兴奋的满面通红。“等回宫了,我请你吃暹罗香猪。”她应该是第一次乘马,兴奋的来回扭动,也不怕跌下去。好好抱着她纤细的身子,一撩斗篷,露出她巴掌大的小脸。“不敢当,你安安全全回去就好。免得德妃娘娘到我们景福宫砸东西。” “我觉得人要有担当,自己犯的错,要敢承认。我太没出息,连声对不起都没说,就晕过去了。所以,我一定得道歉。”五公主俏皮的吐吐舌头,想起当时惨状,心有余悸“母妃不愿我出来,她觉得外面有大灰狼,会把我这只小白兔叼走。” 好好心中响起一连串呵呵。小白兔可不会捡了我的樱桃头花不还,用丢到湖里做威胁,逼我把她偷出宫。 “母妃说,我如果继续晕下去,再病一下,就没有人会计较了。大家不会急吼吼的要追罪魁祸首,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哪怕真要问我的责,也不会有人忍心处罚一个卧病在床的小公主。”五公主从袖子里掏出小樱桃给她重新戴好,诚心赞道:“真美。” ……你别以为夸我一下,我就会原谅你。好好迅速修正判断:就这么把亲娘卖了,果然是个毫无计算的小白兔。只不过偶尔有智商(比如能发现我的美)。 德妃的考量很有道理,奈何亲闺女自己不配合。 “若不是妹妹,那程七公子可能就没命了。”五公主素手纤纤抚着瘦弱的胸膛,看着好好,满眼都是崇拜:“安荣实在是及时雨,不,简直是个悟空,你一下子就跳出来了!我连多跑两步都会喘不过气。你那把刀子好漂亮!” 我艹,把我的波斯小刀放下,你咋那么顺手就从我腰带上抽出来了!好好头大无比,五公主就是她前世最不擅长应付的那种“老弱病残”。 “我还记得那天是你把我背回去的。”五公主依偎在好好怀里,沉醉的闭上了眼睛:“我到现在都怀念你那宽广结实的脊背。” 好好嘴角一抽,差点把她扔下去。“宽广结实不敢当,我也一样,到现在还记着你那贫瘠乏味的胸膛。” 五公主下意识的低头看自己胸口,这一看脸就僵了。 好好:嘿嘿。 五公主扭头看好好的胸,还用脸蹭了一下。然后就立即释然了。 好好:妈哒。 第56章 错频 镇国公府不愧是开国至今屹立不倒的大家族,哪怕要跟皇帝做亲家,也自有一份波澜不惊的底蕴。除了大门前方的狮子被洗刷的起明发亮,看不出有多么受宠若惊。相比之下,勇毅侯府就差远了,自从赵雀眉王妃的身份定下来,赵家的骄狂得意,就好比一堆急着出洞的兔子,压都压不住。 程七在书房用功读书,一点都不为驸马身份而嚣张。这让国公府从长辈到下人都颇为满意,“哇,毕竟是寄养顾老先生身边的,顾老先生博学鸿儒,名士风流。咱们少爷耳濡目染!这心志一看就跟纨绔不一样。” 然而,听说有两位公主到访,这个“气度沉稳”的少爷就从椅子上弹起来跑出了书房,如同一只打了鸡血的兔子从洞里一跃而起,压都压不住。 “程小公子是林下高人的关门弟子。顾先生与国公爷有过命的交情,他自从早年妻子去世,就终身未娶,如今年事已高依旧寥落。程国公不忍心,便把七郎送了过去,既讨教些学问,又方便侍奉。”五公主苍白病态的面容上,有一层可疑的荣光,让她显得颇为动人,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白石头上落了一片月亮。好好扭头看水,池塘里倒映出自己,面若桃花,红润娇艳。 嗯,果然还是我比较美。 “顾老先生一生专爱亡妻一人,哪怕背了“无后为大”的骂名,也不肯辜负心中挚爱。又有学问又有品格。我觉得程公子被他管教,德行才干必然都十分不错。” 好好哈哈大笑。姑娘,你太天真了。“痴情”是病却不会传染,程七郎是否有那么优秀尚在未知,已知的是嫁给他的姑娘将来要伺候两个公爹。 她们俩被十分客气的请到客房,好好是按不住事的,也不喜欢厮磨,当即点明了要见程七郎。程家小爷穿一条竹青色卷云纹暗花绸袍,束着青玉革带,鬓如黑羽,面如好月。远远走过来,手里还在整衣领,那簇新的绸缎在日光下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一看就是为了见公主都特意打扮的。 五公主附耳好好:“我觉得他长得不比二哥哥差。” 二皇子有让赵雀眉产生“钓金龟”的冲动,这程七自然也有让女孩一见倾心的魅力。好好悄声道:“希望他的人品也不比二皇子差。”五公主迷茫的看她一眼:二皇兄是个对她很不错的哥哥,她不知道好好为什么要这样讲。难道皇兄欺负了赵表姐吗? 程七远远走来,行至两位公主面前,撩袍跪下,行礼参拜。五公主是姐姐,由她开口说免礼。宫中无小事,好好对琐碎的礼仪也算上心。程七愣了一下,走到好好面前,再次拱拳,深深一个鞠躬:“公主搭救了我的小命,我当日曾说必有重谢,却不料公主这么快就登门造访。我的礼物已经精心挑选好,只是现在还不能拿出手。公主恩情重过山,以后凡是公主开口,本人无有不从……” 好好听得眉头直跳,以后你的老婆是我的姐妹,你要是对我言听计从,那我不得被她俩每天扎小纸人咒死? “我已向祖母表明我的心意,日后,我一定尽心竭力,效忠皇家。”程七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换了个词,他想说报答公主,又怕唐突了美人。 “哦”就这么拉拢了一个愿意为刘家肝脑涂地的人才,好好觉得宣和帝得好好谢她。 她的反应过于平淡,程七怀疑自己是不是诚意不够。好好觉得确实不够,你竟然都不请我吃饭? 可惜时机不对,他精心准备的礼物无法献上,程七咬了咬牙,面上的神情更庄重了,反正已经拜 托了曾祖母,他现在可以坦诚心意。“公主殿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决定……” 好好本能意识到不对,这种情况上辈子不是没遇到过,所以立即截住他的话:“只要不是以身相许,你说什么都可以。” 程七郎抬起头,表情是惊讶的,眼睛是迷茫的。等他终于领悟到以身相许的内涵,神态就变得有点古怪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是:公主许了他,他会一辈子掏心掏肺忠心不二。虽然本质上没差,但怎么听起来那么诡异?而且,他这算是被拒绝了? 好好可不愿这么尴尬下去。她救人不过举手之劳,若是真就这么收了驸马,那岂不是坐实了“好色心机女”的名号,被三皇姐笑死? “你这叫狭恩图报,英雄救美很好玩咩?哈哈哈”好好把脑海里猖狂大笑的安寿公主消除掉,轻轻捏了五公主一把:“你有话就赶紧说吧,我们得赶早回去,万一被发现了,德妃要拆我景福宫。” 五公主貌似有点羞怯,她迟迟疑疑的上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身段婉约流利:“昨日是我不好,线轴没拿稳,伤,伤到你了。”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药瓶:“我小时候身体很弱,时不时就晕倒,自己不留神就磕到碰到。这个药很灵验,活血化瘀还不留疤。而且擦在太阳上,还能提神醒脑。你读书读累了,可以用。” 末一句声如蚊蚋,若不是离得近,几乎要听不见。 程七郎还沉浸在被好好拒绝的震惊中。完全不曾注意到五公主话。五公主垂着眼睛,脸蛋上擦了胭脂似的,薄薄的红。七郎还在萎靡,她的手悬在半空,收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好拿过药塞进了七郎手里。 真麻烦! “我,我真的很抱歉。”五公主看他始终不说话,心里有点紧张,脚下有点发软。对啊,对方是性命之忧,哪里是自己一句对不起可以抹消的?她是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被德妃捧凤凰似的养大。不犯错误也就罢了,便是犯了,只要道歉,就没有不被原谅的。不仅自己没了心理负担,还有一堆人夸她:“知耻明理,平易近人”。 按常理,只要她微微低头,对方就会立马匍匐: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吧啦吧啦……是我等荣幸。然而现在的程七面无表情,是一幅完全不打算原谅的模样。五公主仿佛看到了他胸腔中沸腾的怒火,那是死水下翻滚的岩浆。她有点手足无措。 怎么办?她偷偷给好好使眼色。 眼神交流需要爱和默契。她俩显然没有。好好收到她的眼神,“非常识趣”的摆手“我先回避。” 她觉得五公主可能要放大招。毕竟这次闯祸挺大,她或许想更卑躬屈膝一点但碍于自己在场不好发作?好好很主动的去了门外放哨。 五公主看着她的背影生无可恋:你不帮我不帮我你丢下我自己跑了……呜呜 程七还是一副梦游神态:我的真命天女拒绝我了,她不喜欢我?她看不上我?对啊,她就好比是无意中路过的观世音菩萨只是处于内心纯洁的慈悲搭救了我这个愚蠢的凡人而已。我当时那种尴尬蠢笨的样子一定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她的眼里,她怎么可能看上这样的我呢?又笨拙又差劲籍籍无名的小辈? 程七莫名陷入自我嫌弃,眼神空洞,一脸生无可恋。 在五公主眼里,那样的表情显然是回忆到了不堪回首的昨日,他是不是在嫌我笨手笨脚?啊,一定是。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差那么吓人?完了,他要发火了,他一定很厌恶我,这个差点夺走了他性命的人。啊,怎么办?五公主手心都是虚汗。对不起不能解决问题,还有什么法子好用呢?越看程七,越觉得他的眼睛“阴沉如一片深潭”。风雨欲来呵,作为一朵真正的娇花,五公主要被吓哭了。 程砚秀终于抬起头来,这才发现,哎?真命天女不在了。她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程五蓦地攥紧了拳头,内心的原野一瞬间荒芜成沙漠。她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跟我多说,一眼都不想多看我。对啊,仁慈善良的仙女明明只是坚守内心的美好拯救愚蠢的凡人而已,我却试图用我庸俗的爱去玷污她。我一定是惹怒她了。 五公主拼命的向好好发射自己求救的电波。然而她那水汪汪亮晶晶的小眼神都被那道无情的朱门阻拦了。好好在外面,看天看云看水。啊,今晚要吃水煮鱼。 她的求救电波没有被好好接收,那过于生猛的动作却惊动了程砚秀。程砚秀顺着她的视线一瞥,就从窗户缝里看到了两点亮眼的红。那是公主头上的樱桃头花在阳光下反光。 她没有走?!程砚秀在这一瞬间枯木逢春,内心的荒漠噗啦一下长成丰茂的原野。她没有走,她还在,那她为什么躲在门外呢?她不肯看我,却又不愿意离开。难道说这是……啊!程砚秀豁然开朗。 一定是我的心意被公主察觉了。她意识到了我要说什么,所以才当先截住了我的话。不,不仅是截住了话,她甚至用错了词。公主的心里一定又激动又无措。对呀,我竟然这么莽撞的就告白了,实在是太仓促了。她现在躲开是因为害羞啊! 天,我真是愚蠢,我竟然都没顾虑到女孩子脸皮薄。况且现在还有别人在场。对了,别人。程砚秀终于想到了眼前还有一位公主。而这个小公主面庞红红,眼神慌乱,显然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她受到了惊吓。对呵,有人当着她面对她姐姐示好,她一定又意外又震惊,现在正局促不安。她不断的对外使眼色,显然是在提醒自己姐姐还在。 啊!不愧是小仙女的妹妹,真是体贴又善良。 他感激的抓住了五公主的手:“谢谢,你真是个好姑娘。” 五公主懵圈:啊咧?对不起的回答语什么时候变成了谢谢。 好好随后就很耐心的对她进行了解释:这是皇家流行时尚。她当初跟许紫云道歉,许紫云也诚恳的说“谢谢”。用来表示对那“纡尊降贵的歉意”的受宠若惊。谁让我们是作威作福的万恶掌权者? 她刚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就看到程七郎和刘五一起走出来。刘五如释重负,显然是卸下了重担的轻松模样。而程七郎神采奕奕,与方才的低迷判若两人。 “公主,是我方才失礼了。你放心,我会精心准备的。”程砚秀周身都在发光,精心策划,坦诚心意,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 “啊?哦。” 五公主则紧紧抱住她:“我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他说我是个好姑娘。谢谢你陪我出来。” 所以……刚刚发生了什么?好好一脸懵逼。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第57章 收场 好好带着五公主一路风驰电掣鬼鬼祟祟冲进皇宫,远远看到琉璃翠瓦,就大松一口气,把五公主抱起来,引她回去。“你小心些,若是德妃娘娘发现了……” “我绝对不会出卖你。”五公主举手保证,信誓旦旦。 “太迟了!”德妃凤眸圆睁,柳眉倒立,举掌一拍,葵花红漆雕条案上的书笺蹦起老高。“你好大的胆子!” 五公主的手顿时软了,没精打采的垂在腿边,然后腿也软了,噗通就跪了下去。“母,母妃,阿五知错了。” 德妃那早年流光溢彩如今周围略有皱纹的眼睛里,先是惊喜,又是轻松,继而是愤怒,神色转变之迅速,让好好叹为观止。我觉得我可以撤了,她默不吭声往后退,趁着德妃眼里没她。 然而被五公主一把拉住:“母妃,是我逼迫六妹妹的,您不要责怪她。” ……我真是谢谢你。 德妃的眼神终于落在了好好身上。景福宫的公主要处罚也轮不到她,轻轻吸了口气,德妃觉得自己得去找贤妃谈一谈。 好好抬手招财猫一样打招呼:“娘娘万福。”德妃不会责罚自己心肝宝贝,好好怕她迁怒。 “安荣殿下喲……” 德妃一开口,好好就暗搓搓掐了五公主一把:你此时不晕更在何时?你晕倒了我就趁乱溜走,你再处理后续工作。 眼神交流需要爱和默契,她俩显然没有。五公主愣了一秒,立即对德妃道:“母妃我请六妹妹带我去国公府看看程公子。毕竟当日是我的过错。他如今已跟没事人一样,而且原谅了我。若是怀揣愧疚,那我一定会寝食难安的。” 你好好呆在寝宫,绣花弹琴便是,谁让人跑出去的?跑出去倒也罢了,你还敢跟我强词夺理?程七郎当然会原谅你。因为他喜欢你啊。若不是喜欢你,怎么会特意朝你走过去?那线轴落在地上,又没有握在你的手里,他运气不好撞上去的,又不是你去缠他的,你愧疚什么?幸而是辅国公府臣下,若是遭遇这情况的是宫中随便一个皇子皇女,你现在被罚去跪佛堂都算轻的!有人揽财的,哪有人揽事的? 小孩才看对错,大人只看利益!德妃严厉的扫了好好一眼:瞎出头乱仗义,一看就是被安荣教的! 莫名挨了眼刀的好好无辜摊手:你母女俩先撕着,我回去吃鱼。 眼见安荣欲走,德妃再次开口:“镇国公府老太君今日已到重华宫,在太后的见证下,她亲口说要订你为重孙媳。你今日莫名跑出去,若是撞见了,岂非太不矜持?女儿家的脸都要丢光了。” 好好一怔,立即松了口气。“恭喜恭喜。” 五公主跪在地上,如坠雾中,程砚秀要娶的人是我?怎么今日上门,他竟然一个字都未提起?五公主回想起那俊秀的面容,爽朗的笑,还有那特意装扮的簇新衣衫,脸上蓦地红了。是这样的吗?为了见我……可是他明明对六妹妹更热情些。五公主偷眼看好好,好好的脸上的喜悦和祝福都不是作假。 对呀,对六妹妹是救命之恩,对我是男女之情。这么一想,她立即释然了。 “母妃……”五公主面红耳赤,心头撞鹿。她现在也觉得私下相会忒大胆了些。仿佛有了爱便有了凭持,可以不用那么急吼吼的去道歉了。而且德妃一直跟她说男女订婚后,私下幽会不好。比如二皇兄和赵雀眉……二嫂子怀孕又早,产子更早,怎么算时间都不对。明明确实是早产,却不知多少传了多少闲话,大家表面上不讲,背后却都嘀咕俩人没等正式成家就先苟且。 ……母妃永远都是为我好。越想越怕,不知道脑洞怎么延展的,五公主再次抬头,那眼神就如受惊的小鹿,又羞愧又惶惑。 德妃感受着眼神中的依恋和孺慕,心里松了口气,好了,她的乖女儿又回来了。 然而她才刚松口气,五公主那娇弱的身体就像一匹绸缎似的软在了猩红墨云毯上。她今天头一次骑马,头一次跑步,头一次忤逆母亲,还得知天大喜事,又兴奋,又恐惧,这会儿又添紧张无措,压力之下,还是晕倒了。 “阿五!”德妃大吃一惊,也顾不得再摆架子,当即抢步过来,周围宫女哗啦啦围过来一片。 好了……我可以溜了,虽然跟我打算的有点区别,但客观条件还是具备了。 等骚乱的宫殿平静下来,好好已经跑没影了。 “母妃。”她把鞭子缠在腰里,哒哒哒跑进景福宫。步履轻快,可见心情也十分不错。“母妃。 ”好好一头扎进迎出来的贤妃怀里:“我刚刚知道一个消息,程砚秀被订给五公主了。德妃亲口说的。” 太好了,我不用嫁。好好真是松了口气。若太后发话,皇帝又是孝子,怎么可能由得自己?幸好,幸好。 贤妃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摸着她苹果似的脸蛋:“怎么好夫婿订给了人家,你倒这么高兴?”程七郎她瞧着都满意,女儿竟然一点都没看上?结合前几天的谈话,其实贤妃心中隐隐有个念头,阿六喜欢的是个比自己还小些的男娃。 那程砚秀教养也好,家世也好,镇国公府又地位超然,朕都亲口说程七郎大器可期,这小哥儿绝对可嫁之材。怎么被人家抢去了你还这么高兴?原本还以为你思春了,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情窦未开的傻闺女。宣和帝轻轻敲打着自己膝盖。 好好眼神一瞟,就看到了后面大模大样的坐着的皇帝老爹,于是话到嘴边又变了:“程七公子自然是个俊杰,但五姐姐配他,也抵得过了。实际上,我是无所谓的啦。我喜欢母妃,还喜欢父皇。我一点都不想嫁人。姐姐们嫁得开心,我也开心呢。” 也好。贤妃心道别急着嫁人,娘亲以后做饭给哪个吃呢? 宣和帝也笑了:“安荣过来。瞧瞧,又是短打长裤。哪有姑娘家天天穿着骑马服跑来跑去的?头发也梳的……啊,要不是那一对樱桃,你真要把自己弄成小子了。” “我要是个小子父皇还喜欢我吗?” “哎呀,你是个闺女都够闹腾,若是个小子,那还不得翻天了?连阿五那么乖巧的都被你带偏了,嗯?” 好好心道只怕我说了你不信,其实是五公主先动的手。那乖乖女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出了这样的事,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安荣挑逗的。德妃娘娘果然先报给皇帝了。他在景福宫难道是等着自己回来好训话的吗? 好好无辜的看着他:“姐妹们互相帮助。五姐姐开口了,我不能拒绝。”好好摸摸樱桃头花。爹爹送的礼物被拿来做威胁了。 “父皇不是要怪你。只是五妹妹身体太弱,跟你不一样。你离开以后,德妃娘娘吓得不轻,喝茶的时候握杯子的手都是颤的。一个劲儿的嚷着要朕赶紧找人。她就坐在景福宫,还是朕把她劝回去的。” “哦”好好福礼:“谢过父皇。这次是我考量不周。”又颇为愧疚的看看贤妃:“给母妃添麻烦了。” 宣和帝点点头,随即笑道:“你们姐妹三个都是朕的好女儿,互帮互助的才是好姊妹,我们皇室公主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为了一个男人挣得乌眼鸡一样,伤了自家人和气。” 好好连连应是。果然方才一番话还是说到了他心里。再怎么得乘龙快婿,父亲也不想看到女儿盼嫁的脸。哪怕他端着架子不说,心里也渴望女儿爱他爱到舍不得嫁。帝王这点内心表现的很隐晦。他交待内务府给五公主筹备嫁妆,不可以薄待了她。却另外赐给四女六女两支珊瑚树,大概是要熨帖她们竞选驸马失败而受伤的心。 四公主看着珊瑚树,神情变幻莫测。阿五那个病秧子有什么好?才华比不上她,连身段也比不上她,怎么好男人都眼瞎呢?不过也没被安荣得了。四公主灵机一动,到景福宫来找安荣。两人这也算难姐难妹了,凑在一起说说五公主坏话,岂非不亦乐乎? 然而好好表示,我是个耿直而清纯的人,是个不在背后说三道四,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对八卦活动并无兴趣参与。 四公主刚开了个头:“那程砚秀拜在顾老先生门下,顾老先生无子,却有一女,干哥哥干妹妹长久相处,却什么都没发生,可见程七郎果然是个君子……” 好好当即截断她的话:“反正婚事已订,反抗无能,五姐姐也乐在其中,又不是我的夫婿,我才不操这份闲心。” 四公主抽抽嘴角,恹恹而去。再说下去,就变成自己当姐姐的操心妹夫了。不过。四公主敲敲脑门,她记得方才有看到桌案上有一封请帖?兰香隐隐,素华光洁,一看就不是正经纸。那上面清清楚楚携着程家七郎拜上。 好啊,你嘴上说的光风霁月,私下里却在暗搓搓的惦记未过门的姐夫?四公主豁然开朗:连藏着都不,就大大咧咧丢在桌子上,可知这事你已经做习惯了。啧!难怪母亲交代不能跟不守妇道的三公主走太近,看看安荣没事就往安寿公主府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她仿佛领悟了了不起的天机一般,怜悯而又乐祸的望了眼德妃方向。 半个月后,广济寺有佛会。太后说了,要亲自就听经上香。哪怕对佛祖没兴趣,也对太后的面子有兴趣,几个公主肯定都会捧场。程七郎竟然挑了这么个时间私会,也是有够大胆。四公主勾勾嘴角,哇呀,有场精彩的好戏看了。 第58章 告白 金秋时节,天高云淡,菊花香桂花香兰花香栀子花香,反正都很香。太阳红枫叶红笑脸红衣衫红,反正都很红。好好也很红,最红的是她头上两颗樱桃。 浩浩荡荡皇家队伍,先是太后,又是贤妃,紧接着是排成一排的三位公主。德妃掌管后宫事务,还操心女儿的嫁妆,恨不能面面俱到,眼角皱纹多了一条又一条,根本脱不开身。容妃见皇帝不来,立即表示自己偶感风寒不宜出行。 贤妃扶着太后的竹轿上山,又搀着她拜佛,随后让三个小辈依次跪下磕头。五公主纤细手腕上戴着一只硕大的红珊瑚手镯,从形状到色泽都迷之眼熟。好好看了太后一眼,心道她老人家的爱好真是专一。 四公主轻轻拉了拉袖子,把红麝香串遮盖了起来。她一直觉得太后这个做法不太好,只是不敢非议。这不是叫人一看就知道五公主许了人,自己还没许吗?年纪相差无多,却平白显得自己像挑剩的。 因为这点芥蒂,四公主在看到一位凸头如丘胡须如草的“世外高人”之时,眼中热情几乎无法掩饰。人年纪大了喜欢歪着,贤妃扶持太后去休息。三个小姑娘在外边游荡,遇到寺庙墙脚下,那个一看就感觉掌握了天机的人。眼神不大好,听力不大好,牙齿不大好,四肢也不大好,反正就是传说中那种,因为知道太多而被神灵封印*机能的人。 “你确定这个人解签解的准吗?”好好十分怀疑。 四公主却道:“不过是看他可怜,借个机会布施罢了,谁真把那起子话放心里。” “哦……四皇姐真善良。” 我一点都不想被你夸奖。 签筒摇晃,掉出自己的那一根,就好比天神吃完了冰糖葫芦,随手一丢,落在地上的就是凡人的命运。四公主摇出个中上签,暗暗松了口气。只要别比两个妹妹差就行。五公主轻轻一晃,抽出个上中。 ……四公主恨自己方才少摇了两下。然后跟五公主一起盯着好好。 “我不抽。”她摆手笑:死而复生借尸还魂穿越时空,再离奇的事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可见哪怕这世间真有神灵,也是管不到自己。与其相信莫须有的存在,她宁愿用实际行动对贤妃好一些,也好让原身阿六多多保佑。 “山重水复……曲径通幽……”那高人念念有词,捉摸不定,四公主强装镇定,然而那攥紧的拳头,白皮肤上迸出的青筋都出卖了她。“如何?”她的声音是平淡的,说话时不忘昂起下巴,表示自己对答案不屑一顾。 “施主这签,云遮雾罩,显示前途难测,山高水远,颇见坎坷不平,但水因山转,水随地走,瞧似穷途,实则有一线转机。所以施主不必过于忧心,你终身有靠,无大灾大祸,姻缘亦得天成。” 四公主心里松了口气,嘴上却道:“大师此话实不该,我又未说我问姻缘,我要问的,是前程。” 好好挑眉发笑:你装吧,我不拆穿。 然而大师听了她话,就闭口不言,他牙关紧闭,仿佛口中含了一块肉,怕被菩萨瞧见。三人在尴尬的静默中面面相觑。四公主有点挂不住了,丢了个玉珠在他脚边,转身走人。五公主看看手里的签,又看看大师,然而他显然不打算再伺候这些娇贵的千金,转瞬间,就响起了呼噜声,胡须都喷起老高。 “……我们也走吧”五公主很失落。好好哈哈一笑:“人无专美,事无万全,有点缺憾反而显得正常了。你那上中签,差能差到哪里?” 五公主袖了签,心中总觉得不安。她身体弱,要去客房歇息,好好却一转身去了桃花林。现在没有桃花,也没有桃子,但秋旱来临,水落石出,摸两条鱼两只螃蟹也是极好的。折梅委婉提醒: “公主,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好好一脸迷茫。 折梅很无奈:“程七公子约了您见面的,您也不曾交代回信婉辞,我一直以为您同意了。不就是今儿吗?” “对哦!”好好抚掌:“他欠我一顿饭呢。在哪里?” 折梅很无奈:“漱玉潭啊。” 好好诧异:水边啊,难道吃鱼吗?他衣冠楚楚倒像个君子,君子远庖厨,难道要自己动手做吗?呀,除了爹爹,谁都没这待遇。他如果真敢这样,以后我就不叫他姐夫。 主仆俩一边交谈一边远去,背后的大红漆雕柱子后面却露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她顿了一顿,立即转回去报告:“主子,没听错,就是今儿,就是程七,在漱玉潭。” “好!”四公主一捏串珠,嘴角勾出一个恶质的笑,“快,快去邀请五公主,就说我请她看个好东西。如果她用累了当借口回绝,你就说不看定要后悔,她的签可以破解了。” 那丫鬟随即诺诺而去。 漱玉潭离桃花林不远,就在桃花溪下方,幽谷凹陷而成。旁边是青松翠柏,梧桐白杨,时至深秋,落叶或金黄,或橙红,翩翩飞舞如蝴蝶,落在地上,就有均匀的一层。阳光澄澈,从树枝丫中落下来,松柏还是苍翠的,仿佛被包进了琥珀里。一想到可能要自己动手做饭,好好就对这次会面没有那么期待。 折梅其实也没怎么期待,因为她觉得程七公子已经跟五公主定亲了,那就不方便私下会面了。但提醒主子却是忠仆应尽的义务。“我回去请五公主一起过来吧?”她提了个中肯的建议。生怕主子回绝,她特意加上一句:“五公主肠胃单薄不会割腥啖膻,哪怕来了,也不会抢吃的” ……好好点了点头,心情颇有点微妙。 漱玉潭是个不大的湖,蔚蓝色的水面,倒映了苍松翠柏,落上了阳光白云,这原本就是极美的景致,更何况水面还站了一个俊秀的美男子。程砚秀玉树临风,挺立于梧桐树下,穿一身水蓝色海浪卷云绸衫,系着条金线织锦白玉腰带,那润滑的光泽和头上的玉冠相映成辉,外面披着一领雪浪色压青花袖袍子,趁着这样的大背景,果然有那叫人怦然心动的魅力。好好脑子里突兀冒出一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 世间绝色我已领受过了,只不过现在那绝色还是青涩的小苹果。 与程砚秀相比,很显然漱玉潭中两只大雁更有吸引力。好好咽了口吐沫:放过鱼。今天决定,就是你了。 程砚秀远远看到好好走过来,手心紧张到冒汗,他强撑着维持谦谦君子的仪态,以免破坏整体画风,其实恨不得直接拔脚冲上去。结果就看到好好的视线只是在他身上一轮,就落在了水中央两只大雁身上。 ……啊,不愧是搭救了我性命的小仙女,真是个一点都不被皮相之美所蒙蔽的清新脱俗之人。她竟然一到此地,就关心这对用心良苦的大雁,难道说是瞬间发现了我的目的?这就是心有灵犀的感觉?程砚秀在一瞬间激情飞扬,心中竖起一面旗帜在风中招展。 他精心统计过,广济寺的漱玉秋景,每年的今天都是最美的。他提前来踩过点,眼睁睁的看着那树叶从墨绿变成焦黄,暗红,秋霜洗过,金灿灿,红亮眼,如诗如梦,趁着清亮的秋水,潋滟如美人的眸子。啊,这简直就是上天给人类的馈赠! 只有这个还不够,还有点睛之笔,大雁。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好棒,连老天都帮助他。半个月前他来这里踩点,发现一只翅膀受伤的大雁,秋天眼看要来了,它却飞不了了。听说大雁这种鸟儿十分忠诚,决计不会舍下伴侣独自高飞,在后续观察中,他发现果然如此。现在其他鸿雁都南迁了,只有它的伴侣还留在它身边,仿佛为了爱情,悍然不惧即将莅临人间的风霜。 程砚秀为这伟大的鸟情怦然心动,他觉得再没有什么比眼前的场景更能打动女孩子了。美丽的漱玉潭上,只剩下最后一对美丽的候鸟,你侬我侬,不离不弃。这就是爱啊。我以此为契机,坦露自己的心意,气氛好,情调好,一切水到渠成! 七公子觉得自己真是棒棒的。 “公主,”他翩然走来,微微一笑,指指水中浮游的两只大雁:“您请看,多么美好的鸟儿……” “对啊,滋味一定不错。” 程砚秀愣了一愣:公主说的是爱情的滋味吧?是在困境中相互扶持相依为命相濡以沫的滋味吧?对,一定是的。不愧是小仙女,瞬间领悟到了最核心的部分! 告白这种事,原本就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的话被好好忽然打断,这后半句就没那么容易说出来了。但如果今天不说,以后就再没机会了。等到成亲了,那叫夫妻。现在说,才叫恋人。我一定得在尘埃落定之前,叫公主知道我心悦她,她是世上最幸福的新娘,我们才不是那种因为帝王一纸冰冷的诏书被迫缔结的婚姻。 “美好的一对儿,就好比我们”他又开始重新酝酿感情。 等程砚秀清清嗓子,又攒了攒拳,终于鼓足勇气预备再次开口,然后就听到好好斟酌道:“是烧烤呢?还是红焖呢?” 程砚秀惊愕的长大了嘴巴。“公,公主你……”你果然是要吃吗?啊啊啊,怎么是这样?还我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 好好倒是一点都不惊愕: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说是请我吃饭,我却得自己捉,自己动手烹制。 “公主……”程砚秀的声音非常虚弱,他的审美观忽然间崩坏。 好好扬了扬手道:“我自己来,没指望你。”自以为十分善解人意。 程砚秀在她背后一脸难以置信:原来我的真命天女是个茹毛饮血的狂野派? “不过你得学着点,等成了我的姐夫,下定礼要用那两只大胖雁子,你自己捉了才有诚意!” 啊……哎?程七郎惊愕的长大了嘴巴:“姐,姐夫?” “对啊,”好好诧异扭头:“你不是跟五皇姐订了婚吗?” 程七郎眼前一黑,觉得整个世界都玄幻了,他一步上前扯住好好:“我,我”他面红二赤,急到结巴,再也顾不得什么情调逼格,脱口而出:“我喜欢的,中意的,明明是你呀。我的救命恩人,真命天女,公主你呀。” 啊咧?好好歪头瞠目。 “怎,怎么?怎么回事?”五公主疾步冲来,卷起几片落叶,好好诧异这娇弱的五姐还能跑得这么快。 “七郎。不,程公子,陈老夫人在重华宫,明明说的是意属五公主。怎么现在成了六妹妹?”五公主病白的脸上染出两坨红,瘦弱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非常激动。 四公主随即跟上,轻轻搀扶住她:“妹妹别这样激动,当心身体。”眼中光芒闪烁,那看戏的好心情藏都藏不住。 呀……真狗血。好好摊手:我说不管我事,你信吗?当日明明私聊甚好,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第59章 揭示 “参见三位公主”深秋时节,程七郎的额头上却冒出了冷汗。他焦躁的跺了跺脚,看着一脸茫然的好好又焦急又无奈,看看委屈愤恨的五公主,又尴尬又无措。 四公主按下喜闻乐见的看戏心理,摆出了正直的面孔:“程七,你这是什么意思?戏弄我的妹妹很好玩吗?还是你反悔了?你可知道礼部诏书已下,若敢违命,就是抗旨不尊!那怕一等国公府,也是扛不起的!” 程七神色一慌,更是黄汗如雨,他团团做了一圈揖,每一个都是一揖到地。“小可不敢欺瞒三位公主。这其中必然有误会。我当日与曾祖母明言,我心悦御花园搭救了我性命的公主。曾祖母也说她可以成全我。我并不知事情何以如此……” 好好看他神色不是作假,心道难不成陈老夫人误以为解救曾孙的是五公主?她扭头看自己这个姐姐,身无四两肉,手无两斤力,是哪个部位给了人救命侠女的错觉? 五公主没经历过什么事,这变故一出,她就站在那里绞手帕,又冤枉又无辜,可怜见的,仿佛雨打了的鸽子。 四公主原本以为好好明知程七属于五公主,还私下留情,恬不知耻勾搭姐妹夫婿。如果这次揭穿,就能让德妃义无反顾跟自己母女站在同一阵营。但现在看来,竟然不是。 臣子在皇家花园差点出事,祸首还是公主。说起来并不光彩,所以,有意无意的,众人都在忽略这件事情。而最最喜欢八卦的四公主,却存着点私心,三缄其口。一则德妃拜托她照管五公主,结果五公主差点闯祸,德妃最爱迁怒,她怕受牵连。二则,她也不想让好好再添个美名。所以当日之事,还真是说过去就过去了,连点浪花都没有。 结果现在问题出现了……可是陈老夫人为什么会弄错?她狐疑的目光在程砚秀身上扫来扫去,显然根由还在他这儿。 “你……你记恨我风筝线缠了你,故意耍我么”五公主语音缥缈,声调飘忽,仿佛下一秒都能晕过去。 程砚秀果然是个君子,他意识到自己伤害了五公主,当即一撩袍子,扑通跪下:“不不,殿下您多虑了,当日御花园出事,也是我自己运气不好,没有躲开,我并无半点责怪小公主的意思。您万万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至于我们的婚约,我也不知……” “你刚刚叫她什么?”好好敏锐的意识到问题所在,她一挪步子,跟五公主并肩而立:“你看我们,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好好是六妹,但她比五公主高,也比五公主丰润,身体健朗,气质灵动,比五公主更成熟。她俩本就同年,一处站了,不知情的人很有可能会弄错。五公主,不管怎么看,都更像小的那个。 “当然是,”程砚秀说不出话了,他的视线来回扫荡几圈终于发现自己错在哪里。“难道……难道……”他跟曾祖母说小公主失手跌了线轴,姐姐救了自己。然而,实际上救他是的六公主,是妹妹?仿佛有颗雷在头顶炸响,程砚秀瞠目结舌,呆呆立在原地。 “没错。”好好摊手:“现在说清楚了。不,其实早在国公府相会那天,我就说清楚了。我谢绝以身相许。”她看了五公主一眼,希望她回忆起当日情景。自己,可是一点搀和她婚姻的兴趣都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 她当然不怕五公主,只是怕爱女如命的德妃在后宫给贤妃找事。当天私自夹带阿五出宫,德妃就闹上景福宫,最后出动皇帝才劝走,好好也算见识了她的疯狂。 四公主迅速明白了前因后果,嘴角直抽抽,看看苍白凋零的五公主,打了个哈哈:“真是天弄姻缘啊。” 好好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程砚秀:“我今日赴约,原本是以为你要请我吃饭的。喝过一杯酒,那所谓的救命之恩就算两清了。” 结果饭没吃到,反惹一身骚,好好忽然想起许廷颢的教训“不要英雄救美”,现在想想,其实还挺有道理。 五公主看看好好,又看看程砚秀,忽然就滚下了大颗的眼泪,她嘤咛一声,手帕掩了面,就迈步跑开。四公主立即追了上去,毕竟人是她带出来的,她也怕出个万一,德妃带人拆了她昭仪殿。 好好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眼还呆愣在原地的程砚秀,也转身离开,往相反方向。 失魂落魄的程七郎终于发现佳人要去,他情急之下,伸手去拉,却被好好移步一躲,轻轻错开。 “程公子,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纠缠无益。你要拦的应该是五公主。毕竟,事实上被伤到的是她。” “可是我……” 好好再次截断他的话:“五公主一直以为你是喜欢她,才要娶她的。她私下里来找我好几次,打听你喜欢什么花色。德妃向来不许她劳动神思,她却偷着躲着赶工,想给你做个荷包。” 当德妃告诉她终身已订后,她心里很自然的就有了程砚秀的影子。或许不一定要是程七郎,哪怕是王五郎李三郎的,人品贵重模样俊秀,都没太大区别。她就跟大多数闺中弱女一样,有了个模糊的感知:啊,那是我夫婿 进宫没多久,好好就发现了,与颇有城府的母亲不同,刘五是个很单纯的人。偶尔耍点小聪明,但也无伤大雅,是脑子使在明处的那种。 程砚秀的手僵在半空。好好却头也不回的去了。 她沿着小河沟往山下走,胃口被折腾没了,大雁也不想吃了。一边走,一边随手折断道路两旁延伸过来的枝丫,感觉心里有点闷闷的。不知道五公主怎么样了。算了,有太后在,怎么着都轮不到我操心。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好好长长呼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好像天生对黏腻情爱过敏。从三公主,到五公主,这样蹊跷横生,阴差阳错的故事,她都觉得难耐,仿佛一碗做失败的樱桃酥酪,看起来很美味,吃起来也像白墙灰。 啊,我决定了,我果然还是只好色就可以了。只看脸,不谈情!好好豁然开朗,瞬间觉得自己好明智! “公主!” 呀,说看脸,好脸就出现了。刚走到谷口,就听到熟悉的呼唤,好好抬头,就看到一男一女站在田垄上对自己招手,女着丹红锦绣百蝶穿花衣衫,丰腴优美,男着一领淡玉色飞鸟锦袍,俊秀如画,不就是许紫云和许廷颢? “这里。”她一边招手一边跑过去:“你们姐弟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些夫人们不是都在前山吗?” “不要这么急,小心脚下。”许紫云一边叮嘱飞奔过来的许廷颢,一边自己提着裙子跑过来。 好好看到她奔跑时,如同一对小鸽子一样,波涛起伏的胸膛,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虽然知道每个胖子都有不可估量的前途,但云姑母这样的,还真是……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两点荷包蛋,抗下了这会心一击! “殿下”许廷颢张开手臂,抱住她,仿佛飞鸟投林,在她怀里蹭来蹭去,仿佛那怀抱里有一整个春天。他想她,很神奇的思念情怀,就好比太久没吃果仁奶球了,有点陶醉那难以描述的甘美。陈老夫人进宫选曾孙媳,老王妃却不许他出门。“你甭去操心,好好读你的书。安荣才不会嫁进国公府。” 许廷颢奇异的安定下来了。可是又不甘心:“安荣公主那么优秀,怎见得陈老夫人就看不中呢?” 如果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敢编派老太后她姐,那一定是老王妃。她哈哈一笑:“陈老夫人喜欢兔子,可爱驯顺乖巧。安荣是蹦跳躁动的猴子,跟她命盘不合。镇国公府层门叠户,庭院深深,要关住安荣却不容易。” “她是悟空。”许廷颢笑得灿烂。为什么要关着她呢?她应该有座花果山。 好好迫不得已把他轻轻往外推,阿六的胸发育不给力,酝酿了两年只是从含苞待放进化为蠢蠢欲动。最近略微有点结块,捏起来有点疼,蹭起来也一样。 许廷颢把脸移开,状若不经意的扫过好好的胸膛,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公主怎么一个人?”为了掩饰那点心虚,他问。 这背后是个漫长又狗血的故事。好好转移了话题:“这里也没有什么景点,你们怎么走这么远,小王爷又调皮了?” “那倒不是。”许紫云看看许廷颢,眼神中有显而易见的骄傲。原来她们刚刚从山脚下上来,发现有大师在带领村民洗涤自己的罪过,因为浇田的水不够了。然而大师明显是个神棍,因为他趁机拿走村民的祭祀钱物。 宗教开大会,汇集的不仅有高人,还有骗子和乞丐。这是常态,让人见怪不怪。许廷颢去阻止,却被当成了熊孩子。他很不开心!就沿着河道爬上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果然,“不要英雄救美,不要见义勇为”这种事,只有在教育别人的时候比较轻松,自己却难得做到。就像好好,她哪怕认识到了,也理所当然的选择了盲目支持。 于是两人行就变成了三剑客,两个姑娘一个小孩,开始沿着河道艰难跋涉。越往上游走,水势越奇怪,等到实情出现在眼前,许廷颢眼前一亮,露出了“啊,果然如此”的表情。因为一颗大树,横倒下来,砸进了河渠,截断了水流,那水四散流开,河沟里却没剩多少,难怪下流就没水了。 许紫云也露出了“呀,果然如此”的表情。因为她早就想到了,哪怕寻到了原因,就凭自己的力量也无法解决,还得叫人来。 许廷颢已经撸起了袖子,跃跃欲试,许紫云拉不住,无奈跟随。她把裙子撸起来,缠在腰上,跟许廷颢一起,抱住那棵树,卯足了劲推。咦呀———— 两位王府贵人,眼神专注,把控节奏,拼尽全力……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那树一动不动。好好看了看,找准角度,一脚踹了过去。噗隆隆大树滚到了一边,水哗的一下扑了过来,浪花落下,露出三只落汤鸡。 呀!真惨。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许廷颢惊诧:难道这就是大夏失传已久的天残脚…… 第60章 推倒 好好摸了把脸,许廷颢摸了把脸,许紫云也摸了把脸。三人相顾无言,空气忽然间变得安静。许紫云捂着被水淋湿的胸膛,好好拿手帕出来,发现手帕也湿透了,嗒嗒的淌着水。 一阵风吹来,三人默契的打了个哆嗦。还是许紫云先开口:“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把衣服烤干,再拖下去要生病。” 好好点点头,此话在理。而且这水湿水湿的衣衫,也不好见人。附近水汽弥漫,一下脚就出水,别想找来干柴。三人默契的寻望一圈,找到一片高地。好好一上山就惦记着吃野味,所以总是随身携带盐巴和打火石。庆幸秋天落叶成堆枯枝遍地,三人寻了块可以略作遮挡的山洞,清理出一片小空地,迅速燃起了火焰,围着火堆坐着,各自捧着自己的衣衫烘烤。火光映照的,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 好好添添嘴唇,莫名想到若是此时有个地瓜就完美了。一边烤衣服,一边烤地瓜。 “公主”许廷颢忍了很久了,终于还是问出来。“公主才十三岁,为什么就开始说亲了呢?我觉得还早啊。” 这说话的口气真像个大人。现在的你可没资格讲“才十三岁。”爹爹忘了自己多大吗? 好好哈哈一笑:“十三岁相亲,十四岁订婚,十五岁过门。正常的女孩不都这样?不出意外的话,刚好成年嘛。” 许廷颢板着指头算,她成年,他十二……不开心! “可是云姐姐就没有啊。”许廷颢拉住了许紫云。“公主急着要驸马吗?” 好好心道许紫云若是没有当初的肥胖,只怕现在也名花有主了。她哈哈一笑:“我当然不急,我自己还没乐够呢。只不过长辈开口,该应付的还得应付呢。” “不用急。”许廷颢看着她:“说不定将来有最好的等着你呢。” 好好俏皮的眨眨眼:“我也这么认为。” 许紫云拧干衣衫,烤个半干,晾在石头上展平,防止拧扯造成的褶皱。她经历了从外貌到待遇的大起大落,所以更加沉稳,听着俩人交流,内心毫无波澜。她放好自己的,又给好好脱衣服,许廷颢乖乖伸出手捂住眼睛。好好嗤得笑了,我又不露肉,有什么好挡的———况且有许紫云在这里! 啧,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线条,好好伸手要摸摸那丰满的乳,却被许紫云轻松挡下:“不可以哦,公主殿下。” 莫名有点失望……总觉得可以以此推断一下我自己两年后的手感。 “等等。”好好脊背一紧,谢绝了许紫云的帮忙:“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四下看了看,悄悄躲到了一块塌下的土柸后面。在许紫云诧异的目光下,揉揉脸蛋:“人家可是害羞的很呢,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了。” ……明明你刚刚还试图非礼我。许紫云保持微笑。 好好躲在土堆后,伸手摸了摸后腰。上辈子那个胖乎乎,傻兮兮的元宝纹身又出现了。就在昨晚!我的身体已经回来一半了。好好刚想惊呼,就觉得不好,贴身宫女决计瞒不过去。她们很快会发现。哪怕让她们勉强接受了“我纹身我喝酒我打架,但我知道我是好女孩”的设定,那又如何解释自己这恣意而又任性的审美取向?纹个蝴蝶玫瑰什么的多好。 眼珠一转,冒出个念头。 许廷颢无意扫那土堆,就看到好好瞧瞧冲自己招手。他扭头看许紫云。方才堂姐去找长棍子撑衣服,现在还未回来。真的可以吗?他刚要迈脚,又迟疑,真的可以吗?明明两年前就不让看了。 好好压低了声音催促:“快来。” 那音调难得有点急切。许廷颢又回头看了一眼,终于还是走了过去。好好背身,伏在墙上,衣襟散开,衣袖拢在肘上,身体微微一动,露出一片牙雕似的脊背。呀!许廷颢下意识的捂眼,却又微微分开了指头,露出几道指缝,大眼睛闪啊闪。脸上迅速升起一片红。“公,公主?”心跳砰砰加快,他局促的说不出话来。 好好却很坦然:这丑元宝原本就是你改造出来的。“爹爹(跌跌),你看那个纹身。” “这是,一锭金子?”许廷颢讶异: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钱爱到骨头缝里,恨不得与它合为一体? “……不,我原本是要纹个日月同辉,结果那纹身师手一抖,日月黏到一起去了。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他可真不专业。” “所以我没给钱。”好好现在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她由衷的为自己的成长比了一个赞。“我谁都没有讲,只告诉你了。” 许廷颢立即挺直脊背,体会到被信赖的感觉。 “这种行为我母妃肯定不乐意,所以我预备先纹了再告诉她。若她寻根究底,我却讲不清楚。所以万一事情暴露,就需要小王爷替我说句话。就说是跟你玩的时候,一时兴起,就在王府纹的。”好好咯咯一笑:“毕竟有老王妃监管,她会放心许多。拜托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纹身有什么意义,我只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声音这么对我讲。这符号可以保佑我。自从被熊拍了以后,对很多事情,我都宁可信其有。” 早在纹身刚浮现的时候,那痕迹还是一枚月牙。难道这就是所谓“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阴人”?好好不由得想到穿越之初,那原身阿六给自己说的命格。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得意“我这万里挑一的狗血命”就从镜子里看到月亮变成了元宝…… 长久的,许廷颢眼前都是雪凉凉白花花一片。女孩子的身体?背面,好像跟男孩子没啥不一样。正面?啊,安荣这种,大概也没区别。许廷颢脸也红红,耳朵也红红,好好说什么其实也没听太清楚,晕晕乎乎的就点了点头答应下来,等他放下捂手的眼睛,发现好好已经穿好了衣衫,而且心情很不错,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轻轻的哼着小曲儿。 许廷颢怔了一怔,他总觉得这反应不对。害羞的不该是是她吗?为什么她这么落落大方毫无芥蒂呢?许廷颢低头看看自己,豁然明悟:大人在小孩面前是不会害羞的。她根本不在意,因为她把自己当小破孩! 不可以!许廷颢莫名涌出一股愤慨:我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他忽然出手,一把抱住了好好,用力一推,将她按倒在地上:我可是很可怕的,请用正确的方式对待我!他瞪大眼睛,抿着嘴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一点,富有侵略性一点,就差喊上一句:“女人,你在玩火。” 咚得一声,接触到地面,好好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推倒了。她力气比他大,然而傻闺女完全没料到爹爹突然发难,也不知道他怒从何来。 倒就倒嘛。他那伪装霸气的姿态像只炸毛的猫,而瞬间恢复平静的好好已经躺成了一根逗猫棒。她歪头看着许廷颢:“你也觉得女孩子纹身很欠揍?” “……不是纹身的问题。”对方很显然没有被自己忽然爆发的“男子气概”吓到。许廷颢很不满。 “我是男孩子,你怎么可以随便宽衣解带?” 好好怔了一怔。她认真看着那俊秀端丽的面庞,骨瓷似的白皙肌肤,玫瑰花瓣样的唇,光彩夺目的眼睛因为发怒而更加明亮。忽然的,她就咯咯笑了起来,笑得流出了眼泪。笑得许廷颢都能感觉到自己抱着的身躯在颤抖。 “因为……因为我信任你呀。” 嗯?许廷颢愣住了。会无条件的帮助她,绝对不会伤害她,她仰仗这样的自己?许廷颢有些感动,他默默退开了。好好站起身体,牵着他重新回到火堆边。 中途折返的许紫云,刚听到“宽衣解带”就吓得站住了:这个总跟三公主厮混的宝贝殿下在跟小王爷聊什么要不得的东西?然而,她迅速就释然了。聊天的内容再火辣劲爆又如何,小王爷,他根本不具备让事情走向火辣劲爆的硬件设施。 许紫云念头一转就放心了。同样,公主说的信任,跟人品无关,跟身体有关。 眼见两人悄悄话讲完,她赶紧扯步抽身,重新进山洞,做出刚刚回来的样子。“我还怕你俩把火看灭了呢,竟然还烧得这么旺。”她很自然的找话来说。 好好很得意:“那当然,别看我这样,烧烤经验丰富的很。” 许紫云连连点头,偷看许廷颢,他跟安荣携手走出来,脸上是茫然夹杂着自豪,显然为公主的信任而愉悦,许紫云忍不住默默为小王爷拘把辛酸泪。明明被欺负的很惨,偏偏自己还没发现。 等到衣服晾干,三人终于可以下山,赶在日落前,寻到了各自家人。好好心情很愉悦,爹爹的反应太有趣了,足以让她笑上好几天。“母妃?这次你还做罗汉斋吗?”直到推门进屋,她说话的调调都是上扬的。 然而看到房间里的人,那尾音迅速降了下来。“太后万福”好好迈步上前,规规矩矩行礼。贤妃担忧的看着她。 第61章 点拨 四公主坐的端庄,惴惴不安。五公主面带幽怨抽抽搭搭。贤妃在一边担忧的看着自己女儿,给太后剥瓜子的时候,把仁儿扔了,把皮喂了过去…… “咳咳”太后终于发了话:“六儿免礼,到祖母这里来坐。” 贤妃十分不好意思的收回了自己拿着瓜子皮的手,忐忑的去一边站着。 太后已经了解清楚原委,情知无法责怪安荣。心长在人家腔子里,难道还能挡着人家爱姑娘?月前君王传圣旨,皇家喜事天下闻,朝令夕改闹乌龙,天子颜面要无存。 “安荣,你给祖母说实话,”她一手拉了好好,另一只手拉了五公主:“你确实并不喜欢程家七郎是不是?” 好好当即笑了:“太后,您想想,我是何等样人?程七公子是很优秀,但我喜欢那种打得过我,美得过我,聪明过我的男人。况且他是我五姐夫。救他,并不是因为我中意他。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当天被缠脖子的只是一只狗儿,一个太监,我也会出手的。” 太后显然心里有数,圣旨是绝对不会改的,程七绝对要娶五公主。她这话问出来,是要好好当自己面立个保证,安五公主的心。前代后宫没少血雨腥风,好不容易就今天这种相对安宁的局面,太后可是一门心思想要维持下去。两姊妹为了一个男人撕破脸这种事,她绝对不想看到。 太后轻轻拍了拍五公主的手。却发现五公主正呆呆的看着好好。“打得过我,美得过我,聪明过我”?她被好好这句话惊到了。反过来一想,论武力,程七打不过六妹妹。论容貌,六妹可是宫廷一枝花,大家都说有超越容妃的趋势。论脑子,会把姐妹搞错,程七好像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果然还是六妹妹比较优秀吧!又能干还讲义气,还很靠谱让人觉得分外有安全感。五公主眼前一亮:忽然觉得没那么喜欢程七了。好好被她炽热的眼光吓了一跳:难道你又惦记上了我宽广结实的脊背? 太后看到五公主毫不掩饰的喜爱,这才算放了心。程七那里,还得找个机会说清楚。阴差阳错,也是天意,难道你能肯定跟公主在一起不会幸福?一错眼看到安荣,她正张罗着吃饭,折梅叫人抬桌子,她小腰一拱,就用突出的腰椎间盘,把厚实沉重的紫檀木小叶桌顶到了正中间……啊,安荣这样的女子一般男人可受用不了。 寂然饭罢,太后重新发了话:“安荣,阿五已经订亲不好出面。所以程七那里……” “我懂。”好好束手回话:“我会找七公子谈一谈。” “好”太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又看五公主:“阿六出面,你也安心的吧。” 五公主羞羞的低下了头。这是一个需要精心呵护的姑娘啊。太后嗤得笑了,能者多劳,安荣躯体上细皮嫩肉精神上金刚不坏,不使唤她使唤谁? 好好:我特么的真是太能干。 四公主也松了口气。她怕的是这事情闹大,影响了自己闺誉。皇室有个绝对要在艳史上留名三公主已经够糟心了。她怎么净摊上这种姐妹?五公主薄薄的眼皮还有点红肿,她一哭泣,很容易留下痕迹。四公主只盼睡一觉明早就恢复了。毕竟这次出门,德妃还是拜托了她照管。 淡淡的月牙影子悬挂在远方的山崖,西边的太阳还未完全落下,晚风轻轻吹拂。程七坐在桃花溪边,修眉凝愁,冠玉似的面庞上带着些抑郁,不知道他呆了多久,那绚烂野菊映衬的他愈发清新如玉,不得不说他是个长得很不错的人。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呀,人比黄花瘦。 好好特意放重脚步声惊动了他。程七急忙起身参见,却被好好伸手止住:“请坐吧。”好好也挑了块石头坐了,笑道:“七公子,其实我一直都有些好奇,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她凑着腮帮,一团娇憨孩儿气。“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七怔了一怔诚恳的道:“公主明媚如花,古道热肠,天然活泼,乃是不可多得之奇女子。自从当日一见,我就魂牵梦萦。我喜欢你的笑,你的俏皮,还有你的阳光和热情。公主,请相信我,我是真心的。” “我相信你的喜欢是真心的,”好好轻轻笑了:“可是爹爹说过,不要因为喜欢某些特点,就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喜欢某个人,进而就喜欢上了那些特点。” 程七诧异:这是什么神奇的思路? 好好继续念叨:“如果喜欢的是那些特点,那么人就是特点的载体。也就是说,喜好不会变,但载体可以换。所以这种喜欢哪怕是真心的,也根本不靠谱。” 之所以用念叨,是因为许廷颢前世罚她抄了一百遍。她刚为收到了男孩子的白芍情书得意的翘尾巴,结果就被爹爹冷着脸训了一顿,还罚她抄这“庭训”,抄到两眼发黑双手发麻。现在张口就能背出来,死过一次都不会忘——这阴影真是太可怕。 “比如你喜欢甜脆的苹果,但爱的是甜脆,没有了苹果一号也可以换成苹果二号。而我,要做的是不可替代的苹果。必然会有人是先喜欢上了苹果,然后连甜脆,色泽,大小都一起喜欢了。”好好发现许廷颢的理论果然很深刻,一般人接受不了,不得不举了个例子,让它更加接地气。 程七由瞠目结实变成哑然失笑:“公主小小年纪,思维倒是精奇。你,明明是”程七咬咬牙还是讲出来:“特点本就是人的构成部分,你强行拆开,是耍赖啊。” ……愚蠢的少年呵!好好觉得幸好咱俩不用成亲,不然会吵起来。爹爹神圣不可侵犯,爹爹的理论也神圣不可侵犯。好好觉得果然还是小羊比较乖。 “其实,七公子,”好好端正了脸色:“你看,你对我的喜欢有误解。其实我并不是爱笑,阳光,热情。是因为我的生活,娘亲爱我,爹爹爱我,身边的姐妹也可爱。因为大家先提供了条件,所以才有了爱笑阳光热情的我。就好比土壤肥沃凉暖适宜,才开出了大牡丹。你爱上的却是牡丹色香味。但是离了那样的土壤,牡丹就没有那样的色香味了。那你的喜欢就不存在了。” 程七再次哑然。这个公主又一次超出了她的想象。 “公子既然已与我五姐姐订婚,就该想想我五姐姐。失手跌了线轴的是她,但说实话……”说实话好好有点哭笑不得:这么容易被缠上,你的身手也太差了。运气,也太差了。“说实话,如今这种局面,误会也好,错爱也罢,都是公子造成的。是公子认错了人,才教我五姐姐嫁入国公府。若她受了伤害,公子岂不愧疚?” 程七惊讶抬头,脑海里仿佛炸开一个响雷:对啊,自己单相思倒也罢了,但五公主何其无辜,如若不是自己眼拙,她大约可以嫁个彼此合心合意的郎君。 不合拍的婚姻太可怕!幸好不用嫁给他。好好越想越觉得侥幸,越想越觉得冥冥中老天爷在帮她。啊,真是多亏了五公主的娇小玲珑。好好忽然有点感念五公主,仿佛人家替自己顶了缸似的。然而,也只有她把嫁给程七这般“佳婿”当祸事。 这么一想,她立即决定对五公主好一点。好好回到客房就发现五公主在那里等她,凑着腮帮,双眼亮亮,笑意盈盈,坐在她的床上…… “五姐姐”好好一五一十把情况汇报:“……大概就是这样。他盲目的喜欢本就是个错觉,我已把他点醒了。” “他喜欢上你什么呢?”五公主饶有兴致的打量她。 好好抽了抽嘴角,她觉得这个问题来者不善。遂故作轻松的摊手:“谁知道?大概他眼神有毛病?” 五公主慢慢摇头,认真的道:“不,我觉得他没病,妹妹本就很美好。我也很喜欢。” 好好一言不发转过身,抖抖肩膀,又是一个先爱上口感再爱上苹果的。我知道你喜欢的是我“宽广结实”的脊背。 五公主却忽然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六妹妹,你喜欢我吗?” 这……好好犹豫片刻,觉得欺骗别人感情不好,于是实话实话:“我喜欢胸大的。” 她艳羡比自己丰满的女孩子,喜欢比自己美貌的男孩子。这个喜欢很真诚,死前死后都不变。 五公主拦着她的臂弯当即一僵。于此同时,端着一碟菊英糕的许紫云猛地站住脚步,收回了预备扣门的手。她低头看看自己圆润的胸乳,忽然脊背生出一股寒意:难怪她今天伸狼爪,原来不是恶作剧是……情不自禁? 许廷颢吃到菊英糕觉得十分美味,一定要送来给公主尝尝。许紫云想到白日山洞的事情,怕小王爷再搀和什么“宽衣解带”的劲爆话题,便阻了他,自己亲自来送。但现在看来,贞操岌岌可危的并不是小王爷而是自己? 许紫云退后一步,又退后一步……一转身就跑了。我是守身如玉好姑娘。污王爷不污堂姐,以后这种事还是颢颢自己来! 第62章 算命 山顶的夜晚分外安逸,贤妃睡得格外香甜,因惦记着伺候太后,她一大早就醒了。呼吸了一口佛教圣地特有的香火空气,贤妃搓搓手,拢了衣衫到门外剪承接了秋露的菊花。 吱呀一声开门,她却惊讶的看到淡淡的山岚雾气中,站立着一个眉目如画的少年,大而亮的猫眼,黑黑的瞳仁在晨曦下闪亮,唇角的笑让他显得天真而可爱。 “许……小王爷?这么早?”贤妃有点诧异,他起得也太早了些。这个年纪不是正贪睡吗? “贤妃娘娘。”许廷颢走上前来行礼,姿态标准。贤妃一眼就看到他手中的一枚签。忙叫他免礼,笑问:“你求的什么签,需要这么费精神?” 许廷颢微微一笑:“我挑阴阳转换,混沌未开的时刻挑的,这会儿请大师来解。” 贤妃显然不懂那时间有什么讲究,只听出来,他非常重视。果然,许廷颢走到那邋遢高人面前,拱手一礼,恭恭敬敬请教。那高人正是三位公主昨日围观的那个。 贤妃有点好奇,也站住了脚,却见那高人观摩片刻,嘴唇开合,露出了参差不齐的牙齿。他说道:“木杖开花,梅生岁末。耐心等候,必被德音。” 贤妃听得一头雾水。大师的意思是说小王爷要办什么事情不宜操之过急?许廷颢走到她面前轻轻笑道:“娘娘,上人说安荣殿下不宜早嫁。” “啊咧?”贤妃是懵圈的。这跟我闺女有什么关系? 许廷颢举起手里的签:“我替公主求的。要耐心等着哦,将来有配得上她的绝代人物呢。别看那位大师如此模样,他可是土豆住持的师兄。他解的签,向来十拿九稳。” 贤妃震惊的点头:难怪昨天被几位公主团团围住,这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人物。“这样也好,我也想多留阿六几年,至少等她及笄再谈亲事吧。”她摇摇手里的花篮:“我去剪花,小王爷要和我一起去玩吗?”她扭头看了一眼客房:“阿六还在睡。” 许廷颢婉言拒了邀请,看着贤妃的背影,露出一丝得意而隐晦的笑。回头再看大师却是一幅天真纯洁模样:“师傅竟然帮我了。”许廷颢凑着下巴:“我一直以为您这样的高人,是风雨不动,财帛不惊。” 邋遢大师眼皮一动,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他注视着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我是从山下村庄上来的。” “啊呀,失敬失敬”许廷颢一拱拳拂袖离开。现在搞明白了,邋遢大师肯帮他,是同病相怜。同是在村庄见到了神棍,同是正义感作祟去阻止。却同样被村民反杀。许廷颢被当成了熊孩子,邋遢大师却是被当成了流氓恶乞……果然皮相误人。 许廷颢摸着下巴看着好好的房间:短时间内,你嫁不出去了。欧耶!他心情大好,跑回去吃早饭。 另一边好好翻了个身,随手一抹,摸到身边一具温热的躯体,她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五公主躺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没叫呢,五公主倒先叫了:“啊……” 好好立即捂住耳朵。 五公主醒过神来,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个男人。”她有点不好意思:“我原本在宫里都是跟宫女小月睡的,她是软软的……” 好好脸一黑,把她推了下去。你黏着我干嘛,你应该去黏黏程七郎嘛! 五公主咯咯一笑,又爬了上来:“我怕黑,又胆小,一直都不敢一个人睡。” 这就是你半夜爬我床的理由?好好忧伤的摸着下巴:感激德妃赐予你这幅病不拉几的身体吧,我从来不跟老弱病残一般见识。 吃早饭的时候,四公主看到五公主忽然跟好好极为亲热,不,是五公主单方面亲热,拣菜,说笑,仿佛一母同胞,不由诧异: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刘五被人换脑子了?她本应该是自己的盟友,这叛变来得措不及防…… 两日之后,回归皇宫。太后总体上对这次佛会非常满意。陛下见母后高兴,自己也大方,封了广济寺住持为佛老。 后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都得到了佛老赠送的平安符。贤妃拿着景福宫分到的一只白玉罄,嘴里念叨的却是土豆住持的师兄:“我还特意去跟住持打听了呢。那邋遢大师,自幼出家,极有慧根,却专一于苦修梵行,一年甚少有留在山上的时候。我们也是运气好,撞到了。传说他有一双可以看透过去未来的眼睛。” 我一直以为他是瞎子。好好心道,话本里推算命运的高人往往都眼盲。 “既然那位大师说你不宜早嫁,那肯定没错。所以方才在前殿,我偶遇辅国公夫人,她透漏结亲意向,我当时就回绝了。”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不过算了,这样也好。好好心宽体胖:在山上待了三天,现在我要吃肉。 镇国公府,陈老太君看着自家最小,也向来最懂事的后辈,轻轻叹了口气。短短时间,他竟然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青竹缎袍,挂在身上有点飘飘荡荡。俊秀的脸庞也有点失色。造化弄人啊,已经知道原委的老人如此感慨。任是她见多识广,也没想到这样一辄,不过也好,男人嘛,不被甩一次,是学不会成长的。 一辈子那么长,谁还没几次不如意? 七郎为了国公爷的知己情,小小年纪离开家人,送去顾家挂名寄养,如今还家,便叫长辈生出些补偿心理。尤其他知书达理,温和平静,倒叫人不喜欢都难。老夫人更是存了叫他科举成名的心思。时不时就叫来询问功课。但是今天,方才叫他念自己的文章,竟然第二次念错行了。 “七郎。” “曾祖母”程砚秀单膝跪地给老人请安。 “听先生说,你最近几天功课有些懈怠?” 程砚秀愈发低垂了头,不敢吭声。有些懈怠是轻的,他最近老是走神,再这样下去,别说金殿成名了,便是挂榜都难。他知道这样不对,但就是克制不住,最近几天,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仿佛一片桑叶,被虫子啃去了一大半。 “老祖宗,孩儿知错了。我会更加专注的。”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这种事,若不让他自己想开,逼迫太狠,只会适得其反。“七郎,这本不是你的错。是你俩本就没有缘分。你怎么知道跟五公主在一起,不会幸福呢?说不定你们俩才更合适呢?” 安荣,跟一般幽娴贵淑女不同,她明艳生动,英豪阔大,如同一个小太阳,那容易感染人的快乐,热情,使程砚秀这样的年轻人很容易被吸引。但老夫人总结了自己的人生经验:一对男女,彼此吸引靠的是那些不同点,要和顺的搭伴过日子,靠的却是相同点。 “你所以为的爱,可能是错觉……但婚姻却实实在在。” 程砚秀听了老夫人的话,用力攥紧了拳头,你们一个个都这样讲。连安荣自己都这么认为。我的喜欢,是我的心清清楚楚告诉我的。怎么会是错觉? “祖母!”他叩头于地:“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请您,请您……”不要把我的情意一笔抹倒。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抢白出来。 就在这时,有下人来报:宫中五公主派人来了。程砚秀猛地站直身体,老太君也被丫鬟搀扶着慢慢走了出来:没听说有事啊?难道五公主清楚了原委,闹将起来?德妃向来都是护短护到不要脸的…… 这年纪的女孩子正处在对婚姻和情爱充满幻想的年龄,哪里能容得相公心里有别人?老太君捏紧了龙头拐杖,心里绷紧了一根弦。 “老夫人,七公子。”那中人倒是客客气气,对未来驸马爷十分恭敬:“公主说那对大雁她给您送来了。” “大雁?”程七豁然抬头,眸色捉摸不定。 “公主说您观察了那么久,关注了那么久,必然十分喜爱。一只大雁飞不走,另一只也不肯飞,马上要降温,下大风雪,它们定然活不了。倒不如养在府中过冬,若是它们有那造化,明年春天雁字归来,它们便可以回到自己的雁群。” 程砚秀望向不远处的池塘,那里果然有一对雁,一只羽翅明显有残缺,另有一只游走其旁,互相啄羽,交颈,旁若无人。他紧了紧手掌,一时说不出话来。 五公主此时却在景福宫,围观好好劈叉。 “母妃说自己的生活是要靠自己谋划的。哪怕他心里真的装着六妹妹你,我也得努力一把呢。” 她一边讲话一边剥瓜子,翘着二郎腿……大约是景福宫宽容放松的氛围感染了她,在德妃面前,她决计不敢做这样的动作。看了一眼小金怀表,安荣这个拉伸动作已经保持了两刻钟。“这是能让腿变长吗?” “算是吧。”好好不打算跟这个跑步都不能的公主多讲。“你的心态倒是挺好。”跟自己未婚夫的暗恋者谈笑风生,毕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到的。若非清楚这是朵货真价实的小白花,好好都要怀疑她在酝酿什么大招。 “尽人事听天命。”五公主还在剥瓜子:“母妃说,程七郎是个很不错的人,哪怕心漂在别处,也会对我很好。她说,与男人的情爱相比,还是男人的责任感能靠得住。情爱是随心所欲,责任感却是人格的一部分。就像父皇,哪怕后宫三千,也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所以她叫我放心。” 五公主吧啦吧啦说了一堆,三句话不离自己老娘。 果然是个乖乖女。好好心道,真不知德妃发现女儿把自己心腹话,一转身全都倒给了别人,会是一种什么心情。不过,好好心思一转,五公主这话倒是特意说给自己的。她想表示自己的生活决计不会膈应,所以……俩人可以毫无顾忌的当好姐妹? 她认真观察五公主。刘五还在剥瓜子,她预备剥一百个,然后一口气吃下去。注意到好好的视线,她恋恋不舍的拨一半出来:“分你五十个。不能再多了。” “……等秋雨结束天晴了,我带你去骑马。” “真的吗?那我这次要坐后面。” 好好敷衍的点点头,收回自己一双腿,扭了扭腰,舒展手臂,往后拧,摆出“小燕飞”的经典姿势。 五公主看她不断展臂,并拢,又展臂,前抻,不由问道:“妹妹这是,在练胸吗?” 我明明是在做拉伸运动!“……你要一起吗?”好好抽了抽嘴角。 五公主瞄了眼她的胸口:“算了,不必了。”好像没什么效果。 好好:妈哒。还真是惯着你了。 “不过你也不用急嘛,反正不宜早嫁,还有好几年养呢。” 呃……怎么连你这个不问世事的都知道了? 第63章 尴尬 秋闱放榜了,程七郎的成绩不大理想,位居中央靠后。其实也不赖,但显然跟期许有较大差距。五公主去了一封信,尽职尽责的安慰,叫他不要沮丧,继续努力。程砚秀看着那书信感慨良久。在挨了祖父,叔父,伯父,义父,生父一堆父的训斥申戒之后,这点温情显得尤为可贵。 因为长辈微妙的补偿心理,程七在国公府的日子较之其他后辈要好过许多,这次不大不小的失败,却教他认清了现实。“实在太大意了啊。”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攒拳头,用那么多时间来失魂落魄,对程家人来说,几乎可以算是纵容了。 好好总算把五公主哄回德妃那里,自己骑着马溜溜跑起来,然而没出多远就看到了赵凤仪。“你要拦着我吗?”好好歪头询问。他满身甲胄的样子还真是颇为英武。 他从五台山回来,两人还是首次私下相见,他长高了许多,浓眉大眼,肤如新麦,仿佛能让人感觉到那健朗骨架下的热度和力量。 “参见公主。”赵凤仪行了一礼,稳重而大方,只有那露齿一笑,清爽俊朗,让人能找到当初的影子。“我是想说您注意安全,科考放榜了,外面吵吵嚷嚷,人多的很,也乱的很。” 好好嗤嗤笑了,他年长了就更重规矩了。当初他还敢拿马鞭子指着自己呢。现在很有大哥哥的感觉了。“侍卫大人快快请起。你如今可当官有俸禄了,怎么不请我吃酒?” 赵凤仪摸摸鼻子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等我领到了第一笔钱,一定请你。”话音刚落,却见她走上前来,对着自己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转了个圈圈,继续看。赵凤仪被看得尴尬,忍不住整了整衣襟,理了理发:“公主,我有哪里不对吗?”难道两年不见,我已帅到让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好摸摸下巴:“我那皇祖母咋就这么喜欢你呢?比那几个亲孙子都还喜欢。”她看得明白,虽然几位皇子上,太后尽力做到一碗水端平,不厚此薄彼,但她对赵凤仪的亲近是真心的……甚至商议刘家家事也让他在场。 赵凤仪也诧异,他是从小就受到太后的额外关注,多年来,习惯成自然,还真没想过为什么。“太后曾经养过一只左边脸有一点红毛的猫,后来那只猫死掉了。太后很难过。”好好看看他左耳下那颗小红痣:“难道你是那猫的转世?” 赵凤仪拒绝接受这个答案。你难道就不认为我是万里挑一真英才,百年一见美少年,所以太后慧眼如炬,慧眼识珠,发现了我这个人才? 好好的表情显然在说我不这么认为。 赵凤仪有点丧气。但丧气归丧气,等他月末领到了第一笔薪水,果然还是履行承诺,请好好吃酒。不过不是在景福宫。两人在北靖王府偶遇了。赵凤仪手里提了一个大花篮,里头是应季开得山里红,杜鹃啼血,火烧一片。大拉远抱过来,映得脸都是红的。另一只手提着一坛梅子酒。 许紫云正在窗台下绣一首诗,一见就抿嘴笑:“你看,傻乎乎的。” 好好心说我若是点头赞同,你只怕得不愉快,于是说句公道话:“我觉得挺帅气。他应该是去赵 王府看过他小侄子了。你瞧,腰带那里还插了个小风车没摘下来。” “就是这样才傻嘛。”许紫云嘴上说着,那边已经提壶倒茶。赵凤仪见到好好有点意外,好好却指指他手里的酒:“难道你知道我在这里,所以特意带来的吗?” 赵凤仪提起坛子看了看,更诧异了:“原来公主也喜欢梅子酒?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女儿红呢。” 好好笑得更促狭:“你直接说这酒不是给我的,我也不介意。”赵凤仪有点尴尬。他显然是拿到了第一笔钱,先来看许紫云的。当初明里暗里嘲笑许紫云的不知道有多少个,如今暗恨自己眼瞎的,也不知有多少。可真的豁下所谓男人面子,又登门道歉的,却只有一个赵凤仪。 赵夫人又叫人拿些新的点心出来。笑道:“前段时间小皇孙咳嗽,最近几天可好些?” 赵凤仪笑道:“姑母不必担心,我方才去赵王府看过,已经好多了,您推的方子很管用。王妃姐姐还叫我谢谢您。等过几日得闲了,亲自来道谢。” 以前她总觉得赵雀眉那侄女有点眼高心大,如今嫁了人为人妇为人母,倒是懂事多了。赵夫人忙道:“岂敢,好了我便放心了。云儿小时候也总是三病两痛的,所以我这里什么方子都有些。” 许紫云听了,忙叫母亲打住。她颇有些不好意思:“明明都是二弟弟用的。我身体向来都很壮,除了小时候长背花差点死掉那回,我可是感冒都少有。”她有些忸怩,又急着争辩,眼睛瞪得大大的,腮帮红扑扑,赵凤仪离得又近,又看得有趣,鬼使神差的,他拿出手指,刮了一下许紫云的鼻子。 这一动,动如脱兔。在场人都愣住了。许紫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赵凤仪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立即起身立正,看看还在发怔的姑母,打了个躬就蹿了,跑得去兔子还快…… 都怪自幼走得近,相处过于熟稔,现在一时不慎就会越界。 许紫云下意识得摸摸自己鼻子。赵凤仪走了,她就放松下来了,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采用一个颇为闲散而轻松的姿势。少年人那健旺的活力,仿佛一个暖炉,安置在身边太近了,便觉得连汗毛都要燎起来。 好好凑近她耳朵:“我那天看到小赵大人跟一帮护卫过招,卸了铠甲,小绸衫贴着脊背,那身材实在很不赖。胸肌很厚实,背部线条很赞。” 许紫云好不容易恢复平静,正装作若无其事,听闻此言又红了脸,优雅的啐了一口。“你是女孩子,干嘛盯着男人身体看。” 好好咯咯笑了:“你倒是个女人,可我想盯着你这看,你又不乐意。” 许紫云立即双手抱胸……忽然觉得跟公主同榻太不安全,她也起身跑了。蹿的比兔子还快。 好好无辜摊手,跟赵夫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为啥你闺女最近看我总像看一个调戏良家的坏人。 幸好许廷颢回来了。好好原本以为他可以打破尴尬。然而他走进来以后,就规规矩矩给赵夫人行了礼,随即坐在一边。宽大的四立脚牡丹圈椅,他手臂一搭,撑起了身体,愈发显得自己“娇小纤弱”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一只猫仔,占据了一个过大的猫窝。 他坐的板板正正,表情波澜不惊,看起来很有后来北靖王爷的风范。然而那微带婴儿肥的腮帮和小小手背上迸出的青筋都深深的出卖了他……他在紧张,而且心里很不爽。 这就更尴尬了。好好用眼神询问赵夫人,赵夫人却一脸茫然:明明早上小王爷去太子府都还好好的。 好好走过来弯下腰,看着他黑幽幽的瞳仁:“小颢颢,你是被人欺负了吗?” 啊咧?许廷颢立即抓紧了扶手。他明明是想威严一点,有气派一点,让人一见就情不自禁的腿软,恭恭敬敬叫一声“靖王爷。”怎么现在看来适得其反,只让她情不自禁叫了一声名儿,而且前面还加了个“小” 呀,不开心! “公主,”许廷颢跳下椅子,端端正正站了,脊背挺直,昂头看着好好。“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小?” “……是本来就很小。”好好实话实说。 “我今天打赢了太子府的护卫,还给太子他草拟了通告。” “真棒!”好好鼓掌:“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糖果?”她回身拿来一个纸袋,里面放着两串冰糖葫芦。红艳艳的果外面是甜腻的糖浆,看起来十分诱人。许廷颢舔了舔嘴唇,刚要伸手,又想到这还是哄小孩子呢。他又收回了手,气鼓鼓的看着好好。 好好看着那漆黑的猫眼,更加好奇:“牙齿痛吗?给我看看”他记得许廷颢一直都爱吃甜的,从菜肴到小点心。只不过后来就不表现出来了。难道就是从现在开始转变的吗?从傻白甜到不坦诚。 好好伸手摸他下巴,却被许廷颢躲开了。“公主,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可以这样摸我了。”许廷颢仿佛赌气一般,昂头看着她:“公主也说了,我已经不可以亲你了。” 呀……好吧。好好有点颓丧。看着红艳艳的果子,自己咬了一口。太酸了,一点都不好吃。运气不好,没拿到好红果。 许廷颢看她还有心情吃冰糖葫芦,更加不开心了。明明当初她说自己不给他亲的时候,他可是沮丧了好久的。而自己也很遵循承诺的,不敢再随便碰她了。 好好敏锐的意识到气氛在往尴尬方向发展,如同脱缰的柯基,拦都拦不住。爹爹长大了,心思好比海底针。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觉得自己还是暂且离开比较好。 赵夫人不知道两个孩子是不是吵架了,面带忧色,见公主起驾,立即来送。许廷颢却一动不动,只是更加攥紧了椅背。然而等到好好跨上宝马,预备启程。却听到背后清脆的叫唤。“安荣殿下?” 好好应声回头,就看到许廷颢夕阳下跑过来,敏锐而富有勇气,仿佛下爪捕鱼的海鸥。“公主,”开口问他:“那我什么时候还可以亲你呢?” 原来在为这个闹别扭吗?应该是自己不让他亲,后来却亲了他,让他很不愉快。爹爹可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前世今生都一样。好好嗤得笑了,在她看来这是强者应得的,绝对不是自己不地道。 “等你打赢我再说吧。哈哈哈”惨遭压迫七八年,如今翻身做主人,好好扬长而去,无比得意。给自己埋下了一颗狼烟滚滚经久不息的种子。 第64章 怂恿 次年春闱公布名单,程家七郎赫然位列三甲。好好跟另外公主一道,挤在花楼上,看几位新科相公跨马游街。程砚秀既有显赫身份,又有极为出色一幅好相貌。左边状元是一位年过四旬的中年,身后一批同科都无他这般姿容。远远望去,就好比一堆各色杂鸟,簇拥着一只极为出色的黄莺儿。 好好轻笑,“程七郎果然难得俊秀,五姐姐好福气” 五公主先是难过,后又淡然,如今心境已十分平和,但见到眼下这种状况,说不自豪,是不可能的。那程七郎骑在马上的样子真好看啊,金鞍银辔,帽插官花。好像可以跟六妹妹比一比了。这个少女再次怦然心动。 四公主不由得攥紧了手帕,这样的夫婿,他也想要啊。父皇都说好了,德妃常年协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五妹妹的恩典绝对不会薄。眼下之意,是要给程砚秀一个好前程。他很显然不用从清寒的翰林编修做起,一点点往上爬了。又有镇国公府这样强大的后台,程砚秀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 “五姐姐快呀。”好好轻叫,有小姑娘按捺不住冲程七郎丢手帕砸花球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这驸马是我的。谁还能抢去了?”五公主并不在意。 德妃在一边听着,终于按捺不住,“一个好妻子,不仅要知道丈夫烦忧,还得会分享丈夫的欢乐。你迷糊什么。”这个时候不宣示主权,什么时候宣示?若说她一开始还心忧镇国公府户大欺人,当下却只剩骄傲:若等到榜下捉婿,如七郎这般精彩人物,就不一定抢的过来了。 五公主立即遵母命抱住了花球。好好一怔,距离这么远,就你这二两力气,怎么可能丢的过去?准头怕还不如我五岁水准。好好当即用腰间取下一幅弹弓,把花球接过来,装进去。从背后出手,揽住五公主,握住她瘦细的,几乎没什么力气的手。用力扯开弹弓,瞄准程七郎。 嘭!程七郎正冲路边人群拱手,眼前一花,就见一个小小的花球,带着飘绸,如同一只轻灵的蝴蝶冲自己飞了过来,急吼吼撞进了怀里。他下意识的一接,周围顿时响起了笑闹声,欢呼声。还有人鼓掌叫好。 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削肩秀颈的姑娘从二楼那里露出半截身子,薄腮染霞,眸若水晶,手里握着一个弹弓,含羞含俏,含娇含态,禁不住手心微微发软。旁边的同榜进士哈哈笑道:“程兄竟是看得痴了,也难怪,如此清秀佳人,又是金枝玉叶。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呵。” 程砚秀笑着谦虚了两句,心里却涌出一股失落,他最想看到的那个人却没有出现。大约,自己无论成败如何,她都是不关心的吧…… 游街队伍浩浩荡荡风风光光而过,五公主还盯着那“黄莺儿”的背影,没收回视线。人都是有点虚荣的,若说平日里没有感觉,但今日众人艳羡,满街欢呼,足以教她对程七郎的重视加上好几分。 好好站起身来,从五公主手里接过弹弓。 四公主将一切收入眼底,不由撇撇嘴:“六妹妹倒是自觉的很呢。七郎抬头,你就蹲下了。”平日里表现的多么高傲,正直,其实还不是个趋炎附势的?若五公主不是德妃的女儿,是随便哪个下等嫔妃的,我看你还是否这么“贴心”! 好好诧异的看她一眼,跺跺脚:“我系个鞋带而已,你也生出这么大篇子话。” “你……”四公主被噎的呛了自己口水。 好好倒是挺佩服她了,容妃吃过几次亏后,发现自己说不过,就安省多了,这刘四却还在锲而不舍,积极进攻。该说你是太执着呢还是傻到一根筋呢? 五公主看着好好随手把弹弓挂回腰间,颇有些愉悦:“真是个好东西。” 好好随手指德妃:“娘娘什么都依着你。”言下之意:你夸好,我也不会让给你呀。孔融让梨这一套,在我这里从来行不通。叫你娘买给你。 德妃会心一笑,也不在意。她混迹后宫多年,知道这种嘴上讲直理的,背后都没什么坏招。更何况好好方才的话,让她颇为受用:我就一个亲生女,还是先天病弱,那自然是什么都依着。 五公主苦恼的摆手:“这样的东西,我是玩不了的。我当初抛钓竿钓鱼还肌肉拉伤呢。” ……好好无话可说,身体这样不给力还能活到现在,她也是蛮佩服的。反正印象里,大大小小, 各种时令病从来没有拉下过五公主。 “但是,六妹妹像刚才那样扶着我的手臂,我就能做到了。”五公主双眼大亮。 好好条件反射性拒绝,却对上了德妃一双殷殷期盼的眼睛:五公主要嫁为人妇,还是规矩极大的镇国公府,这般快活还能有几次? 哎……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多爱心。为什么这“老弱病残”就缠上我了? 没奈何,好好只得依了。回到后宫,她带着五公主直接去御花园。打鸟儿啊蝴蝶啊难度太大了,还是让她打死物吧。 四公主看着她俩亲亲热热一出去,更准确的说是五公主亲亲热热黏上去,一幅姐儿俩好的样子,心中颇为酸涩,随后又看到德妃提着礼物进了景福宫,连眼皮都酸涩了。 回到偏殿,看到生母王昭仪,那个温柔的妇人正拿着一个如意铃铛逗小妹妹玩耍。八公主蒙着眼睛追着声音跑,一头扑到了母亲怀里,咯咯笑起来。王昭仪也温柔含笑,拿手帕给她擦汗。 宫室里一时间都是清脆的铃声和幼女的笑声。四公主的指甲一下子扣进了掌心:为什么,为什么不管是谁都要跟她争? 她出生时,三位姐姐都已出嫁,皇宫里,她才是排在前面的女儿,祖母喜爱,父皇也喜爱,可有了六妹妹,这些都没有了。她好不容易拉拢了五公主,广济寺也好,出行也罢,嘘寒问暖,体贴照顾难道是假的?现在也被安荣不费什么力气夺去了。母亲……原本最最珍重自己的母亲,现在也被妹妹夺去了。五妹妹明年成婚,我定要在她之前,可您关心过我的婚事吗? 四公主忽然间泪如泉涌,看着母亲妹妹的和乐融融,竟然有了莫大委屈,一转身手帕掩了面,藏下无声啜泣,快步走回自己寝宫。 王昭仪注意到了,正要伸手拦,那小八妹却一跤跌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昭仪忙收回手去抱孩子。 花园里,好好刚扶着五公主的手臂,拿小石子打下一只蜂,便叫她歇歇。毕竟是“钓个鱼都拉伤”的娇贵体质,好好怕出问题。五公主在茶杯里泡了颗青梅给她喝:“开胃醒神呢。”好好低头谢过,五公主却凑得愈发近了。 “六妹妹,你最近有些不开心?” 好好手一顿,不由得离了远些,扭过脸去:“我才没有。我开心着快活着。” 五公主笑道:“别看我这样,我对人的情绪变化敏感的很呢。你天资出众常人莫及,四姐姐勤奋柔媚长袖善舞,若是没有一两样本事,我怎么叫父皇记住我。” 好好愈发要远离她,却被一把抓住,好好担心一使力她小爪子就脱臼,也不敢挣脱。五公主却娇笑道:“六妹妹最近都没朝北靖王府去,也没到赵王府和安寿公主府去。你又不是笼中鸟,什么时候这么乖巧?最近小聚会,总点一堆热闹过甚的猴戏,我怎么不知你是那样人来疯的性子?” 好好诧异的看她,五公主竟有好亮一双眼。以前从未发现过。 她最近……是有点不爽。但又觉得自己好没道理。 “小王爷最近都不来找你,你怎地也不寻别人去玩呢?” 许廷颢被耿叔带出去历练了,这一去,竟然都不跟她说一声。还是赵凤仪后来通得消息,说这次恐怕要去蛮久。好好追上官道,却只看到马行一点,遥遥而去。她心里塞塞的,总觉得不应该这样。按道理,闺女嘛,自然管不到爹爹事。但好歹,也让我知道嘛。我又不会拦着你,说不定还可以跟你一起去……总之很不爽,这个不爽直接影响了她的食欲 以前许廷颢还在,她时不时就去溜溜转转,一堆小伙伴天天乐呵。如今方惊觉,许廷颢一去,她竟寻别人的兴趣都一并没有了。 “所以,”五公主大模大样一坐,摇摇指头:“你发现了吗?小王爷不是饭后甜点,是你要吃的主菜。日常可以缺了甜点,却不能少了主菜。” 好好忧伤的托着下巴:可惜这道主菜早晚要被别人抢去了。 五公主咯咯笑:“我觉得喜欢的,就得趁早抓住,小王爷这样的,等长大就一堆人来抢了。京城的美男子,就好比一品香锅,先下手吃肉,后下手喝汤。” 我咋听说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算了,你这个比方甚得我心。 在五公主的怂恿下,好好认真考虑了一下自己升格给自己当娘的问题…考虑了三秒。 第65章 火锅 好好做了一个梦。一只小白兔跑啊跑啊跑,一只大灰狼追啊追啊追。小白兔才不怕,它举起胡萝卜表示:你要敢欺负我,我就打死你。大灰狼伸出了爪子,小白兔一秒认怂:大大,求放过,我所有的胡萝卜都给你! 好好猛地睁开眼睛。 正在绣花的贤妃吓了一跳,“怎么睡个觉还动手动脚呢?” 因为我在梦中跑过了两座山,又趟过了两条河。那小白兔忒能跑。好好抱着枕头坐起来,贤妃注意到她神色有异,惊讶的问:“怎么,你魇着了?” 我梦到我爹爹变成了小兔子,而且还拿着胡萝卜要打死我。她知道大灰狼是自己,因为头上戴着樱桃头花……果然我不愧是我,变成禽兽也要美美的。 自从那“认真三秒”之后,这同样的怪梦时不时就冒出来打扰她。而且往往一持续就是三天。做人不能太随便,肖想爹爹要不得。好好忧伤的捂着脸。 “小王爷还没有来信吗?”她问贤妃。 贤妃把梳妆台上一个红漆雕葵花式的大扁盒子拿出来。放到好好跟前:“最近都没有呢,你先复习一下以前的?温故而知新嘛。” 温故不一定知新,但绝对会糟心。好好随手拨弄那些信笺,那上面大多是许廷颢讲一些新奇的沿途见闻。比如“我今天跟耿叔打了一窝山贼,那蓄发戟张肌肉发达的匪首竟然喜欢绣花。不过,他绣的比你好些。” 好好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再比如“我们今天见到了凤凰,但耿叔非要说是野鸡,还吃掉了凤凰蛋,我觉得他会遭报应。不过它的毛真漂亮,我拔了一把,回来给你做扇子。比孔雀的好看些。” 好好心道完了,咱俩要一起遭报应。 再再比如“这回耿叔被水寇抓住了。水寇问你老婆在哪。他说‘我活了这么久了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你要是知道,请务必告诉我’。水寇竟然把我当成了他儿子!真不爽,我明明长得美多了。” 好好表示赞同。 每封信她都看得快能背下来,眨眼春去冬来,她却快俩月没收到一个字了。贤妃安慰她是下大雪寄送不便,好好情知有理,却无法坦然。 她终于按捺不住又往北靖王府跑了一趟,却发现许紫云正和赵凤仪正在堆雪人,欢笑声充斥了天地。雪人是个大白胖子,圆圆的脸盘上镶嵌着一支大大的胡萝卜。好好忍不住把它拔了下来,留出一个大洞。在许紫云幽怨的目光下,换成了一只粗大的红辣椒。 好好更幽怨:你们王府的小主子都不在,你还可以玩得这么开心,真是无情的小姐姐。又一看赵凤仪,他笑得像只哈士奇,呀,见色忘友的东西。 好好不开心,需要一炖喷香的火锅才能拯救,一顿不行,就两顿。结果这一吃,就吃了一整个冬天。 太后早早得又避到了云华行宫,没有这座大山在,后宫各路人士都活泛起来。 容妃娘娘,在这琉璃世界,披着朱红孔雀斗篷,到梅园吹笛,然后成功被皇帝强吻……这个时候,贤妃在和好好吃排骨火锅。四公主到御河边,趁着初雪赋诗,然后成功伤寒……皇帝一连三天表示亲切慰问。这个时候,好好在和贤妃吃牛肉火锅。德妃娘娘因为年下各宫各嫔妃发福利的事情,跟王昭仪发生了争执,因为八公主的份例按照小孩算,只得成年公主的一半。昭仪提出质疑,因为安荣公主在六岁的时候已经领全套福利。皇帝去调解,王昭仪成功的被他睡了……这个时候,贤妃和好好在吃山鸡辣锅。 乐此不疲吃火锅的景福宫,是后宫一股清流,姹紫嫣红的娘娘们各种异彩纷呈的媚香都压不过那里飘出的火锅味。连宣和帝都被吸引过来好几回。贤妃母女受了连累,莫名成了后宫嫔妃口中的“心机婊”。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好好为自己的贪吃振振有词:“我向来不爱读书,但却觉得这句最有意思。下雪的冬天,就得该吃吃该喝喝。大诗人尚且如此,何况我哉。” 贤妃深以为然。“不过你还得悠着点,等春天来了,穿衣裳不好看。” 好好涮着蘑菇咯咯笑:“放心,我心里有数。” 她其实更纳闷女儿怎么忽然间装了性子,明明是最爱闹爱玩的,年间这么热闹,她竟然不出门了。四公主可是今日诗会,明日游园,昨儿去辅国公府参加寿宴,今儿又去平远侯府共迎新春。那来回赶场,东奔西走的热情劲儿,大大展示出今年冬天定要把自己嫁出去的决心。相比较之下,这傻女是不是太不积极了点? 贤妃的顾虑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年下各路应酬往来,她迅速从各路求亲的队伍中找到了满足感。勇毅侯府,中平伯府,宁远侯府,宋国公府,甚至还有太子妃的父家,大总督府。 “大师说了,我的女儿不宜早嫁。”贤妃娘娘笑意盈盈,短短一个新年染上了“拒婚”的瘾。 “我觉得我是个坏人”贤妃乐得合不拢嘴,搂着闺女傻笑:“我现在享受拒绝他人的快感。” 好好表示你那理由永远就那一个,等我给你加工一下,你就可以拒婚拒的花样百出,高丨潮迭起。贤妃敬谢不敏:她怕玩过头了,女儿真的嫁不出去。 而好好完全没有这个顾虑,她自信将来必然能收割大夏一枝花。 等到春雷响起,东风吹遍大地,她在万物生机勃勃的氛围中,忽然感觉到了头顶冒出的盎然绿意。 她在上京河边愉快跑马,不仅有浅草才能没马蹄,还有自在娇莺恰恰啼,策马扬鞭,顺心如意。终于摆脱了因许廷颢不告而别,而积累了快一年的抑郁。结果马鞭子没挥两下,就听到旁边采花的许紫云和五公主娇声谈笑:东昌侯府来了个小表妹,长得真可爱。都说东昌侯府男儿俊俏,那小表妹却也不逊色。 好好心中忽然警钟大响,匆忙告别,往侯府冲去。她将这种能力,称之为女人的直觉。 东昌侯府的门子,眼见得一年多没上门的安荣公主风驰电掣而来,吓得腿软,刚把正门打开,就感觉一阵风从身边席卷而过。侯府接驾的香案还未摆起来,好好已经连人带马一起冲到了后院。 东昌侯虽然不做什么大事,却可以把日子过得很精致。侯府的小花园里,迎春,春梅,桃李杏,各路鲜花开得如云缭绕,馥郁的香气在空气中升腾发酵,还有水声潺潺,鸟声啾啾,一脚踏进去,仿佛进入了仙境。 而好好一打眼,就看到了幼小男女一对仙童。 那穿着梅红白绒小夹袄的当然是长高了许多的温如玉。而他旁边那个穿着柳黄小裙子,挥着手绢蹦蹦跳跳捉蝴蝶的,却是生面孔。好好凝眉细看,白嫩嫩脸蛋,水汪汪眼睛,还真是长得可爱。一个是花瓣精灵,一个是美玉无瑕,好好搓搓手掌,忽然觉得心底在发痒。 然后她就看到从那女娃娃树上摘下了一串花,对着水影往自己头上戴,几次都戴歪了,她气恼的赌起了小嘴。温如玉果然从她手里接过来,小心翼翼的给她压到卯髻上。那小姑娘笑声甜脆,踮起脚,把另一朵给他插髻,温如玉微微低了头。 两个精致的孩童,任谁看了都无法不喜欢。然而好好又搓了搓手掌,她内心有股安捺不住的焦躁。酸酸的,闷闷的,火烧火燎的。却跟持续了一整个冬天的郁闷不一样。那郁闷叫她没力气,这焦躁却让她精力勃发直想打人。 她忽然伸手,咔嚓一下撇了一大股桃花,随即撕下花瓣,一朵朵都丢到了河里。你竟然跟别人一起戴花?!很微妙的,她想起了赵雀眉及笄礼上的许廷颢。当时爹爹是不是也这般心情呢?焦躁的想闹脾气,可是又找不到理由。 那是两个小娃娃,好好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他们下手的。 这响动,终于惊到了温如玉,他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披着火红斗篷,面赛春花娇艳的窈窕少女。一对儿娇艳通透的红宝石在黑压压的鬓上闪光,走进了看,会发现那是樱桃。哪怕造型再精巧,那也是极难布置的红配绿。然而她戴上却没有丝毫不妥,反而叫人觉得,这色差强烈的浓艳宝石就是特意给她准备的。 温如玉最近跟着父亲学工笔画,这一见之下,先呆住了。他恍惚忆起自己有一只镯子,安荣公主送的,也是这样的红。 大姐姐温如兰终于赶到了,一边给弟弟打眼色,一边疾步上前给好好问安。好好道声免了,明知故问:“听说侯府来了个长得很俊俏的小表妹,我在宫里窝了一个冬天,竟然不知道。这就特意来瞧瞧。” 温如玉拉着那小姑娘上前,两人一起跪下,参拜公主。好好破天荒的,头一次没拦住他,生受了全幅大礼。 “臣女小香给公主叩头。”那女娃抬起脸来,冲她甜甜一笑,露出奶牙洁白,梨涡一旋,眼睛都要眯起来了。 “免礼”因为心中不爽,好好的声音微妙的有点干硬。温如兰有点忐忑,她小心的偷觑了好好的脸色,却也不明白缘故,这公主今日是来撒气的? 那年纪幼小的孩童,却没有温如兰这样的细腻。她水亮的眼睛看着好好,坦率的眼神表露出纯洁的内心:“公主,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娘亲都好看。” ……好好无法拒绝这样的赞美,她伸手把小姑娘拉了起来。“你今年多大了?” “过了新年就七岁了。”她的声音也是幼女的甜糯。 好好像大人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倒是跟温如玉一般大,同龄的小孩玩到一起,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爹爹一样早慧,在年长人群里厮混。等他再长大些,就没事了。好好在内心自我宽慰。 温如兰看她表情缓和了一点,趁机道:“爹爹新近当日到庄子上,撸了一筐枸杞芽和槐花榆钱回来。这个时候的草木香带着天然一段清气。公主要不要尝尝?在笼上裹棒子面蒸了,合着肉丝用鸡油炒,爽口不腻,口感却格外香浓。” 每次公主来侯府,都用美食伺候,温如兰也已习惯。好好正欲点头,却无意瞄到了这小表妹她娘……那妇人怎么看都姿色平平。我,比她好看? 敏锐的温如兰自然意识到了,她尴尬的笑了笑:“孩子心中,自己娘亲总是最美的。” 好好宽容的表示我理解…… 焦躁啊!她仰头望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生活不止有眼前的不如意,还会有后面排队排的不如意? 先被爹爹冷暴力,又被男人随手绿,好好觉得她可以评选大夏最悲惨公主。 而且,爹爹一年不见,能让她念念不忘,而自己神隐一年,眼看要被绿,可见实在差得太远,简直丢人。 大过年的,好好一把心酸泪 第66章 出动 如果真有大夏最悲惨公主这个评选,四公主一定会表示你们谁都不要跟我抢。她的婚事陛下曾经积极的过问过,比如春闱下来后,认真向她推荐了当时的琼林俊秀。四公主却死活不肯,哪怕对方真的不错,她也不愿意要一个从家世到名次都被五驸马程砚秀压一头的。皇帝只好罢了。 再后来皇祖母又很热心的推荐了武威大将军余家。四公主看了一眼,心道其他几位公主配的都是彬彬书生,谦谦君子,但跟我配个不解风情的武夫,果然是不宠我呢。太后一提,她就哭,最后无奈罢了。 前后两尊大佛都吃了闭门羹,其他人就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后来,王昭仪的娘家请旨进宫,言里言外都推荐自己某个表哥。四公主更是大怒:攀不上别的达官显贵也倒罢了,一个小小六品官也敢肖想公主! 昭仪也无奈。其实与其他逼婚的父母的相比,昭仪出奇的淡定。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有三妃在前,自己也没那么大脸去求恩典。到时候,还是太后皇帝说了算。自己没必要穷折腾。 女孩子不用急着成婚。德妃娘娘也如此规劝,当闺女的时光是一辈子难得自在的时候。成了别人的媳妇,又是婆婆又是孩子,哪里还能有如今的自在悠闲? 刘五听了母亲教导,破天荒的没有开口应承。和程砚秀的婚后生活,她还是抱着美好向往的。 好好看着一陂春水两鸳鸯由衷感慨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季节。五公主以为她下一句就是“这俩鸭子长得这么美,吃起来应该不赖。”然而好好却笑道:“大家一个两个都要成家了。鸳鸯一对对游走,就剩下了我一个临水照花。哎,平日里吵吵闹闹,生气窝火,明争暗斗,但时至今天,却发现那些都是生活的调料。” 五公主为她忽然的感性和咏叹大为惊讶。今天我见到的,一定是假安荣…… 好好却忽然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我决定了,我要去找小王爷。” 五公主先是惊喜又是紧张:“你预备到哪里去找呢?” 好好笑道:“其实每次他有书信送回来,我都会注意封泥上的印鉴,那是有地标的。我心里大概有数,虽然他的位置一直在换,但运气好的话,还是寻得到的。话说回来,我得先去拜访一个大人物。” 五公主讶异:还有比父皇更大的人物吗? “大长公主。” ……确实更大。 “北靖王府的老王妃。她的丹青那么棒,我需得问她老人家要一幅画像。” 她原本打算独自前往,五公主却执意要去,好好无奈,只得把她也撩到了马背上,一路奔驰过去。程砚秀正在高阁上与几位同榜好友切磋文墨,忽见楼下骏马雕案,两佳人倏而远逝。一个颜若桃李,一个娇若薄雪。 众人一时停笔,纷纷围观,末了都向程七郎道贺,玩笑着要他请客。如当初刘三皇子所说,四公主和五公主更符合如今的审美取向。程七听到的,多是对五公主毫不吝啬也毫不作假的赞美之词。 那独树一帜,特色鲜明的安荣公主,却多是叫人敬畏有加,不敢置评的。 在众人的奉承中,程七郎别有一番得意和侥幸滋味。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眼神停留在好好的身上越来越少了,五公主几乎成为占据中心的那部分。 “其实你无需太在意,十个男人有八个心都飘在外面,他们管这叫做诗和理想乡。但有本事的女人,都能慢慢把那颗心拉回来。他在看安荣,你阻止不了。但你只要确保他看到安荣的时候,也能看到你,那就成功了第一步。” 德妃是个理智而板正的人,在发觉这个婚事的棘手处后,她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急着到景福宫撕逼,反而开始给闺女支招,叫她积极应对。在她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事。而且飘在一个人身上,至少目标明确,比飘在一堆花花草草上省心的多。(她的比较对象是自己皇帝相公,全大夏最难搞的男人。) 五公主是个乖乖女,她觉得娘亲所说很有道理。但她怎么知道程七郎啥时候看安荣?所以她采用最笨的方法,还乐此不疲。于是,好好就有了个直观感受,阿五现在变本加厉黏着自己。 “我要是那把漂亮的小刀就好了,可以被妹妹随身携带”她如是感慨。 好好翻了个白眼:“你这样的要敢自诩为刀,那姑娘我就是神机营的神机火炮!” 五公主举手投降,咯咯直笑:“我情愿在你猛烈的炮火下粉身碎骨。” 这表白来得措不及防,吓得好好浑身鸡皮疙瘩乱冒。 大长公主搞清楚好好的来因,当即哈哈笑出来,她笑得只拍大腿:这皇室公主真是个关不住的猴子。这不?要取经去了。她表示自己现在眼神不大好,已经很久不画画了,而且一年没见,也不知道孙子现在变什么样。 好好却道您凭感觉来吧,爹爹这样的,再长也不会走形。您往美了画,总不会出错。 老王妃深以为然。最终在明珠宝珠二贴身的帮助下,完工了尺方肖相。好好越看越神往,五公主也拍案称奇:“姑祖母好手笔,一点无损人物□□。” 只有一幅可不够,好好可是准备浩浩荡荡开工。但是却不好劳烦年事已高的老王妃。她拿着底稿到春苑去寻许紫云,却发现她正在荡秋千,而推秋千的人却是赵凤仪,那傻笑,刺眼的仿佛一只啃到了骨头的柯基。 打扰情侣约会要遭雷劈……好好非常识趣。她带着五公主主动回避。皇家只有四公主可以帮忙,但好好不乐意看她那张“哈哈,你也有今天,求到我面前来了吧”的脸。好好琢磨一会儿,溜溜达达去到了阁老府。 浣花阁毕竟不是白待的,董家大小姐董敏芝的绘画功底很不赖,虽然当初被人评价“匠气过重,输了赵雀眉一段灵气”但好好对她的画工,却十分认同。 董敏芝是个大近视,她那朦胧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两位了不起的角色。于是她强行视觉错乱,歪歪头笑了笑,对身边的丫鬟道:“最近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好了,以前只是距离远了看不清,现在竟然还能无中生有。” 丫鬟的眼神盯在五公主随手把玩的小刀上,吞了口吐沫道:“小姐,不是您无中生有,我觉得咱们会立地成佛。” “……我最近没有大逆不道,更不至于被替天行道。”她终于看清了两位访客。啊,果然是两位要不得的人物。上天真是不给人类留一丝幻想……她一直都害怕跟权贵打交道,虽然她自己也是权贵。 “公,公,公主,主”董敏芝俯身行礼,看起来局促不安。 好好心道看来你不仅眼神不好,还结巴。本着不欺负“老弱病残”的原则,好好大方的解下了五公主的耳坠给她当润笔。德妃对闺女向来娇宠,这耳坠肯定很值钱。 五公主愣了一愣,又看看好好“□□”的耳朵和手足,选择了忍耐。 作为一个害怕权贵的人,董敏芝自然是二话不说就屈服于权贵的淫威,“公主,我会按照您的要求,临摹个一百份出来。你把刀收起来好不好?我手抖……” 好好立即从刘五那里把刀收回来,重新□□腰带:真是的,每次带你骑马,你都拔我的刀。这毛病不能改改? 董敏芝果然很勤奋,还有着神一般手速,两天后,她就顶着两个黑黝黝的眼圈交货了。好好深受感动,为了对得起董大小姐牺牲的睡眠,她当即展开行动。 一个月后,云城大街小道都贴起了许廷颢的画像。而且好好还仗势欺人,用百两银子和一脚碎石,强迫当地政府配合自己。巡逻的衙役顿时多如走马…… 好不容易决定休养一番的许廷颢彻底懵圈了。他立即质问耿叔:“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耿叔观察着街上的情况,灌了口酒:“小王爷,自从老王爷把你托付给我,我就保证对你坦诚相待。” “所以?” “我干见不得人的事,什么时候背着你了?” ……你说的好有道理。许廷颢罕见的沉默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会惊动官府呢?” 耿叔压压斗笠,看看画像又看看许廷颢:不得不说,真相似啊。他摸着下巴认真思索了一番:“会不会是哪个有权有势的小姐看上了你所以假公济私?” 许廷颢用嫌弃的眼神告诉他,我拒绝接受这个答案。 “眼下还是解决问题要紧。”耿叔的斗笠愈发压低了:“整个云城都被动员起来,要藏匿几乎是不可能的。”难道前段时间灭掉的烟郭寨匪徒背后牵扯着什么大势力? 许廷颢显然跟他想到了一处,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剑。“现在怎么办?” “幸好我预备万全。”耿叔挥舞着并不存在的鹅毛扇:“山人有妙计两策,主公要上策,还是下策?” “上策!”许廷颢恨他装模作样却又奈何不得。 “反正画的是你,要抓的也是你。咱俩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许廷颢随手抽出两本夜蒲:“你想太多了,我控制着你的精神信仰。” 呀……小鬼长大了真不可爱。不过,还有另一招。他随手打开包裹摸出一套衣裙:“来吧,小王爷,自己选的路,擦着胭脂挥着手绢走完。” 许廷颢再一次伸脚踹过去,却被耿叔牢牢握住:“我都说了是下策。” 不,我踹你的原因,你竟然随身带着小姑娘衣服,你这个死变态!! 第67章 救美 许廷颢拒绝接受那个实在有损自己形象的建议。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躲藏的像只老鼠或者被追的像条狗,更加有损他的形象。其实还有个最笨的法子,直接找到知县,亮明身份,告诉他“你盯上了你无法得罪的人”。 但这有违他的原则:因为泄露身份,就表示自己试炼失败。而且云城离上京,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恐怕会被当成笑话广而告之。为了那比天还高的自尊心,和自己的一世英名。许廷颢最终屈从于耿叔的“阴招”。 桃粉色冰霜花撒脚裙子,娇红色云水纹宽袖衫子,许廷颢对着铜镜上看下看,狠狠的鄙视了耿叔的审美品位。桃红色应该配乳白或者鹅黄嘛,现在这一套加在身上,感觉像泼了一身狗血。 耿叔在一边笑得肚里抽筋,扶着墙直不起腰,却见许廷颢飘飘摇摇,仪态万方的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过来,给我梳头!” 耿叔的笑声戛然而止:小王爷,你入戏是不是有点快? 许廷颢凑着下巴望着铜镜里那张脸:我可是个完美主义者。他舔了点辣椒面,成功收获红润的唇。因为没有准备口脂。 耿叔:你还真是来劲啊。 许廷颢不会梳姑娘的翻云髻或者飞仙髻,难道耿叔就会吗?他当然更不会,否则也不会常年一根勒子系在眉上,披头散发。俩人折腾了半天,终于把头发分成两部分,拢到胸前,用头绳扎了起来。 “啧,像个土包子村姑。”许廷颢对耿叔的“笨手笨脚”很不满意。 耿叔却毫不留情的批判了他的自以为是:“村姑那种淳朴能干的女子,岂是你这种五谷不分养尊处优的小贵族可以冒充的?” ……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给村姑丢脸了。乡下孩子进城,那是涨涨见识,而锦衣玉食的小王爷被老王妃敞开手放出去历练,用她的话说,叫涨涨常识。 许廷颢把短剑贴胳膊绑了,拉袖子藏好。迈开脚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又退了回来,他回忆了一番好好的走路姿势,却发现她的形象根本不具备参考性。还是云姐姐那种端庄优雅的比较合理。 来回在屋里走了几趟,终于有模有样。耿叔揉揉眼睛,连连称奇:小王爷,真乃奇男子。哦不,现在该成你为奇女子。 许廷颢咬牙道:“我若为女子,那天下第一美人就不管容妃的事了!” 耿叔抽了抽嘴角:看来跟男装一起被抛弃的,还有小王爷的脸皮。 出门走上大街,耿叔一开始还有点忐忑,但随后发现哪怕有视线徘徊,也是单纯的惊叹和欣赏,这才算松了口气。而许廷颢却走得步步生莲,落落大方。哼,那帮肤浅的俗人怎么可能识破我的伪装? 耿叔透过他平静的外表看穿了他嘚瑟的内心。最近试炼太顺利,让他迷之自信,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不过也好,出了云城,就可以松口气,其他的随后再说。结果,俩人就看到了站在云城门口的安荣公主。她骑在马上,威风凛凛,英姿飒爽,严密注视着来往人群。许廷颢大吃一惊,疾步往后退:公主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 耿叔在背后推住他:上啊,别怂。 许廷颢忧伤的捂住了脸。“要是被公主看到就糟糕了。” 耿叔哈哈:“终于觉得丢人了?” “不……”哪怕被说破,小王爷也不会承认,他一本正经的强词夺理:“明明是我太体贴。我美过了她,她会伤心的。” 现在换耿叔沉默了。他觉得自己得离这个不要脸的小主子远一点。哎,真怀念当初纯洁无暇的宝宝。 其实许廷颢不愿相认,有深一层的顾虑,虽然不懂自己为什么在被人悬赏通缉,但如果真是匪徒背后的势力作祟,在被对方“瓮中捉鳖”的情况下,他不想把好好牵连进来。而等在那里的好好却一脸焦躁,有些不耐烦了。她出了京一路往西,一边打听一边赶过来。爹爹应该还没离开才是,怎么就找不到呢?而且按照她的想法,许廷颢发现自己在寻找,应该就会主动来见才对。 “零,”好好摸着下巴问身边的护卫,宣和帝知道她身手不错,却还是不放心,叫这个暗卫跟着她,一路随行:“我们是不是哪个步骤出了差错?按道理小王爷这么俊俏好看,没道理不被人注意啊。” 零嘴巴紧闭。实际上他并不赞成这个扰民扰官的作法。 “哎?”好好激动得扯住他的胳膊:“我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熟悉。刚回头那个。” 零张目看去,只见到一个穿粉红裙子的小姑娘。他觉得公主已经是望眼欲穿,现在出现了幻觉。否则怎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许廷颢匆匆顺入人流,左右一看,拐入一条巷子。耿叔在背后跟着,默默抗议,小王爷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大酒楼不住,往贫民窟里蹿。而许廷颢却是真的想躲开安荣,她那样的金枝玉叶肯定住在繁花市区,自己避着点好。等他把幕后黑手抓出来,收拾利索了再去见她。 碎石子路上还有前几天下雨留下的泥泞,旁边的污水沟里,有剩菜破鞋还有猫的尸体,清风一吹,酸爽之味扑鼻。幸而许廷颢这一年没少跟着耿叔体验生活,要不早就一边扶墙呕吐了。 这条街上,有布衣妇人骂骂咧咧的纳着鞋底,有小孩尖叫着吹着风车跑过。还有双目布满红丝的醉汉踉踉跄跄。许廷颢面色沉稳,步履轻快,神态端的是不动如山,仿佛自己不是走在环境恶劣的外三街,而是在王府花园里闲庭信步。 想想当初刚带出来时的懵懂单纯一惊一乍,现在还真是进步良多。耿叔跟在他身后,左手酒壶,右手夜蒲。神态慵懒不整,步子吊儿郎当,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始终跟许廷颢保持一丈的距离,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寸。他微微眯了眯眼:虽然确实进步了很多,不过有时候还是有点欠考虑。 比如现在:你要不要把娇弱优雅的伪装撕下来呢? 上层社会和低层社会其实没多大区别,人渣都是大路货。只不过前者渣的衣冠禽兽,后者渣的毫无保留。 “哟,哪家的小娘子长得真俊俏。”一个地痞无赖正坐在太阳底下扪虱子。光膀子,掉裤子,左青龙右白虎中间是郁郁葱葱的一大团胸毛。 许廷颢沉着脸走过去,迈了两步,才发现对方说的是自己。一条粗如横梁的大腿挡在面前,霸住了那条窄窄的路。 “整个外三街,都是我牛二的地盘。你走我的道?”他一边说,一边饶有兴趣的打量。 许廷颢余光看到那不称职的护卫又开始靠着墙根翻小黄书,一点都不打算解围。要你何用?他很暴躁。然而……我现在是端庄优雅美少女。 算了,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许廷颢摸出一点碎银子丢了过去。买路钱!在外面游荡这么久,有些套路他了然于心。 然而今天却遇到个不按规矩出牌的。“小妹妹瞧着眼生啊”地痞不仅没有把腿收回去,反而把另一条腿也伸了出来。而且两腿打开,坦坦荡荡的露出裆部,还用手抓了两把。许廷颢被这粗俗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地痞哈哈大笑,露出了一条粗大红舌头:“来,小娇娘,叫声哥哥,我就放你过去。” 许廷颢:…… 这牛二显然是地痞中的大哥,如果处理不好,说不定对方一声令下,自己就被一群流氓围攻。黑白两道同时追杀的滋味,他可一点都不想品尝。 “你识字吗?”许廷颢问。有文化的流氓虽然是少数,但他向来很谨慎。 地痞撮着牙花道:“要看是写在哪里的字咯。”那眼神上下一扫荡,仿佛许廷颢就是一本让人兴趣盎然的故事书。让他头皮都在发炸。 “看来是不会咯?”许廷颢点点头:很好,你的手保住了。让人无法把事情说出去,方法有很多。他打算采用最简单粗暴有效的那个:既然你这么喜欢口花花,那就割掉你的舌头。 “哈哈哈,外三街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俊俏的小丫头?来来来,乖乖让大爷亲亲,哥哥保正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那无赖伸出了爪子。 ……你的手还是保不住了。 许廷颢摸住了袖中短剑,然而他刚欲动作。就见一道鞭影从天而降,缠住了那猪蹄膀似的手腕,向后一拖,那没有二百斤也有一八百的壮汉就仿佛一只麻袋被拽了过去。一个朱红衣衫,黒靴墨带的女子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时机刚刚好,眼瞧地痞要蹭到她,她伸出了那只惊天地泣鬼神的脚! 哇……啪!许廷颢眼看着那大汉像只鸡一样被拖走,又像只鸡一样被踹回来。嘭的砸在地上,连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地上灰尘扬起老高,半天不落,很好的营造了天地失色的效果。 如果不是揣在屁股上,只怕他脊柱骨要断掉了……许廷颢心有余悸,自付经不住她一脚。亲不到了,他有点失落。轻轻吸了口气,伸出手来,把一缕头发顺到耳后。灰尘落下,好好走了过来,这一看,就是一呆:“哟,这是哪家小娘子,长得还挺俊俏。” ……总觉得这话有点熟悉,似乎跟流氓说的一样? 第68章 邪念 许廷颢局促的拉了拉裙子,她正犹豫着怎么跟好好解释,却见好好径直走了过来,又,迈了过去。伸出素白纤纤一只手把那地痞牛二拽了起来。 你理他作甚?当心反扑。许廷颢还未开口。就听啪的一声,好好一手提着无赖的耳朵,另一只手干脆利落的扇了上去。无赖的脸登时被呼到了左边。 “叫你耍流氓!” 许廷颢站住了,他觉得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 啪! “叫你调戏人家小姑娘!”流氓的脸被呼到了右边。 啪! “叫你随便乱摸!还用你抓过裤裆的手去摸!” 许廷颢忽然觉得反胃:其实你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不过话说回来,她手劲还真大。那地痞的头在她手里就仿佛一个蹴鞠,一巴掌连口水都扇出来了,三巴掌下去,猪头都比他中看。 “你这么猥琐你乡下的娘亲多伤心?花街上那么多女人,你不去照顾她们的生意,欺负良家作甚?” 啪!啪! 好好松开他耳朵,左右开弓,各来一下,又在他落地之前,重新把耳朵提在手里。那出掌快如疾风,许廷颢离得近,勉强看出了动作,内心更加震惊:这公主当真不同凡响,扇人耳光用的都是武当绵掌! 无赖嘴角喷出一股鲜血,他的内心被恐惧占据,总觉得今天要被扇耳光活活扇死。“大哥饶命,我再也不敢了。那娇娘我让给你了!” 娇娘许廷颢:……我就这么被让了? 好好下意识的回头看。仔细一瞧那少女与自己一般高低,一张脸皎若明月,美若菡萏。再放她成长几年,只怕要危及容妃娘娘“第一美人”的封号。 “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被贿赂?侮辱我的人格!”好好举起拳头对准他的鼻子。而且你叫我什么?大哥?我是胸平了点打扮男人了点,但我可是标准美少女! “那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下得了手?” 孩子许廷颢:……我再长大些就可以被下手? “女侠手下留情!”那无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冒,这一拳挨结实,他鼻梁骨都要断了。为了自己的鼻梁骨,无赖拼命解释:“虽然她身体还是孩子没有什么味道但看惯了花街那些浓妆艳抹的,这脱俗鲜艳的一张脸,简直是山涧一股清流。” “你还有理了!”好好的拳头还是砸了上去。 嘭!无赖躺在了地上,口鼻血沫糊了半张脸,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去世多年的母亲在忘川河边向他招手。 好好拍拍巴掌,掸掸灰,一甩头发,走过来:“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很危险哦。” “其实我……”带的有护卫。许廷颢回头,已看不到耿叔的影子。应该公主出现的刹那,他就消失了。在心里将其狂踹痛扁,许廷颢面上保持恰到好处的惶恐。 “我迷路了。”他接住了后半截话。用一个不太高明的借口。 然而好好却点了点头:“难怪呢,我方才一路看着,就觉得你不大对劲,岔路口走错了。到了这种鬼地方” 许廷颢大惊:你跟着我? 好好看懂了他的眼神。笑道“其实我一开始觉得你跟我一个故人有点像,一不小心就多关注了点。” 她举重若轻的化解了自己“盯梢尾随”这种疑似流氓的行为。 许廷颢松了口气。很好,就让这误会继续保持下去吧。他可不想让公主觉得自己是个爱穿女装的变态。 好好很自然的拉过他的手“你住哪里?我带你回家。” 许廷颢迟疑片刻:“其实,其实……我原本住在一家客栈,刚刚出来买花,顺着人流走了一段,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好好看她美丽的眼睛里一片迷茫和不安,就判断她没有撒谎。其实这个时候与演技无关,许廷颢他是真的不安。 “好吧,我先带你回城区。说不定转一转,你就能想起自己住宿的客栈了。我跟你讲,你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不应该独自行动的,里三街外三街都不行,被冲撞了,被瞧去了,都不好。” 娇滴滴小姑娘许廷颢十分不好意思的低了下了头。 好好嗤得一笑,顺手摸摸她软软的腮帮:“你还害羞了。不要怕,遇到我就没事了。” 终于离了臭水街,慢慢走入主城区。人多起来,杂货摊子到处都是,吆喝声此起彼伏。许廷颢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刚刚只有两个人,距离近的能听到彼此呼吸,他总怕好好忽然识破。这会儿她的心思被路边的猴戏,杂技分散,许廷颢就轻松了些。 好好笑道:“不怕了?” “嗯?” “你的气息平静下来了,刚刚一直有点乱。也难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早就吓瘫了,说不定还会留下终身阴影,你能坚持着自己走过来,已经很棒了。”好好笑得灿烂,仿佛他真的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她竟然这么敏锐?明明作风那么豪放。许廷颢微微低头。他觉得欺骗公主的自己有点卑鄙。 “我原本以为你会晕倒呢。都已经做好抱你回来的准备了。” ……忽然觉得我还可以再卑鄙一点。 两人手拉手连着转了两道街,还是没发现要找的客栈。眼见得天色已晚,好好诚恳建议:“要不,你先随便找个旅店住下?说不定明天就会见到家人了,她们肯定也在找你。” 许廷颢轻轻点头。其实他从刚才起,就在寻找耿叔。但那个完全没有职业操守的护卫,就仿佛一只飞进了黑森林的乌鸦,再也看不见了。 好好征得了她的同意,便跟她一起走进一家看起来档次不错,干净卫生的旅店。店家很热心的推荐了上房雅间。然后很愉快的冲两只肥羊伸出了手。 许廷颢一摸裙子,顿时僵住。换了身装备,不方面带那么多的东西,包袱是给耿叔拿着的。那个混蛋竟然带着钱消失了!许廷颢咬牙。出门没多久,他就深深意识到了孔方兄的作用。 “呀,连美色都差点没保住,钱财更加保不住了。”好好摸着额头,感慨自己后知后觉。她从荷包里拿出银子付了房费。还另外出钱叫老板上一桌客饭。 住着好好提供的房,吃着好好花钱买的饭和点心。许廷颢一时间无言以对。总觉得按道理事情不该这么发展。 呀……好讨厌。 旅店的招牌菜是麻辣排骨。鲜香筋道,瘦而不枯,还很下饭。好好大快朵颐,十分满足:搭救了美人,吃到了美食。真让人身心愉悦,感觉今天没有虚度。 日行一善,造福一方,我真是个好公主。 “你叫什么名字?”好好终于想起询问。 “许……”早已饭罢,正优雅捧着茶杯的许廷颢及时改口:“珝珝(xu)。” 哦。好好莫名觉得尴尬,这么标致的姑娘怎么取个名字像撒尿。 其实她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姑娘哪里怪怪的,却硬是不敢往那方面考虑。毕竟,让她再死一次,她也不敢相信英明神武的她爹会穿裙子(虽然曾经有过瞬间闪现)。而且更不会被流氓调戏了却不敢还手。到了这一步,她愈发不信了。因为许廷颢吃不了辣,而她刚刚嚼麻辣排骨却面不改色。 “我叫好好。” “谢女侠今日出手助我”许廷颢整整裙摆,亭亭站起。 好好忙道:“不必多礼。我原本就不是为了叫人感谢,才去做好事的。” 这个姑娘应该是大家出身,虽然不怎么说话,礼数却很周全。好好做出了判断。这也恰好解释了她为何迷路。因为那些出有仆役,内有奴婢的贵族女子,是不会花费自己的心思记路线地图什么的。 许廷颢没想到自己随口扯的不完美的谎已经被好好自己圆的□□无缝。他只有点苦恼如何摆脱眼下这种局面。 正捉摸着,却见好好站起身来,转到了屏风后面的小暗房里。意识到她要做什么,许廷颢立即红了脸庞。这种上等雅间都是备有官房的,而且处理妥当,不会有一丝异味。他局促的握紧了拳头,绷紧了脊背,连心跳都开始紊乱,淅沥沥水声传来,更叫他无地自容。 “我先告退了。你早些歇息。”待到好好解决内部矛盾,浑身轻松的走出来,许廷颢立即开口,语调又轻又急。 嗯……好好看着她款步走出,比自己还端庄,愈发认定了这就是个相貌有点相似的姑娘。话说回来,一年没见了,还真不知道爹爹到底变成了什么样。正处在成长期的小孩难捉摸啊 不过,白日那个地痞叫什么牛二的,显然是个不小的头。他会不会晚上来报复?这样一想,好好觉得叫珝珝姑娘一个人睡,未免有点不安全。 许廷颢回到房间,总觉得自己身上沾着臭水街的酸腐味,有条件的情况下,他还是乐意讲究的。随即命小二灌了几桶热水。然而他才刚把外衫脱下,正预备褪掉衣裙,就敏锐的注意到窗纸上映出的影子。 好好嗒嗒敲门,许廷颢已重新整好了衣服。“请进。” 他摆出了亲和的笑容,然后就看到了好好手里抱着的枕头。“你……” “万一那歹人再次出现呢?我得把你平平安安的交到家长手里。今晚咱俩一起睡。” 许廷颢震惊了。 “你不习惯吗?”好好诧异:“按道理,你这样的大家小姐,都是有丫鬟□□的吧” 许廷颢立即摇头。摇完了发现不对,又点头。 “你是要沐浴吗?”好好看到了那一大桶热水。 许廷颢张了张口:“我,其实我信风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不吉利,我翻了乌历,说东北角置水一桶,可以转运。” 好好哈哈大笑:“放心,你转运靠得不是水,是我。你若不洗,我可是洗了啊。” 眼见她已开始解衣,许廷颢心里一慌,伸手阻止:“且慢,我……” “嗯?怎么?”好好搅着水面,撩起几朵浪花。看着那细白的手掌,许廷颢又想到白天把人扇到看不出人样的耳光。要是发现被骗了,她会不会生气? 自付自己经不起那一巴掌,许廷颢话到嘴边又改口“我是想说,你试试温度,不够热就叫店家另加。” “哦。珝珝还真是细心啊。”好好觉得有点烫,绝对不用加了,不过现在夏天未至,水温高点,也防着凉。为了行动方便,她穿的是非常简易的窄袖掩矜小袄,瓦蓝银花长裤。如意盘扣一解,剥落了上衣,露出了金红二色牡丹肚兜。她扭头搁置衣物,看到珝珝姑娘背过身去,正襟危坐,嗤得笑了:这小妹妹还真是害羞。 听着身后水声响动,许廷颢低了头,抿了唇,眼观鼻鼻观心。我真是个坏人。他暗暗责骂自己。不过我真是个君子。他又默默欣赏自己。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许廷颢握了握拳,脑海里忽然冒出当日山洞那一幕,那玉白纤细的脊背,还有那可笑却也可爱的纹身。话说回来,她也曾邀请自己看的,那说明本人毫不介意,那他看一看也不要紧的吧?这样一捉摸,终究还是心里罪恶的念头占了上风,君子被小人干掉,他悄悄侧了点头,视线余光里,瞄到纤颈秀项,一道脊沟,精致的蝴蝶骨随着手臂的动作微微起伏,仿佛月光下的一只天鹅。 虽然他想象的很美好,不过,许廷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脊背:似乎也不相上下。大家的背面都差不多。正想着,好好却扭过身来,去拿小案上的梳子。措不及防的,一痕*,那小小的,玉团似的,点缀着两颗红石榴籽,闯入眼帘…… 咕咚一声,许廷颢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好好吓了一跳,带着一身水湿站起来:“珝珝,你是头晕么?” “我……我有点累,先睡了。”他踢掉鞋子,藏进了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 呀,原本还想拜托你给我递一下澡花泥呢。好好感叹。 出门在外,万事从简,她迅速把自己拾掇好,也上了床。这才发现珝珝已经把被子铺好了。她钻进了被筒,把纱帐放下来,轻声道了晚安。 白天忙了一天,好好很快入睡。迅速,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许廷颢却睁开了眼睛,清亮精神,丝毫不见睡意。 两人之间就隔着两层棉被,那少女的身体离自己很近,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许廷颢觉得心里痒痒的,仿佛有一只小虫子在爬。渐渐的,又从心底爬到了掌心,连掌心都开始痒痒的。 他伸出手去,隔着被子,抱住了公主。“好好。”他轻声叫,音调低微只有自己可闻。其实一直想着要叫叫那个早被告知的名字,现在终于有了机会。 少女拖着头发,枕着手臂,睡得分外香甜,红润的唇,仿佛含着蜜似的,连呼吸都甜甜。我是个君子,许廷颢悄声对自己道,所以我只亲一下。 他微微动了动,靠的更近了些,冲着那温软的唇瓣轻轻一啄,还用舌尖轻轻一舔。味道不错。许廷颢心道,用过牙粉,那上面残留的,是他喜欢的玫瑰花混合薄荷的味道。 想到甜香,又想到自己。对哦,还没有沐浴呢。许廷颢立即躺不下了,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上还留有汗味和酸味。脏脏的自己怎么能和香香的公主一起睡呢? “好好?”他又轻唤。确认对方睡熟了,许廷颢悄悄跳下床,褪了衣裙,踩着小凳,无声的滑进了浴桶。一点异响都没有发出。许廷颢暗自得意:我果然很出色。 他沉默的浸在水里,好比一颗光滑溜溜白萝卜,略微动了动,愈发觉得滑溜溜,脚底心底都在滑。两根指头轻轻搓了一把,这才恍然明悟:对哦,这是公主的洗澡水,她放了那么多的花泥香膏,到现在水里都还透着香味。这样也好,我也香喷喷的了。许廷颢觉得有趣,又觉得羞涩,有种诡异的兴奋充斥了四肢百骸。 幸而,他还保有理智,在温腾腾的水彻底变凉之前,小心翼翼的翻了出来。绷紧了足尖,压低了呼吸,一点动静都不敢有。比当初山寨上夜袭土匪还紧张。其实,这种鬼鬼祟祟的感觉好像很刺激? 次日一早,好好伸了个懒腰,爬起来,精神倍儿好,洗了热水澡果然很舒服啊。不过很明显珝珝睡得不大好,他穿着衣服睡的,眼圈下还有淡淡两道青痕。果然还是吓到了吧,可怜的姑娘。好好颇为怜惜的抚摸她的腮帮。那满含柔情的眼神看得许廷颢心头直跳。 他愈发觉得自己太邪恶,竟然欺骗公主的同情。于是跳下床,躲开了她的视线。然而公主她追了上来,这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都不会自己梳头发,看我给你挽个好看的发髻。整理完毕,她看着铜镜中的影像,有一个瞬间被美到。收回指头,感叹一句,呀,手感真不赖。 今天注定精彩纷呈的一天。好好刚一拉开房门,就吓了一跳。她看到了一排屁股……黑压压的,撅得高高的屁股。这客栈的上菜风格有点别致啊。好好凉凉的感叹一声,总觉得那个红烧猪头有点熟悉……好像不久前刚见过。 “大姐!”猪头开口了。这一开口,好好从那缺了的门牙里认出了对方。 “牛二?昨天那个地痞?”好好潇洒一挑眉抱胸而立:难道挨我的巴掌挨出了感觉,今日又来领打? 后面一个略微斯文些的,留着老鼠须的,膝行几步,匍匐于好好脚下:“大姐有所不知,我们外三街向来以武力为尊,拳头硬就是真理。咱们道上混的,都讲规矩。昨日,我们已听牛杠把子的,描述您的盖世威风,我等心中仰慕不已。特来拜会,从今以后,您就是我们的大姐了。外三街都归您说了算。” 他身后还跟着一溜小弟。一见师爷发话了,异口同声,高喊:“拜见大姐!”响彻云霄,整个楼层都在晃动,其他房客啪啪啪,锁门下钥关窗户,生怕被这群地痞注意到。 好好怔了一怔,哈哈大笑,笑得分外舒畅:你看啊皇帝老爹,我出个宫,还为你大夏治安做出了卓越贡献。在这一瞬间,装逼的快感,耍帅的快感,还有闪闪发亮的虚荣心同时得到了满足。 “珝珝姑娘,你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许廷颢还在发愣,好好已经带着那帮刚刚皈依的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弟兄们,初来乍到,有失尊敬,蒙受格外抬爱,我却之不恭,今天大家喝个开心,钱都挂我帐上!” 手法之熟练,用词之准确都让许廷颢忍不住怀疑这位公主是不是也偶尔兼职当当流氓 “好!”一群地痞啪啪鼓掌,声势浩大。龙卷风一般离开,刮的许廷颢风中零乱。他来回转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被抛下了。 真是的!那帮人有什么好!穿着露肉大衫,嘴巴不干不净,走路吊儿郎当,生活游手好闲,不仅影响风纪还影响教化!干嘛跟他们混在一起!还要一起喝酒,我才不稀罕,不稀罕……竟然不带我。 许廷颢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忽然间失落的想条没了主人的小狗。 其实嘛,是好好自以为很体贴,乌烟瘴气流氓聚集的地方,不适合这么纯洁无暇娇滴滴的美少女。而她本人,除了性别,其他都是好汉配置。 直到日暮时分,好好才晃荡悠悠的回来,身上带着扑鼻的酒味,一双眼睛格外明亮,亮而迷离,像是一池春水,又像两口甜酒。她手里却拿着一串冰糖葫芦。“来,吃点甜的,这回我的手气应该不赖。” 许廷颢原本想生气的,“你一点都不负责仁!难道不怕流氓拐回头找我吗?只顾自己出去浪了。都不管我。”但被这双眼睛一看,他却一点都怒不起来。 许廷颢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喜欢甜甜的糖浆,却怕吃到酸果子。 好好被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这姑娘真是可爱。她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刮了之后,发现自己忽然有点理解赵凤仪了,当时在姑母面前对许紫云做出那样失礼的动作。其实,完全是情不自禁啊。 许廷颢不是许紫云,更亲昵的动作都做过,所以也不在意,他还在很认真的对付冰糖葫芦。果子是有点酸,糖浆又甜到齁,他一卷舌头,红润的舌尖添去了嘴角的糖屑。动作有种不经意的俏皮 好可爱。 好好内心发出一声欢呼。酒精会让人自制力下降,好好怎么想就怎么干,凑上去,轻轻一亲。“我喜欢你。” 许廷颢先被动作吓到:难道我昨晚偷亲被发现了?后又被这句话吓到,你……喜欢女孩子? 然而他还没从惊吓中走出,好好又开口了,她凑着腮帮,神情有点沮丧:“我想爹爹(跌跌)了。我已经一年多没见他了,也不知道他跑到了哪里。” 许廷颢默默的攥紧了拳头:其实我想等长大了,再回去找你的。下次见面,我就可以娶你了!他曾这样想。 “你还真是跟他像像的。不过他没你这么高。”好好把手比到眼睛:“他只到我这儿。” 许廷颢很激动:我现在跟你一样高了,马上就可以比你还高,他恨不得马上跳起来跟好好比一比。然而,“嗯。”他的外表还是云淡风轻的优雅美少女。 好好说到这里愈发愉悦:真好,云城没白来。“遇到你挺幸运的。我喜欢跟你相处。” 好好冲她潇洒挑眉,那是酒桌上刚跟流氓学来的逗姑娘动作。“因为你……” “长得好看?”许廷颢多少了解她的脾性。 “跟我一样好看”好好咯咯直笑,笑得花枝乱颤,伸手贴上珝珝姑娘的胸口:“而且,还是平胸。” 许廷颢:……恭喜你,找到比自己还平的人了。 第69章 土匪 好好喝了酒,很快酒劲上来,晕晕乎乎的栽倒在床上。许廷颢轻轻叹了口气,给她把鞋袜脱掉。看着那白生生的脚丫子,粉嫩的脚趾头,一时茫然。白皙的皮子上甚至可以看出淡淡的青色脉络,他忍不住轻轻拧了一下。这身体看起来也是娇生惯养的,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难道是这只脚的构造有什么不同? 他专心致志的捧着研究起来。有点茧,这是习武之人的共同特征。脚掌薄薄的,脚趾甲也是健康的粉红色,可知气血充盈。这是身体健康的人共有的特征。也没什么神奇之处啊,为什么就携带这这么强的力量呢?他忍不住敲了敲那白生生的脚底心。 睡梦中的好好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不舒服,身体本能的踹了一下。许廷颢轻呼一声,委顿在地上,痛得小脸苍白。这简直是齐天大圣的金箍棒,沾着即死,碰着即伤,只不过被她按在了脚上。 幸好我躲得开,踹实了,要吐血的。他撑着地面艰难的爬起来,轻轻揉了揉肚子。把好好整个人往床里推了推,怕她酒热踢被子连累自己遭殃,特意让店家拿一床薄点的洽纱被过来。而他自己却还在外面躺下。 许廷颢是个有天赋而又很刻苦的人。属于那种比较可怕“比你优秀的人却更努力”的类型。跟着耿叔在外游走,他各方面的能力都有了很大飞跃。比如现在,他脚尖落地的瞬间,已经穿好了衣裙,拿起了近身放置的短剑,悄悄掩住了口鼻,后退一步,剑鞘一撩被子,把好好的脸也给盖上。 而那薄薄的竹纸窗户,已经被火星撩开一个洞,一根竹管捅了进来,喷出了一大股浓烟。 下三滥!许廷颢低声骂了一句,仗剑挡在好好身前。洪洞县里没好人。 然而,对方悄无声息的潜入进来后,许廷颢心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从手段到把式都跟当初剿灭的烟郭寨匪首大鹏翼比较像。难道这就是终于按捺不住的幕后势力?如果,我就这么被抓了去,不仅可以趁机消灭他们,还可以摆脱眼下这尴尬的局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好好面前。 不行,那公主岂不是也要被一起抓走了?许廷颢咬咬牙,早知如此,他就自己睡了。如今反倒带累了尊贵的她。 小小少年总会有高估自己的时候。比如现在,好好酒醉不醒,许廷颢自信能护她周全。然而真的动起来,他才发现这裙子有多碍事,而且被好好踹到的地方还在痛,这才最重要的。他很不甘心的咬了咬唇:在此之前无论如何也没想过,陷入贼手是因为友军误伤。 注意拿定,许廷颢当即立断假装昏倒。这也是他的生存智慧之一,该怂的时候,不要犹豫。 隐隐有轻而快的脚步声响起,许廷颢感觉到自己被布带一绑捆了起来,扛上了肩头。而另有一人掀开被子,束了好好的手脚,抗起了她。醉得昏沉的人,竟然到现在都没有醒。“小心些,大王特意交代了,不要伤到脸。”一个低微暗哑的声音响起。许廷颢的心沉了沉。除了山匪,还有哪个敢恬不知耻称大王?果然跟烟郭寨有关。 来也无踪去无形,偌大的客栈哪个都没有惊动。许廷颢觉得这些山贼的素质比当日自己寨中所见还要高些。 好好睡得极不安稳,她原本就被酒冲的难受,这样一颠簸,胃里更加难受,几次翻江倒海,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吐了起来……那扛着她的土匪都淋了一头一脸。零星的微光下,许廷颢看到了土匪的表情从茫然变成愤怒又变成大写的我艹,明明心头跳雷,却还不能丢下去狂揍,那憋屈的脸让许廷颢差点笑场。 好好这个晚上过得很不愉快。因为她做了个很不舒服的梦。 先是梦到自己躺在沙漠上,阳光的暴晒让她像一条干涸的水沟,紧接着就梦到自己赤着脚跑了森林里,而脚掌下是一只只小蚂蚁。然后又莫名其妙到了一艘小船,那小船在波浪汹涌的河面上跌宕起伏,晃荡的像一个从楼梯上滚下来的罐子。随后……她就像那只罐子一样,冬天到了被塞满了酸菜,扔进了乌黑乌黑的地下室。 乌黑乌黑……呀,好可怕的梦。好好扭动着酸痛的脖颈,想翻个身抱住身边的美少女珝珝,然而这一动却发现自己转身都难。好好下意识的睁开眼:乌黑乌黑……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再来一次……哦,妈哒,不是梦。 并不是纯粹的乌黑,墙角还搁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反而让气氛显得更加阴森古怪。她下意识的扭头看,发现靠坐在她身边的珝珝姑娘,裙摆散开如一片花瓣,脊背挺直,神情镇定……呀,真难为她了,被关地牢了还保持端庄优雅。 “醒了?”许廷颢开口询问,他语气平稳,眼睛里甚至还有一丝笑意,仿佛这只是什么有趣的游戏。这让好好迅速放松下来,毕竟有个拖油瓶队友是很糟心的事。“头痛吗?醉酒的感觉如何?” 好好感觉太阳穴有点发涨,不过她还没晕到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当即笑道:“你要真想知道,就自己试一回。等离了这儿我请你喝酒。” 许廷颢会心一笑,给她简要的说明了情况。当然,隐下了烟郭寨一折。好好听得扼腕叹息:醉酒误事果然不假,她下次可得仔细这些。“我给外三街的那帮混混取了个名字叫颢好帮。颢是为着纪念爹爹(跌跌)” ……我还没死呢纪念个啥。许廷颢深感无力。而且我为什么要被调戏过我的流氓纪念?安荣公主自顾自的回忆起了白天的风光事迹。 “同时,好还表示从今天他们要学做好人干好事。比如扶老奶奶过马路,扫个大街,服个劳役挣工钱,送迷路的小女孩回家什么的。” 迷路少女许廷颢觉得膝盖好痛。 “从此之后,他们也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帮派了。不听话的,统统打屁股。呀,感觉我像费心费力管教一大批儿子一样。”好好摸着下巴,眼光在这黑黝黝的暗室来回逡巡:“很明显,这里需要管教的人更多。” 许廷颢觉得自己一直担忧的等待都是浪费。这金枝玉叶皇家公主,竟然出奇的淡定,还野心勃勃。连女孩子的标配“大声尖叫”都没有。真是白瞎了他费尽心思打好的腹稿。现在好了,你继续妄想,我先睡会。为了以防万一,我可是一直守着。 然而,许廷颢的睡眠需求显然无法被满足了。好好刚醒没一会儿,就有来了两个人一边一个,拖起两人,带着路往外走。大约是因为自己出奇的配合,所以连标准台词“老实点”都没有讲。 沿着山道,两人又走进一间房间,明亮到刺目的光线,让两人下意识的闭上了眼,半晌才适应过来。许廷颢定睛细看,发现一张乌漆墨黑的条案后,放着一张大圈椅,大圈椅上搭着一张虎皮褥子,褥子上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胡须张扬的壮汉,大约像是耿叔混搭了猛张飞的造型。体格像张飞,不正经像耿叔。 许廷颢入了贼窝,一直在观测,现在心下有了判断。那虎皮褥子不知道铺了多少年,是哪一代的头子传下来的,现在毛也委塌,没有什么光泽。有底蕴成系统。这个山寨的规模和管理都比烟郭寨强。 而好好擦亮眼睛,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传说中,每一个江湖大佬的背后都有两个捏肩捶腿的大姐。从那两个大姐的姿色来看,这大佬显然混的也不咋样。 好好甚至清晰的透过她们浓妆艳抹的脸,看到了那眼神中的妒忌。看来对她俩的绑架过于优待,激起了这俩大姐的危机感。 她这番心理活动若是被许廷颢知道,一定会当场笑出来。 大佬终于发话了。他拿出一张画像,那画像看起来有点眼熟。 好好抽了抽嘴角:你啥时候揭走了爹爹的画像?喜欢就说嘛,我送你一张。把我绑过来,难道是要拿走剩下的九十九章?我爹绝对不会喜欢你的,但我保留你暗恋的权利。 有些人越是在紧张的情况下,越是会胡思乱想,好好显然就是这一种。 许廷颢看到那画像,嘴角也抽了抽:果然,被小爷我料中了。你们要么是烟郭寨余孽,要么是烟郭寨背后势力,否则何必兴师动众绑我来? 其实他猜的还真不差。在大佬心里,他(她)就是那个灭了烟郭寨的祸首的妹妹。妹妹已经到手了,哥哥还差得远吗? “说!他在哪里!”大佬一拍桌子,震得酒碗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而那两个大姐很配合的做出了花容失色的样子。 好好无奈的笑了,这次还真是被爹爹连累的。她十分诚恳的看着大佬:“如果你知道他在哪,请一定要告诉我。” 大佬怔了一怔,又拍桌子:“你装什么傻!身上携带那么多画像,你明明是那小子的小情人!哼哼,有你和他妹妹在,即便你们不说,他也会直投罗网!” 莫名被情人的好好看了眼莫名被妹妹的珝珝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啊,算我爹连累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许廷颢这心思一转:画像都是好好贴的?呀,那要传到京城,大家岂不是都会觉得我们是情人?好期待,值得一试。 好好甩了甩手,扭动了一下脖子。“大王,你没有给我们用刑上枷锁,或许是怜香惜玉,更有可能是压根不觉得我们俩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如何,不吓哭已经很值得鼓掌了。”她慢步走上前去,“但是,被小看了,我可是很不爽啊。” 大佬一脸不屑,正欲再拍桌子,却被好好握住手腕,拿起手臂。只见她动作快如迅雷,腰背一拧,轻轻松松一个过肩摔。那大佬像个萝卜一样,被从圈椅里拽了出来,越过桌案,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响彻洞府,那清脆而愉悦的音效,就仿佛大夏天被砸碎的西瓜。 好好整整衣袖微微一笑:“请恕我直言,你们这儿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第70章 大佬 大佬今天很郁闷,他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要不然他为何在天上飞?视线从低到高又到低的变换,让他瞪大了眼睛,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学会后空翻的童年。他的娘亲还活着,有一双温柔的眼睛,在背后啪啪的鼓掌。 身体传来的剧痛唤回了他的意识,大佬瘫在地上,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份骨肉相连。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一双眼睛。母亲一般温柔明亮的眼睛。然后,那眼睛的主人就为他送上啪啪的巴掌。 啪! 一个耳光,呼得大佬粗糙的脸庞左转九十度,下巴与肩部平行。“叫你不学好!” 啪! “叫你打家劫舍!”大佬的脸右转九十度,下巴与肩部平行。 啪! “叫你强抢民女!”大佬的脸下巴抬高,眼睛看到了自己的肩胛骨。 啪! “竟然用迷香,你的大王气度呢!” 啪! “捆人不用牛筋索,你的业务素质呢!” 啪! “抓人不抢钱,你的职业道德呢!” 以上动作重复三遍。好好的双眼明亮的好比头上两颗红樱桃。 许廷颢原本在感慨这公主好似比土匪还精通业务,到了末一句话,却感到讶异:你难道很想那对红樱桃被抢走吗? 所以许廷颢还是太单纯,其实好好想的是如果红樱桃被抢走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搜刮你的老巢,现在我一根汗毛都没伤到,你叫我怎么下手?我不成坏人了? 六个耳光打下去,土匪粗糙而沟壑纵横的脸,立即变得细腻红润有光泽……被扇肿的。口鼻都在冒血,散落一地的,不仅有他的牙齿,还是他当大佬很多年的龙虎威风。破碎的,不仅是他的容颜,还有他做人三四十年的自尊心。 过肩摔的发生过于突然,等属下反应过来,围上去,头领的耳朵又被领在了手中,紧接着就是跌宕起伏有节奏的六个耳光。他们僵立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敢上前。这是少女吗?这简直是头老虎。 好好轻轻甩了甩胳膊,就在这两天,她发现自己手臂的力量恢复了。大佬这种七八条狗的重量,她可以轻松拎起来……如果身高够的话,她可以嵌着下巴把他提起来,这样更酷炫。 许廷颢发现一众土匪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敬畏,他觉得自己担心连累公主真是个错误。明明……被连累的是这帮土匪。而公主,她从头到尾都玩得很开心。 “其实,我一直认为疼痛管教很有用。”好好背负手逆光而立,比地上那一滩不明生物更有大佬风范。“我这个人不太擅长讲话,所以不懂什么叫以理服人。但我办事向来遵循公平公开公正三大原则,所以,你们谁要不服,现在赶紧站出来!” 众土匪你看我我看你,心道我们傻啊?现在站出去挨打吗?不要因为我们是土匪就小看我们,我们也是有智商有文化的,接下来,我们要进行头脑的博弈! 就在众人打好注意要阳奉阴违趁其不备的时候,好好又发话了:“很好,我喜欢懂事听话的人。所以,你们把裤子脱了,屁股撅起来。” 啊咧?不仅是土匪,连许廷颢也惊到了,你这前后两句话中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见众人呆立不动,一副很有气节的样子,好好冷笑“自己主动些,只用挨三下,等我动手,就得挨六下。如果你敢反抗,我向来都欣赏有骨气的汉子,那再赠送你三下。” 挨了六下的老大还瘫在地上,跟一堆红薯泥没有差别,只剩下鼻孔还在大喘气。那根本不是人的巴掌,是掌握了如来神掌,化骨绵掌,开山掌劈空掌等一堆人类高级技能的熊的巴掌! 终于有人撑不住了,腿一软,扑通跪下,大头朝地,屁股朝天。 “女侠,我最近有痔疮,请您轻些下手。会爆血。” 好好轻啧一声,“最不耐烦你们这些臭男人,就不能把自己的大肠拾掇好?”她回身看看,从大佬腰里把那口钢刀抽了出来。 众人大惊失色,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跪下。赤手空拳都有如此战斗力,若有了兵器那还了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为了项上人头,屁股算什么? 毕竟他们也清楚,老大抓此二人前来,是为了个给自己烟郭寨的弟弟报仇。但现在显然是捅了马蜂窝了,哪里还敢提报仇之事! 好好看他们如此乖觉十分满意,唯有那当先跪下的小哥,面有黄汗瑟瑟发抖:“女侠,我,我马上就去寻大夫贴膏药,您……” 啧,你以为我拔刀是为了给你切痔疮吗?好好也是无语。她才懒得用手去打,嫌脏。握了刀把,翻了刀背,啪啪啪一路打过去,响声格外清脆。 领打已毕,每个人晃悠悠站起,都是心有余悸,更有种劫后重生的侥幸。虽然很疼很疼,个个疼得唇白脸青,只怕接下来十天都行走困难,但好歹没废掉。 得感谢爹爹当初的力量控制训练,不然你们现在都得去看骨科大夫。好好对自己刚刚收回的手臂十分满意。果然肉丨体还是自己的好。 “多谢女侠手下留情。”有识趣些的上前行礼,好好十分大方的免了。“那是当然的,都废掉了,你们谁来做饭?谁来扫地?客人来了谁招呼?” 众人愣住了。许廷颢也愣住了:你……这是打算长住? 而好好,她已大模大样的坐在了大佬专属虎皮褥子上,两条腿往桌案上一放,用下巴示意两个妹纸:“愣着干嘛,你,捏肩。你,捶腿。你们,别跟呆头鹅一样,都给我动起来,去烧水做饭,我要吃糖醋鸡排,排骨大汤,蘑菇丸子,西红柿鸡蛋汤,一碗汤放两个蛋的那种。还有豆芽小芹菜!赶紧去准备!” 好好舒畅了吹了个口哨:作威作福的感觉真不赖,难怪有人放着良家子不做,要当土匪。吹完口哨,她发现自己忘了什么,冲许廷颢打了个响指:“小妹妹,方才吓到你了吧?你想吃什么?” 完了……她真玩上瘾,把自己当大佬了。 许廷颢心好累。这个累不仅来自于眼下这种诡异的局面,也不来自于身上这粉嫩粉嫩的裙子。而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欲丨望漩涡。许廷颢一直知道这个公主很强,自己三岁的时候就被六岁的她欺负,四岁的时候就被七岁的她拔掉裤子,哪怕后来练武,每次半真半假的切磋,自己也总是被压倒的那一个。 他一直存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公主好棒,但我可以更厉害。我可以照顾你善待你,让你对我青眼有加,然后我们可以联手在这个世界闯荡,从此收获幸福美满的人生! 啊,只能说理想很丰满。 许廷颢已经很优秀很勤奋了,他绝对是上京翘楚,远远的甩开同龄人一大截。然而,训练他的师傅,是世间难得的高手,而他要征服的安荣公主,却是这个世间根本不该存在的挂逼。 在耿叔的摧残和好好的光环下,许廷颢一直对自我缺乏正确的认知,直到外出这一年,放开了手脚,他才发现:咦,原来我还不赖?这番历练,让他收获的不仅有战斗经验,处事方法,愈发精湛的技巧,还有对自己实力的肯定。 小小少年一度很得瑟,他天真的以为这次回到京城,他就能赢过安荣公主,再次获得跟她亲亲的权利……直到今天。他发现自己刻苦修炼了这么久,但跟公主的差距,只是从小白兔对小灰狼变成了大白兔对大灰狼……好难过。 许廷颢忧伤的凑着下巴,玻璃心碎了一地。 我在变强,她也在变强啊,而且她的变强还无法捉摸不合常理。许廷颢忍不住摸了摸后腰: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元宝纹身,难道那个符号有什么特殊的附加效果? 算了……许廷颢觉得自己魔怔了,与其相信是纹身的作用,还不如相信她是当初在上林苑被熊一爪子拍通了任督二脉。 好好坐在大大的圈椅里,看着珝珝姑娘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眼神沮丧,看起来十分委屈。呀,真是楚楚可怜。 “刚刚是不是惊到你了?”好好反省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霸气,瞧把人家姑娘吓得。 啊……是被惊到了,结结实实毫无折扣的惊到了。 好好把珝珝姑娘拉过来,大圈椅分出一半给她坐。那俩捶腿捏肩的妹纸面面相觑:这可是压寨夫人才有的待遇。 好好叫住那帮捂着屁股踉踉跄跄的土匪:“等等,记着给小娘子来碗红枣甘麦羹压压惊!” “谢谢”小娘子许廷颢语调都是飘忽的,他觉得这整个世界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好好不由心生怜悯,温柔的抚摸她的脊背:瞧这小姑娘可怜见的。啧……竟然腰比我细。 “好好!”他拉住安荣公主的手:“我们走吧,不要呆在这里了。”许廷颢受刺激太大,连土匪都不想打了。他要回家找奶奶。 “不。”好好毫不迟疑的拒绝了。“其实我这次出门是为了寻爹爹(跌跌)。这个大佬虽然打架能力和抗打能力都不怎么样,但脑子还是可以的。困人质是个好方法。无辜少女被连累,爹爹不会置之不理。他一定会来!” 好好显然对许廷颢的人品充满信心。 呀……要完,许廷颢心好累。从哪里再搞个跌跌? “我这就让人把消息放出去。还让那狗头师爷绘制你的形容下山分发,加深可信度。他一定会来搭救你。咱们等着。” 好好觉得自己简直太机智! 呀……许廷颢生无可恋。 第71章 下山 你不能指望山寨土匪的手艺能好到哪里去,好好点得菜能上齐,已经废了老鼻子劲儿,据说为了满足需求,甚至有个山贼贡献了自己的宠物鸡,和蘑菇盆栽。 然而,不要以为你们表现的尽心竭力,赤胆忠肝,我就会放松警惕,那真大错特错!好好每样菜,都让那俩捶腿妹子当面尝过,才分给自己和珝珝姑娘吃。 虽然味道比不上大内御厨,不过出门在外,不能要求太高。好好觉得那鸡汤味道很不错,然而她刚说要打赏大厨,土匪们就自己先闹起来,宠物鸡的主人坚持认为自己应该得到这笔钱,因为他要买祭品,抚慰幺鸡在天之灵。 好好没有心思理会他们,她在关注珝珝姑娘,这小妹妹显然没什么胃口,她对着面前的米饭出神,仿佛碗里能跳出一个田螺姑娘。好好怜惜她刚离流氓口,又进土匪窝,十分不忍的盛了碗鸡汤给她。还特意附耳引诱:“多喝点,长胸。” 刚欲品尝的许廷颢又默默的收回了手。他长那玩意干嘛。 “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来。连累你这样的小姑娘他一定很自责,所以我一定要对你好一点。”好好如是感慨。 许廷颢心道:他不会来了,因为他就是我这样的小姑娘。 某天晚上,两个大姐走过来给好好洗脚。她们的职责是服侍好大佬,大佬会变,但她们不会变,连妆容都没有变。描眉画眼浓妆艳抹,脂粉质量不好导致面上好比带了层薄薄的面具。 一盆洗脚水热气腾腾,大姐的脸上笑容谄媚的仿佛能搓出蜜来,非常自觉得来给两人脱鞋袜。为什么是两人,当然是因为这腌臜地方,好好不放心这美娇娘,要贴身保护一起睡。许廷颢看看那女子过分甜蜜的笑,只觉得碍眼。 他得想个法子摆脱这种局面。难应付的不是土匪,而是如何在好好面前自圆其说。眼看着公主已褪去鞋袜,露出白生生的脚丫。许廷颢低头一看热水,忽然觉得不对。 “停!” 嗯?好好诧异。许廷颢却二话不说握住一个大姐的手狠狠压在热水里。啊……陡然拔高的惨叫让好好立即捂住了耳朵,定睛一看,只见那大姐面露痛苦之色,不断的挣扎,可惜被珝珝姑娘牢牢压着,竟丝毫动弹不得。 她反应很快,当即将另一个大姐反剪了双手:“说!怎么回事!” 那丰腴的妇人好比一张大饼瘫在了地上:“是,是那帮弟兄,他们不甘心多年产业落在你们手里,也愤慨自己竟然要受两个臭娘们的气。就在这水里动了手脚。他们知道你肯定会小心饭菜饮水,所以不敢来阴的,过了几天,戒备心没那么强了,我们又是惯常伺候的,所以不会怀疑。就让我们来做。这水里放了石碱,溶了是无色无味的,泡久了,脚皮子全烂掉,就动不了了。” 好狠! “他们在屋外准备了柴草湿炭,半夜就点火,想把不能动弹的你们给熏死。熏死你们俩贼贱小蹄子!” 好好劈手一个耳光打过去,那大姐立即半边脸顿时紫涨,肿起老高:“你这语气可不是单纯传话那么简单啊,听你口气也怨我的很。作为女人,我真替你感到悲哀。难道我当了老大,对你没好处?” “呸!”大姐依然很横:“你这黄毛小丫头懂什么,我们这般女人,活到这种地步,怎见得就需要你解救?你有能耐叫俺下面那点东西儿快活?” 好好怔了一怔,虽然没听懂,但扇耳光就对了。啪! 而许廷颢就省事多了,他直接卸掉了对方手足关节还有下巴骨。好好注意到她的手法竟然熟练的很。 安荣分心去看珝珝,自己这里就出了岔子,手里的妇人因为恐惧,还怀揣着恶意,狠命一挣,自然没能挣脱,可她碰翻了那满满一大盆,加了料的洗脚水。 好好赤着脚站在地上,离得又近,水流了一地,眨眼间漫了过来。 啊?许廷颢惊呼一声,抢上前来,一把将好好揽了,抱起。搁在床上。也顾不得说话,拿起那脚丫一看,脚后跟和脚趾头都沾到了。他四下望了望,这帮土匪打了熏死人的注意,屋里一点干净的水都没有。只得捉了床单,轻快而小心的擦。 “怎么样?”他问。 “没事”好好敏锐的意识到她的语调里有一丝颤抖。萍水相逢却如此担忧自己,真是缘分。略微有点灼热感。她轻轻动了动脚趾,在他眼下划了个圈:“还好。” 许廷颢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拿过床头柜的花瓶递给好好。啪的一声,花瓶粉碎,那妇人脖子一扭,血水涌出,糊了半张脸,眼看是活不成了。好好心道咱俩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还是挺有默契。 许廷颢快速离开转了一圈,好好只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接连响起,而她再次回来,先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面色有点苍白,步子倒还很稳。 原本以为她是胆小的,现在看来挺有处变不惊的风范。甚好。好好有点惊讶。然而,她还有更惊讶的。因为珝珝姑娘将她背了起来。 “你……” “我们下山,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爹爹……” “不管他,说不定你下山了就刚好发现他也在寻你呢?你老老实实呆着多好。” 好好总觉得这话的调调听起来有点熟悉。扔下一死一伤两个大姐,打开大门,好好正欲提醒她有埋伏,却发现门口把守的人都已停止了呼吸,有躺在地上的,有的甚至还保持着站立拔剑的姿势。咽喉那里,浅浅一道血口。 好好大大震惊:这只有在出剑速度很快,极快,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发生。 “零?!” “嗯?” 好好恍然明悟:“是我父亲派来保护我的暗卫,因为我不耐烦他老跟着我,却不跟我讲话,逗都逗不笑,忒没意思,就把他给甩了。应该是他察觉了蛛丝马迹寻过来了。”毕竟皇家金牌暗卫,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许廷颢看了眼吊在裙边的大坠子。他的短剑,那是父王留给他的。武器制作很精巧,薄薄的折叠锋刃,全部收起来后,就像一颗硕大的吊坠。轻轻一扭,剑锋就会弹出。在闹市上悬在臂弯,是怕了神出鬼没的“三只手”。而等进了山寨,跟好好一起睡,他就悬在了裙边。 他背着好好目不斜视的从尸体旁边走过,原本还苦恼怎么解释,没想到她又自己说服了自己。 “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这样速度会快一点。”好好轻轻摸摸她瘦削的肩膀。 白天好好已经看过了,这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要避过岗哨下去,还真没那么容易。 许廷颢却一语不发,只愈发加重了手臂的力道。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官兵应该到了。好好要他们下山放出消息,引诱自己过来。许廷颢就在那珝珝姑娘的画像上略微做了点手脚,耿叔看到了,就会知道怎么办。 好好伏在她脊背上,似乎能感觉到心中的急切。现在脚上火辣辣的,又刺痛又痒,她很想伸手去挠。无奈之下,只得看看珝珝姑娘那标致的侧脸转移注意力。 脚步轻而快,及至山前,忽然听到喊杀声,兵戈相交之声,哭喊声,好好诧异的抬头张望。这时就听身丨下的珝珝姑娘淡声道:“是官府的人,我们运气好。” 确实好……她觉得冥冥之中,自己是被保佑的。难道是原身阿六?她垂眸看了眼已恢复力量的手臂。来得挺是时候。 许廷颢并不想以这种姿态跟官府人员相见。而且那帮人来打速战速决的攻坚战,也不会带着能看皮肤大夫。他只是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下山去。被抗上来的时候,假装中了迷烟,真实路径,他看得清清楚楚。 “没想到呵,你弱质纤纤的,还挺有力量。”好好伏在他肩膀上低低感慨:“要是爹爹看到我这种样子,一定会心疼的。” ……我确实心疼。但你能不能不叫我跌跌了?只恨我出生比你晚,这童年黑历史叫你念念不忘。 好好心中并无多少恐惧和焦躁,她抬头看了眼墨蓝的天空,又看看少女微汗的额头,心中有种奇异的安定。 头顶上有明亮的月牙,身边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好犹豫了一下问道:“这大夏天的,不会有蛇吧?” 话音刚落,珝珝姑娘一个踉跄,差点把她扔出去。 “别乱动。”许廷颢一手扶住树杆,一手托住她又往上推了推,深深呼吸,轻声道:“你还是说些好的吧。” “嗯……这大夏天的,丛林里的蛇吃起来味道应该很不错?” 许廷颢感受到了全身由内而外的无力。 好好听到了她细密的喘息声,默默的想可惜受伤的是我,不然事情就简单多了,这珝珝姑娘纤细纤细的,估计也就重如两条狗。她来背,那很容易。 “真是不好意思呵,我最近吃多了点”好好琢磨了一下,自己比她胸大屁股翘,所以“有两条半狗那么重。” 许廷颢为那奇特的计量单位走神了一秒。狗招你惹你了? 一直在努力分散注意力的好好,脑筋转的飞快,有个问题她是真好奇。“呐,珝珝”她开口问,声音在草虫鸣叫中依然很清脆:“那两个大姐真是奇怪,明明自己是被土匪抢上山的,现在却帮着土匪来害我们。” 许廷颢不想说话。他心里着急的很,还有点累。但推测公主是想通过说话来转移脚上的痛苦,就简单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鼓励她说下去。 好好果然来了兴致:“下面那点东西快活到底是什么快活?怎么会叫人那么惦记呢。” ……许廷颢觉得自己真是愚蠢,他从一开始就该假装没听见。 第72章 留恋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刚刚下过几阵雨,道路上略有泥泞。私下祭拜,不惊动人,自付有武功傍身,所以轻车简从。好好骑着小红马,背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元宝香烛四色贡品。温如玉要帮忙,她不要。这是生父的祭品,她自己来。许廷颢骑着骊驹走在前面,墨云金纹箭袖,朱红攒梅花腰带,黑发及腰,肩背挺直如标枪。 温如玉骑不得马,只好跨着一匹温驯的大青骡。他勉力不落后,跟在好好旁边,见她眸中有光一直盯着北靖王,便试探着问道:“靖王爷真是神仙中人。” 好好顿时无比得意:“那当然。要不会连公主都想当我娘?”说罢,拍马上前,走在许廷颢前头。她有护卫的职责。一直没有忘。 温如玉眼光追随着她那纤娜却潇洒挺拔的身影,满目惊艳,一时间说不出话。 “爹爹,安康公主会成我娘吗?”好好问道。 “不会。”许廷颢回答的很干脆。 好好刚要问为什么,话到舌尖又咽下去。驸马向来不好当。“爹爹,你要是娶了娘,还会做梨炒鸡给我吃吗?” 好好刚进王府有点不适应,中间还生过一次天花。幸而她生的壮,抗的住,年纪也小,好调治。还安慰爹爹:“放心,我不会轻易死掉。” 那时候百年难得一见,许廷颢下厨了。 梨炒鸡,做起来费工夫。要选择鸡崽子嫩肉,鸡胸那一部分,切片。小鸡肉考究刀工,一不小心就把纹理切坏了。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尝试过……简直自不量力,她连案板都得小心不要切透。许廷颢做的讲究,最后加上雪梨薄片,香簟小块,翻炒三四下起锅,盛在碧玉莲花五寸盘里,还额外用梨肉摆出花型。 他给它换了个名字:梨花院落白玉凤。比梨炒鸡高雅了太多。 她原本感叹着这爹爹果然天纵英才,结果就看到下人一桶桶抬出泔水:那都是做坏的。等她央求许廷颢再做,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了。直到后来某次她碰上时疫伤寒,病恹恹趴在床上吸鼻子,许廷颢看她睡得艰难,来试她鼻息,看还塞不塞,好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以为他在判断自己有无生机,于是嘶哑着道:“还有气呢。”许廷颢愣住的功夫,好好又补充道:“我哪会轻易死掉?”于是他又端出了这道菜。 好好猜测爹爹只会做这一道。不过嘛,贵精不贵多,那味儿够她记一辈子。 面对提问,许廷颢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好好心花怒放。 当年侍卫长的葬礼虽然简易却不寒酸。现在那里还有东西松柏,左右梧桐。圆圆的坟冢,小小的一座碑。上面写着“侍卫长陈更之墓。”说来也巧,竟然跟皇太后一个姓。可惜,同姓不同命,老天不庇佑,姓啥都没用。好好捡拾干净墓基上的落叶,放上兽耳貔貅脚小铜香炉,点上三株香,摆上时令香果,牛肉清酒,恭恭敬敬磕头。 许廷颢细看这个姑娘,盈盈一双眼,笑得时候像个小太阳,难过的时候会染上一层云雾,就比如现在。当年父亲去世,她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却都明白了。身材纤巧,眉清目秀,实在难以想象,这人的身体里会蕴藏着那么大的力量。好好把头发拢到耳后,轻轻抚摸墓碑。指头白而纤长,完全无法让人跟兵器联系到一起。 实际上,这个人在路途中才刚刚上演徒手拆路障。一颗大树,大约是因为前几天遭雷劈,拦腰折了一半,头着地,在必经之路上卡出一个三角形。许廷颢皱皱眉,暗道下人果然还是要带两个,略微看了眼,跳下马,招呼温如玉:“过来抬一下。” “……要不我们绕路吧。”温如玉看看那比自己腰围还粗的树围,多少有点心塞。结果就在两人注视下,好好气沉丹田,挺腰一扭,大喝一声,抱起树杆扔到了一边。继而缓缓吐气,拍拍巴掌,“好了。”她一脸诚恳的看着许廷颢:“以后这种事就让我来做。” 许廷颢那瞬间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失落,总之滋味有点复杂。 “爹爹”好好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努力回忆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的生父音容,半晌,声音闷闷的道:“我这父亲怎么没的?” 许廷颢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他的仇人不算少。不过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人有旦夕祸福。不必太介怀。” “嗯。”好好闷闷的答应。 眼看着好好三叩头,温如玉也走了过来,袍子一撩就要跪下,却不料许廷颢忽然手臂一横,挡住了他:“不急。”他并不看温如玉,只看着墓碑旁那幡,道:“我昨夜观天相,今日会有风。但不知风何时而起。这样吧,如果那幡动了,就说明好好的父亲认可了你。如果没有,你也不必磕那几个头。” 温如玉当场愣住。你这不耍赖吗?可他不敢讲,又是爹又是王爷,他腿不发软就已经很争气。 好好也有点意外。但又觉得爹爹所说有点道理。对温如玉温柔一笑,以示安抚。于是三人站在一起,观察那纸幡,温如玉俊秀的脸上腾起一片红,瞪大眼睛看着,恨不得自己吹口气去,让幡动起来。 幡还没动,马先动了起来。马嘶声忽然响起,四蹄乱踢。好好和许廷颢警惕性都颇高,第一时间做好准备。许廷颢抽出了腰间长剑,好好则戳起了手边的枪。温如玉还在愣怔,好好一把扯过他带到自己身后。刚要道谢,好好长丨枪一戳,差点抽到他鼻子。许廷颢皱了皱眉,一把扯过温如玉拽到了自己身后。温如玉刚被感动:原来靖王爷面冷心热,许廷颢就道:“你碍事了。”顿时心塞。 有刺客?好好双眼放光。她可是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自从小时候在大街上一不小心把镇国公世子的胳膊卸了,不得不出医药费,好好就开始约束自己,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打架技能。 一根长箭当胸射来,温如玉吓得大叫:“小心。”好好侧身一躲,长丨枪在手,挑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砸过去,对面惨呼应声响起,好好笑着对温如玉道:“我哪会轻易死掉?” 那得意让她光洁面容盈上一层明辉,温如玉看傻了眼,生于侯府,长在内院的他,还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眼瞧着,好好被五个蒙圈人围成一团,温如玉攥紧了拳头,“靖王爷,您不出手吗?” “阿玉,不要这么跟爹爹讲话。”好好周旋中,还听了一耳朵,耍了个花枪,长吸口气,旋风般一扫,众人兵器尽数脱手,面面相觑,微露惊慌之色,步步后退。好好冷冷一笑,真是不中用。回头冲两人招手,还炫耀般冲温如玉呲了呲牙,小样,吓得脸都白成梨花了:“放心,我可不会轻易死掉。” 许廷颢始终一语不发,他直觉有哪里不对。让好好不要追击,先退回来,许廷颢四下望望,攀上身边一课大树,这一看可不要紧,竟然有一辆绞紧了机簧的弩车,锁链嘎吱嘎吱的声音好比磨牙。这样的器械,攻城所用,一般人哪里得来? 好好看他面色凝重,也提高了戒备,正要问怎么了,许廷颢却轻呼不好,一跃而下,将好好往后拖,这时她也听到了风声,回头一看,一根弩丨箭,粗如拇指,长有半枪,势如破竹而来,竟然有这样的箭?有多大力气才能射出来?躲闪不及,电光火石间,许廷颢将好好一挡,执剑在手,狠削下去,叮当!箭身折断,许廷颢手腕微微发抖,轻松口气,这时却听温如玉惨绝人寰的大叫一声。 一扭头,却发现,箭尖插在好好心窝,那弩车果然厉害,箭身被削,依旧去势不减。许廷颢俊脸纸白,一时恍惚,却见好好皱着眉头把箭尖拔下,轻吁口气,拍拍胸口,发出砰砰的声音:“这金丝紫藤甲果然厉害。等我下次再打赢余小子,给爹爹和阿玉都弄一件。”她得意的挺了挺身,把胸部顶到许廷颢面前:“我怎么会轻易死掉?” “……” “爹爹,你手很凉哎。”许廷颢沉默着把她推上马背。 比如,很多人骂好好四肢发达没有大脑,就是根棒槌。好好暗自神伤,羡慕得看着许廷颢,表示自己需要一点焉坏焉坏的智慧,但许廷颢告诉她:“智永远服务于力,有力的绝对优势,智就显得多余。智谋的频繁使用,恰恰是因为己方底子不厚。老天爷对人类用智谋吗?他只要地震或者洪水就够了。”好好深受鼓舞,于是她见天地震,偶尔洪水,迅速成了上京杠把子,从此世界一片歌舞升平。许廷颢拉着她手,指着那些又敬又惧的人,笑道:“现在,你可以做个仁慈的天神了。” 再比如他知道好好好色,若是一般人都会觉得她寡廉鲜耻,不懂礼仪。她从七岁就偏爱俊俏美貌的小哥哥,连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许廷颢却说:“美,是一种财富。大家都想占有。你只是很诚实罢了。”好好醍醐灌顶,深以为然,窥镜而自视,表示自己一定会永远的,牢牢的占有自己。“唯一遗憾的是,爹爹要找娘,你要被娘亲占有。我是乖宝宝,不能跟娘抢。”好好抚着自己还未发育的胸感慨,许廷颢为此沉默良久。 没有爹爹的世界,是多么的无聊!好好一声长叹,现在的爹还是个宝宝。等他有趣起来,至少还需要十五年。多么令人惆怅! 而现在还不够有趣的许廷颢,正盘腿坐在奶奶怀里,大长公主拉着他的手看:“这是怎么回事?”“摔到了,安荣公主给我涂了药。” 大长公主有点意外,但随即笑了笑:“女孩子懂事的早些。” 许廷颢想了想道:“那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到云姐姐在生气,婶娘也骂表哥野猴子不懂事。” 第73章 故事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刚刚下过几阵雨,道路上略有泥泞。私下祭拜,不惊动人,自付有武功傍身,所以轻车简从。好好骑着小红马,背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元宝香烛四色贡品。温如玉要帮忙,她不要。这是生父的祭品,她自己来。许廷颢骑着骊驹走在前面,墨云金纹箭袖,朱红攒梅花腰带,黑发及腰,肩背挺直如标枪。 温如玉骑不得马,只好跨着一匹温驯的大青骡。他勉力不落后,跟在好好旁边,见她眸中有光一直盯着北靖王,便试探着问道:“靖王爷真是神仙中人。” 好好顿时无比得意:“那当然。要不会连公主都想当我娘?”说罢,拍马上前,走在许廷颢前头。她有护卫的职责。一直没有忘。 温如玉眼光追随着她那纤娜却潇洒挺拔的身影,满目惊艳,一时间说不出话。 “爹爹,安康公主会成我娘吗?”好好问道。 “不会。”许廷颢回答的很干脆。 好好刚要问为什么,话到舌尖又咽下去。驸马向来不好当。“爹爹,你要是娶了娘,还会做梨炒鸡给我吃吗?” 好好刚进王府有点不适应,中间还生过一次天花。幸而她生的壮,抗的住,年纪也小,好调治。还安慰爹爹:“放心,我不会轻易死掉。” 那时候百年难得一见,许廷颢下厨了。 梨炒鸡,做起来费工夫。要选择鸡崽子嫩肉,鸡胸那一部分,切片。小鸡肉考究刀工,一不小心就把纹理切坏了。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尝试过……简直自不量力,她连案板都得小心不要切透。许廷颢做的讲究,最后加上雪梨薄片,香簟小块,翻炒三四下起锅,盛在碧玉莲花五寸盘里,还额外用梨肉摆出花型。 他给它换了个名字:梨花院落白玉凤。比梨炒鸡高雅了太多。 她原本感叹着这爹爹果然天纵英才,结果就看到下人一桶桶抬出泔水:那都是做坏的。等她央求许廷颢再做,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了。直到后来某次她碰上时疫伤寒,病恹恹趴在床上吸鼻子,许廷颢看她睡得艰难,来试她鼻息,看还塞不塞,好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以为他在判断自己有无生机,于是嘶哑着道:“还有气呢。”许廷颢愣住的功夫,好好又补充道:“我哪会轻易死掉?”于是他又端出了这道菜。 好好猜测爹爹只会做这一道。不过嘛,贵精不贵多,那味儿够她记一辈子。 面对提问,许廷颢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好好心花怒放。 当年侍卫长的葬礼虽然简易却不寒酸。现在那里还有东西松柏,左右梧桐。圆圆的坟冢,小小的一座碑。上面写着“侍卫长陈更之墓。”说来也巧,竟然跟皇太后一个姓。可惜,同姓不同命,老天不庇佑,姓啥都没用。好好捡拾干净墓基上的落叶,放上兽耳貔貅脚小铜香炉,点上三株香,摆上时令香果,牛肉清酒,恭恭敬敬磕头。 许廷颢细看这个姑娘,盈盈一双眼,笑得时候像个小太阳,难过的时候会染上一层云雾,就比如现在。当年父亲去世,她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却都明白了。身材纤巧,眉清目秀,实在难以想象,这人的身体里会蕴藏着那么大的力量。好好把头发拢到耳后,轻轻抚摸墓碑。指头白而纤长,完全无法让人跟兵器联系到一起。 实际上,这个人在路途中才刚刚上演徒手拆路障。一颗大树,大约是因为前几天遭雷劈,拦腰折了一半,头着地,在必经之路上卡出一个三角形。许廷颢皱皱眉,暗道下人果然还是要带两个,略微看了眼,跳下马,招呼温如玉:“过来抬一下。” “……要不我们绕路吧。”温如玉看看那比自己腰围还粗的树围,多少有点心塞。结果就在两人注视下,好好气沉丹田,挺腰一扭,大喝一声,抱起树杆扔到了一边。继而缓缓吐气,拍拍巴掌,“好了。”她一脸诚恳的看着许廷颢:“以后这种事就让我来做。” 许廷颢那瞬间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失落,总之滋味有点复杂。 “爹爹”好好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努力回忆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的生父音容,半晌,声音闷闷的道:“我这父亲怎么没的?” 许廷颢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他的仇人不算少。不过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人有旦夕祸福。不必太介怀。” “嗯。”好好闷闷的答应。 眼看着好好三叩头,温如玉也走了过来,袍子一撩就要跪下,却不料许廷颢忽然手臂一横,挡住了他:“不急。”他并不看温如玉,只看着墓碑旁那幡,道:“我昨夜观天相,今日会有风。但不知风何时而起。这样吧,如果那幡动了,就说明好好的父亲认可了你。如果没有,你也不必磕那几个头。” 温如玉当场愣住。你这不耍赖吗?可他不敢讲,又是爹又是王爷,他腿不发软就已经很争气。 好好也有点意外。但又觉得爹爹所说有点道理。对温如玉温柔一笑,以示安抚。于是三人站在一起,观察那纸幡,温如玉俊秀的脸上腾起一片红,瞪大眼睛看着,恨不得自己吹口气去,让幡动起来。 幡还没动,马先动了起来。马嘶声忽然响起,四蹄乱踢。好好和许廷颢警惕性都颇高,第一时间做好准备。许廷颢抽出了腰间长剑,好好则戳起了手边的枪。温如玉还在愣怔,好好一把扯过他带到自己身后。刚要道谢,好好长丨枪一戳,差点抽到他鼻子。许廷颢皱了皱眉,一把扯过温如玉拽到了自己身后。温如玉刚被感动:原来靖王爷面冷心热,许廷颢就道:“你碍事了。”顿时心塞。 有刺客?好好双眼放光。她可是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自从小时候在大街上一不小心把镇国公世子的胳膊卸了,不得不出医药费,好好就开始约束自己,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打架技能。 一根长箭当胸射来,温如玉吓得大叫:“小心。”好好侧身一躲,长丨枪在手,挑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砸过去,对面惨呼应声响起,好好笑着对温如玉道:“我哪会轻易死掉?” 那得意让她光洁面容盈上一层明辉,温如玉看傻了眼,生于侯府,长在内院的他,还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眼瞧着,好好被五个蒙圈人围成一团,温如玉攥紧了拳头,“靖王爷,您不出手吗?” “阿玉,不要这么跟爹爹讲话。”好好周旋中,还听了一耳朵,耍了个花枪,长吸口气,旋风般一扫,众人兵器尽数脱手,面面相觑,微露惊慌之色,步步后退。好好冷冷一笑,真是不中用。回头冲两人招手,还炫耀般冲温如玉呲了呲牙,小样,吓得脸都白成梨花了:“放心,我可不会轻易死掉。” 许廷颢始终一语不发,他直觉有哪里不对。让好好不要追击,先退回来,许廷颢四下望望,攀上身边一课大树,这一看可不要紧,竟然有一辆绞紧了机簧的弩车,锁链嘎吱嘎吱的声音好比磨牙。这样的器械,攻城所用,一般人哪里得来? 好好看他面色凝重,也提高了戒备,正要问怎么了,许廷颢却轻呼不好,一跃而下,将好好往后拖,这时她也听到了风声,回头一看,一根弩丨箭,粗如拇指,长有半枪,势如破竹而来,竟然有这样的箭?有多大力气才能射出来?躲闪不及,电光火石间,许廷颢将好好一挡,执剑在手,狠削下去,叮当!箭身折断,许廷颢手腕微微发抖,轻松口气,这时却听温如玉惨绝人寰的大叫一声。 一扭头,却发现,箭尖插在好好心窝,那弩车果然厉害,箭身被削,依旧去势不减。许廷颢俊脸纸白,一时恍惚,却见好好皱着眉头把箭尖拔下,轻吁口气,拍拍胸口,发出砰砰的声音:“这金丝紫藤甲果然厉害。等我下次再打赢余小子,给爹爹和阿玉都弄一件。”她得意的挺了挺身,把胸部顶到许廷颢面前:“我怎么会轻易死掉?” “……” “爹爹,你手很凉哎。”许廷颢沉默着把她推上马背。 比如,很多人骂好好四肢发达没有大脑,就是根棒槌。好好暗自神伤,羡慕得看着许廷颢,表示自己需要一点焉坏焉坏的智慧,但许廷颢告诉她:“智永远服务于力,有力的绝对优势,智就显得多余。智谋的频繁使用,恰恰是因为己方底子不厚。老天爷对人类用智谋吗?他只要地震或者洪水就够了。”好好深受鼓舞,于是她见天地震,偶尔洪水,迅速成了上京杠把子,从此世界一片歌舞升平。许廷颢拉着她手,指着那些又敬又惧的人,笑道:“现在,你可以做个仁慈的天神了。” 再比如他知道好好好色,若是一般人都会觉得她寡廉鲜耻,不懂礼仪。她从七岁就偏爱俊俏美貌的小哥哥,连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许廷颢却说:“美,是一种财富。大家都想占有。你只是很诚实罢了。”好好醍醐灌顶,深以为然,窥镜而自视,表示自己一定会永远的,牢牢的占有自己。“唯一遗憾的是,爹爹要找娘,你要被娘亲占有。我是乖宝宝,不能跟娘抢。”好好抚着自己还未发育的胸感慨,许廷颢为此沉默良久。 没有爹爹的世界,是多么的无聊!好好一声长叹,现在的爹还是个宝宝。等他有趣起来,至少还需要十五年。多么令人惆怅! 而现在还不够有趣的许廷颢,正盘腿坐在奶奶怀里,大长公主拉着他的手看:“这是怎么回事?”“摔到了,安荣公主给我涂了药。” 大长公主有点意外,但随即笑了笑:“女孩子懂事的早些。” 许廷颢想了想道:“那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到云姐姐在生气,婶娘也骂表哥野猴子不懂事。” 第74章 撩我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刚刚下过几阵雨,道路上略有泥泞。私下祭拜,不惊动人,自付有武功傍身,所以轻车简从。好好骑着小红马,背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元宝香烛四色贡品。温如玉要帮忙,她不要。这是生父的祭品,她自己来。许廷颢骑着骊驹走在前面,墨云金纹箭袖,朱红攒梅花腰带,黑发及腰,肩背挺直如标枪。 温如玉骑不得马,只好跨着一匹温驯的大青骡。他勉力不落后,跟在好好旁边,见她眸中有光一直盯着北靖王,便试探着问道:“靖王爷真是神仙中人。” 好好顿时无比得意:“那当然。要不会连公主都想当我娘?”说罢,拍马上前,走在许廷颢前头。她有护卫的职责。一直没有忘。 温如玉眼光追随着她那纤娜却潇洒挺拔的身影,满目惊艳,一时间说不出话。 “爹爹,安康公主会成我娘吗?”好好问道。 “不会。”许廷颢回答的很干脆。 好好刚要问为什么,话到舌尖又咽下去。驸马向来不好当。“爹爹,你要是娶了娘,还会做梨炒鸡给我吃吗?” 好好刚进王府有点不适应,中间还生过一次天花。幸而她生的壮,抗的住,年纪也小,好调治。还安慰爹爹:“放心,我不会轻易死掉。” 那时候百年难得一见,许廷颢下厨了。 梨炒鸡,做起来费工夫。要选择鸡崽子嫩肉,鸡胸那一部分,切片。小鸡肉考究刀工,一不小心就把纹理切坏了。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尝试过……简直自不量力,她连案板都得小心不要切透。许廷颢做的讲究,最后加上雪梨薄片,香簟小块,翻炒三四下起锅,盛在碧玉莲花五寸盘里,还额外用梨肉摆出花型。 他给它换了个名字:梨花院落白玉凤。比梨炒鸡高雅了太多。 她原本感叹着这爹爹果然天纵英才,结果就看到下人一桶桶抬出泔水:那都是做坏的。等她央求许廷颢再做,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了。直到后来某次她碰上时疫伤寒,病恹恹趴在床上吸鼻子,许廷颢看她睡得艰难,来试她鼻息,看还塞不塞,好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以为他在判断自己有无生机,于是嘶哑着道:“还有气呢。”许廷颢愣住的功夫,好好又补充道:“我哪会轻易死掉?”于是他又端出了这道菜。 好好猜测爹爹只会做这一道。不过嘛,贵精不贵多,那味儿够她记一辈子。 面对提问,许廷颢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好好心花怒放。 当年侍卫长的葬礼虽然简易却不寒酸。现在那里还有东西松柏,左右梧桐。圆圆的坟冢,小小的一座碑。上面写着“侍卫长陈更之墓。”说来也巧,竟然跟皇太后一个姓。可惜,同姓不同命,老天不庇佑,姓啥都没用。好好捡拾干净墓基上的落叶,放上兽耳貔貅脚小铜香炉,点上三株香,摆上时令香果,牛肉清酒,恭恭敬敬磕头。 许廷颢细看这个姑娘,盈盈一双眼,笑得时候像个小太阳,难过的时候会染上一层云雾,就比如现在。当年父亲去世,她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却都明白了。身材纤巧,眉清目秀,实在难以想象,这人的身体里会蕴藏着那么大的力量。好好把头发拢到耳后,轻轻抚摸墓碑。指头白而纤长,完全无法让人跟兵器联系到一起。 实际上,这个人在路途中才刚刚上演徒手拆路障。一颗大树,大约是因为前几天遭雷劈,拦腰折了一半,头着地,在必经之路上卡出一个三角形。许廷颢皱皱眉,暗道下人果然还是要带两个,略微看了眼,跳下马,招呼温如玉:“过来抬一下。” “……要不我们绕路吧。”温如玉看看那比自己腰围还粗的树围,多少有点心塞。结果就在两人注视下,好好气沉丹田,挺腰一扭,大喝一声,抱起树杆扔到了一边。继而缓缓吐气,拍拍巴掌,“好了。”她一脸诚恳的看着许廷颢:“以后这种事就让我来做。” 许廷颢那瞬间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失落,总之滋味有点复杂。 “爹爹”好好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努力回忆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的生父音容,半晌,声音闷闷的道:“我这父亲怎么没的?” 许廷颢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他的仇人不算少。不过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人有旦夕祸福。不必太介怀。” “嗯。”好好闷闷的答应。 眼看着好好三叩头,温如玉也走了过来,袍子一撩就要跪下,却不料许廷颢忽然手臂一横,挡住了他:“不急。”他并不看温如玉,只看着墓碑旁那幡,道:“我昨夜观天相,今日会有风。但不知风何时而起。这样吧,如果那幡动了,就说明好好的父亲认可了你。如果没有,你也不必磕那几个头。” 温如玉当场愣住。你这不耍赖吗?可他不敢讲,又是爹又是王爷,他腿不发软就已经很争气。 好好也有点意外。但又觉得爹爹所说有点道理。对温如玉温柔一笑,以示安抚。于是三人站在一起,观察那纸幡,温如玉俊秀的脸上腾起一片红,瞪大眼睛看着,恨不得自己吹口气去,让幡动起来。 幡还没动,马先动了起来。马嘶声忽然响起,四蹄乱踢。好好和许廷颢警惕性都颇高,第一时间做好准备。许廷颢抽出了腰间长剑,好好则戳起了手边的枪。温如玉还在愣怔,好好一把扯过他带到自己身后。刚要道谢,好好长丨枪一戳,差点抽到他鼻子。许廷颢皱了皱眉,一把扯过温如玉拽到了自己身后。温如玉刚被感动:原来靖王爷面冷心热,许廷颢就道:“你碍事了。”顿时心塞。 有刺客?好好双眼放光。她可是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自从小时候在大街上一不小心把镇国公世子的胳膊卸了,不得不出医药费,好好就开始约束自己,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打架技能。 一根长箭当胸射来,温如玉吓得大叫:“小心。”好好侧身一躲,长丨枪在手,挑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砸过去,对面惨呼应声响起,好好笑着对温如玉道:“我哪会轻易死掉?” 那得意让她光洁面容盈上一层明辉,温如玉看傻了眼,生于侯府,长在内院的他,还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眼瞧着,好好被五个蒙圈人围成一团,温如玉攥紧了拳头,“靖王爷,您不出手吗?” “阿玉,不要这么跟爹爹讲话。”好好周旋中,还听了一耳朵,耍了个花枪,长吸口气,旋风般一扫,众人兵器尽数脱手,面面相觑,微露惊慌之色,步步后退。好好冷冷一笑,真是不中用。回头冲两人招手,还炫耀般冲温如玉呲了呲牙,小样,吓得脸都白成梨花了:“放心,我可不会轻易死掉。” 许廷颢始终一语不发,他直觉有哪里不对。让好好不要追击,先退回来,许廷颢四下望望,攀上身边一课大树,这一看可不要紧,竟然有一辆绞紧了机簧的弩车,锁链嘎吱嘎吱的声音好比磨牙。这样的器械,攻城所用,一般人哪里得来? 好好看他面色凝重,也提高了戒备,正要问怎么了,许廷颢却轻呼不好,一跃而下,将好好往后拖,这时她也听到了风声,回头一看,一根弩丨箭,粗如拇指,长有半枪,势如破竹而来,竟然有这样的箭?有多大力气才能射出来?躲闪不及,电光火石间,许廷颢将好好一挡,执剑在手,狠削下去,叮当!箭身折断,许廷颢手腕微微发抖,轻松口气,这时却听温如玉惨绝人寰的大叫一声。 一扭头,却发现,箭尖插在好好心窝,那弩车果然厉害,箭身被削,依旧去势不减。许廷颢俊脸纸白,一时恍惚,却见好好皱着眉头把箭尖拔下,轻吁口气,拍拍胸口,发出砰砰的声音:“这金丝紫藤甲果然厉害。等我下次再打赢余小子,给爹爹和阿玉都弄一件。”她得意的挺了挺身,把胸部顶到许廷颢面前:“我怎么会轻易死掉?” “……” “爹爹,你手很凉哎。”许廷颢沉默着把她推上马背。 比如,很多人骂好好四肢发达没有大脑,就是根棒槌。好好暗自神伤,羡慕得看着许廷颢,表示自己需要一点焉坏焉坏的智慧,但许廷颢告诉她:“智永远服务于力,有力的绝对优势,智就显得多余。智谋的频繁使用,恰恰是因为己方底子不厚。老天爷对人类用智谋吗?他只要地震或者洪水就够了。”好好深受鼓舞,于是她见天地震,偶尔洪水,迅速成了上京杠把子,从此世界一片歌舞升平。许廷颢拉着她手,指着那些又敬又惧的人,笑道:“现在,你可以做个仁慈的天神了。” 再比如他知道好好好色,若是一般人都会觉得她寡廉鲜耻,不懂礼仪。她从七岁就偏爱俊俏美貌的小哥哥,连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许廷颢却说:“美,是一种财富。大家都想占有。你只是很诚实罢了。”好好醍醐灌顶,深以为然,窥镜而自视,表示自己一定会永远的,牢牢的占有自己。“唯一遗憾的是,爹爹要找娘,你要被娘亲占有。我是乖宝宝,不能跟娘抢。”好好抚着自己还未发育的胸感慨,许廷颢为此沉默良久。 没有爹爹的世界,是多么的无聊!好好一声长叹,现在的爹还是个宝宝。等他有趣起来,至少还需要十五年。多么令人惆怅! 而现在还不够有趣的许廷颢,正盘腿坐在奶奶怀里,大长公主拉着他的手看:“这是怎么回事?”“摔到了,安荣公主给我涂了药。” 大长公主有点意外,但随即笑了笑:“女孩子懂事的早些。” 许廷颢想了想道:“那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到云姐姐在生气,婶娘也骂表哥野猴子不懂事。” 第75章 刷脸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刚刚下过几阵雨,道路上略有泥泞。私下祭拜,不惊动人,自付有武功傍身,所以轻车简从。好好骑着小红马,背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元宝香烛四色贡品。温如玉要帮忙,她不要。这是生父的祭品,她自己来。许廷颢骑着骊驹走在前面,墨云金纹箭袖,朱红攒梅花腰带,黑发及腰,肩背挺直如标枪。 温如玉骑不得马,只好跨着一匹温驯的大青骡。他勉力不落后,跟在好好旁边,见她眸中有光一直盯着北靖王,便试探着问道:“靖王爷真是神仙中人。” 好好顿时无比得意:“那当然。要不会连公主都想当我娘?”说罢,拍马上前,走在许廷颢前头。她有护卫的职责。一直没有忘。 温如玉眼光追随着她那纤娜却潇洒挺拔的身影,满目惊艳,一时间说不出话。 “爹爹,安康公主会成我娘吗?”好好问道。 “不会。”许廷颢回答的很干脆。 好好刚要问为什么,话到舌尖又咽下去。驸马向来不好当。“爹爹,你要是娶了娘,还会做梨炒鸡给我吃吗?” 好好刚进王府有点不适应,中间还生过一次天花。幸而她生的壮,抗的住,年纪也小,好调治。还安慰爹爹:“放心,我不会轻易死掉。” 那时候百年难得一见,许廷颢下厨了。 梨炒鸡,做起来费工夫。要选择鸡崽子嫩肉,鸡胸那一部分,切片。小鸡肉考究刀工,一不小心就把纹理切坏了。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尝试过……简直自不量力,她连案板都得小心不要切透。许廷颢做的讲究,最后加上雪梨薄片,香簟小块,翻炒三四下起锅,盛在碧玉莲花五寸盘里,还额外用梨肉摆出花型。 他给它换了个名字:梨花院落白玉凤。比梨炒鸡高雅了太多。 她原本感叹着这爹爹果然天纵英才,结果就看到下人一桶桶抬出泔水:那都是做坏的。等她央求许廷颢再做,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了。直到后来某次她碰上时疫伤寒,病恹恹趴在床上吸鼻子,许廷颢看她睡得艰难,来试她鼻息,看还塞不塞,好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以为他在判断自己有无生机,于是嘶哑着道:“还有气呢。”许廷颢愣住的功夫,好好又补充道:“我哪会轻易死掉?”于是他又端出了这道菜。 好好猜测爹爹只会做这一道。不过嘛,贵精不贵多,那味儿够她记一辈子。 面对提问,许廷颢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好好心花怒放。 当年侍卫长的葬礼虽然简易却不寒酸。现在那里还有东西松柏,左右梧桐。圆圆的坟冢,小小的一座碑。上面写着“侍卫长陈更之墓。”说来也巧,竟然跟皇太后一个姓。可惜,同姓不同命,老天不庇佑,姓啥都没用。好好捡拾干净墓基上的落叶,放上兽耳貔貅脚小铜香炉,点上三株香,摆上时令香果,牛肉清酒,恭恭敬敬磕头。 许廷颢细看这个姑娘,盈盈一双眼,笑得时候像个小太阳,难过的时候会染上一层云雾,就比如现在。当年父亲去世,她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却都明白了。身材纤巧,眉清目秀,实在难以想象,这人的身体里会蕴藏着那么大的力量。好好把头发拢到耳后,轻轻抚摸墓碑。指头白而纤长,完全无法让人跟兵器联系到一起。 实际上,这个人在路途中才刚刚上演徒手拆路障。一颗大树,大约是因为前几天遭雷劈,拦腰折了一半,头着地,在必经之路上卡出一个三角形。许廷颢皱皱眉,暗道下人果然还是要带两个,略微看了眼,跳下马,招呼温如玉:“过来抬一下。” “……要不我们绕路吧。”温如玉看看那比自己腰围还粗的树围,多少有点心塞。结果就在两人注视下,好好气沉丹田,挺腰一扭,大喝一声,抱起树杆扔到了一边。继而缓缓吐气,拍拍巴掌,“好了。”她一脸诚恳的看着许廷颢:“以后这种事就让我来做。” 许廷颢那瞬间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失落,总之滋味有点复杂。 “爹爹”好好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努力回忆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的生父音容,半晌,声音闷闷的道:“我这父亲怎么没的?” 许廷颢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他的仇人不算少。不过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人有旦夕祸福。不必太介怀。” “嗯。”好好闷闷的答应。 眼看着好好三叩头,温如玉也走了过来,袍子一撩就要跪下,却不料许廷颢忽然手臂一横,挡住了他:“不急。”他并不看温如玉,只看着墓碑旁那幡,道:“我昨夜观天相,今日会有风。但不知风何时而起。这样吧,如果那幡动了,就说明好好的父亲认可了你。如果没有,你也不必磕那几个头。” 温如玉当场愣住。你这不耍赖吗?可他不敢讲,又是爹又是王爷,他腿不发软就已经很争气。 好好也有点意外。但又觉得爹爹所说有点道理。对温如玉温柔一笑,以示安抚。于是三人站在一起,观察那纸幡,温如玉俊秀的脸上腾起一片红,瞪大眼睛看着,恨不得自己吹口气去,让幡动起来。 幡还没动,马先动了起来。马嘶声忽然响起,四蹄乱踢。好好和许廷颢警惕性都颇高,第一时间做好准备。许廷颢抽出了腰间长剑,好好则戳起了手边的枪。温如玉还在愣怔,好好一把扯过他带到自己身后。刚要道谢,好好长丨枪一戳,差点抽到他鼻子。许廷颢皱了皱眉,一把扯过温如玉拽到了自己身后。温如玉刚被感动:原来靖王爷面冷心热,许廷颢就道:“你碍事了。”顿时心塞。 有刺客?好好双眼放光。她可是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自从小时候在大街上一不小心把镇国公世子的胳膊卸了,不得不出医药费,好好就开始约束自己,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打架技能。 一根长箭当胸射来,温如玉吓得大叫:“小心。”好好侧身一躲,长丨枪在手,挑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砸过去,对面惨呼应声响起,好好笑着对温如玉道:“我哪会轻易死掉?” 那得意让她光洁面容盈上一层明辉,温如玉看傻了眼,生于侯府,长在内院的他,还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眼瞧着,好好被五个蒙圈人围成一团,温如玉攥紧了拳头,“靖王爷,您不出手吗?” “阿玉,不要这么跟爹爹讲话。”好好周旋中,还听了一耳朵,耍了个花枪,长吸口气,旋风般一扫,众人兵器尽数脱手,面面相觑,微露惊慌之色,步步后退。好好冷冷一笑,真是不中用。回头冲两人招手,还炫耀般冲温如玉呲了呲牙,小样,吓得脸都白成梨花了:“放心,我可不会轻易死掉。” 许廷颢始终一语不发,他直觉有哪里不对。让好好不要追击,先退回来,许廷颢四下望望,攀上身边一课大树,这一看可不要紧,竟然有一辆绞紧了机簧的弩车,锁链嘎吱嘎吱的声音好比磨牙。这样的器械,攻城所用,一般人哪里得来? 好好看他面色凝重,也提高了戒备,正要问怎么了,许廷颢却轻呼不好,一跃而下,将好好往后拖,这时她也听到了风声,回头一看,一根弩丨箭,粗如拇指,长有半枪,势如破竹而来,竟然有这样的箭?有多大力气才能射出来?躲闪不及,电光火石间,许廷颢将好好一挡,执剑在手,狠削下去,叮当!箭身折断,许廷颢手腕微微发抖,轻松口气,这时却听温如玉惨绝人寰的大叫一声。 一扭头,却发现,箭尖插在好好心窝,那弩车果然厉害,箭身被削,依旧去势不减。许廷颢俊脸纸白,一时恍惚,却见好好皱着眉头把箭尖拔下,轻吁口气,拍拍胸口,发出砰砰的声音:“这金丝紫藤甲果然厉害。等我下次再打赢余小子,给爹爹和阿玉都弄一件。”她得意的挺了挺身,把胸部顶到许廷颢面前:“我怎么会轻易死掉?” “……” “爹爹,你手很凉哎。”许廷颢沉默着把她推上马背。 比如,很多人骂好好四肢发达没有大脑,就是根棒槌。好好暗自神伤,羡慕得看着许廷颢,表示自己需要一点焉坏焉坏的智慧,但许廷颢告诉她:“智永远服务于力,有力的绝对优势,智就显得多余。智谋的频繁使用,恰恰是因为己方底子不厚。老天爷对人类用智谋吗?他只要地震或者洪水就够了。”好好深受鼓舞,于是她见天地震,偶尔洪水,迅速成了上京杠把子,从此世界一片歌舞升平。许廷颢拉着她手,指着那些又敬又惧的人,笑道:“现在,你可以做个仁慈的天神了。” 再比如他知道好好好色,若是一般人都会觉得她寡廉鲜耻,不懂礼仪。她从七岁就偏爱俊俏美貌的小哥哥,连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许廷颢却说:“美,是一种财富。大家都想占有。你只是很诚实罢了。”好好醍醐灌顶,深以为然,窥镜而自视,表示自己一定会永远的,牢牢的占有自己。“唯一遗憾的是,爹爹要找娘,你要被娘亲占有。我是乖宝宝,不能跟娘抢。”好好抚着自己还未发育的胸感慨,许廷颢为此沉默良久。 没有爹爹的世界,是多么的无聊!好好一声长叹,现在的爹还是个宝宝。等他有趣起来,至少还需要十五年。多么令人惆怅! 而现在还不够有趣的许廷颢,正盘腿坐在奶奶怀里,大长公主拉着他的手看:“这是怎么回事?”“摔到了,安荣公主给我涂了药。” 大长公主有点意外,但随即笑了笑:“女孩子懂事的早些。” 许廷颢想了想道:“那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到云姐姐在生气,婶娘也骂表哥野猴子不懂事。” 第76章 又撩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一二三……”外面传来了计数声,许紫云又在踢毽子了。虽然胖,但抬腿动脚的动作倒是很利索。 许廷颢皱着眉头道:“云姐姐以前不胖的,后来是生背疖,请了大夫来看。病治好了,但她总是饿,总是觉得吃不饱。慢慢的,就吃的越来越多了。奶奶说是生病的时候,要忌口,不许碰荤腥油糖,只能吃淡粥,被熬的可怜吧啦的,后来是补偿心理。一开始婶娘并不当回事,但现在就有点发愁了。” 姐弟俩显然感情好,许廷颢这样说,并不担心她听到,许紫云摸了把汗,喘着气道:“对啊,我也想克制,但遇到吃的就老忘。我现在已经把点心断了,就一日两餐,实在忍不住了,就啃地瓜干或者黄瓜条。” 好好竖大拇指:“加油。”减肥是世界上最难做的事情之一,因为那需要对自己下狠手。许紫云竟然成功了,好好对她保持敬意。 “因为胖,所以做什么都不对。我踢个毽子,她们说‘呀,你踢得动呀?怎么这样运动还这么胖呢’我不踢了,她们又说‘呀,你这么胖怎么还不运动?踢毽子坚持不下去了?’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吃得少她们说你装什么装,吃得多更要被说。”许紫云又开始跳绳,速度并不快,“我就想自己争口气!” 好好再次竖起大拇指。许廷颢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云姐姐是很努力,但遇到美食更努力——她会变着法打赏自己,呀,我今天多跳了一百下,需得来条松鼠鳜鱼表示庆祝。哎,我又写完一张大字,来碟荔枝肉祝贺一下。所以她辛苦做运动,也只是从胖子变成了结实的胖子。 “我今天见到了耿叔。”好好把爹宝宝放在身边:“耿叔的功夫好厉害,你说的能劈开三块砖头的师傅就是他吗?” “对呀!”许廷颢自豪的眯起双眼,仿佛一只愉悦的猫咪:“他是王府最棒的护卫了,是爹爹留给我的。” 老王爷?耿叔已经在王府很多年了?好好摸摸头:“耿叔今年多大年纪了?” “不知道,当初爹爹从云贵那边回来,他就跟在身边。后来爹爹去世,他就跟着我了。只知道姓耿,家人一概没有。据他说是我爹爹在那边打仗的时候,救了他一命。他为着报恩,就留在了王府。”许廷颢跟好好一起,趴在窗台上看许紫云做运动,她已经跳了五百下绳子,这会儿又在踢腿了。 “能把他叫出来,让我看看么?其实我很羡慕他的功夫呢。” “恐怕不行,我爹爹很尊重他,他自称属下却不服从我,一个月只有十五和月底才出现,其他时间都是自由的。而我也找不到他。难得请他做什么事,都得提前讲好。这次拜托他帮忙照看云姐姐一段时间,还是我用十坛女儿红才换来的。”许廷颢伸出两只巴掌:“看十天。现在刚好结束了。” 从侧面看,他的小巴掌就放在安荣胸前,明珠奉老太妃之名来给云小姐送花,一错眼望见,由衷赞叹:不愧是小王爷,黑虎掏心啊,还回去了! “哦……”好好回头看乌历:还要等五天。有点焦躁,不自觉一用力,踩碎了脚下锦绣小杌子。噗啦,木片散了一地,好好顿时僵住,许廷颢却双眼大亮:厉害! 他四下望望,又跑进花池里,搬出一块生肖石:“悟空,你能劈给为师看看吗?” ……你就不能忘了这件事?好好无比内伤。她立即拽了爹宝宝往外走:“来来来,我们也去锻炼锻炼。跑跑步,跳跳绳,长得高。” 一连几天,好好都逗留北靖王府,名义上是督促许紫云减肥。对这件事赵二夫人也乐见其成。毕竟是自己宝贝闺女,她也想下手管教,却狠不下心,虽嘴上念叨着要她忌口,但看着闺女可怜吧啦的样子,就没出息的妥协了。以后再长大点就好了吧,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然而随着姑娘一点点长大,开始在意异性的眼光,这事就变得有点严重了。 许紫云开始锻炼身体,也是因为赵凤仪那句话。这个侄子真是莽撞,这样不懂女孩心理,你将来怎么哄媳妇!赵二夫人很不满。 老王妃也很支持,她笑着道:“安荣是个好姑娘。女孩子一旦懂事了,就叫人没法不喜欢”她着人送荷叶大麦茶过来,还吩咐厨房最近做点地瓜羹,木耳小芹菜。“忌口,还得忌口,减肥嘛,就一句话,少动嘴多动腿。” “加油加油!”好好带着许紫云一起跑圈,绕着北靖王府的大池塘进行,才刚跑一圈,许紫云就开始红涨着脸,喘息不定,她把手卡在腰上,艰难的道:“我肚子疼,好像被手揪着,嗓子也开始痛了。呼~” “你可以慢一点,但不要停,等你的心肺适应这样的奔跑了就没事了。”她指着在水中载浮载沉的锦鲤:“看那个,转移注意力,别老想着还有多远。” 许廷颢看着有意思,竟然也来参与,好好注意到他呼吸绵长,调控均匀,显然有点基本内功的底子,心里对那个耿叔愈发好奇了。 “呀!你们加油!” 好好一走神被爹宝宝领先了。他先跑完了三圈,颇为得意的看着好好。好好这才发现他存了争胜的心思,便加快脚步奔过去,笑道:“这次是我轻敌,下次不会让你赢了。”她往许廷颢身边一站,小袄搂起来露出水蓝色兰花如意绦,箭头朱云边裤子:“看,我比你腿长。”许廷颢又开始踮脚,又被好好按下去。 “哟,小王爷,几天不见,你还在被女孩子欺负啊。” 终于,又出现了! 许廷颢的脸蹭的红了。“没有,我们只是在玩耍。” 好好嘿嘿一笑,掂掂手里的蹴鞠,飞起一脚,呀呼!那球朝着他就飞了过去:这次,我要看清你的脸。嘭,斗笠落地,好好看到了面罩…… 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皮球冲自己飞过来的时候,耿叔如是想。“刁蛮公主。”他手里托着蹴鞠,蹲下身看许廷颢:“小王爷,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剑?” “有。你教我的三招我已经练的很熟很熟了。”他当即耍了一遍,虽然跟剑若惊鸿还差得有点远,但一招一式也有模有样。耿叔慢慢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王府下人也习以为常。他半个月教一次,半个月后检验教学成果,已经是定式。 许廷颢把好好拉过去:“耿叔,安荣公主想看你徒手碎大石。开山掌”他比了个手势:“能破开三块砖的那种。” 啧……看着好好眼中的亮光,又看看许廷颢,耿叔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青梅竹马的感觉真好啊。” 好好急忙摆手,跳着脚摘他面罩“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难道你被我玉树临风的气质征服,隔着面罩都感觉到了我的俊美?”耿叔轻松握住安荣的手,把她转了个身,推到许廷颢怀里:“小孩子一边玩去。” “耿叔,你一直姓耿吗?你今年多大了?你爱不爱吃羊肉?你觉得小翠长得美吗?你是云贵那边的人吗?你来京城多久了?你会煮酸辣粉吗?”好好人还在许廷颢怀里,头已经扭了过来,连珠炮一般,问出一大串。 耿叔看着她半晌,伸出指头一戳,把她又戳回去,“……你是不是傻?” 别走啊!好好刚拉住他衣角,就被他一甩挣脱了。 好好有点急了,他怀疑这个耿叔就是自己父亲。亲生的,但她很确定自己姓陈。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篡改姓氏是忘族行为。所以她就迷惑了,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才四岁,只怕看到脸也不一定能判定。 终于,某个满月当楼的晚上,好好睡不着了,翻开被子,跳下床,这个问题一天不弄清楚,她就一天心里惦记。既然你不给我看,那我就只能暗地行动了。耿叔在哪里睡觉来着?好像是上等客房。 幸好我对王府很熟悉,好好悄悄从卧室溜出来,暗暗给自己打气。零指望不上,陛下为了显示对靖王府无猜忌,好好到这里来,没让他跟着。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换了另外几张画像,那绣府金冠的王孙公子也变成了布衣木簪的寒士。 好好看了半晌,默默摇头。 许廷颢嘴角微扬:“不招了?” 好好道:“画工多诈,丹青无神。我想当场验货。”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 虽然好好叫爹许廷颢从未答应过。但爬床事件发生以后,好好的地位就一飞冲天,只在王府一人之下。这件事安排下去,迅速就操办起来。因为应聘人数太多,下人不得不让好好说出要求,完成初级选拔。好好看看爹爹,将澎湃的激动熔炼成简单的四个字,肤白貌美。 下人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请示“大小姐,您能不能委婉一点?”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好好,她扭头一看,果然爹爹不大高兴,神态冷淡,优雅又刻薄的吐出两个字“肤浅!” 好好是个孝顺闺女,于是恭敬回话“您不懂我对美色的渴望,就像锦衣纨绔不懂草头乞丐的忧伤。” “……换个词。” “那,冰雪聪颖?”此成语加上了头脑这个不肤浅的东西,比起只有皮囊的肤白貌美,显然高深了一层。 “还是第一个吧。” “……好。” 于是,三日后,北靖王府琳琅满目群英荟萃,好好端庄坐于珠帘后,一边享用茶点一边观察那些环肥燕瘦。口腹之欲和视觉享受同时满足,那一瞬间自在的好比神仙。许廷颢这个爹爹非常体贴的陪同观看。 第一个身材修长,青衣如柳,一曲笛声让人顿觉四周杏花春雨。不过与杏花相比,好好显然对杏果杏仁更有兴趣。得知对方也爱她最爱的杏仁酥酪杏蜜霜糖后,好好立即表示咱俩可以愉快的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 第77章 攻防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一二三……”外面传来了计数声,许紫云又在踢毽子了。虽然胖,但抬腿动脚的动作倒是很利索。 许廷颢皱着眉头道:“云姐姐以前不胖的,后来是生背疖,请了大夫来看。病治好了,但她总是饿,总是觉得吃不饱。慢慢的,就吃的越来越多了。奶奶说是生病的时候,要忌口,不许碰荤腥油糖,只能吃淡粥,被熬的可怜吧啦的,后来是补偿心理。一开始婶娘并不当回事,但现在就有点发愁了。” 姐弟俩显然感情好,许廷颢这样说,并不担心她听到,许紫云摸了把汗,喘着气道:“对啊,我也想克制,但遇到吃的就老忘。我现在已经把点心断了,就一日两餐,实在忍不住了,就啃地瓜干或者黄瓜条。” 好好竖大拇指:“加油。”减肥是世界上最难做的事情之一,因为那需要对自己下狠手。许紫云竟然成功了,好好对她保持敬意。 “因为胖,所以做什么都不对。我踢个毽子,她们说‘呀,你踢得动呀?怎么这样运动还这么胖呢’我不踢了,她们又说‘呀,你这么胖怎么还不运动?踢毽子坚持不下去了?’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吃得少她们说你装什么装,吃得多更要被说。”许紫云又开始跳绳,速度并不快,“我就想自己争口气!” 好好再次竖起大拇指。许廷颢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云姐姐是很努力,但遇到美食更努力——她会变着法打赏自己,呀,我今天多跳了一百下,需得来条松鼠鳜鱼表示庆祝。哎,我又写完一张大字,来碟荔枝肉祝贺一下。所以她辛苦做运动,也只是从胖子变成了结实的胖子。 “我今天见到了耿叔。”好好把爹宝宝放在身边:“耿叔的功夫好厉害,你说的能劈开三块砖头的师傅就是他吗?” “对呀!”许廷颢自豪的眯起双眼,仿佛一只愉悦的猫咪:“他是王府最棒的护卫了,是爹爹留给我的。” 老王爷?耿叔已经在王府很多年了?好好摸摸头:“耿叔今年多大年纪了?” “不知道,当初爹爹从云贵那边回来,他就跟在身边。后来爹爹去世,他就跟着我了。只知道姓耿,家人一概没有。据他说是我爹爹在那边打仗的时候,救了他一命。他为着报恩,就留在了王府。”许廷颢跟好好一起,趴在窗台上看许紫云做运动,她已经跳了五百下绳子,这会儿又在踢腿了。 “能把他叫出来,让我看看么?其实我很羡慕他的功夫呢。” “恐怕不行,我爹爹很尊重他,他自称属下却不服从我,一个月只有十五和月底才出现,其他时间都是自由的。而我也找不到他。难得请他做什么事,都得提前讲好。这次拜托他帮忙照看云姐姐一段时间,还是我用十坛女儿红才换来的。”许廷颢伸出两只巴掌:“看十天。现在刚好结束了。” 从侧面看,他的小巴掌就放在安荣胸前,明珠奉老太妃之名来给云小姐送花,一错眼望见,由衷赞叹:不愧是小王爷,黑虎掏心啊,还回去了! “哦……”好好回头看乌历:还要等五天。有点焦躁,不自觉一用力,踩碎了脚下锦绣小杌子。噗啦,木片散了一地,好好顿时僵住,许廷颢却双眼大亮:厉害! 他四下望望,又跑进花池里,搬出一块生肖石:“悟空,你能劈给为师看看吗?” ……你就不能忘了这件事?好好无比内伤。她立即拽了爹宝宝往外走:“来来来,我们也去锻炼锻炼。跑跑步,跳跳绳,长得高。” 一连几天,好好都逗留北靖王府,名义上是督促许紫云减肥。对这件事赵二夫人也乐见其成。毕竟是自己宝贝闺女,她也想下手管教,却狠不下心,虽嘴上念叨着要她忌口,但看着闺女可怜吧啦的样子,就没出息的妥协了。以后再长大点就好了吧,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然而随着姑娘一点点长大,开始在意异性的眼光,这事就变得有点严重了。 许紫云开始锻炼身体,也是因为赵凤仪那句话。这个侄子真是莽撞,这样不懂女孩心理,你将来怎么哄媳妇!赵二夫人很不满。 老王妃也很支持,她笑着道:“安荣是个好姑娘。女孩子一旦懂事了,就叫人没法不喜欢”她着人送荷叶大麦茶过来,还吩咐厨房最近做点地瓜羹,木耳小芹菜。“忌口,还得忌口,减肥嘛,就一句话,少动嘴多动腿。” “加油加油!”好好带着许紫云一起跑圈,绕着北靖王府的大池塘进行,才刚跑一圈,许紫云就开始红涨着脸,喘息不定,她把手卡在腰上,艰难的道:“我肚子疼,好像被手揪着,嗓子也开始痛了。呼~” “你可以慢一点,但不要停,等你的心肺适应这样的奔跑了就没事了。”她指着在水中载浮载沉的锦鲤:“看那个,转移注意力,别老想着还有多远。” 许廷颢看着有意思,竟然也来参与,好好注意到他呼吸绵长,调控均匀,显然有点基本内功的底子,心里对那个耿叔愈发好奇了。 “呀!你们加油!” 好好一走神被爹宝宝领先了。他先跑完了三圈,颇为得意的看着好好。好好这才发现他存了争胜的心思,便加快脚步奔过去,笑道:“这次是我轻敌,下次不会让你赢了。”她往许廷颢身边一站,小袄搂起来露出水蓝色兰花如意绦,箭头朱云边裤子:“看,我比你腿长。”许廷颢又开始踮脚,又被好好按下去。 “哟,小王爷,几天不见,你还在被女孩子欺负啊。” 终于,又出现了! 许廷颢的脸蹭的红了。“没有,我们只是在玩耍。” 好好嘿嘿一笑,掂掂手里的蹴鞠,飞起一脚,呀呼!那球朝着他就飞了过去:这次,我要看清你的脸。嘭,斗笠落地,好好看到了面罩…… 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皮球冲自己飞过来的时候,耿叔如是想。“刁蛮公主。”他手里托着蹴鞠,蹲下身看许廷颢:“小王爷,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剑?” “有。你教我的三招我已经练的很熟很熟了。”他当即耍了一遍,虽然跟剑若惊鸿还差得有点远,但一招一式也有模有样。耿叔慢慢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王府下人也习以为常。他半个月教一次,半个月后检验教学成果,已经是定式。 许廷颢把好好拉过去:“耿叔,安荣公主想看你徒手碎大石。开山掌”他比了个手势:“能破开三块砖的那种。” 啧……看着好好眼中的亮光,又看看许廷颢,耿叔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青梅竹马的感觉真好啊。” 好好急忙摆手,跳着脚摘他面罩“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难道你被我玉树临风的气质征服,隔着面罩都感觉到了我的俊美?”耿叔轻松握住安荣的手,把她转了个身,推到许廷颢怀里:“小孩子一边玩去。” “耿叔,你一直姓耿吗?你今年多大了?你爱不爱吃羊肉?你觉得小翠长得美吗?你是云贵那边的人吗?你来京城多久了?你会煮酸辣粉吗?”好好人还在许廷颢怀里,头已经扭了过来,连珠炮一般,问出一大串。 耿叔看着她半晌,伸出指头一戳,把她又戳回去,“……你是不是傻?” 别走啊!好好刚拉住他衣角,就被他一甩挣脱了。 好好有点急了,他怀疑这个耿叔就是自己父亲。亲生的,但她很确定自己姓陈。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篡改姓氏是忘族行为。所以她就迷惑了,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才四岁,只怕看到脸也不一定能判定。 终于,某个满月当楼的晚上,好好睡不着了,翻开被子,跳下床,这个问题一天不弄清楚,她就一天心里惦记。既然你不给我看,那我就只能暗地行动了。耿叔在哪里睡觉来着?好像是上等客房。 幸好我对王府很熟悉,好好悄悄从卧室溜出来,暗暗给自己打气。零指望不上,陛下为了显示对靖王府无猜忌,好好到这里来,没让他跟着。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换了另外几张画像,那绣府金冠的王孙公子也变成了布衣木簪的寒士。 好好看了半晌,默默摇头。 许廷颢嘴角微扬:“不招了?” 好好道:“画工多诈,丹青无神。我想当场验货。”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 虽然好好叫爹许廷颢从未答应过。但爬床事件发生以后,好好的地位就一飞冲天,只在王府一人之下。这件事安排下去,迅速就操办起来。因为应聘人数太多,下人不得不让好好说出要求,完成初级选拔。好好看看爹爹,将澎湃的激动熔炼成简单的四个字,肤白貌美。 下人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请示“大小姐,您能不能委婉一点?”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好好,她扭头一看,果然爹爹不大高兴,神态冷淡,优雅又刻薄的吐出两个字“肤浅!” 好好是个孝顺闺女,于是恭敬回话“您不懂我对美色的渴望,就像锦衣纨绔不懂草头乞丐的忧伤。” “……换个词。” “那,冰雪聪颖?”此成语加上了头脑这个不肤浅的东西,比起只有皮囊的肤白貌美,显然高深了一层。 “还是第一个吧。” “……好。” 于是,三日后,北靖王府琳琅满目群英荟萃,好好端庄坐于珠帘后,一边享用茶点一边观察那些环肥燕瘦。口腹之欲和视觉享受同时满足,那一瞬间自在的好比神仙。许廷颢这个爹爹非常体贴的陪同观看。 第一个身材修长,青衣如柳,一曲笛声让人顿觉四周杏花春雨。不过与杏花相比,好好显然对杏果杏仁更有兴趣。得知对方也爱她最爱的杏仁酥酪杏蜜霜糖后,好好立即表示咱俩可以愉快的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 第78章 狗血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一二三……”外面传来了计数声,许紫云又在踢毽子了。虽然胖,但抬腿动脚的动作倒是很利索。 许廷颢皱着眉头道:“云姐姐以前不胖的,后来是生背疖,请了大夫来看。病治好了,但她总是饿,总是觉得吃不饱。慢慢的,就吃的越来越多了。奶奶说是生病的时候,要忌口,不许碰荤腥油糖,只能吃淡粥,被熬的可怜吧啦的,后来是补偿心理。一开始婶娘并不当回事,但现在就有点发愁了。” 姐弟俩显然感情好,许廷颢这样说,并不担心她听到,许紫云摸了把汗,喘着气道:“对啊,我也想克制,但遇到吃的就老忘。我现在已经把点心断了,就一日两餐,实在忍不住了,就啃地瓜干或者黄瓜条。” 好好竖大拇指:“加油。”减肥是世界上最难做的事情之一,因为那需要对自己下狠手。许紫云竟然成功了,好好对她保持敬意。 “因为胖,所以做什么都不对。我踢个毽子,她们说‘呀,你踢得动呀?怎么这样运动还这么胖呢’我不踢了,她们又说‘呀,你这么胖怎么还不运动?踢毽子坚持不下去了?’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吃得少她们说你装什么装,吃得多更要被说。”许紫云又开始跳绳,速度并不快,“我就想自己争口气!” 好好再次竖起大拇指。许廷颢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云姐姐是很努力,但遇到美食更努力——她会变着法打赏自己,呀,我今天多跳了一百下,需得来条松鼠鳜鱼表示庆祝。哎,我又写完一张大字,来碟荔枝肉祝贺一下。所以她辛苦做运动,也只是从胖子变成了结实的胖子。 “我今天见到了耿叔。”好好把爹宝宝放在身边:“耿叔的功夫好厉害,你说的能劈开三块砖头的师傅就是他吗?” “对呀!”许廷颢自豪的眯起双眼,仿佛一只愉悦的猫咪:“他是王府最棒的护卫了,是爹爹留给我的。” 老王爷?耿叔已经在王府很多年了?好好摸摸头:“耿叔今年多大年纪了?” “不知道,当初爹爹从云贵那边回来,他就跟在身边。后来爹爹去世,他就跟着我了。只知道姓耿,家人一概没有。据他说是我爹爹在那边打仗的时候,救了他一命。他为着报恩,就留在了王府。”许廷颢跟好好一起,趴在窗台上看许紫云做运动,她已经跳了五百下绳子,这会儿又在踢腿了。 “能把他叫出来,让我看看么?其实我很羡慕他的功夫呢。” “恐怕不行,我爹爹很尊重他,他自称属下却不服从我,一个月只有十五和月底才出现,其他时间都是自由的。而我也找不到他。难得请他做什么事,都得提前讲好。这次拜托他帮忙照看云姐姐一段时间,还是我用十坛女儿红才换来的。”许廷颢伸出两只巴掌:“看十天。现在刚好结束了。” 从侧面看,他的小巴掌就放在安荣胸前,明珠奉老太妃之名来给云小姐送花,一错眼望见,由衷赞叹:不愧是小王爷,黑虎掏心啊,还回去了! “哦……”好好回头看乌历:还要等五天。有点焦躁,不自觉一用力,踩碎了脚下锦绣小杌子。噗啦,木片散了一地,好好顿时僵住,许廷颢却双眼大亮:厉害! 他四下望望,又跑进花池里,搬出一块生肖石:“悟空,你能劈给为师看看吗?” ……你就不能忘了这件事?好好无比内伤。她立即拽了爹宝宝往外走:“来来来,我们也去锻炼锻炼。跑跑步,跳跳绳,长得高。” 一连几天,好好都逗留北靖王府,名义上是督促许紫云减肥。对这件事赵二夫人也乐见其成。毕竟是自己宝贝闺女,她也想下手管教,却狠不下心,虽嘴上念叨着要她忌口,但看着闺女可怜吧啦的样子,就没出息的妥协了。以后再长大点就好了吧,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然而随着姑娘一点点长大,开始在意异性的眼光,这事就变得有点严重了。 许紫云开始锻炼身体,也是因为赵凤仪那句话。这个侄子真是莽撞,这样不懂女孩心理,你将来怎么哄媳妇!赵二夫人很不满。 老王妃也很支持,她笑着道:“安荣是个好姑娘。女孩子一旦懂事了,就叫人没法不喜欢”她着人送荷叶大麦茶过来,还吩咐厨房最近做点地瓜羹,木耳小芹菜。“忌口,还得忌口,减肥嘛,就一句话,少动嘴多动腿。” “加油加油!”好好带着许紫云一起跑圈,绕着北靖王府的大池塘进行,才刚跑一圈,许紫云就开始红涨着脸,喘息不定,她把手卡在腰上,艰难的道:“我肚子疼,好像被手揪着,嗓子也开始痛了。呼~” “你可以慢一点,但不要停,等你的心肺适应这样的奔跑了就没事了。”她指着在水中载浮载沉的锦鲤:“看那个,转移注意力,别老想着还有多远。” 许廷颢看着有意思,竟然也来参与,好好注意到他呼吸绵长,调控均匀,显然有点基本内功的底子,心里对那个耿叔愈发好奇了。 “呀!你们加油!” 好好一走神被爹宝宝领先了。他先跑完了三圈,颇为得意的看着好好。好好这才发现他存了争胜的心思,便加快脚步奔过去,笑道:“这次是我轻敌,下次不会让你赢了。”她往许廷颢身边一站,小袄搂起来露出水蓝色兰花如意绦,箭头朱云边裤子:“看,我比你腿长。”许廷颢又开始踮脚,又被好好按下去。 “哟,小王爷,几天不见,你还在被女孩子欺负啊。” 终于,又出现了! 许廷颢的脸蹭的红了。“没有,我们只是在玩耍。” 好好嘿嘿一笑,掂掂手里的蹴鞠,飞起一脚,呀呼!那球朝着他就飞了过去:这次,我要看清你的脸。嘭,斗笠落地,好好看到了面罩…… 总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皮球冲自己飞过来的时候,耿叔如是想。“刁蛮公主。”他手里托着蹴鞠,蹲下身看许廷颢:“小王爷,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剑?” “有。你教我的三招我已经练的很熟很熟了。”他当即耍了一遍,虽然跟剑若惊鸿还差得有点远,但一招一式也有模有样。耿叔慢慢点头。也不多说什么。王府下人也习以为常。他半个月教一次,半个月后检验教学成果,已经是定式。 许廷颢把好好拉过去:“耿叔,安荣公主想看你徒手碎大石。开山掌”他比了个手势:“能破开三块砖的那种。” 啧……看着好好眼中的亮光,又看看许廷颢,耿叔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口:“青梅竹马的感觉真好啊。” 好好急忙摆手,跳着脚摘他面罩“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难道你被我玉树临风的气质征服,隔着面罩都感觉到了我的俊美?”耿叔轻松握住安荣的手,把她转了个身,推到许廷颢怀里:“小孩子一边玩去。” “耿叔,你一直姓耿吗?你今年多大了?你爱不爱吃羊肉?你觉得小翠长得美吗?你是云贵那边的人吗?你来京城多久了?你会煮酸辣粉吗?”好好人还在许廷颢怀里,头已经扭了过来,连珠炮一般,问出一大串。 耿叔看着她半晌,伸出指头一戳,把她又戳回去,“……你是不是傻?” 别走啊!好好刚拉住他衣角,就被他一甩挣脱了。 好好有点急了,他怀疑这个耿叔就是自己父亲。亲生的,但她很确定自己姓陈。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篡改姓氏是忘族行为。所以她就迷惑了,父亲去世的时候,她才四岁,只怕看到脸也不一定能判定。 终于,某个满月当楼的晚上,好好睡不着了,翻开被子,跳下床,这个问题一天不弄清楚,她就一天心里惦记。既然你不给我看,那我就只能暗地行动了。耿叔在哪里睡觉来着?好像是上等客房。 幸好我对王府很熟悉,好好悄悄从卧室溜出来,暗暗给自己打气。零指望不上,陛下为了显示对靖王府无猜忌,好好到这里来,没让他跟着。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换了另外几张画像,那绣府金冠的王孙公子也变成了布衣木簪的寒士。 好好看了半晌,默默摇头。 许廷颢嘴角微扬:“不招了?” 好好道:“画工多诈,丹青无神。我想当场验货。”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 虽然好好叫爹许廷颢从未答应过。但爬床事件发生以后,好好的地位就一飞冲天,只在王府一人之下。这件事安排下去,迅速就操办起来。因为应聘人数太多,下人不得不让好好说出要求,完成初级选拔。好好看看爹爹,将澎湃的激动熔炼成简单的四个字,肤白貌美。 下人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请示“大小姐,您能不能委婉一点?”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好好,她扭头一看,果然爹爹不大高兴,神态冷淡,优雅又刻薄的吐出两个字“肤浅!” 好好是个孝顺闺女,于是恭敬回话“您不懂我对美色的渴望,就像锦衣纨绔不懂草头乞丐的忧伤。” “……换个词。” “那,冰雪聪颖?”此成语加上了头脑这个不肤浅的东西,比起只有皮囊的肤白貌美,显然高深了一层。 “还是第一个吧。” “……好。” 于是,三日后,北靖王府琳琅满目群英荟萃,好好端庄坐于珠帘后,一边享用茶点一边观察那些环肥燕瘦。口腹之欲和视觉享受同时满足,那一瞬间自在的好比神仙。许廷颢这个爹爹非常体贴的陪同观看。 第一个身材修长,青衣如柳,一曲笛声让人顿觉四周杏花春雨。不过与杏花相比,好好显然对杏果杏仁更有兴趣。得知对方也爱她最爱的杏仁酥酪杏蜜霜糖后,好好立即表示咱俩可以愉快的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 第79章 撕逼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她去看着自己女儿。骑射不了,那就跟其他名媛贵妇一起坐帐好了。 宣和帝一身黑缎盘龙锦袍箭袖,骑在高大的枣红马上,身边是自己几个儿子。皇帝颇通风雅,一望山林原野,天阔云低,笑道:“朕常见古人句,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乃是先民狩猎的最早记载,言辞虽然简约,却可见万众一心,激烈角逐的盛况。只是一时忘记出自何典章?” 皇帝言罢侧目看自己几位儿子。三皇子哈哈一笑:“父皇,您知道的,我是个粗人,背两句论语孟子还成,要寻章摘句,还得问二哥。” 宣和帝知道三子性格粗豪,也不介意,他吃过先帝冷落的苦,所以一直想当仁慈的父亲。随即又看二皇子。然而二皇子却茫然无觉,眼睛只管看着前方,勇毅侯府的彩帐也搭好了。有一少女袅娜身段,眼角妩媚……皇帝皱了皱眉,轻咳一声。 二皇子一窘,当即拱拳请罪。皇帝拧着眉头,一语不发,背后却忽然响起了咯咯轻笑,回头一看是北靖王府小王爷,他提着缰绳快走两步,来到宣和帝身边:“陛下刚刚说的叫《弹歌》最早记录在《古诗源》,后来彦和公曾引用,管它叫《竹弹》。” 他声音清朗而甜脆,是幼童特有的润滑。宣和帝从宗亲身上找到了满足感,哈哈一笑:“真聪颖的小孩。颢颢,你最近读到什么书了?” “刚把《五经》过了一遍。这一句是翻杂书无意中撞到的。” 皇帝看着马背上的小孩,忽然想起了太子,那个体弱的储君,也曾有如此聪颖秀质的儿子,忍不住探出手去捏他的脸:“等会可小心着,要是摔了,奶奶岂不心疼?” “不会的。”许廷颢挽着缰绳又退了回去,驭马娴熟。宣和帝暗暗点头。 赵雀眉先来见驾,又退回容妃身边,稍稍说笑两句,去寻四公主。皇帝看此女娴雅端庄,眉目如画,又看看容妃,心道勇毅侯府的姑娘,就像东昌侯府的男子,乃是大夏两家特产,质量都有保证。 赵雀眉刚给四公主见礼,就被刘四一把拉起,笑道:“你注意到二哥方才看你的眼神了么?我二哥哥长得可是俊秀的很呢。” 赵雀眉脸上一红,笑道:“你再乱说,我可不理你了。狩猎结束,陛下必然要行猎图,秋狩赋,行乐诗以记此行,公主可早些预备。” 四公主自然说是,凑近了细观,从她精心描摹的妆容下看到了黛青色的眼圈,心里不由嗤一声:明明激动的一夜没睡,这会儿还要假装淡定。 就在这时风中又传来了笑声,清脆而又悦耳,一串银铃似的。四公主不由心中敲鼓:阿六,一定是她!她如今听到这个妹妹的声音就脑海里一根神经突突跳疼!这个疯丫头,又要成焦点了! 事实上,她的预感没有出错。宣和帝抬望眼,就看到六女骑着一匹小马昂然而至,那马四蹄踏雪,两耳生风,双目如电,十分神骏,而马背上的人却像天边红日,明艳夺目。 “父皇!”好好奔马而至,滚鞍下来,稳稳福身,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好!”宣和帝啪啪鼓掌,脸上笑意更浓了:“多少年没见皇家女儿如此畅快的跑马了。”方才还说勇毅侯府姑娘俊俏,这阿六可是皇家门面担当,一点都不输赵家美人。 好好嘻嘻一笑,其实我算不得你皇家女儿。“父皇这身装扮真是精神,好久没见您大展身手了!今年我们可要比一比,阿六只怕比其他哥哥姐姐更厉害!” 宣和帝心中微微一痛,上次狩猎出事后,他也有两年不曾来到此地,而今女儿说起此事,眼神清凉,毫无芥蒂,他心中是感喟的。身为父辈,看子女比拼实力并不反感,当即笑道“好,你有这雄心,等父皇捉只鹿,烤鹿肉给你吃。” 许廷颢也看了过去,悄悄跟好好打招呼。好好冲他做了个鬼脸。 四公主远远的听到了帝王的许诺,未免皱了皱眉,扯了赵雀眉走人:“阿六还是这么不讲究。我们还是去捉摸一下诗赋吧,跟男子厮混什么。” 赵雀眉看了看她,轻轻笑了笑。 “去,把那只野山羊给我捡回来!”好好放下手里的弓箭,吩咐身边的侍卫。不一会儿便有人提着一只半大野羊回来,还是灰黑两色的。“恭喜公主旗开得胜。” 好好定睛一看,哈哈一笑:“确实好开场!没伤到皮子,拔了毛给母妃当坐垫。”她继续跨马前进,从灌木丛上发现了鹿啃食过的踪迹,悄悄摸摸了箭筒,心道这次射到鹿的是我。她叫侍卫退后,不许跟着,免得惊扰,自己骑着马一路搜寻过去,不一会儿就从落叶丛里看到了鹿类特有的白屁股。 她勒紧了缰绳,摸摸马耳朵,叫它安静下来,自己引弓射箭,箭弦绷紧,还未射出,身后又有马蹄声想起,那鹿儿激灵,一下子跑没影了。她不满的皱眉:“不是说了,不许你们跟着吗?”一回头,却发现了皇家的明黄标志。 “哟,六妹妹你这火气有点大,这上林苑是皇家猎场,哥哥来不得吗?”二皇子看着好好有点没好气。他刚刚在皇帝面前丢了洋相,心里正不爽,又想到这个娇蛮的妹妹难为过心上人,便更不爽。他向来喜欢文静乖巧的女子,你一个女人比男人还能骑能射,这叫什么事?三重不爽之下,讲出话来,十分不客气。 “二皇兄,你惊跑了我的鹿。”好好同样不爽,至少应该先道歉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惊跑的?难道不是你没把握好时机早点把它射咯?”二皇子抱胸看着她,颇有点你受宠,但我偏不惯着你的意思。 “就是你带着人过来,我那小鹿才跑掉的呀?”好好昂头挺胸,输了个头不输气势。 二皇子却啧啧一笑:“一口一个你的鹿?你能叫的它答应吗?” “你……”好好被气到了,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理的。好吧,我不跟你讲道理。她忽然跳下马背冲二皇子走过来。二皇子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缰绳,“你要干什么?” 好好露齿一笑,抬起脚冲着二皇子的马屁股一个飞踹!她用足了力量,那马一个跄踉,扑倒在地,二皇子大叫一声,从马上滚了下来,咚的一声,摔了个屁股开花,侍卫七手八脚来搀扶,他龇牙咧嘴,撮眉挤眼,好不容易弓腰站了,伸出手来颤抖地指着好好:“你,你……” “我?”好好扬天大笑,跨马奔去。“二殿下,赵小姐可是在千里镜里观望战场哦,你刚刚那妖娆多情的落地姿势,一定被她看到了,她会用丹青手笔好好记录下来的。哈哈哈……” 二皇子又是痛又是怒,又是担忧又是羞愧,俊秀的脸红成了猪肝:“好!你有胆,捉不到鹿回来,你就等着父皇找你训话吧!” 嘁!没出息,这么大了打不过还要找家长告状。好好心里鄙视他,却也发了狠:等着瞧!那鹿,我要定了。 练武之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服输的牛劲,好好也不例外。被二皇子放话激了,更存了争胜之心,她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等到再次发现一头鹿,拔箭飞射,却又有一只羽箭从身后飞来,唰,插在后腿上。 “安荣!” 爹宝宝?好好大喜。我还以为你跟老王妃坐帐呢!毕竟太小了,老王妃舍得,陛下也不愿意担风险,王府独苗,好好养着算了。这里看到他还真是意外之喜。 好好讪讪的收回了手。好嘛,不摸就不摸。那里没有月牙刺青。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松了口气,又像是遗憾。 耿叔穿好了衣服。他显然很不高兴。这不高兴直接体现在了对许廷颢的教育上,今天的练武教学,意外繁重,好好在一边看得眼皮直跳,感觉爹宝宝在被虐待。每一拳挥出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这样其实很累,才五下就已经脊背出汗,一直坚持到二十下,爹宝宝就靠在了栏杆上。再换另一只手,继续二十下,好好心道耿叔倒是正直,一点没有藏私,爹宝宝看起来力量不大,但发力的方式和套路都是对的。 好好在一边瞪大眼睛观看,耿叔也不介意,因为没有内家功辅助,只会几个动作是没有用的。就是他看这个小姑娘双眼亮亮表情认真,心里有点奇怪:“你看得懂吗?” 好好当即给他来了一招黑虎掏心。 ……耿叔从地上坐起,拍拍胸口的衣服,心道头一次看到黑虎掏心用脚使的。许廷颢小脸发白,轻轻咬着嘴唇还在扎马步,好好看他眼神有点涣散,小心翼翼问耿叔:“小王爷是不是要晕过去了。” 耿叔叼着狗尾巴草看看许廷颢又看看她,奸诈一笑:“有你在,他不会晕的。”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突破极限。好好恍然大悟,男人好面子啊,多小的都一样。 她转身就走。 耿叔:…… 啪。许廷颢摔在了地上,耿叔认命的把小孩抱起来做按摩,心里再次沸腾一锅岩浆:按照你这刁蛮公主的路数,不是应该站在这里,看到他坚持不住求饶为止吗?你心疼个什么劲!闲着没事干,乱当温柔大姐姐! 好好刚走出练武场,过了垂花门就听到春苑里传出一声尖叫:“啊——”飞鸟惊雀众人仰望。这是许紫云的声音?好好大惊,在自家院子里还能遇到什么危险? “云姑娘。”好好刚走进去,就被许紫云差点撞飞,她抱住好好揉了揉摇了又摇:“我瘦了瘦了!我的裤子小了两个码!” 好好被摇成羊旋风里的一片鸡毛,终于按住了得意的要上天的许紫云:“恭喜恭喜,祝贺祝贺,要不要来根撒哈拉烤羊腿庆祝一下。” 第80章 探病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她去看着自己女儿。骑射不了,那就跟其他名媛贵妇一起坐帐好了。 宣和帝一身黑缎盘龙锦袍箭袖,骑在高大的枣红马上,身边是自己几个儿子。皇帝颇通风雅,一望山林原野,天阔云低,笑道:“朕常见古人句,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乃是先民狩猎的最早记载,言辞虽然简约,却可见万众一心,激烈角逐的盛况。只是一时忘记出自何典章?” 皇帝言罢侧目看自己几位儿子。三皇子哈哈一笑:“父皇,您知道的,我是个粗人,背两句论语孟子还成,要寻章摘句,还得问二哥。” 宣和帝知道三子性格粗豪,也不介意,他吃过先帝冷落的苦,所以一直想当仁慈的父亲。随即又看二皇子。然而二皇子却茫然无觉,眼睛只管看着前方,勇毅侯府的彩帐也搭好了。有一少女袅娜身段,眼角妩媚……皇帝皱了皱眉,轻咳一声。 二皇子一窘,当即拱拳请罪。皇帝拧着眉头,一语不发,背后却忽然响起了咯咯轻笑,回头一看是北靖王府小王爷,他提着缰绳快走两步,来到宣和帝身边:“陛下刚刚说的叫《弹歌》最早记录在《古诗源》,后来彦和公曾引用,管它叫《竹弹》。” 他声音清朗而甜脆,是幼童特有的润滑。宣和帝从宗亲身上找到了满足感,哈哈一笑:“真聪颖的小孩。颢颢,你最近读到什么书了?” “刚把《五经》过了一遍。这一句是翻杂书无意中撞到的。” 皇帝看着马背上的小孩,忽然想起了太子,那个体弱的储君,也曾有如此聪颖秀质的儿子,忍不住探出手去捏他的脸:“等会可小心着,要是摔了,奶奶岂不心疼?” “不会的。”许廷颢挽着缰绳又退了回去,驭马娴熟。宣和帝暗暗点头。 赵雀眉先来见驾,又退回容妃身边,稍稍说笑两句,去寻四公主。皇帝看此女娴雅端庄,眉目如画,又看看容妃,心道勇毅侯府的姑娘,就像东昌侯府的男子,乃是大夏两家特产,质量都有保证。 赵雀眉刚给四公主见礼,就被刘四一把拉起,笑道:“你注意到二哥方才看你的眼神了么?我二哥哥长得可是俊秀的很呢。” 赵雀眉脸上一红,笑道:“你再乱说,我可不理你了。狩猎结束,陛下必然要行猎图,秋狩赋,行乐诗以记此行,公主可早些预备。” 四公主自然说是,凑近了细观,从她精心描摹的妆容下看到了黛青色的眼圈,心里不由嗤一声:明明激动的一夜没睡,这会儿还要假装淡定。 就在这时风中又传来了笑声,清脆而又悦耳,一串银铃似的。四公主不由心中敲鼓:阿六,一定是她!她如今听到这个妹妹的声音就脑海里一根神经突突跳疼!这个疯丫头,又要成焦点了! 事实上,她的预感没有出错。宣和帝抬望眼,就看到六女骑着一匹小马昂然而至,那马四蹄踏雪,两耳生风,双目如电,十分神骏,而马背上的人却像天边红日,明艳夺目。 “父皇!”好好奔马而至,滚鞍下来,稳稳福身,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好!”宣和帝啪啪鼓掌,脸上笑意更浓了:“多少年没见皇家女儿如此畅快的跑马了。”方才还说勇毅侯府姑娘俊俏,这阿六可是皇家门面担当,一点都不输赵家美人。 好好嘻嘻一笑,其实我算不得你皇家女儿。“父皇这身装扮真是精神,好久没见您大展身手了!今年我们可要比一比,阿六只怕比其他哥哥姐姐更厉害!” 宣和帝心中微微一痛,上次狩猎出事后,他也有两年不曾来到此地,而今女儿说起此事,眼神清凉,毫无芥蒂,他心中是感喟的。身为父辈,看子女比拼实力并不反感,当即笑道“好,你有这雄心,等父皇捉只鹿,烤鹿肉给你吃。” 许廷颢也看了过去,悄悄跟好好打招呼。好好冲他做了个鬼脸。 四公主远远的听到了帝王的许诺,未免皱了皱眉,扯了赵雀眉走人:“阿六还是这么不讲究。我们还是去捉摸一下诗赋吧,跟男子厮混什么。” 赵雀眉看了看她,轻轻笑了笑。 “去,把那只野山羊给我捡回来!”好好放下手里的弓箭,吩咐身边的侍卫。不一会儿便有人提着一只半大野羊回来,还是灰黑两色的。“恭喜公主旗开得胜。” 好好定睛一看,哈哈一笑:“确实好开场!没伤到皮子,拔了毛给母妃当坐垫。”她继续跨马前进,从灌木丛上发现了鹿啃食过的踪迹,悄悄摸摸了箭筒,心道这次射到鹿的是我。她叫侍卫退后,不许跟着,免得惊扰,自己骑着马一路搜寻过去,不一会儿就从落叶丛里看到了鹿类特有的白屁股。 她勒紧了缰绳,摸摸马耳朵,叫它安静下来,自己引弓射箭,箭弦绷紧,还未射出,身后又有马蹄声想起,那鹿儿激灵,一下子跑没影了。她不满的皱眉:“不是说了,不许你们跟着吗?”一回头,却发现了皇家的明黄标志。 “哟,六妹妹你这火气有点大,这上林苑是皇家猎场,哥哥来不得吗?”二皇子看着好好有点没好气。他刚刚在皇帝面前丢了洋相,心里正不爽,又想到这个娇蛮的妹妹难为过心上人,便更不爽。他向来喜欢文静乖巧的女子,你一个女人比男人还能骑能射,这叫什么事?三重不爽之下,讲出话来,十分不客气。 “二皇兄,你惊跑了我的鹿。”好好同样不爽,至少应该先道歉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惊跑的?难道不是你没把握好时机早点把它射咯?”二皇子抱胸看着她,颇有点你受宠,但我偏不惯着你的意思。 “就是你带着人过来,我那小鹿才跑掉的呀?”好好昂头挺胸,输了个头不输气势。 二皇子却啧啧一笑:“一口一个你的鹿?你能叫的它答应吗?” “你……”好好被气到了,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理的。好吧,我不跟你讲道理。她忽然跳下马背冲二皇子走过来。二皇子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缰绳,“你要干什么?” 好好露齿一笑,抬起脚冲着二皇子的马屁股一个飞踹!她用足了力量,那马一个跄踉,扑倒在地,二皇子大叫一声,从马上滚了下来,咚的一声,摔了个屁股开花,侍卫七手八脚来搀扶,他龇牙咧嘴,撮眉挤眼,好不容易弓腰站了,伸出手来颤抖地指着好好:“你,你……” “我?”好好扬天大笑,跨马奔去。“二殿下,赵小姐可是在千里镜里观望战场哦,你刚刚那妖娆多情的落地姿势,一定被她看到了,她会用丹青手笔好好记录下来的。哈哈哈……” 二皇子又是痛又是怒,又是担忧又是羞愧,俊秀的脸红成了猪肝:“好!你有胆,捉不到鹿回来,你就等着父皇找你训话吧!” 嘁!没出息,这么大了打不过还要找家长告状。好好心里鄙视他,却也发了狠:等着瞧!那鹿,我要定了。 练武之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服输的牛劲,好好也不例外。被二皇子放话激了,更存了争胜之心,她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等到再次发现一头鹿,拔箭飞射,却又有一只羽箭从身后飞来,唰,插在后腿上。 “安荣!” 爹宝宝?好好大喜。我还以为你跟老王妃坐帐呢!毕竟太小了,老王妃舍得,陛下也不愿意担风险,王府独苗,好好养着算了。这里看到他还真是意外之喜。 好好讪讪的收回了手。好嘛,不摸就不摸。那里没有月牙刺青。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松了口气,又像是遗憾。 耿叔穿好了衣服。他显然很不高兴。这不高兴直接体现在了对许廷颢的教育上,今天的练武教学,意外繁重,好好在一边看得眼皮直跳,感觉爹宝宝在被虐待。每一拳挥出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这样其实很累,才五下就已经脊背出汗,一直坚持到二十下,爹宝宝就靠在了栏杆上。再换另一只手,继续二十下,好好心道耿叔倒是正直,一点没有藏私,爹宝宝看起来力量不大,但发力的方式和套路都是对的。 好好在一边瞪大眼睛观看,耿叔也不介意,因为没有内家功辅助,只会几个动作是没有用的。就是他看这个小姑娘双眼亮亮表情认真,心里有点奇怪:“你看得懂吗?” 好好当即给他来了一招黑虎掏心。 ……耿叔从地上坐起,拍拍胸口的衣服,心道头一次看到黑虎掏心用脚使的。许廷颢小脸发白,轻轻咬着嘴唇还在扎马步,好好看他眼神有点涣散,小心翼翼问耿叔:“小王爷是不是要晕过去了。” 耿叔叼着狗尾巴草看看许廷颢又看看她,奸诈一笑:“有你在,他不会晕的。”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突破极限。好好恍然大悟,男人好面子啊,多小的都一样。 她转身就走。 耿叔:…… 啪。许廷颢摔在了地上,耿叔认命的把小孩抱起来做按摩,心里再次沸腾一锅岩浆:按照你这刁蛮公主的路数,不是应该站在这里,看到他坚持不住求饶为止吗?你心疼个什么劲!闲着没事干,乱当温柔大姐姐! 好好刚走出练武场,过了垂花门就听到春苑里传出一声尖叫:“啊——”飞鸟惊雀众人仰望。这是许紫云的声音?好好大惊,在自家院子里还能遇到什么危险? “云姑娘。”好好刚走进去,就被许紫云差点撞飞,她抱住好好揉了揉摇了又摇:“我瘦了瘦了!我的裤子小了两个码!” 好好被摇成羊旋风里的一片鸡毛,终于按住了得意的要上天的许紫云:“恭喜恭喜,祝贺祝贺,要不要来根撒哈拉烤羊腿庆祝一下。” 第81章 龌龊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她去看着自己女儿。骑射不了,那就跟其他名媛贵妇一起坐帐好了。 宣和帝一身黑缎盘龙锦袍箭袖,骑在高大的枣红马上,身边是自己几个儿子。皇帝颇通风雅,一望山林原野,天阔云低,笑道:“朕常见古人句,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乃是先民狩猎的最早记载,言辞虽然简约,却可见万众一心,激烈角逐的盛况。只是一时忘记出自何典章?” 皇帝言罢侧目看自己几位儿子。三皇子哈哈一笑:“父皇,您知道的,我是个粗人,背两句论语孟子还成,要寻章摘句,还得问二哥。” 宣和帝知道三子性格粗豪,也不介意,他吃过先帝冷落的苦,所以一直想当仁慈的父亲。随即又看二皇子。然而二皇子却茫然无觉,眼睛只管看着前方,勇毅侯府的彩帐也搭好了。有一少女袅娜身段,眼角妩媚……皇帝皱了皱眉,轻咳一声。 二皇子一窘,当即拱拳请罪。皇帝拧着眉头,一语不发,背后却忽然响起了咯咯轻笑,回头一看是北靖王府小王爷,他提着缰绳快走两步,来到宣和帝身边:“陛下刚刚说的叫《弹歌》最早记录在《古诗源》,后来彦和公曾引用,管它叫《竹弹》。” 他声音清朗而甜脆,是幼童特有的润滑。宣和帝从宗亲身上找到了满足感,哈哈一笑:“真聪颖的小孩。颢颢,你最近读到什么书了?” “刚把《五经》过了一遍。这一句是翻杂书无意中撞到的。” 皇帝看着马背上的小孩,忽然想起了太子,那个体弱的储君,也曾有如此聪颖秀质的儿子,忍不住探出手去捏他的脸:“等会可小心着,要是摔了,奶奶岂不心疼?” “不会的。”许廷颢挽着缰绳又退了回去,驭马娴熟。宣和帝暗暗点头。 赵雀眉先来见驾,又退回容妃身边,稍稍说笑两句,去寻四公主。皇帝看此女娴雅端庄,眉目如画,又看看容妃,心道勇毅侯府的姑娘,就像东昌侯府的男子,乃是大夏两家特产,质量都有保证。 赵雀眉刚给四公主见礼,就被刘四一把拉起,笑道:“你注意到二哥方才看你的眼神了么?我二哥哥长得可是俊秀的很呢。” 赵雀眉脸上一红,笑道:“你再乱说,我可不理你了。狩猎结束,陛下必然要行猎图,秋狩赋,行乐诗以记此行,公主可早些预备。” 四公主自然说是,凑近了细观,从她精心描摹的妆容下看到了黛青色的眼圈,心里不由嗤一声:明明激动的一夜没睡,这会儿还要假装淡定。 就在这时风中又传来了笑声,清脆而又悦耳,一串银铃似的。四公主不由心中敲鼓:阿六,一定是她!她如今听到这个妹妹的声音就脑海里一根神经突突跳疼!这个疯丫头,又要成焦点了! 事实上,她的预感没有出错。宣和帝抬望眼,就看到六女骑着一匹小马昂然而至,那马四蹄踏雪,两耳生风,双目如电,十分神骏,而马背上的人却像天边红日,明艳夺目。 “父皇!”好好奔马而至,滚鞍下来,稳稳福身,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好!”宣和帝啪啪鼓掌,脸上笑意更浓了:“多少年没见皇家女儿如此畅快的跑马了。”方才还说勇毅侯府姑娘俊俏,这阿六可是皇家门面担当,一点都不输赵家美人。 好好嘻嘻一笑,其实我算不得你皇家女儿。“父皇这身装扮真是精神,好久没见您大展身手了!今年我们可要比一比,阿六只怕比其他哥哥姐姐更厉害!” 宣和帝心中微微一痛,上次狩猎出事后,他也有两年不曾来到此地,而今女儿说起此事,眼神清凉,毫无芥蒂,他心中是感喟的。身为父辈,看子女比拼实力并不反感,当即笑道“好,你有这雄心,等父皇捉只鹿,烤鹿肉给你吃。” 许廷颢也看了过去,悄悄跟好好打招呼。好好冲他做了个鬼脸。 四公主远远的听到了帝王的许诺,未免皱了皱眉,扯了赵雀眉走人:“阿六还是这么不讲究。我们还是去捉摸一下诗赋吧,跟男子厮混什么。” 赵雀眉看了看她,轻轻笑了笑。 “去,把那只野山羊给我捡回来!”好好放下手里的弓箭,吩咐身边的侍卫。不一会儿便有人提着一只半大野羊回来,还是灰黑两色的。“恭喜公主旗开得胜。” 好好定睛一看,哈哈一笑:“确实好开场!没伤到皮子,拔了毛给母妃当坐垫。”她继续跨马前进,从灌木丛上发现了鹿啃食过的踪迹,悄悄摸摸了箭筒,心道这次射到鹿的是我。她叫侍卫退后,不许跟着,免得惊扰,自己骑着马一路搜寻过去,不一会儿就从落叶丛里看到了鹿类特有的白屁股。 她勒紧了缰绳,摸摸马耳朵,叫它安静下来,自己引弓射箭,箭弦绷紧,还未射出,身后又有马蹄声想起,那鹿儿激灵,一下子跑没影了。她不满的皱眉:“不是说了,不许你们跟着吗?”一回头,却发现了皇家的明黄标志。 “哟,六妹妹你这火气有点大,这上林苑是皇家猎场,哥哥来不得吗?”二皇子看着好好有点没好气。他刚刚在皇帝面前丢了洋相,心里正不爽,又想到这个娇蛮的妹妹难为过心上人,便更不爽。他向来喜欢文静乖巧的女子,你一个女人比男人还能骑能射,这叫什么事?三重不爽之下,讲出话来,十分不客气。 “二皇兄,你惊跑了我的鹿。”好好同样不爽,至少应该先道歉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惊跑的?难道不是你没把握好时机早点把它射咯?”二皇子抱胸看着她,颇有点你受宠,但我偏不惯着你的意思。 “就是你带着人过来,我那小鹿才跑掉的呀?”好好昂头挺胸,输了个头不输气势。 二皇子却啧啧一笑:“一口一个你的鹿?你能叫的它答应吗?” “你……”好好被气到了,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理的。好吧,我不跟你讲道理。她忽然跳下马背冲二皇子走过来。二皇子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缰绳,“你要干什么?” 好好露齿一笑,抬起脚冲着二皇子的马屁股一个飞踹!她用足了力量,那马一个跄踉,扑倒在地,二皇子大叫一声,从马上滚了下来,咚的一声,摔了个屁股开花,侍卫七手八脚来搀扶,他龇牙咧嘴,撮眉挤眼,好不容易弓腰站了,伸出手来颤抖地指着好好:“你,你……” “我?”好好扬天大笑,跨马奔去。“二殿下,赵小姐可是在千里镜里观望战场哦,你刚刚那妖娆多情的落地姿势,一定被她看到了,她会用丹青手笔好好记录下来的。哈哈哈……” 二皇子又是痛又是怒,又是担忧又是羞愧,俊秀的脸红成了猪肝:“好!你有胆,捉不到鹿回来,你就等着父皇找你训话吧!” 嘁!没出息,这么大了打不过还要找家长告状。好好心里鄙视他,却也发了狠:等着瞧!那鹿,我要定了。 练武之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服输的牛劲,好好也不例外。被二皇子放话激了,更存了争胜之心,她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等到再次发现一头鹿,拔箭飞射,却又有一只羽箭从身后飞来,唰,插在后腿上。 “安荣!” 爹宝宝?好好大喜。我还以为你跟老王妃坐帐呢!毕竟太小了,老王妃舍得,陛下也不愿意担风险,王府独苗,好好养着算了。这里看到他还真是意外之喜。 好好讪讪的收回了手。好嘛,不摸就不摸。那里没有月牙刺青。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松了口气,又像是遗憾。 耿叔穿好了衣服。他显然很不高兴。这不高兴直接体现在了对许廷颢的教育上,今天的练武教学,意外繁重,好好在一边看得眼皮直跳,感觉爹宝宝在被虐待。每一拳挥出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这样其实很累,才五下就已经脊背出汗,一直坚持到二十下,爹宝宝就靠在了栏杆上。再换另一只手,继续二十下,好好心道耿叔倒是正直,一点没有藏私,爹宝宝看起来力量不大,但发力的方式和套路都是对的。 好好在一边瞪大眼睛观看,耿叔也不介意,因为没有内家功辅助,只会几个动作是没有用的。就是他看这个小姑娘双眼亮亮表情认真,心里有点奇怪:“你看得懂吗?” 好好当即给他来了一招黑虎掏心。 ……耿叔从地上坐起,拍拍胸口的衣服,心道头一次看到黑虎掏心用脚使的。许廷颢小脸发白,轻轻咬着嘴唇还在扎马步,好好看他眼神有点涣散,小心翼翼问耿叔:“小王爷是不是要晕过去了。” 耿叔叼着狗尾巴草看看许廷颢又看看她,奸诈一笑:“有你在,他不会晕的。”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突破极限。好好恍然大悟,男人好面子啊,多小的都一样。 她转身就走。 耿叔:…… 啪。许廷颢摔在了地上,耿叔认命的把小孩抱起来做按摩,心里再次沸腾一锅岩浆:按照你这刁蛮公主的路数,不是应该站在这里,看到他坚持不住求饶为止吗?你心疼个什么劲!闲着没事干,乱当温柔大姐姐! 好好刚走出练武场,过了垂花门就听到春苑里传出一声尖叫:“啊——”飞鸟惊雀众人仰望。这是许紫云的声音?好好大惊,在自家院子里还能遇到什么危险? “云姑娘。”好好刚走进去,就被许紫云差点撞飞,她抱住好好揉了揉摇了又摇:“我瘦了瘦了!我的裤子小了两个码!” 好好被摇成羊旋风里的一片鸡毛,终于按住了得意的要上天的许紫云:“恭喜恭喜,祝贺祝贺,要不要来根撒哈拉烤羊腿庆祝一下。” 第82章 再撕 赵凤仪连夜逃出家门,在秋冬季节冰冷的夜风里让自己冷静。一夜徘徊,却叫他遇到了另一个。好好,她觉得自己最近运气挺背。 几场秋雨后,天气转凉,但天终于放晴,她这个坐不住的公主,终于又可以愉快的跑马了,这一跑就跑去了浣花阁。恰逢那里在举办诗会。 浣花阁那片竹林向来都是雅士聚集之地。赵雀眉嫁人后,又是婆婆又是儿子,嫌少露面。这里就成了刘四的主场。一众贵女唯她马首是瞻。有美女加才女在,自然就少不了那些垂慕风雅的读书人。这里一天比一天热闹。 热闹之下,却让好好听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我当日看句,便觉得世间有哪个人配得上这句诗呢。直到后来见到了林先生,我便觉得,这样的歌咏是专为他存在的。” 好好心道,见过拍马屁的,没见过拍得这么有文采的。然而他的后一句话就让好好头皮发炸。 “可惜哟,这样的一个妙人,就是太过优秀了,反为盛名所累。听说了吗?陛下竟然要把安荣公主许配于她。那个一品公主。” 空气有一瞬间陷入了安静。紧接着吸气声此起彼伏:“虽说这也是帝王厚爱,但那安荣公主。哎,恕我直言。女子四德,德容言功,只怕她只有容这一项勉强合格。不过嘛,像林先生这般不世出的人物,怎会是那等被皮相所迷惑的俗人?” “安荣公主行为异常,她最喜跟那风流成性的安寿公主一起厮混,每每在安寿公主府邸乐不思蜀。” “不仅如此,听说她还大庭广众之下,挥鞭抽打读书人。实在是有辱斯文!强词夺理,还气焰嚣张……你知道吗?她竟然帮腔那仗势欺人的勇毅侯府。” “此女自矜容貌出色,又爱摆弄武力。还酗酒,好男色。这样的公主,哪有人消受的气哟。实在是可惜了林先生。” “哎,兄台话不能这么说,林先生何等风采手段,在他的侵染下,公主会被感化教育好,也不一定嘛哈哈哈” 好好呵呵冷笑,踩着竹子的枯叶落枝走过去。故意发出的声响,惊动了那帮高谈阔论的人。那些原本还在品评人物,自我感觉良好之人,一见正主出现了,面面相觑,惊愕不定。好好问刚刚谁说的,主动些站出来,竟然无一人敢主动应承。 那好,物以类聚,即便没有说的,看来也不是善类。“君子背后不言人非”况且,毁谤人不要钱的吗?好好扯了扯手里的鞭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人说话自然也得一人当。只会在背后挤在人群里翻闲话,不敢当面应承。真是怂货。” 她笑得无比讽刺:“我在想,莫说那些错,我根本不认。便是有错,那天家人也是俗人自然会犯错。就比如现在,你们认为陛下有意将林先生许配于我是个错。那你们有几个人敢当面跟我父皇讲?或者递折子去讲?充其量也不过是在背后叽歪两句罢了。真正的读书人,可不是你们这个样子的!你们这帮人,可敢在金銮殿死谏吗?” 几句话问的他们无人应答,好好愈发瞧他们不起。 “所以,”她又问一句:“现在再给一次机会,方才谁在奚落讽刺我?” 群聚总是能跟弱者带来安全感,他们往一块凑了凑,却还是无人站出来。好好冷笑:“法不责众在我这里从来行不通。所以白挨打了的人,就去怪那些连累你的怂货吧。” 她毫不犹豫的挥出了鞭子!那鞭子速度极快,只见空中一道影,啪的一声,那抽打在身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好好认得准,最后一个发声的人,捂着小腿在地上翻滚。看那长衫凌乱,簪子落地,披头散发,嗷嗷惨呼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意气风发。 “谁都躲不过!”看着那帮慌乱闪退的人,好好上前一步,却不料这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影。 “六妹妹!住手!你是不是太不把姐姐我放在眼里了?这些可都是我请来的客人。”刘四穿着一身烟柳绿束腰罗裙,戴着玉白色兰花响铃簪,端的是清纯脱俗。 好好心里冷笑:妹妹?快别这样叫,我可没有你这样任凭别人毁谤妹妹的姐姐。 “安慧殿下。” “安慧公主金安。” “安荣,陛下向来宠你,但这并不是你骄纵的资本,这些读书人都是国家栋梁,你怎可随意动粗,折辱他们?” 你还真会盖帽子,一下子上升到国家高度。要是皇帝知道了,不就会觉得我真是被疼坏了,要收走些恩宠?而且,这帮人除了对女子评头品足,哪里有半分国家栋梁的样子?来吟诗作赋给姑娘捧场,大夏的栋梁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廉价这么闲了? 好,很好。看着那帮人明显如释重负的表情,好好冷笑:得罪了一个公主,就有了另一个公主护住了你们。你们可真是有福气。她看着四公主脸上的骄矜,心道这刘四可没什么义气,她就是觉得有利可图。自己不敢真的打她,而她“贤良淑德”的美名,借助了这帮文人的口,只怕就会在上京疯狂传播了。 不过,我真的不敢打你吗?四公主瘦弱的身子,站在那帮搬弄口舌的宵小面前,仿佛自己是个英雄似的。然后,她的瞳孔逐渐散大,脚下微微发软:因为安荣,她竟然真把鞭子又举了起来。那鞭子朝着她就扫了过来,从她头顶一扫而过,准确无误的抽在了旁边一人的肩膀上。 四公主尖叫一声,抱着脸软倒在地上,仿佛自己被毁容了似的。真挨打的人想叫,但刚长开嘴巴,声音就飘出来了。他扭头一看,发现声音是四公主发出来的。这个向来清纯如花上露水,高洁如云端仙女的公主现在委顿在草地上,等意识到不疼,她茫然的抬起了苍白的脸,这次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 四公主有点尴尬,她摸了摸脸,试图挽回些风度。她是个文雅之士,不是安荣这样的粗人。她强作镇定,拉拉裙子,预备开始新一轮义正辞严的讲话。然而,好好,她不会再给机会了。 “既然你们非要说我有辱斯文,那我也不能白担了骂名。今日就辱给你们看看吧。” 她的鞭子毫不留情的抽了出去。竹林中顿时哀嚎声四起。四公主站在原地,就仿佛乱流中的一颗礁石……僵硬着身体,乌黑着脸。而好好的鞭子却仿佛有灵性一般,单单绕过了她,其他的,可是一个都没有错过。 另一边的贵女名媛们也被吸引过来了。她们站在一边苍白着脸观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要得罪安荣公主。唯有董敏芝眼神不大好,反应也从来都是慢一拍,她使劲往场地中间看了看,只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在潇洒的打人。“怎么忽然就动起手来了呢?”她揉了揉眼:“安荣公主不打自己姐姐呢。真温柔。” 大家都用见鬼似的眼神看着她。董敏芝慢声慢气的道:“自己被姐姐的客人侮辱了,都没有随便迁怒主人呢。金枝玉叶岂是随便什么人能议论的?”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是这么个理?这么看来,反倒是四公主识人不清,香丑不分呢。皇帝赐婚的诏书没有下来,一切都在变动。清清白白未出阁女儿被这么议论,换做自己,恐怕早就羞愤欲死了吧?安荣打得痛快! 打了就打了吧。四公主咬牙,反正自己该做的就做了。安荣嘛,虽然暴戾但也刚烈的很,有了这些闲言碎语,她现在即便心里喜欢,也不会要林微媸当驸马了。我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一想到安荣什么都压过自己,连驸马都要压过,她心里就憋得脑仁疼。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 好好从来都是有仇当场报。打过了,就爽了。不计较太多。她奔马而出,觉得自己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瞧着高洁,其实龌龊的很。而与那林微媸结亲,不过是皇家几位大人物有这个意向罢了,连个准信都没有。他们怎么就议论的有声有色?好好转瞬间便有了答案。 刘四,你真该庆幸自己是个姑娘。我不揍女人。好好特意途径尚书府,命人叫李解来见。李家二郎一开始听传有公主召见,还以为他“清纯如仙蕙质兰心”的安慧公主,却不料走出门来,却看到“暴躁随便”的安荣公主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他。 那眼神,让他莫名脸皮发紧。 好好按照他的身材估量了他能承受的力度,跃下马去,一拳头打在了他胸膛。瞧着他一个跄踉,后退两步,疼得直咬牙。好好冷笑:“这一拳,是替你婚约者挨的。麻烦你转个话给她。若她敢再给我挑事,我就得找你练拳了。毕竟,呵呵,你这么爱她,应该很乐意替她挨打。” 她潇洒离开,留下一脸懵圈胸膛发疼的李解。 结果,没走多远,就在御河边看到了一脸惆怅,仿佛时刻都准备着投河喂鱼的赵凤仪。喂,少侠,冷静啊。你不会觉得自己帅得能够沉鱼了吧? 第83章 表白 话说当晚,赵凤仪冲出家门,在秋冬季节的寒风里奔腾了半天,才让混乱而发胀的大脑冷静下来,但身下某个部位却还在发热。他终于意识到某些不对。按道理不该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身体的异样让他无法用心思考,噗通一下跳进上京河,来回游了几圈,跳脚上岸,他喘着粗气委坐在地上。月光下,那算是俊逸的侧脸上,左耳下一颗红痣格外显眼。 他呆坐不动,仿佛一块石头,半晌后却低垂了头,手捂住了脸,肩膀轻轻缩起来。勇毅侯府的情况,他知道。大哥病弱,无法立业,母亲愧疚又怜悯,补偿心理作祟,便更偏爱他。平常也时不时叮嘱一些话,比如你将来要关照兄长之类的。但关照,是这么个关照法吗?赵凤仪笑得很难看,眼神有些心酸……大嫂是个唯唯诺诺的人,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唯有那敢想敢干的娘,才会有这疯狂的想法。 自己跟她透漏过心仪许紫云的消息,她却不拒绝也不答应,故意吊着他。赵凤仪现在怀疑,母亲可能一开始想的是要自己过继孩子给长房,但顾虑许紫云决计不会答应,所以才推三阻四。紫云她不是大嫂那样没有主见的女子,而且背后还有偌大王府撑腰……赵凤仪抹了把脸,甩掉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一个家里俩孩子,健康的那个,总是要为那个病弱的各种让步。母亲十句关怀里,九句都是说大哥。虽然我很壮实,很上进,很懂事……但是,为什么我就要被如此忽略和利用?莫名的,大受打击的赵凤仪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许紫云。 好好深深吸了口气。脸蛋通红,双眼大亮。看看赵凤仪眼眶下的乌黑,冷声问道:“”赵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乌眼鸡一样。” 赵凤仪叹了口气道:“噩梦一场,一言难尽……” 当你觉得自己苦逼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另一个苦逼之人,就会瞬间产生知己之感。好好歪了歪头,嗤得笑了:“咱俩喝酒去?” “也好,我今天休沐。”赵凤仪松开了手,爽快点头。 “呀,那你不要去王府看看云姑娘?” 赵凤仪苦笑:“今日还是暂且不去了吧。” 那奇怪的模样,仿佛吃了一把酸醋黑豆。好好大为惊讶,难道吵架了?最终俩人到酒店喝了个痛快……虽然完全没有彼此理解,但还是强行摆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架势。最终熏熏然的赵凤仪和熏熏然的好好一起走出了酒家,又一起去到了北靖王府。 许紫云好像有点长痘痘。躲在屋里,不愿意出来。赵凤仪看到姑母赵夫人的刹那,不知为何忽然红了眼眶,虎目里泪光闪啊闪,仿佛下一秒就要留下男儿泪。而好好却轻车熟路的奔去了书房找许廷颢。 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必须得找爹爹倾诉一下。 许廷颢伤寒刚逾,正在书房忙得不可开交。一颗心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对林微媸开启嘲讽模式,一部分用来对付面前艰深的古籍。好不容易完成了八□□九,正预备拍案叫绝,却听到那极具特色的嗒嗒脚步声由远而近。他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跳下椅子,刚打开门,就被安荣公主扑了个怀。 许廷颢下意识的伸手抱住,立即闻到了浓厚的酒味。这是,受委屈了吗?他猜。 “颢颢。”喝醉酒的人,身体软而烫,扑在人身上,仿佛点着一把火。抬头来看,杏眼乜斜,桃腮红唇,格外诱人。“颢颢?” “嗯?”许廷颢急忙扶住她,生怕她爬在地上,磕花了那张俊俏的脸蛋。 “我才不想要林微媸。”好好身子一倾,按住了那瘦削的肩膀,微微昂起下巴:不得了啊,他竟然又长高了些。“虽然他确实很有趣,但我只是想跟他一起吃鱼。等我,等我把他的烤鱼绝技学到手了,我来烤给你吃。” “你怎么又喝酒了?” “我不喜欢刘四。跟她生活在一个家真别扭,就好比好端端一张大饼上,多了一个死面疙瘩。” “那就早些嫁了吧。你的公主府我前天路过去看了。漂亮的很呢。” 你急着我嫁吗?哪有这么狠心的爹?好好瞬时用力掐住了许廷颢的肩膀,只叫他痛得瞬间变了脸色。 “颢颢?” “嗯?”许廷颢连扶带抱拥着人,把她放到自己的大圈椅上靠好。又回身去斟茶给她。然而刚刚转身,就被好好一把逮住。她力气又大,喝了点酒,不加控制,许廷颢被她一下子拉近了怀里。脚下一踉跄,脸颊就凑上了两团绵软。许廷颢顿时脸红如血,急忙退开,心下砰砰乱跳:这也怪我不君子吗? “你不要走嘛,你要去哪里?”她的声音细而绵软,有种撒娇般的嫩滑。许廷颢倒听得愣住了。这越是刚强好胜的女子,撒起娇来,越是让人受不了。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酥软了,连语调也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我哪里都不去,我倒茶给你喝。省得你难受。” 好好凑着下巴,忽然嗤嗤笑了。“哪也不去?骗人!你早晚都要跟别人跑了。” 许廷颢体谅她醉酒糊涂,也不计较,青花润文杯满斟了温水递给她,见她不伸手,索性直接捧到唇边,一手扶着脑后,轻声哄劝:“来,喝点。” 好好果然乖乖的喝了一口,却又起头来,瞧着他嗤嗤的笑,一双眼睛又亮又美,忽而却又泛出些伤感。“我不愿意你跟别人。” “嗯?”这句话没头没脑,许廷颢无法理解。 好好却忽然拉住他的手,把那手按到自己眼睛上“我不愿意。我一想到你要跟别人成亲生活就觉得难受。” 许廷颢怔了一怔,只觉得脊背上汗都出来了,这话从何说起。他伸手过去,撑住好好的下巴,硬是叫她抬起头来。“我什么时候要跟别人成亲了?” 好好歪了歪头,那微微湿润的眼睛仿佛带着点迷茫和沮丧:“你总要跟别人一起生活的。那我怎么办呢。” 她试着在脑海里做个设想,结论就是,什么样的娘,她都不喜欢。 “我不会。”虽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许廷颢觉得还是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我不会跟别人成亲,也不会跟别人一起生活!公主,”他扶住她的肩膀,掌心忽然增高的温度,仿佛能透过滑滑的布料,传递给她的身体。“我今日说的好,你要清楚的记得。我从未想过要跟别人成亲。但公主,你要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生活吗?” 我? 好好忽然双眼大亮。许廷颢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她会答应的。他有这个预感。 然而,好好脑海里,一只小白兔忽然跳起来,拿起一根胡萝卜砸到了好不容易追到它的大灰狼头上!噗通,大灰狼被砸晕了。 啪嗒!好好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一歪头睡过去了。 ……许廷颢为此沉默良久。 头一次见到有人上一秒还双眼圆睁,下一秒就毫无预兆的进入了睡眠状态。跟所有第一次表白的人一样,他是很激动的,激动的恨不得绕着御河游一圈,但没有等到结果,他又很忐忑,这忐忑足以叫他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坐立不安。你,怎么就可以这样醉过去了呢?许廷颢又急又无奈,他发现只要对上安荣公主,自己就会充满这种无力感。 今天,应该有很多人都充满了无力感。比如林微媸。许廷颢一定很无奈,这世间还有另外一件无力的事,就是你的死对头倒终于倒霉了,你却没心思去高兴。 林微媸的无力感同样来自于安荣公主。他交际广泛,在文坛博有高名。所以竹林的冲突迅速叫他知道了。不仅如此,他略微做了探测,发现不仅仅是有心人有的放矢,还真有不少清华之人这么想。 他们觉得自己娶了公主,真是糟蹋了一身风骨,明明可以靠实力名留青史,却非得靠攀龙附凤招惹权贵。在这种人眼里,心里,只要上了王公贵族的贼船,那“清誉”可就毁了。他苦心经营多年,自然知道名声的重要性。但想到那特色鲜明的安荣,更不愿放弃:这世间美丽的人不少,有趣的却不多。 不仅如此,在探听消息的过程中,一个更叫他震惊的流言出现了。公主喜欢的北靖小王爷。虽然小王爷才十二岁,但青梅竹马金童玉女的感觉多好啊……不少人可是拭目以待,仿佛看着什么花儿逐渐养成一般,对这一小对,有着异常浓厚的欣喜和期待。 他立即叫人探测流言的源头。却发现是大夫……前段时间伤寒病员泛滥,大夫们各家奔走可是忙碌的很。这种人往往会知道些内宅私事,但同样的,这种人嘴是很保险的。林微媸领悟过来,就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被一个段数很高的人,至少不是现在的小靖王能达到的水准。 第84章 谈心 无力的人,还有王府里的赵夫人。她看着微醉的侄子,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套出了他的话。赵夫人生有二子都被丈夫带在身边历练,唯有女儿留在身边娇养。而同样的,因为自己儿子不在,所以她对时不时跑过来串门的赵凤仪总是很热情。等到后来小儿女情愫渐生,她也算看着赵凤仪长大,知根知底,觉得值得托付。 但是,侯府的情况未免也太糟糕了点。其实她确实存着希望……比如侯爷的爵位早晚是赵凤仪的,自己的紫云就是侯夫人。但嫂子,竟然偏心到这种地步,难道老二就是专门生出来贴补老大的吗? 作为一个来玩密切的长辈,赵夫人其实对侄子的处境略有了解,小时候,他是经常挨打的。往往那病病歪歪的大哥躺在床上,讲了句什么,陈氏就会揪着一顿训。大约病残的弱者总是容易占据道德优势,你略微强硬一点,都表现的像仗势欺人。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环境,赵凤仪小时候其实特别叛逆,一言不合就动手……还喜欢跟当初同样拔尖要强张牙舞爪的六公主一起混。 现在大了点,稍微内敛点。但处境似乎并没有改善。赵夫人后来探听过,他之所以十二三岁就离开家,远远去了五台山,是因为侯府有点待不下去了了。她娘陈氏,好像总怕这二儿子会抢走大儿子的东西一样,比如家产,比如爵位…… 再加上太后莫名其妙的的看重,这可能叫陈氏更为长子生出危机感。 但眼下到了结婚年龄,难道为着长房无后,就拖着二房不成? 赵凤仪跟好好一样,都没醉彻底,还保留着些理智。可怕的真相,他不敢讲,那几乎成了他的阴影。那娴淑单纯的嫂子竟然来爬小叔的床,而亲娘还配合着下药?侯府太脏了。脏到他自己都觉得把女儿嫁进来的人不是傻子就是贪子。他只说他跟母亲讲了求娶一事,但母亲不愿意,怕二房过于兴盛对长房造成威胁…… 赵夫人在王府操持了这么久,也是精明的,当即顺着这思路猜了下去:嫂子,她是怕紫云不愿意过继孩子,再这儿软逼呢。呵,你就认准了我家紫云会给你当媳妇吗?赵夫人回头看,发现女儿正透过帘子,悄悄的,探头探脑往外瞅。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自古女大不中留。但嫁人,哪是那么简单的。婆母的为人和态度,可是紧要的很…… 这新爆出来的消息,叫赵夫人顾虑重重。她破天荒的强硬,制住了女儿不许她出面。反而自己客客气气的送走了赵凤仪。你是我侄子,我同情。可我就一个女儿啊,还是当初受过那么大罪的亲生女儿。 但,终究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临别前,赵夫人终于还是捏住了他的手:“凤仪,如今你也大了,自己立业了。不是姑母要搀和你的家务事,实在是觉得……你要成家,就得拿出点男子汉的魄力来!” “等等。”许紫云终于摆脱了丫鬟,追了出来。她脸蛋通红,不敢看娘的眼睛。却低着头,轻声道:“其实,其实我刚才都听到了。别的话不多说。但你得知道,我总是相信你的。一年,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可以做很多事情。我可以等一年” 再一年,就十八了。哪怕娇贵女儿的人家要晚嫁,也算到了年龄了。赵夫人叹了口气。总得努力一把,毕竟没有什么幸福是唾手可得。 许氏母女的话仿佛又叫他恢复了力量,他看着许紫云诚恳的道了句谢谢。这样的信任,不可以辜负。他离开王府,步子坚定多了,已不是逃家时那慌乱颓废的模样。 等到日落时分,勇毅侯府有人匆匆回去,给陈氏回话。 陈氏在房间走来走去,心里难掩焦躁。寻赵凤仪的下人终于传来消息,她总算松了半口气:“二爷人呢?怎么不带回来?” “二爷,”下人有点心虚,额头上都沁出了汗:“二爷说他最近不回来住了。您知道的,二爷功夫厉害,他要走,小的拦不住啊。” 陈氏咬了咬牙:离家出走,这逆子,还真是出息了啊!“往哪里去了?” “城郊西边……”听出了陈氏口中的冷意,下人愈发跪的小心“小的不敢跟太近,二爷马又快……” 陈氏挥手叫他下去,心中转瞬间有多了个注意。 而北靖王府里,许家姐弟都不好过。许紫云心上多了阴霾,许廷颢却还在忐忑。 好好在睡觉,她的安逸叫许廷颢愈发觉得时间过得好漫长。好不容易日落西山,她终于清醒过来。一张开眼就看到了满脸期待的许廷颢。唔,那表情看上去仿佛在等着自己拿出一颗糖果给他吃。 好好把手伸进荷包里摸了摸还真的掏出了一颗太妃糖。许廷颢诧异了一下,张口含了。那眼神愈发期待。 好好有点莫名。她把荷包翻出来给许廷颢看:真的没有了。 许廷颢不甘心。实际上,他急得要跳脚。这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一矮身,他在罗汉床边坐下,隔着一层被子,胳膊压在好好的腿上。 “公主,你还知道你睡过去前说了什么吗?” 好好躲避了他的视线,眼睛微垂,看到了少年纤秀的脖颈。“我,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嘛?”她惊愕的捂住了嘴巴,看上去一片惶恐:“小王爷,你可要替我保密呀。” 许廷颢有点僵硬:你是在逗我吗?她很少叫自己名字。而叫的时候,大多是为了诱哄。上次探病的时候,应该是真的,因为担心,所以没想那么多。而今天,是因为醉酒。那醉有几层真呢?许廷颢微微侧首,明明是你招我的,怎么招了又怂了?你安荣公主不是宣称自己威武霸气万夫莫敌吗? 好好注意到那眼神中浓浓的失落,内心不断的挣扎和唾弃自己。笨蛋,笨蛋!怎么能这么自私呢?爹爹还太小了,他根本不懂跟别人生活一辈子意味着什么。自己简直就是哄骗。刻意引诱纯情少年上钩! 好好内心几次车轮转,却忽然听到耳边轻轻的笑声。那笑声距离极近,有种奇怪的黑暗味道,叫她心中一凛,昂起了头。这才发现,许廷颢微微垂首,头发遮住了点脸颊,唇角的笑意却很明显。 他忽然出手,动作极快,一手按住她肩膀,欺身过来,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到只剩一个鼻尖。“公主,你知道吗?你一直都是个率真随性的女子。” “所,所以……”好好不由自主的往后缩,却碰到了身后坚硬的,挂着轻幔的墙壁,脸上却没出息的出现了红晕。她怀疑自己酒劲儿还没有下。 “所以,你撒谎的水平,遭透了。” “……因为,”好好轻轻吸了口气。因为我是个不合常理的小妖怪。而你,还太小了。其实她逐渐有点想明白了,她应该是喜欢许廷颢的,而且从穿越前就喜欢。所以听到原身阿六的交易条件 “可以和家人重逢”她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而许廷颢的态度,却从来没有明朗过。好好不敢判定将来的他是怎么想的,或许很久后的某天你发现自己另有心仪角色呢?这个时候,诱哄出来的承诺,简直像拐带小孩,好好自己接受不了。 “公主,好好。”少年许廷颢开口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否认。但你如果有心结,或者有苦衷的话。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承认的那一天。我的答案不会变。” “未来的时间还很长……” “可时间再怎么长,好好还是好好。颢颢还是颢颢啊。” 好好轻轻吸了口气。她拿过许廷颢的手臂,略带强硬的把他的手扯了下去,论力气,许廷颢抵抗不过,只得任凭好好把他摆正。“我跟你说,我做过一个梦。梦里看到了长大的我们。” “然后呢?”许廷颢立即来了兴趣。 “长大的你带着我去相亲。有一帮俊俏的小哥哥给我挑。”好好说着,回忆到往事,脸上就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 傻笑!许廷颢第一次见到这英明神武的公主笑得带着傻气。 “我就觉得很奇怪啊,”好好凑着下巴:“你说,你若真是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还要带着我相亲呢?” “因为我要证明其他男人都比不上我呀!”许廷颢立即给了答案,语调轻松,神态愉悦。然后在好好“震惊到炸”以及“你丫有病”的眼神下,慢吞吞的解释:“虽然不知道你那乱七八糟的梦是怎么回事。不过要是我真的这么干了,那一定是这么想的。不找人来反衬一下,怎么显得我优秀”叫你更加珍惜呢……许廷颢的声音越来越弱,在好好的眼神下偃旗息鼓,最后一句没勇气讲出来了。 但我选了温如玉,你玩脱了。好好一摊手臂,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了二十多岁,俊美不可方物,却冷淡别扭,温柔内敛的许廷颢。她又看看眼前这个小号的,腹黑,自恋,爱黏人,会装怂。怎么就长成那种样子了?好好忽然觉得憋屈,穿越前,她简直就像一个毛团一样,在不自觉的供许廷颢玩耍。 不过现在嘛,她已经从毛团,进化成逗猫棒。 好好看着有点忐忑的许廷颢,报复心和恶趣味发作,打算叫他再玩脱一次。 于是……她当天离开北靖王府,就跑去了东昌侯府。 而许廷颢却还错了重点,在关注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带着她呢?她的婚事轮到我插手了?还是说她长好大了还没嫁出去? 第85章 争锋 好好跑去侯府的时候。东昌侯府的大小姐温如兰,正在举行及笄礼。怎么着也算熟人,好好还送上了一份颇为不菲的礼物。温如兰很开心,拉着她说说笑笑。好好四下寻觅却没看到温如玉。温如兰注意到她的神色,特意问道:“小靖王如今可好?” “好着呢。字也写得越来越好看了。箭术也愈发精妙了。” 温如兰鼓掌:“那以后再去游猎,你俩可以合作的更愉快。”好好也这么认为,可她总觉得温如兰的笑容有点微妙。 “女大三,抱金砖。小王爷自幼丧母,自然会对年长些的大姐姐更加偏爱。呀,真遗憾,还说跟他同期的女娃娃们有福气呢,公主捷足先登,其他人都别指望了。” 跟这位贵女相比,温如兰简直含蓄。 “公主国色天姿,却至今红鸾未动,当初还放言不宜早嫁,平白伤了一票男儿的心。您要等小王爷长大就直说嘛。我们又没意见。嘿嘿嘿!” 这位娇客显然自以为很幽默风趣。 “您当初带着一百张画像出京去找小王爷,我们就略微有点察觉了呢。公主的心意昭然若揭。” 董敏芝?明明是个大近视,就不要这么八卦了嘛。而且,请你不要乱用成语! 好好措不及防遭遇会心一击,怎么自己睡了一觉起来,全世界都觉得我应该跟爹爹在一起。 懵圈的不仅是她,还是安慧公主。刘四的婚期临近了,她终于要上花轿了。然而满城讨论的人,竟然不是要做新娘子的她,而是安荣。大家热情关注津津乐道的也不是皇家十里红妆,而是安荣公主和她传说中的男人……人生重大关口,被对头天降,抢了话题热度,四公主气得折断好几根玉钗。 四公主要结婚了。鉴于前不久刚发生的龌龊,好好一点都不愿摆着笑脸送上真挚的祝福。但故意搞事,又不是她的风格。所以果断一走了之,皇宫开始吹吹打打的时候,她已经在泡温泉了。 每个新嫁娘在头上晚上都是紧张加兴奋,刘四也不例外,她眼下多了两痕颜色不浅的乌青。需要涂多多的粉才能掩盖的住。五公主跟在德妃身边,依然是一幅乖巧到不行的样子。她的祝福声跟她的笑一样甜美。 四公主看看独自站着的贤妃娘娘,内心复杂,安荣跑了!她竟然跑了。自四公主忍不住回头看铜镜:我今日风光大嫁,这般貌美如花,她竟然不出现?莫名好失落。连太后都留下来参加婚礼,没有跑去云华行宫做休养,你竟然不给面子? 正胡思乱想,一句话叫她回了神。王昭仪话音一出,就带了哭腔:“此去夫家,好好过日子。别任性,别再使性子,有委屈了只管说的,娘亲,娘亲总是想着你的。” “姐姐。”小八忽然抱住了她的腿,零泪如雨:“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 面对此情此景,四公主也忍不住哽咽了嗓子。王昭仪眼明,一把将次女拉了过来,省得她的眼泪弄花了姐姐的嫁衣。 鞭炮声响,吉时到。李解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同众人拱拳道谢,浩浩荡荡队伍一路洒下彩花剪纸。 只是离了喧嚣,进了宫门,他的脸色就端肃起来了。这几天他一直心存个疑惑,当日安荣公主怒放狠话,叫他胸口青紫一片。他着实好奇四公主到底与妹妹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就遭殃了? 可是每次见到四公主,他就没勇气问出来了。现在心里只盼着俩姐妹能和睦一些,因为安荣殿下的拳头,实在是很疼啊。 以武服人是个好法子,好好将这一作风贯彻落实的很到位。她不在皇家的行宫。而是在北靖王府的温泉山庄。她对这里也熟悉的很,跟老王妃说了以后,她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提前安排下人去布置。 “小王爷不去吗?”她问。 “年末了,官员们考评考核忙的很。他已经连着两天宿在太子府了。”老王妃也有点无奈。她虽然担心对孙儿各方面的管教过于超前,揠苗助长,心里却清楚非如此不可。北靖王府人丁稀薄,而自己一年又一年老去,能庇佑他多久呢? 好好也有点唏嘘:跟林微媸那个大对头凑在一起,爹爹可能要睡不着了。 实际上果然没睡好。那个老不要脸的就在隔壁,严重影响了他的睡眠质量。许廷颢整个晚上都在梦里跟他撕逼,撕到雄鸡高唱,还神清气爽,感觉白天可以再续一场……第二天一早,他梳洗完整,推开房门,叫那带着梅花味的雪风扑了满脸。轻轻吸了口冰冷的空气,才让自己撕逼的热血中冷静下来。 梅需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许廷颢发自内心的笑了。这梅花开的好,因老不要脸的存在,而降低格调的太子府,瞬间又变得高雅起来了。 他拢了拢身上厚软的驼绒锦袍,跑到院子里,折梅插瓶。刚落一层薄雪,那大理石岩子有点滑。然而刚伸出手,就听到了背后一个轻佻的,带着笑意的招呼声。“哟!” 许廷颢停手,回头,露齿笑:“呀!” “小王爷大冬天一早起床折花真是好风雅。” “林先生大冬天手里依旧折扇轻摇才是真情调。” 相视而笑,其乐融融,充分体现了太子府下属之间亲切友好的关系。 林微媸也在折梅。许廷颢心说,这老不要脸又学我。 “小王爷勤勉聪慧连日分毫不错,堪称少年英才。” “林先生博得上下欢心尽善尽美,着实老当益壮。” 许廷颢打起嘴仗绝不输人,毕竟外表淡然内心自恋的他从来不是安静美男子。林先生哈哈大笑,冬日里走过来,好比睡鹤踏雪,颇有些看头。许廷颢见到他这般“高雅舒朗”的姿态,真是好生仰慕……才怪,他动了动手,想糊他一脸,结果因为手里是娇艳的梅花而作罢。 林微媸仿佛看出了他的内心波动,弯下腰来,拿起一捧雪,照许廷颢打过去。许廷颢下意识的拿梅花一挡,却还是被雪沫溅了一脸。 “王爷啊,小生教你一招,小孩子有任性的资本,想干什么,别装着。”他的笑分外戏谑。小少年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会让人忍不住想去挑逗。 那微笑足以迷倒万千女子,然而许廷颢不是女子。他从池子上跳下来,四平八稳走过去。“对,你任性!请继续保持下去,我得去做盘点了。” “我还真打算任性一把,”林微媸打了个响指:“小王爷,您知道谣言该怎么对付吗?” “我务实,不务虚。”猜到他要说什么,许廷颢本能的意识到不妙。然而他光明正大回应,一语双关,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 虽然公主并没有明确给出答案,反而选择了逃跑……但许廷颢觉得自己迈出了成功的一大步。 外面流传的,不仅仅是谣言。最多是让公主的心意变成了司马昭——路人皆知。 小皇孙祈哥儿每天都在一帮优秀的人才中茁壮成长,太子感到很欣慰。但太子妃最近却有点心累,因为她丈夫的左膀右臂,每天都在针锋相对。 别当我眼瞎,小靖王,你的笑容撕下来拧一拧,能挤出一大团墨汁。而林微媸,永远都在微笑的林微媸,偏偏也上瘾了一样,乐此不疲。他俩都在笑,笑得忒好看,好看到足以让太子府提前迎来春天。太子妃不得不狠下手来,扣了好几个小丫头的工钱。 所谓八字不合,见面就掐,太子妃唏嘘感慨。太子却道我原本以为他俩可以好好相处,现在看来是同性相斥。 太子妃把祈哥儿抱手里指点,看到了吗?什么叫高雅,那就叫高雅,冬天下雪,俗人都在睡懒觉,雅士都在赏梅花。她很高兴借此提升儿子的审美品位。 太子却拎着自己的小孩管教:看到了吗,那俩都是标准的坏人。 祈哥儿显然不大懂。“那叔叔和哥哥实在很好看。” “这是门高深的学问”太子感慨,果然还是小孩子天真,现在的坏人都流行拼脸。“他们已经达到了某种混淆视听,足以叫人忘掉好坏的境界。” 祈哥儿懵圈脸:果然很高深。 太子妃优雅翻白眼。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强词夺理的颜控。 林微媸果然任性了。不久之后,上京热门话题,安荣公主的男人……变成了安荣公主的男人们。后来又变成了男人们的综合评比,再后来,林微媸成功带偏了重点,拐走了话题,成为了家喻户晓的名臣-----直到次年开春,他在推举中,轻松进了内阁,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臣。 吏部尚书李大人,曾在朝堂上亲自恭贺他。林微媸笑得十分谦逊,还特别夸赞了李府二公子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李大人当时心里犯嘀咕:这话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刚娶了公主的时候说。尤其李解还未做出什么重大业绩,听起来倒像讽刺我们家攀龙附凤。 然而对方笑容依依,完全看不出破绽,连每一根头发丝都透漏着“我是个好人”的讯息,他也只得随便谦虚了两句。 你娶了个不省心的儿媳妇。林微媸看着老大臣华发早生的背影,眼神里充满同情。 第86章 出手 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外面吵话题吵得热火朝天,安荣公主却稳坐钓鱼台。大家纷纷感慨她的底蕴和风范。而事实上,她是真的不知道…… 好好住在王府山庄舒适的别墅里,生活倒是分外悠闲。不仅有热水泡,还有新鲜的蔬果吃。这里地气暖,不仅有秋季才能看到的石蒜花开,还有各种新鲜的叶子菜吃。好好一边涮火锅,一边感慨爹爹真是忙碌,这种天气只适合钻在地洞里当兔子,却丝毫不得享受。真是没有童年的苦逼人生。 白日她还会跑到山坡上,放筐子捉麻雀。冬天,麻雀冻饿交加,警惕性再高,也经不起食物的诱惑,总会被好好不费太大功夫轻松捉到。接下来就真的要烤要炸随她便。话说今日,她正牵着线索,等麻雀入网,却忽然传来辘辘马车声,好不容易走到框中央的麻雀呼喇一下,全都飞了。 她颇为遗憾的站起身来,就看到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它走的忒慢,车轮声不断的响。好好无奈的目送它,直到彻底安静下来。这却意外的发现马车竟然驶过一道弯,进入一个小小的院落。那方向,不是勇毅侯府的庄子吗? 这块地盘得天独秀,勇毅侯府一个没落人家原本是沾不到边的,那庄子也是赵雀眉成了皇子妃的时候,刚赐下的。难道赵家也有人在此处避寒?可那马车看上去就十分简便,普通。陈氏和赵雀眉出门,都很讲派头。那到底是谁呢?好好狐疑顿生。 天冷飘雪,需得有滚酒一杯,搪塞寒气。赵凤仪这天走了一趟拳,生了火盆,早早睡下,半夜里忽然被一震异动惊醒。大胆蟊贼,也不瞪大眼睛看看谁的地盘,你爷爷也敢偷?他当即翻身跃起,却忽感手臂一阵酥麻,不仅是手臂,连全身都逐渐发麻了。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启,却有一个面目可憎的妇人带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脸蛋普通,只是丰乳肥臀,身材腴美。那妇人却有点熟悉…… “少爷,你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一样闹脾气,玩什么离家出走。”那妇人象征性的行了个礼: “太太一番心意,你就别拒绝了。”说着一点头,那女子红着脸走了过来。 赵凤仪大惊,手脚却不听使唤。“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放肆?” 他正怒目咬牙,满腹火气,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婆子发笑,只觉得心酸又愤恨,自己一定是世界上最憋屈的男人了。 母亲,我都说清楚,侯府我可以什么都不要,靠自己双手博一片天下,你怎么还是不肯放过我!您对借种这事,如此痴迷? 眼瞧着那女子解衣而来,赵凤仪牙齿咬破了嘴唇,只觉得自己终此一生,都无脸再见许紫云。关键时刻,只听一声娇斥,安荣公主破门而入:“白天就见你们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现在果然入室行窃!” 好好话音刚落,就发现不对,这状况,不盗窃,像偷人啊…… 忽然被人打断,在场人齐齐愣住,待看清来者是个黄嘴角没退的小女孩,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安荣殿下。”那婆子一副刁相,看到好好脸上一慌,但口气却依旧强硬:“哪怕您是一品公主,也管不到我们赵家家里事。”她跪得端端正正,口舌也颇为伶俐:“世间凡事都得讲个理。我们一没犯国法,二是一片好心。哪怕公主你,也没道理挥鞭子的。” 好好皱眉看着那个兜着衣服捂着胸,瑟瑟发抖,面上甚至还带着点潮红的女子:“这难道不是强抢的良家?”不对,她看看赵凤仪,他倒像是被强抢的良家。 那婆子忙道:“公主明鉴,这是我们主母听说小爷独身到了这里,不放心,所以特意派遣我们来伺候的。二爷十七八了早该收房了。” 好好听得一愣一愣。陈氏什么时候对赵凤仪这么关心了?不想睡,软麻了他也得睡?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插手着实尴尬了。或许赵凤仪爱的这一口呢?男弱女强的。啧,这口味,真独特。因为耿叔的“精神食粮”和贤妃娘娘的私密科普,她现在涨了不少知识。 赵凤仪见好好脸色变幻,转身欲走,当即慌了,再顾不得什么面子,大叫一声:“公主留步!我,我”他的喉结迅速上下移动,额头上再次爆出一层汗:“我是被逼的,我不愿意。这个丫鬟,只是要借我生个孩子罢了,给我大哥生。” 好好立即就联想到了贤妃的闭门教导。生娃娃,那不是一次就行的吧?赵凤仪岂不是要如此这般,被软麻,被看管,直到月余?那软筋散有副作用的,用多了,只怕武功就白练了。陈氏,果然太狠,这是杀鸡取卵呀。 好好当即怒了。她一摆手:“你们,都走。从哪里来的就回哪去!” 那刁婆子和丫鬟面色惊疑不定,脚下却不动。公主最多拿鞭子抽几下罢了,陈氏的惩罚,更可怕!想到当初张氏闹事时,被活活打残又灌药的几个管事,两个人脚下就跟生了根似的挪不动。 好好冷笑,这陈氏的手下,果然一个两个都不一般,这么久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跟她正面杠的。但你以为你表现的横了,我就会怂?错了,我能智取!好好飒然一笑,拔除腰间短刀,放在了赵凤仪的胯间……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赵凤仪尤其被吓得惨。“公主……公主。”他的语音都开始抖了,这下不仅流汗,连泪都要流了。“你想干嘛。” 好好的手,很稳。她冷笑一声,看着那刁婆子:“原来你们是要借种。那好了,我最擅长一劳永逸!反正大内有缺,我们也不歧视身有残疾的人,不影响他为皇家效命。” “公主,公”刁婆子眼珠都要瞪出来了,手抖如筛糠:“您刀下留情,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赵凤仪松了口气,立即打开好好的手,太险,他心跳都停了一拍。至今胯间都遗留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今晚是赵凤仪毕生难忘的一晚,每件事都是。公主啊,你这么流氓老皇帝知道吗? 第87章 真相 “说吧,赵大人。”好好面上保持一本正经,内心笑得风起云涌。她觉得自己真是长见识了,这赵家真是个有故事的人家。“你这怎么了?感觉像是强行配种啊。” 赵凤仪被恨呛了一口,你这用词也太不讲究了,还不如说强丨奸。直到两刻钟后,手脚才恢复了行动能力。他当即翻身坐起,把自己中衫外衫都全部套上,头发也裹好。这装佩齐整了,仿佛获得了安全感,他终于松了口气,在好好面前挺直腰杆坐下,斟上一杯酒,双手奉上道谢:“这次真是多亏了公主了。” 好好也不客气,接过后,笑道:“你是得好好谢我。你娘亲真是奇怪,她急着要娃娃,却不急着承办你跟许家姑娘的婚事。” 赵凤仪自饮一杯,苦笑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公主,我现在都觉得我不配娶紫云了。我的家庭……”呵呵,龌龊腐烂带着霉味儿的侯府,跟北靖王府根本无法比。紫云,她也不是母亲的对手。娶了她,却无法叫她顺心快活,自己当真没用! “我的母亲独断专行,完全不听别人的建议,我的父亲又从来不管事。她铁定了心,要我替大哥生孩子,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家业也就算了,我幼时有过念头,现在觉得她定要偏袒大哥,那也无妨,我有手有脚,不过多奋斗十年罢了。可是,如今,竟然连这种事都要逼我!”赵凤仪话中的怨怼十分明显。 好好向来被贤妃独宠,对这种偏疼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但四公主也是在小八出生后,性格愈发偏激了。大约子女众多时,父母很难一碗水端平。不过,偏心到这种程度的,还真是少见。好好怒拍桌子,冷笑一声:“你是亲生的吗?” 赵凤仪怔了怔,有些怒意:“你怎么能这样讲?” 好好又不怕他生气,摊手道:“我就讲了啊,说是双胞胎,你跟二皇嫂有一点像的地方吗?不仅如此”好好皱着眉头回忆一番:“我觉得你跟整个赵家人都不像。太太陈氏,老侯爷,姐姐,哥哥……感觉就像是歪藤上结好瓜。” “好了,好了。”赵凤仪挥手:“你越说越没谱了。” “你现在怎么办?我觉得照赵夫人的护女之心,你若是处理不好,就真的没办法跟许姑娘在一起了。” 赵凤仪深吸口气,“我会回侯府。跟母亲说清楚。那侯府都是大哥的,爵位什么的,我绝不贪恋,但孩子这方面,我不会退让。更不会背对着她跟母亲做着交易。我不能对不起紫云,也不想她将来受委屈。我会自己另买房子安置家业,安置紫云。” 这才像话。 “陈太太会同意吗?” “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就去求太后。”赵凤仪叹了口气:“虽然一直不知道那尊大神看上了我哪一点,但实在无法可施,只得臭不要脸一回了。” 这倒可以。好好心道太后的偏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恩典应该会给。不过好好奇怪的是赵凤仪口中的交易。难道他同意给大哥一个孩子,陈氏才松口让他娶许紫云?毕竟是王府,又是二品大官的嫡女,她既忌讳许紫云不受控制,又不想放过这好亲家。 啧,真是好贪心。 当天晚上,赵凤仪就回了侯府。 彤云密布,空气中冷风飕飕,陈氏盘腿坐在炕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剪着过年的贴纸。等到酉时终于又开始下雪,先是雪珠儿雪沫儿,渐渐地,越下越大,成了鹅毛片。陈氏望着丰饶的大雪,一时出神。 当年,也是这个冬天。她辛辛苦苦生下了第二胎。赵雀眉,一个可爱的女婴。而她的丈夫却在对面的阁楼上,听那歌姬吹拉弹唱。她苍白着脸,满额头都是分娩之痛留下的虚汗,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接生婆抱着小小襁褓,满面庆幸:“夫人,都说七活八不活,小千金很健康呢。” “女孩儿啊……”陈氏喃喃自语,她的奶娘已经带接生婆出去看赏了。她生长子的时候,因为难产,耗损了元气,不仅小的病弱不堪,她自己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内腑受损,照大夫所说,此生都再难有孕。这次生二胎,已经是侥天之幸外加搏命。浑身脱力的靠在大迎枕上,陈氏暗暗咬牙,这辈子她都不想再来一次。 但那长子,很显然是一幅无法依靠的样子……贪花好色,好酒贪财,勇毅侯赵元德的面容在脑海闪过,难道偌大侯府就要落在别人手里了? 呵。陈氏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怎么可能? “夫人”她自幼相随的乳母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点心盒子。“赏钱都散过了。外面人都打发去玩了。一个个欢天喜地的,都知道是沾了夫人龙凤胎的光。” “哎,侯爷全然指望不上。幸亏夫人想得周到。”她打开食盒,上面一层是一个小碗,拿开喷香的红糖粥,揭开下面一层,却赫然是个婴儿,小包裹里乖巧沉睡。她小心翼翼的捧出来,换了个华丽些的襁褓,跟刚出生的女婴放在一起。“小少爷安静的很呢。吃饱了,一路走来都没哭一声。” 陈氏看看那一对儿孩子,下垂的嘴角终于抿出一丝笑,随即又放冷了脸:“这件事得隐秘,后面的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忠心耿耿的奶娘,一边喂粥给她补气力,一边轻声细语:“那逃难的人自己活不下去,哪里还能养活孩子?还是您眼神活,提前哄住了那流亡的小寡妇,好吃好喝的待她直到生产。不然呐,她自己活不下去。您也是功德一件。如今她想改嫁,带个拖油瓶不是碍事吗?您给了银子,她拿这孩子报答你。也是应该的。她心甘情愿。拿了银子当即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回来。” 陈氏抬眼望了望白雪中依旧红得耀眼的阁楼,她的丈夫还在那里寻欢作乐。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你回来的时候,没被发现吧?” “没有,没有”奶娘忙道:“我刚刚见的人,只以为我给您送补品呢。闻到的,都是这红糖粥味儿。” “还有那接生婆。”陈氏很冷静,她的语气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 “您放心,她最爱赌,赌赢了输了都去吃酒,这种人,要出个意外容易的很。” 陈氏这才不说话了。一个月后,侯府龙凤胎满月,那接生婆却失足淹死了,据说是被人追赌债,慌不择路…… “太太?太太。”陈氏一惊,当即回了神,小丫鬟急忙捉住她的手:“您当心指头,方才差点剪到手了。” 陈氏淡然的丢了剪纸,问道:“二爷还没回来么?” “没有。”小丫头笑得很天真:“她们都说太太偏疼大少爷,对二爷不好。我就说嘛,二爷那么俊朗,又是四品带刀侍卫,太太怎么会不喜欢?这明明是藏在心里嘛。瞧这想得都出神了。” 陈氏抿了抿嘴:“就你会说话。赶紧忙你的去。再拨嘴弄舌的!” 小丫头忙哎哎的去了。陈氏轻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和太阳穴。既然做了这一步,那就回不了头了。这么多年了,这事儿就像个石头,搁在她心里。总担心阴谋败露,若是揭穿,她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仅如此,那没用的勇毅侯,肯定会毫不留情的休了她。 陈氏握了握拳头,脑海里浮现出赵凤仪幼时的一幕幕。自幼顽皮叛逆,现在愈发桀骜不驯……这样的人,真会为自己照顾大郎吗?罢了,若不是我,你当初在娘肚子里可能都活不下去,没机会出生,何来这一十八年富贵尊荣?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如今,该你为我发挥一点作用。 陈氏眉宇间闪过一丝狠戾。 “母亲。”天擦黑的时候,赵凤仪终于赶到了。他试图用自己的诚心感动陈氏。袍子一撩,他跪在了地上。“天冷了,母亲身子可好?有没有不适之处?” 陈氏勾了勾嘴角:“真难为你,还记得为娘,我还当你不回来了呢。” “母亲”赵凤仪攥紧了拳头:“我也一般是您的孩儿,您为何要一次次羞辱我,强迫于我?母亲,您自幼教导我兄友弟恭,是亲人就该相互扶持。我也保证过,大哥病弱,我决计不会放下他不管……” “哼,说什么漂亮话,你都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大哥绝后了!呵,那事又不用你费多大力气!” “母亲”赵凤仪满脸通红:“我不会对不起紫云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难道你还要守身如玉?”陈氏笑得格外讽刺:“你可真不愧是……”不姓赵。“况且,你去跟许紫云商量,她会真的不依?若你俩能答应第一个男丁给大哥,我会出此下策?你试都不愿意试!” 赵凤仪跪在地上,听了这句话,豁然抬起了头:“是,我不愿意试,我绝不会去问。她喜欢我,可能会做出让步。但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让她为难!我不能仗着她心仪我,就叫她妥协。” “呵呵,好!你有骨气!”陈氏面色铁青,阴影里判若鬼怪。那就怪不得我了。 窒息的沉闷气氛中,忽然响起了咯咯的笑。赵凤仪诧异的抬头,却看到陈氏一脸温柔,这温柔简直吓坏了他。“好,是个出息孩子。” 赵凤仪惊呆了。 “既然你这么坚定。娘怎么忍心棒打鸳鸯当个恶婆娘呢?我择个吉日,去王府提亲。” 啊? 赵凤仪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88章 实情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 “现在,看你姿色不错的份上,本公主亲自超度你。” 小孩轻轻躲了一下。好好这才发现他有点恐惧,是强装着镇定。 好好趾高气扬哈哈大笑:“知道怕了就好。” 小孩转身就跑。好好愣了三秒,拔脚追上去。如果许廷颢还在,一定会针对这没脑子的事拷问她,那好好就能摆出一堆理由,比如对方娇小玲珑,不可能打得过她,所以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比如对方心里有鬼,行为古怪,她要查清背后的阴谋。比如对方真的是鬼,她不能放着他作乱宫廷。而许廷颢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直指问题核心:那小孩长得忒好看,你的本能战胜了理智。 小孩不高,比好好还矮一个头。冬日,前几天刚下了雪,扫除干净之后,那藏青色大条石光可鉴人。他不出意外的摔倒了。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鬼。好好初步确定对方跟自己属于同一物种,急忙追过去“你没事吧?”那小孩却在她赶上之前,踉跄一下,站了起来。往背后看了看,苍白着脸,昂起了头。 不跑了?好好侧着头笑了笑。凑近了看,这小孩子真是长得漂亮。檀木色的发,红如樱花的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琉璃珠一样。一个被精心打扮的玉娃娃。好好靠近一点,他就后退一点,再靠近,再后退,再靠近,他就哭了…… 那猫儿样的明亮的眼底忽然就泛起了泪花,身体僵直,一动不动,抿紧了唇,攒着小拳头,一语不发。好好看看他脚下的光影分界线,望望后面沉沉树影,嗤得笑出来:“你怕黑?”难怪不跑了。 她尽量温柔的伸出手拉他过来,却不料刚搭上他手腕的一瞬间,对方忽然出手,大力翻转,好好措不及防,痛呼一声,左臂被扭,而对方却极快握拳猛砸她右腕,好好完全没料到方才还兔子一样的小孩,忽然就成了小老虎,桃木剑落地,对方操起就跑。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描述起来复杂,真正发生,不过在一瞬间。 这要能被你跑了,我得爹爹训成狗。好好反应过来,头也不回,俯身横扫,刚跑出几步的小孩一跤跌在地上。啪的一声,应该摔得挺疼,对方轻呼一声,回过头来看她,眼里氤氲一层雾气,轻轻咬着嘴唇,面上恐惧更甚,“坏人。”声音微微带点哭腔,十分甜糯,甚至奶声奶气。他把桃木剑对着好好,“你不要过来。” 真是一点威慑性都没有。好好差点笑出来。 “你抢了我的东西,却说我是坏人?”她故意冷着脸走过去,轻松夺回桃木剑,却不再碰他。不说话。好好有的是耐心。她好整以暇的站着,嘴角噙笑,这气定神闲的姿态很容易瓦解对方心理防线。他年纪幼小,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很快就会受不了了。她倒要看看这小东西到底搞什么? 好好迟迟不动,对方眼里有焦躁一闪而过,他双手撑地要站起来,却轻轻哎呦一声,又放弃了。 你的腿受伤了?不是,是手掌。刚才摔倒,掌心在地上擦破了。好好不再坚持,蹲身将他一把拉起。冬天气温低,小孩皮肤柔脆,伤口不好恢复,还需快点处理。“你家人呢?你乱跑什么?” 对方显然极为抗拒,好好也没了耐心,不顾对方的挣扎,用力捏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景福宫。 折梅看到公主忽然归来,还牵着一个小孩,顿时大吃一惊,看看她又看看对方,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按照吩咐取来了热水和药膏,她跟采菊使了个眼色,自己留下来伺候,帮好好把披风褪掉,掐银丝珐琅小暖炉抱过来,放在两人身边。 “你说你瞎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人还真奇怪,大家都在玩,你却在那里看飞蛾。傻乎乎的。”好好一边打量着如花似玉的小孩子,一边絮叨,似乎传染了贤妃的恶习:“我好心扶你起来,你还要夺我的剑,你说你是不是恩将仇报?东郭先生救的狼,笨蛋农夫救的蛇,现在有了笨蛋安荣救的你。竟然说我是坏人!磕疼了吧?活该。” 对方有点讶异,上上下下看她,忽然轻声道:“安荣公主被熊爪子一掌拍灵醒了。”方才他还在人群里,看到她当先在院中空地上跑开,兴奋的像一只小鸟。还跟太监宫女们玩在一起,他心中好纳闷,这安荣平日里可是最重视身份体面的,洗个脸都要五六个人伺候,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难道是死了一次,不再掩饰本性? 那她本性是好的还是坏的呢?小孩默默对手指,她这次竟然没有欺负他。 “……这算夸奖吗?” “你不用这把剑刺我吗?”小孩昂头发问,神态认真,倒把好好问笑了:“这是用来对付鬼的。”好好揉揉他软软的头发:“刚才是逗你玩。”一定是她刚才除魔高人的形象演绎的太逼真,瞧把孩子吓得。 “算。”小孩认真的叹了口气:“应该早点让熊拍你的。” “……会有点疼。”把人在束腰五屏罗汉床上安置好,好好摸着对方白白软软的小胳膊,又看看那薄薄的掌心,蹭破了一大块,红红的渗着血。她用棉布蘸了温水来清洗,尽量轻柔。碧绿色的生肌膏涂上去,有点刺激,对方的脸更白了点,眼眶里又有泪水隐约。 “痛吗?”好好怀疑自己被孙贤妃宠了几天,所以现在母性情怀泛滥,这粉团似的娃娃,委屈又隐忍的模样实在让她受不了。她亲手拿润瓷云纹杯,从暖炉上取了杯甜甜的杏仁茶,凑到他嘴边。“来,喝了就不疼了。” 这娃娃应该在外面站了蛮久,好好摸他的手是凉的。好好的关心似乎让他放松了一点,不是那种警惕戒备的样子。低头喝了口,抬头看她,笑出两颗小白牙,好似喜出望外。“甜的。”好好瞬间膝盖中了一箭,好可爱。怎么笑得这么纯?好想去揉他的脸。 “你以为我要给你吃药?”好好趴在他身边,凑着腮帮看着他:“这点小伤,注意保暖,不要随便沾水就行了。不用吃药。” “腿上呢?”刚刚牵着他走进来,好好明显注意道他右腿用力不对。 “没。”对方小声答应了一句。 “撒谎。给我看看。”好好刚伸手要碰他裤子,对方就惊叫一声,往后躲。 “呀,我知道了,男孩子。”好好原来如此的笑了,虽说是雌雄莫辩的年纪,但也长得太有欺骗性了。对方的脸上立即泛出了可疑的红晕。这么点年纪,有什么好害羞的。“来给我看看。” “我不。”小男孩扭着身子要下床,被好好挡住,转了个身往床里爬。 “给我看看。”好好一俯身撵上去,抱住他的腰往外拉。对方小爪子使劲抓住柳青色灵芝如意锦褥堆,整个身子都拱进去。好好嗤嗤一笑,照着小屁股轻轻一拍。小孩显然被吓倒了,整个人都弹起来。好好注意到他动作僵硬,明显右腿膝盖那里有伤,关节不好使力。“把你的小裤裤脱了。” “不要!”小孩如临大敌。 啧,你咋这么倔呢?好好摸摸鼻子,难道我真要强行去剥他的裤子?“若是被人知道我带你回景福宫治疗,却没把伤势看全,那丢得是我的脸。我可不愿意。” “不。”小孩甜滋滋的,软绵绵的,撒娇般的调调听得好好眉头直跳,“要是不赶紧收拾,将来会瘸腿的。一辈子拐呀拐。”好好很不厚道的吓唬他。瞧着水汪汪的惊疑不定的眼神,好好十分靠谱的拍拍胸脯:“交给我,你放心。保证止血愈合除疤一步到位。” 小孩还在犹豫,好好嗤得笑了:“你是个女孩子吧,这样忸忸怩怩。” “才不是!” “你怕你冒充男孩子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你转过去,我自己上药。” 啧,婆婆妈妈的。好好跟在许廷颢身边,早养成了干净利落的性子,况且她还惦记着前厅的花炮呢。一把握住他没有受伤的手,另一只手就去脱他裤子。“不要,呜,不……”小孩急得要哭,一边挣扎一边床里挪。 “六儿,你在干嘛?”关键时刻,被采菊搬来救场的贤妃娘娘终于到了,一眼看见自己闺女正在扒人家衣服,她花容失色,帕子掩了口:“你把许世子怎么了?不,现在应该是小王爷了。” “许……”这姓氏有点熟悉。不会吧,好好僵硬的扭头。爹? 好好看着一脸认真的爹宝宝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瞧那手里颜色可疑的粉红信笺,明显应该是被媳妇赶出来的。 书生一肚子伤春悲秋的情调被破坏,刚有点不耐烦,但一抬头看到美如宝玉的小孩,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捂着脸,哀叹一声:“成年人的烦恼,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好好实际上可有十二三岁,被这么讲就不开心了,当即道:“我知道,肯定是你喜欢哪个姐姐,却不敢讲。” 书生眼睛一亮,这俩小孩都没有捉弄他的意思,显然是纯洁美好的那一挂,于是当即把二人当成了树洞对象:“对啊,哥哥我有个心仪已久的女神,她就是我梦中的天女,与哥哥我,乃是青梅竹马……” “你撒谎。”许廷颢打断他一本正经道:“你明明是个叔叔。” 书生当即石化。好好一愣,当即把爹宝宝打包卷回家:你这么讲话,是会被人揍的! 再比如他现在还很软很好骗。意外的轻信。好好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夜游神,晚上不好好睡觉的小孩,都会被他抓走。”当初好好刚进王府,晚上不按时休息,许廷颢就这样哄她。现在许廷颢点着蜡烛拆九连环,老太妃夺都夺不下,好好依样去哄他。 却不料许廷颢眨眨漂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那要是他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抱走了怎么办?” ……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机智的反问?好好装逼装到底:“夜游神看到不睡觉的小孩才会现身把他抱走呢,睡觉的不会惊扰,所以你才会总是一觉醒来就在床上啊。” “夜游神长什么样子?” 好好板了脸:“我这种按时睡觉的乖孩子怎么会知道?” “那我俩今天晚上等着他吧。” ……好好很不甘心的承认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烛泪淌啊淌,窗外还有虫儿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好好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脑袋沉重得像戴了铁帽子。许廷颢显然也有点困,时不时用小手掩了口打哈欠。偏偏硬是撑着,要等夜游神,害得身边伺候的侍女都拿幽怨的神色看好好。 灵机一动,一个主意冒出来,好好先给侍女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又很专注的盯着黑暗中的某处。爹宝宝显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你在看什么?”好好刻意压低了声音:“夜游神。”许廷颢顿时来了精神,又要叫,又勉强保持镇定,认真盯着那片虚空,半晌后,很不甘的问:“哪里有,我没看到。” 明珠很机灵,一起看着好好视线追寻的方向,一脸认真的保证:“真的有。夜游神来抱孩子了。小娃娃要赶快睡。” 许廷颢显然有点怕了,当即踢掉鞋子,滚到了床上。好好这才算放心,她预备起身走人,却不料许廷颢又一骨碌爬起:“我看不到,你却能看到。难道我已经睡着了,这是在我梦里?” “唉?”好好懵圈 “你能看到,说明你还没睡着,那夜游神来了,是要抱走你?” 嗯?一脸睡意的安荣公主完全没搞懂王爷儿童的思维,持续呆傻。是该夸你机灵还是该怨自己笨呢?她还在发癔症,爹宝宝就光着脚跳下床,把好好拉过来,按上床,推到里面,自己却在外面躺了。 “我要看着你。” “你怕我被抱走?”好好扭过头看着爹宝宝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七岁不同席,时过五年,今个儿又同床共枕了。好怀念。啊,奶香味。好好把脸蛋埋进爹宝宝软软的怀里蹭了蹭,蹭得他怕痒,咯咯笑着往外躲,差点一跟头栽下去。 “睡了。”好好看着他长长睫毛下,点漆般一对眸子,伸手去盖他的眼睛。她已经后悔讲这个毛神了,谁知道爹宝宝思维这么精奇,根本不上道呢?哎,只怪当初脑子小,许廷颢说啥她都信。 “我看着你睡着,夜游神不会抱走你了,我再睡。”他把胳膊从月紫色芙蓉被里伸出来抓抓头发,自己把自己绕晕了:“我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梦着呢?” 好好已经困得不行,索性伸手抱住他:“这样就不会被抱走了。快睡。” “哦。”许廷颢把手绕过去,整个人缠住了她。 贤妃在自己客房抓耳挠腮,几起几坐,靖王府的侍女还是传话俩宝贝在玩。她终于等不住了,拢了披风过来看,结果就发现两个小孩耳鬓厮磨挨肩贴腰黏在一起。小脸红红,呼吸均匀,显然睡得极好。 老太妃着人伺候着,披了暗紫色富贵缠枝花大袄坐起,贤妃忙先福身请安。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只有皇帝能叫皇姑。这一众嫔妃,威重如德妃,娇宠如容妃也只能自称晚辈。“大晚上,惊扰您老人家了。” 老太妃笑得很慈爱:“真是一片慈母心肠,我已着人告诉你了,你却还是不放心。如今已睡安稳了,等明个儿我囫囵给你送回去。” 贤妃原本实诚,不懂圈圈绕,只把两个小孩的被子掖了又掖,这才不好意思的道:“其实阿六睡相不大好,晚上踢被子,我怕她闹着小王爷。” 老太妃看看两个娃娃如花睡颜,阿六年纪略长,却用一种奇怪的姿势钻在小孙子怀里,那显然是极为信赖和亲昵的人才会有的动作。而小王爷唇角带笑神态愉悦显然梦里也是好心情,让人不忍将二人分开,遂笑道:“这有我,你只管放心歇歇去。对了,陛下说你还在绣百鸟朝凤?如今进行得怎么样了?” 贤妃忙道:“一众鸟雀已经基本到位,唯有那只大凤,用昭阳牡丹还是明月梅花的背景,至今没有定下来,德妃娘娘和容妃娘娘也还在商定。” 老太妃好似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道:“你是主司,太后怒与喜都只问你。那德容二妃……”她蓦地住口,贤妃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她。老太妃望那憨厚老实一张脸,料来不懂言语机关,遂道:“也罢,我指条明路给你。太后向来厌月,只是知道的人不多,你若真用明月梅花,倒是犯了她忌了。” 惹了太后是什么后果?贤妃浑身一抖,赶紧给老太妃磕头:“多谢您老人家指点,不然我傻傻的,叫人卖了也不知。” “一句话而已。”老太妃着人扶她起来,轻轻打了个哈欠。贤妃非常知趣的告辞,恋恋不舍的看了女儿一眼,这才蹑脚往外退。 宝珠用四君子八角罩子盖了灯,室内随即昏暗下来,老太妃也安慰歇下了。好好却轻轻翻了个身,伸手去摸后腰,按道理,她这里是有个月亮纹身的。 次日一早,鸟声啁啾,风送花香。好好当初跟许廷颢一起养成的好习惯,从不赖床。老人原本醒的早,她醒了,两个小孩子却也起床了。好好看着睡眼朦胧的爹宝宝,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揉眼的动作:“当心会有翳。不可以揉。” 许廷颢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歪着头,散着头发,衣领敞开,露出半个白嫩肩膀,一脸呆萌,好好直接伸出双手一顿揉搓,许廷颢这才醒了。醒了就不依了,咯咯笑着伸了胳膊要揉回去,“怎么只许你揉我的,不许我揉你的呢?” 好好虽然身体跟脑子不配套,但基本的动作招数可是熟练的很,又有身高优势,又有力量优势,两招小擒拿手轻易就把他按翻在了锦褥堆里:“不是不给你揉,是你揉不到啊。哈哈哈。”制服了小短胳膊小短腿,仰望许廷颢整整八年,屡战屡败的好好,今天终于讨回了场子。 听着她“张狂”的笑声,爹宝宝委屈的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坏人坏人坏人…… 一边的老太妃正在让明珠伺候着梳头发,俩孩子打闹,她从大莲花穿心镜里看个分明,心道:难怪当初孙儿害怕六公主,你看,一般小孩打闹挥拳头揪头发都算了,她动手竟然是带招的。啧啧,也是老天开眼。若非随便学了两下就觉得了不起,也不会跟着皇帝跑到上林苑,被熊拍。 明珠附耳悄声:“主子,刚刚安荣殿下可是对小王爷用黑虎掏心啊。” 嗯,就那两下猫爪拳,老太妃毫不在意的笑:“男孩子本就该多操练,黑虎掏心有啥好惊恐的,又不是猴子偷桃。” “……主子英明。” 替贤妃邀宠,好好没有忘。皇帝来景福宫越频繁,她们母女在后宫的地位就越高。好好也看出来了。 “好,好。择日朕一定去”宣和帝满口答应,从龙案上拿出一张红封金底的书函:“你不是喜欢作诗吗?一直抱怨没有寻得好师傅,江南的女先生刘梦梅到了京城,在浣花雅阁坐馆,你去吧。” 说着期待的看着女儿,可惜让他失望的是,兴奋和感激并没有出现。以前的阿六或许沉溺诗词文章,以此邀宠,但好好却完全不好这一口。许廷颢也批:“命格不与读书相宜”,有爹爹的话做借口,愈发放纵了自我。现在又怎么会勉强自己去读书? 贤妃却高兴坏了,猛地一推好好:“看看,阿六都震惊到了,话都不会讲了。” 好好看皇帝僵着手有些下不来台了,只好接过,心道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推了就行了。反正逃学这种事,她上辈子也没少干。 宣和帝亲自挑了粉釉薄胎美人扫花瓶,着人加了水,把桃花插了进去,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道,不急,慢慢来。千宠万爱的养着,将来再给挑个如意郎君,那也算对得起她了。说道如意郎君,宣和帝就想到了自己的几位公主,大公主嫁给了藩王,二公主榜下捉婿,配了副相。日子都算平顺,唯有老三……哎,宣和帝轻叹一声。 “母妃,”回到景福宫,好好就屏退了宫人,跟贤妃说自己的发现:“我那三姐姐好像跟东昌侯有一腿。” 贤妃愣了一愣,诧异女儿小小年纪何处知道了“有一腿”这个俗词。 “更准确的说,是三公主想要跟东昌侯有一腿,但侯爷还没伸腿。” “三公主可怜,帝师年过五旬方得一弱子,怕百年之后无人看顾。陛下要全师生之情,便嫁了公主。也是叫帝师放心,给那无力生业的独苗留后路。这才嫁两年,人就没了。三公主好端端成了寡妇……”贤妃是个慈悲人,不谴责三公主德行有亏,先怜悯她婚姻不顺。 好好豁然一震,忽然意识到公主这个身份的危险性。要和亲,要笼络大臣,要团结宗室。婚姻大事就是帝王一句话,说当工具就当工具了。哪里比得上北靖王府的时候,爹爹把一众美男叫到跟前,她想选哪个就选哪个? 温如玉!好好被可怜的三公主激发了危机感。我得赶紧去看看我那男人,早点标上记号,省得以后被人抢去。最好也快点把事情定下来,省得那把自己当盾牌使用的渣爹,把自己当联姻工具,再用一次。 温如玉,那至少是我自己选的,也是经过了爹爹考验的。 好好掐掐手指回忆一番,上辈子交换了生辰八字,嗯,半个月后,他刚好满月,真是太棒了。我得给我男人准备一个见面礼。好好抓抓头,“母妃,一般情况下,女孩子要送东西给未来相公,送什么好?” 贤妃微微一怔,把手里的碧螺春放下,那是她送回德妃的法器,德妃酬谢的。她欣慰又惊讶的摸着女儿的脸:“你才多大呀就想这个。”应该是广济寺那桃花林积聚了太多人间风月,女儿看到了听到了,便起了模仿的念头。毕竟她怎么打量,闺女都是一团孩气,七八岁的人,远远没到思春的年龄。 好好捉住她的手:“告诉我嘛,我向来都谋定而后动的。早作准备。” 贤妃笑了,“一般不都是亲手绣个荷包啊,腰带什么的,贴身携带的那种东西。随时带着,才不会忘了你。或者你要雅一点,那就做首诗?” 作诗?好好敬谢不敏。绣活?这个还算勉强。可是刚满月的小孩哪里需要荷包腰带?小婴儿贴身携带的。难道是尿布?涎水帕帕? 于是,当天晚上,好好挑灯夜战,贤妃在一边继续给太后绣凤凰,火凤朝阳,要多霸气,有多霸气,好好在一边绣口水兜兜,要多傻气有多傻气。贤妃看看自己在整个后宫都出类拔萃的针线,又看看女儿,忽然生出后继无人的感慨。 阿六并不喜欢她这手功夫。你绣的再好又如何,平白让自己沦落成了绣娘,后宫的主子拼的是名号品牌,哪怕你一针一线缝了,也不如直接报出裁云坊或者织霞阁的名号更有面子。她不愿学,贤妃这二十四孝母亲也不勉强。不过这会儿母女俩一起在灯烛下做活,却让她觉得又温馨又幸福,连太后隔着绣品散发出来的威压都体会不到了。 第89章 纹身 有句话其实很有道理,战争能激发人类的力量和智慧。或许是因为宣和帝的后宫太平日久……所以这帮嫔妃时不时尔虞我诈一番,也比不出高低胜败。就比如今天,容妃带着新一波智障袭来,反衬出了好好机智如我的气场。至少公主自己这么认为。 无法对证,无法辩解,屎盆子说扣就扣,你分明就是在耍赖。好好看了眼宣和帝,有胆在这后宫耍赖,自然是仗着帝王的宠爱。 宣和帝又不蠢,自己想到的,他也想得到。然而他还是把贤妃叫来了,说明……他心里是偏着容妃。摆出了要给容妃撑腰的样子。其实这后宫里些许小事,很多时候真相不重要,皇帝的态度才重要。 好好思量清楚便道:“其实要解决也简单。咱们再寻个人来穿,若没问题,那再好不过。若她也出了问题,说明肚兜确实有毛病。然后只要搞明白布料是在景福宫出问题的,还是在翠微宫出问题的就好了。” “你这什么意思?难道本宫自己害自己吗?还能在翠微宫出问题?”容妃一边尖声反驳,一边又扯着宣和帝袖子撒娇:“陛下,你看你的好阿六都说的什么话。” 好好皱眉道:“我说的是实话,娘娘怎么想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容妃不知是急是气,腮上都沁出了红:“陛下,我才不要别人穿我的肚兜。膈应死了。” “也不用穿,反正这肚兜娘娘也不会用了,剪一块,缠胳膊上就行了。” “嗯,阿六此言有理。容妃啊,你就不要再闹了,朕非昏君,你若真受了委屈,朕自然会给你个公道。”宣和帝竟然真用了好好的建议,容妃惊讶的看着他:按照往日的发展,无论如何都得先给我出出气吧? 贤妃娘娘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她站起身来,走过去,拿起剪刀,剪下一片,撸起袖子,要把那肚兜贴着自己胳膊绑了。“陛下,臣妾愿意亲自为自己证明清白。” 容妃微微发怔,贤妃表现的如此坦荡,倒真像是自己无理取闹了。好好从贤妃手里把肚兜拿过来,看她跪了蛮久,还亲自搬了个凳子给她坐。容妃见她在自己宫殿如此随意,有些不满,但碍于宣和帝在场,也没讲什么。 “父皇,女儿请旨,由我来试。我母妃近日不适合过于劳累,请父皇特许她回景福宫休息。”好好把袖子撸起,露出玉白一段手臂,给容妃看过,又给宣和帝看,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娘娘的肚兜是穿了一天?半天?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我都缠着这东西。到时候真假立现。” “哼”容妃娇嗔了一声:“谁知道你会不会去了不见人的地方就扯下来呢?” “无端的猜测,便是污蔑”好好扫了一圈翠微宫:“给娘娘选择的权利,你和陛下都可以派信得过的宫女来盯着我。” “哼,我翠微宫每个人员都有自己的任务,哪里能随便走开?”容妃已生了退避之心。耍赖的人,看到硬着横的,往往都会怂。原本她只是想让皇帝多宠自己一点,能踩下贤妃固然好。但没想到招惹了这么个麻烦。 好好当即笑出来:“娘娘所说甚是有理。我还怕你真要这么干呢,到时候啥事都没,你又说父皇私下包庇。今晚我就呆在翠微宫,娘娘尽管派你的人整晚盯着,可好?” “我……” “好”容妃还未答应,宣和帝已自己笑出来,这个闺女一旦较真起来,还真没谁能顶住。容妃最近太爱找事了,是得敲打敲打。“那爱妃,人放在你身边,你可得看好了。既看着有没有出疹子,也得看着不能少一根头发。朕可不想阿六在你这儿睡了一晚,明天哭着跑回去了。” “我……”容妃急着了,还欲再说两句,皇帝已走到贤妃跟前:“走吧,近日鳜鱼上市,正值鲜美时候。” 贤妃听懂了意思,忙表示自己会竭尽全力。容妃眼睁睁看着皇帝跟贤妃走向景福宫,暗恨自己为丛驱雀。 而另一边,好好却已大模大样坐在了小圆桌旁边,专等贤妃送铺盖过来好睡觉。 贤妃不仅送来了她惯用的枕头和床褥,还送来了一个食盒,酸辣鱼的味道飘扬在翠微宫,气得容妃收回了刚欲发给大厨的赏钱:你还敢说自己是专业的? 这件事原本就是无中生有,好好自然不会长疹子。不仅如此,她还注意到宫女给贤妃用药,观察她所用饮食,得出结论,容妃明明就是自己体内湿热嘛,这也怪贤妃?只不过是没长到脸上的痘痘罢了……跟许紫云一处待久了,她也变得对美容养生略知一二。 无事一身轻,好好夜里很快入睡。容妃虽然脾性让人不敢恭维,但还挺懂得享受生活,这翠微宫温暖清爽,呆着同样舒服。容妃自己就没这么淡定了,她知道好好绝对不会长疹子。但事到如今骑虎难下,怎么办?容妃急得睡不着,恨不得拿笔给她花两个。 宫女一边给她捏脚,一边叫她放松,容妃却忽生一计“你带两个人去外面捉几只蚊子或者虫子什么的回来,咬她几口。” “……娘娘。”宫女很为难。 “要不,跳蚤也行。” 宫女和太监都很无奈,但主子的命令该服从还是得服从。众人团团转了一圈,终于意识到任何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尊严,哪怕是一只跳蚤。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吗?那我多没面子。所以他们晃悠了半个时辰都一无所获。 直到后来有个机智的太监,想到了容妃那只有身孕之后就被打入冷宫的宠物猫。一番上蹿下跳,挨了几招喵喵拳之后,终于带着战果和手脸上的猫爪印得胜归来。 容妃笑逐颜开,满怀期待的让她们把跳蚤放到好好身上。然而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宫女刚一松手,那跳蚤就四处乱蹦,硬是不往好好身上落。你们蠢啊,那么大坨肉不去啃!容妃简直心累,若非跳蚤智商太低听不懂人话,她就骂出来了。 “哼,安荣这小蹄子,人脏心脏,连跳蚤都不愿意碰”容妃终于还是骂出来了。略觉解气。 好好闲卧不动,静静的看着贤妃卖蠢。 她摸摸了裙边的香囊。我当然不会被跳蚤咬,不仅是跳蚤,其他蚊虫都不会咬。白天到北靖王府刚得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排上了用场。 “公主喜爱往花丛树林里去,天暖了复苏的小虫子根本挡不住,这种香挺好用,味道清淡,却防咬。以前爷爷在西南作战的时候获得的,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了。” 他永远都很细心。好好心里感慨,我可是拿了你不少东西了。 她迅速进入了梦想。但其他人就苦逼了,前半夜负责把跳蚤抓来的宫女太监后半夜还得把跳蚤赶出去,免得损害娘娘娇贵的玉体。 容妃同样一夜没睡,她不用抓跳蚤,但看着安荣,她就觉得浑身发痒,仿佛跳蚤都爬到了自己身上。 不死心的她蹑手蹑脚靠过来,去撩好好的手臂,看上面到底有没有变化。然而好好一翻身,吓得心里有鬼的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好睡觉向来不安生,虽然今晚她相对努力了,但睡着了,就管不到了,一翻身抛开了被子。 哼,要是着凉了,又是我的错。我才不上当。想到皇帝“一根头发也不能少”的叮嘱,容妃心不甘情不愿给她把被子搭好,这一靠近,却意外的发现安荣公主竟然有极细的一截腰。不是那种孱弱的细,而是健美而富有力量感的那种,有独特的柔韧感。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生孩子让她略微发福,腰腹上的肉都松了不少。 嘁,容妃真真切切嫉妒了,她伸手去掐了一把。 这个动作不异于捋虎须,好好睡梦中,身体的本能反应还在,她捉住容妃的纤纤皓腕,就扭了过去,等到尖叫响起,才睁开眼睛,这就发现容妃被自己反剪了手臂,按在床榻上。 好好睡眼朦胧,好容易终于从全迷糊变成了半迷糊。“娘娘,实话说吧,你是不是觊觎我的美貌?” “松手松手松手。”容妃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一叠声的叫唤。 “……难道你贪图我的身体?”好好放开了她。大半夜的,她也不想让容妃叫的仿佛翠微宫发生了血案。 “少臭美!本宫乃大夏第一美人!尔等凡人,不过蒲柳之姿,于本宫,就仿佛萤火之于皓月。”容妃忍着眼泪,心疼的揉着自己手腕。但这句话还是讲得很有气势。 第一美人?呵呵。好好心道可惜珝珝姑娘连个通信地址都没留给我,否则我可以把她带来,打你的脸。 容妃哼了一声,拂袖离开,脑海里却浮现出方才那一幕,安荣动手,睡袍散开,她的后腰那里有个纹身,好像是个月亮? 她的内心过于复杂,影响了她的行动,宽大华丽的袖子一挥,带倒了旁边的烛台,嗤啦一下,她那轻薄的衣料迅速烧了起来。啊!!容妃尖叫,好好离得近,眼明手快,拔掉了她着火的睡袍,扔到了水漏里。 所以说做事要专心,走路也一样。 “你你你……”容妃赤条条站着,颤抖地指着好好。而好好已一本正经背过身去“我是个君子,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贪图美丽的身体。” 容妃顿时气结。立即有宫女过来,拿细绒毯子,将她裹住。哇的一声,偏殿响起了嘹亮的哭声,频繁的打扰,小皇子终于被惊醒了。 好好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个精彩纷呈的夜晚。 第90章 谈判 鸡飞狗跳一个晚上过去,关心结果的贤妃一大早就来翠微宫拜访。容妃故意睡懒觉,不见客,叫贤妃在外面等。好好看到宫殿外急得团团转的贤妃,破开嗓子大喊一声。“我没事,您甭担心。我要吃糖醋排骨!” 尖利的女声,响彻云霄,整个翠微宫的大小宫人都捂住了耳朵。容妃更是崩溃的不轻:怎么会有公主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唯有贤妃听了这句话,不啻于天籁,欢欢喜喜回景福宫做菜:女儿受苦了,要好好补补。 刚刚的声音惊动了新生儿,好不容易哄睡的娃娃又开始哭起来。容妃看着好好的眼神,仿佛要啃死她。好好很坦然,你心疼你娃娃,我也心疼我娘,大家都是在爱护亲人,就互相理解一下吧。 宣和帝下了早朝也立即赶了过来,贤妃娘娘这次没有受阻。当着三位大人物的面,好好动手扯掉了那块肚兜,白皙的手臂光洁如初,一点异样都没有。贤妃露出了微笑,宣和帝也笑着点头:我的后宫果然一团和气。 容妃嘟了嘟嘴没有说话。好好便道:“娘娘还有什么疑问赶紧问,可别我们刚回景福宫,你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推测。” “你说我乱七八糟?” 好好翻了个白眼,模仿德妃娘娘那阴沉刻板的语气:“闲着没事多出去走走,甭总窝在自己宫里胡思乱想。” 哼,帝王那么宠爱我,如今我又诞下了小皇子,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上,你们嘴上装着不在乎,背后不一定怎样嫉妒我呢。我小心点有问题吗?容妃依然很骄矜。我就是污蔑你娘了,污蔑没成功,但我可以大慈大悲的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好好用自己聪明的大脑,解读了容妃欠揍的表情。 她说:“娘娘,请你郑重向我母亲道歉!你看到我娘亲眼下的两颗黑眼圈了吗?明明是因为担心我,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念在你是初犯,我们就不大慈大悲不要你赔钱啦。” 容妃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 我表述的这么直白你都没听懂?好好吸了口气,你完美的践行了一条理论,“美貌和大脑不能共存”。 “好了。”宣和帝笑着打圆场安抚,他现在年纪也大了,不想多事,看着大家和和睦睦的,就心情好。“安荣,你也不要得理不饶人。容妃爱子心切,急起来犯糊涂也是有的。所幸如今没有大乱子,你就不要斤斤计较了。” 皇帝亲自开口了,这面子是要给的。好好简短的答应“哦。” “不高兴?” “不敢。”好好去站在贤妃身边。答应了阿六照顾她娘亲,现在却叫贤妃有了麻烦,好好心里不舒服。这容妃得给她个教训,省得以后还不安分。 这次官场上人员淘换流动颇大,宣和帝政务繁忙,说了会儿话,逗弄了一会儿小儿子,便摆驾上书房,众人跪送。待到站起身来,容妃看着站立不动的好好,还有跟着女儿的贤妃:“你们不走吗?” 好好伸出手来:“我这个人向来是不受委屈的。娘娘平白无故按了我景福宫一身脏,现在总得给个说法。” 容妃冷笑,回过身去,躺在了黄花梨美人靠上,摆了个慵懒而魅惑的造型:“还从来没人敢跟我要说法呢。安荣,实话说了吧,陛下的态度很明确,他就是偏宠我。你再敢放肆,我就去告你阳奉阴违,罪大欺君!” 贤妃当即一个哆嗦,其实她原本在皇宫做冷板凳坐惯了,如今虽然成了妃,性子却没没大变。轻轻拉拉闺女,示意她就这么算了。 好好却很淡定,她忽然走到容妃跟前,蹲下,竖起一根红润的指头,在她眼前轻轻晃:“昨晚你衣落成火,我可是清楚的记得。娘娘,你现在腰围有二尺四……” “你乱说什么。”容妃豁然坐起,再顾不得摆造型:“我明明一尺八。” “那是你生孩子以前。前几天小皇子满月宴,不少嫔妃都在揣测你为何不穿那平日最爱的束腰铃兰纱裙,反而穿了宽大的襦裙。你说我要是把你现在的三围数据说出去会怎么样?”好好很淡定,交换情报在后宫是正常活动,可比你这随手按锅地道多了。 多少人嫉妒我这第一美人,恨不得我眼角多一根皱纹,就举杯痛饮。这事情要是泄露出去,自己岂不是要被笑死?容妃的脸色迅速变幻。 “安荣,你真卑鄙。” “承让。”好好露出一个恶质的笑,又加一句:“吾皇好细腰。” 好好话音刚落,容妃就紧张起来了。别人都还好说,但皇帝怎么办呢?以色侍君,色衰而爱弛,哪怕骄矜如容妃,也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句。 犹记得当初,好好刚从云城回来,叽叽喳喳讲述自己游历见闻。皇帝可是对那“神秘优雅美少女”珝珝十分感兴趣。甚至为女儿没有深入了解而深感遗憾,一幅恨不得自己上的样子……想到竞争对手不仅身边一堆,还有一个活在传说里,容妃就替自己心累。 “说吧,你想怎样?”容妃妥协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娘娘也算俊杰了。”好好夸了一句,眼睁睁看着容妃脸色越来越黑。你以为我会要你公开道歉吗?不,轻飘飘一句话,风刮了就没了。我可不傻,来点实惠的。 容妃先是松了口气,公开认错和曝光三围对面子的折损不相上下。然后她就看到好好慢悠悠的一根根竖起指头。 “名誉损失费,睡眠损失费,美貌损失费。再加上这桩封口费。虽然我昨晚勇猛过人,解救了引火烧身的你,但随手做好事是我的习惯,这关系到我高洁的人格,就不要感谢费了。所以,这个数……” 容妃吞了吞吐沫:“你咋不去抢呢?” 好好哈哈大笑,十分得意。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本殿下当土匪,那是专业的。 她带着贤妃娘娘得胜回宫,贤妃十分欢快的开始数钱:“容妃果然是宠妃,也不愧是贵族出身,她的私房真是不少啊。”娘娘很欣慰,闺女的嫁妆又多了一笔。 好好却表示让她该花花该用用,多多享受生活。容妃这次吃瘪很重要,刚生了孩子面子正硬的宠妃都没能在景福宫讨到好,其他人还是老实些吧。她有义务让贤妃日子过得顺心如意。好好对自己这次表现颇为满足。 “小皇子倒是长得真不赖,白白胖胖,就是闹人了点。你小时候可乖了。”贤妃说起孩子,永远都是自家的最好。 我小时候?好好眼皮一跳,意识到一个重大事情。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板着指头算,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要出生了! 可以亲眼目睹自己的降世,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我要出生了,我还没找到我亲爹。更不知道我那传说中的爹,又没有给我找到那永远活在记忆里的娘。怎么办?好好很苦恼。 贤妃不懂女儿为何苦恼,但她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娘亲,于是按照“焦躁不安”“阴晴不定”“抑郁寡欢”这些表象,做出了推测,先推测女儿是失恋了。但看看她的手掌,贤妃觉得有胆量对她始乱终弃的人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尸体,而最近又没听说上京发生命案……所以她做出了一个更靠谱的推测,女儿是月经不调。 她当即下厨,煮了不少据说对女孩很好的养生粥给女儿喝。把好好调补的白里透红,水灵水灵。让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感慨,大夏一枝花,开在帝王家。 她正美的时候,容妃却在发脾气。嘭的一声,翠微宫又碎了一面镜子。她的痘痘终于从心口长到了脸上……这更加证明她的所谓疹子跟贤妃娘娘送的贺礼没有半点关系,真是可喜可贺。景福宫发来贺电,德妃发来贺电,王昭仪发来贺电…… 小人得志!容妃心疼的把自己的玉面用一块薄纱巾遮了起来。周身黑气笼罩,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毁天灭地。刚丢了钱,又要丢颜,容妃气得指甲掐进了掌心。 安荣那个小贱人!她终于还是骂了出来。太医告诉她,这是火气。她担心嘴上不骂,脸上又会长疙瘩。 宫女体贴的给她端上了小荷叶冬瓜茶,不仅下火还消脂,摸摸腰腹上的软肉,容妃忽然想到了安荣那小蛮腰。她的后腰上似乎……容妃眼前一亮,有个纹身。哪家好女儿会纹身,青楼女子才出这样的骚点子引客呢。她自以为高妙,想到宣和帝不拘小节,太后对子孙却要求颇多,管理上公正而严格,随即一封密信递到了云华行宫。 天啊,夭寿了!一品公主竟然纹身了。纹了一个小月亮。 第91章 拒绝 好好在后宫跟容妃撕逼,自付大获全胜,迫不及待跑出宫,要找许廷颢炫耀一下。然而她刚出个门,就遇到了林微媸。好好略微有点僵硬,自从懂了皇家长辈拉郎配的心意,她就觉得有点别扭。 “公主。”林微媸特意下轿,走过来行了一礼。“怎么好久没来太子府了?” “因为你呀。”好好脱口而出,并未过多思考。以前她确实时不时就去太子府一趟。当然,这也成了四公主攻击她趋炎附势的借口,人家高洁的才女不喜欢做这样事。 林微媸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小生有什么地方让公主介怀了吗?” 好好无奈的笑:“谁知道呢,大约见到你总是让我慌慌的。”现在没人戳破窗户纸,也没人给个准信,她若直接宣扬“我不嫁你”听在有心人耳里,又变成了“安荣公主肖想林先生,甚至产生了人家会娶她的错觉”。 他这不开口,好好也没把话说清的机会。 “为什么慌呢?” 他的笑容太温和谦谦,好好转身欲走,又不由得顿住了脚步,沉吟片刻,道:“先生可愿借步一谈?占用宝贵时间了。” “正巧,我才与陛下谈完事情,这会儿闲得慌。食为天最近又出了一道招牌菜,公主可愿意去尝尝?”他心里有些讶异,但掩饰的很好。 同样讶异的还有那随行之人,刚刚安荣殿下跟林先生的谈话怎么想怎么暧昧。女孩子见到什么东西会发慌?一种是特特恐怖的,一种是特特喜欢的。林先生恐怖吗?不,与林先生交谈,就仿佛饮了美酒,不觉自醉。哪里会慌?众人做出了然之色,按照套路,这接下来,有了两人空间,公主就该表白了。 林微媸极有风度的伸手做请的动作,让好好先走。一同乘轿吗? 然而,不合套路的事情立即发生了。安荣公主看看他那只手,束指于口,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那匹乌云盖雪宝马就嗒嗒跑了过来。她翻身上马,动作利落,低头对林先生微微一笑:“先生请了。” 林微媸仿佛预料到这般情况似的,哈哈一笑,随即看住了另一匹马。几位路过的小官都站住了脚。这样的高头大马,没有上马石,没有足够的腿部力量是上不去的。难道要看林先生出丑吗?有人假装没看见低头匆匆而过,另一些想巴结的,甚至考虑要不要过来用手搭个踮脚。然而,又一幕反套路出现了。 “在下愿助先生一臂之力。”安荣公主说着,探手捉住林先生的腰带,这一提,叫林先生借势安坐于马鞍上。 哎,说好的君子扶淑女上马呢? 随行属下一脸不忍直视,觉得男子颜面碎了一地,但林微媸却毫不介意,反而冲好好拱拳道谢。 “好说。”好好爽朗一笑,当即策马走人。林微媸随后提缰绳跟上。 食为天是上京最有名的食府,距离并不很远。好好是熟客,熟到老板主动给她打了八折。她点的菜是老三样,但每次出了新品都会加上。 “食为天的鳜鱼向来做的很棒。”好好作为请客的一方,先给林先生介绍,并动作熟练的温酒。林微媸暗暗惊讶,上次吃烤鱼,只当这是个活泼率性的女孩,如今看来她倒是很懂礼节,也会扮出十二分的乖巧。就如向下这般,温酒暖杯,倒是让人忍不住感慨一下岁月静好。 好好温了一大杯,双手捧起,林微媸正欲伸手道谢。却见她一仰脖子,一饮而尽。眸中闪光,唇上微湿,头上一颗大樱桃滴溜溜乱晃。她拍着桌子大笑:“哈哈哈,老板实在!让我来上三碗,我能上景阳冈打老虎。” 老虎招你惹你了?林先生唇角微抿,岁月静好什么的,果然是错觉。 “林先生不会温酒吗?”好好好奇的歪头看他。林先生笑道:“我当然会。只是不懂公主喝酒的习惯,怕唐突殿下。” “不当紧。”好好拿帕子抹了下嘴角。“我没有那么容易被唐突。不过,我接下来,可能要唐突下林先生。” 林微媸执酒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的笑有点意味深长:“你准备如何唐突?” “我……”好好欲言又止,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神态犹疑不定,看得出她心里非常紧张。她慢 慢挪了挪身子,离林微媸近了一点,又近了一点,探头过去,抬起下巴,红润润的,微带酒泽的唇,分外诱人。那样关切而小心的眼神,叫人觉得她一秒,就会献上一个吻。林微媸的手掌也不由得攥紧。这发展,有点出乎意料。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热情。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下一秒公主就伸手拍住了他的肩膀:“先生啊,看在那烤鱼的面上,我觉得你不是个太糟糕的人呢。所以决定跟你好好聊一聊。” 林微媸有那么一瞬的懵逼。这都哪跟哪儿?而且,我跟你坐在一起,是因为鱼的面子?而且还是被烤熟的鱼?无法否认,他的内心有点五味杂陈。 “公主请讲。”林微媸照旧保持完美的笑容,心里说的却是,殿下你要演哪一出。 好好又一次陷入了思索,仿佛在捉摸该用些什么语言。“林先生,我至今都记得你初次见我的时候,那眼中的微光。” 林先生毕竟见过风浪,他在一瞬间便用坦荡化解了尴尬,故意惊叹:“呀,竟然被公主发现了。我的一见钟情,有表现的那么明显?” 坦露心意是件大事,林微媸甚至预测了后续发展。然而好好却再一次超出了他的预料。公主坚定的摇头:“我或许对感情一事蒙昧未醒,但我的直觉也向来很准,林先生”她端正了表情,诚恳的道:“你那不叫一见钟情,叫死灰复燃。” 林微媸的瞳孔微微收缩,眸子中仿佛有黑色雾气一闪而过。 好好轻轻摆了摆手,“如果真的唐突到了,我很抱歉。不过,说实话嘛,我这个人向来没有多余的善心和功德,充当藤蔓的葡萄架什么的,我统统都没有兴趣。” 话音未落,那林微媸却忽然捉住了她的手。好好讶异于一个书生有这样大力气,低头一看却发现他的手背上都是暴起的青筋。 “你无法阻止阴沟里的野草对阳光的向往。”他的声音格外低沉,甚至透着些魔魅,那眼神有点奇特……像阴暗潮湿的地窖。“公主呵,你或许是无意的,甚至是无所谓的。但他人的饥渴和空洞,需要填补的时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这话一听就可以知道,背后应该有一个深沉广博的故事。好好被那幽暗决绝的情绪感动了,当即决定给渴慕自己的小草一个机会,听他一诉衷肠……才怪。她搔搔头,很诚恳的感叹,大才子请不要这么高深,小女子我听不懂啊。 “呵呵”林微媸又笑了,有点苦有点闷,然而再次抬起头,好好看到的依然是完美无缺的,微笑着的林先生。“公主这鱼要凉了。” “啊?哦。” 一顿饭吃得气氛异常尴尬。然而只有好好一个人在尴尬,她觉得林微媸真厉害,他已经开始优雅的用餐,跟好好讲有关鱼的逸闻趣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顺便告诉她下次可以试试用青铜爵来盛穿肠火,那滋味别有一种*。好好倒是讶异,他文质彬彬的,竟然也可以饮用穿肠火那样刺激的酒。 林先生到底是神奇的林先生,他仿佛看出了好好的尴尬,笑道:“公主,你只管一如既往便是。被拒绝的人是我,我都不在意,你为何要在意?” 我在意是因为我的拒绝没成功呀。好好又遇到一件没办成的事。想想有点丢人,跟当初让温如玉被别人抢了一样丢人。她决定两件事一起瞒着许廷颢。为啥他就办啥啥成功,而自己就弄啥啥不行? 如果许廷颢还能像爹爹一样教训她,那一定会说因为我只关心你一个,而你牵绊了一堆。所以专注很重要。 她从食为天出来,低头闻了下酒味,决定改天再去北靖王府。因为上次借酒撒娇之后,许廷颢就叮嘱她少喝酒。适当范围内,她很乐意当个听话的好孩子。却不料今天注定要出事,她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往宫门晃荡,远远的却看到那驿站小吏,八百里速度疾驰而来,头上还插了根鸡毛。 好好当即心中一凛,这是一级高危状况才会动用的差官,上次出现还是大夏和北戎打仗的时候传递军情。现在可是太平年代,怎么会有这样的信件?好好当即驾马追了上去,赶上驿官,亮明身份。 驿官欲要滚鞍下马进行参拜,却被好好伸手托住,两人并驾往宫城奔去,好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太后从云华山回宫途中遭遇了刺客。现在已经确保无虞,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第一时间报告陛下,请求加派人手。” “御前侍卫赵凤仪赵大人呢?” “多亏了赵大人拼死相救。对了,听说还有一位斗笠大侠仗义出手。” 好好怔了一怔,拨转马头往回跑。耿叔。说到斗笠,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耿叔。 “公主?”侍卫大惊。 “我去接太后,你顺带给陛下说一声。” 第92章 真相 消息传得很快。后宫得知后,在德妃的带领下,各路嫔妃一起出动,抄经吃斋,为太后祈福,皇帝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赶往现场。看着面前一众忧心忡忡的儿女,想到已经拍马而去的安荣和三皇子,纵然大家的爱心都一样无差,但宣和帝未免还是在心里比了个高下。哎,舍不得她嫁人了啊。 唯有容妃,她月子里恢复的不大好,小皇子又离不开人。小皇子排列第五。自打四皇子夭折,宫廷里就没出现过男婴。宣和帝的重视可想而知,他的儿子实在不多,所以特许容妃不用来,在自己翠微宫念念佛就可以了。容妃得了特许,心里自然是自豪的。但现在又多了丝疑虑,毕竟太后是接了她的密信才急着赶回来的。 “娘娘,说起来也怪,太后怎么那么讨厌月牙呢?上次宫廷聚会的时侯,那么多公主都戴花钿。太后也没说什么,但看到安寿公主的时候,脸色立即就变了。盯着她额头看了好一会儿。奴婢现在回忆起来,安寿公主是描了个月牙。” 这宫女开了口,倒叫容妃略微清醒了点。她一开始只觉得重点在纹身上,从没想过图样。先下努力回忆一番,把平日太后的异常都翻出来看,好像还真是如此。且不说平日朝见的服饰,便是她居住的偌大重华宫,珍贵物件如此多,却一件跟月有关的都寻不出来。那月又有什么古怪呢? 弯月。月是个意蕴丰富的标志。望之可思乡可怀人,可感慨历史兴亡,还能朝拜一下,以欺获得庞大的力量。那是夜的眼,是太阴之精,着迷求仙修道的人,都认为它会赐予人类强大的力量。 大夏西南,沼泽丛林密布,那里曾经有个奇特的宗教,拜月,以月为图腾,信奉月神,有着数量不大,却极为虔诚和封闭的拜月教教徒。 当初先帝还是番王,太后还是王妃。在对西南夷的战争中,一开始张家率领的大夏军队接连失利,甚至丢失城池,亲王被困。而那个时候,还是王爷的先帝,选择了夜缒而出,抛下了自己的妻小……说是去搬救兵。 难怪,难怪当初因为赵雀眉的婚事,张氏进京告状,勇毅侯府被推向风口浪尖,太后本要住持公道,后来却又三缄其口。雄武将军张家,就是当时出战西南的总负责人。危急时刻,丈夫贵为当地番王却只顾逃命,把自己抛下,她肯定寒透了心。以至于后来理所当然的迁怒了张家……都是你们没本事打胜仗。 容妃不知想到了什么,豁然张大了嘴巴。西南地区前后打仗打了三年,几次更换主帅,最后派出了北靖王才扭转颓势,步步得胜,最终西南各部,或招降,或管控,政策各有不同。唯有那拜月是被灭族,据说连教坛都炸成了飞灰。而太后,似乎是在战争彻底结束前夕,才跟先帝团聚的。那两年多时间,她在哪里? 容妃被自己的猜测吓出了浑身冷汗。太后……她是被拜月俘虏了吗?若真落在了拜月手里,那么长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 事情的真相定然只有当初的北靖王知道,可北靖王在西南期间就染了病,回京不久就去世了。如今偌大靖王府只剩下一老一小。 容妃喝了一大口香茶,才平复了自己的心跳,抖抖的抱起了自己的五皇子,仿佛这小小的婴儿能给自己带来平静。 太后回京的车驾,翠华摇摇,迤逦排出了长龙。自从刺杀一事发生后,所经过地区都会派人保护,安全条件瞬间好了许多,但甲胄森森,旌旗摇摇,也让人觉得气氛忽然间压低了好些。 “赵大人现在怎么样了?”太后把腿放到火盆边,叫宫女捶着,一边喝茶,一边询问,声音里的关切之意十分明显。那天夜里,阴雨淅沥,无风无月,只有夜枭啼声。刺杀过于突然,众人仓皇失措,宫廷侍卫,哪怕功夫实在,但安逸久了,还是跟亡命之徒无法比。多亏了赵凤仪沉着应对,激励人心。 “赵大人左腿中了一刀,左臂有创口,但目前已经没有大碍。止血休养即可。” 太后点了点头,扶着婢女的手站起,去了另一辆马车。现在是晌午,众人埋灶做饭,修整车马。她自己撩开帘子,进入车内,却叫侍女在外等着。 马车内放着软塌,榻上趴伏着一个男子。黑黝黝的头发散在一边,□□出来的上身缠了好几圈绷带。斗笠和酒壶都放在一边。他就是当日从天而降的侠客。功夫精湛,出手狠辣,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一出现,护卫的压力瞬间就减轻了许多。当时一箭从背后射来,他被戳了个对穿,当时鲜血涌出,整个肩膀都湿透了。 太后心中罕异,她听安荣叽叽咯咯的讲过侠的故事,却还是不信,有人会萍水相逢,就豁出自己的命去救不相干的人?可是这一幕,就在她眼前发生。她看得清楚,那支箭,他原本是可以躲开的。他甚至侧身做出了躲的动作,然而他终于没有。因为他若闪开,那支箭就会伤到她。 太后几乎心脏骤停,诧异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再也没有一个刺客出现,他才如一棵大树,轰然倒下。皇帝配给她的护卫,自然是忠心耿耿,但这个陌生人,他图什么?太后紧急调动宫女太医治疗伤员,尤其是他。 贵为太后,她竟然不嫌血污,就站在那里看着。哪怕太医几次请她回避,她也不肯放弃。这个青年实在是太让她好奇了。直到一声惊呼,引起了她的警惕。“怎么了?” “这大侠可能是背后有疤,他这里贴了块假皮。我这清洗伤口的时候,指甲刮起来了。”宫女忐忑的回话。 太后更加靠近了些,低头一看,果然如此。她清了清嗓子,淡淡的道:“人家既有扶危济困之心,我们若趁机窥探,反而不美。所幸那里无伤,便做没发现吧。” 宫女太医齐声应是。但现在,太后却自己走了过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里叫嚣,她慢慢伸出手来,指尖在微微颤抖。榻上的人因为拔箭时麻沸散的药效,现在还是晕迷,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茫然无知。 太后长长的指甲轻轻一抠,挑起了那块猪皮,一个藏青色的月牙印记赫然在目。望着那个印记,太后呆了一呆,潸然泪下。这个大夏最高贵的女人,已经多少年没哭过了,甚至还得了老年干眼症,而现在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捂着心口,颤抖着软在了车厢地板上,手帕捂住了嘴,把所有的哽咽都堵了回去。莫大的悲哀在小小的车厢内萦绕,却被那帘子阻隔,一点都没有传出去。外面的宫女,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尽职尽责的把守。 太后扶着床榻一点点移过去,伸手摸住那漆黑的头发,似乎是想把他转过来,看看她的脸,却又担心惊动他的伤口,所以陷入了犹豫。她慢慢蹭了过去,只看到了左耳下有一颗痣。小小的红痣。 “太后?”宫女的声音忽然在车外响起。她微微一惊,收回了手,轻轻咳嗽了一声,确保自己神态正常了点,可以放冷了声音,才问道:“怎么了?” “安荣公主和三皇子骑马赶来了。说是担心您老人家,等不及了。”宫女一边回话,一边奇怪,太后的语调虽然波澜不惊,但总觉得好像有点沙哑。 “好,去见见。”太后用手帕重新擦了擦眼睛,又回过身去,在他后腰出重新把那块假皮抹平,确定看不出异样。这才手帕一甩,慢慢走了出去。 “太后?”宫女看她用手帕捂着额头,急忙来搀扶。 “哀家有点泛晕。”她若无其事的开口,用手帕挡住了发红的眼睛。 太后遇刺一事,震动了整个上京。与这尊大神相比,随行人员的安全变得微末了许多。但终究会有例外,比如心心念念牵挂着赵凤仪的许紫云。在老王妃送安抚私信的时候,她也偷偷写了私信交给仆人,拜托他一块寄过去。 许紫云一筹莫展七上八下,最后还是来寻“定海神针”老祖母。毕竟那“拼死护驾”什么的,听起来好危险。老王妃正在礼佛,许紫云见状,便跪在身边,一起磕头。老王妃轻轻笑了笑:“云丫担心坏了吧?当初想瘦瘦不下来,这才几天功夫,就缩水了一圈。” 许紫云脸上微红:“这都什么时候,您老还有心情打趣孙女儿。”她见老王妃放下了佛珠,便扶着老人家从蒲团上站起,到窗边罗汉床上坐着。 “这次刺杀是意外吗?您说过陈氏没那么大胆,虽然她意图叫凤仪死,为侯府赚一笔,但却没胆子做到太后面前。” 老王妃嘴角动了动,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若是早不这样说,你岂不是早就开始坐卧不安,甚至可能走漏消息?别怪奶奶不信你,恋爱中的小儿女都容易发昏。 按照陈氏的打算,她真要凤仪死的有价值,那现在是个绝好的机会。虽然依着许紫云的转述,陈氏有意把局布在西北战场,但难度太大,在没有勇毅侯支持的情况下,她内宅妇人,有心插手,也无力掌控。赵凤仪身为御前带刀侍卫,寻常手段,又使不到皇宫里头去。现在太后离宫,赵凤仪随行,是个绝妙的机会。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不可以思议,但反复琢磨后,却觉得合情合理。陈氏,从混淆侯府血脉,到将亲家张家逼上绝路,又哄得对方偃旗息鼓,再到插手赵王府事,甚至借助二皇子牵制德妃,帮扶容妃。她的作风向来都大胆到疯狂。 “耿叔是您派去的吗?”为着帮一下赵凤仪。 老王妃点头。但只点了一半。“几成吧。最多还是他自己要去。我只是告诉他太后有危险了。” “耿叔怎么会关注太后?”许紫云是真的惊愕了。她知道耿叔功夫高强,但他要干事业早就干了。毕竟他虽挂名王府护卫,但实际上一个月只跟小王爷初一,十五两天。其他时候都是自由的。他若真要搏功名,王府肯定不会拦着。啥都不图,干嘛那么积极的往皇家事务里凑? 老王妃没有回答,却问了她另一个问题:“太后为什么那么喜欢凤仪?” 许紫云苦了脸,他自己都不知道,我哪里会知道。 第93章 解密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老王妃也为太后对赵凤仪的偏重,深深的讶异。然而她开口却问了个好似不相干的问题“拜月为什么被灭教了?” “因为这个族类,信奉邪术,用活人进行祭祀,而且有种奇特的力量,那祭祀者都相信自己是为了族人的幸福,为了月神,甘愿牺牲的。还会用药物来练身体。他们的身上都有弯月纹身。”许紫云毕竟博学,她迅速从自己读过的一架子书上找到了答案,想到那个奇特的民族,她有点不寒而栗,“前朝事件,传的玄乎又诡异。” “后来我朝南征,大获全胜,西南诸部落,尽都臣服,并扫荡了拜月邪教。这个教,彻底消失了。”许紫云微微皱着眉头。 按道理这样的大获全胜,就先帝那样好大喜功的性子来说,应该会浓墨重彩的大写,然而并没有,一笔带过,到现在已无人提起。 “太后在拜月教呆了两年多。”老王妃轻轻吸了口气:“先帝弃城,太后不肯坐以待毙,她带着孩子扮作老百姓,跟流民混在一起逃跑,却不料被拜月教给捉了。” 许紫云不由自主的挺直腰身,手帕绞在了指头上。她知道大臣们是怎么评价的,当年先帝为了保全有生力量,选择了“战略性撤退”。但是哪个战略性撤退会抛弃妻小的?连皇室家眷都被放弃了,那其他的老百姓呢? 可怜的太后。许紫云毕竟是个没经历过大变故的闺阁小姐,她只想到好歹是尊贵美丽的皇子妃,竟然遇到了那么可怕的事情。 “太后,在拜月教受了磋磨。先帝自然将其视为屈辱,所以后来获得胜利,便进行了报复性打击?”这么解释倒是说得通了。连至今甚少人知也说的通了。因为这是耻辱,先帝和太后共同的耻辱。 可她还是不懂,这跟她的情郎赵凤仪有什么关系吗? 老王妃轻轻吸了口气,被细密皱纹缠绕的眼眶里忽然有些湿润,她看了眼墙上的画像,努力把泪珠逼了回去,慢慢道:“当初咱们王府的王爷亲自参与解救太后。等他寻到太后的时候,发现太后不仅活得好好的,还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天生英勇,背有纹身,生于拜月,长于大山,是个地道的拜月人。根骨奇佳。呵呵,千里挑一的练武奇才。” 许紫云不说话了。她很同情太后。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吗?谁还去管“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依照先帝的暗示。王爷只要把皇子救回来就可以了,太后,就给她找个光荣的死法。”老王妃唇边浮起一个冷笑,她那傲慢又残忍的兄长,实在薄情。妻子若死了,他只要怀念便可,但若还活着,那就是时时刻刻提醒他战败耻辱。他怎么接受的了? “老王爷撒谎了?欺骗了先帝?”许紫云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对先帝说,太后一直保持爱和忠诚,没有任何对不起先帝的迹象。这便有了现在这局面。” 她轻轻摸了摸许紫云的头:“太后那个被抛弃的拜月孩子,左耳下有颗痣。离别的时候太小,分离时间又太久。只怕她自己都不清楚那个孩子的模样了,只依稀记得他是有颗痣的。早些年不显,但人嘛,年纪越大,就越爱回忆。尽管赵凤仪从年龄到身世都对不上,但她还是一厢情愿,不由自主的去关注。” “因为太后自己的孩子在灭族中被杀死了。”这个故事太过沉重,以至于许紫云整张脸都塌了下来。 老王妃没有讲话。那个孩子并没有被杀死。老王爷把他私藏了。连太后都瞒着。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知道。 她非常不赞成驸马这个做法。作为一个女性,她知道虽然大多数会母性情怀泛滥,坚守“稚子无辜”的论调。但被俘虏,失贞都是可耻的事情。被□□而怀孕还愿意把孩子生下来的,毕竟是绝少数脑残话本的剧情。太后对那个孩子,到底是抱着什么态度,实在是很难琢磨。 只是驸马告诉她,如果是单纯的仇恨,那问题就简单的多。可惜不是。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 太后在拜月的生活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凄惨,被侮辱,凌虐什么的,也是先入为主的想象。年轻时的太后,是个很迷人的女性,优雅,温柔,美丽,又博学。她在那个闭塞的拜月教中,很受欢迎,靠着广博的见闻学识,聪慧的头脑,在拜月教徒眼中,她是月神派来帮助他们的使者,享有极高的地位,极好的待遇。 先帝滥情凉薄,藩王府勾心斗角。困于拜月的太后固然觉得屈辱,却未尝不在妥协中享受那被崇拜和被需要的感觉。连那个孩子,都是她自愿生的。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回敬那把自己抛弃的王夫。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后来经过波折荣登后位,没过多久,又顺利成了太后。对拜月的事情绝口不提,那个孩子仿佛也被她遗忘了一般。而实际上,那个孩子,被驸马用“战友遗孤”的名义,留在王府,跟那帮护院侍卫混在一起。这个决定风险太大,一个不慎,整个王府都有灭顶之灾。 这么多年,默不作声的老王妃一度认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后来,赵凤仪出现,太后越来越毫不掩饰的热情,才叫她明白,这个母亲,从未忘记当初那个孩子。 如今的王府如履薄冰,再经不起一次打击,老王妃察觉了太后的心理波动,也没有曝光。毕竟,有些人还是活在回忆里的好。真正出现,就是另一回事了。她把决定权留在了那个孩子。 “反正皇宫挡不住你。”她对耿叔如此说。 耿叔只是沉默了片刻,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一切照旧,还是那种不正经的,慵懒的调调,仿佛丝毫不受那消息的影响。 “太后,您老人家还好吧。”看着自己一对孙子孙女滚鞍下马,飞快的跑过来,太后笑着伸出手,将两人拦在了怀中。亲人的关心总是让人内心热乎乎的,位高人尊的太后自然更不例外。 “当天晚上确实凶险的很。我每年都走这条道,容易被人摸出规律。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事,未免叫人心里存了懈怠。所幸赵大人临危不乱,调度合理,这才有惊无险。”安荣和三皇子一边一个搀扶着她,听太后慢慢道来。 她语气很平稳,甚至还有一丝轻松。这让好好颇为惊讶。一位养尊处优的老人家,遭逢大变,还能这么镇定,这会儿已能跟孙子孙女儿谈笑风生,这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好好倒多了丝佩服。 “您没事就好。”好好笑道:“您有老天爷保佑,福大命大,要活一百岁,一万岁。” 太后拍拍她的手:“你这丫头,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眼瞧着道上近几天不安全,还顾头不顾尾的跑过来。”说罢又教训三皇子:“你当哥哥的,也不劝着点。” 三皇子一脸冤枉:“皇祖母,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如何拦得住她?我又打不过。” 好好嘿嘿笑。她知道零还在背后跟着她。这一路,她都有感觉。 “太后,听说有一位蒙面大侠从天而降,救了您老人家?”好好迫不及待的发问。太后的笑容顿了一下,看着好好,这个孙女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她不由得想到了容妃的密信:安荣公主脊背上,有个弯月纹身。 与容妃想象的气愤不同。太后看到信的一刹那,震惊的摔了手里的茶杯。她自然不会怀疑这皇家公主是侥幸逃生的拜月族人,但还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悸动。她迫不及待想见到安荣,问问她纹身的由来,哪怕心知答案有八成是“小女孩的突发奇想”。 正是这封信,才叫她放弃了往年的休养计划,提前回归。 “是有这么个人。”太后轻轻笑了笑:“我也觉得很神奇呢,仿佛是上天特意赐予我的那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好总觉得太后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有种异样的温柔。那深情款款的模样,连对孙子都少见。 “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太后的语气中甚至有点自豪。 她带着自己一对孙子孙女重新回到了那辆马车,然而那个守着马车的宫女在歪着头睡着了。好好心觉不好,她一把撩开了帘子,却发现宽大的车厢里空空荡荡,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但人却已不见了。伸手一摸,连床榻都还有些温度。 “这……” 好好回过头去,却讶异的发现太后比她还要震惊。这位向来优雅高贵的老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那不可置信的模样,暴露了她脸上每一处岁月痕迹,看起来跟一般老妇无疑。 好好压下失落,去安慰她:“高手嘛,就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做好事不留名。” 太后急匆匆走出去观望,还叫醒那宫女问了几句,半晌后又带着失望的表情回来,她在车内检视了一圈,轻声道:“他的斗笠和酒壶带走了。还带走了些药品和食物。” 好好勉强笑了笑,总觉得内心空落落的。仿佛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第94章 末路 夕阳西垂,留下了满山红光。山坳里,树丛后,耿叔平复了呼吸,慢慢靠着树坐下,用牙齿和另一只手很利落的给自己打了绑带。他扯掉了斗笠和面巾,露出了一张病态苍白的脸。眉眼中有丝若有若无的挑达气息,也就是好好说的,这人笑起来总是坏坏的。他晃晃酒壶开了口。“出来吧,不用再跟下去了。” 果然,另一道黑影从大树后闪了出来,锐利的眼睛,毫无表情的脸。正是安荣身边的暗卫,零。 “想打架吗?”耿叔叼了根狗尾巴草冲他笑。“据我所知,你们暗卫眼里只有任务,没有道义。所以不存在“乘人之危不地道”只存在“趁他病要他命”,现在不动手,下次可就没机会了。” 他嘴上在谈论自己的生死,语气却非常平静。仿佛一点都不认为零能干掉他。哪怕他现在受了伤。这让那个暗卫多少觉得有点耻辱,他的胸膛在急剧起伏。两人的交锋并不是第一次,早在当初浣花阁,他将公主扯下马来,让她跟许紫云道歉。那才是两人初次试探。后来随着安荣公主和小靖王越走越近,俩人见面交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于是很奇怪,也很顺理成章的,成了彼此不算了解的老熟人。 两人在云城第一次正式交手,那个时候零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现在他伤了一条胳膊,还有当胸一箭,下手的话,绝对可以成功。然而零束手不动,沉默片刻才道:“我没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耿叔竟然还笑了出来:“难道你一路跟着我,是看上我长得帅?” 话音刚落,零就出手了。一道银光闪过,耿叔微微一躲,那飞镖钉在树干上,插中了一条盘旋而下的小蛇。“呦呵。”耿叔顺手剖出了蛇胆,丢进酒壶里。 “谢你云城搭救之情,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有异动,就不会客气了。”零转身走人。 耿叔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的搭救指的是在云城是把公主从山寨上弄下来。也知道他所说的异动,指的是他对公主的额外关注。耿叔并不像外表展现的这般不务正业,自打安荣初入王府要看他的身体,他就起了疑心,以为皇室知道了些什么,随后对这个公主,便多了些探究。毕竟作为拜月教余孽,他生存的很谨慎。 “等等。”耿叔忽然叫住了他。“你当暗卫多久了?” “怎么了?” “等你退役了,就一起吃饭吧。” “我不能答应。”零回过身很严肃的说道。是嘛。耿叔好似没有觉得意外。零继续说道“干我们这行的,都很忌讳。说了,可能就活不到退役了。” 耿叔呵呵笑出来,扯动了伤口,弄得自己直咳嗽。 好好去探望赵凤仪,他原本正靠在大迎枕上跟一个侍卫说笑,试图分散*上的疼痛。乍听说公主来访,急忙扯过一边的毯子把自己的身体盖起来。“赵大人还活的好吗?” “四肢健全,神经正常。”赵凤仪咧嘴笑,偷偷把一张信纸往枕头下塞了塞:“这次我遇难成祥,倒是该公主请我喝酒。” 这段时间不见,他倒更坚毅了,连脸庞似乎都成熟了些。“好,等你康复了,我请你喝最好的女儿红。”好好也不拘礼节,就在旁边的矮凳上坐下,笑道:“这次云姐姐要吓坏了,不知道有没有怕得把眼睛哭肿。” 赵凤仪面上露出些奇异的温柔,“太后说要为我请功。” 好好点头,这是肯定的。一般救驾之功,足以封侯。他救的虽不是皇帝,却是皇帝之母,而宣和 帝又是个极为孝顺的人。这嘉奖绝对不会薄。 “我告诉太后,我要娶许紫云。老人家同意了。说回去就做媒。”赵凤仪脸都快笑烂了。看起来傻气冲天,好好忍不住伸手照他额头狠敲了一下。“那侯府怎么办?陈太太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赵凤仪坚定的摇头:“我情愿将这此所得封赏尽数让给大哥。还了这十八年养育之恩。从此后,再不欠他们什么。紫云连侯府都不会住进去,若是日后,太太还能刁难,我绝对是毫不客气的站紫云这边。” 好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决断,如今已连母亲都不叫了。陈氏过于绝情,将人利用到渣都不剩,还 得意自己安排的天衣无缝。任是再厚道的人都会寒心。 “若真能一刀两断,那也划算。”好好起身离开,叮嘱他好好休息,争取在路上调养好,见到许紫云的时候可以活蹦乱跳。 出的门外,果然见到零在等她。“寻到人了吗?他受了伤,应该走不远的。”见他独自回来,好好有点纳闷。 零却摇了摇头。“属下无能。愿受公主责罚。” 这么爽快的认错,倒叫好好不能恣意发火了。毕竟她自己也清楚耿叔这人相当老奸巨猾。“算了,也是没缘分,日后有机会再说。” 零点头应是,正预备消失,好好却又叫住了他:“等下次见面,你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 零惊愕的看着她。好好却一副很坦然的样子:“只扒上面就行了,然后摸摸他的腰,看有什么异常。” 她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只得动用暗卫,虽说还有一招美人计,但耿叔这人看起来不正经,其实有原则的很,这倒让好好没有可乘之机。见零还在原地犹疑不定,她骄矜的昂起下巴,我还使唤不动你了吗? “限你一个月内完成啦,不然我就告诉父皇,你业务不过关,退了你算了。” 零急忙应是,转瞬消失。最近诸事不顺,好好有点没好气的挥了挥袖子,她预备去广济寺抱条锦鲤转转运。 然而还没等零脱下耿叔的衣服,她自己就被人扒下了衣服。一口茶没喝完,就有宫女来宣,说太后见她,好好不知何事,便去请安,谁知道腰还没弯下,就被太后笑眯眯制止,随即吩咐身边的麽麽:“脱!” 好好一脸懵圈。随即双手抱胸。不给别人看。 “别挡了,我不笑话你。”太后见状微微一笑,随即叫她转过身去,而那眼疾手快的麽麽,已经扯起了她的夹袄和小衫。好好心里老大不满,我有那么小马?她的衣衫向上撸起,露出白皙光滑一截小腰,还有一只胖胖的胭脂红元宝。太后微微一怔,哈哈大笑,笑得手里杯子都掉了。 “安荣,你缺钱花吗?”看不出来啊,这个阿六是最不操心生计琐事的,竟然这么爱财。 好好被这下突然袭击搞懵了。待到那麽麽强忍着笑,给她把衣服重新理好,才反应过来。心下唏嘘,幸好我刚才控制住了身体的本能反应,要不然这俩麽麽现在已经瘫在地上,只剩下半条命了。 “我不缺,我就是觉得有趣。于是让纹身师给我纹个日月同辉。霸气!在北靖王府跟小王爷一起 玩的时候纹的,结果看上去像只元宝。傻气!”好好的口吻听得出来很不甘。太后不断摇头,脸上笑还是止不住。想到自己因为容妃一封信,急吼吼的往回赶,结果却是这么个闹剧,她就觉得老天爷真会开玩笑。 但这乌龙却叫她遇到了当年抛下的孩子……她一直以为已经死了儿子,又出现了。这算是上天对她的恩典。太后的心里五味杂陈,惊喜,愧疚,感动,羞耻,如释重负,最终都化成了一串热泪。 虽然他一语不发的出现,又一身不吭的消失。但太后还是觉得满足,这已经是上天对她的莫大恩赐。 看着安荣一脸懊恼,太后笑着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你在平日里时常在外头晃荡,可曾见过那个人吗?”她心里微疼,如今连儿子叫什么都不知道。“戴着斗笠,挂着酒壶,拿着刀剑的。” 好好觉得这问题问得有点突然,她想了想,答道:“其实皇祖母说的这些,都是很常见的配置。莫说是混江湖的高手,便是镖师,响马,刀客,船工也大多都是这样装扮。”耿叔是许廷颢的护卫,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不能透漏太多信息。好好对这点,倒是很注意。太后看起来有点失望,却也没有多讲什么。 而此刻,京城,勇毅侯府,陈氏终于按捺不住,摔碎了手边一套茶具,还有一个插花大瓶,清脆的响声中,她的面容看起来有点狰狞。“你怎么不死!你怎么还不死!”她用力捶着枕头,眼神中尽是疯狂:“我安排的好好的,你为什么不去死?” 她从容妃那里得知了太后行程有变,仓促回京的消息。就当机立断,布了这局。甚至借容妃的手 ,了解了具体情况。太后是个仁德人,不愿意劳民伤财,再加上频繁在云华行宫和京城中间来往,路都走熟了。所以轻车简从,仪仗不多。她还特意叮嘱,对那个有钱老太太佯攻即可,重点是那个年轻护卫。 谁知道这在太后眼里,反而成赵凤仪为了她,自己拼死吸引了众多刺客!还有那该死的侠客,好端端的,从哪里冒出来的!天要亡我?陈氏额头上都是黄汗,她的计划固然疯狂,却也经过了周密验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宣和帝是个十分孝顺的皇帝,太后遇刺的消息传回京城,他一方面派专人查办,一方面自己带领人马,迎出了京郊十里。待看到那位鬓发如银的老人时,宣和帝非常激动,确认了老母毫发无损,他更是表示要减免赋税以谢天恩。并当众宣布嘉奖忠于职守护驾有功的侍卫赵凤仪。 三等伯,静平伯。哪怕有人觉得这封赏过重了些,但看到皇帝和太后母子相拥,那热泪盈眶,老泪纵横的景象,要进言的人,也把话默默的吞回了肚子里。更意外的是,赵凤仪竟然当众提出了将这名号送给大哥,一幅兄友弟恭谦和有礼的姿态,让有意见的人更加不便开口。 宣和帝自然没有同意,他认真盯着赵凤仪打量了片刻,给他批了一个月的假,让他好好歇息。而太后也非常遵守承诺,回宫当日,便派了贴身大麽麽到北靖王府表明做媒之意。王府自然乐见其事。只是说道纳彩下定,老王妃却笑呵呵的表示不急不急,再等等。 许紫云正为心上人得了奖励而兴奋,却又为老王妃的决定而茫然。直到半个月后,勇毅侯府被夺爵抄家,侯爷赵元德和夫人陈氏获罪下狱。她心有余悸,只觉得庆幸。她对勇毅侯府殊无好感,只为心上人可以摆脱火坑而兴奋。 二皇妃赵雀眉听到这个消息就傻了,她当即抱着孩子去找二皇子。二皇子正在花园凉亭里跟一帮文人雅士吟诗作赋,看她匆匆而来,被扫了兴致,心里略微有些不满,但王妃的面子,依旧会给。其实他心里有些奇怪,明明这女孩子成亲前,也是吟风弄月,插花泼茶,怎么成婚后就变得俗不可言了呢? 他迎了上去,扶住了面色仓皇神情狼狈的赵雀眉,把她往旁边的屋子里带:“怎么了?” “殿下,成婚这么久了,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我们虽然偶尔吵嘴掐架,但毕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也非那不明事理的,我真伤害了殿下我事后都道歉了。”赵雀眉的语气透着急切,上来先打感情牌。 “殿下,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递的帖子德妃娘娘,太后娘娘都不理会。连我姑母容妃听说都被禁足了。我一个人都找不到。”赵雀眉说着淌下了滚滚热泪,“我只有您了呀,殿下。” 二皇子微微动容,他知道自己这个王妃其实骄傲的很,哪怕现在不怎么作诗作画,也端着高冷的范儿。如今终于哭哭啼啼来求自己,倒教他获得一种奇特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你也有这样的时候? 赵雀眉看他没有反应,心里也是难过到不行,她扑通跪下了:“我弟弟凤仪不知在哪里疗养,我竟然寻他不到。那是我的爹爹娘亲啊,我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我爹爹平日里是混账了点,可能,可能做了些错事,但骨肉亲情,我怎能视而不见。殿下不看我面,看孩子,帮我这一回。”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母亲做了什么,只以为是那平日里就爱胡来的父亲又捅了什么篓子,这次连母亲都连累了。二皇子轻轻点了点头。他扶赵雀眉起来,更换衣冠进了皇宫。骑马走在御道上,他心里有种独特的感受。 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初竟然会那么爱她?而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赵雀眉一门心思扑在了祯哥儿身上,在冷淡和争执中,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就不爱她了。可现在却依然为她一颗眼泪而心酸,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日夫妻百日恩? 二皇子进了皇宫,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跪在地上,吓出了一身冷汗。“母妃,您此言当真?” 自打看到皇帝在太子大哥身上下的功夫,二皇子无言以对却自怨自艾,现在对宣和帝并不像以前那么亲近,所以他并未直接去上书房求帝王,而是先找德妃了解情况。 勇毅侯府竟跟太后遇刺之事有关。 “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这种事但凡沾上点都不会有好结果。陛下的不满积聚已久,这次怎肯放过?不仅侯府要完,太后怀疑容妃居心叵测,还想要嫁祸安荣公主。如果不是她那封密信太后也不会仓促回京。她对自己侯府的嫂子陈氏,透漏了太后的行程安排。直到现在还在禁足,听候处分。”德妃冷笑一声,直觉得解气。她惹谁不好,非得去惹安荣。若非她一开始去跟贤妃找茬,怎么会有后面一连串恶果。 二皇子瞠目结舌,只觉得冷汗淋淋。他原本还觉得好歹是亲家,自己坐视不理,也说不过去。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差点被亲家带沟里。 难怪,难怪前些日子,他总觉得王府门口有生面孔在晃,一开始并未上心。但现在想来却是后怕 。幸好这段时间,赵雀眉忙着跟自己冷战,没顾上回侯府(回娘家那算她示弱),要不然那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现在自证清白都来不及,你还要主动跳火坑?赶紧把自己这个月都干了点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整理整理,预备着陛下找你问话。” “谢母妃提点。”二皇子站起身来,颤颤的走出宫,感觉自己两条腿都是打漂的。 家里,赵雀眉还在焦急的等着他,二皇子连马都骑不得了,只好坐着软轿回来,等他撩开轿帘,就发现赵雀眉依门而望。惊见这一点的他,忽然觉得失落,成亲这么多年,却从没见她如此急切的盼望自己回家。 大约只有今天这般,为她所用,给她做事,她才扎扎实实惦记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的二皇子忽然觉得焦躁。那点同情和恐惧尽数化为排斥:都是你的娘家拖累了我!你最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我会毫不犹豫的休妻。 他忽然觉得冤枉,好歹我曾经真诚的迷恋过你,但你对我有过真心吗?这种冤枉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殿下。”赵雀眉急切的走上来,殷勤的扶住了他的手臂:“陛下有召见你吗?什么时候能把我娘亲和爹爹放出来。” 乍闻此言,二皇子仿佛被蝎子咬了一口,他一把甩开了赵雀眉的手臂。赵雀眉措不及防,被这一摔磕在了地上,当场就懵圈了:你,你推我? “你问问你的好娘亲她到底干了什么!” 二皇子声色具厉,坐在地上的赵雀眉惊呆了。这个男人平日里都算注意风度,哪怕是伪装的风度 。今天这是……直到丫鬟过来搀扶她,她脸上惊愕的表情都未消失。 这上京的风云变化,谁都说不准,没有铁打的富贵和万年的横梁。短短一个月内,皇亲国戚,勇毅侯赵家,彻底崩塌。侯府老太太和病弱的长子先后离世。宫中的容妃娘娘也受了连累,不过看在新添小皇子的面上,只是贬成了昭仪,没有多做惩处。让人津津乐道的却是歪藤结好瓜,侯府的次子赵凤仪却成了伯爷,还跟北靖王府结了亲。 在各种流言蜚语中,皇子妃赵雀眉轻车简从,斗笠蒙面,来到了监牢。她果然受到了盘查,结果证明她一无所知,比容妃还要傻白,也多亏了这一无所知,才叫她现在还是个自由身。 女子监牢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些,秋冬时候,阴冷昏暗。陈氏坐在干草团上,苍老的叫她几乎认不出来。 “娘亲,娘亲。”赵雀眉急切的呼唤,泪水滚滚而下。 陈氏听到呼唤,愣了一愣,立即扑了过来,皴裂的手紧紧握住了女儿白嫩的巴掌。“眉儿,眉儿你还好吧?那二皇子有没有欺负你?” 赵雀眉哭着摇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您,到了这步田地还惦记着我。 “那就好,那就好。”陈氏面上露出一丝释然:“当初结亲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刘二这人懦弱了些,缺乏度量,却也心软耳根子软。你好好哄着他,总能过下去的。” “娘,我,我会救你出去的。”她低了头,热泪几乎烫伤陈氏的手皮,嘴上这么说,她心知是不可能的,获得着探望机会,她就费了老鼻子力。您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你知道你会有什么结局吗? “娘,女儿无能。看着您受苦,我却无能为力。” 赵雀眉泣不成声,陈氏看起来却很镇定。“就赵元德那德性,吃喝嫖赌的,侯府早晚要完。娘当初干这事,就是要赌把大的。赌赢了,还有五六十年富贵。赌输了,那就搭上整个侯府。哼,也算报复赵元德那个混账!至少他也完了!” 赵雀眉惊愕的抬头,看到陈氏眼中满满都是仇恨。 陈氏又招招手,让她靠得更近些,母女俩耳鬓厮磨,均都热泪滚滚,一幅生离死别的惨状。她贴近了赵雀眉轻声道:“走到这一步,我也早有觉悟。干那样的事,我想到了结局。只是唯独放心不下你。那王麽麽你不要去寻了,这个奶娘现在靠不住。赵凤仪也不必再问,以后只当是是陌生人。” 赵雀眉更加惊讶,一个是最亲近的仆人,一个是弟弟,若这俩都信不了,那还有谁能信?陈氏看出了她的疑问,愈发低了声:“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钱权才是靠谱的。娘给你留的东西,能帮到你。哪怕侯府没了,你以后生活也还有点底气。你还记得小时候娘带你去的山坡吧?大槐树下,朝着广济寺方向挖……” 探访时间结束,赵雀眉已哭红肿了眼睛。泪水迷蒙了视线,所以她没有发现,陈氏在摸脸揉发的时候,疾不可见的拔掉了她头上细长的簪子。 眼瞧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她嘴角轻轻一笑,在狱兵出手之前,举起了那发簪,锐利的簪头,冲着咽喉只一戳,鲜血就喷了出来。 一日后,传来了罪妇陈氏在监狱畏罪自杀的消息。而查抄侯府的官员却惊愕的发现侯府早已是个空架子,除了些许大物件,竟然只有一摞子一摞子的当票。 前侯爷赵云德被发配西北为奴。这件事终于尘埃落定。风声散去,一切照旧。赵雀眉假意带着孩子散心,在陈氏所说的地方,挖出了两箱金饼。侯府真正的家底,大约都被她留给了自己女儿。 第95章 西北 好好一连几天都有些萎靡,贤妃娘娘说是跑马赶路累的,她觉得不是,歪靠在罗汉床上,望着外面的黄莺儿。五公主说这□□困。她的婚期近了,脸上满满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已经嫁人的四公主,还沉浸在跟驸马的幽期蜜会中,她回宫一看,才晓得容妃变成了荣昭仪。 她一度怀疑得宠的容妃生下五皇子说不定会封后,哪知不升反降。四妃之位,德容贤淑,长久都是三妃,现在又空了一个。若是我娘亲努力一把呢?四公主不由得动了这个心思。然而等她亲自开口去探王昭仪,却被王昭仪大声呵斥,让她万万不要存这个念头。连封号都没改,且不说有五皇子傍身的容妃会不会复起,当年甘妃故去,皇帝可是亲口说这后宫永远不会有第二个淑妃了。强凑上去,反而讨人厌恶。 四公主免不得心生怨念,你自己没魄力去拼,反而找借口。甘淑妃都死了多少年了,连儿子都没保住。有什么好忌讳的。王昭仪却告诉她这便是可怕的地方,活着的,赢不了死了的。 三个公主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说话了。如今又聚到一起,却一点亲热的样子都没有。四公主嘴角扯出一个笑,先打开话题:“阿五哟,听说前段时间浙南名士,顾老先生进京了,要亲自参加自己的义子,也就是程七郎的婚礼。而且还带了自己女儿过来。听说那顾家淑女顾婷婷在江南时就是有名的美人儿,又跟程七郎兄妹相称,感情极好,你以后嫁进去了,可不愁没人玩耍。” 五公主低头喝茶,默不作声。好好瞟了四公主一眼,心道你是不挑刺就闲得慌吗? 四公主慢条斯理,浅酌轻叹。“都说江南风物养人,那顾小妹妹我见过一面,说话如娇莺软语,实在活泼可爱,话语中对自己的干哥哥,咱们的五驸马称誉有加。顾老先生年事已高,这次进京,有托孤之意,顾小妹妹,以后怕是就住在国公府了呢。” “管我何事?”五公主闷闷的回了一句:“国公府那么大,又不会养不活一个姑娘。” 四公主自以为优雅的转了转杯子:“我不过是看在姐妹情深的份上,提请你一句罢了。只希望这养姑娘不是养给自家人用的。程七郎青年才俊,顾小妹如花佳人,我前些日子见她作诗,回忆江南生活旧景,青梅竹马,鲜活有趣呵。” 人家新婚在即,你送这么个消息,还真是别出心裁。五公主豁然站起,怒目而视,这个乖乖女红涨了一幅面皮,握紧了拳头,倒叫好好有点担心。这可是景福宫,你若在这里晕倒,会叫我很为难。 她伸手按住五公主的肩膀,强硬的叫她坐下,道:“四皇姐不必打这马虎眼,你的言外之意,我们都懂得。但要我说,程七公子本就在江南顾家长大,干哥哥干妹妹这么多年。顾先生若真有意,二人若真有情,那早就订亲了。现在程七郎已经名草有主,莫说是我皇家驸马,便是布衣百姓,以顾先生的风骨和国公府的家教,也必然不会以义妹为妾。四皇姐有嘴多吃饭,莫要胡思乱想。” 五公主轻轻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叫自己平静了些,这才手帕捂嘴轻轻咳嗽了几声。四公主嫁人了,不见别的本事有长进,恶心人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 她拿起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慢慢说道:“国公府本就姊妹成群兄弟成堆,多一个江南美人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难道我堂堂安佳公主,还容不下一个投奔而来的妹妹吗?倒是听说四姐姐你,新婚第二天献茶,就驱逐了李驸马两个通房丫头。我还当才女都是不在意俗人俗事的呢。呵呵,对了,听说你大嫂,也就是尚书府的长媳,刚为李家添了嫡长孙?真是可喜可贺。” 四公主一口气被堵了回去。 好好一点都不想看这俩人在自己面前吵架,预备找个由头谢客。哪知四公主眼珠一转,又盯上了她。“林先生最近在阁台与我家老爷合作颇为愉快,吏部的资料可谓齐全,天下有名有姓的俊杰都在那里。六妹妹跟林先生关系不错,倒是可以请他注意着,给自己物色个好人呢。你若是不好意思开口呢,我家老爷也可以帮忙。” 四公主的话语里透着得意。最近好好果然不去太子府了,于林微媸,自然更无瓜葛。一想到自己的计策见了效,她就暗搓搓的得意。 好好冷笑:“四皇姐多想了。我忙的很,操心父皇母妃,操心大夏子民,就是不操心其他姊妹的驸马。我的驸马我更不操心,早有那极好极好的等着我。” 四公主面上有点挂不住:“六妹妹好钢口,现在你十四五,只盼你过个两三年,还能如此镇定。” 好好哈哈大笑:“那就更不劳四姐姐操心了。莫说是两三年,便是二三十年,我也依然可以比你镇定。” 四公主冷哼一声,气鼓鼓拂袖而去。五公主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好好,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对你也是佩服的紧,每次都能把她怼出去。” 好好伸出指头摸着自己的脸皮:“有时候甭太顾忌这个东西,人会活得更轻松。” 五公主吃惊:“不要脸?” “……是不看别人的脸色。平白装得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什么意思呢?装来装去,也不嫌累的慌。” 五公主点头微笑。情知是这个理,但能做到的却不多。眼见得好好已站起身来,更衣梳妆,那金柄马鞭子又握在了手里。她忙问道:“妹妹又要出宫吗?带我带我。”五公主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好好带她骑马也习惯了,并不拒绝,只嘱咐她给德妃禀报一声,省得老娘白担心。五公主连忙点点头。她要去的地方,自然是镇国公府。尽管安荣辨别的有理,五公主心里还是揣了个疙瘩。她得去会会那个顾婷婷。有些事还得亲眼见证才放心。 好好去的地方,却是东昌侯府。不得不说,四公主的话,给她提了个醒。不宜早嫁的这个借口,能用多久呢? 温如兰笑盈盈的迎接了她,并向她隆重推荐刚启封的美酒梨花白,很显然,又是温侯爷亲手酿的。 好好没有心情吃东西,只问她:“怎么没见到小羊呢?” 温如兰笑得很温柔:“他还在书房没回来呢。公主寻他有事吗?” 好好站住了脚,她看着春风拂面的温如兰,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忽然开口:“大胆!竟敢欺骗一品公主!我平日不发威,便都不当我好哄吗?” 温如兰怔了一怔,扑通跪下。“公主此言何意?臣女不懂。” 好好多少清楚她外柔内倔的性子,一把将她扯了起来:“你不用装糊涂。最近几次,我到侯府里来,都被你拦驾。你分明是不愿意我见温如玉。” 温如兰的笑容变得坚硬,她轻轻动了动被安荣抓痛的胳膊,勉强道:“公主请听小女一言。小女对公主绝无任何不敬之意。更不敢欺哄,只是侯府势单力微,人丁寥落,行动上,未免保守了些。” 她抬起头来诚恳的看着好好:“公主,您可知中间那一年多,您不见如玉,如玉遭遇了什么?在学堂里,那些原本尊重他跟他好的孩子,就渐渐翻了脸,开始轻视他欺侮他。就好比一只被额外关照的羊羔儿,被牧羊人抛弃后,其他的羊就会排斥它。我不愿意他太过依赖公主的恩宠。” 她缓缓伸出手来,捉住公主的衣襟:“公主固然是一片好心,但池塘里的鱼就是池塘里的鱼,您平白给了它江河的水,那只是给了他不该有的奢望。公主,您知道什么叫庶出吗?我瞧得出来,你欣赏如玉,但在我看来,那就跟欣赏花儿,雀儿没有差别。但人毕竟不是花鸟。他的容色,害了他。” 往日里温如兰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这么多顾虑。看公主跟弟弟亲狎,她就觉得小孩子玩玩罢了,但如今公主已到婚嫁年龄,却还对温如玉言行暧昧,这却教她觉得惶恐。说白了,她怕公主“撩而不娶”最后自家弟弟平白受伤。 从年龄,到身份,都差的太多。难道你还真要把他当男宠豢养吗?温如兰不敢问出来。 好好却陷入了思索,她沉吟片刻:“你说我看小羊,跟看漂亮的花儿,鸟儿一样?” 温如兰不解她这一问,却还是忐忑着点了点头。 好好这又迷茫了。她刚确定了自己挺喜欢许廷颢,那看许廷颢是不是也跟漂亮有趣的宠物一样? “臣女有错。还请您不要迁怒家父和家弟。”温如兰言语小心,好好便道:“放心,我不怪你。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惶恐。你倒是真心想着弟弟呢,虽然是庶弟。” 温如兰有点不好意思“我统共就俩弟弟,还管什么嫡庶。况且风哥儿现在还跑西北去了,就剩下玉哥儿在身边。我自然更关注些。” 好好随口感慨了句:小世子倒还挺有志向。毕竟侯府这么多年,安于平淡,忽然跳出来个建功立业的温如风,几乎可以算作异类。温如兰看起来更惊讶:“公主不知道吗?侯府在西北没有人脉,还是小王爷行的方便。王爷自己应该也去了啊。” 作为交易,她就负责跟公主阐明此中道理,让殿下绝了对温如玉的心思。公主虽然随心所欲,却忌讳给别人添麻烦。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侯府承受不来,自然就会停止了。许廷颢这么给她讲。现在看来,倒也没差。 好好大吃一惊,当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小王爷去了西北?” 一个爹还没找到,另一个爹还丢了? 又一声不吭的跑了,告诉我会肉疼吗?好好怒了。再顾不上什么温如玉,当即跑去北靖王府,要是消息属实,她就去西北,把他捉回来。 北靖王府最近气氛很不错,新封的赵伯爷要娶他们的大姑娘了。因为勇毅侯府刚刚垮掉,为了冲晦气,愈发要把喜事办的热火朝天。好好很荣幸的见到了从驻地回来的许二爷,和被他带在身边的两位公子。 这个被老王妃从旁支抱养的当家,看起来敦厚严肃,还是当初好好记忆中的模样。两位公子都照着他的模子长,相比之下,随了赵夫人的许紫云简直花娇柳嫩。偌大王府终于多了人气,老王妃看起来很开心,好好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里太阳底下,看着许紫云和几个丫鬟踢毽子,脸上也笑嘻嘻的。 “阿六?过来。”老王妃笑滋滋的牵住她的手:“二爷刚从军营辖地回来,带了特色小金瓜,个头不大,却甜到齁。” 好好诚心道谢,她每次来,老王妃都会有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拿给她。也难怪贤妃要说她“再拿人家东西,你就得把自己嫁过去了”。她走了一圈都没见许廷颢,心里凉了一半。因为除了上次生病,其他时候,自己一出现,许廷颢绝对第一时间跑出来找她。 “小王爷真的去西北了?”好好发问,心里多少有点难过。她不喜欢许廷颢的不告而别,好像把自己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什么时候去的?” 老王妃摸着她的手皮,唇角含笑:“上个月去的。其实去年秋天就拿了注意。因为不愿意错过太子府年末聚会,所以这会儿才去。” “去年秋天?”好好更不开心,那岂不是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但他偏偏不说。 老王妃轻轻笑道:“他好像喜欢一个女孩子,还跟那个女孩子表白了。但女孩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心大。她不答应也不拒绝。你要是小王爷,那该怎么办呢?” 呃……好好一时无语。怎么感觉自己有点渣? “他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跑到西北去的吧?” “当然不是。北靖王府世代军功立身,小靖王早晚有这道卡。最多是时间提前了。” 对哦。好好板着指头算了算年龄。不过,不是我渣,是你先渣的。好好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了许多。而且现在你又一语不发的跑了,好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样。等我找到你,一定揍你一顿。 许廷颢并没有往太偏远的地方去,好好看地图找准了方向。也亏了从前世起,许廷颢就对她进行放养,独身赶路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不过在宣和帝和贤妃的叮嘱下,她还是带了个把侍从。比如身后那个背着包袱的零。 原本,好好打算把人留给贤妃。不过贤妃说,向来爱找事的容妃已经吃了亏,宫里现在又有太后在,不会出什么事。倒是她叫人不放心,还得派人跟着。因此,已经要退休了的零还被抓出来出公差。他应该会不大开心吧?好好看了眼零的脸色,然而跟往常一样,什么都没看出来。 当日,她从王府策马而归,跟贤妃告别,却不料大白天见到了暗卫零。她非常诧异,那一瞬间的惊悚不异于见鬼。因为平日里,好好不叫,他绝对不会出现。这忽然露头,倒叫她吓了一跳。 “殿下,我们今日恐怕是最后一次见面了。”零的声调一如既往四平八稳。 “呃……你得了绝症吗?”好好双手捧心,表示我受到了惊吓。 “不,我退役了。陛下已经批准了。您会有更好的人使唤。” 好好闻言怔住了。她回头认认真真打量零,这么多年了,她头一次细心观察这个暗卫。她转转了微微酸胀的眼珠,打开柜子,抽出了两只匣子。“我不喜欢别人推辞。你只管留着吧。这一去,山高水远,以后有缘,咱们自会相见。” “其实我是京城人士。” 噗!酝酿了一肚子离情别绪,还自以为装得很有逼格的好好当即喷出了口中的茶。 气氛一度有些尴尬。零打开匣子看,一只里头是温养骨骼经脉的上好药粉药末,对暗卫来说,确实很好用。另一只里头却是珍珠宝石。他拿起一朵珠花观看,又看看好好,似乎不懂她的意思。 “其实我就是随手抽的,没有多余的想法。” “……谢恩。” 好好觉得零的内心一定很无语。尽管他平日里一直都是无语的样子。好好旅途寂寞,时不时就逗他说话,然而他始终一语不发。早在云城时,她就试验过,虽然惨遭失败,但依然锲而不舍。 西北边陲,天格外的蓝,草格外的黄。偶尔能看到天际的大雁,听到塞北的驼铃。好好秉承着走到哪儿好事做到哪儿的原则,顺手搀扶老人过马路,打个飞贼,揍个流氓,关照一下刚出生的小羊羔和行将就木的老太太。 直到某天走进一个小镇,名曰清河。虽然不算热闹,但也秩序井然,大栏杆后,有枣红色旗帜招展,上面大写甘字,下面坐着两个兵哥,前面还有人在排队。好好习惯性跑去围观,却发现这是征兵的地方。 最近几年,大夏还算太平,并不像前代那般十人九不还,军饷派送及时,再有大夏王牌师旅,甘家军的名号镇着,大家积极性都还算高。 跟在身后的零眼瞅着公主双眼卟啉卟啉闪亮,心中就大叫不好。“公主,你是女孩子。”参不了军……话未说完,就看到公主跑进路边旅店又跑出来。香菇头,乌布皂衣,束腰,短刀。她还补了个妆,把眉毛画粗……工具估计是随手捡的火柴棍。 作为一个金枝玉叶,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拘小节?零不由得摸了摸怀里那朵珠花。 “小王爷不是来军营历练吗?看我从小兵当起,弄个将军回来,闪瞎他的双眼。”好好雄赳赳气昂昂,仿佛已经看到自己金甲银盔红缨枪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上。 零不善言辞,等他想到理由去阻止,公主已经排在了参军的队伍里。面对此情此景,零想到了不堪回首的云城之旅,她一旦玩的兴起,那小王爷都挡不住,遑论自己。于是,他从容的说服自己,悄消失在了人群里。 不如趁早去通知正主。 而这会儿功夫,好好已站在了征兵的纸牓前,迈出了将军生涯第一步。这段时间长途跋涉,叫她肤色微微发暗,改头换面之后,那点残存的女儿味彻底灰飞烟灭。 那征兵大哥抬头一看,他身量瘦小,仿佛一棵剥了皮的小树,哈哈一笑:“小哥儿别闹,军队不是玩的,就你这二两骨头,不够人家一巴掌扇,还是回家养养膘娶媳妇儿吧。” 好好同样哈哈大笑,意图笑出冲天豪气,所以大哥看到了她洁白的牙齿和红红的舌头。“俺家里穷,赚点钱粮才能养婆娘。” 大哥看他一脸认真,倒是怔住了,拍拍他瘦小的肩膀:“看不出来啊,好男人!”心里想的却是,妈哒,这瘦猴子都有老婆,我堂堂七尺男儿昂藏汉子竟然还单身,没天理! 好好很谦虚的笑了笑。 “不过,军队不要废物,你确定你受得了那艰苦的训练?逃跑是懦夫,屁股长痔疮!” 好好扭头,视线瞟他搁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你内心的嫉妒都从那五爪金笼里透漏出来了。一般人受这一抓还面不改色?她用行动回答了大哥的提问,就势握住那只巴掌,来了个爽快的过肩摔。 嘭!灰尘起,呼声落。 “承让承认!”好好拱拳。 大哥和书吏都惊呆了。“壮士,我们甘家军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来,名字。” “呃。坏坏”她随口给自己取了个颇有内涵的名字,一看就很清新出众。“女孩喜欢嫁好男人,心里却中意会耍坏男人。不管哪个,我都是佼佼者。” “……小兄弟果然高见。” “尊姓?” “陈。” 于是,好好领到了一套墨蓝色新兵装,而大夏军营里,多了个新兵陈坏坏。 好好看着那帐篷营地,飘扬的旌旗,明亮的甲胄,罗列的刀戟,内心豪情顿起。一边的兵器架上,搁着一杆红缨铁枪。好好看了一看,觉得无比顺眼。她穿越前,也使枪的,许廷颢给她量身打造。现在免不了见猎心喜,当即上前一步,拿在手里。 只见得银光闪烁,枪如游龙,戳刺捣挡,行云流水,一番使下来,仿佛水银泻地,密不透风。一群新兵蛋子鼓掌叫好,原本还想以大欺小的,都默默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暗自庆幸没莽撞。很快,这高调到让人眼瞎的炫技行为就引起了团团围观。 “您是带艺从军啊?” “嗯。”我不仅带艺还带了马呢。不过乌云盖雪虽然神骏,却没上过战场,容易惊,就留给零照管了。 “那您就不用跟我们一样了。我们还得先训练才能通过新兵测试。” 甘家军向来军纪严明,管理有序,不论身份尊卑,大家都看实力说话。很快,陈坏坏成了新兵中口耳相传的扛把子。甘家军少将军是个雄姿英发的青年,见他如此,起了惜才之心,跨马提刀而来,银白刀刃朝好好劈过,好好眼疾手快,先格后挡,回马枪枪刃一敲,一番鳌斗,竟叫他兵刃落地。好坏笑得格外猖狂,说起打架,我还真没输过谁! 于是,她顺利进入了甘家军嫡系部队。服装变成了轻甲暗赭红。 好好骑着配备的战马,握着受赏的银枪,朦胧中仿佛看到自己身穿黄金战甲,脚踩七色祥云,娶到了珝珝姑娘。那感觉简直不要太爽……除了上厕所麻烦点。 而北往更北的边塞营地里,许廷颢听这消息,咔嚓折断了手里毛笔:公主啊,你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 第96章 夜遇 小皇后用了超大的耐心才压制住体内汹涌的恶趣味,不在这个时候去开外甥的玩笑。而言景行只是那一顿,紧接着便撩袍,若无其事的迈入宫殿,表情依旧非常淡然。 “团团,过来,让母后抱抱。”她展开手臂,满面微笑,紧接着就看到自己女儿从袖子下钻了过去,一头扑到言景行腿上。小皇后收敛了笑容,悻悻然咂嘴:一家子色鬼,我这么清新正直的基因你们咋就没遗传到呢? 暖香跪下来请安,恭迎皇后回宫。言景行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行礼,默默看着低眉顺眼的女孩子,纤腰束素,削肩白肤,乌黑如墨的发丝后头藏着两片白嫩嫩的小耳朵。皇后让她免礼,她袅娜的站起,因为没有穿外衫,只着小袄,玫红宫绦一扎,愈发勾勒出窈窕的身体曲线,杨柳般一段细腰,胸部宛然隆起,好似藏着什么秘而不宣的宝贝-----赫然是个大姑娘了。 她说,喜欢。言景行不由得勾起嘴角。可是这样打量别人家的姑娘是不是有点失礼?视线没地方放的无措又出现了。索性找点事做,他把小公主牵在手里,慢慢放到一边的锦绣小墩儿上,给她整理刚刚揉皱的衣襟。紧接着便听皇后轻轻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你们在玩什么呢。” 暖香忙道:“回娘娘的话。因为小女答应了公主殿下送粟米枣心包给她。等不了,这就立即洗手蒸上了。” “馋鬼,还吃呢。”皇后捏女儿圆嘟嘟的腮帮:“再吃变成球了。以后甭走路了,干脆用滚的。”团团面色红润,双眼有光,瞧着人的时候眼神带笑,显然跟暖香相处的十分开心。皇后也觉得满意。 时辰一到,暖香立即进后面小厨房,不一会儿便端了热气腾腾,一碟子点心出来。金黄色的花边糕点,下面衬着翡翠色青菜叶子,上面有红色枣泥芯儿的花,十分赏心悦目。暖香拿起小银叉子自己吃了一块,算是试毒,接下来才恭敬的呈递过去。皇后微微惊讶,紧接着更喜此人,跟在公主身边,这样的谨慎和忠心,正是她需要的。 团团非常开心的亲自来分点心,小心翼翼的用银碟子装了,一个送给皇后,又一个送给言景行。 “乖小九真是孝顺!”皇后娘娘十分自豪,不料话音刚落,就见团团把碟子里剩下那么多往桌子中间一推,笑嘻嘻的对暖香道“剩下的都是我俩的。” 皇后顿时僵硬,言景行终于笑出来。倒不知暖香这丫头用了什么法子,这才第一天就收拢了小九的心-----总有种奇特的自豪感。想说这么机灵不愧是我妹妹,却又觉得不大对。言景行默默纠结了一会儿却见暖香正眼巴巴的看着他,水灵灵的眼睛满是期待。 他终于拣起那点心尝了一口,新鲜的粟米自有一番醇香,口感较之胭脂米更加清爽,枣泥却分外黏糯,软滑而不烂,有点筋道。“怎么样?”暖香急吼吼的问。 言景行微微一笑:“还好。” 暖香抓头,还好,又是还好。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嘛。 “精粟米益气补脾,枣泥补中益气。这是谷物自然的甘味和干枣自带的甜糯。没有放糖,不必担心坏牙。”暖香特意解释。皇后点头认可,心里又加一句:那也不用担心发胖。很放心的吃掉了碟子里的点心。团团有点意外的眨眨眼,“暖姐姐的点心果然很好吃。母后平常都只吃一口的。”她十分乖巧的把又一只粟米枣心包放进了皇后碟子里。 皇后亲亲女儿的额头,却把碟子递给言景行:“来,景儿,难得听你说句还好。再吃一个。”一整个已是破例,再来一个就是踩雷区,要保持美丽的女人都要对自己狠下心啊。小皇后自觉抗的住美食诱惑的自己十分了不起。 言景行道谢,却发现暖香喜滋滋的看着自己:原来还好是很高的评价啊。皇后不动声色的把两人互动收入眼底,她想自己可以去封书信告诉远在西北的前任姐夫,你要有一个儿媳妇了。 正思索着,暖香把一匣子宝珠重新拿出来给皇后恭敬呈上:“九公主不知这些珠子价值几何,要拿来换点心。小女不敢私自受馈,请娘娘明鉴。” 皇后有点意外,又打量女儿一眼,便猜到发生了什么。顿时更加看重暖香人品。原本是要言景行承个人情,如今看来,这女孩如此端庄稳重,堪做辅翼,倒是意外之喜。 “你这点心我喜欢。再者说了,有什么比小九开心更重要呢。”她又将那一匣子珠宝递过去:“九儿给了,我岂能讨回来?你拿去玩吧。” 暖香微惊,心道这皇后娘娘真大方。她再次拜谢,收下了匣子。感慨自己跟对了主子。钱这种东西,哪个会嫌多呢? “既然本宫的小九喜欢,那本宫自然也喜欢。齐才人,今晚你就陪着九公主睡吧,忠义伯府距离皇城稍远,你一大早赶过来也不方便。”皇后娘娘发话了。暖香并不觉得多意外,宫廷中有不少才人,师傅,侍读之类的留宿。只是皇后一转眼却对言景行道:“小六今日已去了细柳营。他的东西还没有收拾。景儿对他那屋熟悉的很,你就别回府了,今晚上按着他的脾性把东西该装的装了,明一早送过去。” 言景行和暖香齐齐一惊。暖香惊得是这种事随便指派个宫人不就行了,何必要劳动言景行。而言景行惊讶的是长秋宫虽大,偏殿虽多,但为了方便照料两个孩子,杨小六所住暖厢和九公主的却是挨着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当天夜里,暖香陪着九公主拍了一会儿画片,终于把她哄睡,自己却又打开了那装满明珠的红木匣子,挑亮了银灯,拈了红色丝线,拣那最最圆润饱满的珍珠串好,又挑选碧油油的松绿石点缀其中。打上梅花形小花络,一颗颗小心翼翼的串好。收了他那么多东西,今日终于可以有拿得出手的回报一下了。 对厢,言景行对灯独坐,修眉紧锁,看着灯花噼里啪啦,爆了又结,结了又爆。那盈盈笑脸,娉婷身段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掐掐眉心,回忆起早夭的文文,又想到薄命的母亲。自古别久不成悲,如今已经不像往日那般寒彻心扉,回顾起来心境是平静的。死者已矣,坟墓和纪念都是活人准备的。言景行竟有点赞同父亲的话了。 言景行出身半晌,又披衣坐起,重展宣纸,各色颜料都调派停当。画着画着,把自己吓到。他应该是要画文文的,但那画上女子俨然是暖香模样。不知何时那红裙羊角辫的女孩已渐渐淡去。他需要片刻回忆才能描补出来,而不像以往一般,提到便能诉诸笔端。言景行是不承认自己的大脑有遗忘这个功能的。更何况这种记忆消淡,简直是对死者的背叛。啪的一声,小蟹爪上的丹砂滴落在了女孩额头上。恰成那花苞形的斑痕。这下真真切切是暖香了。正自出神的言景行有些慌乱。忙丢了手里擎着的笔。 -----现在他见到暖香就会变得不大正常。言景行有点无奈的得出这个结论。 “砰砰砰!”敲门声忽然响起,半夜时分,万籁俱寂,蓦然有点吓人。言景行豁然转身,却看到窗纸上映出的纤细身影,曲线宛然,十分可爱-----夜读书生终于见鬼了。 “景哥哥。”暖香压低了声音喊。她一早注意到这边灯一直亮着,他还没有睡。 怔忪的言景行终于清醒了,悄悄挪步过去,同样低声问:“怎么了?这么晚不睡。”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干嘛弄得跟做贼一样。 “我正要问你呢。你开门好嘛,我拿了点东西给你。” 人家光风霁月胸襟坦荡,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言景行对这样的自己颇为无语,哗啦一下把门拉开,嘭,又关上。你好歹穿个外衫再过来呀。我又不是你亲哥,你是个大姑娘了。言景行直接把锅按到齐志青身上:你平时是怎么教养女孩子的? 刚准备进的暖香又猛地后退一步,差点被碰到鼻子。“怎么了?”她悄声问。 “没,没事。”言景行声音有点虚弱,终于再次把门拉开了。到底不愿意让她尴尬。 “我看到你一直没睡着,就去端了点莲子安神茶来。皇后娘娘这里一直都有,给陛下预备的。我取了一点。”暖香把托盘举起来。言景行发现她双目晶晶看着自己,眼中的关切无比真实。 “谢谢。”言景行接过来,回身放到桌案上。看到那画像,惊觉画像的主人就在自己背后目光灼灼,当下拿本书翻开,飞快的盖了上去。 “还有这个。总是收你的礼物,我难得也有自己的东西可以送你呢。”暖香从怀里把串珠递过去,笑眯了眼睛,双手捧着,显然十分自豪。 言景行看着她从贴身桃红小袄里掏出珠子,伸手去接,那上面还带着体温。简直烫手!那一点热量几乎瞬间席卷了全身,让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喝安神茶啊,早点睡。”暖香告辞。 “哎,等等”言景行却又叫住她。 “怎么了?”暖香茫然。 言景行有点局促的把视线从她蓬隆的胸前移开:“下次夜起,记得披上大衫。” 暖香见他果然还是穿着外袍,包裹严实,便笑道:“不用哒,我身体好,不怕冷。”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看着那窈窕背影欢喜雀跃的离去,言景行有点憔悴。怎么身边一个两个的都要他操心? 回到座位上看着拿碗安神茶,言景行只觉无奈,长长呼出口气:哪怕再来两碗,他今晚也注定要失眠了。 长长呼出口气:哪怕再来两碗,他今晚也注定要失眠了。 第97章 助手 帝王华诞,举国同庆。当今圣上并不大兴土木,贪奢无度,但他喜欢宴饮,曾发生过正月初五到十五都在宫廷举行宴会,整整十天,凡京中达官显贵皆可参加的盛况。他有着华夏族自古以来的偏好和热衷,那就是在饭桌上谈事情,通过吃饭喝酒联络感情。这次也是一样,朱雀阁,文轩馆,紫金堂,朱美栏,簪缨满室,玉带满屋,人人欢声,个个笑语,恭祝我皇万寿无疆。 暖香一大早起床,打开了窗子,清风合着花香一起冲进来,痛快呼出胸中浊气,笑容便挂上了脸庞。老太太是早就醒了,特意吩咐不要叫醒暖丫头,让她多睡一会儿。她眯着微微老花的眼看着自己孙女,人长高了些,也圆润了些,腮帮上多了些肉,因此肤色愈发剔透了些,微微沁着点粉红,宛如新荔。 穿着藕荷色暗保相花的中衣,喜色在眉。生在花朝节,怪道有这样的好相貌。老人唤她过来,按照老家的风俗给她手里塞一个红皮鸡蛋。“孙女要白白胖胖,平安如意!”暖香小动物一样滚到老人怀里道谢,老人又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镯子来,已经暖的热热的。珊瑚红香黄沁如意纹的手镯,暖香兴致勃勃的戴上去,却又显大,险险的往下滑。“别掉了,那要悔断肠子。”她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 老人面上隐隐有丝不满和心疼:“原本这是你到家的第一个生日,要好好庆祝的。但今儿也是圣人四十大寿,你叔叔婶子,贵爵命妇,自然是要进宫贺喜的,他们天不亮就忙起来了。你就只好-----” “不要紧的祖母。”暖香笑得乖巧,“可以理解。婶子是顾不上。”明明当初她女儿过生日,还开宴唱戏,一堆衣裳料子拿去选,当时还恰巧赶到重阳呢,她怎么就顾得上?暖香偏是回家首次,又是整十,她就赶不及了。 懒得与这些人计较,暖香亲自磕了鸡蛋,剥出白白胖胖的肉,她掰了一半送予老人嘴边,诚挚的笑出来:“孙女白白胖胖平安如意,您也要白白胖胖平安如意。” 老太太慈爱的抚摸着她的头:“乖孩子。”她想了一想,又问:“我记得太太那天叫了师傅来,给大家都做了衣裳?春装和首饰。这几天大家都要祭花神,踏青,游园子,暖丫想好自己穿什么了吗?” 暖香欣然道:“有的,三套春装,两套夏衫。也有项圈镯子耳坠子,只是大家年纪小,还不绾头发,所以就大姐姐明月有副完整的头面。”说着,她便到后面开柜子捧出来给老人看:“奶奶给我把把关,瞧哪件漂亮些。” 一件是水红色桃心领绣腰襦,下面搭着雪缎秋香纹花草裙子。一件是鹦哥儿绿葡萄纹撒花裙子,上面是同色螺丝纹缠花小袄。再有一件却是靛蓝色,白银花,银缎锁边长袄。老人伸手摸摸料子,又皱皱眉:“这薄片子,也值那么多两银子?如今春寒料峭,穿了要生病的吧。”又对着花色,一件件看过去,给暖香穿,不是太艳了点,就是太沉了点。尤其那鹦鹉绿的,穿在身上往地上一躺就是一片春天的新草地。 “姐儿们一起选,你怎么选了这些?” “没关系,挺好的。”暖香微笑。“做衣裳本就是要姑娘自己看了料子花样才去寻裁缝,太太这是送的成衣,我们都没见过式样,或许是她太忙混忘了。幸而尺码没有问题。” 那送衣服过来的婆子还满脸笑:“姑娘,本要早点送来的,因着老太太方才睡午觉,我不便打扰,这才瞅着时辰过来的。” 暖香便道:“难为妈妈想着了。只是我最近手头紧拿不出赏钱,待我问过二叔再做打赏吧。” ------齐志青是说过这么句话。虽然未必是真心的,但威慑性还是有些。毕竟狮子出口气角马就要飞蹿。婆子的脸色当即变了。她知道别的姑娘都有的选,选剩下的才送过来了。 太懦弱好性儿了会被人欺负,这个暖香自幼就知道。尽管她并不觉得齐二叔靠得住,但有根鸡毛令,总比没有的好。 也不知道她回去如何与李氏描述的,反正等到晚上挑选首饰,这个笑面虎就叫了大家去锦光堂一起挑。齐志青好面子,他是不会让人议论他苛待孤女的。 月,玉,珠,娟四个女孩儿再加一个暖香,一起站在桌边,围着一堆首饰。鸡翅木的如意曲腿三脚桌上,铺了珊瑚绒富贵桌袱。上面宝气盈盈放着钗环簪珥。最最瞩目是一方漆雕黄松木联珠纹扁盒子,那里头装着一整副赤金红宝的头面,三尾的金凤,口衔一串三绺小流苏,龙眼大红宝嵌在中央。又有两只如意对口镂花金镯,一挂璎珞项圈,两只赤金红瑛坠子。所有女孩一上来,眼睛就不由得盯在了那里。 暖香知道这铁定是明月的,目前这几个女孩子就她需要辉煌的装扮起来。带着明月出去了几次,却没有钓到如意的金龟,李氏也有点急了。目前来求过的,要么是太差劲,要么是太如意,她不愿意表面上一眼望去让人觉得她这个后母亏待了明月,却又不想让明月太如意,几次折腾,就拖到现在。 齐明珠转了转眼珠,忽然笑道:“我记得老祖母说过句有意思的土话,叫做,“要得好,大让小”。” 明月仁厚,竟也点头:“是这个理。没有长姐争妹妹的。”于是便让明娟先挑。这些女孩子中她最小了。明珠气结,她知道明月实诚,但没想到会这么实诚,难道你不知道我想让你说:珠珠先来吗?明娟一个庶的凭什么压到我前面? 明娟年纪虽幼,心思却活,眼睛一眨,察觉了端倪,便笑道:“我记得孔融让梨,却是四岁最小的孔融留下了最小的。暖姐姐是客,不如暖姐姐先来?” 暖香看看这个小妹妹,笑道:“却之不恭。既然如此,我便厚颜些了。” 明珠立刻盯住了她。待看到暖香捧起了那个首饰盒子,她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暖香却直接交给了明月:“这定然是太太特意打造的,莫辜负了婶娘一片好心哟。若是找到了如意姐夫,我们可是要排着队抢红包呢!” 明月脸上一红,朝暖香腮上拧了一把,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 明珠正要开口,却见暖香捡了一支细细白玉簪,菡萏花样,一只胡桃木绞银丝佛字的香黄镯子。价值不贵,式样也不是她喜欢的,这才罢了。看看明月手里的盒子,心中好生艳羡,不由得再次暗恨自己为何不快些长大。 她转转眼珠,看看明玉明娟,又道:“虽则长幼有序,但还有嫡庶有别。” 正欲伸手的明玉顿时有些尴尬,明娟看到她的窘态,或许有同类相哀之意,便道:“姐姐没必要拿这话来挤兑我们。虽则我们是庶的,可奶奶说了,女儿未出嫁前,都是一样的金贵。母亲也是认可了的。不然她大可把好物先给姐姐留了,何必又特特拿出来让大家自己做决定呢?” 后面一句恰恰戳中明珠的心病,她登时立起了眉毛:“妹妹想先拿便先拿,没必要捕风捉影的混说话。” 明娟也不客气:“我说了我是小的要让姐,那我自然做到的。二姐,你请吧。” 明玉踌躇一下,还是道:“要不,还是四妹妹先来吧。” 明娟顿时气结:虽说是仰仗主母活命的,但这种小事你用得着委曲求全? 大姐明月看到气氛不对,立即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得首饰原本是快乐事,大家再磨蹭下去点心可就冷了。不管哪个先,快快决定了。” 明珠立即道:“大姐姐倒是会做人,你得到了自己称心如意的,自然不会计较了。” 明月不擅长拌嘴儿,也立即红了腮帮,说不出话。明娟嘴角撇了撇:“四姐姐若是直接说自己要先拿,大家未必不肯依的,非找了那么大一篇话。姐妹最是愚拙,都不如你聪明,听不出你的弦外之音。原谅则个,快快选了吧。” 明珠被点破,恨了她一眼,毫不犹豫的拿起了那支嵌着东珠的牡丹花型赤金扁簪,手指轻轻摩挲着圆润光滑的珠子,另一只手又拿起了一对银杏叶形垂宝吊坠。明娟看她一眼,不说话,待到明玉拿了一支竹节形镶笋头的碧玉簪子,挑了一只细细的银质玉兰花手链,她才拿了一片金锁,一个小元宝头花。 大家每人取了两样,上面还单剩着一只蓝翠二色山鸟插梳。这会儿不等起纷争,明月就率先拿起来递给暖香:“三妹妹太客气了,那簪子不起眼,用这个搭一搭。” 暖香笑着接过来,却一转手,踮起脚亲自戴到了她头上:“难道姐姐每次出门都戴那金碧璀璨不成?你倒是真需要这个呢。我和几个妹妹的小发髻还插不了梳子,太□□排好的,每人两样,这原该是你的。” 隔着一道烟绒紫垂花帘子,齐志青看到了这一幕,他摸摸下巴,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恼恨。暖香才是出身最低微,最没见过世面的才对,自从回来不曾见她提过舅舅舅母,可见以前日子也不好,没被用心教养。但行事怎么就这么有分寸呢? 反观自己的几个,明月还有点长姐风度,其他三个,明玉懦弱,明珠骄横,明娟牙尖嘴利,哪里是高贵优雅的小姐该做的?李氏是怎么管教的!若非母亲特意叫自己过来看,他还不知道自己乖巧沉默的女儿们,私下里是这种样子! 齐二叔既羞又愧,当天向老母请罪,表示自己会仔细教养姑娘们。暖香轻轻给老夫人锤着腿,心道真相往往比较残酷,兴许现在调丨教还来得及。她晓得婆子定然回去告状,李氏肯定要改变策略,摆出“公正公平”的样子,所以便特意请老太太出手。李氏长袖善舞,却是敬惧齐志青的。 这种上过战场杀过人,倒现在手上血还没洗干净的人,气息是不大一样,一眼瞪过来,就让人腿发软。 如今看来,计划成功了。 第98章 比试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暖香早早的起床。她住的这个地方在坡面,对水,向风。秋冬季节,阴湿之气一阵一阵涌上来。暖香轻轻呵了呵手,糖儿便捧来热水给她净面。暖香伸出手指摸了一下:“温的?” 糖儿眼圈一红,嗫嚅道:“怪奴婢没用。我原本是提水壶的,但半路是三小姐房里人截去了。她们说明珠小姐总是这时候洗脸的,没道理姑娘你一回来就扰了她的习惯。奴婢只好用铜盆端来,因着后厨离得远,走过来,这就凉了。” 暖香点点头,淡淡的道:“你尽心了,奴才腰杆硬不硬原看主子有没有体面。这不怪你。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暖香口气和缓,面上的表情却很坚毅,这让糖儿没来由的找到了底气。 牛尾庄的时候,用雪擦脸的时候都有,暖香并不太娇气。她飞速用花泥拍了脸,捧水洗去,又略微擦了点果蜜。照例让糖儿给自己梳个丱髻,压上两朵霞粉色绒头芙蓉花,耳上薄薄一片青金坠子。暖香拦镜直视,小心梳好刘海,镜子里看到糖儿开柜子,便叫住她:“不急,把昨儿婶娘送的衣服挑一件出来。” 糖儿笑道:“也是,不能辜负了伯夫人一片心。” 暖香抿嘴不语,糖儿便去翻看昨晚婆子送来的衣物。她在金陵织造府见过了世面,并没有露出惊讶赞叹之色,把罗裙,绣袄,锦衫,云肩依次翻看,“这个桃粉的颜色染的不大好,有点显旧。梅红的这个好看,元宝纹也显娇憨。” 暖香走过去,大眼一扫便晓得这些衣服都是齐明珠穿过的。上辈子她就这么干,这辈子她还这么干。暖香不由的目露厌恶之色,她现在还记得一件铁锈红的薄袄,斜襟的旧款式,那颜色本就显老,浆洗过几次之后更不中看,齐明珠还嘲讽她:“呀,堂姐这倒像是把废铁片穿到了身上。” “呀,这是怎么了?”糖儿要把玫红鸳鸯纹样的夹袄拿出来给暖香穿,抖开抹平却发现绣肘下方有一道痕迹,虽然用界线和花贴密密的修饰了,但还是能看出这是缝补过的。老太太贫苦出身,勤俭爱物,断不许子女作践绫罗,虽然不像当初那样“好三年坏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但也要求小辈儿惜财,所以有这样的衣裳并不奇怪。 但齐明珠却是非常厌恶,只觉得这补丁衣服让自己丢尽了颜面,所以就压箱底了,这会给暖香送衣服,裹夹着一起打发过来。量她山野丫头,也看不出什么。 糖儿已经察觉了端倪,脸涨的通红:“小姐,真是欺人太甚。” 暖香轻笑:“到了亲戚家,一时手错不上,穿了姊妹旧衣裳。特意争去也没意思。”她顺手穿上,自己系住了绦带,翻了一翻,又找出一条淡牙黄的棉布裙子。糖儿满心都为小主子委屈:“姑娘,您穿那件雪青色的吧,搭配起来好歹亮眼些。不会叫人一眼看出是旧的。”暖香慢慢摇头:“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了,老人家醒得早。” 糖儿又连忙给她披上雪荷色锦鲤菡萏的披风,手抚摸着光滑鲜艳的缎子,她忽道:“小姐,要不咱们去侯府吧,我觉得言世子对您顶顶好。” 暖香哭笑不得:“傻丫头,说的什么混话。我是齐家女儿,可不是言家人。”至少现在不是。 老年人睡得早起得早。暖香到了慈恩堂,这里虽然安静,但屋里已经灯光微亮。老太太节省,这会儿不做活,只合眼念念佛经,所以不让烧太多灯油。有老妈妈来回禀三小姐来了,便放下了佛珠,含笑望着门口。这丫头,竟然这么勤快。 暖香进来福礼请安:“祖母。” 室内光线不算亮,她那披风滚银缎子叫人眼前一明,老太太喜上眉梢,十分满意。当初她大郎说自己在清河讨了婆娘,她跟那儿媳妇却素未谋面,如今只看孙女,那高挑的鼻梁,舒朗的眉宇赫然是亡儿复生,细瘦的骨条水灵的眼睛自然是来自那薄命的媳妇。 说到薄命,她又想起自己第一个老二媳妇,跟着自己吃苦受累任劳任怨除了未生下哥儿简直让她处处满意。可惜,也是没福,眼瞧着富贵了,她却一病没了,只留下一个大姐儿可怜见的。 暖香也可怜。没爹没娘,地里发黄的小白菜。暖香脱掉了披风,周身淡淡银白光晕也消失了,老太太眼睛一暗,把可怜的小孙女拉近怀里:“怎么不多睡会儿?一大早顶风过来,手都冻凉了。” 暖香小猫子一样窝在老人怀里:“我向来起的早,这会儿乡下已经锄两道地了,我已经赶着黄牛上山了。” 老人知道庄稼人的辛苦,摸着暖香的小手心疼万状:“既然回来了,找到了家人,就再不用吃那苦了,你老子辛辛苦苦,陪上命赚来的功名,若是自己亲闺女还丢在野地,我下了九泉也难见她。”所谓血缘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虽然从未见过,但老太太一见就感觉着丫头身上留着自己大郎的血,又核对了生辰八字更不怀疑。所以哪怕李氏再怎么“善意的提醒”“委婉的引导”老太太也认准了暖香,再不疑有他。 提到亡父,暖香也心酸,抬手拈了帕子,兰指微翘眼窝拭泪。祖孙两个虽然各有悲伤,但腔子里却是热热的。老太太摩挲着暖香,摸着摸着觉得不对,便拿暖香的手肘来看,那花贴绣莫名的眼熟。我记得谁也有这么一件?这是流行的新款式吗? 这温馨和乐的场景早刺痛了另一个,李氏早听老妇人说“你老子赔命赚来的功名”便心中一恨:只因着大郎早死了所以大郎什么都好,难道我们家二郎这官就是吃干饭来的吗? 当然,不管怎么想,她面上还是热络的像盆火,捧着奶钵子进来,满面堆笑的福身。身后照旧跟着四个小的。老太太农家出身没见过世面,李氏却是齐家发达之后,再娶的官家小姐。人又美貌,又干练,又很懂人情往来,各方逢迎,老太太见着她就低了些阵仗,并未摆出婆母的款。 她当即放开了暖香,笑着让李氏起来,又连连叫起,让四个孙女坐在小锦面墩子上,让人把姜黄色鬼头青瓷四角火盆端到中间:“你刚为着重阳节团团忙了一遭儿,合该多歇歇,又这么早过来。老婆子我这儿哪里有什么事?” 李氏笑靥如花,一边把热牛乳奉上,一边道:“伺候婆母娘原本就是媳妇我应该做的,您不让我站规矩,我已经感动的不得了了。我也是修来的福气来伯府伺候您呢,要是不仔细些呀,二郎那暴躁汉子,性子起来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 忠勇伯齐志青侍母至孝,老太太也是又欣慰又自豪,李氏这么说她就更开心了。连腥膻的牛乳都变得好下咽了。这也是她儿子的孝心,每天或牛乳或羊乳为老人滋补身体。因着她不爱那个味儿,里头还会放姜汁来定腥。 暖香在一边乖乖站着,并不多话。李氏看着老太太用姜奶,一回身又把暖香拉出来:“大侄女怎么起这般早?床不好睡吗?” 结果暖香刚站到了灯光下,李氏一瞅她身上的衣裳,眼角顿时一跳:明珠这死妮子,做的什么好事?她是有意要在这里发挥一番,既显示自己能干又哄稳了老太太,可惜自己闺女不配合,毁了她的好棋。 暖香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盈盈笑道:“给婶子请安。我昨儿见了几个姊妹,觉得开心,大家和和气气的玩,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小妹妹大约是见到婶子疼侄女不疼闺女,不开心了呢,这醋吃的-----” 老太太一听便知不对,抹了抹昏花的眼,命婆子添油亮烛,诧异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小孩家玩闹而已,一个人还有左脚拌右脚的时候呢。”李氏急忙描补,又扯着老太太说道院子里有株早梅结了苞,恰好应了暖香回归,是莫大的喜兆。老太太自然高兴,差点就被带过去。 但这里却偏偏有人不会那么容易放过。明娟看看暖香又看看明珠呀了一声,捂住了嘴咯咯笑出来:“明珠姐真是好心,特特把记载着自己荣耀的衣服舍去了。” 齐明珠顿时腮上一红,她当初特意穿着这衣裳到老太太面前逛了一圈,得了老太太“巧手补缺,惜财爱物”的赞扬。但她毕竟不喜,虽说是花贴可毕竟是补丁的用途,那再好看的补丁也是补丁呀,此后再没穿过。但昨天关着门偷天换日,又要躲人又紧张,便没瞧仔细裹进去了。但暖香不知道呀,怎么会这么巧?齐明珠觉得自己真是点儿背! 老太太已经察觉了首尾,脸上变得不大好看。暖香接着李氏的话茬子笑道:“看来是梅花开得实在太早了,未免惹得树下面的□□不开心,还不到她放光的时候呢,就平白抢了人家的风头。”李氏顿时僵硬了笑脸。 明娟嗤的笑了。这个堂小姐倒有一幅好口舌。她的生母红姨娘极受伯爷宠爱,她又有哥哥,说起话来可比明月明玉有底气多了。 李氏恨了暖香一眼,暖香却不畏惧,平静的抬了抬胳膊:“我一大早从廊子过,恰好看到浆洗婆子领着衣服过去,她瞅了我一眼,说,这堂姑娘怎么穿了明珠小姐的衣裳?我原本以为是那婆子眼花没瞧清楚,不料却是真的。” 李氏眼看搅不过去,当机立断,啪的一巴掌,扇到了明珠肩背上,打的自己闺女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扑下来。 李氏眼看搅不过去,当机立断,啪的一巴掌,扇到了明珠肩背上,打的自己闺女一个踉跄从椅子上扑下来。 第99章 无语 许廷颢一觉醒来,就看到了外头折射进来的红光。这是傍晚了?他轻轻动了动,肩颈的关节卡卡作响。 好好转过头去,就看到他从毯子里探出来,发丝散乱,衣领散开,露着半个雪白的肩膀,一脸惺忪,两眼迷茫,弄得好好很想如幼时那般伸出手去,揉搓一番。“我睡了一天?” “还好,只半天。我还以为你能直接睡到明天早晨呢。”好好起身给他把衣服拿过去。 许廷颢看着那暗红纹路玄色劲装,忽然清醒。他下意识的把自己衣服拉好。语气有点飘忽“你……我,我记得我睡觉的时候没有脱衣服。” “对啊。”好好很坦然:“我看你睡得不安稳,就帮你脱掉了。” 许廷颢大惊。“你怎么能这样做?” 好好却很镇定“我被甘将军分过来跟着你,方才你又特意叫我过来,那我总得做点什么。助手嘛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再者,咱们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可以,护军还害羞吗?” 你到底对助手这个职务有什么误解?许廷颢无言以对。不仅无言以对,还又觉得有点恐惧,这种悄无声息善解人衣的技能太可怕了。怔忪半晌,万千纠结,都化作一声长叹。你也不想想我是为啥不脱衣服的。 他把腮上的头发顺到耳后,预备起身,好好却忽然出手抓住他腰肢,找准穴位轻轻一按,许廷颢哎呦一声,脱力伏在枕上,识得形状,颊上飞红,急忙握住她的手,诧异道“你做什么。” “大人睡觉姿势有问题。”好好就手把他扶起来:“平常时候也倒罢了,不过如今肌肉和骨骼极度疲惫,这么睡就得不到有效恢复了。” 许廷颢轻轻挣开她的手,把衣服拿过来穿好,又起身梳好头发,继而洗脸漱口,统统折腾了一遍。好好已丢开话题,继续保养自己的短刀,许廷颢却又走了过来,状若无意的问“我怎么睡的?” 好好思索片刻,在地上画了个图案。“猫蜷式。” “……”许廷颢出脚,把那图踩了。 “大人这算恼羞成怒?” “不,是你画的太丑了。” 好吧。她认了。好好收了短刀,到帐篷外提了个砂锅进来,倒了一碗加肉末的米粥“现在有胃口吃东西了吗?” “嗯。”许廷颢原本不觉,这会儿闻到甜香味儿,也觉得有点饿了。他埋头吃了两碗粥,好好却又从袖子里摸出一颗蛋。“煮好了。” 许廷颢看着那个蛋,心下有些狐疑。如今虽然不断军饷,却也没宽裕到亲卫营小队长都能分到蛋的地步。而且这蛋,是不是太小巧了点?他把这个蛋敲开,觉得颜色也不大对,尝了尝,味道尚可,不过腥味略微重了点。 “边关环境恶劣,鸡生的蛋也缩水。” 好好随口道,“大人开什么玩笑。这是乌鸦蛋。那老鸹太吵嚷,也不吉利。我巡夜的时候,顺手掏了它的窝。” 许廷颢条件反射性胃痉挛,立即拿杯子喝水压惊,不由得感叹一句公主的业余生活真是丰富。 “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酉时。”好好回身拿了披风:“护军是要出门吗?这地方没了太阳,就冷的很快。不过您确实该出去散散,不然晚上要走困。”许廷颢看了看,接过披风给她系上。 “大人?” “走了。” “哦”好好低头蹭了蹭斗篷柔软的缎面。这段时间糙惯了,还真是有点怀念好料子的质感。 夕阳下的塞北有一种橙红的色调,旗帜,帐篷,远山,近水,都仿佛泡在一杯茶里。许廷颢离了营寨往郊外去,看起来只是随便走走。他不说去哪儿,好好只能默默跟着,就当他真是骨头难受,要出来逛逛。 军营前方有条河,堤坝由军民共□□筑,流水潺潺,夕阳下波光粼粼。许廷颢沿着河边走,草深脚滑,他随手牵住了公主。好好诧异了一下,手腕一转,反过来将他搀住。这才是下级对上司该做的。许廷颢看了看,没说什么。 落霞漫天,偶尔有倦鸟飞过。许廷颢与她携着手,走在河边,心中有好多事情要问。你怎么好好的皇宫不呆,非得来西北。你来西北,这一路走了多久,可遇到什么强人小偷。天若起风雨,你旅途中无处躲避,又如何处理。在这军营里,你穿衣吃饭,训练做工,都可习惯。要沐浴,要歇息,你又是怎么安排的。 但眼下,只是牵着她的手,安安静静的走,却觉得自得到消息以来,那种焦躁,忐忑,一路的担忧,疑虑,乃至气恼,都已消失不见。眼看她欢欣雀跃,自得其乐,便觉自己真是低估了她,枉费嫌猜。 “坏坏,军营里快活吗?” 好好转转眼珠,鬼鬼的笑,偷偷指指城北方向:“军营是严肃的地儿。真正快活的地方在那里。□□楼和妓院。大家平日训练辛苦,一旦开战又朝不保夕。所以都去那里,或纵博或豪饮或狎妓……” 许廷颢眼神微变,什么时候你说到*也可以这么坦然了。他忍不住伸手,照那纤瘦脊背猛拍一下:“你也去了?” “没有!”好好立即摇头,举手发誓:“我对我媳妇一心一意,绝对沾花惹草。” “你——”许廷颢满心无力,无言以对,忍不住又照她脊背猛拍一下。 “我也不赌。就偶尔喝两口。”好好力图将自己塑造成洁身自好的好男人形象,拿出刚领到的月 银炫耀:“我留着钱养媳妇呢。” 哎——许廷颢无语半晌,最终用一句叹息抒发了内心的感受。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内心都将充斥着这种感受。 好好倒是很坦然,她还很开心的当着陈坏坏。许廷颢还沉浸在一腔莫名柔情中,她已经仰着头,很专注的看着树梢,来回逡巡,大约又想掏个鸟窝什么的。许廷颢忍不住道:“坏坏,你很擅长爬树吗?” “称不上擅长。也就略懂。” 许廷颢索性就地坐下,看她折腾。好好蹲在地上,观察了一番,扭头笑道“今日运气好,这林子里竟然有野鸠,待我捉来,改善伙食。” 许廷颢轻笑道:“你懂辨迹寻物?竟然还有猎人的本事。” “其实不会。就是时常跟着三哥赛马游猎,就略微知道了点。” 许廷颢时常在太子府中,未跟三皇子多相处,不过那酷爱盘游修身练武的名号他倒是知道。三皇子此人性格孤僻,跟别的兄弟姐妹,都不多接触也不多亲近,难得安荣竟然投了他的缘法。 好好已摘下腰间弹弓,走入了树林中,动作轻快如一只小鹿。许廷颢不自觉唇角染笑,颇为闲散的等在原地,片刻后,却听到了轻微响动。 好好好不容易找到那斑鸠,目测体型还不够大,犹豫着要不要再放它长两天。却不料听到一声短促的轻呼。她急忙跑出树林,却看到许廷颢和甘长英站在一起。 “将军。你怎么来了?”好好先行了个礼,又问许廷颢:“刚刚怎么了?”她听得出方才的声音是他的。 “没,没事。”许廷颢悄悄把手往后躲,却被好好一把抓住,这扯出来一看,就发现白而细长的指头上有个血口,现在还在冒血。不过是些许小伤,但如果在糙皮硬汉手上,可能根本不显,但这肌肤干燥白皙,大颗红血珠称着,倒显得挺疼。 “戳得有点深,还是稍微扎一下。”好好立即用指头给他按住:“怎么回事?” 许廷颢还未开口,甘长英就哈哈哈笑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好戏似的“陈小弟,我不过是见你俩久出不归,就出来看看。你不用这么紧张。罪魁祸首在这儿呢。” 好好这才注意到甘长英手里那只小刺猬。它被捏着脚,倒提在手里,刚刚还在挣扎,这会儿倒在装死。好好顿时觉得分外亲切,从甘长英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来。 “小心些。刚刚忽然从草丛里爬出来,还把护军给扎到了。” 好好咯咯笑道:“你放心,对这种小动物,我有经验的很。小时候常玩呢。” 她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倒叫甘长英怔住了:“怎么,坏兄弟的爱好不一般,人家都养狗养猫做宠物,或者金鱼鹦鹉的,你倒养刺猬?” “嗯,我养刺猬和穿山甲。因为小时候力气太大,不会控制。狗啊猫啊太好揉了,容易被我弄死。”好好颇为感激的看了许廷颢一眼。 两人都有些惊讶,许廷颢对着公主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我倒不知道你有这个爱好。难得啊,我还当这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难道有过第一个?” “因为甘将军的姐姐,也最爱刺猬。当初在闺阁秀英中,可是独树一帜。”刚说完,便意识到失言,他颇为抱歉的看了甘长英一眼:“一时失言。将军勿怪。” 甘长英笑道:“无妨,已是陈年往事。” 许廷颢愈发不好接话。好好倒是很开心:“竟然还有人跟我一样?我只知道宫里当初有个淑妃娘娘,却不知她有这样的爱好。不过我是自身条件限制。没得选。” “不,你是个男娃子自然跟女孩爱好不同。”甘长英故意逗他。 好好嘿嘿笑着掩饰:“可不嘛,我还得养媳妇呢。”她随手拉过许廷颢:“像护军这般,细细软软的,姑娘都觉得靠不住。” 许廷颢终于忍不住了:“你好端端的,养哪门子媳妇!而且,怎见得我就靠不住?” “至少我不会这么容易受伤”好好举起他那被刺猬戳到的指头,许廷颢无言以对。“我老婆可是端庄优雅小仙女,家住云城叫珝珝。” 好好意有所指,许廷颢假装不懂,心虚的撇开了眼睛。真是不好意思,你老婆注定成为要传说。 “哎?我有个好主意。”好好突发奇想,提起那只刺猬:“护军大人,我要是把它放你床上,你那睡觉姿势能不能改不过来?” “……”许廷颢竖掌为刀切她手腕,好好脱力,小刺猬趁机哧溜溜跑路,飞快的消失在草丛里。 第100章 清白 小皇后用了超大的耐心才压制住体内汹涌的恶趣味,不在这个时候去开外甥的玩笑。而言景行只是那一顿,紧接着便撩袍,若无其事的迈入宫殿,表情依旧非常淡然。 “团团,过来,让母后抱抱。”她展开手臂,满面微笑,紧接着就看到自己女儿从袖子下钻了过去,一头扑到言景行腿上。小皇后收敛了笑容,悻悻然咂嘴:一家子色鬼,我这么清新正直的基因你们咋就没遗传到呢? 暖香跪下来请安,恭迎皇后回宫。言景行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行礼,默默看着低眉顺眼的女孩子,纤腰束素,削肩白肤,乌黑如墨的发丝后头藏着两片白嫩嫩的小耳朵。皇后让她免礼,她袅娜的站起,因为没有穿外衫,只着小袄,玫红宫绦一扎,愈发勾勒出窈窕的身体曲线,杨柳般一段细腰,胸部宛然隆起,好似藏着什么秘而不宣的宝贝-----赫然是个大姑娘了。 她说,喜欢。言景行不由得勾起嘴角。可是这样打量别人家的姑娘是不是有点失礼?视线没地方放的无措又出现了。索性找点事做,他把小公主牵在手里,慢慢放到一边的锦绣小墩儿上,给她整理刚刚揉皱的衣襟。紧接着便听皇后轻轻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你们在玩什么呢。” 暖香忙道:“回娘娘的话。因为小女答应了公主殿下送粟米枣心包给她。等不了,这就立即洗手蒸上了。” “馋鬼,还吃呢。”皇后捏女儿圆嘟嘟的腮帮:“再吃变成球了。以后甭走路了,干脆用滚的。”团团面色红润,双眼有光,瞧着人的时候眼神带笑,显然跟暖香相处的十分开心。皇后也觉得满意。 时辰一到,暖香立即进后面小厨房,不一会儿便端了热气腾腾,一碟子点心出来。金黄色的花边糕点,下面衬着翡翠色青菜叶子,上面有红色枣泥芯儿的花,十分赏心悦目。暖香拿起小银叉子自己吃了一块,算是试毒,接下来才恭敬的呈递过去。皇后微微惊讶,紧接着更喜此人,跟在公主身边,这样的谨慎和忠心,正是她需要的。 团团非常开心的亲自来分点心,小心翼翼的用银碟子装了,一个送给皇后,又一个送给言景行。 “乖小九真是孝顺!”皇后娘娘十分自豪,不料话音刚落,就见团团把碟子里剩下那么多往桌子中间一推,笑嘻嘻的对暖香道“剩下的都是我俩的。” 皇后顿时僵硬,言景行终于笑出来。倒不知暖香这丫头用了什么法子,这才第一天就收拢了小九的心-----总有种奇特的自豪感。想说这么机灵不愧是我妹妹,却又觉得不大对。言景行默默纠结了一会儿却见暖香正眼巴巴的看着他,水灵灵的眼睛满是期待。 他终于拣起那点心尝了一口,新鲜的粟米自有一番醇香,口感较之胭脂米更加清爽,枣泥却分外黏糯,软滑而不烂,有点筋道。“怎么样?”暖香急吼吼的问。 言景行微微一笑:“还好。” 暖香抓头,还好,又是还好。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嘛。 “精粟米益气补脾,枣泥补中益气。这是谷物自然的甘味和干枣自带的甜糯。没有放糖,不必担心坏牙。”暖香特意解释。皇后点头认可,心里又加一句:那也不用担心发胖。很放心的吃掉了碟子里的点心。团团有点意外的眨眨眼,“暖姐姐的点心果然很好吃。母后平常都只吃一口的。”她十分乖巧的把又一只粟米枣心包放进了皇后碟子里。 皇后亲亲女儿的额头,却把碟子递给言景行:“来,景儿,难得听你说句还好。再吃一个。”一整个已是破例,再来一个就是踩雷区,要保持美丽的女人都要对自己狠下心啊。小皇后自觉抗的住美食诱惑的自己十分了不起。 言景行道谢,却发现暖香喜滋滋的看着自己:原来还好是很高的评价啊。皇后不动声色的把两人互动收入眼底,她想自己可以去封书信告诉远在西北的前任姐夫,你要有一个儿媳妇了。 正思索着,暖香把一匣子宝珠重新拿出来给皇后恭敬呈上:“九公主不知这些珠子价值几何,要拿来换点心。小女不敢私自受馈,请娘娘明鉴。” 皇后有点意外,又打量女儿一眼,便猜到发生了什么。顿时更加看重暖香人品。原本是要言景行承个人情,如今看来,这女孩如此端庄稳重,堪做辅翼,倒是意外之喜。 “你这点心我喜欢。再者说了,有什么比小九开心更重要呢。”她又将那一匣子珠宝递过去:“九儿给了,我岂能讨回来?你拿去玩吧。” 暖香微惊,心道这皇后娘娘真大方。她再次拜谢,收下了匣子。感慨自己跟对了主子。钱这种东西,哪个会嫌多呢? “既然本宫的小九喜欢,那本宫自然也喜欢。齐才人,今晚你就陪着九公主睡吧,忠义伯府距离皇城稍远,你一大早赶过来也不方便。”皇后娘娘发话了。暖香并不觉得多意外,宫廷中有不少才人,师傅,侍读之类的留宿。只是皇后一转眼却对言景行道:“小六今日已去了细柳营。他的东西还没有收拾。景儿对他那屋熟悉的很,你就别回府了,今晚上按着他的脾性把东西该装的装了,明一早送过去。” 言景行和暖香齐齐一惊。暖香惊得是这种事随便指派个宫人不就行了,何必要劳动言景行。而言景行惊讶的是长秋宫虽大,偏殿虽多,但为了方便照料两个孩子,杨小六所住暖厢和九公主的却是挨着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当天夜里,暖香陪着九公主拍了一会儿画片,终于把她哄睡,自己却又打开了那装满明珠的红木匣子,挑亮了银灯,拈了红色丝线,拣那最最圆润饱满的珍珠串好,又挑选碧油油的松绿石点缀其中。打上梅花形小花络,一颗颗小心翼翼的串好。收了他那么多东西,今日终于可以有拿得出手的回报一下了。 对厢,言景行对灯独坐,修眉紧锁,看着灯花噼里啪啦,爆了又结,结了又爆。那盈盈笑脸,娉婷身段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掐掐眉心,回忆起早夭的文文,又想到薄命的母亲。自古别久不成悲,如今已经不像往日那般寒彻心扉,回顾起来心境是平静的。死者已矣,坟墓和纪念都是活人准备的。言景行竟有点赞同父亲的话了。 言景行出身半晌,又披衣坐起,重展宣纸,各色颜料都调派停当。画着画着,把自己吓到。他应该是要画文文的,但那画上女子俨然是暖香模样。不知何时那红裙羊角辫的女孩已渐渐淡去。他需要片刻回忆才能描补出来,而不像以往一般,提到便能诉诸笔端。言景行是不承认自己的大脑有遗忘这个功能的。更何况这种记忆消淡,简直是对死者的背叛。啪的一声,小蟹爪上的丹砂滴落在了女孩额头上。恰成那花苞形的斑痕。这下真真切切是暖香了。正自出神的言景行有些慌乱。忙丢了手里擎着的笔。 -----现在他见到暖香就会变得不大正常。言景行有点无奈的得出这个结论。 “砰砰砰!”敲门声忽然响起,半夜时分,万籁俱寂,蓦然有点吓人。言景行豁然转身,却看到窗纸上映出的纤细身影,曲线宛然,十分可爱-----夜读书生终于见鬼了。 “景哥哥。”暖香压低了声音喊。她一早注意到这边灯一直亮着,他还没有睡。 怔忪的言景行终于清醒了,悄悄挪步过去,同样低声问:“怎么了?这么晚不睡。”问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干嘛弄得跟做贼一样。 “我正要问你呢。你开门好嘛,我拿了点东西给你。” 人家光风霁月胸襟坦荡,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言景行对这样的自己颇为无语,哗啦一下把门拉开,嘭,又关上。你好歹穿个外衫再过来呀。我又不是你亲哥,你是个大姑娘了。言景行直接把锅按到齐志青身上:你平时是怎么教养女孩子的? 刚准备进的暖香又猛地后退一步,差点被碰到鼻子。“怎么了?”她悄声问。 “没,没事。”言景行声音有点虚弱,终于再次把门拉开了。到底不愿意让她尴尬。 “我看到你一直没睡着,就去端了点莲子安神茶来。皇后娘娘这里一直都有,给陛下预备的。我取了一点。”暖香把托盘举起来。言景行发现她双目晶晶看着自己,眼中的关切无比真实。 “谢谢。”言景行接过来,回身放到桌案上。看到那画像,惊觉画像的主人就在自己背后目光灼灼,当下拿本书翻开,飞快的盖了上去。 “还有这个。总是收你的礼物,我难得也有自己的东西可以送你呢。”暖香从怀里把串珠递过去,笑眯了眼睛,双手捧着,显然十分自豪。 言景行看着她从贴身桃红小袄里掏出珠子,伸手去接,那上面还带着体温。简直烫手!那一点热量几乎瞬间席卷了全身,让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我先走了。你一定要喝安神茶啊,早点睡。”暖香告辞。 “哎,等等”言景行却又叫住她。 “怎么了?”暖香茫然。 言景行有点局促的把视线从她蓬隆的胸前移开:“下次夜起,记得披上大衫。” 暖香见他果然还是穿着外袍,包裹严实,便笑道:“不用哒,我身体好,不怕冷。”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看着那窈窕背影欢喜雀跃的离去,言景行有点憔悴。怎么身边一个两个的都要他操心? 回到座位上看着拿碗安神茶,言景行只觉无奈,长长呼出口气:哪怕再来两碗,他今晚也注定要失眠了。 长长呼出口气,哪怕再来两碗,他今晚也注定要失眠了。 第101章 约会 “小四被陛下叫去了,大好的日子不知道又训了些什么。”贵妃扭头看着殿门。 袁夫人笑道:“娘娘也太担心了,四皇子自幼聪颖懂事,今天又是他的好日子,只有讨赏的哪有挨罚的?我们且归置好饭菜,等他回来就是。” 贵妃点头道:“难说,陛下向来任性,发作起来不看场合的。去年还是上元节呢,二公主就在宴会上挨了训。”她嘴上如此讲,心里却是放松的,站起身来,让袁夫人歇着,自己去准备饭菜。 袁夫人自然不肯,并一再强调自己心里有谱,绝对不会勉强自己,更不会委屈肚子里的孩子。贵妃犟不过,这才勉强点头,让她进厨房。 看着四仰八叉歪在那里养气的书衡,袁夫人又起了“玩孩子”的心思,唇角一勾:“不劳动者不食哦。” “啊?”书衡泫然欲泣可怜巴拉的向姑母求救:“我的腿儿都走酸了。”仙女般的姑母有仙女般的心肠,一瞧女娃娃这般模样,忙道:“小厨房里头,左是热水右是热油的,不安全。衡儿就在这里玩吧。再长高些来打下手不迟。”书衡连连点头,又信誓旦旦的保证:“等我长大了,一定亲自做菜孝敬贵妃姑母和母亲。”袁夫人用指头戳她:“就你嘴乖!” 两位大人进了小厨房忙碌,书衡缓了口气,便到暖阁里逛去,那里有不少书画玩物精巧摆设,四皇子也拿来充当书房。她在这里已是熟客,并无人阻拦。 这里的位置并不很大,但因为布局巧妙,所以显得阔朗。当窗放了一张大理石嵌花梨木如意纹大案,案上放着几块宝砚,几大摞书,几沓子字帖,左角放着一个雕花绘彩花鸟大理石笔筒,桶内各色毛笔插的挤挤抗抗。右边红漆木架上挂着一个福寿禄水晶花囊,满满当当盛了一囊丁香。案上设了一个墨烟冻石宝鼎,左边放着一架紫檀木百宝格,格子里放着些盎,鬲,坛,瓶之类的玩器。后方靠墙摆着一个顶天立地大书架,上头雕漆盒子放着些卷轴,下面是排列整齐的满架书籍。 书衡往日都会看几张字,翻一会儿画,瞧瞧四皇子的学习进度,今日却被地上的一只五彩斑斓的抱球狮子吸引去了注意力。这不是铜狮是舞狮,舞狮有南狮和北狮之分。北狮孔武,南狮灵巧。这狮子应该属于南狮,造型华丽大方,身体健硕,但宽额吊睛肉鼻子翘嘴巴却做得憨态可掬。往往小动物都是天然萌,但大动物卖起萌来要人命。书衡这才看住了,又是戳脖子,又是拍脑袋,甚至自己忍不住那头伸进狮嘴里研究一番。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门外一声叫:哎呀,妖怪!书衡一僵,当即翻身挠过去:皇子殿下,这个梗过去这么久了,你还玩不腻! 至于为何有这么个梗,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娇娇嫩嫩的小婴儿在千般呵护万般关爱下终于长到周岁。书衡抓周那天,荣华堂外,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草木葱茏,百鸟啼叫。荣华堂内,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张丈大黄花梨圆桌上铺着正红黑印花八仙赐福桌袱,满满堆着金玉珍宝笔墨纸砚,还有脂粉钗环花草鸟虫等玩物,以及鸡腿鸭蛋等陷阱性存在。 依着书衡的估量,一般的周岁小孩只怕都对香气扑鼻的吃食或者活蹦乱跳的小鸟感兴趣,再或者就是钗环,毕竟生在深闺长于妇人,耳濡目染的就是这些。不过她没打算挑战国公夫人的神经,身为女孩子也不必拿书拿官印,被放到桌子上之后,摇摇摆摆抓起一对和田同福蟠螭玉,一个送给国公,一个送给夫人,顿时获得满堂彩。 身为定国公府出生的第一个孩子,书衡受到了常人难企的关注,连宫中圣人都赐了如意金珠长命锁。而她在众人怀抱里被传来传去,感觉身子好似河里一叶舟,飘飘荡荡。众人的喝彩吹捧吉祥话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而从她的圆头圆脑圆肚皮上看出国公爷模子的人更是扯淡,一个是月下松,一个是大松子完全没得比好不好! 好容易在府中折腾完,又要立即到宫中去谢恩。书衡百无聊赖昏昏欲睡,却陡然眼前一亮,一个花朵般鲜嫩的小正太映入眼帘,书衡顿时来了精神。明明小小的一个人,却硬是独自占了一张宽大的椅子,人坐的端端正正,脸板的平平整整,就差身后悬个牌子写上四字------故作正经。粉雕玉琢的雪娃娃,看起来实在很可口。都说秀色可餐,今日看来果然不假,怎么想就怎么做,书衡踉踉跄跄扑过去餐了。吧唧,那鸡蛋清一样的脸皮上立即留下了一个口水印。结果上一秒还一脸严肃的小正太,下一秒就哇的哭出来,扑向妈妈怀抱:“母妃。有妖怪。” 书衡大囧。 谁让她涂的大红胭脂被毛毛边领子蹭了满脸,口水淋湿了一整个馋嘟嘟,身上还披红挂绿招摇不定,活像一颗移动的火龙果,还一见面就张嘴啃呢?哎,算了,虽然没能惊艳四座,但也足以刻骨铭心。 此正太,不是别个,正是袁妃娘娘跟前的小皇子,排行第四,不过却不是娘娘亲生的。袁妃刚选入宫,便封了婕妤,后来一直颇得圣心,然而十分不幸,袁妃娘娘的小公主未能活过百日,但圣上怜爱满怀,依旧晋她为妃。后来又恰逢四皇子的生母亡故,圣上既怜惜袁妃又心疼幼儿,便将小四抱给袁妃抚养。 袁妃一直将小皇子视如己出,一心一意,搭上全部精神来抚育。如今圣宠也是有增无减。圣人后宫不算繁盛但也绝不单薄,可却只有一后二妃。与其他生了孩子也未晋妃的主子相比,袁妃何其有幸。 且说这一厢四皇子刚被父亲考察完了功课,踏进殿门便闻得扑鼻香气,心知母妃正在私厨忙碌,他便先打发宫人去回报一声,自己先放置好文具再更衣去见。结果刚推开阁门便看到大花狮子后头露出半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顿时玩心大起。 书衡因为长得乖巧,性格更乖巧,所以袁夫人总是忍不住慈母变身怪阿姨,“玩”孩子。而四皇子则是因为长得花娇柳嫩,却硬要刻板严肃,所以原本就是个怪阿姨的书衡更喜欢逗他,每次看他都想逗他耍耍。 且说书衡反应极快,当下娇喝:“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昭仁宫妄语!”喊完,一个虎扑窜上前去,一把抱住他滚到了地上。哎呀呀,都说正太有三好,身娇体软易推倒。 “说!你偷偷摸摸的想干什么!”书衡反客为主,颠倒黑白,温香软玉抱满怀!难怪有人要做流氓,其中滋味果然妙不可言。 “你刚刚叫我什么?”书衡一手按着他胸口,腾出另一只手,对着玉白的脸蛋伸出魔爪:“让我拍回来。”小正太直觉要被非礼,终于腿一曲,一咬牙,一个釜底抽薪,翻上身来,颠倒了位置,按住书衡的肩膀:“老实交代,你刚才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书衡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白玉雕琢般精致无暇的面庞,手感好好的样子,好想摸。这眼神实在太□□裸,小正太不由得回头看美人跪举莲纹镜:“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好机会!跟姐斗你还嫩了点!书衡正得意,却不料身子刚一动小正太就警觉了,再次被压着肩膀,心不甘情不愿躺平。左右乱挣,不得脱身,书衡无奈,仰天长叹:“你说你好好的学什么骑射擒拿。” “就为了应付每次相遇的扑倒!”小正太三年如一日,坚持反调戏,决心坚定,持之以恒,三年苦练一朝成功,可谓春风得意:“说,以后还敢不敢了?” 书衡头一歪,做无赖状:“又不是我愿意的。猫咪看到老鼠就忍不住捉,蝴蝶看到鲜花就忍不住 去扑,这叫本性。” 小正太看看自己又看看书衡,伸手捏捏她的小胖胳膊小胖脸,认真的问:“鲜花我认了,你要是蝴蝶还飞得起来吗?” 书衡: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你刚刚在干什么。”正太好奇心满满 “研究狮子屁股。”书衡坦然自若 “那有什么好研究的?”正太一头雾水 “看它是公是母。”书衡应答如流。 正太顿时浑身僵硬,糟糕往事浮上心头。 话说,自从书衡会走会说话,四皇子的生活就开始变得很精彩。先是惊为鬼神的开端,然后是波澜起伏的过程。 “哎呀,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书衡昂头负手,面上带着经典的纨绔笑,就差用手指勾着人家下巴------胳膊短,碰不到。 “我不是女孩子。”小正太急急分辩。 “你跟我一样白,跟我一样软,跟我一样香,长得比我还好看,还说不是女孩子。” 小正太郁闷,“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 书衡默默发抖:说你比我好看竟然就默认了啊你个臭不要脸的。 “要不你叫宫人来问问?” “他们都怕你,肯定不说实话。” “要不去问母妃?” “母妃那么疼你,肯定护着你。”。 “要不你回去了问你娘?” “你是君她是臣,她肯定向着你。” “那你要怎么才相信?”小正太黔驴技穷。 哈!书衡得意的哼了一声,鼻孔朝天,面上写着信你才怪,勉勉强强负着手蹒蹒珊珊往回走:“看在同是女孩子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小---姑----娘!” 于是,等到用膳的时候,小正太悄悄凑到书衡耳朵边,压低声音:“要不我脱了裤子给你看看?” 噗------书衡很没形象的直接把粉丝从鼻子里喷了出来。 所以这是四皇子的黑历史,而且还是那种,如果可以穿越,那一定会穿越过去掐死那个自己的黑历史呀。 第102章 意外 农耕文化毕竟有着游牧文化无可比拟的优越性,即便曾经发生过中原落入游牧民族之手的事情,也是要接受融合农耕文明才能维持自己的统治。早在北戎旅行团还在上京游玩的时候,便有一部分首领对中原先进特色又了浓厚的兴趣和仰慕之心。当时提出和亲,被友善的拒绝了。不要紧,能同狼作战的草原民族从来都不缺乏耐心和韧性。于是,回到北戎之后,接二连三的使者的书信还在不断传达,四译官的大臣从来没有如此忙碌过。 连着三次排遣使者请求和亲,均被拒绝,但屡败屡战,锲而不舍,很有种我就是要娶大夏公主的愣头青精神。而且使者团队一次比一次规模大,所带礼物也一次比一次丰盛。这一次北戎的北院大王亲自来了,一百人的使者团再加奇珍异宝数百件,□□良马一起到来,充分展现自己求娶的诚意。大夏朝堂立即炸锅了。 “如今我大夏国富兵强,粮草充足,焉能做此等丧尽国威之事?”主战派声如雷霆,不肯罢休:“当初大夏初立,国祚艰难,不得已求和以谋转机,如今多年积累,韬光养晦,本该是一雪前耻的好时候,怎能再蹈覆辙?” 主和派:“大人此言差矣,当初□□皇帝拥百万之众,虎狼之师尚不得围戎族而灭之,何况如今承平日久,人心安逸?出一区区女子,而得我大夏百年太平,失极小而利极大,明君所为也。” “你个无行怕事的小辈!国之安慰焉能寄托到女子身上?打就打,若是开战,我等必将以身殉国,死而后己,你还是哪里天高哪里待着去吧。若是不趁着我大夏如今兵强马壮将其远远驱逐,只怕他们缓手之后,又是我们肘腋之患!” “你这胸无点墨的莽夫!只晓得自己拼杀了痛快,怎不看看百姓的物产?难得过上好日子,怎能说弃就弃?北戎的和亲做足了诚意,不干涉到割地赔款,跟国之尊严有甚大关系?若是意味拒绝,只会显得我们大夏小家子气。引发了战争,我们便是国之罪人。” “你胆小怕事!” “你鼠目寸光!” “你好逸恶劳!” “你匹夫之勇!” “你贪生怕死!” “你利欲熏心!” ------皇帝默默的坐在九龙盘绕赤金打爆座上,一脸呆相:朕的心好累。然后他慢慢,慢慢的弯了弯腰,定国公眼角瞟到了,默默,默默的往后退了一点。 -----然后,一只靴子就从朝堂上空飞了过去,两位大人千钧一发之际,同时后仰,嘭的一声,靴子就撞到了华丽的龙柱上。翻腾的好比菜市场的朝会立即安静了下来。 皇帝看看袁慕云,又扭头看刘旸:“秦王,你说。” 刘旸看看袁慕云,又抬头看看挺直腰杆坐姿一片恢弘的父亲,“和吧。” “等等!”大感意外的主战派 “且慢!”深感羞耻的顽固派 “殿下莫要冲动!”惊慌失措的秦王党。 皇帝又默默的弯下了腰去脱另一只靴子-----朝堂再次神速恢复安静。 他看向定国公:“袁卿,你说。” “首先:发生在我方占优势情况下的和亲不是耻辱,恰恰相反,这展现出的是大夏物资之富詹人情之曼妙的博大吸引力。这不是和亲,准确的讲叫下嫁。不是我们献公主以求安身,是对方前来求娶。其次,激怒北戎绝对百无一利。西部的吐蕃怎么想,西北的远羌又怎么想,还有南边的大象国和东北的高句丽。自中原有史以来便是如此,华夏兴则蛮夷自服,中原祸起,则四陲皆动。再次,大夏这点气度还是要有的,对方的诚意依然尽到,决心也是不可动摇。我们总认为蛮族狼性,不可教化,但如今他们已有向往之意,有化民之志,我们是该给个机会。若能使其晓得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那岂不是万世承平功德一件?我们的和亲公主便是问路之石,代表我大夏服章之美礼仪之大文化之兴盛物产之宏博,不战而屈人之兵,莫过如此。” “所以?” “和吧。” ------于是,后宫炸锅了。刚在朝堂上被吵的脑仁疼的皇帝深一脚浅一脚走进永安宫,就被皇后和二公主抱住大腿哭了。这边还没有安抚好呢,王妃带着刚刚封号隆安三公主一起哭过来了,顿时闹嚷嚷又吵成了一团,比朝堂争得还厉害。 可怜的皇帝被一堆女人团团围住夹在了中间-----他的老婆们女儿们现在应对他也非常有经验,抱住腰抓胳膊搂肩膀抱大腿,他动也动不了,靴子也扔不出来了。 “陛下陛下,臣妾多年来规规矩矩勤勤恳恳,不争宠不犯错,也不指望陛下多疼,可是隆安是无辜的呀,这可怜孩子自小人老实又娇弱,塞北那种地方她怎么活的下去?陛下,求您了,就当疼臣妾一回了。”一向只知沉默自保的王妃第一次开口跟皇帝提要求,心痛的仿佛分分钟就要晕过去。 她知道虽然皇后也在忐忑,但嫡出公主绝对不会去和亲的,恰恰是不受宠的她,还有前段时间莫名其妙惹到了皇帝和秦王的三公主非常危险。 皇后也闹,牧羊女向来都比其他深宫娇女多有二斤力气,当下抱住了皇帝一条胳膊,一手去捏他后腰软肉,拧得皇帝龇牙咧嘴。她不晓得什么国际局势民族过节,她只知道如今宫中的适龄公主是长安和隆安,长安又是排在前面的,轮一轮,恰好轮上:“我不管你要怎么干,也不管你北戎还是南戎,我的女儿绝对不要嫁的那么远,哎呀,我好好的靖安就被你随随便便指了婚事,我的秦王又早早的在外面开了府,可怜我孤孤单单的平日也就长安还能说说话,哎,你好狠的心。” 被这惨烈的氛围所感染,长安和隆安一人一条大腿抱着哭,九五之尊瞬间变成了找牙婆卖女儿的黑心贼。 皇帝也是无语,这都哪跟哪儿啊!和亲哪里用得着朕的亲公主?皇后也就算了,她生来没见识,王妃你闹什么闹这边还没消停下来呢,永宁宫那里又传来了懿旨,太后召见。结果好不容易摆脱了群狼,这边又掉入虎口。 身躯瘦小干瘪却向来神色不动的太后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她几乎没根头发丝都在往外喷薄着怒气,再见到这么大的,当爹的儿子,几乎恨不得像小时候那样,一巴掌扇他过去跪祠堂。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没出息的货色!当初你老子怎么叮嘱你的来着?戎族狼心,慎之慎之!你还倒好,好好的非要互市,互市还不够,还非要炫耀国威!这下好了吧,又得和亲,我不容易在你父亲那一辈才断掉的屈辱,今日又被延续了!你让我有什么脸面去见逝去的先皇啊!”太后痛心疾首,被宫女牢牢的搀扶着,龙头拐杖在墨绿色福寿连凤地毯上敲的咚咚响:“我当初一早就告诫你,修长城,建堡垒,多屯粮,多加岗哨!无论如何保得中原无失,现在你瞧瞧,瞧瞧,满大街都是胡人衣裳,膻味毛血,大夏上京被搞成了什么样子?还有什么搏击舞篝火舞,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太后一连串话讲下来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喘气喘的仿佛要晕过去。两个宫女又是抚胸又是拍背。皇帝看着自己老娘这般模样,很无奈的跪下了。 “当初无骨山之围,几乎损伤我大夏龙脉,不得不和亲提供岁币。后来双方有战有和,北戎具是反复无常。非我族类,怎会亲如一家?若是威不能制之,那德也不能怀之。你怎会如此天真?你知不知道哀家一直在等着,等你恢复少年时的血性,带我大夏男儿保家卫国,一雪前耻,可你倒好,你除了二十五年前的守城战,还做了什么出来?” 皇帝只是抿着嘴不吭声,不认错不反抗,老脸一张随你骂八十公斤随你捶。然后一转头,依然故我------他应付自己老娘也很有经验了。 总之天降大事于不晓得哪个人,大家心里都很激动,激动而又惶恐。书衡也在惶恐,至少看起来很惶恐,不过不是为着和亲而是为着礼仪培训班。她,皇家礼仪培训课终于还是开始了。 面前的麽麽果然不愧为最凶残,看她笑的和蔼可信,慈眉善目,优雅的举起手指,调侃国府又闲聊贵女,红唇开合间好像含着一颗血渍呼啦的樱桃。“县主,请您这边来。” 书衡很乖很听话的行礼。 她坚信自己如今的福礼是挑不出错的,从裙府的摆动到腰部的曲线到下巴的高度。别她往日飞扬跳脱,那其实是放荡不羁爱自由,自己不想拘着自己。要逼她动真格,书衡是绝对不会跌面子出三相的。 然而麽麽还是不满,“错了县主,您是主子,我是仆,因着礼仪麽麽的身份,你得行礼,但您不用行的这么恭敬。” 书衡“诧异”而又“茫然无知”的抬头,一幅渴望受教的模样。麽麽很满意----还以为这个未来秦王妃有多难搞。“下巴昂高一点,眼神向上一点,看着我,带着点傲气看我。” “好,现在你面前的是太后。” 书衡微微挑眉,看着摆在椅子上的一件五彩丝线绣金凤明珠宝衣。 “这是太后穿过的,见之如见太后。行礼,问安。” 书衡看着摆在椅子上那件狐假虎威的凤皮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她看看连个垫子都没有安放的地板,嘴角一勾,人就跪了下去,眼神真诚,笑容美好,仿佛面前坐着的就是太后,而书衡非常诚挚的祝福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不够,还不够!这弯度不对,要弯成镰刀弧,手肘不要太高,第一次见太后,是不兴露出脸的。”麽麽拿着软软细细韧性极好的柳条小棍敲她的腿。 书衡心道我早就不是第一次见她了。而且,你没必要一开始就上棍子的。 第一次见太后,接下来的流程就变成:端午节见太后,中元节见太后,千秋节见太后,上元节见太后-----下雨的时候怎么见,下雪天怎么见,太后有什么奇特的忌讳,奇葩的癖好。比如,端午节的时候络子里一定不能放鸭蛋,太后讨厌鸭蛋,中元节的时候祭鬼,太后喜欢红衣,辟邪,你一定要穿红的,太后过生日的时候最讨厌别人说福语只说一句,所以一定要凑成两对四句-----慢慢的,书衡感觉宫廷礼仪的核心变成了如何讨好太后,宗旨就是如何不惹老年人生气。 若是别的柔顺温和的女孩子一定就听了,而且还会做笔记,而且还会对这个麽麽感恩戴德。自感为自己在宫中的生活点亮了明灯,奈何书衡不是。她在不断的跪下去,站起来,站起来,又跪下去的时候,想到:要是太后死去了,我在丧礼上怎么见? 第103章 陷阱 许廷颢终于醒来,只觉得胸口烦闷欲呕,脖子后面隐隐作痛。他轻轻动了动,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胳膊手腕都扭得生疼,看了一眼材质,捆绑自己的竟然是牛筋索。别想靠力气挣开了。 轻轻吸了口气,他开始张目打量,看到了红漆剥落的屋檐,彩塑颓败的泥偶。这是,镇北的破庙?某天好好曾指给他看过,还说要到这里来探险。哎,此情此景,许廷颢只想说一声,好一张乌鸦嘴。 手边的短剑果然已经不在,许廷颢倒是不慌,他轻轻抿抿嘴唇,觉得有点渴,肚子也有点饿。不管是谁绑架的,至少露个头出来,也让他知道该干什么。这种出奇的镇定,来自于他的自信,对方既然没有当场要命,那说明小靖王活着可比死掉有价值多了。 他轻轻动了动,只感觉到牛筋索勒进皮肉里的疼痛,不得以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脊背和腿骨都开始僵硬。破庙外的夕阳告诉他时间已经不早了。这时,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都要怀疑你是蓄意谋杀。”听到脚步声停止,许廷颢随即轻笑:“活活饿死我。” 来人仿佛愣了一瞬:“大夏的王爷果然不凡,陷于困境还能淡然。” 这声音粗狂,口气猖狂。许廷颢微微吃惊,看那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却惊讶的发现,长长的,蓬茸的绒毛头饰。北戎人?他不由得团紧拳头,牛金索勒的手腕沁出了血。 “当初你祖父冲进我胭脂山,大开杀戒的时候,看着一条条性命在自己面前毁掉,是否也这样淡然?” 话语中的激愤和怨怒,叫人听了脊背发凉。许廷颢抿紧了唇一语不发。甘少英带了精锐小队前去追击戎骑,于是有人趁机溜进了清河? 这是,来自异族的报复?许廷颢顿时脊背发冷。 **** 好好根据那信上所标志的,迅速找到一座庭院。这院子显然破败已久,庭中长着荒草,灰尘在空气中飞扬。好好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四下观望片刻,才小心翼翼的迈步进去。 “小护军?”好好喊。除了惊飞几只鸟雀,没有任何动静。 “护军大人?许廷颢?”好好谨慎的戒备这四周。难道有人故意恶作剧吗?不该呀。她在入门的 地方捡到了许廷颢的短剑。只有一尺长,也十分轻巧,平常像一把扇子一样,放在袖子里。好好把它贴身收了。这样的武器,本就是随身携带,如今却掉在这里。 “颢颢?”她有些着急了,这院子里荒草大深,长得遮天蔽日,连条路都找不到,他怎么到了这里?啧,结合方才的传信,好好确定他果真被绑架了。 绑匪真是太大胆了。那张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敢惊动别人,就撕票。好好倒是想看看,有谁那么大胆,敢撕大夏王爷的票。她心里多少有点庆幸,好歹对方是劫财不是劫色。要不然他处境就更危险了。 但现在她来了这个鬼地方,怎么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难道是看出自己两手空空,根本没有十万两银子,所以连面都不露? 好好清清嗓子,大声喊道:“缩头乌龟,赶快出来!有胆子干绑匪,没胆子认账吗?别躲在里面不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 风吹草动,除了窸窸窣窣的杂音,没有任何回应。好好懵圈,难道我骂得还不够毒?她凝神戒备,拨开荒草,往荒草更深处走。越走越觉得这种场合,特别适合突然窜出来一只野鬼,或者一个妖狐,而且还是姿容不错的那种。 “出来!不管是谁都出来!”好好怒了。她脚下使力,揣向一个树墩,尖锐的声音,混合着强大力道带来的震动,在庭院里混蛋。 然而,没有人出来,却有奇特的,繁杂,吵嚷的嗡嗡声响起,好好下意识的仰头看去,顿时惊得瞠目顿足,说不出一个字。好大——屋檐处,破烂的门框上,挂着好大一个马蜂窝。一群黑金色,大肚子的马蜂闹哄哄盘旋。 好好悚然一惊,觉得有点冷。 红日西坠,晚风吹起,许廷颢也觉得有点冷,他低头看看,这才发现身上的外套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身后的不远处,那个北戎人还在。喝酒,吃饼。羊肉的膻味迎风飘三丈,叫他又饿又恶心。 捉住了对方的王爷,不逼问情报,不凌虐羞辱,反而晾在一边。难道你单纯享受捆绑的快感?许廷颢轻轻吸了口气。再次尝试之后,他发现这牛筋索绑的相当有技巧,血液流通不畅,叫他双手快要失去知觉。这样可不行。现在清河军营只有好好在,她若是着急起来,别人都制不住,甘长英又不在,岂不是要出乱子? 许廷颢顷刻间额头沁出了汗,与眼下的局面相比,他更怕公主闯出祸来。担忧的看了眼军营方向,破庙围墙犹在,他只看到了远处飘扬的甘字旗,和近处的几丛草。 冷汗被晚风吹干,叫他更觉得冷了。被勒上磨破的手腕更痛了。难道就要在这里等着人来救?许廷颢又看向那个戎人,忽然产生一个不妙的念头,他是要用自己这个北戎王爷作诱饵来设陷阱,或者作为威胁,来交换什么条件? 他忽然觉得羞耻,明明是自己是来西北历练,谋求长进,却反落入敌手,成了拖累。自尊心和成就感的双重挫败,叫他一瞬间苍白如雪,沉沉低下了头。 那北戎人似乎一直在等着他的异动,眼见如此,发出了尖刻粗狂的笑声:“大夏的王爷,你终于开始慌了吗?” 没有等来回答,他也不气馁,只是继续嘲笑:“看吧,有谁会来救你?是那甘长英还是你军营里的兄弟?你们大夏人两面三刀,阴险狡诈。为国献身是多么伟大的事情,我觉得他们应该会毫不留情的继续进攻北戎,而后在胜利时刻的庆功宴中,惋惜的说上一句,可怜的小靖王,他壮烈了。” “……我头一次见到这么能说的戎民。” 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廷颢却切切实实开始担忧。他一开始一直在捉摸着解开或者挣脱牛筋索,这会儿终于发现这个戎民的反应,根本不合常理。时间不短了,最迟明天,最快马上,清河军营的人就会发现他不在。如果长驱歼击的甘长英还未归来,军中哪个住持大局?单靠那个副手吗?如果清河失守,不仅公主有难,镇远也会失去支援。大夏这道防线,就算破了。 难道自戎骑出现,甘长英出离,再到自己被偷袭,是他们一开始就设下的局? 这下要糟。 好好也觉得眼下很糟。看着那个大马蜂窝,又看看飞舞的杀人蜂,陷入了犹豫。她是武艺高强,她是力气很大,但这些对上一窝马蜂都是白搭。山林里,那是虎豹都不愿招惹的存在,好好自付身娇柔嫩,扛不起一堆带着毒的尾后针。 她欲要转身离开,却透过窗棱,惊愕的发现了一角黑,暗金花纹的玄墨锦缎衣袍。这在不大的清河镇,只有许廷颢一个人会穿。他的衣服从雪白,浅绿到骚包的明紫全部都有,在边塞,大约是碍于风沙和整体的环境背景,就换成了上京时从未穿过的黑。 “护军大人?颢颢?”她又喊,不出意料没有收到任何回应。难道他晕迷了?在这里?好好抬头看看那一大群杀人蜂,咕咚咽了口吐沫。手腕开始发软。绑匪是不是太会挑地方了点?这不像为财,倒像是为着毁对方的容?好好下意识的摸摸脸,罪孽深厚的皮囊啊,全世界都跟我的帅过不去。 她现在严重怀疑幕后绑匪是个从外表丑陋到心灵的丑八怪。 好好哪里知道幕后绑匪根本就没搭理她,而是一直守着许廷颢。 不,不对。许廷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昨天休沐,自己在大街上,按道理说最好下手,却偏偏今天借助妇人之手,刻意把自己调出来,这不是更容易引起怀疑吗?那个妇人。许廷颢恍然明悟,串起了所有的事情。 “看来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对方的语气里是无尽的嘲讽,仿佛嫌弃他连一个诱饵的作用都发挥不了。 “够了,真是够了。”许廷颢却冷笑出来,“甘将军,你是我大夏将星,却着戎装,拗北音,假托戎人名义行事,你不觉得羞耻吗?” 正在喝酒那人愣住了。 很明显,与好好的推理相比,许廷颢的脑子要靠谱多了。也正因为靠谱,才叫他完全无法像好好那样淡定。他一直有隐隐的预感,甘长英若真去镇远看父亲倒也罢了,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他猜甘长英会搞事情,却没料到先被坑的是自己。 甘长英啪啪鼓掌,被看穿了,他也不在躲藏,扔掉了头上的戎民帽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我一直以为父亲给你护军这个位置,是看往日的情分再加上北靖王名头的压力。现在看来,虽说的你武力不怎么样,脑子倒是真不赖。” 虽然对武力评估心存异议,但许廷颢姑且把这句话当成了夸奖,然后皱眉说道:“你还是一边站着吧。拜托回到刚才的地方去。” 甘长英这会儿站在他侧后方,一个容易给人带来心理压力的位置,听闻此言冷笑一声:“觉得不舒服了?” “对啊,你身上的羊肉味太重了。” “——”甘长英拿起方才的绒帽啪到了许廷颢脸上,浓重的膻味叫他差点窒息。 第104章 考验 “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甘长英问道:“从方才的话中判断出来的吗?” 许廷颢沉默片刻才道:“那个惯偷就是你杀的。我看了他的伤口,左深右浅,左宽右窄,那是左撇子动刀才有的特征。而甘将军,你就是一个左撇子。尽管平日里舞枪弄刀,你可以左右手互换。但我记得,当夜在我的营帐,你拍公主的肩膀,随后又收回,是用左手。那无意识的动作,才暴露本来面目。你惯用左手。 “呵呵,清河军营,几千人马,总有几个左撇子,你怎就认定是我?” “因为那个钱袋。就是现在被补在小妇人衣服上的那个。”肚兜二字在舌尖上滚了半天,终究还是说不出来,许廷颢莫名觉得羞耻。 “因为他眼瞎手贱,惹谁不好,偏去惹你甘少将军。偷什么不好,偏偏去偷你姐姐,也就是已经过世的淑妃娘娘亲手做的钱袋。那上面的绘画,我现在才想起来。那古怪的枝叶,是一种野菜,叫藿。一般的文士,哪会选择野菜做配画,武将更不会。但你甘将军会,因为你最爱的已经去世的姐姐,甘长藿。” “果然敏锐。”甘长英没多少诚意的鼓掌:“那人玷污又糟践了我姐姐的心意。死有余辜。” 许廷颢不置可否。“甘淑妃娘娘,据说也是巾帼英雄,可惜了。” “可惜?呵呵”甘长英冷笑:“不仅我大姐。还有我大哥。我大哥少年英雄,当初手臂负伤,本该好好休息,却被陛下一张圣旨换地戍边,结果伤势恶化,一辈子无法握枪。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在某次守城战中,存了死志,喋血沙场。而我父亲如今华发苍苍仍在戍边,因为狗屁法令,我们父子相望而不得相见。” 甘长英面露讥嘲:“甘家已经为皇室奉献了太多。我大姐长藿,是皇帝要制约我甘家父子,才赚入后宫的,结果死的不明不白。立我姐姐为淑妃的时候,宣和帝说的明白,皇后已殁,不会有比她更尊贵的女人。结果他又有了容妃。大姐去世的时候,嘱托他好生照顾四皇子,可是现在呢?上京谁还记得皇室曾有个排行第四的皇子是我外甥?” 许廷颢沉默不语。甘长英重视家人,认为他们遭受太多不公正待遇。而当那些悲剧切切实实发生,那旁观者所有的抚慰和辩解都苍白无力。 “皇家的人就是这样。玩弄帝王心术,需要你的时候,就哄劝蛊惑,叫你为他卖命。不需要你的时候,就一脚踹开。”甘长英的话里满满都是激愤。“我父亲就在镇远,眼下清河无事,你跟公主只消一句话,便可随了我愿。呵呵,但你们袖手旁观。” 许廷颢的脊背微微僵硬,他就知道,果然在这里等着。 “你甭跟我扯什么忠孝难两全的鬼话。那夜我本就是在试探。一开始听说热血又拔萃的新兵陈坏坏是当今一品公主,我还当皇室真出个异类,现在看来都一样。小靖王,我忘了大长公主是你奶奶。你身上也算留着皇家的血。凉薄的很呢。我实话告诉你吧,若是你们当天同意了,那就不会有眼下这局面。” 许廷颢的眼神变了,嘴唇变得苍白:“你说什么。你们?公主在哪儿。”他的情绪骤然变化。自打从这破庙中苏醒,就一直很镇定的人,忽然开始急躁:“你明明知道当夜公主根本没有开口。是我拒绝了你的请求,现在又何必牵扯她进来!” “她是一品公主,宣和帝最宠爱的女儿。我觉得如果她肯开口去讨个人情,应该可以。但她却没有任何举动。”甘长英冷笑:“头上加皇字的,没一个好东西。枉费了在军营里,我对她诸多提拔,称兄道弟。现在看来她跟那玩弄人心权术的皇帝一样。嘴上喊着兄弟,心里却只把人当工具。所以,死了就死了吧。” “你敢!”许廷颢用力挣扎,全然不顾手腕被牛筋索磨的献血淋淋,黝黑的眸子里有红光一闪而过。 “呵呵,自打你们进了我清河军营,在此之前,我对你们可有半点不好?眼看着对方下跪,都不肯成人之美,世上有这样的兄弟?” “你闭嘴!”许廷颢冷声斥道:“真正的兄弟,不会为难兄弟,而你对兄弟提了什么要求,要将兄弟陷于何等境地?甘将军不必拿这话当借口,公主的为人也不需要你来检测和衡量,摆出这种占领道德高地的样子给谁看!” 甘长英一时愣神,半晌才道:“小靖王伶牙俐齿,我算见识了。不过没有用,”他蹲下身来,看看许廷颢越来越苍白的脸,轻轻碰了碰那血肉模糊的手腕:“何必这么生气?原本不想伤到你的。你倒是对公主忠心耿耿。现在,就当配合我玩个游戏。难道你不想知道吗,你那个公主,她当不当得起你的一往情深。” 许廷颢微微发怔,随即悚然一惊:虽然被捉的人是他,但从一开始,被针对的就是公主。“你干了什么?”他的语调在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甘长英好像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也对自己的杰作非常得意。他抬头看了眼墙头红日,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给她准备了杀人蜂。现在应该发挥效果了。” 许廷颢额头冷汗密布。“你竟然使这种手段去对付公主?若真出了意外……” “我只觉得很刺激。公主建功心切,殒身北戎之手。爱面子的宣和帝应该能接受这种死法。再者说了,为啥别人的孩子能死战,他的孩子就不能?这还是他的江山呢。这里是西北,天高皇帝远,做手脚很方便。” 甘长英拿起千里镜展望片刻,轻轻笑道:“她的性格,力量和脚程我都估算的很准确,一切发展都在预料中。现在送第二封信的人应该到了。我告诉她申时不出现在这破庙,那就撕票。杀人蜂的尾针,半个时辰内不处理,就会毙命。但从废宅出发,不管是回军营找军医,还是来破庙都需要半个时辰左右。” 许廷颢恨不得一脚踹他脸上,你这样的脑子和心机,使在北戎身上,早成大夏霍去病了。偏偏枪头掉了个。 甘长英的眼神和笑容却满满都是邪恶的味道:“难道你就不好奇吗?马上就要到申时。你说她是去治疗蛰伤,还是到这里救你?或者,说的更直白一点,她愿不愿意放弃自己命来换你的命。” 许廷颢的心脏怦怦乱跳,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喊,冷静,冷静,冷静下来。“你就那么肯定公主一定会被杀人蜂蛰到?” 甘长英嗤的冷笑:“第一次听到你说傻话。”他瞟了许廷颢一眼:“难道你觉得我脱你衣服是奇怪的癖好?” “……无耻。” “我把你的外套做了伪装,用长杆送了进去,如果公主出手,就一定得从那蜂巢下面过。反之,如果她没有受伤,说明她根本没打算救你。那你心里会是什么感受?”甘长英哈哈大笑,丝毫不把那责骂放在心上,“说实话,不管是公主的尸体,还是你俩反目的样子,我都喜闻乐见。” 人心这玩意儿从来都经不起考验。你许廷颢对公主的在意抓心挠肺,你敢说自己就不渴望,或者贪恋?比如,对方心里是否也有同等的在意和位置。公主对你是跟常人不同,但说到底,美丽的,有趣的事物,包括人在内,都更讨喜欢。只是出身皇家的跋扈,和素来嚣张的性子,将这份喜欢,进一步延展成了占有。 那个叫零的,只是报了个信就表示自己完成任务,离开西北的暗卫,曾经说过,公主是为小靖王来的军营。许廷颢当时分外激动,那激动叫他昼夜不停赶了千里路。但真正见到了人,许廷颢发现,公主对他,乃至于对这种相处模式的追求,都是因为“好玩”。 那意味着出现了下一个让她觉得更好玩的人,或者更好玩的相处模式,自己随时都会被“始乱终弃”。 啊,真是叫人幽怨的真相。 甘长英一直在拿着千里镜观望,忽然道:“有趣的事情发生了。我觉得让你知道比较好。”他蹲下身来,把镜筒凑到许廷颢眼前。 透过那小小的镜片,许廷颢清晰的看到了远处的景象,公主正在狂奔,沿着那条护城河。然后,身子一斜,噗通掉了进去,溅起多高的浪花。 许廷颢骤然眸静如雪。甘长英半晌不见他反应,便移开了镜筒,熟料此时,却听到一声清晰的咔嚓声,抬头一看,却发现许廷颢一只手无力的耷拉着,这是脱臼?他竟然强硬的将左手从牛筋索里抽了出来,磨破的血肉,蔓延到了整个手掌。有了空隙,他的右手随即自由。甘长英大呼不好,正欲出手阻拦,却条件发射性后退,左边脸颊留下一条血痕。 那是……一个奇怪的兵器,明明看上去是个装饰品,吊在脖颈上,一个花式古朴的坠子,但在一瞬间,却有寒芒弹射出来,所及范围,赶得上常规的三尺青锋。 待到甘长英反应过来,许廷颢已切断腿上束缚,冲出庙门,骑上他的马飞奔而去——甚至没顾上再给他一剑。 第105章 拯救 如今正值夏季,河水正值汛期,在太阳映照下,红彤彤的像条彩带。好好在水中奋力跋涉,仿佛一只涉水的凫雁。她顺流而下,载浮载沉,不停扑腾。看得许廷颢心惊肉跳。 “公……公子?”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呼喊,好好从水里露出头来,就看到许廷颢驰马而来。发丝凌乱,衣衫不整,面色苍白,似带血迹,她怔了一怔,看看天色观察时间:难道已经被撕票了,这时地府跑出来的冤魂。 那劫匪该死!竟然不守信用!好好挥出拳头,猛击水面,溅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水。 “水里那个小哥!你傻了吗?”许廷颢看她发怔,又急又气。明明看到她被杀人蜂追,一路沿着河道跑下,又失足跌入水中。现在又泼水浇自己,这是被蜂蛰到脑子了吗? 好好这才发现他就是许廷颢,虽然看上去狼狈了许多。他是自己逃出来了?她立即翻身游向岸,趴着石子沿的河堤,翻身上了草地。身上水哗啦啦落下,她*的原地站稳。 “你,你没事了?”好好摸了把脸,喜笑颜开的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敲自己的大头:“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自己逃出来。哎,我真是,”她又摸了把脸上的水,把自己呛得咳嗽了一声:“真是白担心了。” 许廷颢翻身下马,脚踝一痛,差点软倒,好好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却碰到了他的手腕,顿时皱眉。怎么伤成这样了? 她的衣衫湿了,被水贴在身上。平日里,多亏了一个个兵哥哥胸肌大,才不显出她。这会儿一抱,许廷颢准确无误的感觉到两团柔软。他一时走神,待反应过来,急忙后退,苍白的颊上多了点可疑的红。待要扯下衣服给她披一下,才发现自己外袍不在了。 “那个,杀人蜂呢?” “我那么机智怎么会被蛰到?” 许廷颢一时无言以对。所以,他到底在怕什么? “你……”好好上下打量他一番,仿佛猜到了什么:“为了救我?” 然而你还好端端站着。仿佛只是愉快的洗了个澡。 好好的面色有点古怪,仿佛要唏嘘感叹,又仿佛是莫名感动,然而她最终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护军大人,您实在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的。” 不必——是什么意思?许廷颢只是盯着她,空气一时陷入安静。 “走吧。”他只觉得浑身无力,由内而外。脑子里绷的极紧的弦,忽然松脱。精神由极端的紧张忽然松懈,叫他一时间无所适从。所以,公主有能耐搞定一切,自己,不过是白白担心了一场吗 风一吹,湿衣裳贴在身上,好好夹夹肩膀,快走两步预备跟他互相抱抱,取暖。结果人敢凑过去,许廷颢就倒下了。 被我撞得?好好一脸懵圈,伸开胳膊抱住倒下来的人。好吧,不互相抱了。我抱你。说晕就晕,小王爷你来西北历练还真是大有长进。 她抱了昏过去的许廷颢,翻身上马,立即赶回清河军营。夕阳还挂在山巅,一日未过,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清河军营依旧是那副庄严端肃的模样,王黑娃看到陈老大快马奔腾一路把小王爷抱回来,惊得拿不稳手里的钢刀。好好冲他大喊:“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军医!” 王黑娃这才忙忙的去了。好好抱着人冲进帐篷,小心翼翼的把他放下,又拿了热水给他喝。许廷颢只是忽然晕眩,两口水喝下去就悠然转醒。他轻轻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正靠在好好肩头。脚步声响起,军医进了营帐,看到这一幕略有惊愕,却在许廷颢冷淡的眼神下,收回了视线。 脚踝和小腿上有勒痕,却只是轻微破皮,严重的损伤在手腕上。好好看着那血淋淋的两只腕子,眉头皱的死紧,忍不住轻轻摸他面颊:“你受苦了。”有外人在,许廷颢颇为局促,不自在的往旁边躲了躲。 然而军医的下句话让他微微发怔:“右腕的损伤在皮肉,是磨破的,少许时日便会恢复。左手有脱臼,需得立即纠正好,否则会有炎症。可能会有点疼,护军做好准备。” 好好见状,忙张开手臂:“来,扑到我怀里来。” “……坐下。” 哦。好好一番好心被拒,只得规规矩矩在榻边坐了,一双大眼睛认真盯着军医,眨都不眨一下。军医在行伍呆了多年,接骨疗伤都是常事,却硬是被好好看出了一头汗,仿佛下一句她就会说:你敢把他弄疼了,我就把你踢出去。 许廷颢感受到了好好施加的无形压力,无奈的道:“你转过头去,不许看。” 哦。她只得转过身去,愈发规规矩矩的坐着。 咔嚓!清澈的骨关节对接声响起,好好就听到许廷颢轻轻哎呦了一声。这老大夫果然下手又快又准,许廷颢只为着右手能握剑,才叫左手承担了损伤。现在却深恨左手离心脏近了些。那一瞬间清晰,锐利的疼痛,猛然袭来,叫他脊背为之一僵。 “我可以转过头了吗?”好好急忙问道。 许廷颢面色苍白,嘴唇微微发抖,一时说不出话。好好没听到回答,犹豫一下,期期艾艾的道: “你要是在哭的话,我可以帮你擦眼泪。” “……好了。”许廷颢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哭,深呼吸,强行恢复镇定,吐出还算清晰的音节。话音刚落,好好就猛然回身,小狗一样凑了过来,轻轻碰碰那红肿的手腕:“接好了?能动了吗?” 许廷颢放松身体,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看她捧着自己的手腕,叫军医上药。 老军医显然业务熟练,又不断腿开膛的,他处理起来很轻快。“护军放心,陈队也放心,这药凝血止痛,效果是极好的。伤口里有些杂质,需要简单冲洗,所幸不是很多。” 这点痛跟方才相比,已经不算什么,许廷颢看看坐在身边,一本正经撮眉用眼仿佛自己在疼的人,忍不住轻声笑出来。“好了,不用摆出这种表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缠上轻软的绷带,许廷颢掂起右腕看了看。心中略有庆幸。“伤口最好不要沾水。护军当心者些。”老军医温言叮嘱,许廷颢诚心谢过。 好好刚送他离开,许廷颢就已强行严肃了神态:“陈坏,你今天遭遇了什么。” “有人送信,叫我独自去一个废宅,护军大人被绑在那里。我去了以后,原本要烧掉那个马蜂窝。我随身都带了火折子了。但我看护军大人晕迷在里头,怕蜂伤到你。犹豫了很久,又觉得不对。我都怕蜂窝,那图财的绑匪肯定也怕了。怎么会把人搁在那里?这多半是陷阱,所以,我根本没动那个蜂巢。” 变聪明了? 眼见许廷颢怔怔的看着她,好好伸手打了响指:“护军大人,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看到你用脑子解决问题,不大适应。 “妈哒!”结果我转身要走,又来一个人,他拿弹弓射我,我一接,发现石头上有纸条,上头说护军在破庙里,还说我申时不过去就撕票。我气急了,就去抓那个人。谁知道那个混蛋竟然拿弹弓射,一下子射中了蜂巢。那马蜂,哄得一下,全都飞出来了。” ……所以这有什么两样?虽然过程有点差错,但结果还是被蜂追。许廷颢有点头晕。 “我一边被一堆杀人蜂追着跑,一边又想不对啊,我得去救护军大人。要是赶不上,你就被撕票了。恰好有这条河,又能躲蜂,又能往破庙赶。在你来之前,我跟弟兄们,和民工一起改造河渠,所以我大概知道流向。能顺水游一段,也比赶路快呢。” 许廷颢无言以对。 好好拿出他的短剑。“我在那废宅门口捡到的。绑匪要引我过去,也是费了脑子。” 许廷颢示意她把短剑放在榻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坠子。他一直都有两把剑。短剑,是平常使用,加掩人耳目。一般人观察对方身上带有兵器,看到这把袖中短剑,便会自觉了然。放弃追根究 底。隐藏的这把软剑就是真正的杀招。 许廷颢看着这把剑,想到晕倒前看到的那个钱袋。现在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甘少英辛苦布了这个局,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对家人的感情,和那个狗屁皇家人心考察上。这就好比是故意展示于人的短剑,许廷颢怀疑他是为了隐藏另一个更强大,更黑暗的阴谋。真正的杀招,还未出鞘。 只不过,那只是心里一点隐约的预感。他现在想不明白,只能三缄其口。 “我记得我好像晕倒了。你带我回来的?” “对啊。抱回来了。幸好我力气够大。” “怎么抱得?”许廷颢有种不妙的预感。 好好比划了一下:“就这样,打横抱得。” “……”好难堪的姿势。 “你脸色很糟糕。还很痛吗?要不要吃点鸡汤,我给你留了鸡腿呢。”好好发问。 许廷颢沉默不语。好好看看他裹起来的两个手腕:“其实我可以喂你的。” “……不了,让我睡会儿。” “那我帮你脱衣裳?” “……” 第106章 纠结 与脱衣裳相比,显然还是喂饭比较好接受。许廷颢在好好执着的眼神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还是喝汤吧。” 他曾饿的烧心,又被膻味熏到恶心,这会儿胃里空落落的难受。确实该吃点东西。好好跑出去热汤,他任凭身体瘫在羊羔绒褥子上,感觉从头到脚无处不痛,从心底到眼底,哪里都难受。公主喜欢我,公主喜欢好多人……我担心公主,但公主可以从容应付一切局面,结果狼狈不堪的只有自己。 他担心军营里的公主会吃苦受气,而事实上她风生水起。甘长英的局针对她而设,自己心惊肉跳,她却仿佛只是玩了个危险的游戏。当人意识到自己无法被对方需要的时候,就会产生不安全感。许廷颢眼下就是这种状况,他无意识的把毯子拢得更紧了点,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悲哀。 好好跑出了帐篷,先去找军医。那老先生正在制药,看到她吓了一跳。“陈护卫?” 好好却不说废话,直接撩开领子给他看。“我在外面被马蜂叮了一口。” 军营一听,急忙举了灯过来细看。侧颈那里红肿了一块,趁着肌肤,非常鲜明。“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被蛰到的时候,就立即把尾针去掉了,并且挤出了毒液,所以可以多顶一会儿。”她挺庆幸许廷颢自己逃脱,还骑马来接。要不然,哪怕自己再拼命争取时间,后果怎么样,也在两可。 “这,这可不是普通的马蜂。前段时间,还有一条狗被活活蛰死了。”老军医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听她如此轻描淡写,深感佩服。“陈护卫冷静机变,让人佩服。”他烧了个火罐,按上去,把残留的毒素吸出来,又用食醋简单擦洗,叫好好自己压着布,“你的体质真好。”老军医由衷感叹。 好好微笑:“天赋异禀。” 见过不谦虚的,没见过这种场合还能嘚瑟的。老军医随后拿出地丁,七叶一枝花,半边莲,迅速捣碎捣烂,给她压在伤处。还往嘴里塞了两颗清瘟解毒丹。“今天晚上,最好再换一次。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好好诚心道谢,想了想把鸡腿拿给他。“给您。辛苦了。”末了又叮嘱一句:“这件小事就不要让护军知道了。” 老军医愣了一下,露出了然之色。他把鸡腿还给好好:“你还是自己用吧。” “小护军一天没吃东西,现在喝汤就可以了。不能吃沉肉。”好好把鸡腿一放,转身就跑。老军医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傻丫头。”他是大夫,对人体的认知,较之常人要敏感的多。一切眼底看分明。 许廷颢靠在枕头上,头脑内飞快跑马。公主,她会不会救我?会为了我把代价付出到何种程度?有那么一瞬间,许廷颢切切实实的动摇,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现在想想,说道玩弄人心,他甘长英也不遑多让。直到他自以为公主独自逃命,把千里镜送到许廷颢眼前。许廷颢才豁然发现,根本不用想那么多。他怕好好受伤,怕好好不开心,怕她无法再那样明媚嚣张的笑,这种怕,远远超出了他对答案的渴望。 所以,再次看到甘长英出现,许廷颢皱眉道:“你现在满足了?”此人的脸皮厚度真是空前绝后,刚刚布了恶心的局,现在又旁若无事的出现在受害人面前。 “我当然得追过来。你骑走了我的马。” “……无耻。” “等你在军营呆的更久,骂人的话,就会得多几句了。” 许廷颢以前一直认为林微媸是他最讨厌的人,因为每次看到他,都有种冲动,要跟他撕逼三百回合。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最讨厌的是甘长英,因为连看一眼都会觉得糟心。 “这个结局是有点意外。”甘长英刚欲上前,又站住了脚。一把忽然出现的薄刃,如同一条忽然窜出的蛇,稳稳地,指着他的脖颈。 “不许过来。如果你敢再把坏心思放到公主身上,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哪怕我们两家曾是至交。” 他的手腕因为这个动作,又开始渗血,他的手却依旧很稳。“而且,把你将要说出口的冷嘲热讽收回去。我愿意付出的感情,跟她是不是皇家人没关系。自然也不牵涉到愚忠。” 甘长英后退一步,往帐篷外看了一眼。安荣要回来了。作为一个公主,自己甘愿一白到底,从小兵当起,还如鱼得水。这怪异,让他产生了一探究竟的冲动。 “只有一句忠告。作为臣子还是跟皇室保持适当距离为好。否则都不会有好下场。哪怕贵为驸马,你如你爷爷。或者,想想你父亲?” 许廷颢的眼神忽然冷酷。甘长英却不以为意的笑了,随即拂袖走人。 好好端着鸡汤进来,看到许廷颢还靠在原处,烛光下的侧脸一片温柔。听到动静,许廷颢扭过头来,眼光随即落到了汤上,他轻轻摸了摸肚子。 “果然饿了吧?”好好轻笑,在他身边坐下。许廷颢看看自己的左手,想了想,说道:“你把碗放下,我可以自己拿勺子。” 好好看看他的右腕,拿起勺子做了舀,喝的动作。“你确定能灵活弯曲到这种程度?”她强硬的端起了碗,把鸡汤送到唇边。 许廷颢轻轻缩了缩。他听耿叔说过,恋爱话本必备情节:男孩给女孩喂药或喂饭。 他看看一脸无辜十分坦荡的好好,内心有点无力:谁是女孩子啊。 好好见他不动,想到贤妃说过有些人是猫舌,别人吃温度正好的食物,他却会觉得热。于是拿回来轻轻吹了吹,又送过去…… 你真是够了啊,公主殿下。许廷颢只得选择服从,生怕她下一秒做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事情。鸡汤的味道一品醇香,他内心五味杂陈。 “还要一碗吗?” 许廷颢默然摇头。香浓的鸡汤叫他吃得味同爵蜡。好好有点不放心,还把手探进去摸摸他的肚子,确定没饿着,才心满意足的把手收回去,许廷颢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这么发展。被照顾的为什么是他呢? “我好像闻到了药味。”许廷颢忽然道:“你刚刚离我很近的时候……” “不是你手腕上的吗?”好好随手指点。是这个?许廷颢低头观察。 “护军早些睡吧。”好好给他把猩红石青图的毯子抱过来,“要是疼就说一声。”她笑着指指屏风后的榻褥,开个玩笑以图缓和莫名尴尬的气氛:“你是早想到有这一天,所以才叫我来当跟班的?” “嗯?” “哦,没事。你好好休息。”好好觉得气氛更尴尬了,只得翻身装睡。 烛光摇摇,许廷颢默不作声靠在枕头上。身体极度疲惫,精神却意外的活跃。“护军不必为我做到这种程度”是什么意思?因为她自己可以搞定一切,根本不用自己多余操心。还是在她看来俩人的感情根本没到可以肝胆相照的地步?再或者,是自己的热情让她有了压力,以至于她都无奈了……对啊,自己一来到清远,就把她强行带到了身边,都不曾问过她是否愿意。而且,若自己 不来,只怕也没这事儿,她还开心的当着陈坏坏。 许廷颢对自己的患得患失,既无奈又无语。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仿佛关心则乱败事有余。 手腕上时不时传来的疼痛,叫他一直无法睡的安稳,约到亥时,朦朦胧胧见到公主披衣起床。片刻之后又回来了,照样在床上躺好。 不知为何,他仿佛忽然安心了般,一觉睡到了天亮。 好好醒得略微早些,她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许廷颢正在穿衣服,因为手腕不灵活,姿势有点僵硬。然而他终于还是穿上了。好好站在一边看,觉得他像费力打扮一个木偶,强忍着不发笑。 她把热水放下,看着许廷颢把手放进去,慢慢擦洗。“大夫说不能沾水,你小心些。”好好接过帕子给他擦脸,许廷颢却努力证明他可以自己做。 于是好好就去开箱笼给他拿新的外袍,结果却在箱子里看到了一瓶凝脂露。她拿在手里观察,表情变得有点古怪。 许廷颢回过头去,顿时怔住。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好好觉得自己适应能力蛮强的,她迅速做出了“哪怕喜欢保养护肤也不影响北靖王英明神武。”的心里建设。举起那瓶凝脂露,笑着问道:“需要我帮你擦吗?” 许廷颢:……我生气了,不要理你。 于是,今天早上,他坚持自己拿勺子吃了粥,努力向公主证明自己可以自力更生。结果中午的时候,他就见到桌案上放着一碗粗面,还有一双筷子—— 军营不都吃粟米混合饭吗?青豆炒肉末拌菜那也是可以用勺子的。什么时候流行吃捞面了? 然后,他就看到公主捧着碗走过来,夹起鸡蛋面:“来,张嘴。” 第107章 出发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折梅采菊本是当初归麽麽亲手挑选了的,以往发生争执,阿六都是直接呵责这两个。吃过奶,奉过疾,对公主身体比本人都了解,这样的麽麽那面子都是大过天,整个景福宫,只在一人之下。 采菊折梅白着脸,头触于地。归麽麽轻蔑的看了两人一眼,当初是我保上来的,我可以随时换掉你们,贴身大宫女的位置,多得是人想要。她看着安荣,颇为自得。 好好从此吴丝暗宝相花睡裤下露出两条洁白的小腿,清凌凌的目光来回扫荡了几遍,又轻轻咳了一声。“我渴了。厨房的小羊排,是为了掩饰肉不够新鲜,所以特意放多了辣椒和盐巴吗?” 归麽麽当即一愣。好好半天没开口,一张嘴,却来了这么一句。她哎哎的答应着,去摸桌上的紫砂兰草春壶,好好却道:“采菊,你去。” 采菊赶忙站起,另一边暖炉上,取了一杯温腾腾的白水过来。她看了归麽麽一眼,终于找回些底气,道:“公主自从大伤以后,便遵了医嘱,晚上不喝茉莉花,只用甘泉。”好好果然一饮而尽,还要她再来一杯。归麽麽的脸色立即变得不大好看。 采菊倒是乖觉,伺候好好用完,又到床边跪下。好好看看她俩,又看看归麽麽,慢悠悠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归麽麽当即道:“公主,这两个丫头片子,因为您最近亲重,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一张口,就说我拿了公主的东西。您说,我这么大年纪,忠心耿耿一辈子,也没个儿女,您就是我的全部。我未来都系在公主身上,我怎么可能蒙蔽公主呢?倒是这两个丫头,没规没矩,竟然还私藏男人的东西!说不定背地里怎么勾搭汉子呢。” 采菊吓出了一头黄汗,磕头如捣蒜:“公主明鉴。奴婢再不敢起那淫心。是如今陛下隆恩,元宵节那天,可以放我等出宫赏灯,我们有几个姐妹,本就是上京人士,也是难得有次机会,溜到宫城根下,可以见见家人。” 这个风俗好好知道。正月十五上元夜,普天同庆,宫门亦不闭锁,宫女也可外出观灯。难道你趁机邂逅了一个小哥哥?好好摸着下巴,一幅看野戏的表情,这阿六的手下,还真是一个个戏份充足。 “上次我见哥哥,他要去当兵了,抽调到西凉戍边。我的爹爹娶了后娘,自个儿也变了后爹。调兵丁这种事不让继弟去干,自然是落到我亲哥哥身上。我就做几套冬衣给他,也算是当妹子的尽尽心。”采菊一头磕到地上,咚咚有声:“奴婢不敢做那伤风败俗之事,给公主抹黑。我所言之事,句句是真。我情愿查证,以示清白。” 归麽麽尖声道:“即便如此,那私相传递也是重罪!你莫要哄得公主年幼心软!” 宫女要传递消息出去,得重金贿赂那一大早出门采买的御膳房人,或者处理夜香的人。这个好好知道。虽然宫禁森严,但人情难违,不少人入了宫,一辈子见不到家人,所以这事古来有之,也没人赶尽杀绝。 好好心中已有了注意,先压下不表,让采菊抬头,又问:“我方才隐约听到麽麽要借贷?您是我景福宫的竹竿头,若是您都手头紧张,倒给她人落了口实,说我景福宫苛刻下人。”随即问折梅:“麽麽要什么?对了,把我那玉锁拿出来。我以前年幼仗着父皇的宠爱,标新立异。以后大了,就不可为此了。明日应德妃娘娘之邀,去广济寺祈福。还是把那中规共矩的戴上。” 归麽麽吃了一惊,公主这是,有意把事弄大?情知要包不住,当即倒打一耙:“公主,您有所不知。这两个丫头,管着您的东西,那簪儿花儿,锁呀珠儿呀。您是富贵闲人,不操这多余闲心,却不知再不管管,就要被这俩人搬空了!” “麽麽!”采菊和折梅震惊的抬起头,异口同声呵斥,尤其采菊,脸上的表情又是懊悔又是愤恨:“我只恨我自己蠢笨,受了你的要挟,只得为虎作伥。明明是你,你自己无儿无女,怕将来离了宫没活路,在宫外认养了干儿子。拿着公主的物事去贴你的义子。一开始是公主厌弃的大红大紫的布料,不愿意戴的黄白俗物,大众首饰。后来就越来越大胆,连公主的份例,殿下不碰的猪油,熏火腿,红箩碳你都要撇去。” “你这丫头,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五十寿诞,还有个官哥儿赠寿礼给你,他就住在京西黄鹂堡。” 好好轻轻吸了口气,冷笑:“好,查!安荣公主竟然有个跟自己一般受用的奶哥哥。我怎么能不认识认识?零?零!你不是陛下派给我使唤的暗卫吗?” 一个黑色劲装的矫健身影,随即出现在大殿,好好忍不住抬头望房梁:你到底蜗居在哪? 他忽然出现又瞬间消失。归麽麽这才慌了,纸白了一张脸,匍匐在地:“公主,不少姑姑,太监,都在外面认养干儿子,也是给自己百年后留根香火,我不过是随大流……” “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干什么!”贤妃娘娘发也没顾上梳,拢着袍子,整着袖子就从正殿卧房转了出来。她显然又急又惧:“六儿,这都快子时了,你怎么还不睡?” 好好扶额,原本可以快点解决的,您一来,我更睡不了了。 “娘娘,我的贤妃娘娘,”归麽麽一把抱住了贤妃的大腿,眼泪哗得一下流了下来,“老奴这一生,无儿无女,百年后入荒坟,连个人烧纸钱都没有。老奴魂魄无归啊……” “麽麽,您起来说话。”贤妃向来好心,一见这乳二世的乳母零泪如雨,当即受不了了,一把扶她起来:“快别这样,您是奶了我的,没有您就没有我。您素来有体面,怎可如此轻贱自己。” 归麽麽心中多了份安定,其实贤妃心细,早察觉到些异样。不过只呵斥两句罢了,也不认真嵌束。这知而不管,比安荣的不知情更让她有恃无恐。也不起身,抹了把眼泪,抽抽嗒嗒的道: 老奴也是糊涂,为了过身之后有人奠碗凉浆,认了个不成器的在外头。谁知道他做生意亏了,债主追上门来,要废他一条腿。娘娘,这狗儿猫儿养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是我寄予厚望的大活人。你说,我能看着他死吗?娘娘,您是最心善的,向来扶贫怜弱,又乐善好施……” 好好越听越不对,难道我心善就得看着你偷我的东西去养别人?这是两码事吧。 “哎,你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你那点子事。人之私情,情有可原……” 采菊顿时急了,情知这次归麽麽若再被放过,自己就要吃报复。膝行几步,扑了过来,抱住了贤妃另一条大腿,又气又急:“娘娘,这老货本就是拿准了您好性儿,这才作威作福。她可不是为着什么香火,她认领了几个人呢。拿着您和公主的东西去装好装富,哄得人家叫干娘叫奶奶。” “娘娘,老奴可怜,我这命啊”归麽麽抱住贤妃一团面似的揉“奴才那不是怕只养一个不管事吗?我当初认的干儿一场泻肚子就没了,好壮实的小伙子,谁知道吃了碗冷饭就不行了呢?我白养了四五年,我怕呀。” 她声泪俱下,哭声凄怆,惹得贤妃也去拭泪。“你素来是个有情有义的,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采菊也慌了,“你怕!你只顾着自己,你想着公主和娘娘吗?其他宫里人知道你这样子,说不定背地里怎么嗤笑我们两个主子呢!当了冤大头,敬出白眼狼!” 眼瞧着她俩吵得不可开交,贤妃听得晕头转向,竟然不能辖制。好好轻轻吸了口气,伸手去拿旁边的香炉。一下,哎?这半条狗的重量,现在竟然举不起来了!好好一挥手将它拨倒,咚得一声,俩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来人,快来人啊。”孙昭仪破开了嗓子大喊,好好被那尖锐的女声刺激到耳膜发疼,不得不提醒她:“你得叫太医,不是道士和尚。”她真怕自己被当成诈尸,才活过来,就被当妖孽烧了。 孙昭仪拉着幔帐,站起又软倒,站起又软倒,连着扑腾几次,终于发现女儿真是动了,不是自己红肿的眼睛看出了幻觉。她放弃了站起,就地爬着,匍匐过来,守在好好身边,“六儿,娘可怜的小六儿--” 又开始哭了。好好对眼泪没辙,只得叫道:“渴了,渴了!” 孙昭仪这才收了声,踉踉跄跄去倒茶,中间还被绊倒一次,茶杯跌落一次。茶水烫手一次。兵兵乓乓,声音响个不停。等到好好终于喝到茶,不大的宫殿里,就挤挤抗抗站了一地的人。而外面,脚步声,喧哗声还在持续响起。 第108章 厮杀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房间内灯火幢幢,耿叔靠在纱窗下,手里握着一杯酒。他早注意到灯烛映出的影子,却只觉得好笑。这个脚劲过人的公主想搞什么鬼?耿叔摸着下巴,心道小孩子的好奇心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大晚上的,她也不怕掉下来。耿叔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窗户。 好好豁然一惊,差点从窗台上翻下去。“耿叔!”好好呲牙同他打招呼。“晚上好啊。” “安荣殿下半夜爬窗,草民受宠若惊。” 吱呀一声,好好推开房门走进来。烛光下的人,鬓若刀裁,英武高大。她昂头观察,心道岁月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改变多少红颜少年,增加多少沧桑风霜,让多少面容变得模糊,多少关系变得生疏……总之没看出所以然。 她皱着眉使劲想,也想不起十年前的生父陈更是什么样。而且作为王爷的护卫,他并没有画像留下来,许廷颢也没有给她重复回忆。 难道……好好瞧瞧瞥向他的腰。还有一个依据,她记得清楚,父亲跟她一样,后腰那里都有一个月牙刺青。只是,他会脱了衣服给自己看?好好摸摸下巴,鬼鬼一笑:“你看外边的月亮多漂亮!” “所以,小公主,你来找我赏月?”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小姑娘,姿态颇为豪放。开朗,活泼,强悍,跟一般的娇女不一样。 我要说我怀疑你是我爹,那皇帝立马就能带着人马杀到景福宫:孙氏,她敢绿了朕? “不!”好好立即摇头:“月亮这么美,只看着它怎么够?我要占有它,带着它走来走去。”她豪气冲天的撸起袖子:“玉兔是我的,嫦娥也是我的!” “……虽然我会点轻功,但我摘不了月亮。” “嘁,我的意思是我会把月亮纹在身上。” “哦,只要你不怕疼,随意。” 好好认真盯着他的脸,却没有看出一点异样的表情,心里莫名有点失望。有下人提热水进来,看到安荣公主,愣了一愣,立即跪下磕头。好好摆摆手叫他起来,看看屏风上搭着的衣衫,又看看耿叔。“你要洗澡吗?” “所以,”耿叔指指门外。用意不言而名。 好好轻啧一声,扮出仰慕姿态“我觉得你身材一定超级棒。” 棒也不给你看。耿叔提起她的衣领将人送到了门外。嘭的一声关上,好好清楚的听到了里头上开关的声音。 好吧,我这表现像个贪图民男的坏人。 安静听话的公主向来不是好好,她四下望望,看了眼屋顶,判断了一下揭瓦偷窥的可行性,最终无奈放弃。又判断了一下方位,轻轻扭动两下胳膊,判断出没有强行按倒脱衣的力量,好好只得安慰自己:不急不急,这么大个人还能飞了?等我的手臂也恢复了,我分分钟叫你自己脱给我看。 许廷颢刚做完今天的功课,一出门就看到好好在耿叔门口探头探脑,有点差异“那是安荣公主?这天都黑透了,她干嘛呢?”随即叫住了提着桶子跑过来的下人:“耿叔门口的是安荣殿下?难道是耿叔不肯劈砖头给她看,她还不死心?” 许廷颢看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心里有点不美:安荣喜欢手劈方砖的男人。我早晚把耿叔的功夫全部学到手。他正跟自己打气,下人开口了,语气有点飘忽:“奴才刚去给耿师傅送洗澡水,安荣公主似乎是为了他的好身材……” 许廷颢立即瞪大了眼睛:这比为了手劈方砖更叫他难以接受。“安荣公主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你不要乱讲话。”他想想魁梧高大的耿叔,又看看自己,跺脚道:“难道耿师傅的身材比我好吗?” 下人欲哭无泪,说实话绝对会被打死的吧。“小王爷,至少,至少您比云小姐身材好。” 许廷颢气得跺了一脚。快跑几步,直接截住了好好。“殿下,难道你是晚上兔肉吃多了睡不着吗。你不怕夜游神把你抱走吗?” “我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小孩子了。夜游神不会管我的。”好好有点没心情,推开许廷颢径直往前走。我已经十岁了,你才七岁。爹宝宝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许廷颢被推的后退一步,莫名有点委屈,又追上去:“你怎么了?你的脸冷得跟月亮一样。” 月亮!又是月亮!好好忽然有点恼火,这个刺青难道有什么文章不成?许廷颢竟然从未跟她讲过。好好忽然转身用力攥住许廷颢的肩膀,“小王爷,你见过耿叔的身体吗?” “没……没有。” “他是王府师傅,又是你的属下,你怎么可以没见过?” 爹宝宝更委屈了:“我选属下又不是看身材选的。” “……”好好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莫名其妙被吼,爹宝宝眼圈都红了。她的脾气和力量是同步的,都有点不受控制。难道是恢复原身带来的后遗症?她松开了手,给爹宝宝整整衣领,放柔了口吻:“你怎么还没有睡?” “补功课。”许廷颢轻声道。 好好这才注意到他的掌心有点红,轻轻一压许廷颢就微微瑟缩了下。“挨打了?”整个王府敢对他动手的,也只有老王妃了。“被奶奶上家法了?” “嗯……” 许廷颢跑去了东昌侯府,他去刺探敌情,看温如玉最近长成什么样了,结果温如玉太小了没意思,温如玉的爹却很有意思。他跟着温侯玩了几把骰子,赌了几次双陆。还兴致勃勃提了战利品回来。结果老王妃一看到他手里的玳瑁盘小陀螺,问清来历,就怒了。是真怒,都打板子了。 好好抓抓头,恍然明悟:老王妃就这一个孙子,成龙心切,而在一般人眼里,温侯都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典范。大错不犯,正事不干,除了脸没有哪里能看。她显然是怕许廷颢学坏了。 打手板,不许吃饭属于惩罚套餐,向来公不离婆,好好牵了他的手腕来到自己客房,翻出点心给他吃,又轻轻给他按摩手掌“要是淤血了,就不好了。” 许廷颢看看点心,摇了摇头。 “老王妃已经睡了,不要紧的。”好好摸摸他的头:“不按时吃饭会肚子疼的。” “让奶奶生气,是我不对。” ……这孩子真实诚。 许廷颢摸摸肚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决的摇头。好好对这么乖巧的孩子无话可说。她踢掉鞋子翻身上了床,许廷颢愣了一愣,也踢掉鞋子爬了上去。被子底下,伸手去楼好好的腰,好好随即抱住了他。一般小孩子觉得自己受委屈了,都会做这个动作。好好看着自己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心道撒娇要抱抱都是小孩的特权。等明年,就不许这样做了。 虽然不甘心,但好好以为核查身份这件事就暂时结束了,其他的都等彻底恢复力量再说。却不料,月末时候耿叔再次出现。就出现在了她在王府暂住的房间。露着自己的倒三角好身材,八块腹肌,健壮的脊背,长而笔直强壮的大腿。阳光下,那线条分明而肌理均匀的肌肉散发着古铜色的 光芒。 好好瞠目结舌,双眼大亮,她庆幸自己不是三姐那样钟爱面首的色女,不然就嗷嗷叫着扑上去了。她才刚陪许紫云运动完,回到房间,就看到了单手曲肘撑着额头,以雕塑姿态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耿叔。她整个人都是懵圈的……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成熟伟岸的男性躯体,还是只有短裈近乎赤丨裸的。 看吧看吧看吧,赶紧看个够!耿叔在世间行走多年,超高武力值加持,没想到也会被逼卖肉。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小王爷算你很!为了你老爹的救命之恩,我答应帮你做三件事。谁知道你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变成高手,于是我开始了拳棒师傅的苦逼生涯。好吧,我认了,谁想到一个四岁小孩会目的性这么强呢?给我一根金箍棒或者一只烤羊腿才是四岁小孩的正常要求吧? 但现在,你又浪费了第二次机会,就为了讨好这个小姑娘!! 哪怕自己把自己坑了,也得把绝世高手的风范撑到底。耿叔把自己的姿势摆的更酷拽了点,一副撕下脸皮踩到脚下的样子。 好好把视线投向许廷颢,小白花一样开在肌肉大叔身边的爹宝宝正默默对手指,有点不甘又有点讨好:“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身体,我就拿给你看…… 好好把爹宝宝抓进怀里一顿揉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的爹爹都是极为疼爱我的爹爹。 东昌侯府是大夏朝堂上一个奇怪的存在,当年开国封侯,如今在上京不过三流。一百多年了,多少风流雨打风吹去,英雄出了几波,没一个姓温,但温家依旧屹立不倒…… 好好内心唏嘘感慨,见到温侯那一刹那,却又立即明悟:老天爷赏饭吃,谁都拦不住。温家男儿大约有着一般人家女子的作用,联姻捐躯…… 她忍不住想温如玉当初参加选女婿,是不是屈服于王府的淫威。 温如玉现在才三岁,在院子里蹒跚着追一只球。那是绣布加皮革做成的蹴鞠,打在身上也不疼。现在已经是秋天,红树林里彩叶飘飞,温如玉穿着乳白底子红枫叶绣纹的衫袄跟几个丫鬟玩。清脆的笑声远远可闻。 好好截住了他的球,弯腰逗他:“要不要?阿玉过来。” 第109章 攻受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好好豁然一惊,差点从窗台上翻下去。“耿叔!”好好呲牙同他打招呼。“晚上好啊。” “安荣殿下半夜爬窗,草民受宠若惊。” 吱呀一声,好好推开房门走进来。烛光下的人,鬓若刀裁,英武高大。她昂头观察,心道岁月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改变多少红颜少年,增加多少沧桑风霜,让多少面容变得模糊,多少关系变得生疏……总之没看出所以然。 她皱着眉使劲想,也想不起十年前的生父陈更是什么样。而且作为王爷的护卫,他并没有画像留下来,许廷颢也没有给她重复回忆。 难道……好好瞧瞧瞥向他的腰。还有一个依据,她记得清楚,父亲跟她一样,后腰那里都有一个月牙刺青。只是,他会脱了衣服给自己看?好好摸摸下巴,鬼鬼一笑:“你看外边的月亮多漂亮!” “所以,小公主,你来找我赏月?”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小姑娘,姿态颇为豪放。开朗,活泼,强悍,跟一般的娇女不一样。 我要说我怀疑你是我爹,那皇帝立马就能带着人马杀到景福宫:孙氏,她敢绿了朕? “不!”好好立即摇头:“月亮这么美,只看着它怎么够?我要占有它,带着它走来走去。”她豪气冲天的撸起袖子:“玉兔是我的,嫦娥也是我的!” “……虽然我会点轻功,但我摘不了月亮。” “嘁,我的意思是我会把月亮纹在身上。” “哦,只要你不怕疼,随意。” 好好认真盯着他的脸,却没有看出一点异样的表情,心里莫名有点失望。有下人提热水进来,看到安荣公主,愣了一愣,立即跪下磕头。好好摆摆手叫他起来,看看屏风上搭着的衣衫,又看看耿叔。“你要洗澡吗?” “所以,”耿叔指指门外。用意不言而名。 好好轻啧一声,扮出仰慕姿态“我觉得你身材一定超级棒。” 棒也不给你看。耿叔提起她的衣领将人送到了门外。嘭的一声关上,好好清楚的听到了里头上开关的声音。 好吧,我这表现像个贪图民男的坏人。 安静听话的公主向来不是好好,她四下望望,看了眼屋顶,判断了一下揭瓦偷窥的可行性,最终无奈放弃。又判断了一下方位,轻轻扭动两下胳膊,判断出没有强行按倒脱衣的力量,好好只得安慰自己:不急不急,这么大个人还能飞了?等我的手臂也恢复了,我分分钟叫你自己脱给我看。 许廷颢刚做完今天的功课,一出门就看到好好在耿叔门口探头探脑,有点差异“那是安荣公主?这天都黑透了,她干嘛呢?”随即叫住了提着桶子跑过来的下人:“耿叔门口的是安荣殿下?难道是耿叔不肯劈砖头给她看,她还不死心?” 许廷颢看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心里有点不美:安荣喜欢手劈方砖的男人。我早晚把耿叔的功夫全部学到手。他正跟自己打气,下人开口了,语气有点飘忽:“奴才刚去给耿师傅送洗澡水,安荣公主似乎是为了他的好身材……” 许廷颢立即瞪大了眼睛:这比为了手劈方砖更叫他难以接受。“安荣公主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你不要乱讲话。”他想想魁梧高大的耿叔,又看看自己,跺脚道:“难道耿师傅的身材比我好吗?” 下人欲哭无泪,说实话绝对会被打死的吧。“小王爷,至少,至少您比云小姐身材好。” 许廷颢气得跺了一脚。快跑几步,直接截住了好好。“殿下,难道你是晚上兔肉吃多了睡不着吗。你不怕夜游神把你抱走吗?” “我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小孩子了。夜游神不会管我的。”好好有点没心情,推开许廷颢径直往前走。我已经十岁了,你才七岁。爹宝宝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许廷颢被推的后退一步,莫名有点委屈,又追上去:“你怎么了?你的脸冷得跟月亮一样。” 月亮!又是月亮!好好忽然有点恼火,这个刺青难道有什么文章不成?许廷颢竟然从未跟她讲过。好好忽然转身用力攥住许廷颢的肩膀,“小王爷,你见过耿叔的身体吗?” “没……没有。” “他是王府师傅,又是你的属下,你怎么可以没见过?” 爹宝宝更委屈了:“我选属下又不是看身材选的。” “……”好好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莫名其妙被吼,爹宝宝眼圈都红了。她的脾气和力量是同步的,都有点不受控制。难道是恢复原身带来的后遗症?她松开了手,给爹宝宝整整衣领,放柔了口吻:“你怎么还没有睡?” “补功课。”许廷颢轻声道。 好好这才注意到他的掌心有点红,轻轻一压许廷颢就微微瑟缩了下。“挨打了?”整个王府敢对他动手的,也只有老王妃了。“被奶奶上家法了?” “嗯……” 许廷颢跑去了东昌侯府,他去刺探敌情,看温如玉最近长成什么样了,结果温如玉太小了没意思,温如玉的爹却很有意思。他跟着温侯玩了几把骰子,赌了几次双陆。还兴致勃勃提了战利品回来。结果老王妃一看到他手里的玳瑁盘小陀螺,问清来历,就怒了。是真怒,都打板子了。 好好抓抓头,恍然明悟:老王妃就这一个孙子,成龙心切,而在一般人眼里,温侯都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典范。大错不犯,正事不干,除了脸没有哪里能看。她显然是怕许廷颢学坏了。 打手板,不许吃饭属于惩罚套餐,向来公不离婆,好好牵了他的手腕来到自己客房,翻出点心给他吃,又轻轻给他按摩手掌“要是淤血了,就不好了。” 许廷颢看看点心,摇了摇头。 “老王妃已经睡了,不要紧的。”好好摸摸他的头:“不按时吃饭会肚子疼的。” “让奶奶生气,是我不对。” ……这孩子真实诚。 许廷颢摸摸肚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决的摇头。好好对这么乖巧的孩子无话可说。她踢掉鞋子翻身上了床,许廷颢愣了一愣,也踢掉鞋子爬了上去。被子底下,伸手去楼好好的腰,好好随即抱住了他。一般小孩子觉得自己受委屈了,都会做这个动作。好好看着自己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心道撒娇要抱抱都是小孩的特权。等明年,就不许这样做了。 虽然不甘心,但好好以为核查身份这件事就暂时结束了,其他的都等彻底恢复力量再说。却不料,月末时候耿叔再次出现。就出现在了她在王府暂住的房间。露着自己的倒三角好身材,八块腹肌,健壮的脊背,长而笔直强壮的大腿。阳光下,那线条分明而肌理均匀的肌肉散发着古铜色的 光芒。 好好瞠目结舌,双眼大亮,她庆幸自己不是三姐那样钟爱面首的色女,不然就嗷嗷叫着扑上去了。她才刚陪许紫云运动完,回到房间,就看到了单手曲肘撑着额头,以雕塑姿态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耿叔。她整个人都是懵圈的……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成熟伟岸的男性躯体,还是只有短裈近乎赤丨裸的。 看吧看吧看吧,赶紧看个够!耿叔在世间行走多年,超高武力值加持,没想到也会被逼卖肉。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小王爷算你很!为了你老爹的救命之恩,我答应帮你做三件事。谁知道你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变成高手,于是我开始了拳棒师傅的苦逼生涯。好吧,我认了,谁想到一个四岁小孩会目的性这么强呢?给我一根金箍棒或者一只烤羊腿才是四岁小孩的正常要求吧? 但现在,你又浪费了第二次机会,就为了讨好这个小姑娘!! 哪怕自己把自己坑了,也得把绝世高手的风范撑到底。耿叔把自己的姿势摆的更酷拽了点,一副撕下脸皮踩到脚下的样子。 好好把视线投向许廷颢,小白花一样开在肌肉大叔身边的爹宝宝正默默对手指,有点不甘又有点讨好:“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身体,我就拿给你看…… 好好把爹宝宝抓进怀里一顿揉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的爹爹都是极为疼爱我的爹爹。 许紫云随手摆动旁边的插花,把豆青釉暗云敞口瓶里的花梗紧了又紧,仿若不经意的道:“这一去,可要降龙伏虎了。一般习武也得要两三年的吧。” “嗯。”赵凤仪好似要描补方才失言,他把樱桃摘了梗放进小花瓷碟子里推过去:“吃这个不会变胖的。” 赵夫人早听说这事,但今儿一听,倒像是作准了。便道:“这一去可该成了个出息儿郎了。”她笑着拿出一个平安符:“上次老王妃去广济寺的时候求的,离家万里,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有强盗贼人,有蛇虫猛虎,一路上仔细则个。你母亲定然把小厮管事都给你预备齐了,你可莫嫌麻烦推脱。” 许紫云有些诧异:“娘,那是祖母给我求得呀。” 赵夫人照她小胖手拍了一把:“你这孩子,眼下表哥要走了,你还舍不得?下次我们再求。”许紫云这才不吭声了。赵凤仪躬身谢过,郑重收藏,笑道:“下次再见,表姐也是个窈窕淑女了。” 许紫云不说话,顿了顿,又不动声色的把樱桃推得远了些。 好好倒是很感兴趣:“五台山的师傅,据说最出名是铁线拳和五郎八卦棍。一个刚猛无匹,一个刚柔并济,你若真能学会,那也是一定一的高手了。” 第110章 审问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她忍不住想温如玉当初参加选女婿,是不是屈服于王府的淫威。 温如玉现在才三岁,在院子里蹒跚着追一只球。那是绣布加皮革做成的蹴鞠,打在身上也不疼。现在已经是秋天,红树林里彩叶飘飞,温如玉穿着乳白底子红枫叶绣纹的衫袄跟几个丫鬟玩。清脆的笑声远远可闻。 好好截住了他的球,弯腰逗他:“要不要?阿玉过来。” “安荣殿下。”众人跪下请安,好好叫起,让温如玉走过来,这小家伙愈发粉雕玉琢了,瞧着人的时候温驯可爱,仿佛一只刚出世的小羊仔。粉面星眼,白瓷般的肌肤,像个小姑娘。 温如玉跟她已算熟悉,在姐姐的提示下,腼腆的问好。 “阿玉想要球球吗?”好好拿着蹴鞠逗他。 温如玉点点头,好好咯咯一笑,把腮帮子凑过去:“那你亲我一下。” 温如玉小心翼翼的亲了一下。 “真乖。”好好摸摸他的头,“我们一起玩吧?我踢球踢得可好了。” 温如玉将信将疑的抬头看她,甜声细气:“真的吗?” 好好嘿嘿两声,一个鹞子翻身,把球顶出,左右脚飞快的轮换抬起,球上下翻飞,却不离好好周身,她又还能背身踢,旋转踢。“好!”不仅温如玉,连旁边的侍女都看呆了,纷纷鼓掌喝彩。 好好有心在男人面前展示一番,她稳住脚下,笑道:“看我能倒吊金钩!”她忽然出手高高将球飞出,紧接着追上几步,一个梯云纵踩树借力,翻身一跳,嘭!准确无误的踢中了半空中还未落地的球,自己稳稳一字马落地。 “好!好棒!”温如玉兴奋的小脸红红。“公主好厉害。” 侍女纷纷来搀扶,给好好整理衣服,擦汗递水:“公主好身手,比那些小子们玩得还好。” 好好毫不谦虚的领受了这些夸奖。“等这次秋猎,我射一只羊给你!” “现在已是秋天,恐汗落了着凉,公主还是去屋里休息一番吧。府中刚炸了只野鸡,乃是侯爷前些天在西山上捉的。炸成了嫩肉丸子,配合着新酿的桂花酒,足以消磨这午后了。” 说话的人是侯府嫡出大小姐温如兰。她并不比好好大多少,但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听说她才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母亲的陪嫁妈妈学习看账本,管内宅了。端庄的弯月髻,珍珠小凤,粉红小夹袄乳白绸裙,温柔可亲,一幅长姐风范。 刚出锅的鸡肉丸子金黄明亮,称着两片碧绿的生菜叶子,搁在金边红花福字碟里,焦香扑鼻。温如兰拿过铃兰花银质小勺子,亲手喂给她。轻轻一咬,眼就亮了,外面是酥脆焦嫩的黄皮,里面是喷香嫩滑的鸡肉,精细的白肉颗粒,金黄的面裹,又中看又中吃。 “鸡肉丸子我吃过不少,但这么外焦里嫩,满口酥香可是不多。” 温如玉双眼亮亮:“是我大姐姐亲手做的。” 好好当即拱手:“温大姐竟然是易牙高手,失敬失敬!”她满斟了一杯桂花酒递过去,温如兰忙站起领受,一饮而尽,腮上微微发红,分外娇艳。 她抚摸着幼弟的小脑瓜,笑道:“公主过奖了。闲着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在肉馅里头加点馒头沫,可以炸的更松脆。” “我回去请母妃试试。” 好好话音刚落,温如玉就叫起来:“公主,你的镯子呢?”公主刚刚牵他的手,袖子回落,清楚的露出一个大红镯子。现在却没有了。 温如兰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镇定下来:“公主在红树林里玩球,又一路走到这里,也没到过别处,定然是落了。您先用着,我这就派人去寻。” 她心知什么小事牵涉到皇家都变成了大事。今日这镯子找到便罢,找不到可要生出事端。却不料,人刚打起帘子,迎面就撞到了温侯。“爹爹?您不是受柳梦梅之邀去了浣花阁吗?” 温侯爷却没顾得上搭理女儿,当先给好好行礼:“公主金安。” “侯爷免礼。”好好客客气气的把自己未来老丈人请起来:“我就是随便逛逛,倒是劳动了侯爷。” 温如玉已扑到他怀里,抱住了袍角:“爹爹,公主的镯子掉了。” “这镯子?”温侯常年温润如玉的脸上显出一丝焦躁:“这镯子真是公主的?”说完才发现这句话有点不妥,忙补充道:“小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镯子是三姐姐送我的。我戴着有点挂不住,甩脱了。” “她送您了?”温侯爷有点愣怔,半晌后才勉强笑了笑,“原物奉还,公主仔细收好。”好好随意的挂在了手腕上,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它会再次丢掉。 温如兰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伴,瞧他神色有异,不由想到一件往事。她性情稳重倒也罢了,温如玉年纪小,却藏不住,他拉着好好的手细细看那只镯子,回头冲父亲笑:“我记得爹爹也有这么一个镯子。红红的,石榴籽似的。” 好好扭头看温侯:“你说在哪里曾看到,就是在自己家里吗?” 温侯怕了这嘴上不饶人的公主。有点尴尬:“一段少年往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将这镯子送了殿下,可见已将往事放下,这是好事。” “好事?” “嗯,好事。”温侯随即抽身走人,背影颇有些仓皇。温如兰起身相送,看上去有点担忧。好好摆摆手道:“你要是担心爹爹就去看看吧,我这里不要紧,跟小羊玩一会儿就自去了。” 温如兰迟了脚步,又给好好斟上一杯酒:“父亲大约想自己呆一会儿。”好好笑了,摇摇手上的镯子,“有故事的镯子呀,难怪戴起来沉腾腾的。” 温如兰仔细看看好好,又看看那只镯子,笑道:“大约说了也不要紧,既然三公主把它归了殿下,应该也想到了殿下会寻根究底。我也是听家中一些老人讲的。我父亲曾经与三殿下两情相悦。太后也略微知情,只是没有明确表态,但元宵节的时候,却赐了一只镯子给三殿下,同样的镯子也赐一只给我父亲。说是同一块鸡血玉切割雕琢的。当时老人还开玩笑,说让他们各自挑心仪的人送了。” 好好恍然大悟:“那个时候,三公主和温侯必然以为得到了老人的肯定,好事有望,欢欢喜喜要送给彼此。” “对,但是后来,一模一样的珊瑚红手镯却出现了帝师府里,不久后就有了陛下赐婚的旨意。”温如兰笑道:“我是后来见到我母亲柔情脉脉抚摸珊瑚镯子,瞧她又幸福又得意,便好奇询问,我母亲就告诉我了。” 好好嘴角噙笑,明白了这大姐姐为何忽然讲起了长辈故事。她自幼早熟,特意说出来,显然是替自己母亲骄傲,叫她这个出身皇家的别太得意,公主又如何,爹爹的真心还是给了我母亲。 好好拉住温如玉的手轻轻一脱,那鲜艳的红镯子就跑到了他的手上,因为太大,看上去颇为滑稽,“套住了你了!” 好好笑道:“既然这俩镯子本是一体,便叫他们在一处好了。如今都归了你们侯府。” 温如兰不意好好如此反应,当即吃了一惊,颇有些羞惭,敛袂行礼:“公主胸襟坦荡荡,臣女不及。” 好好并不在意,她天生一段蒙昧心智,唯喜好美色,却不高看情爱,心道所谓真心价值几何?你当娶我当嫁,几年后有儿有女,各自成家,逍遥快活,吊一人在心上,累也不累?做出苦情相,又给哪个看?到上林苑跑马射箭,强胜过痴男怨女叹无缘。 宣和帝每年都有游猎,带着他的文武大臣,皇亲国戚,龙子龙女一起参与。好好头天晚上养精蓄锐,第二天黎明起身,洗漱更衣。她叫折梅仿照男子发髻,给自己挽了一个冬菇髻。 “公主今日戴太后赏赐的花冠吗?这种场合,还是要有来历的才压得住。”折梅兴奋的捧出了当日广泽殿太后的赏赐。 采菊笑道:“论细腻我不如你,论了解主子,你比不过我,依我看,公主还要戴那对樱桃。又简便又灵动,还是小王爷亲自送的。只怕比太后的奖赏更合心意。” 折梅有点不服气:“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公主到王府玩了几个月,脸上笑容多了,身子也更结实了,个头还长高了些呢。” 好好嗤得笑了:“倒不为那是小王爷送的,只为着太后那冠上有小流苏小垂珠,跑马的时候定然会晃动,叮叮当当的,哪里还能狩猎。” 话出了口,心里却微微一动,爹爹送她礼物,她送男人礼物,却都不曾回过礼。温如玉也罢了,年纪又小,侯府也没什么稀罕的。爹爹那里,若不表示表示,可是有点不孝。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孩默默后退了一步,半边脸藏在了黑暗里。那朱红衣衫白玉脸庞在幢幢灯影下,飘出些艳魅。好好立即冰雪灌顶:每个皇宫里都会有那么几段鬼故事。所以这是见鬼了?还是死亡当日所见的那种灵魂体? 第111章 大小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好好从此吴丝暗宝相花睡裤下露出两条洁白的小腿,清凌凌的目光来回扫荡了几遍,又轻轻咳了一声。“我渴了。厨房的小羊排,是为了掩饰肉不够新鲜,所以特意放多了辣椒和盐巴吗?” 归麽麽当即一愣。好好半天没开口,一张嘴,却来了这么一句。她哎哎的答应着,去摸桌上的紫砂兰草春壶,好好却道:“采菊,你去。” 采菊赶忙站起,另一边暖炉上,取了一杯温腾腾的白水过来。她看了归麽麽一眼,终于找回些底气,道:“公主自从大伤以后,便遵了医嘱,晚上不喝茉莉花,只用甘泉。”好好果然一饮而尽,还要她再来一杯。归麽麽的脸色立即变得不大好看。 采菊倒是乖觉,伺候好好用完,又到床边跪下。好好看看她俩,又看看归麽麽,慢悠悠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归麽麽当即道:“公主,这两个丫头片子,因为您最近亲重,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一张口,就说我拿了公主的东西。您说,我这么大年纪,忠心耿耿一辈子,也没个儿女,您就是我的全部。我未来都系在公主身上,我怎么可能蒙蔽公主呢?倒是这两个丫头,没规没矩,竟然还私藏男人的东西!说不定背地里怎么勾搭汉子呢。” 采菊吓出了一头黄汗,磕头如捣蒜:“公主明鉴。奴婢再不敢起那淫心。是如今陛下隆恩,元宵节那天,可以放我等出宫赏灯,我们有几个姐妹,本就是上京人士,也是难得有次机会,溜到宫城根下,可以见见家人。” 这个风俗好好知道。正月十五上元夜,普天同庆,宫门亦不闭锁,宫女也可外出观灯。难道你趁机邂逅了一个小哥哥?好好摸着下巴,一幅看野戏的表情,这阿六的手下,还真是一个个戏份充足。 “上次我见哥哥,他要去当兵了,抽调到西凉戍边。我的爹爹娶了后娘,自个儿也变了后爹。调兵丁这种事不让继弟去干,自然是落到我亲哥哥身上。我就做几套冬衣给他,也算是当妹子的尽尽心。”采菊一头磕到地上,咚咚有声:“奴婢不敢做那伤风败俗之事,给公主抹黑。我所言之事,句句是真。我情愿查证,以示清白。” 归麽麽尖声道:“即便如此,那私相传递也是重罪!你莫要哄得公主年幼心软!” 宫女要传递消息出去,得重金贿赂那一大早出门采买的御膳房人,或者处理夜香的人。这个好好知道。虽然宫禁森严,但人情难违,不少人入了宫,一辈子见不到家人,所以这事古来有之,也没人赶尽杀绝。 好好心中已有了注意,先压下不表,让采菊抬头,又问:“我方才隐约听到麽麽要借贷?您是我景福宫的竹竿头,若是您都手头紧张,倒给她人落了口实,说我景福宫苛刻下人。”随即问折梅:“麽麽要什么?对了,把我那玉锁拿出来。我以前年幼仗着父皇的宠爱,标新立异。以后大了,就不可为此了。明日应德妃娘娘之邀,去广济寺祈福。还是把那中规共矩的戴上。” 归麽麽吃了一惊,公主这是,有意把事弄大?情知要包不住,当即倒打一耙:“公主,您有所不知。这两个丫头,管着您的东西,那簪儿花儿,锁呀珠儿呀。您是富贵闲人,不操这多余闲心,却不知再不管管,就要被这俩人搬空了!” “麽麽!”采菊和折梅震惊的抬起头,异口同声呵斥,尤其采菊,脸上的表情又是懊悔又是愤恨:“我只恨我自己蠢笨,受了你的要挟,只得为虎作伥。明明是你,你自己无儿无女,怕将来离了宫没活路,在宫外认养了干儿子。拿着公主的物事去贴你的义子。一开始是公主厌弃的大红大紫的布料,不愿意戴的黄白俗物,大众首饰。后来就越来越大胆,连公主的份例,殿下不碰的猪油,熏火腿,红箩碳你都要撇去。” “你这丫头,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五十寿诞,还有个官哥儿赠寿礼给你,他就住在京西黄鹂堡。” 好好轻轻吸了口气,冷笑:“好,查!安荣公主竟然有个跟自己一般受用的奶哥哥。我怎么能不认识认识?零?零!你不是陛下派给我使唤的暗卫吗?” 一个黑色劲装的矫健身影,随即出现在大殿,好好忍不住抬头望房梁:你到底蜗居在哪? 他忽然出现又瞬间消失。归麽麽这才慌了,纸白了一张脸,匍匐在地:“公主,不少姑姑,太监,都在外面认养干儿子,也是给自己百年后留根香火,我不过是随大流……” “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干什么!”贤妃娘娘发也没顾上梳,拢着袍子,整着袖子就从正殿卧房转了出来。她显然又急又惧:“六儿,这都快子时了,你怎么还不睡?” 好好扶额,原本可以快点解决的,您一来,我更睡不了了。 “娘娘,我的贤妃娘娘,”归麽麽一把抱住了贤妃的大腿,眼泪哗得一下流了下来,“老奴这一生,无儿无女,百年后入荒坟,连个人烧纸钱都没有。老奴魂魄无归啊……” “麽麽,您起来说话。”贤妃向来好心,一见这乳二世的乳母零泪如雨,当即受不了了,一把扶她起来:“快别这样,您是奶了我的,没有您就没有我。您素来有体面,怎可如此轻贱自己。” 归麽麽心中多了份安定,其实贤妃心细,早察觉到些异样。不过只呵斥两句罢了,也不认真嵌束。这知而不管,比安荣的不知情更让她有恃无恐。也不起身,抹了把眼泪,抽抽嗒嗒的道: 老奴也是糊涂,为了过身之后有人奠碗凉浆,认了个不成器的在外头。谁知道他做生意亏了,债主追上门来,要废他一条腿。娘娘,这狗儿猫儿养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是我寄予厚望的大活人。你说,我能看着他死吗?娘娘,您是最心善的,向来扶贫怜弱,又乐善好施……” 好好越听越不对,难道我心善就得看着你偷我的东西去养别人?这是两码事吧。 “哎,你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你那点子事。人之私情,情有可原……” 采菊顿时急了,情知这次归麽麽若再被放过,自己就要吃报复。膝行几步,扑了过来,抱住了贤妃另一条大腿,又气又急:“娘娘,这老货本就是拿准了您好性儿,这才作威作福。她可不是为着什么香火,她认领了几个人呢。拿着您和公主的东西去装好装富,哄得人家叫干娘叫奶奶。” “娘娘,老奴可怜,我这命啊”归麽麽抱住贤妃一团面似的揉“奴才那不是怕只养一个不管事吗?我当初认的干儿一场泻肚子就没了,好壮实的小伙子,谁知道吃了碗冷饭就不行了呢?我白养了四五年,我怕呀。” 她声泪俱下,哭声凄怆,惹得贤妃也去拭泪。“你素来是个有情有义的,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采菊也慌了,“你怕!你只顾着自己,你想着公主和娘娘吗?其他宫里人知道你这样子,说不定背地里怎么嗤笑我们两个主子呢!当了冤大头,敬出白眼狼!” 眼瞧着她俩吵得不可开交,贤妃听得晕头转向,竟然不能辖制。好好轻轻吸了口气,伸手去拿旁边的香炉。一下,哎?这半条狗的重量,现在竟然举不起来了!好好一挥手将它拨倒,咚得一声,俩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买通了我的麽麽?哈哈,刚用一次,就被我干掉了!肉疼吧?好好仰天大笑出门去,留下四公主站在原地内伤不已。 归麽麽贪财,但自己偷拿东西和接受别人收买是完全两码事。四公主出一匣子珍珠,两副七八两大项圈才将她拿下,结果打个盹儿的功夫就没了,她怎么能不肉疼? 贤妃娘娘坐在华丽的宝盖璎珞车上,打起了帘子观望,看到这一幕冲笑得能看见口中小舌的好好招手:“安荣,过来!哈,我就喜欢你这轻狂样!” 好好的笑声戛然而止,蓦地想起皇家懿范的重要性。又不是在王府,爹爹会包容她各式撒野。她笑不露齿,叫折梅搀了,端庄而坐,一脸友好得跟贤妃打招呼:“您的喜好真是不同凡俗。” “那是因为阿六你不同凡俗啊。”贤妃满脸兴奋,大约自己闺女连脚丫子都是香的。她使劲揣着好好抱了一把:“阿六最棒了。”贤妃娘娘知道归麽麽这种人不能常养,偏自己又没魄力,幸而女儿小小年纪却拿得出手段,所以愈发觉得这闺女是个宝贝疙瘩。 好好被这一勒,肠子都要挤进脑子里,吐着舌头翻着白眼挣扎,心道这母妃真是热情,女儿以前总是横眉立眼,如今态度和软,给笑,给亲,给抱,她就乐得要上天。“德妃娘娘不去了吗?” “嗯,她来小日子了,肚子痛,动不了,但吉日又不能错过,所以要我替她。” 广济寺享誉百年,积声已久。坐落在据说当初有凤凰落下,刨土成山的地方。有静谧幽谷,谷中隐约兰花香,又有高崖绝壁,壁上枯松万年长。有飞瀑深潭,潭映日辉七彩光,有夹天寒涧,涧中素流切危弦。 第112章 坦诚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黄花金兽眼,红叶火龙鳞。瑶台玉凤乃菊中极品,百金难求,现在景福宫却种在鬼脸青云龙纹花盆里,沿着殿脚整整齐齐排了一溜。都是陛下这两天刚赏下的,烂漫昂扬,满室里都是馥郁的甜香,连沉水都不必烧了。 初阳攀上了茜紗窗。 好好微微眨动眼睛,翻了个身又面朝里卧了,芙蓉色鹧鸪鸟小枕头被推到了一边,八尺龙须方锦褥在身下皱成了一团。青丝一把,拖在身后,白生生一截藕臂却伸了出来,压在玉色染枝牡丹缎被上。 “还睡着呢?”一个梳着双团髻的青衣小宫女低声发问,“四公主还等着呢,拖太久不好吧。虽说是陛下隆恩,不得打扰。但如今过了两个多月,已经可以走动。再不会客,显得忒不尊敬了些。” 旁边一样装饰,年长些的宫女,看看时间,把水蓝夹樱红的锦绣帐子撩开,柔声唤道“公主?安荣殿下?” 好好终于又动了动,慢悠悠的坐起身体。她看看床帐,又看看这俩丫头,眼中闪过短暂的迷茫。扫了眼折梅手中的衣物,摇了摇头,拢了拢珊瑚绒睡袍,也不要人扶,拐着腿,踩着鞋子,先到梳妆镜前坐下。这身体恢复的比预料的还快,得益于贤妃的精心照料。 花鸟嵌珠玻璃镜里清楚的映照出主人的面容,粉雕玉琢,俊眼修眉,虽然婴儿肥还未褪去,但一望可见美人影子。可惜,不是自己的。 好好内心有点沮丧。每天对着一张不是自己的脸,会有种活见鬼的感觉。那小姑娘承诺把她的身体弄过来,却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安荣公主,七岁而夭,而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年前。她的死当时在大夏颇为轰动,身为一个女娃娃,她是护驾牺牲。据说武帝秋狩忽遇黑熊,左右皆战栗,唯有小公主挺身而出,危急时刻,挡在了帝王身前…… 皇帝大悲又大赏,这还未及筓就救父而亡的公主,追赠宝号安荣,还晋封其母为淑妃。还要礼部写文,大肆祝颂,将她立成了孝勇典范,儿女楷模。 作为一个女童,她就用这种奇特又拔萃的方式名留青史了。 然而,好好头痛三柱香之后,有了原主的死前记忆。什么遮天孝勇,根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是那皇帝,危机关头,竟然随手扯了自己女儿挡在身前,直到侍卫赶到,强弩射进黑熊脑袋,那怪物惨叫一声,扑砸下来,小公主身小骨弱,哪里经得住几百斤重压,当场就一口气闭过去了。 渣爹!渣爹!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爹爹可是挡在我面前的。好好心中愤慨,难怪那天他表情那么古怪,是怕自己揭穿吧?一用力,梳子上扯下来一溜头发,惊得折梅急忙拉住她的手,“殿下莫急,这是床上歇了几天,头发毛燥了,用点桂花油,立即就能理顺了。小心拽得头皮痛。” 她急忙打开面前的雕漆红木盒子,拿出一个粉彩月桂树薄胎瓶,好好低头一看,又一嗅,怎么这公主用的头油还不如自己王府的淳厚?难道是二十年前的淘筛工艺达不到?她忍了狐疑,让折梅用花鸟嵌珠小篦子沾了油膏给自己通头。到了更衣时候,采菊那小宫女又把刚才那件捧了过来。 好好皱了皱眉终于道“就没有别的了吗?这乳白色娇紗衫子柳绿色莲叶裙子她怎么觉得眼熟呢? 呀!想起来了。赵容妃,穿越当晚,赵容妃屈尊来看。当时身上就穿着这么一件。这赵妃有大夏第一美人之称,她的衣饰装扮自然成了众人模仿的对象。这小公主丁点个子撑着还未发育的小身板,竟然也去效颦。 她轻轻吸了口气,命采菊打开了衣柜,结果一连串的冷色调,冰蓝,水青,乳白,月紫。左看右看,挑了藕荷色红梅含雪袄。梳了一对花苞髻,一边压上一朵金珠葵花明环。 “您搭配这条雪白洒金的好看。” 好好摇头,伸手指一条朱红色墨云锁边撒脚裤。“今天四公主来做客,您不穿裙子?”采菊十分惊讶。俩人针锋相对多时,搁在往日,六公主定然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从头到脚,来回三四遭,务必压倒对方。 好好看看那飘逸的流仙裙又看看自己“腿长不够,穿起来像扫帚。” 采菊更惊讶。公主原本极爱这裙子的,今天怎么这么有勇气……承认了事实?而那裤子,她刚领到就压在了箱底,碰都没碰过。 好好再次叹了口气,她原本应该在北靖王府跟着爹爹练骑射,或者让温如玉给自己剥瓜子,而不是在这景福宫应付搞不清状况的宫女。“去把四公主请过来吧。” “六妹妹。”一声柔和的呼唤响起,好好回头就看到一个鹅黄衫子的姑娘走进来,一张鹅蛋脸,荔枝肉似的白净皮子,头上挂一支白玉兰花蝴蝶响铃簪。 好好知道她是哪个。因为二十年后,她还活着,是个中年妇人。好好对她感官很差。当初好好七八岁,跟许廷颢赴宴,不巧相遇,那中年妇女娇滴滴往紫金二色牡丹软垫上一靠,看怪物一样打量好好一番,道“听过你力大如牛,来给本宫捏碎这两个核桃。” 好好温柔得握住她的手,纯真一笑“公主呵,捏碎俩核桃算什么,我能直接捏碎你两根指头。” 吓得她立即收回了手。好好早听说她跟旁人编排自己,奴隶一般角色,还真把自己当王府女儿。那又何必跟她假惺惺?这人当场表示她不跟小孩一般见识,结果转身又放狠话若不是看北靖王面上,她定要如何如何…… 看看这张还是少女的脸,好好客气的请她坐下,让折梅倒茶。四公主两根指头抚摸着海棠冻石小杯子,低头一嗅,笑道:“一般的武夷山大红袍,沏不出这珊瑚红的色。”昭仪变成了贤妃,安荣母女的待遇可是水涨船高。 好好没有接话。 长骨头不能一味卧床,她每天都强迫自己做一些康复动作。这会儿在那里挑选菊朵,姿态别别扭扭,像只折了翅膀的鸭子。她要采菊把一朵杯口大的剪下来,给自己压在髻上。 四公主打量片刻,笑道“妹妹往日最胆小的,当日竟是那般大无畏。为了父皇,什么都不顾了。只可惜了这副柔弱的身子骨,在床上这么久,哎,可怜。” 刘六那怕疼又怕累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舍身护驾这样的事?若非恩赐随驾是莫大荣耀,她根本连围场都不会去。四公主心中一万个不服,她早就想来试探清楚,只是被贤妃老母鸡护崽子似的挡着,摸不到机会罢了。 她莲步轻移,极为亲近的揉好好的肩膀:“怕是疼得厉害吧?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如花似玉一张脸蛋,如宝似玉,一具身躯。若是落了疤,或者留下了伤残,那这一辈子可就完了。哎,真不知你当时怎么想的。” 她才不想,不要,不愿意!被皇帝忽然抓过来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好好甚至能感到原主带着冲天怨气在自己耳边碎碎念。她原本极力奉承皇帝,想要得到宠爱。但这件事一发生,却让她无比寒心。赵容妃不过当她是玩物,全德妃幸灾乐祸,皇帝拿她当人肉盾牌。唯有自己生母,被自己看不起,却真真切切为她伤心。 实话,当然不能说。她知道皇帝拨过来的那个暗卫,说是保护,看顾,实际上是监视。一旦说了实话,那一国之君的面子挂不出,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好好低着头,心中不住冷笑,又抬起头来,却是一副义正辞严的面孔,“姐姐此言差异。美貌对女子至关重要,但我们是父皇的女儿。父皇乃是一国之君,他的安康关系着江山社稷,大夏皇朝。我们又该尽忠,又该尽孝。臣子保护帝王,乃是理所应当,女儿保护父亲,乃是心之所向。于公于私,我都心甘情愿去守护父皇,只恨自己身单力薄,起不到更大作用。贪生怕死,可不配当公主!” 四公主面上微微尴尬,又是惊讶又是难堪。这刘六死而复生,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她看到好好拿着小银剪刀,剪了满满一捧菊,收敛情绪,温柔笑道:“这花儿如此娇嫩美丽,姐姐没有福气受用,妹妹可否送两朵给我插瓶?” 这人好厚脸皮,明明设计我不成,却还要我的花。好好双手捧着,一大把递到刘四面前:“你觉得哪朵最漂亮?” 四公主状似认真的挑选一番,指指花型舒张,花瓣紧密的一朵。“这个。” 好好立即拔出那一支,啪,踩到了脚下。 四公主顿时面黑如铁。 另一边养心殿里,皇帝听着零的回报,面色明灭不定:“她真这样说?” 零俯首回话,声音毫无起伏:“是,一字不差。” 皇帝负手坐回了案后。这个安荣,倒是可以好好提拔。贤妃笨笨的,竟然养出了个不错的女儿。 耿叔穿好了衣服。他显然很不高兴。这不高兴直接体现在了对许廷颢的教育上,今天的练武教学,意外繁重,好好在一边看得眼皮直跳,感觉爹宝宝在被虐待。每一拳挥出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这样其实很累,才五下就已经脊背出汗,一直坚持到二十下,爹宝宝就靠在了栏杆上。再换另一只手,继续二十下,好好心道耿叔倒是正直,一点没有藏私,爹宝宝看起来力量不大,但发力的方式和套路都是对的。 第113章 狼烟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 吱呀一声,好好推开房门走进来。烛光下的人,鬓若刀裁,英武高大。她昂头观察,心道岁月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改变多少红颜少年,增加多少沧桑风霜,让多少面容变得模糊,多少关系变得生疏……总之没看出所以然。 她皱着眉使劲想,也想不起十年前的生父陈更是什么样。而且作为王爷的护卫,他并没有画像留下来,许廷颢也没有给她重复回忆。 难道……好好瞧瞧瞥向他的腰。还有一个依据,她记得清楚,父亲跟她一样,后腰那里都有一个月牙刺青。只是,他会脱了衣服给自己看?好好摸摸下巴,鬼鬼一笑:“你看外边的月亮多漂亮!” “所以,小公主,你来找我赏月?”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小姑娘,姿态颇为豪放。开朗,活泼,强悍,跟一般的娇女不一样。 我要说我怀疑你是我爹,那皇帝立马就能带着人马杀到景福宫:孙氏,她敢绿了朕? “不!”好好立即摇头:“月亮这么美,只看着它怎么够?我要占有它,带着它走来走去。”她豪气冲天的撸起袖子:“玉兔是我的,嫦娥也是我的!” “……虽然我会点轻功,但我摘不了月亮。” “嘁,我的意思是我会把月亮纹在身上。” “哦,只要你不怕疼,随意。” 好好认真盯着他的脸,却没有看出一点异样的表情,心里莫名有点失望。有下人提热水进来,看到安荣公主,愣了一愣,立即跪下磕头。好好摆摆手叫他起来,看看屏风上搭着的衣衫,又看看耿叔。“你要洗澡吗?” “所以,”耿叔指指门外。用意不言而名。 好好轻啧一声,扮出仰慕姿态“我觉得你身材一定超级棒。” 棒也不给你看。耿叔提起她的衣领将人送到了门外。嘭的一声关上,好好清楚的听到了里头上开关的声音。 好吧,我这表现像个贪图民男的坏人。 安静听话的公主向来不是好好,她四下望望,看了眼屋顶,判断了一下揭瓦偷窥的可行性,最终无奈放弃。又判断了一下方位,轻轻扭动两下胳膊,判断出没有强行按倒脱衣的力量,好好只得安慰自己:不急不急,这么大个人还能飞了?等我的手臂也恢复了,我分分钟叫你自己脱给我看。 许廷颢刚做完今天的功课,一出门就看到好好在耿叔门口探头探脑,有点差异“那是安荣公主?这天都黑透了,她干嘛呢?”随即叫住了提着桶子跑过来的下人:“耿叔门口的是安荣殿下?难道是耿叔不肯劈砖头给她看,她还不死心?” 许廷颢看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心里有点不美:安荣喜欢手劈方砖的男人。我早晚把耿叔的功夫全部学到手。他正跟自己打气,下人开口了,语气有点飘忽:“奴才刚去给耿师傅送洗澡水,安荣公主似乎是为了他的好身材……” 许廷颢立即瞪大了眼睛:这比为了手劈方砖更叫他难以接受。“安荣公主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你不要乱讲话。”他想想魁梧高大的耿叔,又看看自己,跺脚道:“难道耿师傅的身材比我好吗?” 下人欲哭无泪,说实话绝对会被打死的吧。“小王爷,至少,至少您比云小姐身材好。” 许廷颢气得跺了一脚。快跑几步,直接截住了好好。“殿下,难道你是晚上兔肉吃多了睡不着吗。你不怕夜游神把你抱走吗?” “我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小孩子了。夜游神不会管我的。”好好有点没心情,推开许廷颢径直往前走。我已经十岁了,你才七岁。爹宝宝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许廷颢被推的后退一步,莫名有点委屈,又追上去:“你怎么了?你的脸冷得跟月亮一样。” 月亮!又是月亮!好好忽然有点恼火,这个刺青难道有什么文章不成?许廷颢竟然从未跟她讲过。好好忽然转身用力攥住许廷颢的肩膀,“小王爷,你见过耿叔的身体吗?” “没……没有。” “他是王府师傅,又是你的属下,你怎么可以没见过?” 爹宝宝更委屈了:“我选属下又不是看身材选的。” “……”好好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莫名其妙被吼,爹宝宝眼圈都红了。她的脾气和力量是同步的,都有点不受控制。难道是恢复原身带来的后遗症?她松开了手,给爹宝宝整整衣领,放柔了口吻:“你怎么还没有睡?” “补功课。”许廷颢轻声道。 好好这才注意到他的掌心有点红,轻轻一压许廷颢就微微瑟缩了下。“挨打了?”整个王府敢对他动手的,也只有老王妃了。“被奶奶上家法了?” “嗯……” 许廷颢跑去了东昌侯府,他去刺探敌情,看温如玉最近长成什么样了,结果温如玉太小了没意思,温如玉的爹却很有意思。他跟着温侯玩了几把骰子,赌了几次双陆。还兴致勃勃提了战利品回来。结果老王妃一看到他手里的玳瑁盘小陀螺,问清来历,就怒了。是真怒,都打板子了。 好好抓抓头,恍然明悟:老王妃就这一个孙子,成龙心切,而在一般人眼里,温侯都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典范。大错不犯,正事不干,除了脸没有哪里能看。她显然是怕许廷颢学坏了。 打手板,不许吃饭属于惩罚套餐,向来公不离婆,好好牵了他的手腕来到自己客房,翻出点心给他吃,又轻轻给他按摩手掌“要是淤血了,就不好了。” 许廷颢看看点心,摇了摇头。 “老王妃已经睡了,不要紧的。”好好摸摸他的头:“不按时吃饭会肚子疼的。” “让奶奶生气,是我不对。” ……这孩子真实诚。 许廷颢摸摸肚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决的摇头。好好对这么乖巧的孩子无话可说。她踢掉鞋子翻身上了床,许廷颢愣了一愣,也踢掉鞋子爬了上去。被子底下,伸手去楼好好的腰,好好随即抱住了他。一般小孩子觉得自己受委屈了,都会做这个动作。好好看着自己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心道撒娇要抱抱都是小孩的特权。等明年,就不许这样做了。 虽然不甘心,但好好以为核查身份这件事就暂时结束了,其他的都等彻底恢复力量再说。却不料,月末时候耿叔再次出现。就出现在了她在王府暂住的房间。露着自己的倒三角好身材,八块腹肌,健壮的脊背,长而笔直强壮的大腿。阳光下,那线条分明而肌理均匀的肌肉散发着古铜色的 光芒。 好好瞠目结舌,双眼大亮,她庆幸自己不是三姐那样钟爱面首的色女,不然就嗷嗷叫着扑上去了。她才刚陪许紫云运动完,回到房间,就看到了单手曲肘撑着额头,以雕塑姿态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耿叔。她整个人都是懵圈的……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成熟伟岸的男性躯体,还是只有短裈近乎赤丨裸的。 看吧看吧看吧,赶紧看个够!耿叔在世间行走多年,超高武力值加持,没想到也会被逼卖肉。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小王爷算你很!为了你老爹的救命之恩,我答应帮你做三件事。谁知道你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变成高手,于是我开始了拳棒师傅的苦逼生涯。好吧,我认了,谁想到一个四岁小孩会目的性这么强呢?给我一根金箍棒或者一只烤羊腿才是四岁小孩的正常要求吧? 但现在,你又浪费了第二次机会,就为了讨好这个小姑娘!! 哪怕自己把自己坑了,也得把绝世高手的风范撑到底。耿叔把自己的姿势摆的更酷拽了点,一副撕下脸皮踩到脚下的样子。 好好把视线投向许廷颢,小白花一样开在肌肉大叔身边的爹宝宝正默默对手指,有点不甘又有点讨好:“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身体,我就拿给你看…… 好好把爹宝宝抓进怀里一顿揉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的爹爹都是极为疼爱我的爹爹。 “还睡着呢?”一个梳着双团髻的青衣小宫女低声发问,“四公主还等着呢,拖太久不好吧。虽说是陛下隆恩,不得打扰。但如今过了两个多月,已经可以走动。再不会客,显得忒不尊敬了些。” 旁边一样装饰,年长些的宫女,看看时间,把水蓝夹樱红的锦绣帐子撩开,柔声唤道“公主?安荣殿下?” 好好终于又动了动,慢悠悠的坐起身体。她看看床帐,又看看这俩丫头,眼中闪过短暂的迷茫。扫了眼折梅手中的衣物,摇了摇头,拢了拢珊瑚绒睡袍,也不要人扶,拐着腿,踩着鞋子,先到梳妆镜前坐下。这身体恢复的比预料的还快,得益于贤妃的精心照料。 花鸟嵌珠玻璃镜里清楚的映照出主人的面容,粉雕玉琢,俊眼修眉,虽然婴儿肥还未褪去,但一望可见美人影子。可惜,不是自己的。 好好内心有点沮丧。每天对着一张不是自己的脸,会有种活见鬼的感觉。那小姑娘承诺把她的身体弄过来,却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安荣公主,七岁而夭,而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年前。她的死当时在大夏颇为轰动,身为一个女娃娃,她是护驾牺牲。据说武帝秋狩忽遇黑熊,左右皆战栗,唯有小公主挺身而出,危急时刻,挡在了帝王身前…… 第114章 驸马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许紫云原本冷着脸不吭声,听到这句,倒是讶异了:“可是你才十二呀。” “晚了就来不及了,我原本跟家丁练的,打了些底子,行家派头大,不一定往达官贵人门里进,自己要拜师,就得显出诚意。”赵凤仪认真解释,看着许廷颢又是一阵心塞:怎么许廷颢就这么好命呢,耿叔那样的高手被他收拢了。 许紫云随手摆动旁边的插花,把豆青釉暗云敞口瓶里的花梗紧了又紧,仿若不经意的道:“这一去,可要降龙伏虎了。一般习武也得要两三年的吧。” “嗯。”赵凤仪好似要描补方才失言,他把樱桃摘了梗放进小花瓷碟子里推过去:“吃这个不会变胖的。” 赵夫人早听说这事,但今儿一听,倒像是作准了。便道:“这一去可该成了个出息儿郎了。”她笑着拿出一个平安符:“上次老王妃去广济寺的时候求的,离家万里,要学会保护好自己。有强盗贼人,有蛇虫猛虎,一路上仔细则个。你母亲定然把小厮管事都给你预备齐了,你可莫嫌麻烦推脱。” 许紫云有些诧异:“娘,那是祖母给我求得呀。” 赵夫人照她小胖手拍了一把:“你这孩子,眼下表哥要走了,你还舍不得?下次我们再求。”许紫云这才不吭声了。赵凤仪躬身谢过,郑重收藏,笑道:“下次再见,表姐也是个窈窕淑女了。” 许紫云不说话,顿了顿,又不动声色的把樱桃推得远了些。 好好倒是很感兴趣:“五台山的师傅,据说最出名是铁线拳和五郎八卦棍。一个刚猛无匹,一个刚柔并济,你若真能学会,那也是一定一的高手了。” 赵凤仪显然很有自信:“长这么大,我还没遇到能难倒我的功夫呢。”他忽然出手攀住了好好肩膀:“安荣殿下,上京这片,暂时托你照管了,不消停的,都被我告诫过了。等我回来了,再跟你联手整顿。” 这深沉严肃的托付,让好好瞬间体会到战友的热情,虽然不大懂他讲的是什么,不过怎么听都很厉害的样子。 似乎回到了自己当年“上京大姐大”的岁月。她认真点头:“放心,放心,交给我了!” 许廷颢在一边托腮看着,不明白他们进行了什么交流,不过表哥搭在安荣肩上的那个巴掌怎么看都很碍眼。他忽然出手抱住了好好的腰,使劲一搂把她从赵凤仪手下拽回来:“放心,我会跟公主一起做的。” ……莫名觉得不爽。赵凤仪告辞走人。赵夫人刚拿了湃在水晶缸的果子过来,看到便问:“二凤?既然来了好歹吃了晚饭再去,我已经吩咐厨房炖肘子了。还有刚下的枸杞芽,市面上买不到呢。” 赵凤仪远远的道:“不用了姑母。我得回去把各房人都辞一辞。”赵夫人有些愣怔,撩开帘子笑问:“你们刚才吵架了?” 没有。三人一起摇头。赵夫人愕然:那怎么好端端的,说走就走了? 王府的肘子实在炖的不错,耙而不烂,肥而不腻,红糖色,一大根整只猪蹄膀,看起来就觉得幸福。 “吃这个对肌肤好,能更白嫩。”赵夫人亲自给好好捡了一大块。“尝尝看,我们府里的厨子学过川菜,跟别处的可不一样。” 说罢又给许紫云添:“云丫头,你吃一口,不要紧的,现在太阳还照在墙根,你又要跑步跳绳,不要紧的。”许紫云要推辞又舍不得,只好跟好好求助:“殿下,您要监督我,我只吃一口。一口哦。” “嗯嗯,放心”好好满头扒饭,心道许紫云那么多次减肥都功亏一篑是有原因的。赵夫人是个糖心娘,闺女胖她着急,闺女节食她又心疼。 好好用筷子轻轻一戳肉皮就烂了,一尝赞不绝口:“比我母妃做的吃起来还要过瘾一些。我母妃是把肘子跟老姜和葱结清汤一起放在大碗里,中火蒸的,还放大豆酱,吃的时候用白糖香油米醋和豆瓣酱调味。” 赵夫人有点稀奇:“贤妃娘娘可真不愧了这个贤字。炖肘子费工夫,搁蒸锅上炖,得快一个时辰。搁砂锅上炖就更慢了,炖上鲜香入味得快俩时辰。中间还得搁酱油续蒸,一个晌午不干别的,就折腾它了。” 好好很得意:“母妃爱我!” 许廷颢看看许紫云又看看好好,眸中露出些羡慕:他都快想不起母亲长什么样子了,只隐约记得她做得梨炒鸡很好吃。 东坡肘子肥软细腻,汤汁粉白如雪,许紫云吃了一口就后悔了,由衷叹息“我算知道那些男人说不如不遇倾城色是什么感觉了。” 满满一个世界的幸福就摆在眼前,她却不能下手——因为被好好按住了。安荣公主眼明手快,她刚克制不住去夹第二块就被发现了。 “坚持啊,坚持。熬过了今晚,你就能系上如意绦了!”好好给她鼓劲:“想想,两个月后,浣花阁诗词大会!你可是要夺魁的!” 许紫云是个吃货居士,养出了一身肥肉,但她是货真价实的学术派。好好来到春苑就看到了,她的小房间里,满满两架书,大桌案上,笔海笔洗堆堆叠叠,笔筒里各色笔插得跟树林一样。还能写一手好字。许廷颢跟着族学上课,老王妃担心先生照顾后进者,耽误了孙儿这般聪明的,都是许紫云给她加课。 好好想想她在浣花阁的平庸凡响,心道大抵这么个庞然大物实在影响才女的总体形象,所以明明做的很棒,众人却只趋奉刘四公主和赵雀眉。 许紫云忍痛丢了筷子。今天也要继续忍耐。天降窈窕于淑女,必先饿其体肤…… 饭罢,许紫云就立即站了起来,一边揉脸一边听许廷颢背书,“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已之所欲亦施于人……” “何解?” “圣人有言,自己喜欢的东西,也要让别人分享,希望他们也能得到。” “好棒!”好好摸他脸蛋,鸡蛋清似的,手感真不赖。她这两个月都能找到各种借口爱抚这张俊俏标致的脸蛋。而许廷颢被摸着摸着就习惯了…… 结束后许紫云又跟好好去踢毽子。许廷颢却悄然走开,去给老王妃问安。闷闷的想:大约我当不了圣人了。他喜欢安荣姐姐,但一点都不想跟人分享。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 “安荣殿下?”他伸手叫。 好好摸了把汗,今天温度高,这样运动,不出片刻就冒了一身水。她一边拿帕子抹脸,一边走过来:“怎么了?” “我也有樱桃给你。”许廷颢献宝似的把盒子呈现给她。 “我已经吃饱了,现在不吃。”好好摸摸他的脸:“你很喜欢大红灯笼樱桃吗?”从鲁州进贡来的,快马加鞭,不知损耗多少。大抵比得上古唐时杨贵妃的荔枝了。“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景福宫也有,叫人拿出来给你。” 她原本想留着打赏一下自己男人,她上次去东昌侯府,温如玉已经会甜甜笑着拿枣子给她吃了,小花骨朵一样。不过鉴于自己要当一个孝顺闺女,那就先给爹爹了。这个甜滋滋的,许廷颢好像很喜欢。 “不是。”许廷颢把盒子打开,宝光一闪,好好这对首饰没多大感觉的,都眼前一亮。这是玛瑙石和翡翠叶,金丝线绞成的樱桃头花。一对两个,刚好可以夹在两个花苞髻上。 红玛瑙色泽鲜艳明亮,落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圆润饱满,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摸,用牙齿轻轻去咬。而那翡翠叶片做工考究精致,纹路极为逼真,叶片又轻薄,造型极佳,仿佛在风中舒展。 看到她的表情,许廷颢就知道她喜欢,甜甜笑出两颗小白牙,他连带盒子交给好好,却掂起脚来,一边一个,亲手给她夹上去。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秀丽面容,好好恍惚回到了当初,许廷颢也曾经亲手给她插茱萸,过重阳节吃螃蟹,摆了满地的黄花。 “很好看!”许廷颢鼓掌。 好好恍然回神,摸摸头发:“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老王妃知道吗?” “嗯。上次我进宫的时候,陛下给我的。” 呃……陛下知道你是男孩子吧?好好狐疑的上下打量他,打量的许廷颢毛骨悚然。 不过再吃一只熊掌,她也不敢给爹爹提出这样的问题。小小的温如玉倒是可以试一下。下次让他穿裙子! 嘿嘿嘿,好好露出了奸诈的狐狸笑。 许廷颢看着两人相伴归来,啪得打下了帘子。命人把好好叫过来:“明天是你爹的忌日,去扫墓。” 刚刚下过几阵雨,道路上略有泥泞。私下祭拜,不惊动人,自付有武功傍身,所以轻车简从。好好骑着小红马,背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元宝香烛四色贡品。温如玉要帮忙,她不要。这是生父的祭品,她自己来。许廷颢骑着骊驹走在前面,墨云金纹箭袖,朱红攒梅花腰带,黑发及腰,肩背挺直如标枪。 温如玉骑不得马,只好跨着一匹温驯的大青骡。他勉力不落后,跟在好好旁边,见她眸中有光一直盯着北靖王,便试探着问道:“靖王爷真是神仙中人。” 好好顿时无比得意:“那当然。要不会连公主都想当我娘?”说罢,拍马上前,走在许廷颢前头。她有护卫的职责。一直没有忘。 温如玉眼光追随着她那纤娜却潇洒挺拔的身影,满目惊艳,一时间说不出话。 第115章 胳膊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 贤妃胆小,虽然做菜,但也没亲手处死过鸡鸭。以往都不参与这种事,但三年前女儿浑身是血被抬回来的一幕,是她的噩梦,现在还会半夜里惊醒,要跑去闺女房中,看她好好躺着睡得香甜,才能回自己寝宫安歇。所以,出人意外却又情理之中的,贤妃头一次要去上林苑。 她去看着自己女儿。骑射不了,那就跟其他名媛贵妇一起坐帐好了。 宣和帝一身黑缎盘龙锦袍箭袖,骑在高大的枣红马上,身边是自己几个儿子。皇帝颇通风雅,一望山林原野,天阔云低,笑道:“朕常见古人句,断竹,续竹,飞土,逐肉,乃是先民狩猎的最早记载,言辞虽然简约,却可见万众一心,激烈角逐的盛况。只是一时忘记出自何典章?” 皇帝言罢侧目看自己几位儿子。三皇子哈哈一笑:“父皇,您知道的,我是个粗人,背两句论语孟子还成,要寻章摘句,还得问二哥。” 宣和帝知道三子性格粗豪,也不介意,他吃过先帝冷落的苦,所以一直想当仁慈的父亲。随即又看二皇子。然而二皇子却茫然无觉,眼睛只管看着前方,勇毅侯府的彩帐也搭好了。有一少女袅娜身段,眼角妩媚……皇帝皱了皱眉,轻咳一声。 二皇子一窘,当即拱拳请罪。皇帝拧着眉头,一语不发,背后却忽然响起了咯咯轻笑,回头一看是北靖王府小王爷,他提着缰绳快走两步,来到宣和帝身边:“陛下刚刚说的叫《弹歌》最早记录在《古诗源》,后来彦和公曾引用,管它叫《竹弹》。” 他声音清朗而甜脆,是幼童特有的润滑。宣和帝从宗亲身上找到了满足感,哈哈一笑:“真聪颖的小孩。颢颢,你最近读到什么书了?” “刚把《五经》过了一遍。这一句是翻杂书无意中撞到的。” 皇帝看着马背上的小孩,忽然想起了太子,那个体弱的储君,也曾有如此聪颖秀质的儿子,忍不住探出手去捏他的脸:“等会可小心着,要是摔了,奶奶岂不心疼?” “不会的。”许廷颢挽着缰绳又退了回去,驭马娴熟。宣和帝暗暗点头。 赵雀眉先来见驾,又退回容妃身边,稍稍说笑两句,去寻四公主。皇帝看此女娴雅端庄,眉目如画,又看看容妃,心道勇毅侯府的姑娘,就像东昌侯府的男子,乃是大夏两家特产,质量都有保证。 赵雀眉刚给四公主见礼,就被刘四一把拉起,笑道:“你注意到二哥方才看你的眼神了么?我二哥哥长得可是俊秀的很呢。” 赵雀眉脸上一红,笑道:“你再乱说,我可不理你了。狩猎结束,陛下必然要行猎图,秋狩赋,行乐诗以记此行,公主可早些预备。” 四公主自然说是,凑近了细观,从她精心描摹的妆容下看到了黛青色的眼圈,心里不由嗤一声:明明激动的一夜没睡,这会儿还要假装淡定。 就在这时风中又传来了笑声,清脆而又悦耳,一串银铃似的。四公主不由心中敲鼓:阿六,一定是她!她如今听到这个妹妹的声音就脑海里一根神经突突跳疼!这个疯丫头,又要成焦点了! 事实上,她的预感没有出错。宣和帝抬望眼,就看到六女骑着一匹小马昂然而至,那马四蹄踏雪,两耳生风,双目如电,十分神骏,而马背上的人却像天边红日,明艳夺目。 “父皇!”好好奔马而至,滚鞍下来,稳稳福身,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好!”宣和帝啪啪鼓掌,脸上笑意更浓了:“多少年没见皇家女儿如此畅快的跑马了。”方才还说勇毅侯府姑娘俊俏,这阿六可是皇家门面担当,一点都不输赵家美人。 好好嘻嘻一笑,其实我算不得你皇家女儿。“父皇这身装扮真是精神,好久没见您大展身手了!今年我们可要比一比,阿六只怕比其他哥哥姐姐更厉害!” 宣和帝心中微微一痛,上次狩猎出事后,他也有两年不曾来到此地,而今女儿说起此事,眼神清凉,毫无芥蒂,他心中是感喟的。身为父辈,看子女比拼实力并不反感,当即笑道“好,你有这雄心,等父皇捉只鹿,烤鹿肉给你吃。” 许廷颢也看了过去,悄悄跟好好打招呼。好好冲他做了个鬼脸。 四公主远远的听到了帝王的许诺,未免皱了皱眉,扯了赵雀眉走人:“阿六还是这么不讲究。我们还是去捉摸一下诗赋吧,跟男子厮混什么。” 赵雀眉看了看她,轻轻笑了笑。 “去,把那只野山羊给我捡回来!”好好放下手里的弓箭,吩咐身边的侍卫。不一会儿便有人提着一只半大野羊回来,还是灰黑两色的。“恭喜公主旗开得胜。” 好好定睛一看,哈哈一笑:“确实好开场!没伤到皮子,拔了毛给母妃当坐垫。”她继续跨马前进,从灌木丛上发现了鹿啃食过的踪迹,悄悄摸摸了箭筒,心道这次射到鹿的是我。她叫侍卫退后,不许跟着,免得惊扰,自己骑着马一路搜寻过去,不一会儿就从落叶丛里看到了鹿类特有的白屁股。 她勒紧了缰绳,摸摸马耳朵,叫它安静下来,自己引弓射箭,箭弦绷紧,还未射出,身后又有马蹄声想起,那鹿儿激灵,一下子跑没影了。她不满的皱眉:“不是说了,不许你们跟着吗?”一回头,却发现了皇家的明黄标志。 “哟,六妹妹你这火气有点大,这上林苑是皇家猎场,哥哥来不得吗?”二皇子看着好好有点没好气。他刚刚在皇帝面前丢了洋相,心里正不爽,又想到这个娇蛮的妹妹难为过心上人,便更不爽。他向来喜欢文静乖巧的女子,你一个女人比男人还能骑能射,这叫什么事?三重不爽之下,讲出话来,十分不客气。 “二皇兄,你惊跑了我的鹿。”好好同样不爽,至少应该先道歉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惊跑的?难道不是你没把握好时机早点把它射咯?”二皇子抱胸看着她,颇有点你受宠,但我偏不惯着你的意思。 “就是你带着人过来,我那小鹿才跑掉的呀?”好好昂头挺胸,输了个头不输气势。 二皇子却啧啧一笑:“一口一个你的鹿?你能叫的它答应吗?” “你……”好好被气到了,活了两辈子,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讲理的。好吧,我不跟你讲道理。她忽然跳下马背冲二皇子走过来。二皇子不由自主的握紧了缰绳,“你要干什么?” 好好露齿一笑,抬起脚冲着二皇子的马屁股一个飞踹!她用足了力量,那马一个跄踉,扑倒在地,二皇子大叫一声,从马上滚了下来,咚的一声,摔了个屁股开花,侍卫七手八脚来搀扶,他龇牙咧嘴,撮眉挤眼,好不容易弓腰站了,伸出手来颤抖地指着好好:“你,你……” “我?”好好扬天大笑,跨马奔去。“二殿下,赵小姐可是在千里镜里观望战场哦,你刚刚那妖娆多情的落地姿势,一定被她看到了,她会用丹青手笔好好记录下来的。哈哈哈……” 二皇子又是痛又是怒,又是担忧又是羞愧,俊秀的脸红成了猪肝:“好!你有胆,捉不到鹿回来,你就等着父皇找你训话吧!” 嘁!没出息,这么大了打不过还要找家长告状。好好心里鄙视他,却也发了狠:等着瞧!那鹿,我要定了。 练武之人或多或少都有点不服输的牛劲,好好也不例外。被二皇子放话激了,更存了争胜之心,她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等到再次发现一头鹿,拔箭飞射,却又有一只羽箭从身后飞来,唰,插在后腿上。 “安荣!” 爹宝宝?好好大喜。我还以为你跟老王妃坐帐呢!毕竟太小了,老王妃舍得,陛下也不愿意担风险,王府独苗,好好养着算了。这里看到他还真是意外之喜。 许廷颢嘴角微扬,好好立即道:“我要把男人招进来。”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换了另外几张画像,那绣府金冠的王孙公子也变成了布衣木簪的寒士。 好好看了半晌,默默摇头。 许廷颢嘴角微扬:“不招了?” 好好道:“画工多诈,丹青无神。我想当场验货。”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 虽然好好叫爹许廷颢从未答应过。但爬床事件发生以后,好好的地位就一飞冲天,只在王府一人之下。这件事安排下去,迅速就操办起来。因为应聘人数太多,下人不得不让好好说出要求,完成初级选拔。好好看看爹爹,将澎湃的激动熔炼成简单的四个字,肤白貌美。 下人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请示“大小姐,您能不能委婉一点?”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好好,她扭头一看,果然爹爹不大高兴,神态冷淡,优雅又刻薄的吐出两个字“肤浅!” 好好是个孝顺闺女,于是恭敬回话“您不懂我对美色的渴望,就像锦衣纨绔不懂草头乞丐的忧伤。” 第116章 胜利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 华丽的翠微宫早已明珠摇晃,屏开金雀,姹紫嫣红集聚一堂。容妃娘娘穿月紫色烟云留仙裙,束双明珠鸾绦,头上倭堕髻缀一朵风露荷花,神态娴雅而高贵,开口呵气如兰,静坐娇花照水,真个将一室人的风头盖过,上京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皇帝拿起一颗小金橘,亲手剥给了容妃吃,一众人看得默默眼红,哪怕向来沉稳的德妃都显出些怅惘,唯有贤妃娘娘毫不在意,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女儿身上。我阿六真俊!那樱桃头饰好漂亮,我阿六就是大夏最美的小公主。 好好告别老王妃赶马回宫,走到容妃娘娘面前行礼:“恭祝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话音刚落,四公主嗤得笑了,“六妹妹这话可是不通,娘娘是过寿,那可不就是年年有,岁岁有?”言外之意你的祝福实在太不走心了。 容妃娘娘面带红晕,看了四六了一眼,又扫了扫王昭仪和贤妃。四公主愿意充当马前卒,那何乐而不为?她手边放着四公主刚刚呈现的诗作“国色倾河洛,天香动上京。”不仅歌颂了她的美貌,以牡丹花王喻她。 神色不由自主就得意了起来。贤妃是木头倒罢了,德妃那僵硬的脸却实在下饭。 好好诧异得回头看她:“四姐姐,你想什么呢?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年年都如今日美,岁岁都有今朝喜。娘娘以后每天都和今晚一般漂亮,每年都和今晚一般,与父皇和乐。你这点理解能力都没有吗?” 容妃嗤得笑了:“好了好了,两个都是好孩子,不要吵了,你的心意本宫心领了。”转了个身,却对陛下笑,又娇又痴:“陛下果然疼安荣,瞧瞧,小公主一进来,这神色都不一样了。” 好好还行着福礼,她却不叫免。好好自己站了起来。我是一品的封号,你是二品的妃,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长辈?谁还不是大宝贝了! 四公主看到这一幕心里又有点酸胀:自己若也有这等风光荣宠,那哪里还用在容妃面前小意讨好?容妃眼角里也瞟到了,妩媚的凤眼光华流泻。她拉了帝王的衣袖,亲手敬了一杯酒,笑道:“感谢陛下百忙之中赏光于臣妾。” 宣和帝听女人这么识趣,自然是开心的。四公主也添话凑趣:“娘娘花容玉貌蕙质兰心,陛下盛宠,何人能及?我只听过襄王神女的故事,如今见了父皇和贵妃,便觉风流万状,古人诚不欺我。” 宣和帝哈哈大笑,虽然他对巫山神女的传说无感,不过浪漫的感情生活,哪怕是帝王也想拥有。四公主这马屁拍得不错,他命人把面前一碟豆腐皮提褶包子端过去:“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四公主忙福身谢恩,十分谦恭。“我这是托了容妃娘娘的福了。” 容妃看看她,又看看好好,笑嘻嘻的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我们何其荣幸,遇到一位仁慈的陛下。只是要说盛宠何人能及嘛,我可当不起。陛下对安荣才是真的怜惜又爱惜呢。” 好好已经退回贤妃旁边,正吃她剥给自己的葡萄,忽然被点名,立即抬起了头。这就看到容妃娇嗔万种,给陛下敬酒:“那对玛瑙樱桃是天工阁老师傅的封箱之作吧?这对头花完工之后,他眼力不够腕力不足,就再也不动刀了。那些个年轻后辈的手艺都比不上。我当初给陛下讨要,陛下没依,这一转手却是给了安荣了。瞧瞧,这才叫心肝肉呢。” 顿时大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瞟了过来,盯在她头顶上。好好摸摸这对樱桃,皱眉道:“娘娘出身勇毅侯府,何等富贵,怎么将这点东西看在了眼里?” 后宫作人都讲究个面好,容妃没料到她说话这么直接,一时有点尴尬:“我哪里是为着这对樱桃,我是为着陛下的心!” 好好又道:“娘娘是上京第一美人,若是您都得不到陛下的心,那我们如何得到?哦,我懂了,是父皇好德不好色。” “你……”你这是在说我德行不够?全德妃却在一边不期然抿起了嘴角,虽然看安荣的表情她是无意的,不过听起来还是很爽啊。 “哈哈哈”容妃气白了脸,皇帝却抚掌笑:“安荣还是这清脆呱啦心直口快的性子。”他拍拍容妃的肩膀:“爱妃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那樱桃是皇姑当日带着孙儿进宫,恰好就放在手边,朕看那许家孩子十分不错,就送他玩了。” 许廷颢还认真纠正他:陛下,我是男孩子,我不戴头花。皇帝就说:不要紧,你早晚会用上的。谁知道这么快又回自家手里了。 容妃这才不吭声了,只是依旧气哼哼的。幸而百戏开演,气氛热闹起来,这才岔了过去。跟安荣置气算什么?她要的是帝王的爱怜和宠爱。原本这样撒娇后,自然会有财物赏去翠微宫,但这次竟然没有……容妃不由得看向帝王:他这是在保护安荣公主,不让人觉得他把争执放在了心上。 容妃有点心塞,难怪她心急,谁让小产一次后,就坐不住胎呢? 一看安荣,她正对着外面的猴戏鼓掌叫好,双眼大亮,小脸红红:“给你一根大香蕉!” 那猴子捧住了香蕉开始大嚼,还对安荣磕头作揖。安荣更开心了:“好聪明的猴子!” 容妃更加心塞:她是有多大心?竟然丝毫不把方才的明争暗斗当回事。 好好打赏完猴子,又开口对容妃笑:“托娘娘的福,让我看了一场这么精彩的猴戏!”容妃嘴角扭着笑了笑。你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偏她一副丝毫未觉的模样,实在让人难开口,只得心里暗暗不爽了。 好好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跟贤妃打了声招呼,又在帝王面前跪安,这便提前告退。容妃对她存了芥蒂,这下更不满了。帝王都还未离场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好提着裙子从暖阁里走出,刚转过六曲八仙上寿大屏风,却听到后面杯子碎裂声,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却不提防迎面撞到一个人。 哎呦,对方娇呼一声,差点委顿在地,幸而被婢女一把扶住了。 好好伸手摸头,好吧,我尿急,是走得快了点。却不料正欲开口道歉,对方先怒上了:“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好好立即把嘴边的道歉收了回去。 赵雀眉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福了一礼。又呵斥婢女:“大胆,没规矩的,敢跟安荣公主口吐狂言!” 那婢女面色一白,扑通跪下:“婢子有眼无珠,请公主责罚。” 好好摆摆手,“罢了罢了”她急着出恭,懒得跟多缠。 “公主!”却不料对方一把捉住了她:“是我勇毅侯府的婢女冲撞了您,理应由您来责罚。” 好好奇了怪了,有讨吃的,还有讨打的,我都说了我不计较你这是干嘛。“你的丫鬟,我不替你管教。” 赵雀眉心道六公主向来眼里心里都不饶人,哪里能轻易事了?姑母说她刁蛮,难道是假的?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劈手给了婢女一个耳光,啪得一声分外清脆。那原本忠心耿耿维护她的婢女面上鼓起三条指痕,当即泪出了眼眶。 啧,转身迈出一步的好好微微挑眉,这对主仆还真是不正常。 “公主,我已经责罚了她,还会带回候府严加管教,请您不要介意。” 好好回头看她一眼,脸上表情清清楚楚写着: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说过我很介意吗?不过是转弯的意外而已,又没人毁容断腿流产,你做什么紧张兮兮的?”她急着方便,语调不自觉的拔高了。 赵雀眉忽然转了声口,委屈兮兮的道:“我已道歉,已处罚,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你是不是脑子里面在养鱼?好好一脸嫌弃。随即,一个衣冠华贵仪容俊秀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雪白织金蟒袍,头上二龙抢珠金冠,颇有些美男子的味道。好吧,这倒是解释了她为何忽然变得楚楚可怜。 二皇子听到争执便来看看,结果就看到安荣一脸不耐烦,一个紫衣姑娘脸上有泪,而跪在她脚边的侍女面颊红肿,神态惶恐。赵雀眉,浣花阁的才女?难怪有番俗女难得的风情。 “殿下。”赵雀眉福身行礼。“二哥。”安荣点头算是打招呼,毕竟只是个光头皇子,按道理他该对自己更尊重而不是一上来就去看赵雀眉。 “这是怎么了?”二皇子温声发问,他姿态闲雅,神态和缓,颇有“人贵则语迟”的风度,奈何好好正急得跺脚。你预备慢悠悠的聊到什么时候?本公主不奉陪了。 瞧她昂然走开,二皇子心里生出些不满,我好歹歹是你的兄长,你是不是太傲慢了点? “是我不好,方才领着丫头走进来,转角处不当心冲撞了。”赵雀眉一副深感愧疚的模样,二皇子顺理成章的抚慰:“六妹妹虽然任性了些,但你既已道歉,就不必忧心了,她不是那种狭量的……” 第117章 真身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好好被这一勒,肠子都要挤进脑子里,吐着舌头翻着白眼挣扎,心道这母妃真是热情,女儿以前总是横眉立眼,如今态度和软,给笑,给亲,给抱,她就乐得要上天。“德妃娘娘不去了吗?” “嗯,她来小日子了,肚子痛,动不了,但吉日又不能错过,所以要我替她。” 广济寺享誉百年,积声已久。坐落在据说当初有凤凰落下,刨土成山的地方。有静谧幽谷,谷中隐约兰花香,又有高崖绝壁,壁上枯松万年长。有飞瀑深潭,潭映日辉七彩光,有夹天寒涧,涧中素流切危弦。 今日有皇家贵客临门,虽然没有搞得众人回避闲杂清场那么端庄肃穆,但也扯起了幔帐,挂起了经纶,大雄宝殿香雾浓浓,还有僧人提了圆锥木桶洒扫,青红二色石砖地,光可鉴人。 两人在蒲团上跪下,看着佛珠滚圆,流光溢彩的金身佛像诚心三炷香。贤妃口中微微念动,神色紧张恭敬,好好从口型判断,她在说“王昭仪生个女孩,王昭仪生个女孩,女孩,女孩,女孩!” 好好摸摸自己含苞待放的胸,又摸摸如花似玉的脸:“母妃那么喜欢女孩子?” “不,四公主总要跟你争宠,比脸蛋,比衣服,比作诗,比饮食,比乖巧,比孝顺,她哪里比的上阿六?才不要她有弟弟撑腰来跟你得瑟!还是来个妹妹继续跟她争宠好了!”贤妃语气中的恼怒颇为任性,“我的女儿辣么棒,天下哪个能比上?” 如今相处久了,好好深知贤妃带着万花筒看女儿,硬是看得活色生香天降活龙。贤妃娘娘有五大错觉:我女儿大夏最美,国色天香。我女儿清纯美好,温柔善良。我女儿冰雪聪明,智商爆表。我女儿才华横溢,愧死班昭。我女儿无辜无害,永不犯错,如果真犯了,啊,都是那帮贱人陷害的。 好好虚心而又心虚的抹鼻子:“承蒙错爱,尽力尽力”。 贤妃又问好好:“你许得什么愿?” 当然是请佛祖帮忙赶紧换我的身体过来。不过预计说了真相,她会被当成疯子,好好遂笑道:“当然是求佛祖保佑父皇母妃身体安康,大夏福运绵长。” “好孩子。”贤妃啪啪的拍好好肩膀。 如今的住持玄通大师,当今活佛,有一幅看起来渊停岳峙的身材,圆圆胖胖一张脸,笑得好比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随风飘扬,好好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得道成仙的土豆。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好好知道这活佛能做一手超级棒的素斋。 “阿弥陀佛,两位贵客请了。”住持双手合十,高唱佛号。 贤妃和安荣一起见礼:“俗女子见过大师,大师请了。” 能见到活佛,德妃很愉快,宝贝似的拿出了方才求的签:“活佛解签最准。我们运气好。”好好心道好的不是运气是你方才丢进功德箱的一大把香油钱。 入了净室,谢了大师的香茶,德妃美滋滋得接过大师的平安符,亲手交给好好。又把德妃的法器拿出来,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獬豸,请大师开光,刻上福语。大师欣然受命,着人准备清水净手,金盘红布,抄录经文。好好眼瞧着得迟一会儿,她不耐烦坐,便小声道:“我出去把平安符挂上。您歇着。”随即提前告退。 广济寺后殿不远有棵桃树,几百年历史,据说树干已经中空,当年被雷电劈过而生机不绝。大家都说它渡劫成功,木已有灵,广济寺的大师们还特意给它开了个木母盛会。现在枝繁叶茂,而周围一众小桃树都是它子孙。 众人信它有灵,各种心愿写了红绸系在树上,等到某位新科状元颂诗还愿,这木老成精的桃树就更有名气了。有来求赐好姻缘的,有来求长命百岁的,有来求家财万贯的,有来求龙门高登的……而好好,她是来收桃花的。 烘楼照壁,灼灼夭夭,一大片,香雾袅袅,甜香丝丝,人行其中,如误入桃花源。好好愈发庆幸自己穿了裤子,若是那又长又轻巧的裙子,风一吹,挂树上,那多尴尬。 广济寺的蜂蜜桃花糕可是一绝,她预备等大师开完了光,请他亲手做上一盘。拿出随身携带的柳黄底子鹅黄莺儿串珠锦囊,好好把开得正好,不破,不脏,蒂部鲜红的桃花摘下来,小心翼翼装着,还小心不惊扰到喝蜜的蜜蜂,不一会儿就摘了小半袋。 她心情愉悦,步履轻快,刚转过一片桃花林,就看到一个小孩子,漂亮的小孩子(划重点)正垫着脚往桃树枝上挂缎带。他伸出手去攀一枝桃花,还跳起来,一蹦没抓到,再蹦一次,小兔子一样。最后一次了,他攒了小拳头,鼓着小嘴,脚下用力一蹬,显然势在必得,可惜风一吹,那轻巧的桃枝就跳远了,小孩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 “哈哈哈”虽然不地道但还是很想笑啊。 小孩子立即爬起来,回头一看,脸一下子红了。白皙如玉的好皮子,黑真真的好头发,亮如晨星一双眼,这会儿因为被嗤笑,颊上染出粉红,真是比桃花还鲜艳。 “爹爹!”好好的笑声立即吞了回去。怎么是爹宝宝?好巧。好好有点尴尬,视线从他的小短腿上撇开。真是不好意思,随口取笑,误伤亲友。 “安荣殿下。”许廷颢小小年纪,小小身子,竟然还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好好吓得跳起来,汗毛倒竖,爹爹给闺女行礼,她这是要折寿的!“不敢,不敢。”她一边躲闪,一边回了个恭恭敬敬的福礼。 许廷颢倒愣住了。他歪着头看好好,又惊讶又好奇“你是从一品的殿下哟。你是不是忘记了?” 好好立即摇头,这么气派的名头她怎么会忘?“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许廷颢挥挥手里的红带子:“我来为奶奶祈福。挂许愿符。” 好好直觉自己应该表扬他一下,话顺口就溜了出来:“爹爹真乖。”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她看看桃树,又看看他头顶,估计他还得继续蹦下去。于是转转眼珠很懂事的道:“要不,我装作没看见?” “嗯?” “因为你再摔倒了,我还是会笑啊。哈哈哈。”好好捂着肚子乐不可支,她英明神武身手矫健的爹啊,现在还是个宝宝。 许廷颢的脸又红了,珍珠似的肌肤往外沁着粉,看安荣笑得只打跌。他生气的哼了一声,转过身,依旧努力去探桃枝,许愿符要本人亲手挂了才有诚意。为了奶奶!许廷颢为自己打气。 但那美丽的缀满鲜花的桃枝一点都不听话,好几次他都要碰到了,那桃枝又远去了。呀!许廷颢抓了个空,再次抬头发现是被鸟儿撞的。那枝头上,一只燕子歪着头,冲他喳喳叫,仿佛跟安荣一样嘲笑她。“坏鸟!坏鸟!” 那甜脆的小奶声让好好想起那天晚上他凶自己是坏人。好吧,我可是要做个乖宝宝的。好好不笑了,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许廷颢腰间一紧,轻呼一声,惊讶的看着她。 “快点爹爹。”好好吃力的道,小脸憋得通红:“赶紧系上去。” 许廷颢眨眨眼睛,兴奋的哎了一声,果然伸出手去,牵住自己选中的那根花枝,小心翼翼的把红绸扎上。抱着软软的,还带着奶香味的爹宝宝,好好双腿发软。 身体啊,她那排山倒海降龙伏虎的身体!这阿六的躯干跟一般八岁女孩无疑,平日又养尊处优,缺少体能锻炼,抱着五岁的小男孩,颤颤巍巍,抖抖晃晃。若在穿越前,这一条狗的重量,再来三个爹宝宝她都一起抱了! “好了。”爹宝宝开心得鼓掌。 呼……好好松了口气,预备把爹爹放下来。熟料,那桃枝刚被放出去,因为韧性,又往回弹,爹宝宝啊呀一声,下意识去捂眼睛,好好心里一慌,脚下一酸,扑通一声,俩人一起砸在了地上。 说话的是勇毅侯府赵雀眉。赵容妃怀疑景福宫贤妃母女和全德妃联手,自己荣宠衰减,无奈之下纡尊降贵交好王昭仪母女。 赵雀眉知道姑母这段心思,便多亲近四公主。听了这话,四公主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些。她轻笑道“我们这般人物,本就不把繁琐物件放在眼里。只是圣恩眷顾,便须搁在心里。” 赵雀眉自然夸她有见地,批判只懂炫耀财富的六公主真是肤浅。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幸而是个公主。若是王昭仪这次真生个皇子,只怕后宫又多一个妃了。 松了口气的还有贤妃母女,王昭仪生产当天,贤妃就开了一坛竹叶青:“来来来,阿六咱们母女走一个。我就说广济寺的菩萨灵验,求什么来什么。” 第118章 回京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 “爹爹,我的肠子要被你挤出来了。” 许廷颢急忙从她身上滚下去,又伸手要拉她起来。好好呲着嘴接过爹宝宝的手,拍拍腿站起身体。 “谢谢你。”许廷颢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公主殿下,她不再蛮横撒野,也不随便对自己言语恐吓。这个人其实挺好的。好好若知道这个评价一定会泪流满面,早知道抱这一把就能从坏人变成好人,那她上次见面就会把他举高高。 “应该做的。”好好很是豪爽的摆手:“爹爹,大长公主呢?” 许廷颢道:“你不要叫我跌跌”他有点不情愿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并不总是跌倒的。”两次见面,他摔倒两次,这次见面又是两次。他以为好好在取笑他。因为以前阿六见到他都只叫许家那小子。 好好怔住:大意了,刚刚一时不防叫了出来。幸而爹宝宝思维精奇,自己圆了过去。她正庆幸,许廷颢却拉住她的手,白白嫩嫩的指头在她掌心写道:“颢,你可以叫我颢颢。从景从页,天生日光之意。” 那软细的小指头弄得她掌心痒痒的。好好受宠若惊:直呼爹名,可是大不敬。 “安荣殿下?” “不”好好摇头,把他的手一翻,在掌心写道:“其实我有个小名叫好好,只有你和母妃能叫,这是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女,子,好。”写完以后准备和爹宝宝一样做个高端大气的解释,可惜一时想不起来,只好说道:“大约是爹爹想让我记得自己是个女子,不要表现太过爷们儿。” 许廷颢嘻嘻笑了。原来她不仅挺热心,还很有趣。这一笑又把好好看得晕晕乎乎。爹宝宝好可爱,好软,糖包子。好想揉揉。现在是好人了,揉一揉也没关系吧。她伸出两只爪子,蓄势以待,许廷颢看她笑容诡异摆出龙抓手的造型,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竖起双手,显然是八卦掌的如封似闭:“你,你想打架吗?” “不是打架,是玩耍。”好好笑出八颗牙齿,在阳光下寒光凛凛。 爹宝宝转身就跑:“我不想这样玩。” “你不用玩,你只要乖乖站着被我玩。”好好立即追上去。“我不!”许廷颢绕开树杆就逃,慌慌张张,仿佛看到网子的鸟雀。软泥芳草地又滑又不好着力,跑得跌跌撞撞,几次好好都要担心他撞树上。 “哈哈哈”果然又跌倒了。好好笑得直不起腰。尤其想到记忆里的爹爹,被人称颂,剑如疾风身似惊鸟,她总存了超越的念头:我可以比你更快更轻巧。再看看现在,身似惊鸟原来就这样吗? 那美丽的眼睛像鸟儿,扑腾的胳膊像鸟儿,小短腿更像鸟儿。虽然不地道,但还是很好笑啊。好好在这一瞬间无比服气,以后那名号我再不跟你争了。 “我,我不追了,你别跑了。”好好扶着树杆站定,喘不过气,笑得。 “你,真不追了?”许廷颢也扶着树杆站定,同样喘不过气,吓得。 “不追了。快过来,桃花林后面是河,你要是滚下去了,可是会生病的。”好好严肃保证,“一品的公主殿下,本宫绝对说话算数。”许廷颢回头一看,果然两人追逐间不知不觉就跑远了,身后草丛深处就是明亮的流水,裤脚都有点湿了“快过来!”好好冲他伸出手:“小心水里窜出蛇哦。” “啊”许廷颢惊呼一声,立即跑过来,好好接住他递过来的手,然后,猛一使劲把人提到了怀里,再他反应过来之前,伸出两只爪子冲着那肉乎乎白嫩嫩的腮帮子,使劲揉,使劲揉。呜呼呼,一边揉一边怪笑,真的很舒服啊,又滑又嫩,好像一团棉花糕啊。“呜……不要。”爹宝宝奋力挣扎:“奶奶说了,不可以给人随便摸。” “我没有随便摸,我是在很认真的摸啊。”好好咯咯笑。爹啊爹,你也有今天。跑不过,打不过,讲不过,呜哈哈哈。啊咧?好好揉着揉着发现不对,爹宝宝眼圈红红的显然是要哭了。 啊啊啊!好好立即收回爪子,要哭了要哭了,怎么办?爹宝宝长而蜜的睫毛都湿了,泪珠儿都挂上了。被好好揉的白里透红的脸蛋仿佛一颗刚摘下的红苹果似的。 你耍赖啊,你是爹爹不可以对我用这招的。好好麻爪了,一般情况下,别人对她发动“哭给你看哦”这种大招,好好就没办法了。穿越前后都这样。 爹宝宝还含泪凝睇看着她,小白牙轻轻咬着小红唇,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催生出她一大票的罪恶感。好好吐吐舌头,别人的话可以放着不管,但这是爹宝宝。她要是跑了,是不是显得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以往看到别人掉泪,她就撂句狠话:“有本事跟我玩,有本事别哭啊”然后拍马去也。她有过很多把小朋友弄哭的经历,不过那是无意的,那个时候她还驾驭不了自己的力量。而爹爹也不责怪她,随时派人收拾烂摊子。 但这次,她是蓄谋的,诚心的,而爹爹还是个宝宝,又属于被弄哭的那一个,谁来收拾? “你不要哭了哦。”好好平生第一次安慰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想到她自感委屈的时候,许廷颢就拿出好吃的,她的注意力就会被迅速转移,于是认真承诺:“我等会拿桃花糕给你。” 哼。许廷颢转过身去,不理她,堂堂北靖王小王爷怎么可能被吃的诱惑。好好抓抓头,不得不忍痛保证:“我以后都不用手揉你了。你不要生气嘛。” “真的吗?”爹宝宝仰头看她,水润的眼睛无比澄澈。 好好被看得一愣:就这么相信了?你这傻孩子,这么单纯,奶奶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的?这么明显陷阱都没发现,不用手揉,还可以用脸蹭啊。 “真的!”她保证,还特意带上“奸诈阴险”的笑容来提醒“人心的阴暗”,然而许廷颢懵然未觉,还是破涕为笑。还笑得特别可爱。 好好惊讶的吐出舌头,爹宝宝简直是个又软又糯的糕,整个是坨傻白甜!以后怎么长得焉坏焉坏了?啊,岁月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为了体现“说到做到”的诚意,她把锦囊从怀里掏出来,继续收花瓣。摆出一副我在干正事的姿态,再也不逗你了。 “你在做什么?”许廷颢昂头看,安荣公主有张很可爱的脸,小巧而略圆润的下巴,一双杏仁眼,挺秀的鼻梁,戴着金环,穿着小袄红裤,是年画里的小仙女样子。“你为什么要跟蜜蜂抢床呢?”他指指一只睡在花心里的蜜蜂。 好好却道:“我没有抢啊,它们可以两个人睡一张,这样还能增进感情呢。”她把一片边头尖尖,好比心形的花瓣贴在爹宝宝的额头上,糕了点了胭脂印,看起来更加美味可口了。好好强自控制又在发痒的爪子。 “我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贴花钿的。”许廷颢伸手摸自己的额头,却舍不得撕下来。好好随口道:“我是女孩子呀,你就当替我贴的好了。”许廷颢昂头看着她,也拔除了一片完整的花瓣,踮起脚贴在好好额头上。“好看!”他拍手笑。 “真的吗?”好好嘻嘻笑着,低头用脸蹭他,爹宝宝这次竟然没有躲,还是笑得甜滋滋,赏心悦目。好好得出结论:果然还是要用脸才行。 就好比以前进行控制力量的训练,师傅给她一堆薄木片让她垒成山峰。一开始木块都会被她捏碎,根本垒不起来,她气得大吵大闹,用鞋底把一帮下人抽成落花流水,疯成一头吃了毒蘑菇的小马驹,然而那猖狂的拳头,却堪堪在许廷颢脸边停住。 从此以后,训练就顺利多了,她把手里的木块想象成爹爹的脸,“温柔的抚摸”,就再也没弄碎了。不过当她沾沾自喜把这个经验告诉许廷颢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你能不能想象成你自己的脸?”毕竟你长得也很不赖,毕竟,人应该更对自己的脸下不了手。 “不,”好好很直爽的回答:“爹爹的脸更有感觉一点。” “……好吧” 美貌的脸,拥有很惊人的力量。好好一早就从实践中得出了这个理论。今天,这个理论论又再次被验证。 众人磕头行礼已毕,在广泽殿大花厅团团坐下,太后扶了婢女的手靠在束腰曲屏大圈椅上,先对好好笑道:“六丫头,哀家听说你上林苑英勇护驾的事了。你素来是个好的,哀家果然没有看错。” 她一拍手,便有一个丫鬟捧来一顶花冠,牡丹并蒂,点缀极为名贵的粉钻和鸡血玉。好好心道既然你把原主想得这么可爱,那我就替她接受疼爱。 太后亲手把花冠给她戴在了头上,笑道:“晶莹剔透的小人,真是讨喜。阿六越长越俊俏了。” 虽然不是我的脸,但我也与有荣焉。好好福身谢恩,道:“臣女分内事。也是托太后的宏福,父皇与我都安然无恙。” 粉雕玉琢,俊眼修眉,桃瓣似的面颊,戴上花冠更添美艳,一时间大厅中人都看着。容妃状若无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直敲警钟,这安荣再长大些,只怕那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号就要被她得去了。 贤妃看自己女儿金玉辉煌富贵骄矜,愈发自喜,双眼发亮。太后也注意到了,笑道:“听说贤妃一早就开始绣百鸟朝凤的幔帐了?瞧瞧,手指头都戳了窟窿。” 容妃更愣住了。太后竟然先叫了贤妃?她一向偏爱身份贵重的女子,看不上出身低微,行事畏缩的孙氏,今天竟然这么给脸?又看看安荣,心道果然还是为着阿六的救驾之功吧。啧,这事也过了小半年了,还真是没完没了。 贤妃听太后提到自己,忙站起身来,呈交自己的寿礼,绣在名贵的珍珠宫锦上,各色鸟雀,喜鹊燕子鸿鹄仙鹤,团团飞舞,围绕一只七彩绚烂栩栩如生的大凤,那凤仪态高贵,落落大方,趁着背后的昭阳红霞,相得益彰。 甫一打开,艳光四射,宫殿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任谁都看得出这绣工是费了大功夫了,要织局来绣,只怕也得三个月。贤妃是个老实货,她自己一针一线折腾了小半年,眼角都掉下来了,差点绣到光荣殉职。 太后心中也微微罕异,她刚在回宫的路上,就收到了北靖王府老太妃的私礼,还笑着跟她提起了贤妃这个老实人。这大姑子会真的只是随便一说?太后感念大长公主从龙之功,这面子还是给的。你既然高看她,我便提拔她吧,一句话的事。但现在看了这绣品,却实打实感慨后宫里这么愚拙的人不多了。 “好,哀家很喜欢”她慢慢点头,表情一言难尽,叫人拿去自己重华宫,过年时候挂上。贤妃这才松了口气,仿佛太后满意,她就欢喜。 德妃执掌后宫多年,深知求稳的重要性。她送的仙翁捧桃玉雕显然无功无过,太后还说她管理后宫辛苦了,要人拿一根老参给她。容妃心有不服。她献上了一幅画。 好好看看太后,心中有些期待。老太妃提醒过太后是厌月的。当日好好在华亭却看到容妃在两副作品中犹豫不决,一是八仙上寿,一是昭君望月,都是孤本真迹。她当时便推测太后厌月也是暗搓搓的讨厌,其他人并不知道,只是心里膈应。 容妃最近没少找景福宫的岔子,几次皇帝要来都被她劫走了。肩负原身拜托的“照料母亲”的重任,好好觉得不坑她一把,简直对不起老太妃提供的线索。 太后鼓励皇子皇孙读书,对文人雅技颇有偏爱,容妃也算投其所好。看她徘徊不定,好好嘁了一声,八仙上寿多俗?太后当初与我们闲聊,可是深敬那些为国牺牲深明大义的女子!她还让我们以昭君出塞为题,开过诗会呢。浣花阁的女先生柳梦梅也来捧场了。” 容妃印象里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那还是前朝,大夏仍在与北戎和亲。她果然就选了昭君望月。 容妃娉娉袅袅拜倒,又有一番好话:“古汉衰弱才有和亲之事,我大夏国祚福长,神威远播,这故事也只能是古事了。”皇帝倒是很开心,显然容妃的马屁拍得他很舒服。太后神色不动,不见喜色,却也没有面露不虞,只淡淡的道:“你费心了。” ……就这样?容妃愕然。贤妃还得了一支二尺高珊瑚树的封赏呢。 好好愈发肯定太后厌月就是自己心病,原因不足为外人道也。 后宫各位排的上的主子都争先在太后面前献好,好好特意注意了王昭仪,她跟四公主坐在一起,挺着大大的肚子。太后已经有了不少孙子孙女,但添人口,依旧值得兴奋,她还是命人拿极品血燕给王昭仪补身体。“我们皇城里确实很久没有新人了,这是喜事。” 王昭仪自然谦虚,口口声声都是陛下隆恩太后宏福,但脸上的得意怎么都掩藏不住。四公主也是难掩喜色,趁着太后注意到这边,承上了贺礼。 果然是诗歌?好好不由得想到三日前她跑到自己这里来,先是谈论天气,又是品评美男,再又八卦贵女,最终抛出了被伪装成最次要的寿礼问题。太后向来鼓励子女读书修武,她有意在太后面前显示自己学问长进,便要作诗献寿。 第119章 崇拜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好好打个哆嗦:“我不嫁了。” 许廷颢嘴角微扬,好好立即道:“我要把男人招进来。”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换了另外几张画像,那绣府金冠的王孙公子也变成了布衣木簪的寒士。 好好看了半晌,默默摇头。 许廷颢嘴角微扬:“不招了?” 好好道:“画工多诈,丹青无神。我想当场验货。” “……好”许廷颢嘴角又压下。 虽然好好叫爹许廷颢从未答应过。但爬床事件发生以后,好好的地位就一飞冲天,只在王府一人之下。这件事安排下去,迅速就操办起来。因为应聘人数太多,下人不得不让好好说出要求,完成初级选拔。好好看看爹爹,将澎湃的激动熔炼成简单的四个字,肤白貌美。 下人犹豫片刻,鼓起勇气请示“大小姐,您能不能委婉一点?”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好好,她扭头一看,果然爹爹不大高兴,神态冷淡,优雅又刻薄的吐出两个字“肤浅!” 好好是个孝顺闺女,于是恭敬回话“您不懂我对美色的渴望,就像锦衣纨绔不懂草头乞丐的忧伤。” “……换个词。” “那,冰雪聪颖?”此成语加上了头脑这个不肤浅的东西,比起只有皮囊的肤白貌美,显然高深了一层。 “还是第一个吧。” “……好。” 于是,三日后,北靖王府琳琅满目群英荟萃,好好端庄坐于珠帘后,一边享用茶点一边观察那些环肥燕瘦。口腹之欲和视觉享受同时满足,那一瞬间自在的好比神仙。许廷颢这个爹爹非常体贴的陪同观看。 第一个身材修长,青衣如柳,一曲笛声让人顿觉四周杏花春雨。不过与杏花相比,好好显然对杏果杏仁更有兴趣。得知对方也爱她最爱的杏仁酥酪杏蜜霜糖后,好好立即表示咱俩可以愉快的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 第二个神态柔曼,模样俊秀,微微一笑,叫人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好好预感有了他自己一定会“贪恋枕上旖旎事”“从此君王不早朝”。她还得保护爹爹呢!这个祸水只得忍痛割了。唉,好可惜,要不浅尝辄止先尝后买? 第三个能诗会文,上来就用“菡萏清波起,红梅白雪香”来歌颂好好的美貌。让好好兴奋的吃起了蝴蝶酥。 都说秀色可餐,原来美色可以下饭。吃完一块又拿一块,却摸到了一只手,低头一看她正握着爹两根指头。“您请,您请。”好好被那白玉著刺激的自惭形秽,默默的把爪子收进了袖子里。 第四个,第五个…… 乱花渐欲迷人眼,一树海棠满院香。好好眼花缭乱,迷迷瞪瞪,心旌摇荡,心驰神往。 “要哪个?”许廷颢那冰雪融水似的声音瞬间给好好提神醒脑。好好抓耳挠腮,左右摇摆,左看舍不得,右看放不下,最后对许廷颢笑得分外谄媚“爹爹,我能都要了吗?” “……你死去的爹不答应。” “你俩什么时候聊过了?” “你色丨欲熏心不可自拔的时候” 好好低头做了诚恳的检讨,随即提出一个缓兵之计“让这些小哥哥都回家吧。等我考虑清楚了再下决定。” 许廷颢挥挥手让环肥燕瘦散了,又深深地看她一眼,看得好好心里发毛,立即举手承认错误“爹爹,我以后都不跟你争蝴蝶酥了。” ……许廷颢拂袖而去。看起来很不开心。好好忧伤了托了腮帮,爹爹越来越小心眼儿了,他以前都不给我脸色看的。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好好就梦到一个美男,神清骨秀,宽肩窄腰,眼中神色温柔的像月光下的荷塘。她笑着跑过去,他就抱住她。她去脱他的衣衫,他竟然也不反抗。好好大喜,揉他的腮帮,吻他的唇,拍他的肩膀。哇哇哇,不是一个,是一堆。 不知何时,身边就冒出来一群小哥哥,有纤腰翘臀,有八块腹肌,有美如冠玉,有剑眉星眸,一个祸水,两个祸水,三个祸水,一滩祸水……好好春心骀荡,鼻头发热,幸好长久跟在爹爹身边,抵抗力逐年增长,不然一定会献上二两鼻血以示真诚。 好好辗转反侧反侧辗转,冷不防周身一寒,从小哥哥堆里艰难的把头探出来,她就看到了风神俊朗气调高华的她爹。砰砰砰,身边的小哥哥一个个带着粉红泡泡消失,唯独留下一个,低头一看,那不就是到现在都还没给她找娘的爹? 好好吓出一身冷汗。*梦中惊坐起,笑问爹从何处来。 许廷颢看着她,笑得比月亮还温柔,如同当初她生病了,哄她吃药。于是好好从他眼神里读出一个信息,你丫的有病,赶紧治疗。 好好又羞愧又难堪,若是九泉之下的爹知道她竟然敢肖想自己的主子,那一定会气到诈尸把她胖揍一顿。 “小姐,小姐?”有丫鬟担忧唤她。好好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踢开了被子,而双手则攥拳紧紧,压在刚刚发育的胸口。“没事。睡吧”好好翻了个身,连头都盖了起来。 先是香艳乱梦又是莫大惊吓,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快,直接导致了好好第二天起床,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去陪爹爹用餐。许廷颢刚刚执起银丝梅花长柄錾福勺,预备给她加个酒酿鹌鹑蛋,就注意到她眼窝下青青,眼神乱飘,不敢往自己身上落。“做噩梦了?” 好好点点头,又摇摇头。 “春梦?” 先春梦又噩梦。 好好点点头,又摇摇头。许廷颢换了鹌鹑蛋,给她盛了一小碗枸杞红枣红豆粥。好好看那三红粥,简直太契合思春少女应有的画风。她现在在爹爹眼里,一定蠢得可怜。 “想好选哪个了?” 那天人太多,她连名字都没有记住。好好摸摸鼻子,“长得最勾魂的那个。”人生大事,不能随便将就。好好是个有追求的人。 许廷颢思考了一番,东昌侯府的庶子?据说生母出身低贱,乃是扬州舞姬,他在府中也是摇尾乞怜。北靖王府大小姐要招人入赘,东昌侯府宁愿拿这冻猫子交换点利益。说起来倒也划算。“温如玉是吧,他算一个。你再考察两天。” 许廷颢少爷的身子当爹的心。那考量全方位多层次。首先,他安排了两人一同进餐。温如玉非常体贴的给好好拉凳子,吃鱼的时候,夹鱼给好好先剔除鱼刺。发现好好爱吃麻辣香锅兔,他就叫小儿换掉碧螺春,来一壶冰糖杭白菊。好好回来后发表评价:“我觉得他细腻妥帖,居家必备。” “我看他是无威无势,做小伏低。” 于是许廷颢又安排两人登山。好好脚下生风,雌姿英发,一览众山小。温如玉按着膝盖,连喘带吁,眸中有水,额上有汗。好好评价:“美貌如此,我见犹怜。” “蒲柳弱质,不堪大用。” 于是许廷颢又安排俩人游湖,中间好好很刻意得落水。她自信表现不错,又惊慌又无助,结果眼角瞥到爹爹面色铁青,显然是指责她演技太浮夸。温如玉大惊失色,二话不说,跳水救人,一番周折,成功上岸。好好评价:“真是表里如一。从外表美好到心灵。” “我看他是所有的资本都在脸上。”他趁机碰你的胸啊,胸啊,傻瓜!许廷颢觉得这丫头憨到家了。简直愧对他多年教养。 “爹爹,您是不是对温如玉有偏见啊?”大家都是美人,何苦互相伤害?好好抓抓头:“其实爹爹,您更好看一点。” “……谁要跟他比这个。”许廷颢微微侧身。末了说道“去祭拜一下你爹爹吧。”让她看看亡父的墓碑,醒醒脑。 “嗯。”好好深以为然的点头:“是该带没过门的女婿去认认路。” “……” 书生一肚子伤春悲秋的情调被破坏,刚有点不耐烦,但一抬头看到美如宝玉的小孩,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捂着脸,哀叹一声:“成年人的烦恼,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好好实际上可有十二三岁,被这么讲就不开心了,当即道:“我知道,肯定是你喜欢哪个姐姐,却不敢讲。” 书生眼睛一亮,这俩小孩都没有捉弄他的意思,显然是纯洁美好的那一挂,于是当即把二人当成了树洞对象:“对啊,哥哥我有个心仪已久的女神,她就是我梦中的天女,与哥哥我,乃是青梅竹马……” “你撒谎。”许廷颢打断他一本正经道:“你明明是个叔叔。” 书生当即石化。好好一愣,当即把爹宝宝打包卷回家:你这么讲话,是会被人揍的! 再比如他现在还很软很好骗。意外的轻信。好好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夜游神,晚上不好好睡觉的小孩,都会被他抓走。”当初好好刚进王府,晚上不按时休息,许廷颢就这样哄她。现在许廷颢点着蜡烛拆九连环,老太妃夺都夺不下,好好依样去哄他。 却不料许廷颢眨眨漂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那要是他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抱走了怎么办?” ……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机智的反问?好好装逼装到底:“夜游神看到不睡觉的小孩才会现身把他抱走呢,睡觉的不会惊扰,所以你才会总是一觉醒来就在床上啊。” “夜游神长什么样子?” 好好板了脸:“我这种按时睡觉的乖孩子怎么会知道?” “那我俩今天晚上等着他吧。” ……好好很不甘心的承认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烛泪淌啊淌,窗外还有虫儿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好好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脑袋沉重得像戴了铁帽子。许廷颢显然也有点困,时不时用小手掩了口打哈欠。偏偏硬是撑着,要等夜游神,害得身边伺候的侍女都拿幽怨的神色看好好。 灵机一动,一个主意冒出来,好好先给侍女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又很专注的盯着黑暗中的某处。爹宝宝显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你在看什么?”好好刻意压低了声音:“夜游神。”许廷颢顿时来了精神,又要叫,又勉强保持镇定,认真盯着那片虚空,半晌后,很不甘的问:“哪里有,我没看到。” 明珠很机灵,一起看着好好视线追寻的方向,一脸认真的保证:“真的有。夜游神来抱孩子了。小娃娃要赶快睡。” 许廷颢显然有点怕了,当即踢掉鞋子,滚到了床上。好好这才算放心,她预备起身走人,却不料许廷颢又一骨碌爬起:“我看不到,你却能看到。难道我已经睡着了,这是在我梦里?” “唉?”好好懵圈 “你能看到,说明你还没睡着,那夜游神来了,是要抱走你?” 嗯?一脸睡意的安荣公主完全没搞懂王爷儿童的思维,持续呆傻。是该夸你机灵还是该怨自己笨呢?她还在发癔症,爹宝宝就光着脚跳下床,把好好拉过来,按上床,推到里面,自己却在外面躺了。 “我要看着你。” “你怕我被抱走?”好好扭过头看着爹宝宝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七岁不同席,时过五年,今个儿又同床共枕了。好怀念。啊,奶香味。好好把脸蛋埋进爹宝宝软软的怀里蹭了蹭,蹭得他怕痒,咯咯笑着往外躲,差点一跟头栽下去。 “睡了。”好好看着他长长睫毛下,点漆般一对眸子,伸手去盖他的眼睛。她已经后悔讲这个毛神了,谁知道爹宝宝思维这么精奇,根本不上道呢?哎,只怪当初脑子小,许廷颢说啥她都信。 “我看着你睡着,夜游神不会抱走你了,我再睡。”他把胳膊从月紫色芙蓉被里伸出来抓抓头发,自己把自己绕晕了:“我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梦着呢?” 好好已经困得不行,索性伸手抱住他:“这样就不会被抱走了。快睡。” “哦。”许廷颢把手绕过去,整个人缠住了她。 贤妃在自己客房抓耳挠腮,几起几坐,靖王府的侍女还是传话俩宝贝在玩。她终于等不住了,拢了披风过来看,结果就发现两个小孩耳鬓厮磨挨肩贴腰黏在一起。小脸红红,呼吸均匀,显然睡得极好。 老太妃着人伺候着,披了暗紫色富贵缠枝花大袄坐起,贤妃忙先福身请安。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只有皇帝能叫皇姑。这一众嫔妃,威重如德妃,娇宠如容妃也只能自称晚辈。“大晚上,惊扰您老人家了。” 老太妃笑得很慈爱:“真是一片慈母心肠,我已着人告诉你了,你却还是不放心。如今已睡安稳了,等明个儿我囫囵给你送回去。” 贤妃原本实诚,不懂圈圈绕,只把两个小孩的被子掖了又掖,这才不好意思的道:“其实阿六睡相不大好,晚上踢被子,我怕她闹着小王爷。” 老太妃看看两个娃娃如花睡颜,阿六年纪略长,却用一种奇怪的姿势钻在小孙子怀里,那显然是极为信赖和亲昵的人才会有的动作。而小王爷唇角带笑神态愉悦显然梦里也是好心情,让人不忍将二人分开,遂笑道:“这有我,你只管放心歇歇去。对了,陛下说你还在绣百鸟朝凤?如今进行得怎么样了?” 贤妃忙道:“一众鸟雀已经基本到位,唯有那只大凤,用昭阳牡丹还是明月梅花的背景,至今没有定下来,德妃娘娘和容妃娘娘也还在商定。” 老太妃好似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道:“你是主司,太后怒与喜都只问你。那德容二妃……”她蓦地住口,贤妃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她。老太妃望那憨厚老实一张脸,料来不懂言语机关,遂道:“也罢,我指条明路给你。太后向来厌月,只是知道的人不多,你若真用明月梅花,倒是犯了她忌了。” 惹了太后是什么后果?贤妃浑身一抖,赶紧给老太妃磕头:“多谢您老人家指点,不然我傻傻的,叫人卖了也不知。” “一句话而已。”老太妃着人扶她起来,轻轻打了个哈欠。贤妃非常知趣的告辞,恋恋不舍的看了女儿一眼,这才蹑脚往外退。 宝珠用四君子八角罩子盖了灯,室内随即昏暗下来,老太妃也安慰歇下了。好好却轻轻翻了个身,伸手去摸后腰,按道理,她这里是有个月亮纹身的。 次日一早,鸟声啁啾,风送花香。好好当初跟许廷颢一起养成的好习惯,从不赖床。老人原本醒的早,她醒了,两个小孩子却也起床了。好好看着睡眼朦胧的爹宝宝,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揉眼的动作:“当心会有翳。不可以揉。” 许廷颢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歪着头,散着头发,衣领敞开,露出半个白嫩肩膀,一脸呆萌,好好直接伸出双手一顿揉搓,许廷颢这才醒了。醒了就不依了,咯咯笑着伸了胳膊要揉回去,“怎么只许你揉我的,不许我揉你的呢?” 好好虽然身体跟脑子不配套,但基本的动作招数可是熟练的很,又有身高优势,又有力量优势,两招小擒拿手轻易就把他按翻在了锦褥堆里:“不是不给你揉,是你揉不到啊。哈哈哈。”制服了小短胳膊小短腿,仰望许廷颢整整八年,屡战屡败的好好,今天终于讨回了场子。 听着她“张狂”的笑声,爹宝宝委屈的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坏人坏人坏人…… 第120章 变故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三公主倒是直爽:“我还当你为着方才的事生气呢。后宫这些,习惯就好。父皇已算不错,先帝时期,哪年宫里不死几个人?太后就是吃了亏,所以才压着,如今的妃嫔都是老实人。容妃固然爱挑事,也是自幼娇养的任性,算不得厉害。” 好好抬头看她,心道这话倒像是替容妃辩白几句。可惜,你娇养我也是宝贝,怎见得我就得让着你呢? “这是父皇的意思?” 三公主微微一笑:“我不爱看百戏,前庭吵嚷得不行了,就想找个地儿坐坐,德妃那里太过庄严肃整,我不耐烦去。到这里来搅你清净。”她抬头冲着安荣笑,忽然又转了话题:“你方才刚刚离开,德妃就失手跌了杯子。容妃的脸色很难看。” 好好微微挑眉:“陛下盛宠容妃,却不让容妃管事,助太后协理六宫的是德妃。德妃向来劳苦功高,却得张罗着给容妃贺寿。” 为着比她年纪小资历浅的妃子操劳,还得看着她在那里跟皇帝弄风情,那心里能不窝火? 三公主嗤得笑了:“听说是父皇太娇疼容妃了,只管要她舒心悠闲,舍不得她操心,所以才不让她管事。德妃娘娘跪下请罪,说是刚刚头晕一时不防才跌了酒盏。父皇说她辛苦办事,着实操劳,还赏了各色慰问品去德妃宫里。” 安荣眨眨眼,皇帝今晚没有补偿容妃,却让德妃赚了垂怜……这是要搞什么? 三公主愈发凑近了身子:“妹妹你真就没想过?” 好好懵圈,这三公主说话云里雾里,有一折没一折。 “父皇后宫人数不多。先皇后去了,就一直没有立后。如今宫里位分最高的就是德妃容妃和贤妃了。难道六妹就没想过当个嫡公主?” 三公主言之切切,好好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随即果断摇头:“嫡公主就是一品吧?我如今已经是嫡公主待遇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三公主更加惊讶:“贤妃娘娘难道就不想再努力一把?”德妃大权在握这么久了,容妃受宠也宠了这么久了,要许后位早就许了,一直延误着不吭声,父皇心中只怕有别的注意。三公主自信猜的不错。 好好摊手:“我母妃只懂熬粥绣花。皇后要掌管后宫,接见命妇,住持各色重大典礼。她干不了。” ……忒直接了。三公主轻轻吸了口气:“当我没说。”她伸出手来轻点好好额头:“六妹妹真是越来越俊俏了。我上次去东昌侯府,府中上下具都夸妹妹好相貌。” 我是公主,哪怕真如东施,他们也不敢说啊。好好双眼一亮:“那小羊可又长高了些?” 三公主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当即笑道:“那个小孩子,有这么高了!”她伸出手比到好好胸口:“长得玉雪玲珑,我上次见他,他正跟哥哥温如风玩陀螺,温侯爷在一边亲自照看。一家三个,啧啧,真是琳琅满座。你说他们温家人怎么长得?一个个都跟美玉一般。” 好好深表赞同。三公主又笑了,这次有点无奈有点苦:“妹妹尚有着无限可能,姐姐这辈子算是完了。” 好好对前一句表示赞同,对后句却只摇头:“姐姐三千面首,公主府里自由快活,又何必羡慕妹妹?姐姐亦是花容月貌,有脸有财还有势,干嘛稀罕别人?” 三公主瞧她懵懂无知,嗤得笑了:“听妹妹这么一讲,我还真是觉得自己日子不错。这次冒昧叨扰,也没礼物,哎,对了。”她一转手腕拿下一只珊瑚镯子,三圈如意纹,十分精美,笑着挂在好好腕上,力道挺大,不容拒绝:“这珊瑚红衬妹妹的肤色,小手愈发洁白了,很合适。” 荡荡悠悠的。哪里合适了?好好是懵圈的。 “宫门要下钥了,我得走了。妹妹歇着吧,下次出宫到我安寿公主府来逛逛,别的没有,好吃的好玩的管够。”三公主起身告辞。好好派折梅去送,看着手上的镯子有点诧异:难道是怂恿不成,怕自己说出去,再给点封口费? 啧,这些宫中女子怎么一个个都擅长自寻麻烦? “阿六啊,你最近都在靖王府里过日子,是不是宫外自在,所以都不乐意回来啊?”宫宴结束,贤妃当先归来。好好当即笑容上脸:母妃是个例外。 奇怪的是皇帝也跟在一边。今天是容妃的生日,难道他不去翠微宫里过夜吗? 采菊悄声道:“方才德妃打了杯子,容妃的脸色就不大好,拌了几句嘴。一个晚上使两次性子,大约皇帝也不耐烦了。” 好好心想帝王身边有的是温柔小意的,哄美人自然是看心情。 “回父皇的话,靖王府是很好玩。我跟许家大小姐一起吃东西,一起跳绳踢毽子。跟小王爷一起练武一起读书。老王妃还教我念经画画。” 她屈身福礼,被帝王一把拉起,贤妃忙道:“大长公主擅长丹青,可是我皇家才女,一手大写意相当潇洒,先帝都夸难得。” 帝王呵呵一笑:“皇姑丹青难得,六丫头有耐心去学更难得。” 好好有点不好意思。老王妃画画,许廷颢和许紫云都在一边看,她也去围观,看着老王妃栩栩如生的锦鸡图,心里想的却是炖煮好,还是油炸好。 “阿六,”帝王在浅紫色如意纹罗汉锦褥上坐了,笑着携住她手:“今天是不是不开心了?四姐姐忙着浣花阁诗词大会的事,未免着急上火了。柳梦梅亲点了她来住持操办,她第一次经办这样的事,怕丢了皇家体统。” 那何止是着急上火?分明是故意针对我。虽然不知道原身以前是怎么跟这个姐姐相处,但好好自付穿越以后从未主动得罪她,也不知她的恶意从何而来。她并不是个很会掩饰情绪的人,帝王看得分明,笑着摸摸她的肩膀: “不要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你十岁了,四姐姐也十二了。再过几年,姐妹嫁人各自飞,今日种种都成了回忆。当初你三姐姐跟大姐姐还不是三天吵架两天红眼,如今大公主嫁去了两广,天各一方,俩人的书信往来倒是更频繁了。风景常宜放眼量啊。” 帝王意味深长,好好躬身听他教诲,作出诚恳的样子:“好嘛,父皇既然开了金口,那我以后都不跟四公主计较了。” 几个公主都成了帝王心术的工具,担了金枝玉叶的供养就得有被君主牺牲的觉悟,好好一字不出,心里却道实在不行,我也跟三公主一样,天下之大,谁还能挡着我逍遥自在? “还是阿六懂事。”帝王轻轻摸她的发髻:“这樱桃珠还是阿六戴了好看,这娇憨活泼的色,也不适合容妃嘛。” 贤妃怕女儿直言直语,说了他不想听的,忙道:“容妃妹妹脱俗美艳,乃是天生丽质,脂粉俗器倒污了颜色。阿六哪里比得上?”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贤妃一晃,勉强笑了笑,急忙道:“陛下刚刚饮了不少酒,我这里预备了解酒汤。”亲手从宫女手里接过杯子双手盛上,看他一饮而尽,又递帕子过去。帝王抹了嘴笑道:“时候不早了,爱妃,阿六你们早些歇息。” 一众人都福身恭送陛下。好好有点懵圈:“我还以为陛下要歇在这里呢。” “今儿是容妃生日,再怎么着,他也要歇在翠微宫的。这会儿特意过来,是看你中途离场,以为你吃了四公主和容妃的挤兑,不高兴呢。”贤妃怜爱的将她拦在怀里:“陛下宠你,这是特意来哄劝你呢。” 好好有点惊讶:这就是哄劝了?真是蜻蜓点水好没诚意的哄劝。完全没有被哄的感觉……至少得有个梨炒鸡|吧? 不过,他刚刚视线在这只镯子上溜了一溜,难道三公主这首饰还有什么秘密不成?好好这个疑惑并没有存在多久,再次去东昌侯府,就得到了解答。 “你最近有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身体?”许廷颢忽然发问。 好好脸上一红,羞道:“没有啊。长大了就没有了。”她后腰上有个月牙刺青,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就被爹爹给她刺上去了。她不知情,还是许廷颢把她领进府之后,问她她茫然,许廷颢做出了这个推断。随后还笑她那刺青不好看,让师傅给换了,在原有的基础上,略作更改,纹成了一只元宝――-这样更蠢了。她巴不得别人看不到。 “真没有?” 好好努力回忆了一番,“安康公主?那天我们吃饭,吃完了就一起扑蝴蝶,她不小心掉水了,我们一起去换衣服。”难道她看去了?好好顺着他的视线,手背后摸摸腰窝:“有什么不对劲吗?”许廷颢曾经叮嘱过她,切勿见义勇为,不要英雄救美。更强调,女孩子要注意检点,不许随随便便把身体给别人看。男女都不可以。好好心虚,所以特意等着衣服烘干,原模原样的回府。 许廷颢下巴微收眸静如雪,好好有点心虚,柔声喊道:“爹爹?” “她是公主,有随从有护卫。你们在食为天吃饭,有店家有管事。他们都干看着,叫你去救?你不会游泳的吧?”傻瓜!正常人会这样? “那水不深,安康是被水藤缠住了,我去帮她拔|出来。”好好不敢吭声。一时情急,没考虑那么多。“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许廷颢加快了速度。好好吸吸鼻子,回过头看温如玉。温如玉被她那两眼红红的样子吓了一跳。到底是个小丫头,这是害怕了?他催快骡子赶上来,很有英雄气概的表示:“躲到我怀里来。” 第121章 悲剧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 话虽如此,不过他真是长得不赖,娶夫人以前,也是花间风流客,娶夫人后,却收了性子,一心一意,专心专意,变成了有口皆碑的好老公。 浪漫点的都夸温侯爷:看看,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实际点的都赞温夫人:瞧瞧,这是何等高明的御夫术。 可惜的是哄得浪子回头,极具传奇色彩的夫人难产去世。侯爷便又开始辗转在月下花前。温如玉的生母就是歌姬。据说还是侯爷珍珠一斛换来的头牌。买了初夜,又赎了身。这个头牌有个听起来极具名妓派头的名字,套用了苏小小,李师师这种格式,唤作花苏苏。 好好见到她的时候,她正靠在茜纱窗下,穿着娇纱春柳衣衫,梳着端庄的圆髻,挂着工整的圆耳环。大约歌姬从良后,都会表现的比良家更良家,她薄施脂粉,在那里做女工,看起来是婴儿穿的小虎头鞋子。一幅慈母范儿,一点风尘气息都看不到,唯有抬头时,秋波那一转,让人体会到点勾人的娇媚。 花姨娘见到侯爷带着一个小姑娘进来,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先是吃了一惊,再一听是公主,倒头便拜,口呼千岁。好好叫她免礼,先去看婴儿。躺在朱红鸳鸯戏水襁褓里的婴儿,眉眼清浅,唇红鼻秀,仿佛豆腐捏成。 “阿玉。”好好伸出手指去戳他小脸。那娃娃眼神亮亮,显然十分开心。更乖觉的是他生母,花姨娘见多识广,何等通透,好好一开口,她就再次娇袅一跪:“奴婢谢公主给小子赐名。” 呃……难道我男人现在还没有名字?好好看向温侯爷,温侯爷月朗风清的一笑:“那就多谢公主了。原本还未命名,因为生在未时,未时属羊,就叫羊哥儿。也不知他哪里好,竟然让公主看在了眼里。” 哪里好?长得好。你这崽崽在你俩的基础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长成了大夏一枝花。羊哥儿这名字真是取得好随意,但好歹比猪哥儿鸡哥儿强点。你咋不再晚出生一个时辰,刚好叫猴哥儿? “小羊,你要不要吃草?”好好轻轻戳他小肚子。刚满月的小孩自然不会说话,但有人在他面前晃,他却知道,头颅微微晃动,仿佛知道有人在跟他玩。戳着戳着,小羊哇的一声哭了。好好立即收手,回头对温侯爷微笑,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 花姨娘走过来,抱起孩子,抱歉的笑道:“尿湿了,刚刚吃过奶。” 好好看着那白雪似的小腿,从丫鬟手里把松软的尿布接过来:“给我试试。” 花姨娘大大讶异:“不敢当不敢当,万万使不得。”她是个乖觉女人,温侯固然大方,却不是嫡庶不分的荒唐人,尤其自己浮萍飘絮一般,能有子嗣傍身已是额外开恩。受宠若惊,愈发低调,孩儿满月,也不争风头,也不算计东西,只是亲手炖了鸡蛋羹,拜了观音娘娘了事。 但安荣这一来,却是彻底打破了她低调做人的计划。她仿佛已感觉到正院嫡女大小姐刀锋般的眼光扫了过来。 好好却根本没考虑那些。世上女子何其多,但亲手给自己男人换尿布的有哪个?她只觉得有趣。硬是从花姨娘手里夺回了尿布,在她呆滞的眼神下,温侯爷惊愕的表情下,尽量温柔的托着小屁股,把尿布重新垫好。 咦?他在对我微笑!好好得意的回头跟温侯炫耀:不愧是我男人,很有自觉性。 高贵的公主殿下为何对区区庶子这么上心?其实温侯完全是懵逼的。 “诺,看这个,喜欢不喜欢?”好好把自己送给温如玉的见面礼拿出来,亲手给他挂在了脖子上。 花姨娘再次俯身跪拜,只是眼角瞅到那狗熊图案,完美的笑容出现了残缺。那针法,是何等的粗狂豪迈! 哪知小羊很不配合。好好刚给他挂上,他就哇的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小手乱动,也不捏好好的指头了。好好又被吓到:刚换完尿布,难道又尿了? 花姨娘笑得更抱歉了,她把孩子抱在怀里,轻柔的拍着,低声吟唱哄着,小羊却还是在哭。好好问道:“难道他是饿了吗?”花姨娘为难的看着她,又看看哭泣的孩子,最终还是鼓足勇气道:“我觉得是因为这个。” 她把好好那“熊猴子”口水帕帕去掉,换上自己亲手绣的芙蓉并蒂小鸭子。小羊立即不哭了……好好愣了三秒,跺脚暴跳,内心狂吼:你嫌弃我嫌弃我,你竟然敢嫌弃我!信不信我休了你丫的? 温如玉却又笑了,雪团般的奶娃娃,好好硬是从那浮雕似的五官上,找出了倾国倾城的影子。好吧,本公主大度的不计较了,等你将来貌美如花,我再来收割回家。 贵客安荣公主台风般出现,又旋风般消失。这个消息很快就在上京传开了。东昌侯府庶子不知何故,得了一品公主的缘法,亲自赐名,还亲自更换了尿布。 背后的故事传的越来越玄乎。真好奇假热闹聚作一团,东昌侯府小小庶子抓周,却引来一票人马。 这运气奇好的庶子,让眼高于顶的一品公主垂青,难道他长了三眼,或者脚踏七星?无法低调的花姨娘又忐忑又紧张又不得不微笑,眼瞧着人就瘦了。 温侯在众人面前强作镇定,叫人把抓周桌上的点心都撤了,胭脂钗环也撤了,摆上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众人看着那作假嫌疑浓厚的抓周宴,纷纷送上十二分鄙视。 小羊被花姨娘抱着,捡起一支紫毫,温侯爷那俊美的面庞才露轻松之色,一转眼看到自己嫡子,站在角落里看着众人欢笑,神情抑郁,面有戚戚,忙走过去,将人引出,低声安慰:“你是爹爹最看重的孩子,不必争竞这些小事。大家名曰关心,实则八卦,盖因围观是流传已久的恶习。过了这阵就好了。” 小世子温如风却哭丧着脸道:“可是我小时候安荣公主就没来看我呀。” 一个赵凤仪,再加一个刘六,合称贵族儿童圈雌雄双煞。温如风可是费了不少劲,才被两位老大接纳成了圈内人,这弟弟怎么运气那么好,刚出生啥都没干,就被公主重点关注了?温侯一时无语,半晌才道:“被公主关注那点好了?你爹我躲都躲不及……” 好好又送上一个口水帕帕,柔情百倍的给男人挂在脖子上,低头系带的瞬间,附耳恐吓,咬牙切齿:“你要再不给我面子,我就让你把它吃下去。” 温如玉立即奉上一个大大的微笑,看得一众怪阿姨母性大发纷纷称妙。好好倍有面子,趾高气扬,得胜还朝。离开前,看到侯府其他几个小孩在玩蹴鞠,哈哈一笑,抬腿一脚,那蹴鞠就飞了云端…… 啪!一把样式奇古的黑铁木银纹剑落在了地上。许廷颢皱着小眉头,狠狠跺脚。 “第三次了。”一个玄色衣衫的威武大汉靠在树干上啃鸡腿,冲他伸出一根油乎乎的指头:“小王爷,你这心思不定啊。男人的剑就像女人的脂粉奁,怎么能随便掉呢?” “安荣公主又去东昌侯府了。那个还吃奶的小娃子,有什么好的!” “小王爷,如果属下没记错的话,您两个月前刚戒奶吧?” 许廷颢的脸上冒出可疑的红晕:“我早就不吃乳汁了。羊奶,牛奶都不吃了!” “蜂蜜奶球,果珍奶酪,酥油奶片,草莓奶皮,草原奶饼子……” “停!”许廷颢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不许再说了。” “哎……”男人忧伤而深沉的叹了口气,姿态世外高人,神态悲天悯人。如果不啃手里的鸡腿,看起来还真有点小帅:“从小没娘的孩子,娘亲奶水没吃够,心怀孺慕,念念不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够了!”许廷颢身上开始腾出层层黑气。预备出手教训一下这个没大没小的侍卫,然而就在这时一只蹴鞠从天而降,嘭的砸他脑袋上。 噗通,男人从树上栽进草丛,姿态很不雅观,狗啃泥。许廷颢愣了片刻,气得跳脚:“这么大的暗器都躲不开,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业务能力?” 那人头埋在草窠里,两根指头顶出蹴鞠:“对啊,小王爷慧眼如炬,这真是阴险又卑鄙,世间罕见的恶毒暗器。” “公主无需过于介意,本就是小孩玩闹罢了。您与四公主素来别苗头。去年三月,大家一起放风筝,您本与四公主比赛,结果自己的风筝线却跟小王爷的缠到一起了,两个一起掉下来。四公主偏又谦让,让您得第一。结果大家都夸她仁厚友爱。您心里恼火,就恨上了。以后相见,总言语奚落挤兑。” “……就这样?”好好抓抓头,看来原主认为许廷颢和老四联起手来对付她。但也没必要跟仇人一样吧?无语又凝噎,泪往心里流,真是好大的锅。 采菊中途插话:“公主,其实因为小王爷周岁的时候,陛下亲赐贺礼到王府,大长公主就抱了婴儿来谢恩。您受宠,当时恰好也被陛下带在身边玩,结果小王爷被抱过来了,陛下一笑,把你一推,道:‘朕往日只觉得阿六晶莹如雪,好比明珠宝玉。现在,可是被比下去了。’您当时就不大高兴。存了这个芥蒂,那以后看他啥都不顺眼。” 所以,我嫉妒爹宝宝长得比较美?好好双泪流,前世今生都在背的锅! 折梅横她一眼:咱们主子乃是追求琴棋书画高级趣味的人,哪里在意这肤浅的东西?她观察好好的表情,当即道:“虽然你俩经常闹性子,但真正闹大,还是上次。秋狩之前,中秋节,您费尽心思绣了一首诗邀宠,自己作的,却不料还没送上去,四公主就先念了出来。说来也巧,您认定了是小王爷作怪,因为您就在他随大长公主进宫时,按捺不住炫耀了。别人都不知道。您觉得他偷偷告诉了四公主,破坏您的计划,抢您的风头。” 好好指指自己,“所以这个被宠着长大的暴脾气小女孩就冒火了?” 折梅被她的表述方式逗乐了。“您何止是冒火了,您的火气都能点房子了。当时也是气急了,就放狠话,说要是手里有把剑,我就马上捅上去!” 这么暴力?!好好嘴角弯成了下弦月。完蛋了。难怪他今天那么怕。好好用那蛇神桃木剑啪啪的拍自己掌心,原来在爹宝宝心里,我是个刁蛮任性,还暴躁无理的坏人。好难过。 嘤嘤嘤的,心里泪流三千丈。还好我今天晚上转圜了一点,留下了洗心革面放下屠刀的正面形象。从明天起,继续当个听话懂事的乖宝宝。 采菊性格爽直,看好好面有悔意,便道:“公主也不必过于愧疚,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您以后好好当您的公主,别再随便发火,只怕连陛下也要更喜欢您呢。”景福宫的待遇越来越好,零钱零食散不完,她们这些宫人也是越来越有体面。以前德妃宫里的奴才都用鼻孔看她们,现在终于可以抬头挺胸的说话,这一众小宫女日子可是相当舒爽。 好好漫不经心的点头,她一点都不想讨好这个渣爹。偏折梅听到这话开心,还特意开箱柜拿包袱助兴。有什么东西比满目亮晶晶的珠宝更让女孩子开心的?她捧出一只大大的红漆雕葵花式大扁盒子。那里头都是渣爹近段日子赏给人肉盾牌的补贴。 “您看,殿下。”绿松石,猫眼石,珊瑚珠,琉璃珠,光芒盈盈。还有各色头花,夏天戴堆纱的,冬天戴细绒的,春天戴绢绸的,秋山戴轻羽的,牡丹式,玫瑰式,铃兰式,能摆出一个百花聚会。手镯,脚铃,璎珞圈,样样精美。 好好也算见过世面,北靖王府时,虽不大肆装扮,但许廷颢给她的,样样都是顶好的。宫里后妃的,真不一定比她以前的强。比如那桂花油……好好别有一股幽怨。她发质不好,容易断裂,曾偷偷跑进爹爹书房,却留下证据“那糖炒栗子一样的颜色,绝对不是从我头上掉下去的。”许廷颢细白的手指间缠绕着罪证,好好看着他光滑可鉴柔亮如绸的秀发,除了认罪,都找不出话来强词夺理。深以为憾。 现在好好捏捏爪子,回忆了一番刚才梳头时那柔顺的触感,真是从小美到大,这辈子同样无法超越了。再次深以为憾。 眼瞧着俩丫头眼里满满都是光,好好随手抓起一大把,俩人都塞上。“喜欢就拿去呗。这么多串珠,我变成百足蜈蚣都戴不完。” 折梅和采菊相视一眼,露出惊慌之色:“殿下,奴婢忠心耿耿伺候您这么久了,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您不必拿这套路来试探我们。” 好好诧异的看着她们。这话从何说起? “殿下,我是看出了小王爷这一辄,您有点闷闷不乐,所以拿出来让你开心一下。并不是觊觎东西的意思。”折梅面上都是惶恐。六公主往日忙着跟四公主争宠吃醋抢风头,按照常理推断,拿出这堆四公主没有的赏赐,她该是乐开了花。却不料她性情一变,竟如此淡然平和。这让忠仆大为罕异:被熊砸了一下子,主子倒愈发像个公主了。 瞧瞧原主都干了嘛好事,好好看着俩诚惶诚恐的丫鬟,嘴角直抽抽:“莫要小看了我。若连你们都防着,那我可是孤家寡人了。”随即叫两人挑喜欢的拿去。俩大宫女深受感动,果然开始数串珠,好好看着这堆首饰倒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傍晚在广泽殿,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都戴着一模一样,贝壳状含珍珠的霜白福纹玉锁,应该是半正式场合大家都往齐整了装扮。怎么折梅倒没有给自己戴上? 折梅正兴奋的把珊瑚红和柠檬黄配起来,听好好问,面上笑容有些不对,道:“殿下,您从来不跟别的公主一样装扮。除了年下祭祖的那天,即便是祭祖,正式的吉服不能动,您也要在发型上做点花样,绝对不要被别的公主淹没。因为这个,奴婢才没给您戴,怕跟别人重了。陛下向来宠你,所以也不计较。” 宠着宠着就成人肉盾牌了啊。好好无语望天。古有汉高祖,刘某人邦,被追兵追到要命处,将一对儿女踹下马车,以求减重。大约人到性命攸关的时刻,总会褪去衣冠,变成妥妥的禽兽。禽兽禽兽禽兽!好好内心狂扎小纸人,替原主泪流满面。 而此刻,养心殿依旧灯火高举,禽兽,哦不皇帝陛下,放下奏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零:“她真的对小王爷很好?这闺女还真是转性了。” 今天晚上她也没有跟勇毅侯赵家那几个小孩聚到一起。往日,安荣公主凭借了漂亮的脸蛋,伶俐的口齿,显然是个孩子王,带着一帮小混世魔王,搅风搅雨,日天日地。 零的声音还是淡泊如水:“卑职亲眼所见,安荣公主将小王爷带回景福宫疗伤。” “许家的小孩。”皇帝沉吟状,“皇姑的孙子中途就不见了。又被安荣手下那帮小孩针对了?我记得赵家那老二竟然拿烟火去撩他,应该是被吓跑了。哈哈哈,这群孩子。”帝王显然心情很不错,整个宫室里都是他杠铃般的笑声,甚至惊到了敬师房的太监公公。 “陛下,您今日答应了容妃娘娘去她那里看梅花的。新开的一支白玉腊梅,暗香浮动月黄昏,甚是美丽。” 各宫主子常常讨好他左右亲随,以求多多被提起,获得临幸机会,帝王尽知猫腻,所以并不奇怪,往往也就顺水推舟。只是今晚他却起了点别样的心思,寻思片刻,忽道:“听说贤妃的八宝龙骨汤炖得越来越香浓了。去尝尝。” “陛下,花开一日,明儿可能就败了啊。” 皇帝哈哈一笑:“那汤不喝,明儿可就凉了。摆驾景福宫。” 养心殿暖阁里,一个面庞英武的男人忽然坐起,面上微微发白,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忙为他拉好被子:“陛下今天受到了惊吓,可千万保重龙体。”一边说,一边递上太医今天刚熬的安神定心汤。 皇帝一气将汤药饮了,又把佛手串珠转了几圈,才问道:“外面,六公主没有死?”难道是她的怨气不消,所以回来报复?虽说是朕做的不大地道,但朕也打算追赠封号,给你风光大葬,还预备晋升你生母。这也弥补的够了。你还回来做什么?皇帝把药碗递过去,手腕微不可查的颤抖。 太监忙回道:“怕是太医误诊了。老奴听说过,痛得太厉害,人会直接闭过气去。但及时治疗,却是能缓过来的。” “此话当真?” 太监急忙道:“奴是听战场上下来的老军说的,又累又重伤的人,容易死过去,那其实是晕迷极深,测不到鼻息,还是有复苏希望的。” 皇帝沉默着,深深呼吸几回,总算镇定了下来。“好,去看看。”太监扶他起来,为他更衣,发觉皇帝的身体在轻微发颤。“广济寺圣僧赠的法器还在吗?” 在在。太监答应着,拿出一个小巧白玉貔貅。上面刻有奇怪的符号和花纹。皇帝将它贴身收了,这才松了口气,稳稳得迈着步子往外走。 而于此同时,翠微宫的赵容妃也被惊醒,娇媚的面容,在硕大夜明珠下更加美艳。她惊愕的坐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刘六?她从上林苑被抬回来,不是都软成肉饼了吗?连陛下钦点的张太医都说没救了,戌时就确诊没心跳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条件反射性的往旁边一摸,皇帝不在。顿时大皱起眉。皇帝难得没歇在她这里。难道这是孙昭仪那女人新的邀宠手段?念女心苦,甚至产生了错觉,趁着皇帝还感念公主的时候,求得垂怜?赵容妃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当即倒竖了柳眉,叫丫鬟扶持自己更衣。看我去拆穿她! 结果人还没赶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全德妃。她也正扶着丫鬟,点着灯笼,紧着脚步过来。二妃相遇,分外眼红。明明赵容妃更加美艳,更加受宠,协理后宫的却是德妃。赵容妃掩口轻笑,“难道是姐姐往日克扣了六儿的份例,所以她又特地回来讨说法?” 德妃同样掩口轻笑:“她一心相当你的干女儿,我看是去了阴曹地府,也舍不下你这干娘。你说,你咋就没早点依了她呢?” 赵妃顿时语塞。她圣宠隆重,但迟迟没有身孕,奉承她的皇子皇女多得很,六公主最是锲而不舍。连说话,走路都要模仿,以示讨好。只是她向来看不入眼……输了口才不输阵势,赵妃冷哼一声,抢先入殿。刚走几步,却悄声吩咐宫女:“赶紧去,回宫把符文贴上。上次在广济寺求的,朱丹砂混合着菖蒲汁一起画的。驱蛇虫,辟邪魔的那种。把整个翠微宫门庭都贴了,窗子也贴了。” 德妃差点被撞到,看看赵妃那月光似的纱衣,流水似得裙摆,皱眉哼道:“哪里还用找鬼?眼前不就有一个?整天穿得跟吊孝似的,就真的有品位了?” 身边伺候的宫女看看主子身上明紫金线牡丹的上衣,朱红色墨芙蓉的曳地裙摆,尤其注意到她腰间,木质黄油色,一把蛇神桃木剑,谄媚道:“您有品位,您最有品位!” 全德妃骄傲的昂起脖子,大步迈入。 第122章 赐婚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 所以好好深敬许廷颢,因为这个爹爹神经触觉简直好比蚂蚁的小胡须,灵巧而敏锐,从好好身上发掘出他喜欢的,甚至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各色优点。比如,他知道好好很喜欢的小动物,狗啊,猫啊,然而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和情绪让它们死于非命。所以,他送给好好一对宠物,一只刺猬,一只穿山甲。一个免揉,一个抗砸,在它们终于成功活过一个月后,热情的鼓励她:“看,神灵赐给你的大千世界。” 比如,很多人骂好好四肢发达没有大脑,就是根棒槌。好好暗自神伤,羡慕得看着许廷颢,表示自己需要一点焉坏焉坏的智慧,但许廷颢告诉她:“智永远服务于力,有力的绝对优势,智就显得多余。智谋的频繁使用,恰恰是因为己方底子不厚。老天爷对人类用智谋吗?他只要地震或者洪水就够了。”好好深受鼓舞,于是她见天地震,偶尔洪水,迅速成了上京杠把子,从此世界一片歌舞升平。许廷颢拉着她手,指着那些又敬又惧的人,笑道:“现在,你可以做个仁慈的天神了。” 再比如他知道好好好色,若是一般人都会觉得她寡廉鲜耻,不懂礼仪。她从七岁就偏爱俊俏美貌的小哥哥,连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许廷颢却说:“美,是一种财富。大家都想占有。你只是很诚实罢了。”好好醍醐灌顶,深以为然,窥镜而自视,表示自己一定会永远的,牢牢的占有自己。“唯一遗憾的是,爹爹要找娘,你要被娘亲占有。我是乖宝宝,不能跟娘抢。”好好抚着自己还未发育的胸感慨,许廷颢为此沉默良久。 没有爹爹的世界,是多么的无聊!好好一声长叹,现在的爹还是个宝宝。等他有趣起来,至少还需要十五年。多么令人惆怅! 而现在还不够有趣的许廷颢,正盘腿坐在奶奶怀里,大长公主拉着他的手看:“这是怎么回事?”“摔到了,安荣公主给我涂了药。” 大长公主有点意外,但随即笑了笑:“女孩子懂事的早些。” 许廷颢想了想道:“那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听到云姐姐在生气,婶娘也骂表哥野猴子不懂事。” “勇毅侯府那二郎?”大长公主呵呵一笑:“是他们表兄妹一起吃饭,云丫头觉得那酸辣鱼味道好,下饭,不知不觉吃了三碗。那赵二就说,你一个姑娘这么能吃?把云丫头给窘的,回来就哭了。” 许廷颢更诧异:“能吃不是好事吗?”他每次多吃两口饭,奶奶都会奖励他一颗奶球。 大长公主慈爱得摸着孙儿的头:“女孩子觉得显蠢相,尤其比同桌的男孩吃得还多,会尴尬。” “哦……”许廷颢显然还是不太懂。 能吃的女孩子,世界上当然不止一个。 “这个红烧肉汤汁不够香浓”好好一边用象牙筷搅动着米粒,一边把肉汤淋到饭上。景福宫以前没有私厨,大冬天的,菜放在挑盒里提过来就变得温吞吞,搁置的稍微久一点,甚至油脂都变白了。可如今有了小厨房,怎么不觉得食物有变美味呢? 采菊在一边伺候她用餐,把红焖小羊排放进她碟子里,闻言便道:“公主,下次我跟掌勺说一声,把肉汤滚的浓一些?”好好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以前的安荣公主一心要走清新脱俗路线,吃饭也少油少盐多素,恨不得餐风饮露。爱用的,比如清汤玉白菜,面筋炒口蘑,五香豆腐丝小芹菜,开花茄子之类。而好好,却是无肉不欢。 人性本就容易怠惰,偷奸耍滑更是常态,因为其他的菜都是摆出来装样子,所以下面的人就开始应付,指不定那一碟火腿豆芽拼盘就是昨天收下去,今天又刷了一道明油重新摆上来。她皱皱眉头,说道:“我们景福宫的大姑姑忒耍滑了。” 许廷颢说过,事必躬亲的人,最多只是勤奋,用对了人就可以垂拱而治。所以,好好直击问题核心。难道要她去跟厨娘争论吗?这就是麽麽的分内事。 折梅听她如此说,倒很是惊讶,景福宫的负责人是贤妃的奶娘归麽麽,公主与她向来极为信任和亲厚。高丽布,衣素缎,杭绸之类没少赏给她。平日行事,也常问她拿主意。一般宫女惧其威势,往往敢怒不敢言。连她和采菊这俩一等贴身,也不敢随便议论。但今日,公主竟然直接表示了不满? 她和采菊面面相觑,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说来也巧,好好用多了重口菜肴,夜间口渴,要人倒茶,这刚醒,就听到外面窸窸窣窣,有人压低了声音讲话。 “折梅姑娘,你也太操心,我奶了贤妃娘娘,又奶了公主,一辈子奉献给了两位主子,难道我会起什么坏心,谋害两位不成?”这个声音有点苍老。 “麽麽,您不要太过分了。公主年纪虽小,心里却通透,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你倒说说你什么时候能把锁还回来?”好好听出这是折梅的声音,顿时人就清醒了,六公主的玉锁,不是说自己不愿意戴,所以收着了吗? 采菊的嗓门向来粗些,她话语中激愤可见:“麽麽,您最近可是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往日里,公主的什物,她厌弃的,懒怠看的,你拿走了也就算了。可现在你厨下的份例都要克扣,公主该有一两核桃仁二两松仁四两枸杞子五两的干枣,上次做了八珍玉带酥,说味道好。剩下的就收着了,现在呢?一点都没了,公主若再想起来要吃,那怎么办?我们倒要费劲巴拉替您圆谎!” 归麽麽本是面有愧色,听采菊说得如此不客气,当即老怒上脸,压低着声音,闷沉沉的道:“我所受用,也都是受用奶大的两个主子的。管你什么事?吵到公主面前,你试试看,公主护着我,还是护着你!娘娘当初生产完遇上血崩,皇帝又不看顾,若非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寻人寻药,宫里可就没贤妃了。咱们小公主,刚出生百日咳,我嘴对了嘴给她吸痰,否则她还能有小命?公主心底单纯又仁孝,你们不吹风,她哪里计较这些琐碎物件?” 纯,是蠢吧?还仁孝,明明是你挟恩自大。好好抓紧了身下锦绣牡丹方巾褥。 采菊也急了:“知道您老功劳大,娘娘公主都把您当长辈敬着,可这一码归一码!您老也别难为我们呀。” 只要贤妃和安荣不开口,在景福宫归麽麽就是大拇哥儿,讲出这话,俩丫头额上都紧张的冒了汗。归麽麽也赔笑道:“是是是,姑娘说的我尽知,就是我这儿暂时错不开手,只拿公主一根簪子,殿下年纪小,鬟都未梳,用不到,也不会注意。等我赚了,立即还回来。好姑娘,难道你看着老婆子我急死吗?” 折梅连连叹气,一边叮嘱最后一次了,一边去开箱柜。采菊直爽,立即拉住了她:“你说多少回最后一次了?眼瞧着公主一日日大了,娘娘也今非昔比,那么多人盯着,我们一个不小心就招来灾祸。” 归麽麽横行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遭到如此坚定的拒绝,当场就放下了脸:“小蹄子!红了你了!跟在一品公主身边跟半个主子一样,如今,连我都敢给脸色看了?” 采菊应声道:“不是我胆大包天冷待麽麽,实在是不敢欺瞒主子!” “哼?”归麽麽冷笑:“不欺瞒?不欺瞒你房里那男子物件是怎么回事?” “你?”采菊顿时煞白了脸,连折梅都吓到了,回头看她,面色惊疑不定。室内气氛顿时凝重的好比注了水银。 “咳咳”关键时刻,红胭脂纱罗帐里,忽然响起两声咳嗽,紧接着,一个芙蓉缎玉底枕头直直砸了出来。咚得一声,归麽麽应声而叫,捂住眼睛。再放下,那里左眼框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折梅和采菊都吓了一跳:公主丢得未免也太准了点? 好好散着一窝青丝拉着青缎竹叶小睡袍坐起来,眼神清明,毫无睡意,眼波也凛冽如冬日水。“大晚上的,你们真是好热闹。” 藕块和豆腐皮裹得素排骨,油条皮和香菇丁裹得素鸭,五菌豆腐汤,松子酥油饼。老太妃这里迅速摆开了早膳,她自己坐,俩小孩单独一张圆角赤松小炕桌。 贤妃一早过来给长辈请安,看上去恭敬孝顺,但老人家瞧她眼里有些红丝,便知还是牵挂女儿,一夜没睡好。也难怪她,本就把女儿视若珍宝,又劫后余生,正是惊弓时候,哪里舍得离了眼皮半点。遂笑道:“不必这么客气,来一道吃了吧。” 贤妃忙道不敢,要挽起了袖子,伺候用膳,却被明珠强压着坐过来,贤妃再四推辞,才欠着身子挨边坐了,举著只略动眼前两碟菜。老太妃观其言语行事,心道果然小门小户出身,举止过于忸怩畏缩了些。不过后宫里熬人,你拉我踩,到今天没失了本心,已十分难得。 “肉啊肉,我想吃肉”佛门清净地,产生这念头简直大不敬,奈何好好肉食动物出身,如今陪着贤妃娘娘斋戒了三天,早已心痒难耐。这豆腐干混合花生米的假肉,就好比,好比,好好寻思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比喻,一抬头看到爹宝宝正安静的吃枣仁糯米粥,灵感一闪:啊,就好比许廷颢和他为自己找的那一批美男。虽然色香味都不觉得有太大区别,但吃起来总少点感觉。 许廷颢察觉到好好的视线,猛一抬头就看到她双目炯炯,全然不知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一道货真价实的红烧肉。“怎么了?”他摸摸脸,难道米粒粘上去了? “没事。”好好颓然低头,为自己方才的念头深深愧疚,竟然把爹想成肉,这是何等大不敬! 许廷颢回头看奶奶,老太妃已停箸,在用人参茶,他便搁了筷子,亲自递杯子过去,又从明珠手里接帕子拿给好好。 ……这是不让吃了?好好放下筷子,心道果然是大长公主出身,又当了这么久王府女主人,虽说和气温柔,但规矩也大的很。然后许廷颢就指指她领口,比了个口型:“这里。” ……好好从红绫小袄的芭蕉领里拿出一片蘑菇。难怪刚才贤妃不住往这边看,她还以为贤妃爱这小桌上的菜呢。 折梅赶紧把帕子接过去,她站在背后,并未发现,这下为自己没能维护公主形象而深深愧疚。 好好却丝毫不当回事。当初她进王府才四岁,学不会那纤巧的端碗手势,也曾把粥饭洒到许廷颢身上。他很好脾气,既不嘲笑也不生气,这般纵容下,好好不知不觉就有些厚脸皮了。 现在他也在安静的咀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好教养。 这么一想,她愈发觉得跟那原阿六做交易很划算,毕竟爹宝宝这种人可遇不可求。随便换个赵二,刘四,她岂不是被嘲笑的很惨?要是温如玉呢?好好脑海里不自觉冒出那个容色美艳的小哥哥,呃……他要是敢,那本姑娘就休了他再换一个。 好好心情大好,折梅却只当她化尴尬为食欲,怒吃两碗饭。心里想着幸好没吃三碗,要不然她撒的谎就穿帮了。 好好总是跟贤妃一起吃饭,亲亲热热,现在这周围静的好比坟墓,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她记得当初许廷颢也不强迫她食不言?又不含着东西说话,喷的到处都是。 这么想着,她夹了一块糖醋藕片给爹宝宝:“这个很脆。不像一般的,经冬了就糯了。”印象里许廷颢是爱吃甜食的,比如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跟她抢食为天的蝴蝶酥。 贤妃立即扭头,撮眉挤眼的打暗号,阿六以前爱摆谱排场也大,规矩没得挑,这被熊拍了以后,解放自我,能说能笑,倒像个真正的小孩,贤妃欢喜,也不去管。却不料景福宫自在惯了,今日就出事。夹菜,你至少用公筷嘛。 早听说老太妃治家严瑾,北靖王府规矩重。老人果然看了过来,又瞧瞧贤妃,笑道:“小孩子家,和和气气,爱笑爱闹是好事。你无须这么担忧。我也不是那种刻板的。人前不少礼数,人后怎么自在怎么来。” 老人眸光有些怅然,当初她也是活泼任性的,只是驸马去的早,儿子又早逝,不得不把规矩重整起来,免得被人小瞧了去。她看看孙儿,他笑容甜甜,眼睛亮亮,显出些鲜活的俏皮,顿时心里一阵柔软。许廷颢太懂事了,被她养得小大人似的,难得出现点孩气。果然,小孩子还是得跟小孩子多处。 于是,用餐完毕,她留了贤妃说话,却叫两个小孩去玩,全当消食。好好自然乐意,跟许廷颢拿了小网兜,桂枝银钩的小吊杆到河边去钓鱼。后山水里飘出几片桃花,有肥大的鳜鱼打着花儿在水里游。 水清浅,佛门清净地,鱼也自在惯了,看上去傻头傻脑,并不激灵,然而好好连着试了两次都不成功反而溅了一身的水。许廷颢倒很有耐心,把饵挂在勾上,鱼竿卡在石头缝里,自己又去捉蝗虫,小家伙下手倒挺准,连扑两次便拿到了绿油油明晃晃的一只,头尾一挤,顶开它的背壳,用狗尾巴草串起来。 “这大蚂蚱叫登老山。”许廷颢得意的举给好好看,好像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她当初总捉各种虫子,到金尊玉贵的许廷颢面前炫耀自己“渊博的学识”,今天倒被反炫耀了一把。于是弯腰摸摸他脸蛋:“你怎么认得这个?” 若是一般的草虫,蝈蝈知了之流,那可能是从摆件或装饰上认的,她记得许廷颢有个匣子,里头蟾蜍黄鳝猫狗镰刀螳螂都有,美玉雕琢,造型精致。这鲜活的野物,还能认出来,就有点意外了。 “我师傅教我的。” “教你拳脚的师傅吗?”好好随手又扯下几根草梗,编成一个小笼子,把蚂蚱放进去。 “嗯。”许廷颢满脸自豪:“师傅好厉害,能徒手破开三块砖。” 开山掌?好好得意的昂起头:“那算不了什么,我也能?” 真哒?许廷颢双眼大亮,回身找了块蹴鞠大的石头,费劲巴拉的搬过来,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劈给我看。” “……呀,你的鱼上钩了。”好好转身就跑,呜啦啦笑着,把鱼竿举起来:“你看你看,好大一条鱼。” 开玩笑,就阿六这身体,还劈石头,劈根甘蔗都够呛。 许廷颢揉揉鼻子,跟过去,拉住好好衣袖:“好姐姐,你劈给看看嘛。” 好好一个踉跄差点掉水里,面白唇抖,如遭雷劈:“你叫我什么?” “姐姐呀。”许廷颢昂头看着她,有点委屈的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好好坚决摇头,把他的手从衣袖上拽下去,这辈分错的,你是我爹,随便乱叫,我可是要遭天谴的。 “哦。”许廷颢有点失落,可怜巴巴的皱着小脸,好比霜打的小白菜:“安荣殿下。” 不要对我撒娇啊,好好看着那萌哒哒的脸,内心狂吼,你这是犯规犯规!“你可以叫我好好呀,我说过了,好好。” 交换过名字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如今她是正儿八经一品公主,连皇帝都称封号,表示爱重,许廷颢年纪虽小,却分得清君臣之礼,知道这名字他不能叫。而好好,再给她吃二两熊胆,她也不敢对着爹喊颢颢。这叫什么事? 好好其实不大擅长哄小孩,一边鼓舞着拿鱼叉去捉鱼,一边偷眼看许廷颢,他还蹲在草地里,拿着一根草梗画圈圈。 ……要不要这么失落?好好后知后觉,爹宝宝好像太黏她了。大约是北靖王府没有别的姊妹,也没有别的小孩,有个许紫云,又去不到一处,所以太寂寞。 “等我捉鱼给你哦,你不要难过了嘛。不让你叫姐姐呢,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听起来没你年轻。”好好一脸认真的解释:“你看,我比你大三岁。等到将来,你二十七,我三十。大家就会说,哎,瞧那小伙子,风华正茂青年才俊,但到了我就是,瞅瞅那年过三旬的老女人。我可不开心。你叫我姐姐,可不是提醒大家我比你老吗?” “这样啊?”爹宝宝恍然大悟。“好像是这个样子哦。”今年才七八岁,就考虑到那么长远去了,安荣果然好棒。 好好这才松了口气,擦掉额头上冷汗:总算忽悠过去了。 这一走神,刚钓上来的鱼,扭动几下,挣脱了鱼钩,噗通一声,又掉进了河里,飞快的游远。好好拍手跺脚的遗憾:“跑了跑了!”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金光一闪,激起二尺高的水花,再低头看,那鱼儿已翻着肚子浮出了水面。有人正好整以暇的把弹弓重新插回腰间,对她做个“请”的手势。一身梅红圆领盘螭绸袍,墨带束腰,英武模样。赵凤仪? 好好抹掉自己的一脸水,“……你真是不专业。” 刚表现了一番,自我感觉良好的赵凤仪顿时僵住了。 好好讪讪的收回了手。好嘛,不摸就不摸。那里没有月牙刺青。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松了口气,又像是遗憾。 耿叔穿好了衣服。他显然很不高兴。这不高兴直接体现在了对许廷颢的教育上,今天的练武教学,意外繁重,好好在一边看得眼皮直跳,感觉爹宝宝在被虐待。每一拳挥出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这样其实很累,才五下就已经脊背出汗,一直坚持到二十下,爹宝宝就靠在了栏杆上。再换另一只手,继续二十下,好好心道耿叔倒是正直,一点没有藏私,爹宝宝看起来力量不大,但发力的方式和套路都是对的。 好好在一边瞪大眼睛观看,耿叔也不介意,因为没有内家功辅助,只会几个动作是没有用的。就是他看这个小姑娘双眼亮亮表情认真,心里有点奇怪:“你看得懂吗?” 好好当即给他来了一招黑虎掏心。 ……耿叔从地上坐起,拍拍胸口的衣服,心道头一次看到黑虎掏心用脚使的。许廷颢小脸发白,轻轻咬着嘴唇还在扎马步,好好看他眼神有点涣散,小心翼翼问耿叔:“小王爷是不是要晕过去了。” 耿叔叼着狗尾巴草看看许廷颢又看看她,奸诈一笑:“有你在,他不会晕的。”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突破极限。好好恍然大悟,男人好面子啊,多小的都一样。 她转身就走。 耿叔:…… 啪。许廷颢摔在了地上,耿叔认命的把小孩抱起来做按摩,心里再次沸腾一锅岩浆:按照你这刁蛮公主的路数,不是应该站在这里,看到他坚持不住求饶为止吗?你心疼个什么劲!闲着没事干,乱当温柔大姐姐! 好好刚走出练武场,过了垂花门就听到春苑里传出一声尖叫:“啊——”飞鸟惊雀众人仰望。这是许紫云的声音?好好大惊,在自家院子里还能遇到什么危险? “云姑娘。”好好刚走进去,就被许紫云差点撞飞,她抱住好好揉了揉摇了又摇:“我瘦了瘦了!我的裤子小了两个码!” 好好被摇成羊旋风里的一片鸡毛,终于按住了得意的要上天的许紫云:“恭喜恭喜,祝贺祝贺,要不要来根撒哈拉烤羊腿庆祝一下。” 许紫云用圆圆的脸蛋挤出了一个颇为娇俏的笑:“您不用诱惑我,如今我已改了。再不胡吃海塞。” 好好眨眨眼睛,欣慰的拍拍她肩膀:“我敬你是条好汉!”然后自己就去胡吃海塞。 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王府,赵夫人简直激动到粉泪纵横,抱着闺女就是一顿猛亲:“我云云真棒,等你爹爹回来了,一定要美瞎他的老眼,整日里说东家女如何俊,西家女如何美,还说勇毅侯府赵雀眉好看,她就是有二两学问,哪里真俊俏了?还是云云你,继承了娘的好血脉,定然是顶顶俊俏的美人。来来来,看看娘给你裁得衣裳。” 赵夫人对自己的姿色也相当自信,除了堂妹赵容妃,自信不输任何一个。但是闺女瘦身有望,赵夫人兴奋过头,恍惚间看到了超越堂妹的希望:毕竟我女儿只会长大,而你却只会变老。 打开柜子,娇纱玫瑰绣留仙裙,杭绸遍地金富贵撒脚裙,洇露罗纯色锁边绒烟裙,碧玉色暗银花束腰裙……她拉着闺女来回摆弄:“我一直都捉摸你有穿上这些漂亮衣服,被我好好打扮的那一天!”许紫云也兴奋,仿佛已经想象到那些华服穿在身上的情形。“女孩子果然还得穿裙子啊”,赵夫人如此感慨。 好好在一边啃麻辣牛肉片,摸摸腿上的梅红金如意墨云裤,心道:我果然是条汉子。 老王妃也喜出望外,她马上派宝珠送了一条如意绦过来,坠明珠,点玉花,翠绿色绣黄莺儿,淡淡发幽香。“这是茜香国进贡的,整个上京,连上后宫主子算上,也没几条。老王妃说了,等大小姐再瘦上三寸就可以系上了。” 赵夫人忙躬身领受,说晚上带丫头去谢恩。她虽然出身勇毅侯府,但生父并不显赫,嫁给王府二爷,又不是亲生的。婆母来头就那么大。她原本心里只怵,但进了王府却发现夫君厚道,婆母和气,生活竟是顺心如意,强胜过堂妹在后宫争宠夺爱。就拿云丫头来说,老王妃可从未亏待她,样样都是按照亲孙女的份例来。 茜香国?那不是跟安荣公主那天丢掉的手帕来自同一个地方?许紫云下意识的回头看好好,却发现好好又在吃椒盐小鱼干:为了你的曼妙身材,肥肉我替你长了。 她看着许紫云眼中的亮光,心道还是老王妃精明,为了漂亮的鸾绦,这云姑母也会再瘦十斤。这绦真漂亮,怕是没有女孩不动心。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轻曼的绦,想想了一番骑在马上被它缠住马脖子的场景,嗤得一笑:我果然算不得女孩。她选骑马。 许紫云小心翼翼的把绦珍藏,又凑到好好身边:“安荣殿下,你不怕发胖吗?” 好好拍拍胸口扬天大笑:“不怕不怕”胖了也不是胖我的。至于阿六,她的魂早不知道飞哪了,怎么会在意这个? 自此王府气氛更欢乐了。许紫云愈发刻苦减肥,王府里每天都能看到她挥汗奔跑的身影。爹宝宝更加努力学习,上午背书写字,下午练武骑射。好好两头鼓劲,不管是打架练手还是减肥运动都热情参与。老王妃捧着香茶,看着孙儿被安荣公主第十次按翻在地上,笑着跟明珠打趣:“这么闹下去,小王爷应该很快就长高了。” 明珠看看庭院里猖狂大笑的好好,莫名为小主子捏了把汗:总是被压倒,这样真的没问题嘛? 好好把爹宝宝拉起来,拿手帕给他把额头上的汗擦掉,恍惚发现许廷颢又高了点。原本她要高一个头的,现在变成了半个头。 “安荣殿下。小王爷?”赵夫人在练武场边招手:“赵二爷来了,就在春苑呢。” 赵凤仪?好好有些愣怔,他跟许廷颢和许紫云的关系都没有那么好,今儿怎么想起串门了?不年不节的,也没谁要过寿。 许廷颢看看好好,拉着手跟她一起去,明珠在后面喊:“小王爷,您不换身衣裳吗?” “不换,表哥又不是外人。” 明珠有点差异,什么时候你们表兄弟感情这么好了? 一身黑红二色云头纹如意箭袖,西番莲攒花腰带,脚上粉底墨缎靴,刀眉隆鼻,檀木明珠冠。好好一眼看到了他束发的造型,笑道:“哟,赵世子,你这是要搏击云天去了。”世家大族的孩子十四五就戴冠的不算少,尤其勇毅侯府长子病弱,他更是被格外器重。不过,这个人应该才十二三吧? 赵凤仪眼前一亮,安荣公主穿着朱红色骑马服,明黄腰带,黑缎小靴子,头上简单的抓着香菇髻,缀着明珠金环,面颊红润,如朝阳下的玫瑰,眼睛笑眯眯的格外明亮。年纪尚幼,身量未足,但上京这么多姑娘,如此打扮还能美得叫人眼前一亮的,可是不多。 然后他注意到了许廷颢,小王爷竟然跟她穿的是同样款式的衣服,而且同样是颊上嫩红,额上微汗。俩人这是刚在一起玩耍吗? 对啊,安荣公主已经逗留王府许久了。他进宫的时候就听说了,皇帝也不介意,还说叫她好好孝顺皇姑。他们朝夕相处,也有两个多月了吧?赵凤仪莫名有点难受,仿佛喜欢的东西被夺走了,明明六公主以前都是他的伙伴。 “我这里有几颗樱桃。”他指指案上一个小篮子。大红灯笼樱桃,红如宝石,衬着绿叶分外漂亮。水灵灵的,诱人垂涎。这个季节,还能有这么名贵的樱桃,好好心道这赵世子在后宫有面子,果然是真的。毕竟景福宫也才分到一小碟子,其他的人,看都看不到。 好好先给许廷颢喂了一颗,又给自己吃。蜜汁似的,果然很棒。 “重华宫太后赏的,我又不爱吃甜的,所以拿过来给小孩子尝尝。” 明明只比我大两岁,用这种口吻说话真的好吗? 许廷颢看看他又看看好好,搓了一把送给许紫云:“云姐姐,其实表哥来跟你道歉,又不好意思开口吧。” 满室人的视线立即扫了过去,尤其姑母赵夫人,仿佛要用眼神把他烧出两个洞。当初闺女哭成那样她心都碎了。 赵凤仪强撑的沉稳气度顿时脱形,又成了无知少年,他尴尬的咧着嘴笑,看着果然匀称了些的许紫云:“瘦了就好,瘦了就好……” 这话说得像我爹?许紫云眼中升起了两团火。可怜的赵凤仪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急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你瘦了还挺好看的……” 他识趣的闭了嘴,因为姑母已经去摸鸡毛掸子了。当着我的面,就敢调戏我闺女?赵夫人很不满。 阿六也是有了好机遇而已,怎见得我就比她差呢?想到今日皇帝申斥,太后偏向,她再也忍不住,手帕捂了脸,一转身扑在紫罗兰锦褥堆里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旁边刚出生的妹妹被惊动了,也哇哇哭了起来。王昭仪拢着头发走出来,先抱了小的轻轻拍着,哼着歌儿哄。四公主更心酸了:如今有了妹妹,连母亲心都偏了。 我明明认真读书,自己凭实力进浣花阁,比安荣那个走后门的强多了。我也懂规矩有孝心,太后得个伤寒,我也日日早起请安。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 知女莫若母,王昭仪虽然没去太后宫里,但叫了亲随丫鬟一问,就知道四公主为何委屈。她轻轻叹息一声,抱着孩子在四公主身边坐下,一手抚上她哭得直抖的肩膀:“阿四,你是金枝玉叶,又标致有学问,将来自会有你一个结果,你非要跟阿六争什么?她命里这段福缘,整个大夏绝无仅有,你要老跟她比,岂不是要活活气死?看看守寡的三公主,再看看病秧子五公主,难道你不是有福的?” 四公主抽抽搭搭的道:“父皇和皇祖母,他们都偏心阿六。” 王昭仪把襁褓放下,把女儿搬过身子认真看着她:“阿四,你还是没有被点醒。陛下为何不悦?因为你今天的作为,不仅仅是在争宠,更像在幸灾乐祸。嫌疑人是安荣,倒霉的却是太后,你那么乐让太后心里怎么想?而对陛下来说,你这行为倒像是巴着他心爱的女儿被惩罚,他又怎么会高兴?” 四公主仿佛明悟了一点,但眼圈却红的更厉害了:“阿六明明比我小,却样样赶在我前头,这让我当姐姐的面子往哪里搁?想想前几次宫廷宴会,那些老夫人老封君们,眼里都是有她没我。” 王昭仪小心翼翼的为她擦净眼泪,柔声宽慰:“你的努力陛下太后都会看在眼里的,一样是公主,差别能有多少?你该绣花绣花,该作诗作诗,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喜欢安荣,那全当看不见好了。” 不然又能如何呢?太后皇帝都是精明人,她得劝女儿收了心,千万别搞什么下作手段,要不然就真的失宠了。 四公主深深吸了口气,谢了母亲安慰。好吧好吧,我活我自己的,全当她死了。 然而,上天似乎专门跟她作对,她越不想看见安荣,安荣就越是在她面前晃悠。她不仅不会死,还活得生机勃勃花开烂漫。 你现在又不读书,跑到浣花阁干什么? 呃……其实安荣就是宫里呆腻了,打着去浣花雅阁学习的名号,到宫外溜达。神完气足精神好,眼明手快脚力强,一口气上登上百里梯不费劲,要多爽有多爽。 路过竹林坡,见一肥大竹鼠,好好嘴角勾起一个奸诈的笑,顺手操过旁边小姑娘的毽子,飞起一脚,吧唧一声,那竹鼠才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就碎了脑袋,呜呼哀哉。 呀!小姑娘发出一声惊呼,胖胖的小圆脸满满惊愕,瞪大眼睛看着好好。 四公主眉头一皱,娇俏的面容显出些不耐,“我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她放下了画笔,微微皱起眉毛,嘴角勉强上扬,跟身边人议论道:“不知六妹妹这是怎么了,受了刺激以后,行事疯疯癫癫的。射猎本是怡情,上林苑里,任由你威风。这里可是浣花阁,清幽雅境,难道焚琴煮鹤?那毛茸茸的小动物犯了何错,要遭她毒手?” 第123章 做菜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 温如玉骑不得马,只好跨着一匹温驯的大青骡。他勉力不落后,跟在好好旁边,见她眸中有光一直盯着北靖王,便试探着问道:“靖王爷真是神仙中人。” 好好顿时无比得意:“那当然。要不会连公主都想当我娘?”说罢,拍马上前,走在许廷颢前头。她有护卫的职责。一直没有忘。 温如玉眼光追随着她那纤娜却潇洒挺拔的身影,满目惊艳,一时间说不出话。 “爹爹,安康公主会成我娘吗?”好好问道。 “不会。”许廷颢回答的很干脆。 好好刚要问为什么,话到舌尖又咽下去。驸马向来不好当。“爹爹,你要是娶了娘,还会做梨炒鸡给我吃吗?” 好好刚进王府有点不适应,中间还生过一次天花。幸而她生的壮,抗的住,年纪也小,好调治。还安慰爹爹:“放心,我不会轻易死掉。” 那时候百年难得一见,许廷颢下厨了。 梨炒鸡,做起来费工夫。要选择鸡崽子嫩肉,鸡胸那一部分,切片。小鸡肉考究刀工,一不小心就把纹理切坏了。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尝试过……简直自不量力,她连案板都得小心不要切透。许廷颢做的讲究,最后加上雪梨薄片,香簟小块,翻炒三四下起锅,盛在碧玉莲花五寸盘里,还额外用梨肉摆出花型。 他给它换了个名字:梨花院落白玉凤。比梨炒鸡高雅了太多。 她原本感叹着这爹爹果然天纵英才,结果就看到下人一桶桶抬出泔水:那都是做坏的。等她央求许廷颢再做,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了。直到后来某次她碰上时疫伤寒,病恹恹趴在床上吸鼻子,许廷颢看她睡得艰难,来试她鼻息,看还塞不塞,好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以为他在判断自己有无生机,于是嘶哑着道:“还有气呢。”许廷颢愣住的功夫,好好又补充道:“我哪会轻易死掉?”于是他又端出了这道菜。 好好猜测爹爹只会做这一道。不过嘛,贵精不贵多,那味儿够她记一辈子。 面对提问,许廷颢沉默片刻,轻轻点头。好好心花怒放。 当年侍卫长的葬礼虽然简易却不寒酸。现在那里还有东西松柏,左右梧桐。圆圆的坟冢,小小的一座碑。上面写着“侍卫长陈更之墓。”说来也巧,竟然跟皇太后一个姓。可惜,同姓不同命,老天不庇佑,姓啥都没用。好好捡拾干净墓基上的落叶,放上兽耳貔貅脚小铜香炉,点上三株香,摆上时令香果,牛肉清酒,恭恭敬敬磕头。 许廷颢细看这个姑娘,盈盈一双眼,笑得时候像个小太阳,难过的时候会染上一层云雾,就比如现在。当年父亲去世,她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却都明白了。身材纤巧,眉清目秀,实在难以想象,这人的身体里会蕴藏着那么大的力量。好好把头发拢到耳后,轻轻抚摸墓碑。指头白而纤长,完全无法让人跟兵器联系到一起。 实际上,这个人在路途中才刚刚上演徒手拆路障。一颗大树,大约是因为前几天遭雷劈,拦腰折了一半,头着地,在必经之路上卡出一个三角形。许廷颢皱皱眉,暗道下人果然还是要带两个,略微看了眼,跳下马,招呼温如玉:“过来抬一下。” “……要不我们绕路吧。”温如玉看看那比自己腰围还粗的树围,多少有点心塞。结果就在两人注视下,好好气沉丹田,挺腰一扭,大喝一声,抱起树杆扔到了一边。继而缓缓吐气,拍拍巴掌,“好了。”她一脸诚恳的看着许廷颢:“以后这种事就让我来做。” 许廷颢那瞬间不知道该自豪还是该失落,总之滋味有点复杂。 “爹爹”好好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努力回忆脑海中越来越模糊的生父音容,半晌,声音闷闷的道:“我这父亲怎么没的?” 许廷颢沉默片刻,微微摇头。他的仇人不算少。不过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人有旦夕祸福。不必太介怀。” “嗯。”好好闷闷的答应。 眼看着好好三叩头,温如玉也走了过来,袍子一撩就要跪下,却不料许廷颢忽然手臂一横,挡住了他:“不急。”他并不看温如玉,只看着墓碑旁那幡,道:“我昨夜观天相,今日会有风。但不知风何时而起。这样吧,如果那幡动了,就说明好好的父亲认可了你。如果没有,你也不必磕那几个头。” 温如玉当场愣住。你这不耍赖吗?可他不敢讲,又是爹又是王爷,他腿不发软就已经很争气。 好好也有点意外。但又觉得爹爹所说有点道理。对温如玉温柔一笑,以示安抚。于是三人站在一起,观察那纸幡,温如玉俊秀的脸上腾起一片红,瞪大眼睛看着,恨不得自己吹口气去,让幡动起来。 幡还没动,马先动了起来。马嘶声忽然响起,四蹄乱踢。好好和许廷颢警惕性都颇高,第一时间做好准备。许廷颢抽出了腰间长剑,好好则戳起了手边的枪。温如玉还在愣怔,好好一把扯过他带到自己身后。刚要道谢,好好长丨枪一戳,差点抽到他鼻子。许廷颢皱了皱眉,一把扯过温如玉拽到了自己身后。温如玉刚被感动:原来靖王爷面冷心热,许廷颢就道:“你碍事了。”顿时心塞。 有刺客?好好双眼放光。她可是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自从小时候在大街上一不小心把镇国公世子的胳膊卸了,不得不出医药费,好好就开始约束自己,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可以充分施展自己的打架技能。 一根长箭当胸射来,温如玉吓得大叫:“小心。”好好侧身一躲,长丨枪在手,挑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砸过去,对面惨呼应声响起,好好笑着对温如玉道:“我哪会轻易死掉?” 那得意让她光洁面容盈上一层明辉,温如玉看傻了眼,生于侯府,长在内院的他,还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眼瞧着,好好被五个蒙圈人围成一团,温如玉攥紧了拳头,“靖王爷,您不出手吗?” “阿玉,不要这么跟爹爹讲话。”好好周旋中,还听了一耳朵,耍了个花枪,长吸口气,旋风般一扫,众人兵器尽数脱手,面面相觑,微露惊慌之色,步步后退。好好冷冷一笑,真是不中用。回头冲两人招手,还炫耀般冲温如玉呲了呲牙,小样,吓得脸都白成梨花了:“放心,我可不会轻易死掉。” 许廷颢始终一语不发,他直觉有哪里不对。让好好不要追击,先退回来,许廷颢四下望望,攀上身边一课大树,这一看可不要紧,竟然有一辆绞紧了机簧的弩车,锁链嘎吱嘎吱的声音好比磨牙。这样的器械,攻城所用,一般人哪里得来? 好好看他面色凝重,也提高了戒备,正要问怎么了,许廷颢却轻呼不好,一跃而下,将好好往后拖,这时她也听到了风声,回头一看,一根弩丨箭,粗如拇指,长有半枪,势如破竹而来,竟然有这样的箭?有多大力气才能射出来?躲闪不及,电光火石间,许廷颢将好好一挡,执剑在手,狠削下去,叮当!箭身折断,许廷颢手腕微微发抖,轻松口气,这时却听温如玉惨绝人寰的大叫一声。 一扭头,却发现,箭尖插在好好心窝,那弩车果然厉害,箭身被削,依旧去势不减。许廷颢俊脸纸白,一时恍惚,却见好好皱着眉头把箭尖拔下,轻吁口气,拍拍胸口,发出砰砰的声音:“这金丝紫藤甲果然厉害。等我下次再打赢余小子,给爹爹和阿玉都弄一件。”她得意的挺了挺身,把胸部顶到许廷颢面前:“我怎么会轻易死掉?” “……” “爹爹,你手很凉哎。”许廷颢沉默着把她推上马背。 洞其实不深,大约跟赵二齐高,却只让好好露出半截胳膊。她摸了把脸,狠狠打了个喷嚏,举起手拍拍地面:若是她自己的身体,那一个纵身就能跳上去了。可阿六这身体娇滴滴的不给力,这会儿脚踝还被挫的疼呢。 瞧她生龙活虎,许廷颢松了口气,急忙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好好十分不信任的看着爹宝宝粉嫩粉嫩的小巴掌:“你手腕还没我粗。你还是去叫人吧。” 许廷颢不服输的道:“你试试嘛,我很有力气的,云姐姐的花坛子我也帮忙搬呢。” 啧,小小年纪这么好胜。多少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力气两个字了。好好伸出手,握住他的小胳膊。“你准备好了?”“嗯。”许廷颢站起身体开始使力。 呀!好好故意往下一拽,爹宝宝啪叽摔在了地上,脸蛋埋进了草堆里。唔……许廷颢抬起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真是不好意思,我重量这么大”好好拍拍巴掌:“去叫人吧。” 许廷颢站起身四下望望有点不放心:“我要是回去了,这里就剩你一个,又动弹不得,有坏人过来怎么办?如今惊蛰早过,蛇虫苏醒,即便没有坏人,那万一来条蛇呢,或者再来几只青蛙呢?” “……本来没什么,但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成问题。”好好跺跺脚,这下面有点泥浆,现在鞋袜都泡了,难受死。其实她没有动脑的习惯,基本上能用拳头解决的,都用拳头解决,拳头解决不了的,都由爹爹解决。 “你能抱动我,”许廷颢忽然道:“那你应该能把我拉出来。” “可惜哟,是我在下面你在上面。”好好没好气的摸着下巴,刚摸一下,就意识到不对:“你该不会想……” 第124章 挨打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老太妃倒吓了一跳,幸而丫头激灵,还没等好好膝盖触地,就把她拉了起来。“安荣何须如此大礼,过来坐。”她已坐起身体,从丫鬟手里接了好好的手,将她拉到身边,右手又去携许廷颢“又到河边去逗鱼了,瞧瞧,裤角都湿了。” 她温柔嗔怪,一边念叨,一边用手帕去擦。她头上用暗金色浅紫如意云片抹额勒住了头发,圆髻抿的整整齐齐,簪一朵金叶玉珠头花。神态慈祥,眼神宠溺,与普通人家奶奶无疑,就指头上一颗银环嵌琥珀珠绞丝戒指无比显眼,显示了她非同一般的身份。 好好摸摸鼻子,准备实话实话:不是小王爷顽皮,是被我追的慌不择路。不过许廷颢倒很痛快的道:“今天并没有到河边去,这是在草丛里染湿的。” “小心有虫子咬你一口。”老太妃一边笑着恐吓,一边叫明珠去拿新的鞋袜给他换上,又叫宝珠给好好端水:“小孩子不适合吃茶叶,这广济寺有梅子干桃仁沏的咸茶,你尝尝,会喜欢的。”前生她进府的时候,老太妃已经过世了,这会儿见面好好却觉得分外亲切。跟有些刁钻阴柔的贵妇不一样,让人眼里好受心里也舒坦,如沐春风。接过青州粉胎润纹瓷尝了一口,好好笑道:“果然好吃。” 安荣的脸本就生的好,唇白齿红,俊眼修眉,只是以往要么故意板着,要么张牙舞爪,让人难得亲爱,如今笑容宛然,甜美有加,便叫人迅速喜欢上了。“上次在宫里,颢颢摔着了,是你给他擦的药?” 好好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其实还是被她追的。她今天看了,幸好没有留疤。 老人看看一左一右两个娃娃,具都粉雕玉琢,晶莹美丽,还一模一样额上贴着花瓣,又觉可笑,又感可爱,如同刚大冬天刚喝了热水似的,心里无比熨帖。 “你大好的时候,宫里开宴,偏我忙着跟陛下说话,未得私见,来,这贺礼给你补上。”老人动动手腕又想到小孩子不适合戴翡翠,相见是偶然,一时没有旁的,索性从许廷颢项上把一块银丝挂钩的手掌形墨云护心玉摘了下来,给好好挂在她的八宝璎珞圈上:“这是个好东西,消灾解难,可别丢了。” 好好起身道谢,心道上次景福宫收到了礼单,北靖王府是有官礼的,今日这是老太妃的私礼。虽然不知缘故,但她一见自己,就喜欢上了。以前六公主没少见老太妃,却没这待遇,好好拍拍脸颊:不仅看脸,还得看气质。姑娘我果然与众不同,出类拔萃。 “你母妃还好吗?” 好好急忙点头:“好得很,我活过来了,母妃就精神多了,现在吃得香也睡得香,”她指指额头:“连这里的纹路都少多了。我母妃刺绣最好,太后要过寿诞,那副百鸟朝凤就是陛下钦点了母妃带着其他几个小主一起绣呢。” 老人听出了小孩语气中的自豪,心道这安荣真是长进了。自古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贤妃虽说懦弱黏缠了点,但也不是个坏的。这阿六以前总堵着一口气,又怨她出身不行,没有勇毅侯赵家那样有权有势的外公,又没有容妃的绝色美貌伶俐手段,恨不得重新换个娘肚子托生一回。 偏那贤妃生来软弱,又最会纵溺,不仅不知嵌束,反一味小心逢迎女儿,倒是当娘的讨好当闺女的,叫人心里未免看不上这对母女。但如今安荣一懂事,行事言谈不再乖戾,这景福宫就格外值得亲近了。 太妃着明珠去告诉贤妃一声安荣在这儿,让她不要牵挂,又跟安荣扯些闲篇“太后畏寒,每到下半年就去云华行宫住着,春暖花开才回来,算算日子也到时候了。” 想了想,又加一句:“我这位嫂子,向来偏爱身份贵重的女子。最厌烦,是富贵不知重富贵,大福不知惜大福的人。”看好好似懂非懂,又是一笑:“她倒是向来宣称自己真性情,所以看不上女子矫情,做作。” 好好知道这是指点,忙起身谢过。普天下,敢这样讲太后的,也只有大长公主,她的大姑子了。 两人正闲话着,那广济寺的师傅就派人送了点心过来。桃花糕,通体粉白,娇嫩可爱,盛在春花盖雪白瓷盘里,旁边还有一朵桃花做点缀,又美又嫩,叫人舍不得下口。老太妃一望就笑:“难怪有人管这道菜叫女儿菜。果然如豆蔻少女。” 好好心道我也是少女,但一点都不娇嫩,兑换成菜的话,大约是撒哈拉烤羊腿? 桃花糕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用干桃花做的,干花调成了馅子,或者配料,用面皮子去裹。而这广济寺的糕是用鲜花做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处理,原本吃起来有点苦的花瓣毫无涩味,变得又香又甜了。 好好接过盘子,谢了师傅,回身置于案上,先孝敬老太妃。她用玉环竹头小叉子去铲。这桃花糕粉糯,软弹,一不小心就破了,好好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待得铲起完整一块,放在青花鸟雀骨瓷碟里,才终于松了口气,只觉手腕都僵硬了。其实她一直不大擅长做这种精细活。 老太妃笑得很慈祥:“女孩子本就娇贵些,伺候不来也是正常,不要勉强自己了。一家人私下见见,何必这么生分。” 好好再次觉得这老人好体贴。她也不客气了,拿起叉子开吃。一入口,整个人都荡漾了,这糕口感爽滑,牙齿轻轻一碰,舌尖一舔,它就化了,余味中还有一丝很熟悉的味道,嗯,奶香?好好嘿嘿一笑,爹宝宝身上就有这样的味,他还吃奶呢。这糕点热气袅袅,却又清气逼人,甜香隐隐,仿佛让人又回到了桃花林。 老太妃见识广些,一吃就笑了:“确实与别处不同,这是用鲜花放进盐水里泡了,沥干净后,和牛奶蜜糖一起连揉带搅的弄碎了。难怪这香味也爽气,跟干花不一样。”又尝了尝道:“也不是寻常点心用的糯米粉,应该是纯藕粉,合在一起调了,熬煮又放凉的。一般的粉没有这么顺滑清嫩。” 一句终了,无人捧场,低头一看,原来好好正用小勺子挖着糕,飞快的往嘴里送。双眼大亮,面颊红红,显然愉悦到了极点。自动屏蔽外界一切干扰。不仅自己的话她没听到,大约小孙子的眼神她也没注意到。 许廷颢刚把碟子举起来,好好就已经消灭一半了,他只惊得愣在了那里。等到好好消灭掉一个,去拿第二个,许廷颢才反应过来,赶紧去吃自己的。 等到用完,宝珠去收拾碟子,许廷颢却也去拣第二个。宝珠倒愣住了,小王爷素来服从管教,饮食有节,一般零食都是浅尝。尤其中午刚吃了素斋,这会儿应该还不饿。老夫人也看到了,笑着摸他的头,果然小孩子还是得跟小孩子在一起才有趣,北靖王府太冷落了,叫人连吃饭都提不起精神。 结果好好吃了三个,许廷颢也吃了三个。好好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放下小勺子,许廷颢却明显松了口气。 “不吃了吗?” “留两个给母妃。再不回去,她得担心我了。” “好孩子。”老太妃笑着称赞,还派明珠去送她。 结果好好刚走,许廷颢就抱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哎呦,软在了奶奶怀里叫揉揉。老太妃又好笑又好气:“咱们北靖王府什么没有,玉带酥,八宝盒,珍珠团子,麻酱肉末子饼……宫里进上的御制点心,市井的招牌拦客零嘴儿,哪样都齐备,偏今天就馋上了。” “不是。”许廷颢难受得小脸红红:“奶奶不是说,女孩子发现自己比男孩子吃得还多,会尴尬吗?云堂姐就是因为这个被赵二弄哭了。” 老太妃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傻孩子!人家哪里在意这个?结果当天晚上,他晚饭都没有吃。抱着肚子心有余悸,幸好,幸好她没吃第四个…… 太后亲手把花冠给她戴在了头上,笑道:“晶莹剔透的小人,真是讨喜。阿六越长越俊俏了。” 虽然不是我的脸,但我也与有荣焉。好好福身谢恩,道:“臣女分内事。也是托太后的宏福,父皇与我都安然无恙。” 粉雕玉琢,俊眼修眉,桃瓣似的面颊,戴上花冠更添美艳,一时间大厅中人都看着。容妃状若无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直敲警钟,这安荣再长大些,只怕那上京第一美人的名号就要被她得去了。 贤妃看自己女儿金玉辉煌富贵骄矜,愈发自喜,双眼发亮。太后也注意到了,笑道:“听说贤妃一早就开始绣百鸟朝凤的幔帐了?瞧瞧,手指头都戳了窟窿。” 容妃更愣住了。太后竟然先叫了贤妃?她一向偏爱身份贵重的女子,看不上出身低微,行事畏缩的孙氏,今天竟然这么给脸?又看看安荣,心道果然还是为着阿六的救驾之功吧。啧,这事也过了小半年了,还真是没完没了。 贤妃听太后提到自己,忙站起身来,呈交自己的寿礼,绣在名贵的珍珠宫锦上,各色鸟雀,喜鹊燕子鸿鹄仙鹤,团团飞舞,围绕一只七彩绚烂栩栩如生的大凤,那凤仪态高贵,落落大方,趁着背后的昭阳红霞,相得益彰。 第125章 □□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 好好再次上马,叫许紫云抱住自己。她看看旗杆似的站在那里的赵凤仪,问道:“赵世子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这话的意思还是不让我吃火腿了?赵凤仪又是愤怒又是憋屈:“安荣,你变了!” 好好被这苦大仇深的语气吓了一跳,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咱们可是有着一起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的交情!”赵凤仪气得胸口一鼓一鼓的:“安荣,我看错你了!” “哦。” “哦?”赵凤仪更气了,“我去接我姐姐了,你去吃你的猪腿吧!”他策马扬鞭去,留下烟尘滚滚甩了好好一脸,她拿出手帕抹了一把,感叹道:“其实我一直想当个好人。” 许紫云在她背后咯咯笑:“我知道,公主从来都不是坏人。” 浣花阁的管理并不严格。两人只跟管事说了声,就可以离开。这让好好逃学的愉悦都变少了。 北靖王府并不富丽奢华,设计简约而又大气。特色是正院有一口圆脚大鼎,象龟为足,龙蛇缠身,貔貅卧柄。道路两旁种植塔松绿柳,垂花门上缠绕着薜荔青萝,堂上悬挂着永恩继德的黑底錾金大匾。 许廷颢并不在住处上多讲究,王府后来归他当家,一应格局也没大变。好好重回家门,心里颇多感慨。 “小王爷还在族学吗?”好好对脚下的路熟极而流,许紫云本来纳闷公主怎知哪里拐弯穿堂更近,但想到上京人家方位格局都差不多,随即就释然了。 “嗯,老夫人说小孩子还是要跟同龄人在一处,同宗同族的人,多熟络是好事。所以以前是单独请了西席的,后来就让上学堂了。已经去了大半年了。老王妃这会儿还在礼佛。我带你去见我娘。” 一般公主驾临,府中都忙着接驾,但北靖王府显然更加从容,因为他们的老祖宗就是大夏最有身份的公主。许家二夫人姓赵,同样出身勇毅侯府,跟宫里的找容妃是堂姐妹。她穿着宫红金边铃兰花裙袄从屋里接出来,头上斜插一支三翅金凤。看起来比容妃年纪略长,姿色也颇为可观。 她十分客气的把贵客迎到花厅,又让人倒新上的贡茶,端些精致的点心出来,听说要吃火腿,就亲自去厨房安排。临走,又看到自己闺女和安荣公主挤在炕上,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女儿叽叽咯咯的笑。心中微微罕异:她原本不喜欢刘六,原因是容妃。 同是一家子姐妹,但有个姊妹姿色过于迷人了,对其他姑娘来说却不是好事。以前在侯府当姑娘,所有人眼里都是她堂妹,现在堂妹宫里成了妃,侯府更是当宝似的供奉,连六公主也是趋奉容妃的。她怎会跟自己的胖丫头处得好? 她以前都拦着女儿,不让出门,害怕她被人嘲笑。可怜一片慈母心,她受够了外貌不如人的苦,极怕自己女儿也有同样的遭遇。 她最多是被容妃艳光挡了,被人忽略,女儿却是这么大一团,怎么看都扎眼。是后来看女儿太寂寞,又有老王妃开口提点,才放她去了浣花阁——那里好歹是读书明礼的女子,至少不会欺负到明面上。 今日看六公主竟然跟闺女谈笑风生,心里便有些打鼓。不是她心思阴沉,实在是以貌取人本就是人的本能。她怕女儿被伤害。 “我也能吃三碗饭的。”好好哈哈笑道:“又没吃他家的米,我哪怕吃三锅也不管他们的事!” “真的吗?”许紫云羡慕的看着那纤细白嫩的手腕:“可是殿下您一点也不胖。”果然是有什么独特的法子吧。 “因为你吃饱了就窝着看书,我吃饱了要骑马爬山练拳跑步。”好好捏捏她肉乎乎的脸蛋:“你有胆胖,就要有胆被别人笑。除非你瘦下来,用减下去的肥肉堵住了他们的嘴。” 许紫云沉默片刻,认真点头。“好,我减肥!我也要跟公主一样,身轻如燕!”她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火焰。“好!”安荣大力支持! 等到厨房端菜上来,那春笋火腿肥瘦均匀,香咸可口,她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碧粳米饭,又挑了两大片火腿肉:“吃完这顿饭再减。”那眼中火焰比方才更盛。 “哦……”好好本能觉得她俩是同一类人,视吃饭为人生一大要务。 “既然要减肥,就不吃三碗了,吃两碗半吧。”许紫云放下筷子一幅颇有觉悟的样子。好好看了眼菜碟,心道应该是你最爱的大火腿被吃完了。 “你们这两个……”话音刚落,珠纱曳地帘后就传来一声清脆的笑,“明明拿了我的火腿,却不给我留一点。” 金翅镂海云小冠,霜白织锦金边衫袍,乌发红唇,玉雪可爱,不是许廷颢是哪个?明珠一颗,熠熠生辉,整间屋子都亮堂了。“安荣殿下。” 好好忙站起身体,依旧不敢受他的礼,反而伸手帮他把鬓发理好:“见过老太妃了吗?” “给奶奶问过安了。她说你来了,叫我来跟你玩。” “小王爷。”许紫云起身见礼。好好心道这堂姐其实很懂规矩,她父亲虽是名正言顺的二爷,却非大长公主所出,所以她也不拿做姐姐的款。她起身帮许廷颢把外衫去掉,露出里面银灰色掐暗松花的小袄,笑道:“你今天放学挺早?” “因为先生说他夫人生病了,所以就留了个对子给我们对,让我们散学。”许廷颢笑嘻嘻的黏到安荣身边,“公主殿下怎么今天就到我家来了?” “听许姑娘说你有很好吃的火腿,所以我就来了。”好好捏住他细细的手腕,爹宝宝又长高了。她站起身来比了比,啊,还是我比较高!好好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他踮脚。许廷颢作弊被发现,无奈坐下。 “火腿好吃吗?” “嗯,竹叶熏的。加了米酒炖。烧皮的时候加了白糖。后味微微有些甜,不会咸的过分。很棒。”好好回味良久,北靖王府因为前王爷的缘故,在云贵那边颇有些人脉,王府的宣威火腿向来最正宗。 许紫云笑道:“公主既然喜欢,就拿两条回宫去。” 许廷颢竟然没有立即同意。好好低头蹭他脸蛋:“怎么,你还舍不得?”许廷颢还是怕痒,咯咯笑着躲她的辫子,身子却依旧黏在她怀里,嘴上说道:“堂姐真实诚,你若是不给,她要吃,就得多往我们家来几趟,要我们做给她。你这直接给了,她在宫里吃饱了就跑到别人家去了。” “哦,还是小王爷想的周到。”许紫云深以为然。 好好哈哈大笑,亲他脸蛋,这不坦诚的样子倒是跟长大了一样。 “真是机灵鬼。”亲完夸完,才发现这话可不是闺女对爹讲的,倒像是姐姐对弟弟讲的。“你要想我,就告诉我。我出宫来看你。” “真的吗?”许廷颢昂头看着她:“但是你最近出宫都只跑去东昌侯府。” 因为我得监督我男人成长啊。万一他长残长歪了呢?想想成年后的貌美如花,好好就觉得压力山大,万一养毁了,那可是上京风景线莫大的损失。 她预计真心话讲出来,会被人当成笑料,毕竟皇室里已有个锲而不舍要睡温侯的三公主。所以只说道:“因为东昌侯府的阿玉长得很漂亮啊,跟只小羊仔似的,我上次见他,他已经能扶着栏杆慢慢走路了。” “可我上次见他,他还尿床呢!”许廷颢不满的道,其实他很好奇安荣公主为何这么喜欢温如玉,还特意跑去看了,就是脸蛋白了点,瞳仁黑了点,头上没犄角,身后没尾巴,有什么好稀奇的! 说好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呢?你总看女婿不顺眼。明明当初还是你自己把的关。好好摸摸鼻子,还是打算替男人说两句:“上次我送蜂蜜酥酪给他吃,他已经能说简单的句子了。比如公主金安。” 不愧是我男人,真懂事! 当时把好好开心的,抱住他转圈圈,转的花姨娘脸都白了,生怕她一失手把娃扔出去。 嘁!许廷颢不屑的打起帘子,把房梁上的鹦鹉取了进来,剥一颗花生喂给它。“公主金安,公主金安……”鹦鹉欢快的叫起来。 气氛蜜汁尴尬…… 许廷颢昂脸看着好好:“我的鸟学说话用了十天,他用了十二天!” “……你的鸟比较聪明。来吃饭,有糖醋排骨哦,小心等会儿肚子痛。”好好赶紧爱抚爹宝宝。 第126章 逝世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好好从此吴丝暗宝相花睡裤下露出两条洁白的小腿,清凌凌的目光来回扫荡了几遍,又轻轻咳了一声。“我渴了。厨房的小羊排,是为了掩饰肉不够新鲜,所以特意放多了辣椒和盐巴吗?” 归麽麽当即一愣。好好半天没开口,一张嘴,却来了这么一句。她哎哎的答应着,去摸桌上的紫砂兰草春壶,好好却道:“采菊,你去。” 采菊赶忙站起,另一边暖炉上,取了一杯温腾腾的白水过来。她看了归麽麽一眼,终于找回些底气,道:“公主自从大伤以后,便遵了医嘱,晚上不喝茉莉花,只用甘泉。”好好果然一饮而尽,还要她再来一杯。归麽麽的脸色立即变得不大好看。 采菊倒是乖觉,伺候好好用完,又到床边跪下。好好看看她俩,又看看归麽麽,慢悠悠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归麽麽当即道:“公主,这两个丫头片子,因为您最近亲重,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一张口,就说我拿了公主的东西。您说,我这么大年纪,忠心耿耿一辈子,也没个儿女,您就是我的全部。我未来都系在公主身上,我怎么可能蒙蔽公主呢?倒是这两个丫头,没规没矩,竟然还私藏男人的东西!说不定背地里怎么勾搭汉子呢。” 采菊吓出了一头黄汗,磕头如捣蒜:“公主明鉴。奴婢再不敢起那淫心。是如今陛下隆恩,元宵节那天,可以放我等出宫赏灯,我们有几个姐妹,本就是上京人士,也是难得有次机会,溜到宫城根下,可以见见家人。” 这个风俗好好知道。正月十五上元夜,普天同庆,宫门亦不闭锁,宫女也可外出观灯。难道你趁机邂逅了一个小哥哥?好好摸着下巴,一幅看野戏的表情,这阿六的手下,还真是一个个戏份充足。 “上次我见哥哥,他要去当兵了,抽调到西凉戍边。我的爹爹娶了后娘,自个儿也变了后爹。调兵丁这种事不让继弟去干,自然是落到我亲哥哥身上。我就做几套冬衣给他,也算是当妹子的尽尽心。”采菊一头磕到地上,咚咚有声:“奴婢不敢做那伤风败俗之事,给公主抹黑。我所言之事,句句是真。我情愿查证,以示清白。” 归麽麽尖声道:“即便如此,那私相传递也是重罪!你莫要哄得公主年幼心软!” 宫女要传递消息出去,得重金贿赂那一大早出门采买的御膳房人,或者处理夜香的人。这个好好知道。虽然宫禁森严,但人情难违,不少人入了宫,一辈子见不到家人,所以这事古来有之,也没人赶尽杀绝。 好好心中已有了注意,先压下不表,让采菊抬头,又问:“我方才隐约听到麽麽要借贷?您是我景福宫的竹竿头,若是您都手头紧张,倒给她人落了口实,说我景福宫苛刻下人。”随即问折梅:“麽麽要什么?对了,把我那玉锁拿出来。我以前年幼仗着父皇的宠爱,标新立异。以后大了,就不可为此了。明日应德妃娘娘之邀,去广济寺祈福。还是把那中规共矩的戴上。” 归麽麽吃了一惊,公主这是,有意把事弄大?情知要包不住,当即倒打一耙:“公主,您有所不知。这两个丫头,管着您的东西,那簪儿花儿,锁呀珠儿呀。您是富贵闲人,不操这多余闲心,却不知再不管管,就要被这俩人搬空了!” “麽麽!”采菊和折梅震惊的抬起头,异口同声呵斥,尤其采菊,脸上的表情又是懊悔又是愤恨:“我只恨我自己蠢笨,受了你的要挟,只得为虎作伥。明明是你,你自己无儿无女,怕将来离了宫没活路,在宫外认养了干儿子。拿着公主的物事去贴你的义子。一开始是公主厌弃的大红大紫的布料,不愿意戴的黄白俗物,大众首饰。后来就越来越大胆,连公主的份例,殿下不碰的猪油,熏火腿,红箩碳你都要撇去。” “你这丫头,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五十寿诞,还有个官哥儿赠寿礼给你,他就住在京西黄鹂堡。” 好好轻轻吸了口气,冷笑:“好,查!安荣公主竟然有个跟自己一般受用的奶哥哥。我怎么能不认识认识?零?零!你不是陛下派给我使唤的暗卫吗?” 一个黑色劲装的矫健身影,随即出现在大殿,好好忍不住抬头望房梁:你到底蜗居在哪? 他忽然出现又瞬间消失。归麽麽这才慌了,纸白了一张脸,匍匐在地:“公主,不少姑姑,太监,都在外面认养干儿子,也是给自己百年后留根香火,我不过是随大流……” “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干什么!”贤妃娘娘发也没顾上梳,拢着袍子,整着袖子就从正殿卧房转了出来。她显然又急又惧:“六儿,这都快子时了,你怎么还不睡?” 好好扶额,原本可以快点解决的,您一来,我更睡不了了。 “娘娘,我的贤妃娘娘,”归麽麽一把抱住了贤妃的大腿,眼泪哗得一下流了下来,“老奴这一生,无儿无女,百年后入荒坟,连个人烧纸钱都没有。老奴魂魄无归啊……” “麽麽,您起来说话。”贤妃向来好心,一见这乳二世的乳母零泪如雨,当即受不了了,一把扶她起来:“快别这样,您是奶了我的,没有您就没有我。您素来有体面,怎可如此轻贱自己。” 归麽麽心中多了份安定,其实贤妃心细,早察觉到些异样。不过只呵斥两句罢了,也不认真嵌束。这知而不管,比安荣的不知情更让她有恃无恐。也不起身,抹了把眼泪,抽抽嗒嗒的道: 老奴也是糊涂,为了过身之后有人奠碗凉浆,认了个不成器的在外头。谁知道他做生意亏了,债主追上门来,要废他一条腿。娘娘,这狗儿猫儿养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是我寄予厚望的大活人。你说,我能看着他死吗?娘娘,您是最心善的,向来扶贫怜弱,又乐善好施……” 好好越听越不对,难道我心善就得看着你偷我的东西去养别人?这是两码事吧。 “哎,你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你那点子事。人之私情,情有可原……” 采菊顿时急了,情知这次归麽麽若再被放过,自己就要吃报复。膝行几步,扑了过来,抱住了贤妃另一条大腿,又气又急:“娘娘,这老货本就是拿准了您好性儿,这才作威作福。她可不是为着什么香火,她认领了几个人呢。拿着您和公主的东西去装好装富,哄得人家叫干娘叫奶奶。” “娘娘,老奴可怜,我这命啊”归麽麽抱住贤妃一团面似的揉“奴才那不是怕只养一个不管事吗?我当初认的干儿一场泻肚子就没了,好壮实的小伙子,谁知道吃了碗冷饭就不行了呢?我白养了四五年,我怕呀。” 她声泪俱下,哭声凄怆,惹得贤妃也去拭泪。“你素来是个有情有义的,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采菊也慌了,“你怕!你只顾着自己,你想着公主和娘娘吗?其他宫里人知道你这样子,说不定背地里怎么嗤笑我们两个主子呢!当了冤大头,敬出白眼狼!” 眼瞧着她俩吵得不可开交,贤妃听得晕头转向,竟然不能辖制。好好轻轻吸了口气,伸手去拿旁边的香炉。一下,哎?这半条狗的重量,现在竟然举不起来了!好好一挥手将它拨倒,咚得一声,俩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帝拿起一颗小金橘,亲手剥给了容妃吃,一众人看得默默眼红,哪怕向来沉稳的德妃都显出些怅惘,唯有贤妃娘娘毫不在意,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女儿身上。我阿六真俊!那樱桃头饰好漂亮,我阿六就是大夏最美的小公主。 好好告别老王妃赶马回宫,走到容妃娘娘面前行礼:“恭祝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话音刚落,四公主嗤得笑了,“六妹妹这话可是不通,娘娘是过寿,那可不就是年年有,岁岁有?”言外之意你的祝福实在太不走心了。 容妃娘娘面带红晕,看了四六了一眼,又扫了扫王昭仪和贤妃。四公主愿意充当马前卒,那何乐而不为?她手边放着四公主刚刚呈现的诗作“国色倾河洛,天香动上京。”不仅歌颂了她的美貌,以牡丹花王喻她。 神色不由自主就得意了起来。贤妃是木头倒罢了,德妃那僵硬的脸却实在下饭。 好好诧异得回头看她:“四姐姐,你想什么呢?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年年都如今日美,岁岁都有今朝喜。娘娘以后每天都和今晚一般漂亮,每年都和今晚一般,与父皇和乐。你这点理解能力都没有吗?” 容妃嗤得笑了:“好了好了,两个都是好孩子,不要吵了,你的心意本宫心领了。”转了个身,却对陛下笑,又娇又痴:“陛下果然疼安荣,瞧瞧,小公主一进来,这神色都不一样了。” 第127章 终焉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那天在桃花林,恰好看到一个书生面带忧愁,暗自堕泪。或许是正义感被激发,或许是想在小姑娘面前表现一下,爹宝宝带着好好去仗义相助。“你是不好好读书被娘亲赶出来了吗?” 好好看着一脸认真的爹宝宝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瞧那手里颜色可疑的粉红信笺,明显应该是被媳妇赶出来的。 书生一肚子伤春悲秋的情调被破坏,刚有点不耐烦,但一抬头看到美如宝玉的小孩,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捂着脸,哀叹一声:“成年人的烦恼,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好好实际上可有十二三岁,被这么讲就不开心了,当即道:“我知道,肯定是你喜欢哪个姐姐,却不敢讲。” 书生眼睛一亮,这俩小孩都没有捉弄他的意思,显然是纯洁美好的那一挂,于是当即把二人当成了树洞对象:“对啊,哥哥我有个心仪已久的女神,她就是我梦中的天女,与哥哥我,乃是青梅竹马……” “你撒谎。”许廷颢打断他一本正经道:“你明明是个叔叔。” 书生当即石化。好好一愣,当即把爹宝宝打包卷回家:你这么讲话,是会被人揍的! 再比如他现在还很软很好骗。意外的轻信。好好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夜游神,晚上不好好睡觉的小孩,都会被他抓走。”当初好好刚进王府,晚上不按时休息,许廷颢就这样哄她。现在许廷颢点着蜡烛拆九连环,老太妃夺都夺不下,好好依样去哄他。 却不料许廷颢眨眨漂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那要是他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抱走了怎么办?” ……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机智的反问?好好装逼装到底:“夜游神看到不睡觉的小孩才会现身把他抱走呢,睡觉的不会惊扰,所以你才会总是一觉醒来就在床上啊。” “夜游神长什么样子?” 好好板了脸:“我这种按时睡觉的乖孩子怎么会知道?” “那我俩今天晚上等着他吧。” ……好好很不甘心的承认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烛泪淌啊淌,窗外还有虫儿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好好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脑袋沉重得像戴了铁帽子。许廷颢显然也有点困,时不时用小手掩了口打哈欠。偏偏硬是撑着,要等夜游神,害得身边伺候的侍女都拿幽怨的神色看好好。 灵机一动,一个主意冒出来,好好先给侍女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又很专注的盯着黑暗中的某处。爹宝宝显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你在看什么?”好好刻意压低了声音:“夜游神。”许廷颢顿时来了精神,又要叫,又勉强保持镇定,认真盯着那片虚空,半晌后,很不甘的问:“哪里有,我没看到。” 明珠很机灵,一起看着好好视线追寻的方向,一脸认真的保证:“真的有。夜游神来抱孩子了。小娃娃要赶快睡。” 许廷颢显然有点怕了,当即踢掉鞋子,滚到了床上。好好这才算放心,她预备起身走人,却不料许廷颢又一骨碌爬起:“我看不到,你却能看到。难道我已经睡着了,这是在我梦里?” “唉?”好好懵圈 “你能看到,说明你还没睡着,那夜游神来了,是要抱走你?” 嗯?一脸睡意的安荣公主完全没搞懂王爷儿童的思维,持续呆傻。是该夸你机灵还是该怨自己笨呢?她还在发癔症,爹宝宝就光着脚跳下床,把好好拉过来,按上床,推到里面,自己却在外面躺了。 “我要看着你。” “你怕我被抱走?”好好扭过头看着爹宝宝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七岁不同席,时过五年,今个儿又同床共枕了。好怀念。啊,奶香味。好好把脸蛋埋进爹宝宝软软的怀里蹭了蹭,蹭得他怕痒,咯咯笑着往外躲,差点一跟头栽下去。 “睡了。”好好看着他长长睫毛下,点漆般一对眸子,伸手去盖他的眼睛。她已经后悔讲这个毛神了,谁知道爹宝宝思维这么精奇,根本不上道呢?哎,只怪当初脑子小,许廷颢说啥她都信。 “我看着你睡着,夜游神不会抱走你了,我再睡。”他把胳膊从月紫色芙蓉被里伸出来抓抓头发,自己把自己绕晕了:“我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梦着呢?” 好好已经困得不行,索性伸手抱住他:“这样就不会被抱走了。快睡。” “哦。”许廷颢把手绕过去,整个人缠住了她。 贤妃在自己客房抓耳挠腮,几起几坐,靖王府的侍女还是传话俩宝贝在玩。她终于等不住了,拢了披风过来看,结果就发现两个小孩耳鬓厮磨挨肩贴腰黏在一起。小脸红红,呼吸均匀,显然睡得极好。 老太妃着人伺候着,披了暗紫色富贵缠枝花大袄坐起,贤妃忙先福身请安。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只有皇帝能叫皇姑。这一众嫔妃,威重如德妃,娇宠如容妃也只能自称晚辈。“大晚上,惊扰您老人家了。” 老太妃笑得很慈爱:“真是一片慈母心肠,我已着人告诉你了,你却还是不放心。如今已睡安稳了,等明个儿我囫囵给你送回去。” 贤妃原本实诚,不懂圈圈绕,只把两个小孩的被子掖了又掖,这才不好意思的道:“其实阿六睡相不大好,晚上踢被子,我怕她闹着小王爷。” 老太妃看看两个娃娃如花睡颜,阿六年纪略长,却用一种奇怪的姿势钻在小孙子怀里,那显然是极为信赖和亲昵的人才会有的动作。而小王爷唇角带笑神态愉悦显然梦里也是好心情,让人不忍将二人分开,遂笑道:“这有我,你只管放心歇歇去。对了,陛下说你还在绣百鸟朝凤?如今进行得怎么样了?” 贤妃忙道:“一众鸟雀已经基本到位,唯有那只大凤,用昭阳牡丹还是明月梅花的背景,至今没有定下来,德妃娘娘和容妃娘娘也还在商定。” 老太妃好似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道:“你是主司,太后怒与喜都只问你。那德容二妃……”她蓦地住口,贤妃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她。老太妃望那憨厚老实一张脸,料来不懂言语机关,遂道:“也罢,我指条明路给你。太后向来厌月,只是知道的人不多,你若真用明月梅花,倒是犯了她忌了。” 惹了太后是什么后果?贤妃浑身一抖,赶紧给老太妃磕头:“多谢您老人家指点,不然我傻傻的,叫人卖了也不知。” “一句话而已。”老太妃着人扶她起来,轻轻打了个哈欠。贤妃非常知趣的告辞,恋恋不舍的看了女儿一眼,这才蹑脚往外退。 宝珠用四君子八角罩子盖了灯,室内随即昏暗下来,老太妃也安慰歇下了。好好却轻轻翻了个身,伸手去摸后腰,按道理,她这里是有个月亮纹身的。 次日一早,鸟声啁啾,风送花香。好好当初跟许廷颢一起养成的好习惯,从不赖床。老人原本醒的早,她醒了,两个小孩子却也起床了。好好看着睡眼朦胧的爹宝宝,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揉眼的动作:“当心会有翳。不可以揉。” 许廷颢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歪着头,散着头发,衣领敞开,露出半个白嫩肩膀,一脸呆萌,好好直接伸出双手一顿揉搓,许廷颢这才醒了。醒了就不依了,咯咯笑着伸了胳膊要揉回去,“怎么只许你揉我的,不许我揉你的呢?” 好好虽然身体跟脑子不配套,但基本的动作招数可是熟练的很,又有身高优势,又有力量优势,两招小擒拿手轻易就把他按翻在了锦褥堆里:“不是不给你揉,是你揉不到啊。哈哈哈。”制服了小短胳膊小短腿,仰望许廷颢整整八年,屡战屡败的好好,今天终于讨回了场子。 听着她“张狂”的笑声,爹宝宝委屈的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坏人坏人坏人…… 一边的老太妃正在让明珠伺候着梳头发,俩孩子打闹,她从大莲花穿心镜里看个分明,心道:难怪当初孙儿害怕六公主,你看,一般小孩打闹挥拳头揪头发都算了,她动手竟然是带招的。啧啧,也是老天开眼。若非随便学了两下就觉得了不起,也不会跟着皇帝跑到上林苑,被熊拍。 明珠附耳悄声:“主子,刚刚安荣殿下可是对小王爷用黑虎掏心啊。” 嗯,就那两下猫爪拳,老太妃毫不在意的笑:“男孩子本就该多操练,黑虎掏心有啥好惊恐的,又不是猴子偷桃。” “……主子英明。” 贤妃忙道不敢,要挽起了袖子,伺候用膳,却被明珠强压着坐过来,贤妃再四推辞,才欠着身子挨边坐了,举著只略动眼前两碟菜。老太妃观其言语行事,心道果然小门小户出身,举止过于忸怩畏缩了些。不过后宫里熬人,你拉我踩,到今天没失了本心,已十分难得。 “肉啊肉,我想吃肉”佛门清净地,产生这念头简直大不敬,奈何好好肉食动物出身,如今陪着贤妃娘娘斋戒了三天,早已心痒难耐。这豆腐干混合花生米的假肉,就好比,好比,好好寻思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比喻,一抬头看到爹宝宝正安静的吃枣仁糯米粥,灵感一闪:啊,就好比许廷颢和他为自己找的那一批美男。虽然色香味都不觉得有太大区别,但吃起来总少点感觉。 第128章 苗头 试试大刚上马的系统 以前女儿胆大包天,言语置气小王爷,皇姑温和大度,只当是小孩玩闹,并不计较。贤妃却是暗地里捏把汗。只是女儿向来主意大,又固执。“北靖王府都是二爷主事,他又得爱重,又是如今许家门面担当,还与帝王是连襟,长公主固然尊贵,却是个妇人,又年迈力衰,北靖王府将来到底如何,都还不一定呢。” 方才听采菊说女儿硬把小王爷拽回来,小王爷还一手的血,贤妃魂飞魄散心急火燎的赶回来。一看场面没严重到超出控制,松了口气,脊背上的冷汗才消下去。 “六儿,小孩子一块玩呢,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深仇大恨。你是姐姐,要有点风度,心胸宽广些,不那么记仇其实人可以活得更轻松,哎,我的话你总不听。你又对小王爷发狠了?” 而好好,她现在又尴尬又讶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小东西。除了颜值还在,威仪呢?手段呢?冷淡呢?气场呢?一个摔倒了就掉眼泪的小娃娃,娇娇嫩嫩连性别都看不出来,被欺负了还没能力反抗的宝宝,这是她爹?而对方现在昂着头看着她,唇白齿红,玉团似的脸蛋。凑近了细嗅,身上还有甜甜的奶香味儿……目瞪口呆。 “贤妃娘娘。”他指指好好:“公主没有怎么样。我们刚刚在玩。” 难得她没有怎么样。贤妃一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她一矮身在朱红绣花锦墩上坐下,小心的拿过他的手,还好,不算严重,只是蹭破的范围有点大。 “母妃,小王爷的右膝好像也受伤了。”好好声如蚊蚋,脸皮发烫,现在是真害臊了。她刚刚,竟然要脱爹爹的裤子。 僵立如柱,目瞪口呆。 甚少听她建议的女儿显然是一幅认错样子,这让贤妃颇觉欣慰。也不假手宫女,亲自出手脱掉了他的鹿皮小靴子,冬季的绒裤很厚,不好卷上去,脱下去又怕着凉。贤妃叫人把掐银丝铜胎鎏金小手炉拿过来,放在毛巾里一裹,推到他身边,这才去解衣带。她显然对照料人极为熟手,从神态到动作都让人安心多了。 许廷颢这次没有躲,他里面穿着柔软红绫弹墨裤,可以推上去。 原来不用脱光啊。原本转过身,摆出正经姿态的好好,无意中偷瞄一眼,摸摸鼻子道:“那你方才羞什么,弄得我跟坏人一样”。许廷颢愈发低了头,折梅在一边察言观色,心道,那是因为公主你方才的表现实在是太像个坏人了。 细白萝卜似的小腿,软软的,滑滑的,膝盖那里果然紫红一片。刚才磕得不轻。好好为自己那个扫堂腿深感愧疚,明明是爹爹教她的,现在她却用来对付年幼的他。 “不用生肌膏,把三七活血酒拿过来。”贤妃娘娘伺候了好好两个多月,从破布一样的身体,又把她养成现在这样,一般的跌打损伤显然不在话下。好好哦哦答应着,亲自去翻抽屉,松木黄油盒子里,冰布口袋装着一大瓶。小银碗里倒了点,贤妃先用勺子亲自喝了一口,这才舀在掌心,搓热,握住那小膝盖轻轻按摩。 她向来做小伏低,这举动是为了表明药品无害。好好惊觉这贤妃看上去毫无心机,其实很多事情她都能考虑到。 许廷颢看她在一边站着,低着头不说话,一幅乖宝宝样子,忽然就笑了。原来她背后那么嚣张,见了家长,也跟鹌鹑一样。他不知道无论原主还是好好都不怕贤妃,好好敬畏的,只是他罢了。 这一笑,格外惊艳,尤其那双眼睛又俏皮又灵动,让好好惊讶的张大嘴巴,她爹向来都是冷笑,淡笑,阴笑,鄙视的笑,无所谓的笑,这么纯真无邪的,从未见过,简直杀伤力太大。噗啦一下开了一脸百合花。好好目瞪口呆。 为了防止小孩着凉,贤妃按摩一轮后,立即为他穿好衣服,叮嘱他回家后要告诉奶奶,再推拿几次。许廷颢点头答应,贤妃娘娘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那鲜红的蜀锦料子上,赫然一个洞,洞口有乌黑烧灼痕迹,显然是刚烧到的。贤妃的脸又苦了,这倒好,把罪证都留下了。“六儿,你是不是用鞭炮丢了小王爷。” 好好急忙摇头。她哪有那么坏? 许廷颢也摆摆手:“是我自己方才在前院那里站着,应该是不小心被溅到了。” 贤妃忙叫人取针线小簸箕,许廷颢却道:“夜里做活伤眼,不劳娘娘费心。我得去找奶奶了。她会担心我的。” “大长公主在养心殿吗?”贤妃娘娘知道皇帝敬重这位皇姑,每次进宫,陛下都要亲自召见商谈,特为优待。 许廷颢点点头。好好便弯腰把鞋子捡起来,握住那装在白棉袜子里的小脚,给他套上去。许廷颢显然吓了一跳,好好感觉着他的力道应该是想一脚踹过来,可惜被好好使劲拿在了手里。反抗不能。 聊作弥补吧,刚刚实在太失礼了。 她亲自把小皮靴套好,整个景福宫的人都惊落了眼球。许廷颢看看那白生生的手,轻轻动了动脚趾,又歪头看了看她。完全不懂她的态度为什么来了大转弯。好诡异,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谢谢殿下。” “我应该的。”好好欲哭无泪,她都干了什么呀。许廷颢显然诧异她为何这样讲,轻轻揉了揉膝盖,难道往日欺负他的人,现在总算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随即一脸严正“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奶奶平日就是这样跟他讲的。 话一出口,本来很严肃的好好又目瞪口呆。太熟悉!这话讲的,妥妥是她爹了。不过好好当初挨教训,许廷颢那语调是清雅的,态度是庄严的,神态是冷淡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奶声奶气,甜脆的像啃苹果。真是,一点都紧张不起来了。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发带,把头发拢起来,想了想,又交给贤妃娘娘,说话很礼貌:“劳烦娘娘给我扎起来。扎到这里。”他比比自己的头顶。贤妃本就是热心肠,对这种美貌规矩的小孩,早就喜欢到心坎里,她叫人把梳妆镜匣捧过来,梳给他看:“这样吗?” “不是。”许廷颢小眉头皱着,仿佛在思考,却说不出自己那是什么发型。难道是小辫子?也不对。好好察觉出异常,她方才见到爹爹,他正一个人站在灯笼下面,头发也是垂着的。又怕黑,却又不往人群里去,他随身收着发带,难道是…… 好好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被熊孩子给熊了?恶意拽掉对方的发带,拉对方小辫子,踩对方裙子,或者弄脏书本,丢鞭炮吓唬什么的,往往来自小孩简单又真实的恶意。而他是不想让奶奶担心,所以要装束妥当了才回家? 爹不愧是爹,还是个宝宝就这么懂事了。遥想当年,反应迟钝思维简单的自己,好好深深不平:同样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让我来吧。”好好拿过镌刻花鸟纹的檀木梳子,把头发重新打散梳通,略微回忆了一番。她小时候,许廷颢也是非常简单给她在头顶束发,打扮的像个小子,有时候为着练武方便,还会全部缠起来,活像一朵香菇。等她七岁,许廷颢就不管了,全部交给选派的麽麽。好好的装扮才开始用来区分性别。 其实不需要什么繁复的花式,也不分梳,就是在脑后束起来而已。贤妃大摇其头,女儿的挑剔精神哪去了?这也太随便。不料许廷颢却十分开心:“就是这样。” 笑得好甜,牙齿好白。又想揉他的脸了。她爹竟然可以这么软糯?好好掌心在发痒。 许廷颢被贤妃娘娘亲自牵着手送走,他中途又扭过头,看了好好一眼。好好不明所以,呲牙挥手:“下次来玩啊。” “公主也早些安歇吧,您才刚大好,不能太累,现在时辰不早了。”折梅过来劝她,好好还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宫外,目瞪口呆。半晌,被折梅扶着,又坐回了床上,抱着腿继续目瞪口呆。 藕块和豆腐皮裹得素排骨,油条皮和香菇丁裹得素鸭,五菌豆腐汤,松子酥油饼。老太妃这里迅速摆开了早膳,她自己坐,俩小孩单独一张圆角赤松小炕桌。 贤妃一早过来给长辈请安,看上去恭敬孝顺,但老人家瞧她眼里有些红丝,便知还是牵挂女儿,一夜没睡好。也难怪她,本就把女儿视若珍宝,又劫后余生,正是惊弓时候,哪里舍得离了眼皮半点。遂笑道:“不必这么客气,来一道吃了吧。” 贤妃忙道不敢,要挽起了袖子,伺候用膳,却被明珠强压着坐过来,贤妃再四推辞,才欠着身子挨边坐了,举著只略动眼前两碟菜。老太妃观其言语行事,心道果然小门小户出身,举止过于忸怩畏缩了些。不过后宫里熬人,你拉我踩,到今天没失了本心,已十分难得。 “肉啊肉,我想吃肉”佛门清净地,产生这念头简直大不敬,奈何好好肉食动物出身,如今陪着贤妃娘娘斋戒了三天,早已心痒难耐。这豆腐干混合花生米的假肉,就好比,好比,好好寻思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比喻,一抬头看到爹宝宝正安静的吃枣仁糯米粥,灵感一闪:啊,就好比许廷颢和他为自己找的那一批美男。虽然色香味都不觉得有太大区别,但吃起来总少点感觉。 许廷颢察觉到好好的视线,猛一抬头就看到她双目炯炯,全然不知自己在她眼里就是一道货真价实的红烧肉。“怎么了?”他摸摸脸,难道米粒粘上去了? “没事。”好好颓然低头,为自己方才的念头深深愧疚,竟然把爹想成肉,这是何等大不敬! 许廷颢回头看奶奶,老太妃已停箸,在用人参茶,他便搁了筷子,亲自递杯子过去,又从明珠手里接帕子拿给好好。 ……这是不让吃了?好好放下筷子,心道果然是大长公主出身,又当了这么久王府女主人,虽说和气温柔,但规矩也大的很。然后许廷颢就指指她领口,比了个口型:“这里。” 129.解密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黄花金兽眼,红叶火龙鳞。瑶台玉凤乃菊中极品,百金难求,现在景福宫却种在鬼脸青云龙纹花盆里,沿着殿脚整整齐齐排了一溜。都是陛下这两天刚赏下的, 烂漫昂扬,满室里都是馥郁的甜香,连沉水都不必烧了。 初阳攀上了茜紗窗。 好好微微眨动眼睛, 翻了个身又面朝里卧了,芙蓉色鹧鸪鸟小枕头被推到了一边,八尺龙须方锦褥在身下皱成了一团。青丝一把, 拖在身后, 白生生一截藕臂却伸了出来, 压在玉色染枝牡丹缎被上。 “还睡着呢?”一个梳着双团髻的青衣小宫女低声发问,“四公主还等着呢,拖太久不好吧。虽说是陛下隆恩,不得打扰。但如今过了两个多月,已经可以走动。再不会客, 显得忒不尊敬了些。” 旁边一样装饰, 年长些的宫女, 看看时间,把水蓝夹樱红的锦绣帐子撩开,柔声唤道“公主?安荣殿下?” 好好终于又动了动,慢悠悠的坐起身体。她看看床帐,又看看这俩丫头,眼中闪过短暂的迷茫。扫了眼折梅手中的衣物,摇了摇头,拢了拢珊瑚绒睡袍,也不要人扶,拐着腿,踩着鞋子,先到梳妆镜前坐下。这身体恢复的比预料的还快,得益于贤妃的精心照料。 花鸟嵌珠玻璃镜里清楚的映照出主人的面容,粉雕玉琢,俊眼修眉,虽然婴儿肥还未褪去,但一望可见美人影子。可惜,不是自己的。 好好内心有点沮丧。每天对着一张不是自己的脸,会有种活见鬼的感觉。那小姑娘承诺把她的身体弄过来,却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安荣公主,七岁而夭,而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年前。她的死当时在大夏颇为轰动,身为一个女娃娃,她是护驾牺牲。据说武帝秋狩忽遇黑熊,左右皆战栗,唯有小公主挺身而出,危急时刻,挡在了帝王身前…… 皇帝大悲又大赏,这还未及筓就救父而亡的公主,追赠宝号安荣,还晋封其母为淑妃。还要礼部写文,大肆祝颂,将她立成了孝勇典范,儿女楷模。 作为一个女童,她就用这种奇特又拔萃的方式名留青史了。 然而,好好头痛三柱香之后,有了原主的死前记忆。什么遮天孝勇,根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是那皇帝,危机关头,竟然随手扯了自己女儿挡在身前,直到侍卫赶到,强弩射进黑熊脑袋,那怪物惨叫一声,扑砸下来,小公主身小骨弱,哪里经得住几百斤重压,当场就一口气闭过去了。 渣爹!渣爹!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爹爹可是挡在我面前的。好好心中愤慨,难怪那天他表情那么古怪,是怕自己揭穿吧?一用力,梳子上扯下来一溜头发,惊得折梅急忙拉住她的手,“殿下莫急,这是床上歇了几天,头发毛燥了,用点桂花油,立即就能理顺了。小心拽得头皮痛。” 她急忙打开面前的雕漆红木盒子,拿出一个粉彩月桂树薄胎瓶,好好低头一看,又一嗅,怎么这公主用的头油还不如自己王府的淳厚?难道是二十年前的淘筛工艺达不到?她忍了狐疑,让折梅用花鸟嵌珠小篦子沾了油膏给自己通头。到了更衣时候,采菊那小宫女又把刚才那件捧了过来。 好好皱了皱眉终于道“就没有别的了吗?这乳白色娇紗衫子柳绿色莲叶裙子她怎么觉得眼熟呢? 呀!想起来了。赵容妃,穿越当晚,赵容妃屈尊来看。当时身上就穿着这么一件。这赵妃有大夏第一美人之称,她的衣饰装扮自然成了众人模仿的对象。这小公主丁点个子撑着还未发育的小身板,竟然也去效颦。 她轻轻吸了口气,命采菊打开了衣柜,结果一连串的冷色调,冰蓝,水青,乳白,月紫。左看右看,挑了藕荷色红梅含雪袄。梳了一对花苞髻,一边压上一朵金珠葵花明环。 “您搭配这条雪白洒金的好看。” 好好摇头,伸手指一条朱红色墨云锁边撒脚裤。“今天四公主来做客,您不穿裙子?”采菊十分惊讶。俩人针锋相对多时,搁在往日,六公主定然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从头到脚,来回三四遭,务必压倒对方。 好好看看那飘逸的流仙裙又看看自己“腿长不够,穿起来像扫帚。” 采菊更惊讶。公主原本极爱这裙子的,今天怎么这么有勇气……承认了事实?而那裤子,她刚领到就压在了箱底,碰都没碰过。 好好再次叹了口气,她原本应该在北靖王府跟着爹爹练骑射,或者让温如玉给自己剥瓜子,而不是在这景福宫应付搞不清状况的宫女。“去把四公主请过来吧。” “六妹妹。”一声柔和的呼唤响起,好好回头就看到一个鹅黄衫子的姑娘走进来,一张鹅蛋脸,荔枝肉似的白净皮子,头上挂一支白玉兰花蝴蝶响铃簪。 好好知道她是哪个。因为二十年后,她还活着,是个中年妇人。好好对她感官很差。当初好好七八岁,跟许廷颢赴宴,不巧相遇,那中年妇女娇滴滴往紫金二色牡丹软垫上一靠,看怪物一样打量好好一番,道“听过你力大如牛,来给本宫捏碎这两个核桃。” 好好温柔得握住她的手,纯真一笑“公主呵,捏碎俩核桃算什么,我能直接捏碎你两根指头。” 吓得她立即收回了手。好好早听说她跟旁人编排自己,奴隶一般角色,还真把自己当王府女儿。那又何必跟她假惺惺?这人当场表示她不跟小孩一般见识,结果转身又放狠话若不是看北靖王面上,她定要如何如何…… 看看这张还是少女的脸,好好客气的请她坐下,让折梅倒茶。四公主两根指头抚摸着海棠冻石小杯子,低头一嗅,笑道:“一般的武夷山大红袍,沏不出这珊瑚红的色。”昭仪变成了贤妃,安荣母女的待遇可是水涨船高。 好好没有接话。 长骨头不能一味卧床,她每天都强迫自己做一些康复动作。这会儿在那里挑选菊朵,姿态别别扭扭,像只折了翅膀的鸭子。她要采菊把一朵杯口大的剪下来,给自己压在髻上。 四公主打量片刻,笑道“妹妹往日最胆小的,当日竟是那般大无畏。为了父皇,什么都不顾了。只可惜了这副柔弱的身子骨,在床上这么久,哎,可怜。” 刘六那怕疼又怕累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舍身护驾这样的事?若非恩赐随驾是莫大荣耀,她根本连围场都不会去。四公主心中一万个不服,她早就想来试探清楚,只是被贤妃老母鸡护崽子似的挡着,摸不到机会罢了。 她莲步轻移,极为亲近的揉好好的肩膀:“怕是疼得厉害吧?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如花似玉一张脸蛋,如宝似玉,一具身躯。若是落了疤,或者留下了伤残,那这一辈子可就完了。哎,真不知你当时怎么想的。” 她才不想,不要,不愿意!被皇帝忽然抓过来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好好甚至能感到原主带着冲天怨气在自己耳边碎碎念。她原本极力奉承皇帝,想要得到宠爱。但这件事一发生,却让她无比寒心。赵容妃不过当她是玩物,全德妃幸灾乐祸,皇帝拿她当人肉盾牌。唯有自己生母,被自己看不起,却真真切切为她伤心。 实话,当然不能说。她知道皇帝拨过来的那个暗卫,说是保护,看顾,实际上是监视。一旦说了实话,那一国之君的面子挂不出,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好好低着头,心中不住冷笑,又抬起头来,却是一副义正辞严的面孔,“姐姐此言差异。美貌对女子至关重要,但我们是父皇的女儿。父皇乃是一国之君,他的安康关系着江山社稷,大夏皇朝。我们又该尽忠,又该尽孝。臣子保护帝王,乃是理所应当,女儿保护父亲,乃是心之所向。于公于私,我都心甘情愿去守护父皇,只恨自己身单力薄,起不到更大作用。贪生怕死,可不配当公主!” 四公主面上微微尴尬,又是惊讶又是难堪。这刘六死而复生,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她看到好好拿着小银剪刀,剪了满满一捧菊,收敛情绪,温柔笑道:“这花儿如此娇嫩美丽,姐姐没有福气受用,妹妹可否送两朵给我插瓶?” 这人好厚脸皮,明明设计我不成,却还要我的花。好好双手捧着,一大把递到刘四面前:“你觉得哪朵最漂亮?” 四公主状似认真的挑选一番,指指花型舒张,花瓣紧密的一朵。“这个。” 好好立即拔出那一支,啪,踩到了脚下。 四公主顿时面黑如铁。 另一边养心殿里,皇帝听着零的回报,面色明灭不定:“她真这样说?” 零俯首回话,声音毫无起伏:“是,一字不差。” 皇帝负手坐回了案后。这个安荣,倒是可以好好提拔。贤妃笨笨的,竟然养出了个不错的女儿。 她只吃了一口就连赞美味。“还是阿六有眼光,有品位。这好东西给人受用,哎,你将来肯定是贤惠媳妇。” 媳妇?给男人洗脚,给婆婆捶腿,给小姑做饭?想到许廷颢当初意味深长的告诫,她浑身一抖,立即恶寒。“不不不,母妃夸错了。其实我差劲的很,当不了媳妇。” “呀,还羞了呢。”贤妃咯咯笑了,将她拉近怀里,揉了又摸,摩挲头颈,把好好摸得乖成一只大猫咪。“小王爷是老太妃的眼珠子命根子,自然养的宝贝,长明灯里,每个月烧三五斤油呢。这儿的佛菩萨最灵验。你也是娘的宝贝。这次劫后余生,都是佛菩萨保佑的。阿弥陀佛,托福托福。” 130.败露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好好豁然一惊, 差点从窗台上翻下去。“耿叔!”好好呲牙同他打招呼。“晚上好啊。” “安荣殿下半夜爬窗,草民受宠若惊。” 吱呀一声, 好好推开房门走进来。烛光下的人,鬓若刀裁,英武高大。她昂头观察, 心道岁月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改变多少红颜少年,增加多少沧桑风霜, 让多少面容变得模糊,多少关系变得生疏……总之没看出所以然。 她皱着眉使劲想,也想不起十年前的生父陈更是什么样。而且作为王爷的护卫, 他并没有画像留下来, 许廷颢也没有给她重复回忆。 难道……好好瞧瞧瞥向他的腰。还有一个依据, 她记得清楚,父亲跟她一样, 后腰那里都有一个月牙刺青。只是,他会脱了衣服给自己看?好好摸摸下巴,鬼鬼一笑:“你看外边的月亮多漂亮!” “所以,小公主,你来找我赏月?”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小姑娘, 姿态颇为豪放。开朗, 活泼, 强悍, 跟一般的娇女不一样。 我要说我怀疑你是我爹, 那皇帝立马就能带着人马杀到景福宫:孙氏,她敢绿了朕? “不!”好好立即摇头:“月亮这么美,只看着它怎么够?我要占有它,带着它走来走去。”她豪气冲天的撸起袖子:“玉兔是我的,嫦娥也是我的!” “……虽然我会点轻功,但我摘不了月亮。” “嘁,我的意思是我会把月亮纹在身上。” “哦,只要你不怕疼,随意。” 好好认真盯着他的脸,却没有看出一点异样的表情,心里莫名有点失望。有下人提热水进来,看到安荣公主,愣了一愣,立即跪下磕头。好好摆摆手叫他起来,看看屏风上搭着的衣衫,又看看耿叔。“你要洗澡吗?” “所以,”耿叔指指门外。用意不言而名。 好好轻啧一声,扮出仰慕姿态“我觉得你身材一定超级棒。” 棒也不给你看。耿叔提起她的衣领将人送到了门外。嘭的一声关上,好好清楚的听到了里头上开关的声音。 好吧,我这表现像个贪图民男的坏人。 安静听话的公主向来不是好好,她四下望望,看了眼屋顶,判断了一下揭瓦偷窥的可行性,最终无奈放弃。又判断了一下方位,轻轻扭动两下胳膊,判断出没有强行按倒脱衣的力量,好好只得安慰自己:不急不急,这么大个人还能飞了?等我的手臂也恢复了,我分分钟叫你自己脱给我看。 许廷颢刚做完今天的功课,一出门就看到好好在耿叔门口探头探脑,有点差异“那是安荣公主?这天都黑透了,她干嘛呢?”随即叫住了提着桶子跑过来的下人:“耿叔门口的是安荣殿下?难道是耿叔不肯劈砖头给她看,她还不死心?” 许廷颢看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心里有点不美:安荣喜欢手劈方砖的男人。我早晚把耿叔的功夫全部学到手。他正跟自己打气,下人开口了,语气有点飘忽:“奴才刚去给耿师傅送洗澡水,安荣公主似乎是为了他的好身材……” 许廷颢立即瞪大了眼睛:这比为了手劈方砖更叫他难以接受。“安荣公主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你不要乱讲话。”他想想魁梧高大的耿叔,又看看自己,跺脚道:“难道耿师傅的身材比我好吗?” 下人欲哭无泪,说实话绝对会被打死的吧。“小王爷,至少,至少您比云小姐身材好。” 许廷颢气得跺了一脚。快跑几步,直接截住了好好。“殿下,难道你是晚上兔肉吃多了睡不着吗。你不怕夜游神把你抱走吗?” “我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小孩子了。夜游神不会管我的。”好好有点没心情,推开许廷颢径直往前走。我已经十岁了,你才七岁。爹宝宝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许廷颢被推的后退一步,莫名有点委屈,又追上去:“你怎么了?你的脸冷得跟月亮一样。” 月亮!又是月亮!好好忽然有点恼火,这个刺青难道有什么文章不成?许廷颢竟然从未跟她讲过。好好忽然转身用力攥住许廷颢的肩膀,“小王爷,你见过耿叔的身体吗?” “没……没有。” “他是王府师傅,又是你的属下,你怎么可以没见过?” 爹宝宝更委屈了:“我选属下又不是看身材选的。” “……”好好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莫名其妙被吼,爹宝宝眼圈都红了。她的脾气和力量是同步的,都有点不受控制。难道是恢复原身带来的后遗症?她松开了手,给爹宝宝整整衣领,放柔了口吻:“你怎么还没有睡?” “补功课。”许廷颢轻声道。 好好这才注意到他的掌心有点红,轻轻一压许廷颢就微微瑟缩了下。“挨打了?”整个王府敢对他动手的,也只有老王妃了。“被奶奶上家法了?” “嗯……” 许廷颢跑去了东昌侯府,他去刺探敌情,看温如玉最近长成什么样了,结果温如玉太小了没意思,温如玉的爹却很有意思。他跟着温侯玩了几把骰子,赌了几次双陆。还兴致勃勃提了战利品回来。结果老王妃一看到他手里的玳瑁盘小陀螺,问清来历,就怒了。是真怒,都打板子了。 好好抓抓头,恍然明悟:老王妃就这一个孙子,成龙心切,而在一般人眼里,温侯都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典范。大错不犯,正事不干,除了脸没有哪里能看。她显然是怕许廷颢学坏了。 打手板,不许吃饭属于惩罚套餐,向来公不离婆,好好牵了他的手腕来到自己客房,翻出点心给他吃,又轻轻给他按摩手掌“要是淤血了,就不好了。” 许廷颢看看点心,摇了摇头。 “老王妃已经睡了,不要紧的。”好好摸摸他的头:“不按时吃饭会肚子疼的。” “让奶奶生气,是我不对。” ……这孩子真实诚。 许廷颢摸摸肚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决的摇头。好好对这么乖巧的孩子无话可说。她踢掉鞋子翻身上了床,许廷颢愣了一愣,也踢掉鞋子爬了上去。被子底下,伸手去楼好好的腰,好好随即抱住了他。一般小孩子觉得自己受委屈了,都会做这个动作。好好看着自己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心道撒娇要抱抱都是小孩的特权。等明年,就不许这样做了。 虽然不甘心,但好好以为核查身份这件事就暂时结束了,其他的都等彻底恢复力量再说。却不料,月末时候耿叔再次出现。就出现在了她在王府暂住的房间。露着自己的倒三角好身材,八块腹肌,健壮的脊背,长而笔直强壮的大腿。阳光下,那线条分明而肌理均匀的肌肉散发着古铜色的 光芒。 好好瞠目结舌,双眼大亮,她庆幸自己不是三姐那样钟爱面首的色女,不然就嗷嗷叫着扑上去了。她才刚陪许紫云运动完,回到房间,就看到了单手曲肘撑着额头,以雕塑姿态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耿叔。她整个人都是懵圈的……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成熟伟岸的男性躯体,还是只有短裈近乎赤丨裸的。 看吧看吧看吧,赶紧看个够!耿叔在世间行走多年,超高武力值加持,没想到也会被逼卖肉。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小王爷算你很!为了你老爹的救命之恩,我答应帮你做三件事。谁知道你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变成高手,于是我开始了拳棒师傅的苦逼生涯。好吧,我认了,谁想到一个四岁小孩会目的性这么强呢?给我一根金箍棒或者一只烤羊腿才是四岁小孩的正常要求吧? 但现在,你又浪费了第二次机会,就为了讨好这个小姑娘!! 哪怕自己把自己坑了,也得把绝世高手的风范撑到底。耿叔把自己的姿势摆的更酷拽了点,一副撕下脸皮踩到脚下的样子。 好好把视线投向许廷颢,小白花一样开在肌肉大叔身边的爹宝宝正默默对手指,有点不甘又有点讨好:“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身体,我就拿给你看…… 好好把爹宝宝抓进怀里一顿揉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的爹爹都是极为疼爱我的爹爹。 许廷颢看着两人相伴归来,啪得打下了帘子。命人把好好叫过来:“明天是你爹的忌日,去扫墓。” 刚刚下过几阵雨,道路上略有泥泞。私下祭拜,不惊动人,自付有武功傍身,所以轻车简从。好好骑着小红马,背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元宝香烛四色贡品。温如玉要帮忙,她不要。这是生父的祭品,她自己来。许廷颢骑着骊驹走在前面,墨云金纹箭袖,朱红攒梅花腰带,黑发及腰,肩背挺直如标枪。 温如玉骑不得马,只好跨着一匹温驯的大青骡。他勉力不落后,跟在好好旁边,见她眸中有光一直盯着北靖王,便试探着问道:“靖王爷真是神仙中人。” 好好顿时无比得意:“那当然。要不会连公主都想当我娘?”说罢,拍马上前,走在许廷颢前头。她有护卫的职责。一直没有忘。 温如玉眼光追随着她那纤娜却潇洒挺拔的身影,满目惊艳,一时间说不出话。 “爹爹,安康公主会成我娘吗?”好好问道。 “不会。”许廷颢回答的很干脆。 好好刚要问为什么,话到舌尖又咽下去。驸马向来不好当。“爹爹,你要是娶了娘,还会做梨炒鸡给我吃吗?” 好好刚进王府有点不适应,中间还生过一次天花。幸而她生的壮,抗的住,年纪也小,好调治。还安慰爹爹:“放心,我不会轻易死掉。” 131.末路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归麽麽面色忽明忽暗, 忽青忽白,半晌后, 讨好的笑着:“公主, 孩童可经不起熬, 您早些休息, 明儿再说也不迟。为了奴婢几句吵嘴, 连累您不得休息,老奴于心不忍啊。您明儿还要跟德妃一起去广济寺呢,若是眼睛眍了, 岂不被笑话?” 她知道安荣年纪虽幼, 却被面子容貌看得极重。这一说, 就该依了。好好看她一眼, 果然舒展了手臂, 往床上一躺,归麽麽急忙来掖被子,想着打发她休息了, 自己赶紧传话出去。却不料安荣从被筒里又伸出白嫩嫩两根指头:“再等两炷香, 零要是还没回来,就去跟父皇说,我不要他了。两炷香后叫我。” 归麽麽又是脚底一软。她原本还盼着零不要归来,这会儿却盼着零按时赶回。若是闹到皇帝那里……进也怕, 退也怕, 归麽麽额头上瞬间出了冷汗。采菊面有喜色, 被她胁迫压制这么久, 今日终于可以张目了。 归麽麽恨恨得看她一眼:这妮子今晚惊了公主是有意的?眼瞧安荣安稳躺下,不一会儿响起了匀细的呼吸声,归麽麽只得看住了贤妃:“主子,我瞧你脸上有点发白?是为着迎太后寿诞费心吗?不要太劳神了,那茯苓桂皮丹还要记着吃。” 贤妃瞧她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又忆起往日苦难时的扶持,心道无论如何都是恩人,又是风雨同舟走过来的,岂能说罚就罚说废就废?随即命身边宫女斟热杯茶给她。归麽麽忙不迭的谢过,采菊愤恨的咬咬嘴唇。 零终于回来了。他不止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片玉锁,一支金凤,还有一张口供。好好颇为满意,她轻轻掸了掸那签字画押的纸。这暗卫真不赖,本事大还话少。她刚被折梅扶着坐起,贤妃娘娘就亲手拿玫红色鹅黄绣花春景的毯子给她披上:“当心着凉。” “赏。”好好拍掌。眼瞧着采菊开柜子拿一锭金子出来,好好却嗤得笑了:“有真功夫的人,哪里把黄白俗物看在眼里?那凤就赏了你了,瞧你呆呆木木的,只怕哄不了姑娘,这凤就当助你了。” 听了这话,零遮着面罩,眼睛却明显瞪大,好好乐不可支。 归麽麽知道今日难逃一劫,扑通跪下了:“公主,我晓得错了。我是糊涂脂油蒙了心了,受了那小人哄骗,那官哥儿嘴乖,能哄人,我着了他的道了。您且看在我当年磕头求药,以口吸痰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她嘴上说着公主,视线却不断撇向心软的贤妃。贤妃从未忘过那恩情,瞧她人又老,又惶栗,也是真的悔了,便道:“阿六,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麽麽既然已经知错了,这回就算了,命她把运出宫外的东西偷偷捞回来便可,若是闹大了,咱们面上都不好看。别的宫都没事,单咱们落官司。” 好好皱眉,心道难怪那小姑娘死了也不放心,要跟自己做交易。只怕愧疚是一个原因,这贤妃当断不断缺少决断也是一个原因。 她随即笑道“说起别的宫,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去年中秋节送给父皇的诗,四公主提前知道了。小王爷年纪虽小,却不是那顽憨劣童,他说不曾讲过,我是信的。那定然是我宫里有人出卖了我,而且,还是我极为信重的人。” 归麽麽顿时脸色大变嘶声道:“殿下,您那诗是自己苦心之作,您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动啊。” 贤妃的脸色也变了。她感恩归麽麽,但更把女儿看成眼珠子命根子。若是伤害了阿六,她绝对不顾一切的拼命。原本她的确认为是小王爷嘴上不小心讲了出去,毕竟是小孩子。所以还劝女儿宽容些。但现在却爆出来有内鬼,哪怕不是归麽麽本人,那她这个大麽麽也有个管教不严的罪。真是枉费了她委以大权! “麽麽不必急着辨,我们这宫里人多,识字的却少。我记得自己手酸,要您帮着绣两针。我记得你绣的那两句来着?紫殿芝兰香?嗯,不,我记得当时周身发困,其他都让你绣了。你该是知道全篇,不然,四公主何以全诗拿去?” “不不不,殿下,我没有绣全篇,我只绣了那两句。而且绣了就忘了,哪里说给别人听?” 好好却好似没注意她回话,自顾自沉浸在回忆中:“紫殿紫兰香,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归麽麽一愣,心道,这小丫头是哄着她说话,对出了下句,便说明自己根本没有遗忘,她立即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老奴也不知啊。” 好好整肃了神色冷笑出来:“你继续装?那一句当时陛下最为喜欢,说它讲出了我大夏文成武德,文雅武雄的气象。命众人歌咏,学习。哪怕是倒夜香都该知道,怎么你就不知道?” “老奴,老奴……” “我这么信任你,尊敬你!你竟然让四公主抄我全诗!”好好捶床大怒,又跳下床,双手抱起铜炉高高举起。 归麽麽显然被吓到了,这是她高冷脱俗的六殿下?她一手护头,一手撑地,尖叫道:“殿下,没有啊,四公主明明只用了四句。” 话音刚落,她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这话恰恰说明她知道全诗,安荣就是让她说出这句话。嘭!铜炉落地,沉闷的声音让她身子轻轻一抖,哇,归麽麽颤声团身惨叫,那铜炉砸了她的脚。这次,真的完了。出卖自己爱若生命的女儿,贤妃,也不会放过她。 “你竟然,竟然”贤妃反应过来,涕泪交加,还是不愿意相信当初的忠仆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事。“麽麽,我留你最后的脸面,自己出宫去吧。从此,我们恩怨两清。” 好好看她一眼,瞧她神色隐忍而又疼痛心道,这母妃果然还是手软,若是爹爹,定然原地斩杀,以儆效尤。 “主子一点不念往日恩情?” 还敢讲!好好吃力的抱起香炉,嘭!砸了她另一只脚。啊!尖叫声又响起,一众宫人不由得缩缩肩膀。“滚!” 次日一早,鸟雀呼晴,好好虽说昨夜耽误了休息,但拔除了内奸精神愉悦。采菊折梅,来伺候她梳洗,“今儿拜佛,咱们用玉的。”折梅一边说一边给好好缠好花苞髻,柳色缎带,压上两只珊瑚红瓣子玉珠蕊的花环。 她知道公主如今改了性子,不再喜欢冰蓝,月白,水银所谓高雅之色,所以更换衣装也拿出了一条梅红色翡翠撒花锦襕裙,笑道:“这配您那八团倭缎窄裉袄更好看,这色也搭您那珊瑚玉环,和项上的玛瑙石串子。” 好好头也不回,对着镜子欣赏数月调养后,乌黑浓密的好头发,欢喜够了才道:“不穿裙子,还要那条真红流苏撒脚裤。”广济寺在山上,有飞泉瀑布,云海怪石,桃花林,难道只跪庙里烧香吗?当然要爬山观景了。 采菊笑了,当即与折梅道:“看,我赢了。殿下定然不乐意累赘了自己。” “是是是,输你一碟桂花糕。”折梅随即出手拧她:“瞧你得意的。” 归麽麽这一去,心上身上的大山都被掀掉,这俩丫头兴奋的一夜没睡,今日起来,依旧丝毫不显疲倦。 宫中局势朝夕变幻,见风使舵的下人,也早练得如蚂蚁般敏感。厨房人手紧绷了弦,今早的菜竟然比往日更有滋味。好好看看面前的早膳,又看看那匍匐于地,头也不敢抬的厨娘。身材圆胖,发髻简单,一身青缎对襟衫子加一条酱色暗金裙子,一条墨绿色鱼纹抹额,单从外形看,非常契合她的厨娘身份。 好好执起手边的乌木云头银筷子,轻轻拨了拨面前的宫保虾球,道:“这菜是从宫保鸡丁改造来的?” 厨娘不敢抬头,只哎哎的答应。好好便知她是见自己爱吃虾,特意用了功夫。 “你有心了。”好好点头,捡起一块尝了一尝,道:“这虾得用海虾,但从渤海边运来了,又不新鲜,所以一般都用冰块封了,注意解冻时间。这道菜讲究鲜韧香润,破虾线而不伤虾肉,虾仁要抓到起明胶腌制才能入味。此外,小葱虽香,但这道菜里的葱白却是选用大葱的好。别的话我就不讲了,厨房最重要的是干净,人,食,财都得干净。” 那厨娘躬身领训,诺诺去了。好好知道她大约更大胆些,是替别的来试风头,这一试晓得主子极讲究,不好应付,以后便不敢随意敷衍了。 等到出发,坐上宫撵又换马车,摇摇走出二射之地,好好就遇到了四公主。四公主上下打量她一翻,勉强笑道:“真巧啊,吃过饭遛个弯就遇到了妹妹。” 132.逗乐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归麽麽当即一愣。好好半天没开口, 一张嘴, 却来了这么一句。她哎哎的答应着, 去摸桌上的紫砂兰草春壶,好好却道:“采菊,你去。” 采菊赶忙站起, 另一边暖炉上, 取了一杯温腾腾的白水过来。她看了归麽麽一眼,终于找回些底气,道:“公主自从大伤以后,便遵了医嘱, 晚上不喝茉莉花,只用甘泉。”好好果然一饮而尽, 还要她再来一杯。归麽麽的脸色立即变得不大好看。 采菊倒是乖觉, 伺候好好用完,又到床边跪下。好好看看她俩,又看看归麽麽, 慢悠悠道:“说说吧,怎么回事?” 归麽麽当即道:“公主,这两个丫头片子,因为您最近亲重, 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这一张口,就说我拿了公主的东西。您说, 我这么大年纪, 忠心耿耿一辈子, 也没个儿女,您就是我的全部。我未来都系在公主身上,我怎么可能蒙蔽公主呢?倒是这两个丫头,没规没矩,竟然还私藏男人的东西!说不定背地里怎么勾搭汉子呢。” 采菊吓出了一头黄汗,磕头如捣蒜:“公主明鉴。奴婢再不敢起那淫心。是如今陛下隆恩,元宵节那天,可以放我等出宫赏灯,我们有几个姐妹,本就是上京人士,也是难得有次机会,溜到宫城根下,可以见见家人。” 这个风俗好好知道。正月十五上元夜,普天同庆,宫门亦不闭锁,宫女也可外出观灯。难道你趁机邂逅了一个小哥哥?好好摸着下巴,一幅看野戏的表情,这阿六的手下,还真是一个个戏份充足。 “上次我见哥哥,他要去当兵了,抽调到西凉戍边。我的爹爹娶了后娘,自个儿也变了后爹。调兵丁这种事不让继弟去干,自然是落到我亲哥哥身上。我就做几套冬衣给他,也算是当妹子的尽尽心。”采菊一头磕到地上,咚咚有声:“奴婢不敢做那伤风败俗之事,给公主抹黑。我所言之事,句句是真。我情愿查证,以示清白。” 归麽麽尖声道:“即便如此,那私相传递也是重罪!你莫要哄得公主年幼心软!” 宫女要传递消息出去,得重金贿赂那一大早出门采买的御膳房人,或者处理夜香的人。这个好好知道。虽然宫禁森严,但人情难违,不少人入了宫,一辈子见不到家人,所以这事古来有之,也没人赶尽杀绝。 好好心中已有了注意,先压下不表,让采菊抬头,又问:“我方才隐约听到麽麽要借贷?您是我景福宫的竹竿头,若是您都手头紧张,倒给她人落了口实,说我景福宫苛刻下人。”随即问折梅:“麽麽要什么?对了,把我那玉锁拿出来。我以前年幼仗着父皇的宠爱,标新立异。以后大了,就不可为此了。明日应德妃娘娘之邀,去广济寺祈福。还是把那中规共矩的戴上。” 归麽麽吃了一惊,公主这是,有意把事弄大?情知要包不住,当即倒打一耙:“公主,您有所不知。这两个丫头,管着您的东西,那簪儿花儿,锁呀珠儿呀。您是富贵闲人,不操这多余闲心,却不知再不管管,就要被这俩人搬空了!” “麽麽!”采菊和折梅震惊的抬起头,异口同声呵斥,尤其采菊,脸上的表情又是懊悔又是愤恨:“我只恨我自己蠢笨,受了你的要挟,只得为虎作伥。明明是你,你自己无儿无女,怕将来离了宫没活路,在宫外认养了干儿子。拿着公主的物事去贴你的义子。一开始是公主厌弃的大红大紫的布料,不愿意戴的黄白俗物,大众首饰。后来就越来越大胆,连公主的份例,殿下不碰的猪油,熏火腿,红箩碳你都要撇去。” “你这丫头,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你五十寿诞,还有个官哥儿赠寿礼给你,他就住在京西黄鹂堡。” 好好轻轻吸了口气,冷笑:“好,查!安荣公主竟然有个跟自己一般受用的奶哥哥。我怎么能不认识认识?零?零!你不是陛下派给我使唤的暗卫吗?” 一个黑色劲装的矫健身影,随即出现在大殿,好好忍不住抬头望房梁:你到底蜗居在哪? 他忽然出现又瞬间消失。归麽麽这才慌了,纸白了一张脸,匍匐在地:“公主,不少姑姑,太监,都在外面认养干儿子,也是给自己百年后留根香火,我不过是随大流……” “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干什么!”贤妃娘娘发也没顾上梳,拢着袍子,整着袖子就从正殿卧房转了出来。她显然又急又惧:“六儿,这都快子时了,你怎么还不睡?” 好好扶额,原本可以快点解决的,您一来,我更睡不了了。 “娘娘,我的贤妃娘娘,”归麽麽一把抱住了贤妃的大腿,眼泪哗得一下流了下来,“老奴这一生,无儿无女,百年后入荒坟,连个人烧纸钱都没有。老奴魂魄无归啊……” “麽麽,您起来说话。”贤妃向来好心,一见这乳二世的乳母零泪如雨,当即受不了了,一把扶她起来:“快别这样,您是奶了我的,没有您就没有我。您素来有体面,怎可如此轻贱自己。” 归麽麽心中多了份安定,其实贤妃心细,早察觉到些异样。不过只呵斥两句罢了,也不认真嵌束。这知而不管,比安荣的不知情更让她有恃无恐。也不起身,抹了把眼泪,抽抽嗒嗒的道: 老奴也是糊涂,为了过身之后有人奠碗凉浆,认了个不成器的在外头。谁知道他做生意亏了,债主追上门来,要废他一条腿。娘娘,这狗儿猫儿养久了还有感情呢,更何况是我寄予厚望的大活人。你说,我能看着他死吗?娘娘,您是最心善的,向来扶贫怜弱,又乐善好施……” 好好越听越不对,难道我心善就得看着你偷我的东西去养别人?这是两码事吧。 “哎,你说的我都懂。我也知道你那点子事。人之私情,情有可原……” 采菊顿时急了,情知这次归麽麽若再被放过,自己就要吃报复。膝行几步,扑了过来,抱住了贤妃另一条大腿,又气又急:“娘娘,这老货本就是拿准了您好性儿,这才作威作福。她可不是为着什么香火,她认领了几个人呢。拿着您和公主的东西去装好装富,哄得人家叫干娘叫奶奶。” “娘娘,老奴可怜,我这命啊”归麽麽抱住贤妃一团面似的揉“奴才那不是怕只养一个不管事吗?我当初认的干儿一场泻肚子就没了,好壮实的小伙子,谁知道吃了碗冷饭就不行了呢?我白养了四五年,我怕呀。” 她声泪俱下,哭声凄怆,惹得贤妃也去拭泪。“你素来是个有情有义的,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采菊也慌了,“你怕!你只顾着自己,你想着公主和娘娘吗?其他宫里人知道你这样子,说不定背地里怎么嗤笑我们两个主子呢!当了冤大头,敬出白眼狼!” 眼瞧着她俩吵得不可开交,贤妃听得晕头转向,竟然不能辖制。好好轻轻吸了口气,伸手去拿旁边的香炉。一下,哎?这半条狗的重量,现在竟然举不起来了!好好一挥手将它拨倒,咚得一声,俩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那是因为阿六你不同凡俗啊。”贤妃满脸兴奋,大约自己闺女连脚丫子都是香的。她使劲揣着好好抱了一把:“阿六最棒了。”贤妃娘娘知道归麽麽这种人不能常养,偏自己又没魄力,幸而女儿小小年纪却拿得出手段,所以愈发觉得这闺女是个宝贝疙瘩。 好好被这一勒,肠子都要挤进脑子里,吐着舌头翻着白眼挣扎,心道这母妃真是热情,女儿以前总是横眉立眼,如今态度和软,给笑,给亲,给抱,她就乐得要上天。“德妃娘娘不去了吗?” “嗯,她来小日子了,肚子痛,动不了,但吉日又不能错过,所以要我替她。” 广济寺享誉百年,积声已久。坐落在据说当初有凤凰落下,刨土成山的地方。有静谧幽谷,谷中隐约兰花香,又有高崖绝壁,壁上枯松万年长。有飞瀑深潭,潭映日辉七彩光,有夹天寒涧,涧中素流切危弦。 今日有皇家贵客临门,虽然没有搞得众人回避闲杂清场那么端庄肃穆,但也扯起了幔帐,挂起了经纶,大雄宝殿香雾浓浓,还有僧人提了圆锥木桶洒扫,青红二色石砖地,光可鉴人。 两人在蒲团上跪下,看着佛珠滚圆,流光溢彩的金身佛像诚心三炷香。贤妃口中微微念动,神色紧张恭敬,好好从口型判断,她在说“王昭仪生个女孩,王昭仪生个女孩,女孩,女孩,女孩!” 133.董女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许廷颢急忙从她身上滚下去,又伸手要拉她起来。好好呲着嘴接过爹宝宝的手, 拍拍腿站起身体。 “谢谢你。”许廷颢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公主殿下, 她不再蛮横撒野, 也不随便对自己言语恐吓。这个人其实挺好的。好好若知道这个评价一定会泪流满面, 早知道抱这一把就能从坏人变成好人, 那她上次见面就会把他举高高。 “应该做的。”好好很是豪爽的摆手:“爹爹, 大长公主呢?” 许廷颢道:“你不要叫我跌跌”他有点不情愿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并不总是跌倒的。”两次见面,他摔倒两次, 这次见面又是两次。他以为好好在取笑他。因为以前阿六见到他都只叫许家那小子。 好好怔住:大意了,刚刚一时不防叫了出来。幸而爹宝宝思维精奇, 自己圆了过去。她正庆幸,许廷颢却拉住她的手,白白嫩嫩的指头在她掌心写道:“颢,你可以叫我颢颢。从景从页,天生日光之意。” 那软细的小指头弄得她掌心痒痒的。好好受宠若惊:直呼爹名, 可是大不敬。 “安荣殿下?” “不”好好摇头, 把他的手一翻, 在掌心写道:“其实我有个小名叫好好, 只有你和母妃能叫,这是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女,子, 好。”写完以后准备和爹宝宝一样做个高端大气的解释, 可惜一时想不起来, 只好说道:“大约是爹爹想让我记得自己是个女子, 不要表现太过爷们儿。” 许廷颢嘻嘻笑了。原来她不仅挺热心,还很有趣。这一笑又把好好看得晕晕乎乎。爹宝宝好可爱,好软,糖包子。好想揉揉。现在是好人了,揉一揉也没关系吧。她伸出两只爪子,蓄势以待,许廷颢看她笑容诡异摆出龙抓手的造型,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竖起双手,显然是八卦掌的如封似闭:“你,你想打架吗?” “不是打架,是玩耍。”好好笑出八颗牙齿,在阳光下寒光凛凛。 爹宝宝转身就跑:“我不想这样玩。” “你不用玩,你只要乖乖站着被我玩。”好好立即追上去。“我不!”许廷颢绕开树杆就逃,慌慌张张,仿佛看到网子的鸟雀。软泥芳草地又滑又不好着力,跑得跌跌撞撞,几次好好都要担心他撞树上。 “哈哈哈”果然又跌倒了。好好笑得直不起腰。尤其想到记忆里的爹爹,被人称颂,剑如疾风身似惊鸟,她总存了超越的念头:我可以比你更快更轻巧。再看看现在,身似惊鸟原来就这样吗? 那美丽的眼睛像鸟儿,扑腾的胳膊像鸟儿,小短腿更像鸟儿。虽然不地道,但还是很好笑啊。好好在这一瞬间无比服气,以后那名号我再不跟你争了。 “我,我不追了,你别跑了。”好好扶着树杆站定,喘不过气,笑得。 “你,真不追了?”许廷颢也扶着树杆站定,同样喘不过气,吓得。 “不追了。快过来,桃花林后面是河,你要是滚下去了,可是会生病的。”好好严肃保证,“一品的公主殿下,本宫绝对说话算数。”许廷颢回头一看,果然两人追逐间不知不觉就跑远了,身后草丛深处就是明亮的流水,裤脚都有点湿了“快过来!”好好冲他伸出手:“小心水里窜出蛇哦。” “啊”许廷颢惊呼一声,立即跑过来,好好接住他递过来的手,然后,猛一使劲把人提到了怀里,再他反应过来之前,伸出两只爪子冲着那肉乎乎白嫩嫩的腮帮子,使劲揉,使劲揉。呜呼呼,一边揉一边怪笑,真的很舒服啊,又滑又嫩,好像一团棉花糕啊。“呜……不要。”爹宝宝奋力挣扎:“奶奶说了,不可以给人随便摸。” “我没有随便摸,我是在很认真的摸啊。”好好咯咯笑。爹啊爹,你也有今天。跑不过,打不过,讲不过,呜哈哈哈。啊咧?好好揉着揉着发现不对,爹宝宝眼圈红红的显然是要哭了。 啊啊啊!好好立即收回爪子,要哭了要哭了,怎么办?爹宝宝长而蜜的睫毛都湿了,泪珠儿都挂上了。被好好揉的白里透红的脸蛋仿佛一颗刚摘下的红苹果似的。 你耍赖啊,你是爹爹不可以对我用这招的。好好麻爪了,一般情况下,别人对她发动“哭给你看哦”这种大招,好好就没办法了。穿越前后都这样。 爹宝宝还含泪凝睇看着她,小白牙轻轻咬着小红唇,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催生出她一大票的罪恶感。好好吐吐舌头,别人的话可以放着不管,但这是爹宝宝。她要是跑了,是不是显得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以往看到别人掉泪,她就撂句狠话:“有本事跟我玩,有本事别哭啊”然后拍马去也。她有过很多把小朋友弄哭的经历,不过那是无意的,那个时候她还驾驭不了自己的力量。而爹爹也不责怪她,随时派人收拾烂摊子。 但这次,她是蓄谋的,诚心的,而爹爹还是个宝宝,又属于被弄哭的那一个,谁来收拾? “你不要哭了哦。”好好平生第一次安慰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想到她自感委屈的时候,许廷颢就拿出好吃的,她的注意力就会被迅速转移,于是认真承诺:“我等会拿桃花糕给你。” 哼。许廷颢转过身去,不理她,堂堂北靖王小王爷怎么可能被吃的诱惑。好好抓抓头,不得不忍痛保证:“我以后都不用手揉你了。你不要生气嘛。” “真的吗?”爹宝宝仰头看她,水润的眼睛无比澄澈。 好好被看得一愣:就这么相信了?你这傻孩子,这么单纯,奶奶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的?这么明显陷阱都没发现,不用手揉,还可以用脸蹭啊。 “真的!”她保证,还特意带上“奸诈阴险”的笑容来提醒“人心的阴暗”,然而许廷颢懵然未觉,还是破涕为笑。还笑得特别可爱。 好好惊讶的吐出舌头,爹宝宝简直是个又软又糯的棉花糖糕,整个是坨傻白甜!以后怎么长得焉坏焉坏了?啊,岁月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为了体现“说到做到”的诚意,她把锦囊从怀里掏出来,继续收花瓣。摆出一副我在干正事的姿态,再也不逗你了。 “你在做什么?”许廷颢昂头看,安荣公主有张很可爱的脸,小巧而略圆润的下巴,一双杏仁眼,挺秀的鼻梁,戴着金环,穿着小袄红裤,是年画里的小仙女样子。“你为什么要跟蜜蜂抢床呢?”他指指一只睡在花心里的蜜蜂。 好好却道:“我没有抢啊,它们可以两个人睡一张,这样还能增进感情呢。”她把一片边头尖尖,好比心形的花瓣贴在爹宝宝的额头上,棉花糖糕了点了胭脂印,看起来更加美味可口了。好好强自控制又在发痒的爪子。 “我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贴花钿的。”许廷颢伸手摸自己的额头,却舍不得撕下来。好好随口道:“我是女孩子呀,你就当替我贴的好了。”许廷颢昂头看着她,也拔除了一片完整的花瓣,踮起脚贴在好好额头上。“好看!”他拍手笑。 “真的吗?”好好嘻嘻笑着,低头用脸蹭他,爹宝宝这次竟然没有躲,还是笑得甜滋滋,赏心悦目。好好得出结论:果然还是要用脸才行。 就好比以前进行控制力量的训练,师傅给她一堆薄木片让她垒成山峰。一开始木块都会被她捏碎,根本垒不起来,她气得大吵大闹,用鞋底把一帮下人抽成落花流水,疯成一头吃了毒蘑菇的小马驹,然而那猖狂的拳头,却堪堪在许廷颢脸边停住。 从此以后,训练就顺利多了,她把手里的木块想象成爹爹的脸,“温柔的抚摸”,就再也没弄碎了。不过当她沾沾自喜把这个经验告诉许廷颢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你能不能想象成你自己的脸?”毕竟你长得也很不赖,毕竟,人应该更对自己的脸下不了手。 “不,”好好很直爽的回答:“爹爹的脸更有感觉一点。” “……好吧” 美貌的脸,拥有很惊人的力量。好好一早就从实践中得出了这个理论。今天,这个理论论又再次被验证。 赵凤仪刚要去帮忙,好好又跃下马背,帮她推了上去。她的动作有点笨拙,又有赵凤仪这个嘲笑过她的人看着,额上都紧张的出汗。 赵凤仪收回了迈出的步子。 好好再次上马,叫许紫云抱住自己。她看看旗杆似的站在那里的赵凤仪,问道:“赵世子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134.救驾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爹爹, 这是怎么回事。”她进王府这么久了,日子平稳安逸, 还没这么惊险过。 “你最近有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身体?”许廷颢忽然发问。 好好脸上一红, 羞道:“没有啊。长大了就没有了。”她后腰上有个月牙刺青, 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 就被爹爹给她刺上去了。她不知情,还是许廷颢把她领进府之后,问她她茫然, 许廷颢做出了这个推断。随后还笑她那刺青不好看,让师傅给换了, 在原有的基础上,略作更改, 纹成了一只元宝――-这样更蠢了。她巴不得别人看不到。 “真没有?” 好好努力回忆了一番, “安康公主?那天我们吃饭, 吃完了就一起扑蝴蝶,她不小心掉水了, 我们一起去换衣服。”难道她看去了?好好顺着他的视线,手背后摸摸腰窝:“有什么不对劲吗?”许廷颢曾经叮嘱过她, 切勿见义勇为,不要英雄救美。更强调, 女孩子要注意检点,不许随随便便把身体给别人看。男女都不可以。好好心虚, 所以特意等着衣服烘干, 原模原样的回府。 许廷颢下巴微收眸静如雪, 好好有点心虚,柔声喊道:“爹爹?” “她是公主,有随从有护卫。你们在食为天吃饭,有店家有管事。他们都干看着,叫你去救?你不会游泳的吧?”傻瓜!正常人会这样? “那水不深,安康是被水藤缠住了,我去帮她拔|出来。”好好不敢吭声。一时情急,没考虑那么多。“我以后再不这样了。” 许廷颢加快了速度。好好吸吸鼻子,回过头看温如玉。温如玉被她那两眼红红的样子吓了一跳。到底是个小丫头,这是害怕了?他催快骡子赶上来,很有英雄气概的表示:“躲到我怀里来。” 好好忧伤的道:“我把我爹弄生气了。哎,他最近真是很容易生气。” “呃……我去给你求求情?”温如玉试探着问。好好看看许廷颢一马当先的背影,又看看这没过门的女婿,点头:“嗯。” 好好觉得自己挺倒霉的,所有的背运都在今天走完了。中间经过一座木板桥,比较窄,三人次第通过。许廷颢通过,没事。温如玉通过,没事。怎么偏偏她过的时候,就吱呀一声,木板开裂,马蹄子陷进去了呢?奔马忽停,好好一个跟头就摔了出去,枪尖紧跟着戳了过来,她翻身一躲,金枪却破开木板,哗啦啦桥碎落,她紧紧抓住铁链,看了眼深不见底的幽谷轻轻松了口气,冒着冷汗,歪着嘴角:我可不会那么轻易死掉。 许廷颢听到动静,喝马回头,就看到好好半身悬空,双臂攀附,抓住铁链小腰一扭,又翻了上去,轻快的朝自己跑来。许廷颢今天经历了太多意外,只觉得腔子一颗心撞得发疼。他白着脸招手,叫她过来共骑,谁知,就在这时,一颗滚石从崖顶落下,转眼就到了跟前,那纤娜的身影,只是轻轻一擦,就飞了起来,一人一石,随即落入深渊。 “好好!”温如玉长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一切。许廷颢随即赶赴崖边,那山下,除了奔腾白水,什么都看不到。前段时间刚下了雨,正是山汛爆发的时候,滚滚如龙,俯瞰下去,叫人头晕。 “靖王爷。”温如玉吓了一跳,急忙扶住他。他站得实在太靠边了。“太后,现在你该满意了。”许廷颢眸带讥诮,语调冰冷。 温如玉牢牢搀住他,听了这话,更是讶异,太后,这跟太后又有什么关系?他明智的没有发问。只是东昌侯府一个小小的庶子,他跟真正的达官权宦根本没有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温如玉默默攥紧了拳头。 好好在那一瞬间尝到了飞翔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舒服,风声在耳边呼呼响,气流从各个洞,鼻,耳,嘴,拼命的往身体里灌,她感觉自己就要变成一朵胀大的蒲公英。肺部开始发疼,整个身体都要被挤压的撕裂开来。躲过了穷饿,躲过了天花,躲过了流感,躲过了刺杀,结果却死于落石?正常人会这样? 大夏皇宫,酉时刚过就点起了灯笼,众宫女行色匆匆,目不斜视,太医诊脉,额上黄汗密布,末了,暗暗摇头。伏在榻上,哭花了脂粉的柔弱女人,也顾不得礼仪,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噗通跪下:“张御医,张御医,拜托您救救小六。” 张御医扶都扶不起来,噗通一声,自己也跪下了。“昭仪,您不要这样。老臣医术不精,实在无能为力啊。”六公主伴驾游猎,遭黑熊袭击,当场就耳鼻出血,胳膊腿都被压断了,肋骨断裂,肺部也遭到重创,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留一口气,也是拖时间。可怜她小小年纪就遭这么大罪,再铁石心肠的人看着,都要心疼。 “太医,太医。”孙昭仪是个老实人,甚至还有点懦弱,她看到女儿这幅惨样就瘫晕在地上。被救醒之后,就守着女儿哭,这太医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翻开床头小柜子,拿出红漆海棠盒,一匣子珠宝,明月珰,玛瑙镯,翡翠耳环,嵌宝钏……“我在宫里这么久了,只有这么点东西,现在全部都给你,拜托你救救小六。” 昭仪已经泣不成声,发髻散乱,完全看不出后宫贵主的端庄优雅。 张太医无法,磕头谢恩,却不敢领受,禀报实情:“娘娘,小公主连脉搏都几乎诊不出来了。您如此牵绊,不放她去,反而连累她受苦哇。” 孙昭仪怔怔的看着他,半晌又扑回床前,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椎心泣血,凄惨已极。“小六儿,小六儿……” 逝者已逝,生者偷生。哪怕在后宫多年看惯阴谋血腥,张太医也被眼前这一幕,刺激得心里微酸:“请您莫要过于悲伤。经此一事后,陛下必然重重奖赏您,安抚您,您大可以博得宠爱,再育龙子。您活得幸福,六公主在天之灵,也该安心了。” “不要,不要。我不稀罕!”昭仪趴在女儿身上,看着那愈来愈苍白的小脸痛哭不止:“我只要我小六好起来。我什么都不要。” 直到夜半子时,天地安静,鸟兽都睡了,唯有这处偏远的宫殿依旧传来呜呜的哭声。 没有奈何桥,没有三途川,没有阎罗鬼判,没有孟婆汤。好好从来没有死过,但也听过死后的世界是怎么回事。现在,她在一处底色为黑又有七彩光芒闪耀的隧道里走着,或者飘着。正常人会这样?好好有点无语。她弄不清现在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隧道前方有处光明,柔和而又耀眼。传说中西方极乐世界的入口?结果极乐世界没见到,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好好不仅不怕,反而轻呼一口气,心道这地府的路途可是有点远。不过,传说中的孟婆还真是年轻。那通体雪白不断往外冒血,好比一块换用绷带的造型,倒是挺契合好好对地狱的总体印象。 “你来了。” ……这招呼打得仿佛咱俩一早认识一样。好好不开口,那小姑娘自己先开了口:“我们也是有缘人。你的八字跟我一样,阴年阴月阴时所生的阴人。” 其实我一直到霸气外露,既阳光又阳刚,比不少汉子都够爷们儿。 “现在,你有一个重活的机会。不仅不用喝孟婆汤,还可以重新跟自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你要不要?我的身体,送你用。” 好好扒着洞口看了看,一脸嫌弃的扭头:“你确定你没用抹布来糊弄我?” “现在看上去是破了点。但是会好的,绝对会的。我的运势还在。”小姑娘有点急了,飞快的道:“你可以用我身体活下去。公主之躯,万千宠爱。你绝对不亏。你再投胎,说不定会变成一条狗呢?” “……那我会期待自己不要变成需要吃|屎的那种。”好好浑身恶寒。 “我的条件就一个,帮我照顾我娘。我不想临走了还欠着份尘缘”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又是懊悔又是愧疚:“我现在不得不离开,用了魂魄之力强行把你吸引过来,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我们合作吧。”她越来越急,“你其实很划算,保留记忆,又能见到以前的家人,不必冒着风险去投胎。” 好好确实心动。她舍不得啊,上辈子的亲人。 小姑娘察言观色,也笑出来“那你……” “我要我本来的身体。” “好,我答应你。不过要费点时间。”小姑娘痛下决心,一幅壮士断腕的牺牲神态。 “咳咳--”蒙着白布,停尸移箦的六公主,忽然动了动手发出喘息,手直愣愣的伸了出来。孙昭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花容失色,捉住她胳膊往下压:“六儿,娘知道你心里屈,可该死还是要死的,你不要这么激动啊……” 135.揭底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初阳攀上了茜紗窗。 好好微微眨动眼睛,翻了个身又面朝里卧了, 芙蓉色鹧鸪鸟小枕头被推到了一边, 八尺龙须方锦褥在身下皱成了一团。青丝一把, 拖在身后, 白生生一截藕臂却伸了出来, 压在玉色染枝牡丹缎被上。 “还睡着呢?”一个梳着双团髻的青衣小宫女低声发问,“四公主还等着呢, 拖太久不好吧。虽说是陛下隆恩,不得打扰。但如今过了两个多月,已经可以走动。再不会客, 显得忒不尊敬了些。” 旁边一样装饰,年长些的宫女, 看看时间,把水蓝夹樱红的锦绣帐子撩开, 柔声唤道“公主?安荣殿下?” 好好终于又动了动,慢悠悠的坐起身体。她看看床帐,又看看这俩丫头,眼中闪过短暂的迷茫。扫了眼折梅手中的衣物,摇了摇头, 拢了拢珊瑚绒睡袍, 也不要人扶, 拐着腿, 踩着鞋子, 先到梳妆镜前坐下。这身体恢复的比预料的还快, 得益于贤妃的精心照料。 花鸟嵌珠玻璃镜里清楚的映照出主人的面容,粉雕玉琢,俊眼修眉,虽然婴儿肥还未褪去,但一望可见美人影子。可惜,不是自己的。 好好内心有点沮丧。每天对着一张不是自己的脸,会有种活见鬼的感觉。那小姑娘承诺把她的身体弄过来,却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安荣公主,七岁而夭,而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年前。她的死当时在大夏颇为轰动,身为一个女娃娃,她是护驾牺牲。据说武帝秋狩忽遇黑熊,左右皆战栗,唯有小公主挺身而出,危急时刻,挡在了帝王身前…… 皇帝大悲又大赏,这还未及筓就救父而亡的公主,追赠宝号安荣,还晋封其母为淑妃。还要礼部写文,大肆祝颂,将她立成了孝勇典范,儿女楷模。 作为一个女童,她就用这种奇特又拔萃的方式名留青史了。 然而,好好头痛三柱香之后,有了原主的死前记忆。什么遮天孝勇,根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是那皇帝,危机关头,竟然随手扯了自己女儿挡在身前,直到侍卫赶到,强弩射进黑熊脑袋,那怪物惨叫一声,扑砸下来,小公主身小骨弱,哪里经得住几百斤重压,当场就一口气闭过去了。 渣爹!渣爹!我遇到危险的时候,爹爹可是挡在我面前的。好好心中愤慨,难怪那天他表情那么古怪,是怕自己揭穿吧?一用力,梳子上扯下来一溜头发,惊得折梅急忙拉住她的手,“殿下莫急,这是床上歇了几天,头发毛燥了,用点桂花油,立即就能理顺了。小心拽得头皮痛。” 她急忙打开面前的雕漆红木盒子,拿出一个粉彩月桂树薄胎瓶,好好低头一看,又一嗅,怎么这公主用的头油还不如自己王府的淳厚?难道是二十年前的淘筛工艺达不到?她忍了狐疑,让折梅用花鸟嵌珠小篦子沾了油膏给自己通头。到了更衣时候,采菊那小宫女又把刚才那件捧了过来。 好好皱了皱眉终于道“就没有别的了吗?这乳白色娇紗衫子柳绿色莲叶裙子她怎么觉得眼熟呢? 呀!想起来了。赵容妃,穿越当晚,赵容妃屈尊来看。当时身上就穿着这么一件。这赵妃有大夏第一美人之称,她的衣饰装扮自然成了众人模仿的对象。这小公主丁点个子撑着还未发育的小身板,竟然也去效颦。 她轻轻吸了口气,命采菊打开了衣柜,结果一连串的冷色调,冰蓝,水青,乳白,月紫。左看右看,挑了藕荷色红梅含雪袄。梳了一对花苞髻,一边压上一朵金珠葵花明环。 “您搭配这条雪白洒金的好看。” 好好摇头,伸手指一条朱红色墨云锁边撒脚裤。“今天四公主来做客,您不穿裙子?”采菊十分惊讶。俩人针锋相对多时,搁在往日,六公主定然一大早起来,梳妆打扮,从头到脚,来回三四遭,务必压倒对方。 好好看看那飘逸的流仙裙又看看自己“腿长不够,穿起来像扫帚。” 采菊更惊讶。公主原本极爱这裙子的,今天怎么这么有勇气……承认了事实?而那裤子,她刚领到就压在了箱底,碰都没碰过。 好好再次叹了口气,她原本应该在北靖王府跟着爹爹练骑射,或者让温如玉给自己剥瓜子,而不是在这景福宫应付搞不清状况的宫女。“去把四公主请过来吧。” “六妹妹。”一声柔和的呼唤响起,好好回头就看到一个鹅黄衫子的姑娘走进来,一张鹅蛋脸,荔枝肉似的白净皮子,头上挂一支白玉兰花蝴蝶响铃簪。 好好知道她是哪个。因为二十年后,她还活着,是个中年妇人。好好对她感官很差。当初好好七八岁,跟许廷颢赴宴,不巧相遇,那中年妇女娇滴滴往紫金二色牡丹软垫上一靠,看怪物一样打量好好一番,道“听过你力大如牛,来给本宫捏碎这两个核桃。” 好好温柔得握住她的手,纯真一笑“公主呵,捏碎俩核桃算什么,我能直接捏碎你两根指头。” 吓得她立即收回了手。好好早听说她跟旁人编排自己,奴隶一般角色,还真把自己当王府女儿。那又何必跟她假惺惺?这人当场表示她不跟小孩一般见识,结果转身又放狠话若不是看北靖王面上,她定要如何如何…… 看看这张还是少女的脸,好好客气的请她坐下,让折梅倒茶。四公主两根指头抚摸着海棠冻石小杯子,低头一嗅,笑道:“一般的武夷山大红袍,沏不出这珊瑚红的色。”昭仪变成了贤妃,安荣母女的待遇可是水涨船高。 好好没有接话。 长骨头不能一味卧床,她每天都强迫自己做一些康复动作。这会儿在那里挑选菊朵,姿态别别扭扭,像只折了翅膀的鸭子。她要采菊把一朵杯口大的剪下来,给自己压在髻上。 四公主打量片刻,笑道“妹妹往日最胆小的,当日竟是那般大无畏。为了父皇,什么都不顾了。只可惜了这副柔弱的身子骨,在床上这么久,哎,可怜。” 刘六那怕疼又怕累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舍身护驾这样的事?若非恩赐随驾是莫大荣耀,她根本连围场都不会去。四公主心中一万个不服,她早就想来试探清楚,只是被贤妃老母鸡护崽子似的挡着,摸不到机会罢了。 她莲步轻移,极为亲近的揉好好的肩膀:“怕是疼得厉害吧?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这如花似玉一张脸蛋,如宝似玉,一具身躯。若是落了疤,或者留下了伤残,那这一辈子可就完了。哎,真不知你当时怎么想的。” 她才不想,不要,不愿意!被皇帝忽然抓过来了,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好好甚至能感到原主带着冲天怨气在自己耳边碎碎念。她原本极力奉承皇帝,想要得到宠爱。但这件事一发生,却让她无比寒心。赵容妃不过当她是玩物,全德妃幸灾乐祸,皇帝拿她当人肉盾牌。唯有自己生母,被自己看不起,却真真切切为她伤心。 实话,当然不能说。她知道皇帝拨过来的那个暗卫,说是保护,看顾,实际上是监视。一旦说了实话,那一国之君的面子挂不出,自己就要倒大霉了。 好好低着头,心中不住冷笑,又抬起头来,却是一副义正辞严的面孔,“姐姐此言差异。美貌对女子至关重要,但我们是父皇的女儿。父皇乃是一国之君,他的安康关系着江山社稷,大夏皇朝。我们又该尽忠,又该尽孝。臣子保护帝王,乃是理所应当,女儿保护父亲,乃是心之所向。于公于私,我都心甘情愿去守护父皇,只恨自己身单力薄,起不到更大作用。贪生怕死,可不配当公主!” 四公主面上微微尴尬,又是惊讶又是难堪。这刘六死而复生,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她看到好好拿着小银剪刀,剪了满满一捧菊,收敛情绪,温柔笑道:“这花儿如此娇嫩美丽,姐姐没有福气受用,妹妹可否送两朵给我插瓶?” 这人好厚脸皮,明明设计我不成,却还要我的花。好好双手捧着,一大把递到刘四面前:“你觉得哪朵最漂亮?” 四公主状似认真的挑选一番,指指花型舒张,花瓣紧密的一朵。“这个。” 好好立即拔出那一支,啪,踩到了脚下。 四公主顿时面黑如铁。 另一边养心殿里,皇帝听着零的回报,面色明灭不定:“她真这样说?” 零俯首回话,声音毫无起伏:“是,一字不差。” 皇帝负手坐回了案后。这个安荣,倒是可以好好提拔。贤妃笨笨的,竟然养出了个不错的女儿。 宣和帝看着手里那束桃花,又美又艳,清香扑鼻。人比花娇的女儿安荣公主正仰着小脸看着他:“父皇,这是我亲手在广济寺那里折的。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别的地儿都没了,所以这束更珍贵。我一路捧回来,送给父皇插瓶。” 136.日常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现在, 看你姿色不错的份上, 本公主亲自超度你。” 小孩轻轻躲了一下。好好这才发现他有点恐惧, 是强装着镇定。 好好趾高气扬哈哈大笑:“知道怕了就好。” 小孩转身就跑。好好愣了三秒, 拔脚追上去。如果许廷颢还在,一定会针对这没脑子的事拷问她,那好好就能摆出一堆理由,比如对方娇小玲珑, 不可能打得过她, 所以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比如对方心里有鬼,行为古怪,她要查清背后的阴谋。比如对方真的是鬼,她不能放着他作乱宫廷。而许廷颢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直指问题核心:那小孩长得忒好看,你的本能战胜了理智。 小孩不高,比好好还矮一个头。冬日, 前几天刚下了雪, 扫除干净之后, 那藏青色大条石光可鉴人。他不出意外的摔倒了。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鬼。好好初步确定对方跟自己属于同一物种,急忙追过去“你没事吧?”那小孩却在她赶上之前, 踉跄一下,站了起来。往背后看了看, 苍白着脸,昂起了头。 不跑了?好好侧着头笑了笑。凑近了看, 这小孩子真是长得漂亮。檀木色的发, 红如樱花的唇, 黑白分明的眼睛,琉璃珠一样。一个被精心打扮的玉娃娃。好好靠近一点,他就后退一点,再靠近,再后退,再靠近,他就哭了…… 那猫儿样的明亮的眼底忽然就泛起了泪花,身体僵直,一动不动,抿紧了唇,攒着小拳头,一语不发。好好看看他脚下的光影分界线,望望后面沉沉树影,嗤得笑出来:“你怕黑?”难怪不跑了。 她尽量温柔的伸出手拉他过来,却不料刚搭上他手腕的一瞬间,对方忽然出手,大力翻转,好好措不及防,痛呼一声,左臂被扭,而对方却极快握拳猛砸她右腕,好好完全没料到方才还兔子一样的小孩,忽然就成了小老虎,桃木剑落地,对方操起就跑。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描述起来复杂,真正发生,不过在一瞬间。 这要能被你跑了,我得爹爹训成狗。好好反应过来,头也不回,俯身横扫,刚跑出几步的小孩一跤跌在地上。啪的一声,应该摔得挺疼,对方轻呼一声,回过头来看她,眼里氤氲一层雾气,轻轻咬着嘴唇,面上恐惧更甚,“坏人。”声音微微带点哭腔,十分甜糯,甚至奶声奶气。他把桃木剑对着好好,“你不要过来。” 真是一点威慑性都没有。好好差点笑出来。 “你抢了我的东西,却说我是坏人?”她故意冷着脸走过去,轻松夺回桃木剑,却不再碰他。不说话。好好有的是耐心。她好整以暇的站着,嘴角噙笑,这气定神闲的姿态很容易瓦解对方心理防线。他年纪幼小,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很快就会受不了了。她倒要看看这小东西到底搞什么? 好好迟迟不动,对方眼里有焦躁一闪而过,他双手撑地要站起来,却轻轻哎呦一声,又放弃了。 你的腿受伤了?不是,是手掌。刚才摔倒,掌心在地上擦破了。好好不再坚持,蹲身将他一把拉起。冬天气温低,小孩皮肤柔脆,伤口不好恢复,还需快点处理。“你家人呢?你乱跑什么?” 对方显然极为抗拒,好好也没了耐心,不顾对方的挣扎,用力捏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景福宫。 折梅看到公主忽然归来,还牵着一个小孩,顿时大吃一惊,看看她又看看对方,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按照吩咐取来了热水和药膏,她跟采菊使了个眼色,自己留下来伺候,帮好好把披风褪掉,掐银丝珐琅小暖炉抱过来,放在两人身边。 “你说你瞎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人还真奇怪,大家都在玩,你却在那里看飞蛾。傻乎乎的。”好好一边打量着如花似玉的小孩子,一边絮叨,似乎传染了贤妃的恶习:“我好心扶你起来,你还要夺我的剑,你说你是不是恩将仇报?东郭先生救的狼,笨蛋农夫救的蛇,现在有了笨蛋安荣救的你。竟然说我是坏人!磕疼了吧?活该。” 对方有点讶异,上上下下看她,忽然轻声道:“安荣公主被熊爪子一掌拍灵醒了。”方才他还在人群里,看到她当先在院中空地上跑开,兴奋的像一只小鸟。还跟太监宫女们玩在一起,他心中好纳闷,这安荣平日里可是最重视身份体面的,洗个脸都要五六个人伺候,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难道是死了一次,不再掩饰本性? 那她本性是好的还是坏的呢?小孩默默对手指,她这次竟然没有欺负他。 “……这算夸奖吗?” “你不用这把剑刺我吗?”小孩昂头发问,神态认真,倒把好好问笑了:“这是用来对付鬼的。”好好揉揉他软软的头发:“刚才是逗你玩。”一定是她刚才除魔高人的形象演绎的太逼真,瞧把孩子吓得。 “算。”小孩认真的叹了口气:“应该早点让熊拍你的。” “……会有点疼。”把人在束腰五屏罗汉床上安置好,好好摸着对方白白软软的小胳膊,又看看那薄薄的掌心,蹭破了一大块,红红的渗着血。她用棉布蘸了温水来清洗,尽量轻柔。碧绿色的生肌膏涂上去,有点刺激,对方的脸更白了点,眼眶里又有泪水隐约。 “痛吗?”好好怀疑自己被孙贤妃宠了几天,所以现在母性情怀泛滥,这粉团似的娃娃,委屈又隐忍的模样实在让她受不了。她亲手拿润瓷云纹杯,从暖炉上取了杯甜甜的杏仁茶,凑到他嘴边。“来,喝了就不疼了。” 这娃娃应该在外面站了蛮久,好好摸他的手是凉的。好好的关心似乎让他放松了一点,不是那种警惕戒备的样子。低头喝了口,抬头看她,笑出两颗小白牙,好似喜出望外。“甜的。”好好瞬间膝盖中了一箭,好可爱。怎么笑得这么纯?好想去揉他的脸。 “你以为我要给你吃药?”好好趴在他身边,凑着腮帮看着他:“这点小伤,注意保暖,不要随便沾水就行了。不用吃药。” “腿上呢?”刚刚牵着他走进来,好好明显注意道他右腿用力不对。 “没。”对方小声答应了一句。 “撒谎。给我看看。”好好刚伸手要碰他裤子,对方就惊叫一声,往后躲。 “呀,我知道了,男孩子。”好好原来如此的笑了,虽说是雌雄莫辩的年纪,但也长得太有欺骗性了。对方的脸上立即泛出了可疑的红晕。这么点年纪,有什么好害羞的。“来给我看看。” “我不。”小男孩扭着身子要下床,被好好挡住,转了个身往床里爬。 “给我看看。”好好一俯身撵上去,抱住他的腰往外拉。对方小爪子使劲抓住柳青色灵芝如意锦褥堆,整个身子都拱进去。好好嗤嗤一笑,照着小屁股轻轻一拍。小孩显然被吓倒了,整个人都弹起来。好好注意到他动作僵硬,明显右腿膝盖那里有伤,关节不好使力。“把你的小裤裤脱了。” “不要!”小孩如临大敌。 啧,你咋这么倔呢?好好摸摸鼻子,难道我真要强行去剥他的裤子?“若是被人知道我带你回景福宫治疗,却没把伤势看全,那丢得是我的脸。我可不愿意。” “不。”小孩甜滋滋的,软绵绵的,撒娇般的调调听得好好眉头直跳,“要是不赶紧收拾,将来会瘸腿的。一辈子拐呀拐。”好好很不厚道的吓唬他。瞧着水汪汪的惊疑不定的眼神,好好十分靠谱的拍拍胸脯:“交给我,你放心。保证止血愈合除疤一步到位。” 小孩还在犹豫,好好嗤得笑了:“你是个女孩子吧,这样忸忸怩怩。” “才不是!” “你怕你冒充男孩子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你转过去,我自己上药。” 啧,婆婆妈妈的。好好跟在许廷颢身边,早养成了干净利落的性子,况且她还惦记着前厅的花炮呢。一把握住他没有受伤的手,另一只手就去脱他裤子。“不要,呜,不……”小孩急得要哭,一边挣扎一边床里挪。 “六儿,你在干嘛?”关键时刻,被采菊搬来救场的贤妃娘娘终于到了,一眼看见自己闺女正在扒人家衣服,她花容失色,帕子掩了口:“你把许世子怎么了?不,现在应该是小王爷了。” “许……”这姓氏有点熟悉。不会吧,好好僵硬的扭头。爹? 137.狐裘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贤妃娘娘坐在华丽的宝盖璎珞车上,打起了帘子观望, 看到这一幕冲笑得能看见口中小舌的好好招手:“安荣, 过来!哈,我就喜欢你这轻狂样!” 好好的笑声戛然而止,蓦地想起皇家懿范的重要性。又不是在王府, 爹爹会包容她各式撒野。她笑不露齿, 叫折梅搀了, 端庄而坐, 一脸友好得跟贤妃打招呼:“您的喜好真是不同凡俗。” “那是因为阿六你不同凡俗啊。”贤妃满脸兴奋, 大约自己闺女连脚丫子都是香的。她使劲揣着好好抱了一把:“阿六最棒了。”贤妃娘娘知道归麽麽这种人不能常养,偏自己又没魄力,幸而女儿小小年纪却拿得出手段,所以愈发觉得这闺女是个宝贝疙瘩。 好好被这一勒, 肠子都要挤进脑子里, 吐着舌头翻着白眼挣扎, 心道这母妃真是热情, 女儿以前总是横眉立眼, 如今态度和软, 给笑,给亲,给抱, 她就乐得要上天。“德妃娘娘不去了吗?” “嗯, 她来小日子了, 肚子痛, 动不了,但吉日又不能错过,所以要我替她。” 广济寺享誉百年,积声已久。坐落在据说当初有凤凰落下,刨土成山的地方。有静谧幽谷,谷中隐约兰花香,又有高崖绝壁,壁上枯松万年长。有飞瀑深潭,潭映日辉七彩光,有夹天寒涧,涧中素流切危弦。 今日有皇家贵客临门,虽然没有搞得众人回避闲杂清场那么端庄肃穆,但也扯起了幔帐,挂起了经纶,大雄宝殿香雾浓浓,还有僧人提了圆锥木桶洒扫,青红二色石砖地,光可鉴人。 两人在蒲团上跪下,看着佛珠滚圆,流光溢彩的金身佛像诚心三炷香。贤妃口中微微念动,神色紧张恭敬,好好从口型判断,她在说“王昭仪生个女孩,王昭仪生个女孩,女孩,女孩,女孩!” 好好摸摸自己含苞待放的胸,又摸摸如花似玉的脸:“母妃那么喜欢女孩子?” “不,四公主总要跟你争宠,比脸蛋,比衣服,比作诗,比饮食,比乖巧,比孝顺,她哪里比的上阿六?才不要她有弟弟撑腰来跟你得瑟!还是来个妹妹继续跟她争宠好了!”贤妃语气中的恼怒颇为任性,“我的女儿辣么棒,天下哪个能比上?” 如今相处久了,好好深知贤妃带着万花筒看女儿,硬是看得活色生香天降活龙。贤妃娘娘有五大错觉:我女儿大夏最美,国色天香。我女儿清纯美好,温柔善良。我女儿冰雪聪明,智商爆表。我女儿才华横溢,愧死班昭。我女儿无辜无害,永不犯错,如果真犯了,啊,都是那帮贱人陷害的。 好好虚心而又心虚的抹鼻子:“承蒙错爱,尽力尽力”。 贤妃又问好好:“你许得什么愿?” 当然是请佛祖帮忙赶紧换我的身体过来。不过预计说了真相,她会被当成疯子,好好遂笑道:“当然是求佛祖保佑父皇母妃身体安康,大夏福运绵长。” “好孩子。”贤妃啪啪的拍好好肩膀。 如今的住持玄通大师,当今活佛,有一幅看起来渊停岳峙的身材,圆圆胖胖一张脸,笑得好比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随风飘扬,好好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得道成仙的土豆。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好好知道这活佛能做一手超级棒的素斋。 “阿弥陀佛,两位贵客请了。”住持双手合十,高唱佛号。 贤妃和安荣一起见礼:“俗女子见过大师,大师请了。” 能见到活佛,德妃很愉快,宝贝似的拿出了方才求的签:“活佛解签最准。我们运气好。”好好心道好的不是运气是你方才丢进功德箱的一大把香油钱。 入了净室,谢了大师的香茶,德妃美滋滋得接过大师的平安符,亲手交给好好。又把德妃的法器拿出来,一个水头极好的翡翠獬豸,请大师开光,刻上福语。大师欣然受命,着人准备清水净手,金盘红布,抄录经文。好好眼瞧着得迟一会儿,她不耐烦坐,便小声道:“我出去把平安符挂上。您歇着。”随即提前告退。 广济寺后殿不远有棵桃树,几百年历史,据说树干已经中空,当年被雷电劈过而生机不绝。大家都说它渡劫成功,木已有灵,广济寺的大师们还特意给它开了个木母盛会。现在枝繁叶茂,而周围一众小桃树都是它子孙。 众人信它有灵,各种心愿写了红绸系在树上,等到某位新科状元颂诗还愿,这木老成精的桃树就更有名气了。有来求赐好姻缘的,有来求长命百岁的,有来求家财万贯的,有来求龙门高登的……而好好,她是来收桃花的。 烘楼照壁,灼灼夭夭,一大片,香雾袅袅,甜香丝丝,人行其中,如误入桃花源。好好愈发庆幸自己穿了裤子,若是那又长又轻巧的裙子,风一吹,挂树上,那多尴尬。 广济寺的蜂蜜桃花糕可是一绝,她预备等大师开完了光,请他亲手做上一盘。拿出随身携带的柳黄底子鹅黄莺儿串珠锦囊,好好把开得正好,不破,不脏,蒂部鲜红的桃花摘下来,小心翼翼装着,还小心不惊扰到喝蜜的蜜蜂,不一会儿就摘了小半袋。 她心情愉悦,步履轻快,刚转过一片桃花林,就看到一个小孩子,漂亮的小孩子(划重点)正垫着脚往桃树枝上挂缎带。他伸出手去攀一枝桃花,还跳起来,一蹦没抓到,再蹦一次,小兔子一样。最后一次了,他攒了小拳头,鼓着小嘴,脚下用力一蹬,显然势在必得,可惜风一吹,那轻巧的桃枝就跳远了,小孩踉跄了一下,扑倒在地。 “哈哈哈”虽然不地道但还是很想笑啊。 小孩子立即爬起来,回头一看,脸一下子红了。白皙如玉的好皮子,黑真真的好头发,亮如晨星一双眼,这会儿因为被嗤笑,颊上染出粉红,真是比桃花还鲜艳。 “爹爹!”好好的笑声立即吞了回去。怎么是爹宝宝?好巧。好好有点尴尬,视线从他的小短腿上撇开。真是不好意思,随口取笑,误伤亲友。 “安荣殿下。”许廷颢小小年纪,小小身子,竟然还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好好吓得跳起来,汗毛倒竖,爹爹给闺女行礼,她这是要折寿的!“不敢,不敢。”她一边躲闪,一边回了个恭恭敬敬的福礼。 许廷颢倒愣住了。他歪着头看好好,又惊讶又好奇“你是从一品的殿下哟。你是不是忘记了?” 好好立即摇头,这么气派的名头她怎么会忘?“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许廷颢挥挥手里的红带子:“我来为奶奶祈福。挂许愿符。” 好好直觉自己应该表扬他一下,话顺口就溜了出来:“爹爹真乖。”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她看看桃树,又看看他头顶,估计他还得继续蹦下去。于是转转眼珠很懂事的道:“要不,我装作没看见?” “嗯?” “因为你再摔倒了,我还是会笑啊。哈哈哈。”好好捂着肚子乐不可支,她英明神武身手矫健的爹啊,现在还是个宝宝。 许廷颢的脸又红了,珍珠似的肌肤往外沁着粉,看安荣笑得只打跌。他生气的哼了一声,转过身,依旧努力去探桃枝,许愿符要本人亲手挂了才有诚意。为了奶奶!许廷颢为自己打气。 但那美丽的缀满鲜花的桃枝一点都不听话,好几次他都要碰到了,那桃枝又远去了。呀!许廷颢抓了个空,再次抬头发现是被鸟儿撞的。那枝头上,一只燕子歪着头,冲他喳喳叫,仿佛跟安荣一样嘲笑她。“坏鸟!坏鸟!” 那甜脆的小奶声让好好想起那天晚上他凶自己是坏人。好吧,我可是要做个乖宝宝的。好好不笑了,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许廷颢腰间一紧,轻呼一声,惊讶的看着她。 “快点爹爹。”好好吃力的道,小脸憋得通红:“赶紧系上去。” 许廷颢眨眨眼睛,兴奋的哎了一声,果然伸出手去,牵住自己选中的那根花枝,小心翼翼的把红绸扎上。抱着软软的,还带着奶香味的爹宝宝,好好双腿发软。 身体啊,她那排山倒海降龙伏虎的身体!这阿六的躯干跟一般八岁女孩无疑,平日又养尊处优,缺少体能锻炼,抱着五岁的小男孩,颤颤巍巍,抖抖晃晃。若在穿越前,这一条狗的重量,再来三个爹宝宝她都一起抱了! 138.挑事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而好好, 她现在又尴尬又讶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小东西。除了颜值还在, 威仪呢?手段呢?冷淡呢?气场呢?一个摔倒了就掉眼泪的小娃娃, 娇娇嫩嫩连性别都看不出来,被欺负了还没能力反抗的宝宝, 这是她爹?而对方现在昂着头看着她, 唇白齿红,玉团似的脸蛋。凑近了细嗅, 身上还有甜甜的奶香味儿……目瞪口呆。 “贤妃娘娘。”他指指好好:“公主没有怎么样。我们刚刚在玩。” 难得她没有怎么样。贤妃一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她一矮身在朱红绣花锦墩上坐下,小心的拿过他的手,还好, 不算严重,只是蹭破的范围有点大。 “母妃, 小王爷的右膝好像也受伤了。”好好声如蚊蚋,脸皮发烫, 现在是真害臊了。她刚刚,竟然要脱爹爹的裤子。 僵立如柱, 目瞪口呆。 甚少听她建议的女儿显然是一幅认错样子, 这让贤妃颇觉欣慰。也不假手宫女,亲自出手脱掉了他的鹿皮小靴子,冬季的绒裤很厚,不好卷上去, 脱下去又怕着凉。贤妃叫人把掐银丝铜胎鎏金小手炉拿过来, 放在毛巾里一裹, 推到他身边, 这才去解衣带。她显然对照料人极为熟手,从神态到动作都让人安心多了。 许廷颢这次没有躲,他里面穿着柔软红绫弹墨裤,可以推上去。 原来不用脱光啊。原本转过身,摆出正经姿态的好好,无意中偷瞄一眼,摸摸鼻子道:“那你方才羞什么,弄得我跟坏人一样”。许廷颢愈发低了头,折梅在一边察言观色,心道,那是因为公主你方才的表现实在是太像个坏人了。 细白萝卜似的小腿,软软的,滑滑的,膝盖那里果然紫红一片。刚才磕得不轻。好好为自己那个扫堂腿深感愧疚,明明是爹爹教她的,现在她却用来对付年幼的他。 “不用生肌膏,把三七活血酒拿过来。”贤妃娘娘伺候了好好两个多月,从破布一样的身体,又把她养成现在这样,一般的跌打损伤显然不在话下。好好哦哦答应着,亲自去翻抽屉,松木黄油盒子里,冰布口袋装着一大瓶。小银碗里倒了点,贤妃先用勺子亲自喝了一口,这才舀在掌心,搓热,握住那小膝盖轻轻按摩。 她向来做小伏低,这举动是为了表明药品无害。好好惊觉这贤妃看上去毫无心机,其实很多事情她都能考虑到。 许廷颢看她在一边站着,低着头不说话,一幅乖宝宝样子,忽然就笑了。原来她背后那么嚣张,见了家长,也跟鹌鹑一样。他不知道无论原主还是好好都不怕贤妃,好好敬畏的,只是他罢了。 这一笑,格外惊艳,尤其那双眼睛又俏皮又灵动,让好好惊讶的张大嘴巴,她爹向来都是冷笑,淡笑,阴笑,鄙视的笑,无所谓的笑,这么纯真无邪的,从未见过,简直杀伤力太大。噗啦一下开了一脸百合花。好好目瞪口呆。 为了防止小孩着凉,贤妃按摩一轮后,立即为他穿好衣服,叮嘱他回家后要告诉奶奶,再推拿几次。许廷颢点头答应,贤妃娘娘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那鲜红的蜀锦料子上,赫然一个洞,洞口有乌黑烧灼痕迹,显然是刚烧到的。贤妃的脸又苦了,这倒好,把罪证都留下了。“六儿,你是不是用鞭炮丢了小王爷。” 好好急忙摇头。她哪有那么坏? 许廷颢也摆摆手:“是我自己方才在前院那里站着,应该是不小心被溅到了。” 贤妃忙叫人取针线小簸箕,许廷颢却道:“夜里做活伤眼,不劳娘娘费心。我得去找奶奶了。她会担心我的。” “大长公主在养心殿吗?”贤妃娘娘知道皇帝敬重这位皇姑,每次进宫,陛下都要亲自召见商谈,特为优待。 许廷颢点点头。好好便弯腰把鞋子捡起来,握住那装在白棉袜子里的小脚,给他套上去。许廷颢显然吓了一跳,好好感觉着他的力道应该是想一脚踹过来,可惜被好好使劲拿在了手里。反抗不能。 聊作弥补吧,刚刚实在太失礼了。 她亲自把小皮靴套好,整个景福宫的人都惊落了眼球。许廷颢看看那白生生的手,轻轻动了动脚趾,又歪头看了看她。完全不懂她的态度为什么来了大转弯。好诡异,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谢谢殿下。” “我应该的。”好好欲哭无泪,她都干了什么呀。许廷颢显然诧异她为何这样讲,轻轻揉了揉膝盖,难道往日欺负他的人,现在总算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随即一脸严正“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奶奶平日就是这样跟他讲的。 话一出口,本来很严肃的好好又目瞪口呆。太熟悉!这话讲的,妥妥是她爹了。不过好好当初挨教训,许廷颢那语调是清雅的,态度是庄严的,神态是冷淡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奶声奶气,甜脆的像啃苹果。真是,一点都紧张不起来了。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发带,把头发拢起来,想了想,又交给贤妃娘娘,说话很礼貌:“劳烦娘娘给我扎起来。扎到这里。”他比比自己的头顶。贤妃本就是热心肠,对这种美貌规矩的小孩,早就喜欢到心坎里,她叫人把梳妆镜匣捧过来,梳给他看:“这样吗?” “不是。”许廷颢小眉头皱着,仿佛在思考,却说不出自己那是什么发型。难道是小辫子?也不对。好好察觉出异常,她方才见到爹爹,他正一个人站在灯笼下面,头发也是垂着的。又怕黑,却又不往人群里去,他随身收着发带,难道是…… 好好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被熊孩子给熊了?恶意拽掉对方的发带,拉对方小辫子,踩对方裙子,或者弄脏书本,丢鞭炮吓唬什么的,往往来自小孩简单又真实的恶意。而他是不想让奶奶担心,所以要装束妥当了才回家? 爹不愧是爹,还是个宝宝就这么懂事了。遥想当年,反应迟钝思维简单的自己,好好深深不平:同样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让我来吧。”好好拿过镌刻花鸟纹的檀木梳子,把头发重新打散梳通,略微回忆了一番。她小时候,许廷颢也是非常简单给她在头顶束发,打扮的像个小子,有时候为着练武方便,还会全部缠起来,活像一朵香菇。等她七岁,许廷颢就不管了,全部交给选派的麽麽。好好的装扮才开始用来区分性别。 其实不需要什么繁复的花式,也不分梳,就是在脑后束起来而已。贤妃大摇其头,女儿的挑剔精神哪去了?这也太随便。不料许廷颢却十分开心:“就是这样。” 笑得好甜,牙齿好白。又想揉他的脸了。她爹竟然可以这么软糯?好好掌心在发痒。 许廷颢被贤妃娘娘亲自牵着手送走,他中途又扭过头,看了好好一眼。好好不明所以,呲牙挥手:“下次来玩啊。” “公主也早些安歇吧,您才刚大好,不能太累,现在时辰不早了。”折梅过来劝她,好好还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宫外,目瞪口呆。半晌,被折梅扶着,又坐回了床上,抱着腿继续目瞪口呆。 “好好,我不笑了。”好好叉着腰勉力站起,用袖口给他抹眼泪,强忍道“痛吗?” 许廷颢脸又红了,瓷白染上薄红,实在十分中看,好好忍不住用手去搓,看能不能揉下些胭脂。然后得出结论,我爹他老人家果然天生丽质。“……不,痛。” 明明声音都还在抽冷气。好好忽然弯腰将他抱起,许廷颢吓了一跳,紧紧抱住她的脖子。 “别乱动,这副身体不给力,我抱不稳,当心把你掉河里。”吓得刚要挣扎的许廷颢停住了动作。好好把他在河边放下,又撩了河水净过手。说道“快看看肿了没有?辣椒辣到的话,用凉水洗了会好一点。” 许廷颢红着脸低着头,不吭声。好好手指一弹,给他脸上浇了点水。“别愣着呀。”虽然还是个黄花闺女,但好好毕竟习武,熟知人体构造,她知道男人的身子这块其实很脆弱。 万一真有个万一呢?紧急处理一下,回家交给老太妃。出来溜个弯,把小鸟伤到了,老人家心里一定很郁闷。 “没,没事……”许廷颢就是不动,好好急了,当即来了一招黑虎掏心。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单手按住他胸口将他推倒在地,另一只手麻利的脱下了他的裤子。 “呀!”许廷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轻叫,蓝天白云就闯入了眼帘,紧接着□□一凉,他又是一声惊呼,两条白白的腿立即夹了起来。“不,不……” “乖,别闹,很快就好。”好好抓住他白羊羔一样的大腿,没多少诚意的安抚他,“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会温柔一点。你找医生来看,寺庙里也只有老和尚。难道你让土豆大师来看吗?万一真的肿了,你明天没法嘘嘘了,那怎么办?” 139.年夜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这待遇简直是皇后才有的。 赵容妃毕竟是如今大夏最受宠的娘娘, 皇帝亲自开口,大家自然给面子。 华丽的翠微宫早已明珠摇晃,屏开金雀, 姹紫嫣红集聚一堂。容妃娘娘穿月紫色烟云留仙裙,束双明珠鸾绦, 头上倭堕髻缀一朵风露荷花,神态娴雅而高贵, 开口呵气如兰, 静坐娇花照水, 真个将一室人的风头盖过, 上京第一美人, 名不虚传。 皇帝拿起一颗小金橘, 亲手剥给了容妃吃, 一众人看得默默眼红, 哪怕向来沉稳的德妃都显出些怅惘,唯有贤妃娘娘毫不在意,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女儿身上。我阿六真俊!那樱桃头饰好漂亮, 我阿六就是大夏最美的小公主。 好好告别老王妃赶马回宫,走到容妃娘娘面前行礼:“恭祝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话音刚落,四公主嗤得笑了,“六妹妹这话可是不通, 娘娘是过寿, 那可不就是年年有, 岁岁有?”言外之意你的祝福实在太不走心了。 容妃娘娘面带红晕,看了四六了一眼,又扫了扫王昭仪和贤妃。四公主愿意充当马前卒,那何乐而不为?她手边放着四公主刚刚呈现的诗作“国色倾河洛,天香动上京。”不仅歌颂了她的美貌,以牡丹花王喻她。 神色不由自主就得意了起来。贤妃是木头倒罢了,德妃那僵硬的脸却实在下饭。 好好诧异得回头看她:“四姐姐,你想什么呢?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年年都如今日美,岁岁都有今朝喜。娘娘以后每天都和今晚一般漂亮,每年都和今晚一般,与父皇和乐。你这点理解能力都没有吗?” 容妃嗤得笑了:“好了好了,两个都是好孩子,不要吵了,你的心意本宫心领了。”转了个身,却对陛下笑,又娇又痴:“陛下果然疼安荣,瞧瞧,小公主一进来,这神色都不一样了。” 好好还行着福礼,她却不叫免。好好自己站了起来。我是一品的封号,你是二品的妃,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长辈?谁还不是大宝贝了! 四公主看到这一幕心里又有点酸胀:自己若也有这等风光荣宠,那哪里还用在容妃面前小意讨好?容妃眼角里也瞟到了,妩媚的凤眼光华流泻。她拉了帝王的衣袖,亲手敬了一杯酒,笑道:“感谢陛下百忙之中赏光于臣妾。” 宣和帝听女人这么识趣,自然是开心的。四公主也添话凑趣:“娘娘花容玉貌蕙质兰心,陛下盛宠,何人能及 ?我只听过襄王神女的故事,如今见了父皇和贵妃,便觉风流万状,古人诚不欺我。” 宣和帝哈哈大笑,虽然他对巫山神女的传说无感,不过浪漫的感情生活,哪怕是帝王也想拥有。四公主这马屁拍得不错,他命人把面前一碟豆腐皮提褶包子端过去:“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四公主忙福身谢恩,十分谦恭。“我这是托了容妃娘娘的福了。” 容妃看看她,又看看好好,笑嘻嘻的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我们何其荣幸,遇到一位仁慈的陛下。只是要说盛宠何人能及嘛,我可当不起。陛下对安荣才是真的怜惜又爱惜呢。” 好好已经退回贤妃旁边,正吃她剥给自己的葡萄,忽然被点名,立即抬起了头。这就看到容妃娇嗔万种,给陛下敬酒:“那对玛瑙樱桃是天工阁老师傅的封箱之作吧?这对头花完工之后,他眼力不够腕力不足,就再也不动刀了。那些个年轻后辈的手艺都比不上。我当初给陛下讨要,陛下没依,这一转手却是给了安荣了。瞧瞧,这才叫心肝肉呢。” 顿时大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瞟了过来,盯在她头顶上。好好摸摸这对樱桃,皱眉道:“娘娘出身勇毅侯府,何等富贵,怎么将这点东西看在了眼里?” 后宫作人都讲究个面好,容妃没料到她说话这么直接,一时有点尴尬:“我哪里是为着这对樱桃,我是为着陛下的心!” 好好又道:“娘娘是上京第一美人,若是您都得不到陛下的心,那我们如何得到?哦,我懂了,是父皇好德不好色。” “你……”你这是在说我德行不够?全德妃却在一边不期然抿起了嘴角,虽然看安荣的表情她是无意的,不过听起来还是很爽啊。 “哈哈哈”容妃气白了脸,皇帝却抚掌笑:“安荣还是这清脆呱啦心直口快的性子。”他拍拍容妃的肩膀:“爱妃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那樱桃是皇姑当日带着孙儿进宫,恰好就放在手边,朕看那许家孩子十分不错,就送他玩了。” 许廷颢还认真纠正他:陛下,我是男孩子,我不戴头花。皇帝就说:不要紧,你早晚会用上的。谁知道这么快又回自家手里了。 容妃这才不吭声了,只是依旧气哼哼的。幸而百戏开演,气氛热闹起来,这才岔了过去。跟安荣置气算什么?她要的是帝王的爱怜和宠爱。原本这样撒娇后,自然会有财物赏去翠微宫,但这次竟然没有……容妃不由得看向帝王:他这是在保护安荣公主,不让人觉得他把争执放在了心上。 容妃有点心塞,难怪她心急,谁让小产一次后,就坐不住胎呢? 一看安荣,她正对着外面的猴戏鼓掌叫好,双眼大亮,小脸红红:“给你一根大香蕉!” 那猴子捧住了香蕉开始大嚼,还对安荣磕头作揖。安荣更开心了:“好聪明的猴子!” 容妃更加心塞:她是有多大心?竟然丝毫不把方才的明争暗斗当回事。 好好打赏完猴子,又开口对容妃笑:“托娘娘的福,让我看了一场这么精彩的猴戏!”容妃嘴角扭着笑了笑。你这话听起来有点怪。偏她一副丝毫未觉的模样,实在让人难开口,只得心里暗暗不爽了。 好好却没想那么多,她只是跟贤妃打了声招呼,又在帝王面前跪安,这便提前告退。容妃对她存了芥蒂,这下更不满了。帝王都还未离场呢,你这是什么意思? 好好提着裙子从暖阁里走出,刚转过六曲八仙上寿大屏风,却听到后面杯子碎裂声,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却不提防迎面撞到一个人。 哎呦,对方娇呼一声,差点委顿在地,幸而被婢女一把扶住了。 好好伸手摸头,好吧,我尿急,是走得快了点。却不料正欲开口道歉,对方先怒上了:“你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吗?” 好好立即把嘴边的道歉收了回去。 赵雀眉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福了一礼。又呵斥婢女:“大胆,没规矩的,敢跟安荣公主口吐狂言!” 那婢女面色一白,扑通跪下:“婢子有眼无珠,请公主责罚。” 好好摆摆手,“罢了罢了”她急着出恭,懒得跟多缠。 “公主!”却不料对方一把捉住了她:“是我勇毅侯府的婢女冲撞了您,理应由您来责罚。” 好好奇了怪了,有讨吃的,还有讨打的,我都说了我不计较你这是干嘛。“你的丫鬟,我不替你管教。” 赵雀眉心道六公主向来眼里心里都不饶人,哪里能轻易事了?姑母说她刁蛮,难道是假的?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劈手给了婢女一个耳光,啪得一声分外清脆。那原本忠心耿耿维护她的婢女面上鼓起三条指痕,当即泪出了眼眶。 啧,转身迈出一步的好好微微挑眉,这对主仆还真是不正常。 “公主,我已经责罚了她,还会带回候府严加管教,请您不要介意。” 好好回头看她一眼,脸上表情清清楚楚写着: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说过我很介意吗?不过是转弯的意外而已,又没人毁容断腿流产,你做什么紧张兮兮的?”她急着方便,语调不自觉的拔高了。 赵雀眉忽然转了声口,委屈兮兮的道:“我已道歉,已处罚,您又何必咄咄逼人?” 你是不是脑子里面在养鱼?好好一脸嫌弃。随即,一个衣冠华贵仪容俊秀的男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身雪白织金蟒袍,头上二龙抢珠金冠,颇有些美男子的味道。好吧,这倒是解释了她为何忽然变得楚楚可怜。 二皇子听到争执便来看看,结果就看到安荣一脸不耐烦,一个紫衣姑娘脸上有泪,而跪在她脚边的侍女面颊红肿,神态惶恐。赵雀眉,浣花阁的才女?难怪有番俗女难得的风情。 “殿下。”赵雀眉福身行礼。“二哥。”安荣点头算是打招呼,毕竟只是个光头皇子,按道理他该对自己更尊重而不是一上来就去看赵雀眉。 “这是怎么了?”二皇子温声发问,他姿态闲雅,神态和缓,颇有“人贵则语迟”的风度,奈何好好正急得跺脚。你预备慢悠悠的聊到什么时候?本公主不奉陪了。 瞧她昂然走开,二皇子心里生出些不满,我好歹歹是你的兄长,你是不是太傲慢了点? “是我不好,方才领着丫头走进来,转角处不当心冲撞了。”赵雀眉一副深感愧疚的模样,二皇子顺理成章的抚慰:“六妹妹虽然任性了些,但你既已道歉,就不必忧心了,她不是那种狭量的……” 140.契机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哦……” 这个力量……好好心中点起了一把火。一脚穿云,这不是阿六可以办到的, 只有她原本的身体才可以。好好回到景福宫, 迫不及待的踢掉鞋子,折梅一边给她脱袜子, 一边叫小宫女端热水过来:“殿下, 您是脚痛吗?” 好好看着自己白白嫩嫩,甚至可以看到青色脉管的脚背,又看看粉嫩粉嫩的脚趾头。她关注脸,却忽视脚, 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索性举给折梅“我刚刚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能看出什么吗?” 折梅端住好好的脚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终摸索着脚踝一处:“这里,我记得这里有颗小黑痣的。”她一脸茫然, 如在梦中:“公主, 您踢蹴鞠,把痣给踢飞了?” 她镇定的把脚放下。伸手去提旁边的金龙豆身云海博山炉……没提起。好好眨眨眼,小姑娘说的传送身体可以, 但要费点功夫难道是这个意思?从脚到头一点一点传来?想想也有点道理, 要是忽然一下换人了,必然引起怀疑。按照这样的速度, 等到彻底更新完毕, 她也十四五了。那个时候女大十八变, 脸跟幼时不像,也没人大惊小怪。 好好一想明白,心旷神怡,愉快的打了个口哨,热水泡脚果然舒服。折梅还是惊愕万分:“公主,您的脚踝痣?” 好好很是豪放的一拍手:“大约这个小东西被我的皮子约束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去寻找自由了呢?比如,它爱上了蹴鞠所以去私奔了?” 哦……完全无法解释这么神奇的事情。但一想到主子晕死期间见过神灵,折梅就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脑洞。 她还把这个趣闻讲给贤妃听,贤妃接受的更轻松:“那有什么奇怪的?看这里”她把眼角指给好好主仆看:“原本我这里也有小痣,后来却慢慢变小了,大约被身体自己消化了吧?就像水里的一颗石头,冲着冲着就小了,没了。你最近吃的好睡得香活动量大,身体活力强盛,痣就被消解了。” 好好觉得贤妃这个理由靠谱多了,以后若真遇到质疑,就把这套话搬出来。 刚刚收回属于自己的脚,好好心痒难耐,见什么踹什么,景福宫的柱子上留下了一连串小脚印,御花园白柳榆树也惨遭暴力连环踢。 直到某天,被重华宫老太后叫了过去。 “安荣呀,又长高了?”太后扭头对皇帝笑:“六丫头还是穿玫红的好看,跟花瓣子似的。” 皇帝也笑:“安荣皮肤白皙,又活泼好动,穿红的更显娇憨。” 好好扫了一圈,发现容妃四公主也在。她先给皇帝和太后问安,心道这皇家要开家庭会议了?又不像,德妃贤妃都不在。 容妃抿嘴笑道:“陛下说的有理,只是女孩子贵在贞静,安荣忒好动了些,昨日花园里玩球,还把那棵海棠树给砸了,开花的枝条断了一大股。” 那海棠树是太后在先帝驾崩之年亲手植的,现在也亭亭如盖,时不时就去对树怀人。话音一落,太后果然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好好起身回话:“我是有玩球,但我没有砸树。我是在东岸玩的,那海棠树隔着河呢。” 容妃美丽的脸蛋笑得有点讨厌:“但是别的公主,阿四向来文静,阿五又病弱,可是连球都不玩的,昨日也就你出现在御河边吧?况且,谁不知道你脚劲儿大?” 这话可说不通,不玩球也可以毁树的呀,因为我出现在那里,就赖上我了吗?好好也不理她,直接扭头看太后:“皇祖母,我并没有碰那棵树,我还特意小心避开了。我最近踢木桩子,是因为叫零教我腿法了,我要勤加练习。以后,我还想保护爹爹呢。” 皇帝自动把爹爹换算成了自己,嘴角浮现出满意的笑。 四公主瞅着她嗤得一笑:“六妹不必这么紧张,容妃娘娘只是说出实情,你是无意的,皇祖母不会怪罪。” 好好当即道:“我没做就是没做,我为什么要紧张?姐姐一口一个实情难道亲眼看着我用球砸了海棠树吗?”她一伸手捉住皇帝的衣襟:“陛下,您也不信我吗?我身边有您的暗卫,您可以叫他出来问,我不怕的。” 自从上林苑出事以来,这还是女儿第一次向他撒娇求助。皇帝原本就宠阿六,再加上心存愧疚,多方示好总觉得女儿跟他不亲近,今日终于被她拉住,那美丽的小脸上,又遑惑又无辜,显然是把他当依靠,信任他。皇帝心里愉悦,到底是幼女,只要自己继续宠爱她,她自然照旧依恋父亲。 皇帝轻轻摸了摸安荣的头对太后笑道:“阿六向来都懂事,虽然跳脱飞扬了些,但大的规矩向来都讲究。”随即又看了眼四公主:“你是亲眼所见还是随口附和容妃?” 四公主心里一慌,若是父亲认准了自己对阿六心怀有隙,故意污蔑,那她铁定要失宠了。“我……”她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皇帝又看容妃:“朕听爱妃方才所言,也是自己的推测?” 容妃娇媚袅娜的往椅背上一靠:“陛下如今心心念念都是景福宫贤妃姐姐,安荣公主,自然臣妾说什么都不会信了。后宫里,谁都知道那海棠树的重要,难道有人故意去毁?也就安荣最近高乐不了,射鹿跑马,打鸟撵兔,不是她无意伤到了,还能是谁?这后宫事务是德妃姐姐管理的,花花草草却是我的最爱,采个露,收个粉什么的。到时候闹将起来,臣妾倒是有嘴说不清。” 又嗔又怨,尾音销魂,好好看她那眼神,听她那语气,心道不愧是最受宠的妃子,这是在当着老娘的面跟人家儿子调情?然后,好好就在皇帝渣爹脸上看到了传说中的宠溺一笑……好吧,难怪原主克制不住要抱容妃的大腿。 好好又转头看太后,她向来喜欢身份贵重的女子,容妃有今天,跟她的高看分不开。哎,戏不好演,总觉得要完。 “皇帝,哀家的那棵树,是被风吹断吗?”太后接到了孙女的“求救眼神”,心里叹息在后宫熬日子,还能有直来直去风风火火的性子实在难得,只是未免会吃亏。她微微皱眉,打算把这件事压下去。 太后固然喜欢容妃,但把心眼耍到自己面前来,就过分了。归根结底,她是要邀宠啊。她回宫小半年了,眼看着帝王到景福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别人尚可,但向来独宠的容妃,就受不住了。贤妃忒老实,安荣聪明却年幼,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肉中刺。 皇帝终于从容妃意味不明的对视中清醒过来。当即道:“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尽快派人去查。” “罢了。”太后却挥手:“说到底一根树枝,难道还兴师动众闹得人心惶惶?”她看住了容妃:“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沉了点。一点小事,也惊动这么些人。一大早闹过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容妃身子一僵。太后这是怎么了?往日自己傲慢奢侈,她也夸赞侯府娇养的气派,便是任性点,也使得。但这半年却总对她不咸不淡。 好好却在心里庆幸。若是贤妃当初听了德容二妃的建议,用明月梅花当背景,只怕也让太后不喜,哪里还会有这小半年的多种优待?知足,惜福,不矫情。按照老王妃三点提示,好好迅速收获了太后的好感。 太后又看住了四公主:“寻常人家,姐姐看到妹妹犯了错,也教的,但一上来就逼着认罪,是何道理?难道不该先存了维护之心?张口说话固然省力,但被冤枉的人,却不知有多少委屈。我们大夏向来疑罪从无,上下嘴皮一碰,无中生有容易,但自证清白就困难多了。” “皇祖母,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我方才也是担心太后您生气,毕竟是那么重要的树。情急之下想差了”四公主慌忙起身,眼圈红红隐约有泪,看起来柔弱可怜。 太后见多识广,扮弱势躲避惩罚的人多了去了,瞧着四公主眼神躲闪,唇齿轻咬便知她犹不甘心,末一句更是存了推脱之意。“哀家倒不生气。只是,你错怪的是妹妹。” 难道让她跟阿六道歉?四公主惊讶的抬起头,又可怜吧啦的去看皇帝。宣和帝心如明镜,明显是自己最近偏爱阿六,四女便吃醋了。他也想让孩子们和睦相处,为了避免以后有更大的矛盾,宣和帝觉得自己得把不良苗头掐死在萌芽状态。 “阿四,你虽然与阿六争宠,但拼的是实力,讲的是光风霁月,拔着劲儿等别人犯错看她倒霉,那就落了下成。” 四公主这才低了头,微微咬牙,走到安荣面前,僵硬的行了一礼:“六妹,是我误会你了。” 安荣很是友好的冲她一笑:“我接受你的道歉。” 141.谈判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许廷颢急忙从她身上滚下去, 又伸手要拉她起来。好好呲着嘴接过爹宝宝的手,拍拍腿站起身体。 “谢谢你。”许廷颢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公主殿下,她不再蛮横撒野,也不随便对自己言语恐吓。这个人其实挺好的。好好若知道这个评价一定会泪流满面, 早知道抱这一把就能从坏人变成好人,那她上次见面就会把他举高高。 “应该做的。”好好很是豪爽的摆手:“爹爹,大长公主呢?” 许廷颢道:“你不要叫我跌跌”他有点不情愿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并不总是跌倒的。”两次见面, 他摔倒两次, 这次见面又是两次。他以为好好在取笑他。因为以前阿六见到他都只叫许家那小子。 好好怔住:大意了, 刚刚一时不防叫了出来。幸而爹宝宝思维精奇,自己圆了过去。她正庆幸, 许廷颢却拉住她的手, 白白嫩嫩的指头在她掌心写道:“颢,你可以叫我颢颢。从景从页,天生日光之意。” 那软细的小指头弄得她掌心痒痒的。好好受宠若惊:直呼爹名,可是大不敬。 “安荣殿下?” “不”好好摇头, 把他的手一翻, 在掌心写道:“其实我有个小名叫好好, 只有你和母妃能叫, 这是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女, 子, 好。”写完以后准备和爹宝宝一样做个高端大气的解释, 可惜一时想不起来, 只好说道:“大约是爹爹想让我记得自己是个女子, 不要表现太过爷们儿。” 许廷颢嘻嘻笑了。原来她不仅挺热心,还很有趣。这一笑又把好好看得晕晕乎乎。爹宝宝好可爱,好软,糖包子。好想揉揉。现在是好人了,揉一揉也没关系吧。她伸出两只爪子,蓄势以待,许廷颢看她笑容诡异摆出龙抓手的造型,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竖起双手,显然是八卦掌的如封似闭:“你,你想打架吗?” “不是打架,是玩耍。”好好笑出八颗牙齿,在阳光下寒光凛凛。 爹宝宝转身就跑:“我不想这样玩。” “你不用玩,你只要乖乖站着被我玩。”好好立即追上去。“我不!”许廷颢绕开树杆就逃,慌慌张张,仿佛看到网子的鸟雀。软泥芳草地又滑又不好着力,跑得跌跌撞撞,几次好好都要担心他撞树上。 “哈哈哈”果然又跌倒了。好好笑得直不起腰。尤其想到记忆里的爹爹,被人称颂,剑如疾风身似惊鸟,她总存了超越的念头:我可以比你更快更轻巧。再看看现在,身似惊鸟原来就这样吗? 那美丽的眼睛像鸟儿,扑腾的胳膊像鸟儿,小短腿更像鸟儿。虽然不地道,但还是很好笑啊。好好在这一瞬间无比服气,以后那名号我再不跟你争了。 “我,我不追了,你别跑了。”好好扶着树杆站定,喘不过气,笑得。 “你,真不追了?”许廷颢也扶着树杆站定,同样喘不过气,吓得。 “不追了。快过来,桃花林后面是河,你要是滚下去了,可是会生病的。”好好严肃保证,“一品的公主殿下,本宫绝对说话算数。”许廷颢回头一看,果然两人追逐间不知不觉就跑远了,身后草丛深处就是明亮的流水,裤脚都有点湿了“快过来!”好好冲他伸出手:“小心水里窜出蛇哦。” “啊”许廷颢惊呼一声,立即跑过来,好好接住他递过来的手,然后,猛一使劲把人提到了怀里,再他反应过来之前,伸出两只爪子冲着那肉乎乎白嫩嫩的腮帮子,使劲揉,使劲揉。呜呼呼,一边揉一边怪笑,真的很舒服啊,又滑又嫩,好像一团棉花糕啊。“呜……不要。”爹宝宝奋力挣扎:“奶奶说了,不可以给人随便摸。” “我没有随便摸,我是在很认真的摸啊。”好好咯咯笑。爹啊爹,你也有今天。跑不过,打不过,讲不过,呜哈哈哈。啊咧?好好揉着揉着发现不对,爹宝宝眼圈红红的显然是要哭了。 啊啊啊!好好立即收回爪子,要哭了要哭了,怎么办?爹宝宝长而蜜的睫毛都湿了,泪珠儿都挂上了。被好好揉的白里透红的脸蛋仿佛一颗刚摘下的红苹果似的。 你耍赖啊,你是爹爹不可以对我用这招的。好好麻爪了,一般情况下,别人对她发动“哭给你看哦”这种大招,好好就没办法了。穿越前后都这样。 爹宝宝还含泪凝睇看着她,小白牙轻轻咬着小红唇,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催生出她一大票的罪恶感。好好吐吐舌头,别人的话可以放着不管,但这是爹宝宝。她要是跑了,是不是显得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以往看到别人掉泪,她就撂句狠话:“有本事跟我玩,有本事别哭啊”然后拍马去也。她有过很多把小朋友弄哭的经历,不过那是无意的,那个时候她还驾驭不了自己的力量。而爹爹也不责怪她,随时派人收拾烂摊子。 但这次,她是蓄谋的,诚心的,而爹爹还是个宝宝,又属于被弄哭的那一个,谁来收拾? “你不要哭了哦。”好好平生第一次安慰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想到她自感委屈的时候,许廷颢就拿出好吃的,她的注意力就会被迅速转移,于是认真承诺:“我等会拿桃花糕给你。” 哼。许廷颢转过身去,不理她,堂堂北靖王小王爷怎么可能被吃的诱惑。好好抓抓头,不得不忍痛保证:“我以后都不用手揉你了。你不要生气嘛。” “真的吗?”爹宝宝仰头看她,水润的眼睛无比澄澈。 好好被看得一愣:就这么相信了?你这傻孩子,这么单纯,奶奶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的?这么明显陷阱都没发现,不用手揉,还可以用脸蹭啊。 “真的!”她保证,还特意带上“奸诈阴险”的笑容来提醒“人心的阴暗”,然而许廷颢懵然未觉,还是破涕为笑。还笑得特别可爱。 好好惊讶的吐出舌头,爹宝宝简直是个又软又糯的棉花糖糕,整个是坨傻白甜!以后怎么长得焉坏焉坏了?啊,岁月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为了体现“说到做到”的诚意,她把锦囊从怀里掏出来,继续收花瓣。摆出一副我在干正事的姿态,再也不逗你了。 “你在做什么?”许廷颢昂头看,安荣公主有张很可爱的脸,小巧而略圆润的下巴,一双杏仁眼,挺秀的鼻梁,戴着金环,穿着小袄红裤,是年画里的小仙女样子。“你为什么要跟蜜蜂抢床呢?”他指指一只睡在花心里的蜜蜂。 好好却道:“我没有抢啊,它们可以两个人睡一张,这样还能增进感情呢。”她把一片边头尖尖,好比心形的花瓣贴在爹宝宝的额头上,棉花糖糕了点了胭脂印,看起来更加美味可口了。好好强自控制又在发痒的爪子。 “我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贴花钿的。”许廷颢伸手摸自己的额头,却舍不得撕下来。好好随口道:“我是女孩子呀,你就当替我贴的好了。”许廷颢昂头看着她,也拔除了一片完整的花瓣,踮起脚贴在好好额头上。“好看!”他拍手笑。 “真的吗?”好好嘻嘻笑着,低头用脸蹭他,爹宝宝这次竟然没有躲,还是笑得甜滋滋,赏心悦目。好好得出结论:果然还是要用脸才行。 就好比以前进行控制力量的训练,师傅给她一堆薄木片让她垒成山峰。一开始木块都会被她捏碎,根本垒不起来,她气得大吵大闹,用鞋底把一帮下人抽成落花流水,疯成一头吃了毒蘑菇的小马驹,然而那猖狂的拳头,却堪堪在许廷颢脸边停住。 从此以后,训练就顺利多了,她把手里的木块想象成爹爹的脸,“温柔的抚摸”,就再也没弄碎了。不过当她沾沾自喜把这个经验告诉许廷颢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你能不能想象成你自己的脸?”毕竟你长得也很不赖,毕竟,人应该更对自己的脸下不了手。 “不,”好好很直爽的回答:“爹爹的脸更有感觉一点。” “……好吧” 美貌的脸,拥有很惊人的力量。好好一早就从实践中得出了这个理论。今天,这个理论论又再次被验证。 赵雀眉自然夸她有见地,批判只懂炫耀财富的六公主真是肤浅。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幸而是个公主。若是王昭仪这次真生个皇子,只怕后宫又多一个妃了。 松了口气的还有贤妃母女,王昭仪生产当天,贤妃就开了一坛竹叶青:“来来来,阿六咱们母女走一个。我就说广济寺的菩萨灵验,求什么来什么。” 好好哈哈大笑:“母妃你真幽默,王昭仪指望着母凭子贵再晋妃位,她也没少磕头。佛祖听了你的,大约是你做的罗汉斋比较好吃。” 四公主多了个妹妹,安荣比她还高兴,满月那天,送上一颗又圆又大的夜明珠。皇帝对大方友爱的姐姐十分满意,夸安荣懂事。四公主更加内伤:我那愚蠢的父亲啊,你根本不知道刘六高兴的是什么!明明恨得咬牙,还不得不得打叠出笑脸,感激景福宫的贺礼,四公主也是心里苦。 好好最近生活舒畅,跟贤妃绣绣花,跟零活动一下拳脚,跟四公主斗斗嘴,再跑去东昌侯府在自己男人面前刷一次存在感。真是太充实。 □□马宝乌云盖雪,据说乃是当年太宗□□狮子鬃的后代,性别为母温驯而又矫健。才跑出二里地,一个黑衣人从大树上猛扑下来,头戴斗笠,身形矫健。来者不善!好好微微瞠目,立即勒马,骏马人立而起,好好牢牢控着马鞍,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那人眼中露出讶异之色,却又苍鹰般扑过,劈手将好好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小丫头,”声音有点轻佻。“反应挺灵敏嘛,马术也好。” 好好这会儿已镇定下来,她抬头看着这个黑衣人:“你是要绑架我吗?” “不,”那人的面容被完全遮挡,却把蒲扇似的巴掌团了起来:“看到了吗?沙包大的拳头。” 142.亲吻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小孩默默后退了一步, 半边脸藏在了黑暗里。那朱红衣衫白玉脸庞在幢幢灯影下,飘出些艳魅。好好立即冰雪灌顶:每个皇宫里都会有那么几段鬼故事。所以这是见鬼了?还是死亡当日所见的那种灵魂体? “何方妖孽?”她向来艺高人胆大, 拔出腰间桃木剑。这是穿越当夜全德妃亲手送她的。她刚收下,德妃就如释重负。 “现在, 看你姿色不错的份上,本公主亲自超度你。” 小孩轻轻躲了一下。好好这才发现他有点恐惧, 是强装着镇定。 好好趾高气扬哈哈大笑:“知道怕了就好。” 小孩转身就跑。好好愣了三秒, 拔脚追上去。如果许廷颢还在,一定会针对这没脑子的事拷问她, 那好好就能摆出一堆理由,比如对方娇小玲珑, 不可能打得过她,所以不必担心安全问题。比如对方心里有鬼, 行为古怪,她要查清背后的阴谋。比如对方真的是鬼,她不能放着他作乱宫廷。而许廷颢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直指问题核心:那小孩长得忒好看, 你的本能战胜了理智。 小孩不高, 比好好还矮一个头。冬日,前几天刚下了雪, 扫除干净之后, 那藏青色大条石光可鉴人。他不出意外的摔倒了。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鬼。好好初步确定对方跟自己属于同一物种, 急忙追过去“你没事吧?”那小孩却在她赶上之前, 踉跄一下, 站了起来。往背后看了看, 苍白着脸,昂起了头。 不跑了?好好侧着头笑了笑。凑近了看,这小孩子真是长得漂亮。檀木色的发,红如樱花的唇,黑白分明的眼睛,琉璃珠一样。一个被精心打扮的玉娃娃。好好靠近一点,他就后退一点,再靠近,再后退,再靠近,他就哭了…… 那猫儿样的明亮的眼底忽然就泛起了泪花,身体僵直,一动不动,抿紧了唇,攒着小拳头,一语不发。好好看看他脚下的光影分界线,望望后面沉沉树影,嗤得笑出来:“你怕黑?”难怪不跑了。 她尽量温柔的伸出手拉他过来,却不料刚搭上他手腕的一瞬间,对方忽然出手,大力翻转,好好措不及防,痛呼一声,左臂被扭,而对方却极快握拳猛砸她右腕,好好完全没料到方才还兔子一样的小孩,忽然就成了小老虎,桃木剑落地,对方操起就跑。一连串动作,兔起鹘落,描述起来复杂,真正发生,不过在一瞬间。 这要能被你跑了,我得爹爹训成狗。好好反应过来,头也不回,俯身横扫,刚跑出几步的小孩一跤跌在地上。啪的一声,应该摔得挺疼,对方轻呼一声,回过头来看她,眼里氤氲一层雾气,轻轻咬着嘴唇,面上恐惧更甚,“坏人。”声音微微带点哭腔,十分甜糯,甚至奶声奶气。他把桃木剑对着好好,“你不要过来。” 真是一点威慑性都没有。好好差点笑出来。 “你抢了我的东西,却说我是坏人?”她故意冷着脸走过去,轻松夺回桃木剑,却不再碰他。不说话。好好有的是耐心。她好整以暇的站着,嘴角噙笑,这气定神闲的姿态很容易瓦解对方心理防线。他年纪幼小,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很快就会受不了了。她倒要看看这小东西到底搞什么? 好好迟迟不动,对方眼里有焦躁一闪而过,他双手撑地要站起来,却轻轻哎呦一声,又放弃了。 你的腿受伤了?不是,是手掌。刚才摔倒,掌心在地上擦破了。好好不再坚持,蹲身将他一把拉起。冬天气温低,小孩皮肤柔脆,伤口不好恢复,还需快点处理。“你家人呢?你乱跑什么?” 对方显然极为抗拒,好好也没了耐心,不顾对方的挣扎,用力捏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景福宫。 折梅看到公主忽然归来,还牵着一个小孩,顿时大吃一惊,看看她又看看对方,脸上神色惊疑不定。按照吩咐取来了热水和药膏,她跟采菊使了个眼色,自己留下来伺候,帮好好把披风褪掉,掐银丝珐琅小暖炉抱过来,放在两人身边。 “你说你瞎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这人还真奇怪,大家都在玩,你却在那里看飞蛾。傻乎乎的。”好好一边打量着如花似玉的小孩子,一边絮叨,似乎传染了贤妃的恶习:“我好心扶你起来,你还要夺我的剑,你说你是不是恩将仇报?东郭先生救的狼,笨蛋农夫救的蛇,现在有了笨蛋安荣救的你。竟然说我是坏人!磕疼了吧?活该。” 对方有点讶异,上上下下看她,忽然轻声道:“安荣公主被熊爪子一掌拍灵醒了。”方才他还在人群里,看到她当先在院中空地上跑开,兴奋的像一只小鸟。还跟太监宫女们玩在一起,他心中好纳闷,这安荣平日里可是最重视身份体面的,洗个脸都要五六个人伺候,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难道是死了一次,不再掩饰本性? 那她本性是好的还是坏的呢?小孩默默对手指,她这次竟然没有欺负他。 “……这算夸奖吗?” “你不用这把剑刺我吗?”小孩昂头发问,神态认真,倒把好好问笑了:“这是用来对付鬼的。”好好揉揉他软软的头发:“刚才是逗你玩。”一定是她刚才除魔高人的形象演绎的太逼真,瞧把孩子吓得。 “算。”小孩认真的叹了口气:“应该早点让熊拍你的。” “……会有点疼。”把人在束腰五屏罗汉床上安置好,好好摸着对方白白软软的小胳膊,又看看那薄薄的掌心,蹭破了一大块,红红的渗着血。她用棉布蘸了温水来清洗,尽量轻柔。碧绿色的生肌膏涂上去,有点刺激,对方的脸更白了点,眼眶里又有泪水隐约。 “痛吗?”好好怀疑自己被孙贤妃宠了几天,所以现在母性情怀泛滥,这粉团似的娃娃,委屈又隐忍的模样实在让她受不了。她亲手拿润瓷云纹杯,从暖炉上取了杯甜甜的杏仁茶,凑到他嘴边。“来,喝了就不疼了。” 这娃娃应该在外面站了蛮久,好好摸他的手是凉的。好好的关心似乎让他放松了一点,不是那种警惕戒备的样子。低头喝了口,抬头看她,笑出两颗小白牙,好似喜出望外。“甜的。”好好瞬间膝盖中了一箭,好可爱。怎么笑得这么纯?好想去揉他的脸。 “你以为我要给你吃药?”好好趴在他身边,凑着腮帮看着他:“这点小伤,注意保暖,不要随便沾水就行了。不用吃药。” “腿上呢?”刚刚牵着他走进来,好好明显注意道他右腿用力不对。 “没。”对方小声答应了一句。 “撒谎。给我看看。”好好刚伸手要碰他裤子,对方就惊叫一声,往后躲。 “呀,我知道了,男孩子。”好好原来如此的笑了,虽说是雌雄莫辩的年纪,但也长得太有欺骗性了。对方的脸上立即泛出了可疑的红晕。这么点年纪,有什么好害羞的。“来给我看看。” “我不。”小男孩扭着身子要下床,被好好挡住,转了个身往床里爬。 “给我看看。”好好一俯身撵上去,抱住他的腰往外拉。对方小爪子使劲抓住柳青色灵芝如意锦褥堆,整个身子都拱进去。好好嗤嗤一笑,照着小屁股轻轻一拍。小孩显然被吓倒了,整个人都弹起来。好好注意到他动作僵硬,明显右腿膝盖那里有伤,关节不好使力。“把你的小裤裤脱了。” “不要!”小孩如临大敌。 啧,你咋这么倔呢?好好摸摸鼻子,难道我真要强行去剥他的裤子?“若是被人知道我带你回景福宫治疗,却没把伤势看全,那丢得是我的脸。我可不愿意。” “不。”小孩甜滋滋的,软绵绵的,撒娇般的调调听得好好眉头直跳,“要是不赶紧收拾,将来会瘸腿的。一辈子拐呀拐。”好好很不厚道的吓唬他。瞧着水汪汪的惊疑不定的眼神,好好十分靠谱的拍拍胸脯:“交给我,你放心。保证止血愈合除疤一步到位。” 小孩还在犹豫,好好嗤得笑了:“你是个女孩子吧,这样忸忸怩怩。” “才不是!” “你怕你冒充男孩子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你转过去,我自己上药。” 啧,婆婆妈妈的。好好跟在许廷颢身边,早养成了干净利落的性子,况且她还惦记着前厅的花炮呢。一把握住他没有受伤的手,另一只手就去脱他裤子。“不要,呜,不……”小孩急得要哭,一边挣扎一边床里挪。 “六儿,你在干嘛?”关键时刻,被采菊搬来救场的贤妃娘娘终于到了,一眼看见自己闺女正在扒人家衣服,她花容失色,帕子掩了口:“你把许世子怎么了?不,现在应该是小王爷了。” “许……”这姓氏有点熟悉。不会吧,好好僵硬的扭头。爹? “六儿,小孩子一块玩呢,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深仇大恨。你是姐姐,要有点风度,心胸宽广些,不那么记仇其实人可以活得更轻松,哎,我的话你总不听。你又对小王爷发狠了?” 而好好,她现在又尴尬又讶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小东西。除了颜值还在,威仪呢?手段呢?冷淡呢?气场呢?一个摔倒了就掉眼泪的小娃娃,娇娇嫩嫩连性别都看不出来,被欺负了还没能力反抗的宝宝,这是她爹?而对方现在昂着头看着她,唇白齿红,玉团似的脸蛋。凑近了细嗅,身上还有甜甜的奶香味儿……目瞪口呆。 143.争执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好好就笑道:“是老太妃赏的, 老人家应该在这山上呆了几日了,说是伤春, 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山上斋戒一段时间。祈福消灾。”她一边说一边把点心交给贤妃娘娘:“尝尝,我亲自到后面桃林里收的桃花瓣。”贤妃果又嬉笑盈腮, 感动又幸福:“我阿六真是太孝顺了,吃到好吃的都惦记着娘!” 阿六十分谦虚:“应该的, 应该的。” 她只吃了一口就连赞美味。“还是阿六有眼光, 有品位。这好东西给人受用,哎, 你将来肯定是贤惠媳妇。” 媳妇?给男人洗脚,给婆婆捶腿, 给小姑做饭?想到许廷颢当初意味深长的告诫,她浑身一抖, 立即恶寒。“不不不,母妃夸错了。其实我差劲的很,当不了媳妇。” “呀, 还羞了呢。”贤妃咯咯笑了, 将她拉近怀里,揉了又摸, 摩挲头颈, 把好好摸得乖成一只大猫咪。“小王爷是老太妃的眼珠子命根子, 自然养的宝贝, 长明灯里, 每个月烧三五斤油呢。这儿的佛菩萨最灵验。你也是娘的宝贝。这次劫后余生, 都是佛菩萨保佑的。阿弥陀佛,托福托福。” 好好瞬间想到她为自己添的三斤灯油。这闺女也是贤妃的眼珠子命根子,看着她的眷恋黏糊,好好难以想象当初原主没了,她是如何度日的。“德妃娘娘的法器开光开好了?” “佛前供着了。大师说供三天最好。恰巧,我们住这里歇歇,大师要做罗汉斋。我也预备搭把手呢,全当在佛前尽心,为你某福。”这是个走到哪里就要把好事做到哪里的大善人,好好听她这么说,已经完全不感到意外。毕竟在景福宫里,她看到一头撞进灯罩子的飞蛾都要放出来。 好好听她有这心愿,便主动去帮忙.。广济寺的大师傅将皇妃亲躬视为荣幸,并不多加推辞,爽快的提供了大厨房。贤妃去掉了大对口鲤鱼镯子,金丝绞花戒指,开始准备一应材料。她拿起了一根白胖的笋轻轻一嗅,笑道:“春上的青笋,正是好吃的时候。” 女儿以前从来不进厨房,认为这地儿不高洁。难得主动一次,贤妃简直惶恐,欲要把全幅武艺施展给好好看,她把菌子泡到水发,又去削荸荠。手上不停,嘴上还给好好讲解,“这罗汉斋要三菇六耳烧煮炖,多香融合才叫好。广济寺的斋饭尤其鲜香清雅。因为他的笋啊,口蘑啊,瓜果啊都是这山上亲自种了,当场收的。广济寺风水宝地,连菜都有别地儿没有的灵气。” “有灵气的蘑菇。难道长久了能修炼成精吗?” 贤妃一愣,“当然!” 刚刚太得意,夸过头了,女儿突发奇想,她就咬牙装下去。 “木耳呢?也成精?” “是啊。” “土豆呢?” “也成精!” “呀!”好好抚掌,“我就说嘛,圆通大师就是土豆修成的。” 信女贤妃手里的菜刀哚的一声砍在砧板上,均匀如珠的西芹块立即走了形,她一脸认真的看着好好:“圆通大师那样的,不会是土豆,至少是雪莲果!” “哦……”这还是好好当她闺女以来头一次被反驳,看着她背后的黑气莫名惶恐:“对对对,大师这么清新脱俗,无一处不好,肯定是水多味甜不留渣的。母妃啊,您先把菜刀放下,咱有话好好说。” 贤妃黑气一收,又嬉笑温柔的开始忙碌,见好好要去捡青豆,她急忙拦住:“阿六,你别碰,那豆荚上有黑洞,里面有虫。小心吓到你。 ”好好去洗胡萝卜,她又道:“你别碰,你那手指头要弹琴的,弄糙了多可惜。”好好摸摸鼻子,预备把花生米给煮了,贤妃又忙忙接过锅盖:“当心溅热水,我来我来。” ……没有用武之地的好好袖手扭头看窗外:所以,本姑娘出现在这种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这深沉而忧郁的造型一直摆到看到许廷颢为止。 爹宝宝在跟另一个小孩子打架?不,不是打架,那孩子比他高些,看上去也更强壮些,正炫耀力量一般冲他挥舞拳头。许廷颢转身就跑,他在后面追。好好二话不说,拔脚冲了出去。就爹宝宝现在那二两能耐,再一摔倒,不就妥妥的被压着打? “你是个好小子,来动一动你二大爷?”穿着一领蓝衫的小孩,浓眉大眼高鼻梁,长得有头有脸,就是神态蛮横,眉目凶狠,活像一只斗架的小公鸡。而许廷颢小脸白白,神情畏惧正一点点往后挪。 那个子大点的小孩正朝爹宝宝逼过去,爹宝宝躲在一棵桃树后,探着头望着他,显然十分害怕。“哈,你不跑了?你逃得还挺快!”那大小子一步冲上去就要抓人,好好当即呵斥出口:“住手!你在干什么?” 桃树林。目测距离挺近,其实这山望那山,中间都是盘旋路。好好连嘘带喘跑过去,终于赶得上,现在扶着膝盖不住喘息:身体啊,她那千磨万击还坚劲的身体! 那大点的微微一愣,转过身,就看到了好好。随即叉腰,哈哈大笑,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来。” 嗯……这走向不对啊。好好略一停顿,方才醒悟:我当初是个坏人来着!瞧这劲儿,她还是坏人的头。 “不来了。” “今天没心情?” “以后都不来了。” 这话提出,他那大大的眼睛微微眯上,嘴角轻佻勾起“哟,安荣,你这是要当这个好人?”他这一侧身,好好看到他左耳根下有颗痣,立即就想到了他是哪个。 许廷颢看到好好也有点意外。“公主?”好好立即摇手致意,跟爹爹问好。许廷颢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而好好已经开始吸引对方火力。 “这不是勇毅侯府的赵老二嘛!难道今天天气好,就出来欺负欺负小孩散散心?”她昂着下巴摆出骄傲姿态,一边给爹宝宝打手势,一边怜悯的想:没爹没娘的孩子容易被欺负啊。话说,你好好一个小王爷,总是不带随从,自己跑来跑去,真的不要紧? 赵凤仪这人,还有点来历,勇毅侯府长子是个病秧子,他不仅是侯府的宝,还莫名得了太后缘法,时不时就带进宫去玩,所以别有一番骄矜荣光。性格骄纵狂妄了点,又说不上大坏,所以大家也都忍了,太后还夸他“天生富贵,有悍将气派。” 但,她可不管那么多。盘中餐和爹爹,统统神圣不可侵犯!这是好好两辈子的信条。“赵凤仪,见到本公主,还不下跪?” 打不过,只得以势压人。好好其实心有不甘,很想让他领教一下拳头的真正力量。 这赵老二有太后格外看顾,又有容妃罩着,后宫各路主子都给面子,看着好好也不怵,只是眼神有点奇怪,他甚至伸指头去戳好好额头:“你脑子被熊拍傻了,大姐头?” 好好冷冷的看着他,毫不客气的打掉了他的手,啪的一声,分外清脆,赵凤仪看着发红的手背,又看看好好,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结果却只冷哼一声。 “你这个小丫头,我不跟你计较!”随即甩手走人,末了,还对爹宝宝翻白眼,结果被好好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看他离开,好好松了口气,许廷颢却有些遗憾的样子。好好见他还扒着树干,便笑:“别怕了,好好的,你招惹这个小霸王干什么。” “我说这里有老虎,他就来了。来了又没见到,就生气了。” 好好只得摇头:“你何必哄他?”赵二刚强好胜,您还耍他,是不是欠揍? “表哥欺负了云姐姐,我让他道歉,他不肯。我就想小小教训他一下,也给云姐姐出出气。”许廷颢笑得很甜,毫无方才惊慌模样。 他说的云姐姐,好好知道。 大长公主与当初的老王爷情深义重,她单生了一个独子,就是许廷颢的父亲,幼时又病弱的很,怕养不活。老王爷不愿纳妾,大长公主却生怕有个万一,自己就是许家的罪人,便从他房抱养了一个,就是如今北靖王府的二爷。爹宝宝口里叫的云表姐,就是他的女儿许紫云。 “教训他?”好好当即笑了:“算了吧,你脖颈都没人家拳头粗。” “这桃林里有个洞,应该是防止桃树过于密集,撅根移走后留下的。那天我挂平安符的时候发现了,我只是要哄他掉进去。” 果然还是原装正品的爹爹,有着焉坏焉坏的本性。“所以,是我多管闲事,坏了你的好事?”她一边去拉爹宝宝的手一边问道:“在哪里?啊------”扑通! “……就在这里。”许廷颢嘴角都抽抽了。 皇帝拿起一颗小金橘,亲手剥给了容妃吃,一众人看得默默眼红,哪怕向来沉稳的德妃都显出些怅惘,唯有贤妃娘娘毫不在意,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女儿身上。我阿六真俊!那樱桃头饰好漂亮,我阿六就是大夏最美的小公主。 好好告别老王妃赶马回宫,走到容妃娘娘面前行礼:“恭祝娘娘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话音刚落,四公主嗤得笑了,“六妹妹这话可是不通,娘娘是过寿,那可不就是年年有,岁岁有?”言外之意你的祝福实在太不走心了。 容妃娘娘面带红晕,看了四六了一眼,又扫了扫王昭仪和贤妃。四公主愿意充当马前卒,那何乐而不为?她手边放着四公主刚刚呈现的诗作“国色倾河洛,天香动上京。”不仅歌颂了她的美貌,以牡丹花王喻她。 神色不由自主就得意了起来。贤妃是木头倒罢了,德妃那僵硬的脸却实在下饭。 好好诧异得回头看她:“四姐姐,你想什么呢?我这话都还没说完呢。年年都如今日美,岁岁都有今朝喜。娘娘以后每天都和今晚一般漂亮,每年都和今晚一般,与父皇和乐。你这点理解能力都没有吗?” 容妃嗤得笑了:“好了好了,两个都是好孩子,不要吵了,你的心意本宫心领了。”转了个身,却对陛下笑,又娇又痴:“陛下果然疼安荣,瞧瞧,小公主一进来,这神色都不一样了。” 好好还行着福礼,她却不叫免。好好自己站了起来。我是一品的封号,你是二品的妃,给你面子,你还真把自己当长辈?谁还不是大宝贝了! 四公主看到这一幕心里又有点酸胀:自己若也有这等风光荣宠,那哪里还用在容妃面前小意讨好?容妃眼角里也瞟到了,妩媚的凤眼光华流泻。她拉了帝王的衣袖,亲手敬了一杯酒,笑道:“感谢陛下百忙之中赏光于臣妾。” 宣和帝听女人这么识趣,自然是开心的。四公主也添话凑趣:“娘娘花容玉貌蕙质兰心,陛下盛宠,何人能及 ?我只听过襄王神女的故事,如今见了父皇和贵妃,便觉风流万状,古人诚不欺我。” 宣和帝哈哈大笑,虽然他对巫山神女的传说无感,不过浪漫的感情生活,哪怕是帝王也想拥有。四公主这马屁拍得不错,他命人把面前一碟豆腐皮提褶包子端过去:“我记得你爱吃这个?” 四公主忙福身谢恩,十分谦恭。“我这是托了容妃娘娘的福了。” 容妃看看她,又看看好好,笑嘻嘻的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我们何其荣幸,遇到一位仁慈的陛下。只是要说盛宠何人能及嘛,我可当不起。陛下对安荣才是真的怜惜又爱惜呢。” 好好已经退回贤妃旁边,正吃她剥给自己的葡萄,忽然被点名,立即抬起了头。这就看到容妃娇嗔万种,给陛下敬酒:“那对玛瑙樱桃是天工阁老师傅的封箱之作吧?这对头花完工之后,他眼力不够腕力不足,就再也不动刀了。那些个年轻后辈的手艺都比不上。我当初给陛下讨要,陛下没依,这一转手却是给了安荣了。瞧瞧,这才叫心肝肉呢。” 顿时大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瞟了过来,盯在她头顶上。好好摸摸这对樱桃,皱眉道:“娘娘出身勇毅侯府,何等富贵,怎么将这点东西看在了眼里?” 后宫作人都讲究个面好,容妃没料到她说话这么直接,一时有点尴尬:“我哪里是为着这对樱桃,我是为着陛下的心!” 好好又道:“娘娘是上京第一美人,若是您都得不到陛下的心,那我们如何得到?哦,我懂了,是父皇好德不好色。” 144.太女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北靖王府地广人稀, 为了保证安全,早早就下钥, 再加上老王妃严查黄赌毒,为此还发落过人命, 所以王府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早早的, 就灯火灭, 重门静。好好提了一盏玻璃绣球灯悄悄溜出房门,脚下有功夫, 除了树上鸟雀啥都没惊动。她给自己比了个赞。 屏住呼吸,提起裙子, 好好蹑手蹑脚靠过去。趴窗台……身高不够,踮脚昂头大半天, 除了脖子酸痛脚抽筋什么收获都没有。不够!还是不够!她脚下用力一蹬,纵身跳起,斜着身子坐在了窗台上。继续抬头往里瞅。 房间内灯火幢幢, 耿叔靠在纱窗下, 手里握着一杯酒。他早注意到灯烛映出的影子,却只觉得好笑。这个脚劲过人的公主想搞什么鬼?耿叔摸着下巴, 心道小孩子的好奇心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大晚上的, 她也不怕掉下来。耿叔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窗户。 好好豁然一惊, 差点从窗台上翻下去。“耿叔!”好好呲牙同他打招呼。“晚上好啊。” “安荣殿下半夜爬窗, 草民受宠若惊。” 吱呀一声, 好好推开房门走进来。烛光下的人, 鬓若刀裁,英武高大。她昂头观察,心道岁月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改变多少红颜少年,增加多少沧桑风霜,让多少面容变得模糊,多少关系变得生疏……总之没看出所以然。 她皱着眉使劲想,也想不起十年前的生父陈更是什么样。而且作为王爷的护卫,他并没有画像留下来,许廷颢也没有给她重复回忆。 难道……好好瞧瞧瞥向他的腰。还有一个依据,她记得清楚,父亲跟她一样,后腰那里都有一个月牙刺青。只是,他会脱了衣服给自己看?好好摸摸下巴,鬼鬼一笑:“你看外边的月亮多漂亮!” “所以,小公主,你来找我赏月?”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小姑娘,姿态颇为豪放。开朗,活泼,强悍,跟一般的娇女不一样。 我要说我怀疑你是我爹,那皇帝立马就能带着人马杀到景福宫:孙氏,她敢绿了朕? “不!”好好立即摇头:“月亮这么美,只看着它怎么够?我要占有它,带着它走来走去。”她豪气冲天的撸起袖子:“玉兔是我的,嫦娥也是我的!” “……虽然我会点轻功,但我摘不了月亮。” “嘁,我的意思是我会把月亮纹在身上。” “哦,只要你不怕疼,随意。” 好好认真盯着他的脸,却没有看出一点异样的表情,心里莫名有点失望。有下人提热水进来,看到安荣公主,愣了一愣,立即跪下磕头。好好摆摆手叫他起来,看看屏风上搭着的衣衫,又看看耿叔。“你要洗澡吗?” “所以,”耿叔指指门外。用意不言而名。 好好轻啧一声,扮出仰慕姿态“我觉得你身材一定超级棒。” 棒也不给你看。耿叔提起她的衣领将人送到了门外。嘭的一声关上,好好清楚的听到了里头上开关的声音。 好吧,我这表现像个贪图民男的坏人。 安静听话的公主向来不是好好,她四下望望,看了眼屋顶,判断了一下揭瓦偷窥的可行性,最终无奈放弃。又判断了一下方位,轻轻扭动两下胳膊,判断出没有强行按倒脱衣的力量,好好只得安慰自己:不急不急,这么大个人还能飞了?等我的手臂也恢复了,我分分钟叫你自己脱给我看。 许廷颢刚做完今天的功课,一出门就看到好好在耿叔门口探头探脑,有点差异“那是安荣公主?这天都黑透了,她干嘛呢?”随即叫住了提着桶子跑过来的下人:“耿叔门口的是安荣殿下?难道是耿叔不肯劈砖头给她看,她还不死心?” 许廷颢看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心里有点不美:安荣喜欢手劈方砖的男人。我早晚把耿叔的功夫全部学到手。他正跟自己打气,下人开口了,语气有点飘忽:“奴才刚去给耿师傅送洗澡水,安荣公主似乎是为了他的好身材……” 许廷颢立即瞪大了眼睛:这比为了手劈方砖更叫他难以接受。“安荣公主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你不要乱讲话。”他想想魁梧高大的耿叔,又看看自己,跺脚道:“难道耿师傅的身材比我好吗?” 下人欲哭无泪,说实话绝对会被打死的吧。“小王爷,至少,至少您比云小姐身材好。” 许廷颢气得跺了一脚。快跑几步,直接截住了好好。“殿下,难道你是晚上兔肉吃多了睡不着吗。你不怕夜游神把你抱走吗?” “我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小孩子了。夜游神不会管我的。”好好有点没心情,推开许廷颢径直往前走。我已经十岁了,你才七岁。爹宝宝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许廷颢被推的后退一步,莫名有点委屈,又追上去:“你怎么了?你的脸冷得跟月亮一样。” 月亮!又是月亮!好好忽然有点恼火,这个刺青难道有什么文章不成?许廷颢竟然从未跟她讲过。好好忽然转身用力攥住许廷颢的肩膀,“小王爷,你见过耿叔的身体吗?” “没……没有。” “他是王府师傅,又是你的属下,你怎么可以没见过?” 爹宝宝更委屈了:“我选属下又不是看身材选的。” “……”好好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莫名其妙被吼,爹宝宝眼圈都红了。她的脾气和力量是同步的,都有点不受控制。难道是恢复原身带来的后遗症?她松开了手,给爹宝宝整整衣领,放柔了口吻:“你怎么还没有睡?” “补功课。”许廷颢轻声道。 好好这才注意到他的掌心有点红,轻轻一压许廷颢就微微瑟缩了下。“挨打了?”整个王府敢对他动手的,也只有老王妃了。“被奶奶上家法了?” “嗯……” 许廷颢跑去了东昌侯府,他去刺探敌情,看温如玉最近长成什么样了,结果温如玉太小了没意思,温如玉的爹却很有意思。他跟着温侯玩了几把骰子,赌了几次双陆。还兴致勃勃提了战利品回来。结果老王妃一看到他手里的玳瑁盘小陀螺,问清来历,就怒了。是真怒,都打板子了。 好好抓抓头,恍然明悟:老王妃就这一个孙子,成龙心切,而在一般人眼里,温侯都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典范。大错不犯,正事不干,除了脸没有哪里能看。她显然是怕许廷颢学坏了。 打手板,不许吃饭属于惩罚套餐,向来公不离婆,好好牵了他的手腕来到自己客房,翻出点心给他吃,又轻轻给他按摩手掌“要是淤血了,就不好了。” 许廷颢看看点心,摇了摇头。 “老王妃已经睡了,不要紧的。”好好摸摸他的头:“不按时吃饭会肚子疼的。” “让奶奶生气,是我不对。” ……这孩子真实诚。 许廷颢摸摸肚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决的摇头。好好对这么乖巧的孩子无话可说。她踢掉鞋子翻身上了床,许廷颢愣了一愣,也踢掉鞋子爬了上去。被子底下,伸手去楼好好的腰,好好随即抱住了他。一般小孩子觉得自己受委屈了,都会做这个动作。好好看着自己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心道撒娇要抱抱都是小孩的特权。等明年,就不许这样做了。 虽然不甘心,但好好以为核查身份这件事就暂时结束了,其他的都等彻底恢复力量再说。却不料,月末时候耿叔再次出现。就出现在了她在王府暂住的房间。露着自己的倒三角好身材,八块腹肌,健壮的脊背,长而笔直强壮的大腿。阳光下,那线条分明而肌理均匀的肌肉散发着古铜色的 光芒。 好好瞠目结舌,双眼大亮,她庆幸自己不是三姐那样钟爱面首的色女,不然就嗷嗷叫着扑上去了。她才刚陪许紫云运动完,回到房间,就看到了单手曲肘撑着额头,以雕塑姿态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耿叔。她整个人都是懵圈的……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成熟伟岸的男性躯体,还是只有短裈近乎赤丨裸的。 看吧看吧看吧,赶紧看个够!耿叔在世间行走多年,超高武力值加持,没想到也会被逼卖肉。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小王爷算你很!为了你老爹的救命之恩,我答应帮你做三件事。谁知道你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变成高手,于是我开始了拳棒师傅的苦逼生涯。好吧,我认了,谁想到一个四岁小孩会目的性这么强呢?给我一根金箍棒或者一只烤羊腿才是四岁小孩的正常要求吧? 但现在,你又浪费了第二次机会,就为了讨好这个小姑娘!! 哪怕自己把自己坑了,也得把绝世高手的风范撑到底。耿叔把自己的姿势摆的更酷拽了点,一副撕下脸皮踩到脚下的样子。 好好把视线投向许廷颢,小白花一样开在肌肉大叔身边的爹宝宝正默默对手指,有点不甘又有点讨好:“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身体,我就拿给你看…… 好好把爹宝宝抓进怀里一顿揉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的爹爹都是极为疼爱我的爹爹。 “……就这样?”好好抓抓头,看来原主认为许廷颢和老四联起手来对付她。但也没必要跟仇人一样吧?无语又凝噎,泪往心里流,真是好大的锅。 采菊中途插话:“公主,其实因为小王爷周岁的时候,陛下亲赐贺礼到王府,大长公主就抱了婴儿来谢恩。您受宠,当时恰好也被陛下带在身边玩,结果小王爷被抱过来了,陛下一笑,把你一推,道:‘朕往日只觉得阿六晶莹如雪,好比明珠宝玉。现在,可是被比下去了。’您当时就不大高兴。存了这个芥蒂,那以后看他啥都不顺眼。” 所以,我嫉妒爹宝宝长得比较美?好好双泪流,前世今生都在背的锅! 折梅横她一眼:咱们主子乃是追求琴棋书画高级趣味的人,哪里在意这肤浅的东西?她观察好好的表情,当即道:“虽然你俩经常闹性子,但真正闹大,还是上次。秋狩之前,中秋节,您费尽心思绣了一首诗邀宠,自己作的,却不料还没送上去,四公主就先念了出来。说来也巧,您认定了是小王爷作怪,因为您就在他随大长公主进宫时,按捺不住炫耀了。别人都不知道。您觉得他偷偷告诉了四公主,破坏您的计划,抢您的风头。” 好好指指自己,“所以这个被宠着长大的暴脾气小女孩就冒火了?” 折梅被她的表述方式逗乐了。“您何止是冒火了,您的火气都能点房子了。当时也是气急了,就放狠话,说要是手里有把剑,我就马上捅上去!” 这么暴力?!好好嘴角弯成了下弦月。完蛋了。难怪他今天那么怕。好好用那蛇神桃木剑啪啪的拍自己掌心,原来在爹宝宝心里,我是个刁蛮任性,还暴躁无理的坏人。好难过。 嘤嘤嘤的,心里泪流三千丈。还好我今天晚上转圜了一点,留下了洗心革面放下屠刀的正面形象。从明天起,继续当个听话懂事的乖宝宝。 采菊性格爽直,看好好面有悔意,便道:“公主也不必过于愧疚,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您以后好好当您的公主,别再随便发火,只怕连陛下也要更喜欢您呢。”景福宫的待遇越来越好,零钱零食散不完,她们这些宫人也是越来越有体面。以前德妃宫里的奴才都用鼻孔看她们,现在终于可以抬头挺胸的说话,这一众小宫女日子可是相当舒爽。 好好漫不经心的点头,她一点都不想讨好这个渣爹。偏折梅听到这话开心,还特意开箱柜拿包袱助兴。有什么东西比满目亮晶晶的珠宝更让女孩子开心的?她捧出一只大大的红漆雕葵花式大扁盒子。那里头都是渣爹近段日子赏给人肉盾牌的补贴。 “您看,殿下。”绿松石,猫眼石,珊瑚珠,琉璃珠,光芒盈盈。还有各色头花,夏天戴堆纱的,冬天戴细绒的,春天戴绢绸的,秋山戴轻羽的,牡丹式,玫瑰式,铃兰式,能摆出一个百花聚会。手镯,脚铃,璎珞圈,样样精美。 好好也算见过世面,北靖王府时,虽不大肆装扮,但许廷颢给她的,样样都是顶好的。宫里后妃的,真不一定比她以前的强。比如那桂花油……好好别有一股幽怨。她发质不好,容易断裂,曾偷偷跑进爹爹书房,却留下证据“那糖炒栗子一样的颜色,绝对不是从我头上掉下去的。”许廷颢细白的手指间缠绕着罪证,好好看着他光滑可鉴柔亮如绸的秀发,除了认罪,都找不出话来强词夺理。深以为憾。 145.成婚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赵雀眉自然夸她有见地, 批判只懂炫耀财富的六公主真是肤浅。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幸而是个公主。若是王昭仪这次真生个皇子,只怕后宫又多一个妃了。 松了口气的还有贤妃母女,王昭仪生产当天, 贤妃就开了一坛竹叶青:“来来来, 阿六咱们母女走一个。我就说广济寺的菩萨灵验,求什么来什么。” 好好哈哈大笑:“母妃你真幽默,王昭仪指望着母凭子贵再晋妃位, 她也没少磕头。佛祖听了你的, 大约是你做的罗汉斋比较好吃。” 四公主多了个妹妹, 安荣比她还高兴,满月那天,送上一颗又圆又大的夜明珠。皇帝对大方友爱的姐姐十分满意,夸安荣懂事。四公主更加内伤:我那愚蠢的父亲啊, 你根本不知道刘六高兴的是什么!明明恨得咬牙, 还不得不得打叠出笑脸, 感激景福宫的贺礼,四公主也是心里苦。 好好最近生活舒畅,跟贤妃绣绣花,跟零活动一下拳脚, 跟四公主斗斗嘴, 再跑去东昌侯府在自己男人面前刷一次存在感。真是太充实。 □□马宝乌云盖雪, 据说乃是当年太宗□□狮子鬃的后代, 性别为母温驯而又矫健。才跑出二里地, 一个黑衣人从大树上猛扑下来, 头戴斗笠,身形矫健。来者不善!好好微微瞠目,立即勒马,骏马人立而起,好好牢牢控着马鞍,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那人眼中露出讶异之色,却又苍鹰般扑过,劈手将好好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小丫头,”声音有点轻佻。“反应挺灵敏嘛,马术也好。” 好好这会儿已镇定下来,她抬头看着这个黑衣人:“你是要绑架我吗?” “不,”那人的面容被完全遮挡,却把蒲扇似的巴掌团了起来:“看到了吗?沙包大的拳头。” “哦”好好恍然大悟:“你是要挑衅我。”她的视线还停留在对方暴起的关节上,脚下却忽然动了,啪!她用上全身力气,狠狠的跺向了对方脚趾。那人手上一软,嘴里的狗尾巴草也掉在了地上……他不像被小女孩踩了,像是被狗熊踩了。 好好哈哈大笑:“大叔,要恐吓本公主,记得下次多带几个人来。”她灵巧的从对方肘下钻过,却不料才动一尺,背后一道劲风扫来,腰下一软,又被他捉了回去。他轻佻的语气已经收了起来,冷冰冰的口吻有点吓人。“小丫头,你听着,我知道你是当朝公主,但哪怕你是玉皇大帝的女儿,该讲的礼貌也是要讲的。” 好好有点着急:身体,她越来越渴望本来的身体了。若是全套的,她就能把这黑衣人像甩沙包一样甩出去,而不是像鼹鼠一样被堵在这儿。 “人的出身,相貌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攻击别人的长相,是愚蠢又粗浅的行为。你最好乖乖认错。”他抓着好好的肩膀,姿势松散却偏偏让她挣扎不得:“北靖王府的许小姐。她是因为生病才变成这样的。你还记得自己做什么了吧?” 好好愣了一瞬,恍然大悟:“哦,那个胖妹?” “……没错。”他发现了好好的斤两,语调又开始变得慵懒,教小女孩做人这种事不符合他绝世高手的身份,其实他心里很别扭:“小主子说了,叫我看着,别让她被别的女孩子欺负。你自觉点,别让我这当下人的难办。” 小主子?北靖王府?那除了许廷颢还能有谁?原来是爹宝宝要保护这个胖胖的堂姐呀。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当年她进王府,这堂小姐已经出嫁,而且身材合中。现在比起来,真是胖若两人。 好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认真看着他,却只能看到斗笠下露出的带胡茬的下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种奇特的感觉,是我爹?四岁就亡故的生父? 安荣公主的脸长得很不错,黑白分明而略带妩媚的杏仁眼,直勾勾看过来的时候-----那人抹了把脸,一个面罩出现,把下巴也包了起来:“我知道我长得帅,但不要被我的英俊迷倒了,赶紧办正事。”他搬住好好的身子把她往后转:“你是个好孩子,快去道歉。” “大胆狂徒!住手!”一声爆喝忽然响起,好好扭头一看,是赵凤仪。“大胆,竟敢劫持安荣公主!” 他比好好长两岁,骨梢又长,虽然才十二岁,但已脱去稚气,赫然是个少年了。骑一匹枣红马,从山腰上冲下来,还真是有些英雄的味道,如果好好真是个十岁幼女,大约就被迷倒了。 只是,今日这个英雄,他显然当不成……好好方才已察觉到此人功力难测,如今大夏鲜少有人能挡住。 黑衣人轻松握住赵凤仪来犯的拳头,一扬手将人摔在了地上。装逼失败,心疼你一下下。赵凤仪长腿一扫,随即又弹腾起来。好好给他好评,这个鱼跃龙门非常利索。 “你别怕啊公主,我会保护你的。”赵凤仪信誓旦旦。好好翻白眼望天:“你手先不抖了再说吧。” “咱俩才是同一边的,你会不会讲话!”赵凤仪双目赤红,又冲了过来。“看在你以前是我跟班的份上,你今儿我罩定了!” 这句话放出来,别的小女子妥妥要感动,可惜好好是个怪胎,内心只滚过一个想法:你丫的,是想跟我争老大的位置?她俊俏的眉毛轻轻挑了挑,当初她才是上京扛把子,都是别人靠她罩的。 “不要打,不要打。”关键时刻,核心人物许紫云终于出现,她体型丰满,这几步跑得连呼带喘,圆圆的脸红成了柿子:“耿叔,”她弯着腰拄着膝盖,看看好好,给她行礼:“安荣殿下。” 她生得圆胖,这样跑过来,肺都要炸了,刚一弯腰就要晕倒,幸而好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不然那银盘似的脸蛋就要磕地上。 被唤作耿叔的人收手站定:“小公主?” 好好立即清清嗓子:“许姑娘,我刚刚叫你胖妞是我不对,其实我没有恶意。我以后不会这样叫了。最近是兴奋过头有点太大大咧咧了。”她弯腰行了一礼。 许紫云愣一愣,没料到这位公主竟然这么爽快。她忙侧开身子,不敢受好好的礼。对那黑衣人道:“耿叔,我晓得小王爷派您来看我。您辛苦了。”又看看好好,微微笑道:“我分得清好坏。你刚才叫我胖丫头,是有口无心的。” 耿叔?不姓陈吗?好好意外。 “我知道自己胖。”许紫云摸了把脸上的汗,有点失落,又有点难过,她抓紧好好的手,诚恳的道:“谢谢殿下道歉。” “很多女孩子,明面上跟我处的好,但我晓得那眼光不对,转个身,都嘲笑我肥婆,猪婆。有的恶意问我是不是还吃三碗饭。虽然不是直接说胖,但却比公主方才叫的胖妞,更叫人难受。” 这话一出口,站在一边的赵凤仪蓦地脸红。他知道现在贵女圈那帮女孩子背后奚落许紫云“云三碗”,而这故事,还是他不留神说出去的。上天做证,他真的只是意外加好奇而已,毕竟他姐赵雀眉才吃大半碗。 “四公主还有赵家表姐,她们倒是好一点,从不关注我的体型身材,也会认真跟我探讨学问。” 赵凤仪的脸愈发红了,他知道自己姐姐也关注。“啧,云表妹倒是鹅蛋脸呢,硬是被她自己吃成大饼了。她还吃三碗饭吗?幸好在王府,若是一般人家,这样的女孩要被溺马桶的。”然而每次相见,她都会很亲切的安慰:“没事,妹妹,你这样更可爱,那些老夫人们都觉得这是福相。跟古唐时期的美人一样。” 看着心底如澄澈水晶,不染不垢的安荣公主,赵凤仪忽然觉得羞愧。 好好摸摸她肉乎乎的手背:“放心,你一定会瘦下来的。” “真的吗?”许紫云双眼大亮,她愈发亲切的用小胖手握住了好好的手臂:“我今天真是太开心了。走,为了我的美好明天,咱们去吃点东西庆祝一下。” ……忽然觉得你要瘦下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有人送了小王爷一根宣威火腿,我们去讨要了,叫厨房做。还是上好的晚春腿呢。”许紫云心宽体胖,这会儿已经开始算计堂弟的肉了。 有人请吃饭好好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她有疑问跟许廷颢请教。那个神秘的耿叔,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赵凤仪看她俩谈天说地,旁若无人,忍不住咳嗽一声:我也算见义勇为的英雄吧?吃饭不带我? 许廷颢急忙从她身上滚下去,又伸手要拉她起来。好好呲着嘴接过爹宝宝的手,拍拍腿站起身体。 “谢谢你。”许廷颢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公主殿下,她不再蛮横撒野,也不随便对自己言语恐吓。这个人其实挺好的。好好若知道这个评价一定会泪流满面,早知道抱这一把就能从坏人变成好人,那她上次见面就会把他举高高。 “应该做的。”好好很是豪爽的摆手:“爹爹,大长公主呢?” 许廷颢道:“你不要叫我跌跌”他有点不情愿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并不总是跌倒的。”两次见面,他摔倒两次,这次见面又是两次。他以为好好在取笑他。因为以前阿六见到他都只叫许家那小子。 好好怔住:大意了,刚刚一时不防叫了出来。幸而爹宝宝思维精奇,自己圆了过去。她正庆幸,许廷颢却拉住她的手,白白嫩嫩的指头在她掌心写道:“颢,你可以叫我颢颢。从景从页,天生日光之意。” 那软细的小指头弄得她掌心痒痒的。好好受宠若惊:直呼爹名,可是大不敬。 146.成婚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屏住呼吸, 提起裙子,好好蹑手蹑脚靠过去。趴窗台……身高不够,踮脚昂头大半天, 除了脖子酸痛脚抽筋什么收获都没有。不够!还是不够!她脚下用力一蹬, 纵身跳起,斜着身子坐在了窗台上。继续抬头往里瞅。 房间内灯火幢幢,耿叔靠在纱窗下, 手里握着一杯酒。他早注意到灯烛映出的影子, 却只觉得好笑。这个脚劲过人的公主想搞什么鬼?耿叔摸着下巴, 心道小孩子的好奇心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大晚上的,她也不怕掉下来。耿叔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窗户。 好好豁然一惊,差点从窗台上翻下去。“耿叔!”好好呲牙同他打招呼。“晚上好啊。” “安荣殿下半夜爬窗,草民受宠若惊。” 吱呀一声, 好好推开房门走进来。烛光下的人, 鬓若刀裁, 英武高大。她昂头观察,心道岁月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改变多少红颜少年,增加多少沧桑风霜, 让多少面容变得模糊, 多少关系变得生疏……总之没看出所以然。 她皱着眉使劲想, 也想不起十年前的生父陈更是什么样。而且作为王爷的护卫, 他并没有画像留下来, 许廷颢也没有给她重复回忆。 难道……好好瞧瞧瞥向他的腰。还有一个依据, 她记得清楚,父亲跟她一样,后腰那里都有一个月牙刺青。只是,他会脱了衣服给自己看?好好摸摸下巴,鬼鬼一笑:“你看外边的月亮多漂亮!” “所以,小公主,你来找我赏月?”他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小姑娘,姿态颇为豪放。开朗,活泼,强悍,跟一般的娇女不一样。 我要说我怀疑你是我爹,那皇帝立马就能带着人马杀到景福宫:孙氏,她敢绿了朕? “不!”好好立即摇头:“月亮这么美,只看着它怎么够?我要占有它,带着它走来走去。”她豪气冲天的撸起袖子:“玉兔是我的,嫦娥也是我的!” “……虽然我会点轻功,但我摘不了月亮。” “嘁,我的意思是我会把月亮纹在身上。” “哦,只要你不怕疼,随意。” 好好认真盯着他的脸,却没有看出一点异样的表情,心里莫名有点失望。有下人提热水进来,看到安荣公主,愣了一愣,立即跪下磕头。好好摆摆手叫他起来,看看屏风上搭着的衣衫,又看看耿叔。“你要洗澡吗?” “所以,”耿叔指指门外。用意不言而名。 好好轻啧一声,扮出仰慕姿态“我觉得你身材一定超级棒。” 棒也不给你看。耿叔提起她的衣领将人送到了门外。嘭的一声关上,好好清楚的听到了里头上开关的声音。 好吧,我这表现像个贪图民男的坏人。 安静听话的公主向来不是好好,她四下望望,看了眼屋顶,判断了一下揭瓦偷窥的可行性,最终无奈放弃。又判断了一下方位,轻轻扭动两下胳膊,判断出没有强行按倒脱衣的力量,好好只得安慰自己:不急不急,这么大个人还能飞了?等我的手臂也恢复了,我分分钟叫你自己脱给我看。 许廷颢刚做完今天的功课,一出门就看到好好在耿叔门口探头探脑,有点差异“那是安荣公主?这天都黑透了,她干嘛呢?”随即叫住了提着桶子跑过来的下人:“耿叔门口的是安荣殿下?难道是耿叔不肯劈砖头给她看,她还不死心?” 许廷颢看看自己白白嫩嫩的小爪子,心里有点不美:安荣喜欢手劈方砖的男人。我早晚把耿叔的功夫全部学到手。他正跟自己打气,下人开口了,语气有点飘忽:“奴才刚去给耿师傅送洗澡水,安荣公主似乎是为了他的好身材……” 许廷颢立即瞪大了眼睛:这比为了手劈方砖更叫他难以接受。“安荣公主怎么会是那么肤浅的人,你不要乱讲话。”他想想魁梧高大的耿叔,又看看自己,跺脚道:“难道耿师傅的身材比我好吗?” 下人欲哭无泪,说实话绝对会被打死的吧。“小王爷,至少,至少您比云小姐身材好。” 许廷颢气得跺了一脚。快跑几步,直接截住了好好。“殿下,难道你是晚上兔肉吃多了睡不着吗。你不怕夜游神把你抱走吗?” “我已经不是八|九岁的小孩子了。夜游神不会管我的。”好好有点没心情,推开许廷颢径直往前走。我已经十岁了,你才七岁。爹宝宝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 许廷颢被推的后退一步,莫名有点委屈,又追上去:“你怎么了?你的脸冷得跟月亮一样。” 月亮!又是月亮!好好忽然有点恼火,这个刺青难道有什么文章不成?许廷颢竟然从未跟她讲过。好好忽然转身用力攥住许廷颢的肩膀,“小王爷,你见过耿叔的身体吗?” “没……没有。” “他是王府师傅,又是你的属下,你怎么可以没见过?” 爹宝宝更委屈了:“我选属下又不是看身材选的。” “……”好好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莫名其妙被吼,爹宝宝眼圈都红了。她的脾气和力量是同步的,都有点不受控制。难道是恢复原身带来的后遗症?她松开了手,给爹宝宝整整衣领,放柔了口吻:“你怎么还没有睡?” “补功课。”许廷颢轻声道。 好好这才注意到他的掌心有点红,轻轻一压许廷颢就微微瑟缩了下。“挨打了?”整个王府敢对他动手的,也只有老王妃了。“被奶奶上家法了?” “嗯……” 许廷颢跑去了东昌侯府,他去刺探敌情,看温如玉最近长成什么样了,结果温如玉太小了没意思,温如玉的爹却很有意思。他跟着温侯玩了几把骰子,赌了几次双陆。还兴致勃勃提了战利品回来。结果老王妃一看到他手里的玳瑁盘小陀螺,问清来历,就怒了。是真怒,都打板子了。 好好抓抓头,恍然明悟:老王妃就这一个孙子,成龙心切,而在一般人眼里,温侯都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典范。大错不犯,正事不干,除了脸没有哪里能看。她显然是怕许廷颢学坏了。 打手板,不许吃饭属于惩罚套餐,向来公不离婆,好好牵了他的手腕来到自己客房,翻出点心给他吃,又轻轻给他按摩手掌“要是淤血了,就不好了。” 许廷颢看看点心,摇了摇头。 “老王妃已经睡了,不要紧的。”好好摸摸他的头:“不按时吃饭会肚子疼的。” “让奶奶生气,是我不对。” ……这孩子真实诚。 许廷颢摸摸肚子,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决的摇头。好好对这么乖巧的孩子无话可说。她踢掉鞋子翻身上了床,许廷颢愣了一愣,也踢掉鞋子爬了上去。被子底下,伸手去楼好好的腰,好好随即抱住了他。一般小孩子觉得自己受委屈了,都会做这个动作。好好看着自己怀里毛绒绒的小脑袋,心道撒娇要抱抱都是小孩的特权。等明年,就不许这样做了。 虽然不甘心,但好好以为核查身份这件事就暂时结束了,其他的都等彻底恢复力量再说。却不料,月末时候耿叔再次出现。就出现在了她在王府暂住的房间。露着自己的倒三角好身材,八块腹肌,健壮的脊背,长而笔直强壮的大腿。阳光下,那线条分明而肌理均匀的肌肉散发着古铜色的 光芒。 好好瞠目结舌,双眼大亮,她庆幸自己不是三姐那样钟爱面首的色女,不然就嗷嗷叫着扑上去了。她才刚陪许紫云运动完,回到房间,就看到了单手曲肘撑着额头,以雕塑姿态摆放在自己面前的耿叔。她整个人都是懵圈的……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成熟伟岸的男性躯体,还是只有短裈近乎赤丨裸的。 看吧看吧看吧,赶紧看个够!耿叔在世间行走多年,超高武力值加持,没想到也会被逼卖肉。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小王爷算你很!为了你老爹的救命之恩,我答应帮你做三件事。谁知道你的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变成高手,于是我开始了拳棒师傅的苦逼生涯。好吧,我认了,谁想到一个四岁小孩会目的性这么强呢?给我一根金箍棒或者一只烤羊腿才是四岁小孩的正常要求吧? 但现在,你又浪费了第二次机会,就为了讨好这个小姑娘!! 哪怕自己把自己坑了,也得把绝世高手的风范撑到底。耿叔把自己的姿势摆的更酷拽了点,一副撕下脸皮踩到脚下的样子。 好好把视线投向许廷颢,小白花一样开在肌肉大叔身边的爹宝宝正默默对手指,有点不甘又有点讨好:“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身体,我就拿给你看…… 好好把爹宝宝抓进怀里一顿揉搓,果然不管什么时候的爹爹都是极为疼爱我的爹爹。 那天在桃花林,恰好看到一个书生面带忧愁,暗自堕泪。或许是正义感被激发,或许是想在小姑娘面前表现一下,爹宝宝带着好好去仗义相助。“你是不好好读书被娘亲赶出来了吗?” 好好看着一脸认真的爹宝宝不由得抽了抽嘴角,瞧那手里颜色可疑的粉红信笺,明显应该是被媳妇赶出来的。 书生一肚子伤春悲秋的情调被破坏,刚有点不耐烦,但一抬头看到美如宝玉的小孩,伸出来的手又缩了回去,捂着脸,哀叹一声:“成年人的烦恼,你们是不会明白的。” 好好实际上可有十二三岁,被这么讲就不开心了,当即道:“我知道,肯定是你喜欢哪个姐姐,却不敢讲。” 书生眼睛一亮,这俩小孩都没有捉弄他的意思,显然是纯洁美好的那一挂,于是当即把二人当成了树洞对象:“对啊,哥哥我有个心仪已久的女神,她就是我梦中的天女,与哥哥我,乃是青梅竹马……” “你撒谎。”许廷颢打断他一本正经道:“你明明是个叔叔。” 书生当即石化。好好一愣,当即把爹宝宝打包卷回家:你这么讲话,是会被人揍的! 再比如他现在还很软很好骗。意外的轻信。好好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有夜游神,晚上不好好睡觉的小孩,都会被他抓走。”当初好好刚进王府,晚上不按时休息,许廷颢就这样哄她。现在许廷颢点着蜡烛拆九连环,老太妃夺都夺不下,好好依样去哄他。 却不料许廷颢眨眨漂亮的眼睛,认真的看着她:“那要是他趁我睡着的时候,把我抱走了怎么办?” ……当初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机智的反问?好好装逼装到底:“夜游神看到不睡觉的小孩才会现身把他抱走呢,睡觉的不会惊扰,所以你才会总是一觉醒来就在床上啊。” “夜游神长什么样子?” 好好板了脸:“我这种按时睡觉的乖孩子怎么会知道?” “那我俩今天晚上等着他吧。” ……好好很不甘心的承认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烛泪淌啊淌,窗外还有虫儿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好好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脑袋沉重得像戴了铁帽子。许廷颢显然也有点困,时不时用小手掩了口打哈欠。偏偏硬是撑着,要等夜游神,害得身边伺候的侍女都拿幽怨的神色看好好。 灵机一动,一个主意冒出来,好好先给侍女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又很专注的盯着黑暗中的某处。爹宝宝显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你在看什么?”好好刻意压低了声音:“夜游神。”许廷颢顿时来了精神,又要叫,又勉强保持镇定,认真盯着那片虚空,半晌后,很不甘的问:“哪里有,我没看到。” 明珠很机灵,一起看着好好视线追寻的方向,一脸认真的保证:“真的有。夜游神来抱孩子了。小娃娃要赶快睡。” 许廷颢显然有点怕了,当即踢掉鞋子,滚到了床上。好好这才算放心,她预备起身走人,却不料许廷颢又一骨碌爬起:“我看不到,你却能看到。难道我已经睡着了,这是在我梦里?” “唉?”好好懵圈 “你能看到,说明你还没睡着,那夜游神来了,是要抱走你?” 嗯?一脸睡意的安荣公主完全没搞懂王爷儿童的思维,持续呆傻。是该夸你机灵还是该怨自己笨呢?她还在发癔症,爹宝宝就光着脚跳下床,把好好拉过来,按上床,推到里面,自己却在外面躺了。 “我要看着你。” “你怕我被抱走?”好好扭过头看着爹宝宝吹弹可破的小脸蛋。七岁不同席,时过五年,今个儿又同床共枕了。好怀念。啊,奶香味。好好把脸蛋埋进爹宝宝软软的怀里蹭了蹭,蹭得他怕痒,咯咯笑着往外躲,差点一跟头栽下去。 “睡了。”好好看着他长长睫毛下,点漆般一对眸子,伸手去盖他的眼睛。她已经后悔讲这个毛神了,谁知道爹宝宝思维这么精奇,根本不上道呢?哎,只怪当初脑子小,许廷颢说啥她都信。 “我看着你睡着,夜游神不会抱走你了,我再睡。”他把胳膊从月紫色芙蓉被里伸出来抓抓头发,自己把自己绕晕了:“我现在到底是醒着还是梦着呢?” 好好已经困得不行,索性伸手抱住他:“这样就不会被抱走了。快睡。” “哦。”许廷颢把手绕过去,整个人缠住了她。 贤妃在自己客房抓耳挠腮,几起几坐,靖王府的侍女还是传话俩宝贝在玩。她终于等不住了,拢了披风过来看,结果就发现两个小孩耳鬓厮磨挨肩贴腰黏在一起。小脸红红,呼吸均匀,显然睡得极好。 老太妃着人伺候着,披了暗紫色富贵缠枝花大袄坐起,贤妃忙先福身请安。如今宫里没有皇后,只有皇帝能叫皇姑。这一众嫔妃,威重如德妃,娇宠如容妃也只能自称晚辈。“大晚上,惊扰您老人家了。” 老太妃笑得很慈爱:“真是一片慈母心肠,我已着人告诉你了,你却还是不放心。如今已睡安稳了,等明个儿我囫囵给你送回去。” 贤妃原本实诚,不懂圈圈绕,只把两个小孩的被子掖了又掖,这才不好意思的道:“其实阿六睡相不大好,晚上踢被子,我怕她闹着小王爷。” 老太妃看看两个娃娃如花睡颜,阿六年纪略长,却用一种奇怪的姿势钻在小孙子怀里,那显然是极为信赖和亲昵的人才会有的动作。而小王爷唇角带笑神态愉悦显然梦里也是好心情,让人不忍将二人分开,遂笑道:“这有我,你只管放心歇歇去。对了,陛下说你还在绣百鸟朝凤?如今进行得怎么样了?” 贤妃忙道:“一众鸟雀已经基本到位,唯有那只大凤,用昭阳牡丹还是明月梅花的背景,至今没有定下来,德妃娘娘和容妃娘娘也还在商定。” 老太妃好似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道:“你是主司,太后怒与喜都只问你。那德容二妃……”她蓦地住口,贤妃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她。老太妃望那憨厚老实一张脸,料来不懂言语机关,遂道:“也罢,我指条明路给你。太后向来厌月,只是知道的人不多,你若真用明月梅花,倒是犯了她忌了。” 惹了太后是什么后果?贤妃浑身一抖,赶紧给老太妃磕头:“多谢您老人家指点,不然我傻傻的,叫人卖了也不知。” “一句话而已。”老太妃着人扶她起来,轻轻打了个哈欠。贤妃非常知趣的告辞,恋恋不舍的看了女儿一眼,这才蹑脚往外退。 宝珠用四君子八角罩子盖了灯,室内随即昏暗下来,老太妃也安慰歇下了。好好却轻轻翻了个身,伸手去摸后腰,按道理,她这里是有个月亮纹身的。 次日一早,鸟声啁啾,风送花香。好好当初跟许廷颢一起养成的好习惯,从不赖床。老人原本醒的早,她醒了,两个小孩子却也起床了。好好看着睡眼朦胧的爹宝宝,捉住他的手,制止了他揉眼的动作:“当心会有翳。不可以揉。” 许廷颢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歪着头,散着头发,衣领敞开,露出半个白嫩肩膀,一脸呆萌,好好直接伸出双手一顿揉搓,许廷颢这才醒了。醒了就不依了,咯咯笑着伸了胳膊要揉回去,“怎么只许你揉我的,不许我揉你的呢?” 好好虽然身体跟脑子不配套,但基本的动作招数可是熟练的很,又有身高优势,又有力量优势,两招小擒拿手轻易就把他按翻在了锦褥堆里:“不是不给你揉,是你揉不到啊。哈哈哈。”制服了小短胳膊小短腿,仰望许廷颢整整八年,屡战屡败的好好,今天终于讨回了场子。 听着她“张狂”的笑声,爹宝宝委屈的把脸埋在了被子里。坏人坏人坏人…… 一边的老太妃正在让明珠伺候着梳头发,俩孩子打闹,她从大莲花穿心镜里看个分明,心道:难怪当初孙儿害怕六公主,你看,一般小孩打闹挥拳头揪头发都算了,她动手竟然是带招的。啧啧,也是老天开眼。若非随便学了两下就觉得了不起,也不会跟着皇帝跑到上林苑,被熊拍。 明珠附耳悄声:“主子,刚刚安荣殿下可是对小王爷用黑虎掏心啊。” 嗯,就那两下猫爪拳,老太妃毫不在意的笑:“男孩子本就该多操练,黑虎掏心有啥好惊恐的,又不是猴子偷桃。” “……主子英明。” 四公主抽抽搭搭的道:“父皇和皇祖母,他们都偏心阿六。” 王昭仪把襁褓放下,把女儿搬过身子认真看着她:“阿四,你还是没有被点醒。陛下为何不悦?因为你今天的作为,不仅仅是在争宠,更像在幸灾乐祸。嫌疑人是安荣,倒霉的却是太后,你那么乐让太后心里怎么想?而对陛下来说,你这行为倒像是巴着他心爱的女儿被惩罚,他又怎么会高兴?” 四公主仿佛明悟了一点,但眼圈却红的更厉害了:“阿六明明比我小,却样样赶在我前头,这让我当姐姐的面子往哪里搁?想想前几次宫廷宴会,那些老夫人老封君们,眼里都是有她没我。” 王昭仪小心翼翼的为她擦净眼泪,柔声宽慰:“你的努力陛下太后都会看在眼里的,一样是公主,差别能有多少?你该绣花绣花,该作诗作诗,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喜欢安荣,那全当看不见好了。” 不然又能如何呢?太后皇帝都是精明人,她得劝女儿收了心,千万别搞什么下作手段,要不然就真的失宠了。 四公主深深吸了口气,谢了母亲安慰。好吧好吧,我活我自己的,全当她死了。 147.婚后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以前女儿胆大包天, 言语置气小王爷,皇姑温和大度, 只当是小孩玩闹,并不计较。贤妃却是暗地里捏把汗。只是女儿向来主意大,又固执。“北靖王府都是二爷主事,他又得爱重, 又是如今许家门面担当, 还与帝王是连襟, 长公主固然尊贵, 却是个妇人,又年迈力衰,北靖王府将来到底如何, 都还不一定呢。” 方才听采菊说女儿硬把小王爷拽回来, 小王爷还一手的血,贤妃魂飞魄散心急火燎的赶回来。一看场面没严重到超出控制, 松了口气,脊背上的冷汗才消下去。 “六儿,小孩子一块玩呢, 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深仇大恨。你是姐姐,要有点风度,心胸宽广些,不那么记仇其实人可以活得更轻松, 哎, 我的话你总不听。你又对小王爷发狠了?” 而好好, 她现在又尴尬又讶异的看着面前这个小东西。除了颜值还在,威仪呢?手段呢?冷淡呢?气场呢?一个摔倒了就掉眼泪的小娃娃,娇娇嫩嫩连性别都看不出来,被欺负了还没能力反抗的宝宝,这是她爹?而对方现在昂着头看着她,唇白齿红,玉团似的脸蛋。凑近了细嗅,身上还有甜甜的奶香味儿……目瞪口呆。 “贤妃娘娘。”他指指好好:“公主没有怎么样。我们刚刚在玩。” 难得她没有怎么样。贤妃一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她一矮身在朱红绣花锦墩上坐下,小心的拿过他的手,还好,不算严重,只是蹭破的范围有点大。 “母妃,小王爷的右膝好像也受伤了。”好好声如蚊蚋,脸皮发烫,现在是真害臊了。她刚刚,竟然要脱爹爹的裤子。 僵立如柱,目瞪口呆。 甚少听她建议的女儿显然是一幅认错样子,这让贤妃颇觉欣慰。也不假手宫女,亲自出手脱掉了他的鹿皮小靴子,冬季的绒裤很厚,不好卷上去,脱下去又怕着凉。贤妃叫人把掐银丝铜胎鎏金小手炉拿过来,放在毛巾里一裹,推到他身边,这才去解衣带。她显然对照料人极为熟手,从神态到动作都让人安心多了。 许廷颢这次没有躲,他里面穿着柔软红绫弹墨裤,可以推上去。 原来不用脱光啊。原本转过身,摆出正经姿态的好好,无意中偷瞄一眼,摸摸鼻子道:“那你方才羞什么,弄得我跟坏人一样”。许廷颢愈发低了头,折梅在一边察言观色,心道,那是因为公主你方才的表现实在是太像个坏人了。 细白萝卜似的小腿,软软的,滑滑的,膝盖那里果然紫红一片。刚才磕得不轻。好好为自己那个扫堂腿深感愧疚,明明是爹爹教她的,现在她却用来对付年幼的他。 “不用生肌膏,把三七活血酒拿过来。”贤妃娘娘伺候了好好两个多月,从破布一样的身体,又把她养成现在这样,一般的跌打损伤显然不在话下。好好哦哦答应着,亲自去翻抽屉,松木黄油盒子里,冰布口袋装着一大瓶。小银碗里倒了点,贤妃先用勺子亲自喝了一口,这才舀在掌心,搓热,握住那小膝盖轻轻按摩。 她向来做小伏低,这举动是为了表明药品无害。好好惊觉这贤妃看上去毫无心机,其实很多事情她都能考虑到。 许廷颢看她在一边站着,低着头不说话,一幅乖宝宝样子,忽然就笑了。原来她背后那么嚣张,见了家长,也跟鹌鹑一样。他不知道无论原主还是好好都不怕贤妃,好好敬畏的,只是他罢了。 这一笑,格外惊艳,尤其那双眼睛又俏皮又灵动,让好好惊讶的张大嘴巴,她爹向来都是冷笑,淡笑,阴笑,鄙视的笑,无所谓的笑,这么纯真无邪的,从未见过,简直杀伤力太大。噗啦一下开了一脸百合花。好好目瞪口呆。 为了防止小孩着凉,贤妃按摩一轮后,立即为他穿好衣服,叮嘱他回家后要告诉奶奶,再推拿几次。许廷颢点头答应,贤妃娘娘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那鲜红的蜀锦料子上,赫然一个洞,洞口有乌黑烧灼痕迹,显然是刚烧到的。贤妃的脸又苦了,这倒好,把罪证都留下了。“六儿,你是不是用鞭炮丢了小王爷。” 好好急忙摇头。她哪有那么坏? 许廷颢也摆摆手:“是我自己方才在前院那里站着,应该是不小心被溅到了。” 贤妃忙叫人取针线小簸箕,许廷颢却道:“夜里做活伤眼,不劳娘娘费心。我得去找奶奶了。她会担心我的。” “大长公主在养心殿吗?”贤妃娘娘知道皇帝敬重这位皇姑,每次进宫,陛下都要亲自召见商谈,特为优待。 许廷颢点点头。好好便弯腰把鞋子捡起来,握住那装在白棉袜子里的小脚,给他套上去。许廷颢显然吓了一跳,好好感觉着他的力道应该是想一脚踹过来,可惜被好好使劲拿在了手里。反抗不能。 聊作弥补吧,刚刚实在太失礼了。 她亲自把小皮靴套好,整个景福宫的人都惊落了眼球。许廷颢看看那白生生的手,轻轻动了动脚趾,又歪头看了看她。完全不懂她的态度为什么来了大转弯。好诡异,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 “谢谢殿下。” “我应该的。”好好欲哭无泪,她都干了什么呀。许廷颢显然诧异她为何这样讲,轻轻揉了揉膝盖,难道往日欺负他的人,现在总算认识到了自己的愚蠢?随即一脸严正“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奶奶平日就是这样跟他讲的。 话一出口,本来很严肃的好好又目瞪口呆。太熟悉!这话讲的,妥妥是她爹了。不过好好当初挨教训,许廷颢那语调是清雅的,态度是庄严的,神态是冷淡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奶声奶气,甜脆的像啃苹果。真是,一点都紧张不起来了。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根发带,把头发拢起来,想了想,又交给贤妃娘娘,说话很礼貌:“劳烦娘娘给我扎起来。扎到这里。”他比比自己的头顶。贤妃本就是热心肠,对这种美貌规矩的小孩,早就喜欢到心坎里,她叫人把梳妆镜匣捧过来,梳给他看:“这样吗?” “不是。”许廷颢小眉头皱着,仿佛在思考,却说不出自己那是什么发型。难道是小辫子?也不对。好好察觉出异常,她方才见到爹爹,他正一个人站在灯笼下面,头发也是垂着的。又怕黑,却又不往人群里去,他随身收着发带,难道是…… 好好皱起了眉头,难道是被熊孩子给熊了?恶意拽掉对方的发带,拉对方小辫子,踩对方裙子,或者弄脏书本,丢鞭炮吓唬什么的,往往来自小孩简单又真实的恶意。而他是不想让奶奶担心,所以要装束妥当了才回家? 爹不愧是爹,还是个宝宝就这么懂事了。遥想当年,反应迟钝思维简单的自己,好好深深不平:同样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让我来吧。”好好拿过镌刻花鸟纹的檀木梳子,把头发重新打散梳通,略微回忆了一番。她小时候,许廷颢也是非常简单给她在头顶束发,打扮的像个小子,有时候为着练武方便,还会全部缠起来,活像一朵香菇。等她七岁,许廷颢就不管了,全部交给选派的麽麽。好好的装扮才开始用来区分性别。 其实不需要什么繁复的花式,也不分梳,就是在脑后束起来而已。贤妃大摇其头,女儿的挑剔精神哪去了?这也太随便。不料许廷颢却十分开心:“就是这样。” 笑得好甜,牙齿好白。又想揉他的脸了。她爹竟然可以这么软糯?好好掌心在发痒。 许廷颢被贤妃娘娘亲自牵着手送走,他中途又扭过头,看了好好一眼。好好不明所以,呲牙挥手:“下次来玩啊。” “公主也早些安歇吧,您才刚大好,不能太累,现在时辰不早了。”折梅过来劝她,好好还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宫外,目瞪口呆。半晌,被折梅扶着,又坐回了床上,抱着腿继续目瞪口呆。 折梅端住好好的脚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最终摸索着脚踝一处:“这里,我记得这里有颗小黑痣的。”她一脸茫然,如在梦中:“公主,您踢蹴鞠,把痣给踢飞了?” 她镇定的把脚放下。伸手去提旁边的金龙豆身云海博山炉……没提起。好好眨眨眼,小姑娘说的传送身体可以,但要费点功夫难道是这个意思?从脚到头一点一点传来?想想也有点道理,要是忽然一下换人了,必然引起怀疑。按照这样的速度,等到彻底更新完毕,她也十四五了。那个时候女大十八变,脸跟幼时不像,也没人大惊小怪。 好好一想明白,心旷神怡,愉快的打了个口哨,热水泡脚果然舒服。折梅还是惊愕万分:“公主,您的脚踝痣?” 好好很是豪放的一拍手:“大约这个小东西被我的皮子约束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去寻找自由了呢?比如,它爱上了蹴鞠所以去私奔了?” 哦……完全无法解释这么神奇的事情。但一想到主子晕死期间见过神灵,折梅就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脑洞。 她还把这个趣闻讲给贤妃听,贤妃接受的更轻松:“那有什么奇怪的?看这里”她把眼角指给好好主仆看:“原本我这里也有小痣,后来却慢慢变小了,大约被身体自己消化了吧?就像水里的一颗石头,冲着冲着就小了,没了。你最近吃的好睡得香活动量大,身体活力强盛,痣就被消解了。” 好好觉得贤妃这个理由靠谱多了,以后若真遇到质疑,就把这套话搬出来。 刚刚收回属于自己的脚,好好心痒难耐,见什么踹什么,景福宫的柱子上留下了一连串小脚印,御花园白柳榆树也惨遭暴力连环踢。 直到某天,被重华宫老太后叫了过去。 “安荣呀,又长高了?”太后扭头对皇帝笑:“六丫头还是穿玫红的好看,跟花瓣子似的。” 皇帝也笑:“安荣皮肤白皙,又活泼好动,穿红的更显娇憨。” 好好扫了一圈,发现容妃四公主也在。她先给皇帝和太后问安,心道这皇家要开家庭会议了?又不像,德妃贤妃都不在。 容妃抿嘴笑道:“陛下说的有理,只是女孩子贵在贞静,安荣忒好动了些,昨日花园里玩球,还把那棵海棠树给砸了,开花的枝条断了一大股。” 那海棠树是太后在先帝驾崩之年亲手植的,现在也亭亭如盖,时不时就去对树怀人。话音一落,太后果然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好好起身回话:“我是有玩球,但我没有砸树。我是在东岸玩的,那海棠树隔着河呢。” 容妃美丽的脸蛋笑得有点讨厌:“但是别的公主,阿四向来文静,阿五又病弱,可是连球都不玩的,昨日也就你出现在御河边吧?况且,谁不知道你脚劲儿大?” 这话可说不通,不玩球也可以毁树的呀,因为我出现在那里,就赖上我了吗?好好也不理她,直接扭头看太后:“皇祖母,我并没有碰那棵树,我还特意小心避开了。我最近踢木桩子,是因为叫零教我腿法了,我要勤加练习。以后,我还想保护爹爹呢。” 皇帝自动把爹爹换算成了自己,嘴角浮现出满意的笑。 四公主瞅着她嗤得一笑:“六妹不必这么紧张,容妃娘娘只是说出实情,你是无意的,皇祖母不会怪罪。” 好好当即道:“我没做就是没做,我为什么要紧张?姐姐一口一个实情难道亲眼看着我用球砸了海棠树吗?”她一伸手捉住皇帝的衣襟:“陛下,您也不信我吗?我身边有您的暗卫,您可以叫他出来问,我不怕的。” 自从上林苑出事以来,这还是女儿第一次向他撒娇求助。皇帝原本就宠阿六,再加上心存愧疚,多方示好总觉得女儿跟他不亲近,今日终于被她拉住,那美丽的小脸上,又遑惑又无辜,显然是把他当依靠,信任他。皇帝心里愉悦,到底是幼女,只要自己继续宠爱她,她自然照旧依恋父亲。 皇帝轻轻摸了摸安荣的头对太后笑道:“阿六向来都懂事,虽然跳脱飞扬了些,但大的规矩向来都讲究。”随即又看了眼四公主:“你是亲眼所见还是随口附和容妃?” 四公主心里一慌,若是父亲认准了自己对阿六心怀有隙,故意污蔑,那她铁定要失宠了。“我……”她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皇帝又看容妃:“朕听爱妃方才所言,也是自己的推测?” 容妃娇媚袅娜的往椅背上一靠:“陛下如今心心念念都是景福宫贤妃姐姐,安荣公主,自然臣妾说什么都不会信了。后宫里,谁都知道那海棠树的重要,难道有人故意去毁?也就安荣最近高乐不了,射鹿跑马,打鸟撵兔,不是她无意伤到了,还能是谁?这后宫事务是德妃姐姐管理的,花花草草却是我的最爱,采个露,收个粉什么的。到时候闹将起来,臣妾倒是有嘴说不清。” 又嗔又怨,尾音销魂,好好看她那眼神,听她那语气,心道不愧是最受宠的妃子,这是在当着老娘的面跟人家儿子调情?然后,好好就在皇帝渣爹脸上看到了传说中的宠溺一笑……好吧,难怪原主克制不住要抱容妃的大腿。 好好又转头看太后,她向来喜欢身份贵重的女子,容妃有今天,跟她的高看分不开。哎,戏不好演,总觉得要完。 “皇帝,哀家的那棵树,是被风吹断吗?”太后接到了孙女的“求救眼神”,心里叹息在后宫熬日子,还能有直来直去风风火火的性子实在难得,只是未免会吃亏。她微微皱眉,打算把这件事压下去。 太后固然喜欢容妃,但把心眼耍到自己面前来,就过分了。归根结底,她是要邀宠啊。她回宫小半年了,眼看着帝王到景福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别人尚可,但向来独宠的容妃,就受不住了。贤妃忒老实,安荣聪明却年幼,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肉中刺。 皇帝终于从容妃意味不明的对视中清醒过来。当即道:“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尽快派人去查。” “罢了。”太后却挥手:“说到底一根树枝,难道还兴师动众闹得人心惶惶?”她看住了容妃:“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沉了点。一点小事,也惊动这么些人。一大早闹过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容妃身子一僵。太后这是怎么了?往日自己傲慢奢侈,她也夸赞侯府娇养的气派,便是任性点,也使得。但这半年却总对她不咸不淡。 好好却在心里庆幸。若是贤妃当初听了德容二妃的建议,用明月梅花当背景,只怕也让太后不喜,哪里还会有这小半年的多种优待?知足,惜福,不矫情。按照老王妃三点提示,好好迅速收获了太后的好感。 太后又看住了四公主:“寻常人家,姐姐看到妹妹犯了错,也教的,但一上来就逼着认罪,是何道理?难道不该先存了维护之心?张口说话固然省力,但被冤枉的人,却不知有多少委屈。我们大夏向来疑罪从无,上下嘴皮一碰,无中生有容易,但自证清白就困难多了。” “皇祖母,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我方才也是担心太后您生气,毕竟是那么重要的树。情急之下想差了”四公主慌忙起身,眼圈红红隐约有泪,看起来柔弱可怜。 太后见多识广,扮弱势躲避惩罚的人多了去了,瞧着四公主眼神躲闪,唇齿轻咬便知她犹不甘心,末一句更是存了推脱之意。“哀家倒不生气。只是,你错怪的是妹妹。” 难道让她跟阿六道歉?四公主惊讶的抬起头,又可怜吧啦的去看皇帝。宣和帝心如明镜,明显是自己最近偏爱阿六,四女便吃醋了。他也想让孩子们和睦相处,为了避免以后有更大的矛盾,宣和帝觉得自己得把不良苗头掐死在萌芽状态。 “阿四,你虽然与阿六争宠,但拼的是实力,讲的是光风霁月,拔着劲儿等别人犯错看她倒霉,那就落了下成。” 四公主这才低了头,微微咬牙,走到安荣面前,僵硬的行了一礼:“六妹,是我误会你了。” 安荣很是友好的冲她一笑:“我接受你的道歉。” 容妃在一边,袅娜的姿态有点摆不出来了,虽然鞭策四公主,但明显是在敲打她。只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还留了点面子。 “今儿六丫头受委屈了,皇祖母知道你是清白的。”她着人捧出一只紫檀木雕花盒子,拿出一个金灿灿明晃晃赤金盘螭璎珞圈,亲手挂在了安荣脖子上:“你是个好孩子,不要怕,没人敢诬赖你。” 太后明显更爱重安荣,这六公主越来越得宠了。很快这个消息就会在后宫传开,四公主脸色更白了,直到离开重华宫,脚下都是软的。 好好十分不信任的看着爹宝宝粉嫩粉嫩的小巴掌:“你手腕还没我粗。你还是去叫人吧。” 许廷颢不服输的道:“你试试嘛,我很有力气的,云姐姐的花坛子我也帮忙搬呢。” 啧,小小年纪这么好胜。多少年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力气两个字了。好好伸出手,握住他的小胳膊。“你准备好了?”“嗯。”许廷颢站起身体开始使力。 呀!好好故意往下一拽,爹宝宝啪叽摔在了地上,脸蛋埋进了草堆里。唔……许廷颢抬起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真是不好意思,我重量这么大”好好拍拍巴掌:“去叫人吧。” 许廷颢站起身四下望望有点不放心:“我要是回去了,这里就剩你一个,又动弹不得,有坏人过来怎么办?如今惊蛰早过,蛇虫苏醒,即便没有坏人,那万一来条蛇呢,或者再来几只青蛙呢?” 148.毒计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好好内心唏嘘感慨, 见到温侯那一刹那,却又立即明悟:老天爷赏饭吃, 谁都拦不住。温家男儿大约有着一般人家女子的作用,联姻捐躯…… 她忍不住想温如玉当初参加选女婿,是不是屈服于王府的淫威。 温如玉现在才三岁,在院子里蹒跚着追一只球。那是绣布加皮革做成的蹴鞠, 打在身上也不疼。现在已经是秋天, 红树林里彩叶飘飞, 温如玉穿着乳白底子红枫叶绣纹的衫袄跟几个丫鬟玩。清脆的笑声远远可闻。 好好截住了他的球, 弯腰逗他:“要不要?阿玉过来。” “安荣殿下。”众人跪下请安,好好叫起,让温如玉走过来, 这小家伙愈发粉雕玉琢了, 瞧着人的时候温驯可爱,仿佛一只刚出世的小羊仔。粉面星眼, 白瓷般的肌肤,像个小姑娘。 温如玉跟她已算熟悉,在姐姐的提示下, 腼腆的问好。 “阿玉想要球球吗?”好好拿着蹴鞠逗他。 温如玉点点头,好好咯咯一笑,把腮帮子凑过去:“那你亲我一下。” 温如玉小心翼翼的亲了一下。 “真乖。”好好摸摸他的头,“我们一起玩吧?我踢球踢得可好了。” 温如玉将信将疑的抬头看她, 甜声细气:“真的吗?” 好好嘿嘿两声, 一个鹞子翻身, 把球顶出,左右脚飞快的轮换抬起,球上下翻飞,却不离好好周身,她又还能背身踢,旋转踢。“好!”不仅温如玉,连旁边的侍女都看呆了,纷纷鼓掌喝彩。 好好有心在男人面前展示一番,她稳住脚下,笑道:“看我能倒吊金钩!”她忽然出手高高将球飞出,紧接着追上几步,一个梯云纵踩树借力,翻身一跳,嘭!准确无误的踢中了半空中还未落地的球,自己稳稳一字马落地。 “好!好棒!”温如玉兴奋的小脸红红。“公主好厉害。” 侍女纷纷来搀扶,给好好整理衣服,擦汗递水:“公主好身手,比那些小子们玩得还好。” 好好毫不谦虚的领受了这些夸奖。“等这次秋猎,我射一只羊给你!” “现在已是秋天,恐汗落了着凉,公主还是去屋里休息一番吧。府中刚炸了只野鸡,乃是侯爷前些天在西山上捉的。炸成了嫩肉丸子,配合着新酿的桂花酒,足以消磨这午后了。” 说话的人是侯府嫡出大小姐温如兰。她并不比好好大多少,但没娘的孩子早当家,听说她才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着母亲的陪嫁妈妈学习看账本,管内宅了。端庄的弯月髻,珍珠小凤,粉红小夹袄乳白绸裙,温柔可亲,一幅长姐风范。 刚出锅的鸡肉丸子金黄明亮,称着两片碧绿的生菜叶子,搁在金边红花福字碟里,焦香扑鼻。温如兰拿过铃兰花银质小勺子,亲手喂给她。轻轻一咬,眼就亮了,外面是酥脆焦嫩的黄皮,里面是喷香嫩滑的鸡肉,精细的白肉颗粒,金黄的面裹,又中看又中吃。 “鸡肉丸子我吃过不少,但这么外焦里嫩,满口酥香可是不多。” 温如玉双眼亮亮:“是我大姐姐亲手做的。” 好好当即拱手:“温大姐竟然是易牙高手,失敬失敬!”她满斟了一杯桂花酒递过去,温如兰忙站起领受,一饮而尽,腮上微微发红,分外娇艳。 她抚摸着幼弟的小脑瓜,笑道:“公主过奖了。闲着无聊,打发时间而已。在肉馅里头加点馒头沫,可以炸的更松脆。” “我回去请母妃试试。” 好好话音刚落,温如玉就叫起来:“公主,你的镯子呢?”公主刚刚牵他的手,袖子回落,清楚的露出一个大红镯子。现在却没有了。 温如兰面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镇定下来:“公主在红树林里玩球,又一路走到这里,也没到过别处,定然是落了。您先用着,我这就派人去寻。” 她心知什么小事牵涉到皇家都变成了大事。今日这镯子找到便罢,找不到可要生出事端。却不料,人刚打起帘子,迎面就撞到了温侯。“爹爹?您不是受柳梦梅之邀去了浣花阁吗?” 温侯爷却没顾得上搭理女儿,当先给好好行礼:“公主金安。” “侯爷免礼。”好好客客气气的把自己未来老丈人请起来:“我就是随便逛逛,倒是劳动了侯爷。” 温如玉已扑到他怀里,抱住了袍角:“爹爹,公主的镯子掉了。” “这镯子?”温侯常年温润如玉的脸上显出一丝焦躁:“这镯子真是公主的?”说完才发现这句话有点不妥,忙补充道:“小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镯子是三姐姐送我的。我戴着有点挂不住,甩脱了。” “她送您了?”温侯爷有点愣怔,半晌后才勉强笑了笑,“原物奉还,公主仔细收好。”好好随意的挂在了手腕上,仿佛一点都不担心它会再次丢掉。 温如兰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伴,瞧他神色有异,不由想到一件往事。她性情稳重倒也罢了,温如玉年纪小,却藏不住,他拉着好好的手细细看那只镯子,回头冲父亲笑:“我记得爹爹也有这么一个镯子。红红的,石榴籽似的。” 好好扭头看温侯:“你说在哪里曾看到,就是在自己家里吗?” 温侯怕了这嘴上不饶人的公主。有点尴尬:“一段少年往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将这镯子送了殿下,可见已将往事放下,这是好事。” “好事?” “嗯,好事。”温侯随即抽身走人,背影颇有些仓皇。温如兰起身相送,看上去有点担忧。好好摆摆手道:“你要是担心爹爹就去看看吧,我这里不要紧,跟小羊玩一会儿就自去了。” 温如兰迟了脚步,又给好好斟上一杯酒:“父亲大约想自己呆一会儿。”好好笑了,摇摇手上的镯子,“有故事的镯子呀,难怪戴起来沉腾腾的。” 温如兰仔细看看好好,又看看那只镯子,笑道:“大约说了也不要紧,既然三公主把它归了殿下,应该也想到了殿下会寻根究底。我也是听家中一些老人讲的。我父亲曾经与三殿下两情相悦。太后也略微知情,只是没有明确表态,但元宵节的时候,却赐了一只镯子给三殿下,同样的镯子也赐一只给我父亲。说是同一块鸡血玉切割雕琢的。当时老人还开玩笑,说让他们各自挑心仪的人送了。” 好好恍然大悟:“那个时候,三公主和温侯必然以为得到了老人的肯定,好事有望,欢欢喜喜要送给彼此。” “对,但是后来,一模一样的珊瑚红手镯却出现了帝师府里,不久后就有了陛下赐婚的旨意。”温如兰笑道:“我是后来见到我母亲柔情脉脉抚摸珊瑚镯子,瞧她又幸福又得意,便好奇询问,我母亲就告诉我了。” 好好嘴角噙笑,明白了这大姐姐为何忽然讲起了长辈故事。她自幼早熟,特意说出来,显然是替自己母亲骄傲,叫她这个出身皇家的别太得意,公主又如何,爹爹的真心还是给了我母亲。 好好拉住温如玉的手轻轻一脱,那鲜艳的红镯子就跑到了他的手上,因为太大,看上去颇为滑稽,“套住了你了!” 好好笑道:“既然这俩镯子本是一体,便叫他们在一处好了。如今都归了你们侯府。” 温如兰不意好好如此反应,当即吃了一惊,颇有些羞惭,敛袂行礼:“公主胸襟坦荡荡,臣女不及。” 好好并不在意,她天生一段蒙昧心智,唯喜好美色,却不高看情爱,心道所谓真心价值几何?你当娶我当嫁,几年后有儿有女,各自成家,逍遥快活,吊一人在心上,累也不累?做出苦情相,又给哪个看?到上林苑跑马射箭,强胜过痴男怨女叹无缘。 宣和帝每年都有游猎,带着他的文武大臣,皇亲国戚,龙子龙女一起参与。好好头天晚上养精蓄锐,第二天黎明起身,洗漱更衣。她叫折梅仿照男子发髻,给自己挽了一个冬菇髻。 “公主今日戴太后赏赐的花冠吗?这种场合,还是要有来历的才压得住。”折梅兴奋的捧出了当日广泽殿太后的赏赐。 采菊笑道:“论细腻我不如你,论了解主子,你比不过我,依我看,公主还要戴那对樱桃。又简便又灵动,还是小王爷亲自送的。只怕比太后的奖赏更合心意。” 折梅有点不服气:“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公主到王府玩了几个月,脸上笑容多了,身子也更结实了,个头还长高了些呢。” 好好嗤得笑了:“倒不为那是小王爷送的,只为着太后那冠上有小流苏小垂珠,跑马的时候定然会晃动,叮叮当当的,哪里还能狩猎。” 话出了口,心里却微微一动,爹爹送她礼物,她送男人礼物,却都不曾回过礼。温如玉也罢了,年纪又小,侯府也没什么稀罕的。爹爹那里,若不表示表示,可是有点不孝。 赵雀眉自然夸她有见地,批判只懂炫耀财富的六公主真是肤浅。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幸而是个公主。若是王昭仪这次真生个皇子,只怕后宫又多一个妃了。 松了口气的还有贤妃母女,王昭仪生产当天,贤妃就开了一坛竹叶青:“来来来,阿六咱们母女走一个。我就说广济寺的菩萨灵验,求什么来什么。” 好好哈哈大笑:“母妃你真幽默,王昭仪指望着母凭子贵再晋妃位,她也没少磕头。佛祖听了你的,大约是你做的罗汉斋比较好吃。” 四公主多了个妹妹,安荣比她还高兴,满月那天,送上一颗又圆又大的夜明珠。皇帝对大方友爱的姐姐十分满意,夸安荣懂事。四公主更加内伤:我那愚蠢的父亲啊,你根本不知道刘六高兴的是什么!明明恨得咬牙,还不得不得打叠出笑脸,感激景福宫的贺礼,四公主也是心里苦。 好好最近生活舒畅,跟贤妃绣绣花,跟零活动一下拳脚,跟四公主斗斗嘴,再跑去东昌侯府在自己男人面前刷一次存在感。真是太充实。 □□马宝乌云盖雪,据说乃是当年太宗□□狮子鬃的后代,性别为母温驯而又矫健。才跑出二里地,一个黑衣人从大树上猛扑下来,头戴斗笠,身形矫健。来者不善!好好微微瞠目,立即勒马,骏马人立而起,好好牢牢控着马鞍,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那人眼中露出讶异之色,却又苍鹰般扑过,劈手将好好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小丫头,”声音有点轻佻。“反应挺灵敏嘛,马术也好。” 好好这会儿已镇定下来,她抬头看着这个黑衣人:“你是要绑架我吗?” “不,”那人的面容被完全遮挡,却把蒲扇似的巴掌团了起来:“看到了吗?沙包大的拳头。” “哦”好好恍然大悟:“你是要挑衅我。”她的视线还停留在对方暴起的关节上,脚下却忽然动了,啪!她用上全身力气,狠狠的跺向了对方脚趾。那人手上一软,嘴里的狗尾巴草也掉在了地上……他不像被小女孩踩了,像是被狗熊踩了。 好好哈哈大笑:“大叔,要恐吓本公主,记得下次多带几个人来。”她灵巧的从对方肘下钻过,却不料才动一尺,背后一道劲风扫来,腰下一软,又被他捉了回去。他轻佻的语气已经收了起来,冷冰冰的口吻有点吓人。“小丫头,你听着,我知道你是当朝公主,但哪怕你是玉皇大帝的女儿,该讲的礼貌也是要讲的。” 好好有点着急:身体,她越来越渴望本来的身体了。若是全套的,她就能把这黑衣人像甩沙包一样甩出去,而不是像鼹鼠一样被堵在这儿。 “人的出身,相貌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攻击别人的长相,是愚蠢又粗浅的行为。你最好乖乖认错。”他抓着好好的肩膀,姿势松散却偏偏让她挣扎不得:“北靖王府的许小姐。她是因为生病才变成这样的。你还记得自己做什么了吧?” 好好愣了一瞬,恍然大悟:“哦,那个胖妹?” “……没错。”他发现了好好的斤两,语调又开始变得慵懒,教小女孩做人这种事不符合他绝世高手的身份,其实他心里很别扭:“小主子说了,叫我看着,别让她被别的女孩子欺负。你自觉点,别让我这当下人的难办。” 小主子?北靖王府?那除了许廷颢还能有谁?原来是爹宝宝要保护这个胖胖的堂姐呀。一开始也没认出来,当年她进王府,这堂小姐已经出嫁,而且身材合中。现在比起来,真是胖若两人。 好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认真看着他,却只能看到斗笠下露出的带胡茬的下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种奇特的感觉,是我爹?四岁就亡故的生父? 安荣公主的脸长得很不错,黑白分明而略带妩媚的杏仁眼,直勾勾看过来的时候-----那人抹了把脸,一个面罩出现,把下巴也包了起来:“我知道我长得帅,但不要被我的英俊迷倒了,赶紧办正事。”他搬住好好的身子把她往后转:“你是个好孩子,快去道歉。” “大胆狂徒!住手!”一声爆喝忽然响起,好好扭头一看,是赵凤仪。“大胆,竟敢劫持安荣公主!” 他比好好长两岁,骨梢又长,虽然才十二岁,但已脱去稚气,赫然是个少年了。骑一匹枣红马,从山腰上冲下来,还真是有些英雄的味道,如果好好真是个十岁幼女,大约就被迷倒了。 只是,今日这个英雄,他显然当不成……好好方才已察觉到此人功力难测,如今大夏鲜少有人能挡住。 黑衣人轻松握住赵凤仪来犯的拳头,一扬手将人摔在了地上。装逼失败,心疼你一下下。赵凤仪长腿一扫,随即又弹腾起来。好好给他好评,这个鱼跃龙门非常利索。 “你别怕啊公主,我会保护你的。”赵凤仪信誓旦旦。好好翻白眼望天:“你手先不抖了再说吧。” “咱俩才是同一边的,你会不会讲话!”赵凤仪双目赤红,又冲了过来。“看在你以前是我跟班的份上,你今儿我罩定了!” 这句话放出来,别的小女子妥妥要感动,可惜好好是个怪胎,内心只滚过一个想法:你丫的,是想跟我争老大的位置?她俊俏的眉毛轻轻挑了挑,当初她才是上京扛把子,都是别人靠她罩的。 “不要打,不要打。”关键时刻,核心人物许紫云终于出现,她体型丰满,这几步跑得连呼带喘,圆圆的脸红成了柿子:“耿叔,”她弯着腰拄着膝盖,看看好好,给她行礼:“安荣殿下。” 她生得圆胖,这样跑过来,肺都要炸了,刚一弯腰就要晕倒,幸而好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不然那银盘似的脸蛋就要磕地上。 被唤作耿叔的人收手站定:“小公主?” 好好立即清清嗓子:“许姑娘,我刚刚叫你胖妞是我不对,其实我没有恶意。我以后不会这样叫了。最近是兴奋过头有点太大大咧咧了。”她弯腰行了一礼。 许紫云愣一愣,没料到这位公主竟然这么爽快。她忙侧开身子,不敢受好好的礼。对那黑衣人道:“耿叔,我晓得小王爷派您来看我。您辛苦了。”又看看好好,微微笑道:“我分得清好坏。你刚才叫我胖丫头,是有口无心的。” 耿叔?不姓陈吗?好好意外。 “我知道自己胖。”许紫云摸了把脸上的汗,有点失落,又有点难过,她抓紧好好的手,诚恳的道:“谢谢殿下道歉。” “很多女孩子,明面上跟我处的好,但我晓得那眼光不对,转个身,都嘲笑我肥婆,猪婆。有的恶意问我是不是还吃三碗饭。虽然不是直接说胖,但却比公主方才叫的胖妞,更叫人难受。” 这话一出口,站在一边的赵凤仪蓦地脸红。他知道现在贵女圈那帮女孩子背后奚落许紫云“云三碗”,而这故事,还是他不留神说出去的。上天做证,他真的只是意外加好奇而已,毕竟他姐赵雀眉才吃大半碗。 “四公主还有赵家表姐,她们倒是好一点,从不关注我的体型身材,也会认真跟我探讨学问。” 赵凤仪的脸愈发红了,他知道自己姐姐也关注。“啧,云表妹倒是鹅蛋脸呢,硬是被她自己吃成大饼了。她还吃三碗饭吗?幸好在王府,若是一般人家,这样的女孩要被溺马桶的。”然而每次相见,她都会很亲切的安慰:“没事,妹妹,你这样更可爱,那些老夫人们都觉得这是福相。跟古唐时期的美人一样。” 看着心底如澄澈水晶,不染不垢的安荣公主,赵凤仪忽然觉得羞愧。 149.结局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归麽麽恨恨得看她一眼:这妮子今晚惊了公主是有意的?眼瞧安荣安稳躺下, 不一会儿响起了匀细的呼吸声,归麽麽只得看住了贤妃:“主子, 我瞧你脸上有点发白?是为着迎太后寿诞费心吗?不要太劳神了,那茯苓桂皮丹还要记着吃。” 贤妃瞧她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又忆起往日苦难时的扶持,心道无论如何都是恩人, 又是风雨同舟走过来的, 岂能说罚就罚说废就废?随即命身边宫女斟热杯茶给她。归麽麽忙不迭的谢过, 采菊愤恨的咬咬嘴唇。 零终于回来了。他不止自己回来了, 还带回来一片玉锁,一支金凤,还有一张口供。好好颇为满意, 她轻轻掸了掸那签字画押的纸。这暗卫真不赖, 本事大还话少。她刚被折梅扶着坐起,贤妃娘娘就亲手拿玫红色鹅黄绣花春景的毯子给她披上:“当心着凉。” “赏。”好好拍掌。眼瞧着采菊开柜子拿一锭金子出来, 好好却嗤得笑了:“有真功夫的人,哪里把黄白俗物看在眼里?那凤就赏了你了,瞧你呆呆木木的, 只怕哄不了姑娘,这凤就当助你了。” 听了这话,零遮着面罩,眼睛却明显瞪大, 好好乐不可支。 归麽麽知道今日难逃一劫, 扑通跪下了:“公主, 我晓得错了。我是糊涂脂油蒙了心了,受了那小人哄骗,那官哥儿嘴乖,能哄人,我着了他的道了。您且看在我当年磕头求药,以口吸痰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她嘴上说着公主,视线却不断撇向心软的贤妃。贤妃从未忘过那恩情,瞧她人又老,又惶栗,也是真的悔了,便道:“阿六,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麽麽既然已经知错了,这回就算了,命她把运出宫外的东西偷偷捞回来便可,若是闹大了,咱们面上都不好看。别的宫都没事,单咱们落官司。” 好好皱眉,心道难怪那小姑娘死了也不放心,要跟自己做交易。只怕愧疚是一个原因,这贤妃当断不断缺少决断也是一个原因。 她随即笑道“说起别的宫,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去年中秋节送给父皇的诗,四公主提前知道了。小王爷年纪虽小,却不是那顽憨劣童,他说不曾讲过,我是信的。那定然是我宫里有人出卖了我,而且,还是我极为信重的人。” 归麽麽顿时脸色大变嘶声道:“殿下,您那诗是自己苦心之作,您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动啊。” 贤妃的脸色也变了。她感恩归麽麽,但更把女儿看成眼珠子命根子。若是伤害了阿六,她绝对不顾一切的拼命。原本她的确认为是小王爷嘴上不小心讲了出去,毕竟是小孩子。所以还劝女儿宽容些。但现在却爆出来有内鬼,哪怕不是归麽麽本人,那她这个大麽麽也有个管教不严的罪。真是枉费了她委以大权! “麽麽不必急着辨,我们这宫里人多,识字的却少。我记得自己手酸,要您帮着绣两针。我记得你绣的那两句来着?紫殿芝兰香?嗯,不,我记得当时周身发困,其他都让你绣了。你该是知道全篇,不然,四公主何以全诗拿去?” “不不不,殿下,我没有绣全篇,我只绣了那两句。而且绣了就忘了,哪里说给别人听?” 好好却好似没注意她回话,自顾自沉浸在回忆中:“紫殿紫兰香,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归麽麽一愣,心道,这小丫头是哄着她说话,对出了下句,便说明自己根本没有遗忘,她立即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老奴也不知啊。” 好好整肃了神色冷笑出来:“你继续装?那一句当时陛下最为喜欢,说它讲出了我大夏文成武德,文雅武雄的气象。命众人歌咏,学习。哪怕是倒夜香都该知道,怎么你就不知道?” “老奴,老奴……” “我这么信任你,尊敬你!你竟然让四公主抄我全诗!”好好捶床大怒,又跳下床,双手抱起铜炉高高举起。 归麽麽显然被吓到了,这是她高冷脱俗的六殿下?她一手护头,一手撑地,尖叫道:“殿下,没有啊,四公主明明只用了四句。” 话音刚落,她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这话恰恰说明她知道全诗,安荣就是让她说出这句话。嘭!铜炉落地,沉闷的声音让她身子轻轻一抖,哇,归麽麽颤声团身惨叫,那铜炉砸了她的脚。这次,真的完了。出卖自己爱若生命的女儿,贤妃,也不会放过她。 “你竟然,竟然”贤妃反应过来,涕泪交加,还是不愿意相信当初的忠仆竟然做下了这样的事。“麽麽,我留你最后的脸面,自己出宫去吧。从此,我们恩怨两清。” 好好看她一眼,瞧她神色隐忍而又疼痛心道,这母妃果然还是手软,若是爹爹,定然原地斩杀,以儆效尤。 “主子一点不念往日恩情?” 还敢讲!好好吃力的抱起香炉,嘭!砸了她另一只脚。啊!尖叫声又响起,一众宫人不由得缩缩肩膀。“滚!” 次日一早,鸟雀呼晴,好好虽说昨夜耽误了休息,但拔除了内奸精神愉悦。采菊折梅,来伺候她梳洗,“今儿拜佛,咱们用玉的。”折梅一边说一边给好好缠好花苞髻,柳色缎带,压上两只珊瑚红瓣子玉珠蕊的花环。 她知道公主如今改了性子,不再喜欢冰蓝,月白,水银所谓高雅之色,所以更换衣装也拿出了一条梅红色翡翠撒花锦襕裙,笑道:“这配您那八团倭缎窄裉袄更好看,这色也搭您那珊瑚玉环,和项上的玛瑙石串子。” 好好头也不回,对着镜子欣赏数月调养后,乌黑浓密的好头发,欢喜够了才道:“不穿裙子,还要那条真红流苏撒脚裤。”广济寺在山上,有飞泉瀑布,云海怪石,桃花林,难道只跪庙里烧香吗?当然要爬山观景了。 采菊笑了,当即与折梅道:“看,我赢了。殿下定然不乐意累赘了自己。” “是是是,输你一碟桂花糕。”折梅随即出手拧她:“瞧你得意的。” 归麽麽这一去,心上身上的大山都被掀掉,这俩丫头兴奋的一夜没睡,今日起来,依旧丝毫不显疲倦。 宫中局势朝夕变幻,见风使舵的下人,也早练得如蚂蚁般敏感。厨房人手紧绷了弦,今早的菜竟然比往日更有滋味。好好看看面前的早膳,又看看那匍匐于地,头也不敢抬的厨娘。身材圆胖,发髻简单,一身青缎对襟衫子加一条酱色暗金裙子,一条墨绿色鱼纹抹额,单从外形看,非常契合她的厨娘身份。 好好执起手边的乌木云头银筷子,轻轻拨了拨面前的宫保虾球,道:“这菜是从宫保鸡丁改造来的?” 厨娘不敢抬头,只哎哎的答应。好好便知她是见自己爱吃虾,特意用了功夫。 “你有心了。”好好点头,捡起一块尝了一尝,道:“这虾得用海虾,但从渤海边运来了,又不新鲜,所以一般都用冰块封了,注意解冻时间。这道菜讲究鲜韧香润,破虾线而不伤虾肉,虾仁要抓到起明胶腌制才能入味。此外,小葱虽香,但这道菜里的葱白却是选用大葱的好。别的话我就不讲了,厨房最重要的是干净,人,食,财都得干净。” 那厨娘躬身领训,诺诺去了。好好知道她大约更大胆些,是替别的来试风头,这一试晓得主子极讲究,不好应付,以后便不敢随意敷衍了。 等到出发,坐上宫撵又换马车,摇摇走出二射之地,好好就遇到了四公主。四公主上下打量她一翻,勉强笑道:“真巧啊,吃过饭遛个弯就遇到了妹妹。” 好好也笑:“对啊,真巧,我刚赶走了归麽麽,睡一觉就遇到了你。” 四公主:…… 许廷颢急忙从她身上滚下去,又伸手要拉她起来。好好呲着嘴接过爹宝宝的手,拍拍腿站起身体。 “谢谢你。”许廷颢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公主殿下,她不再蛮横撒野,也不随便对自己言语恐吓。这个人其实挺好的。好好若知道这个评价一定会泪流满面,早知道抱这一把就能从坏人变成好人,那她上次见面就会把他举高高。 “应该做的。”好好很是豪爽的摆手:“爹爹,大长公主呢?” 许廷颢道:“你不要叫我跌跌”他有点不情愿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并不总是跌倒的。”两次见面,他摔倒两次,这次见面又是两次。他以为好好在取笑他。因为以前阿六见到他都只叫许家那小子。 好好怔住:大意了,刚刚一时不防叫了出来。幸而爹宝宝思维精奇,自己圆了过去。她正庆幸,许廷颢却拉住她的手,白白嫩嫩的指头在她掌心写道:“颢,你可以叫我颢颢。从景从页,天生日光之意。” 那软细的小指头弄得她掌心痒痒的。好好受宠若惊:直呼爹名,可是大不敬。 “安荣殿下?” “不”好好摇头,把他的手一翻,在掌心写道:“其实我有个小名叫好好,只有你和母妃能叫,这是秘密不要告诉别人。女,子,好。”写完以后准备和爹宝宝一样做个高端大气的解释,可惜一时想不起来,只好说道:“大约是爹爹想让我记得自己是个女子,不要表现太过爷们儿。” 许廷颢嘻嘻笑了。原来她不仅挺热心,还很有趣。这一笑又把好好看得晕晕乎乎。爹宝宝好可爱,好软,糖包子。好想揉揉。现在是好人了,揉一揉也没关系吧。她伸出两只爪子,蓄势以待,许廷颢看她笑容诡异摆出龙抓手的造型,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竖起双手,显然是八卦掌的如封似闭:“你,你想打架吗?” “不是打架,是玩耍。”好好笑出八颗牙齿,在阳光下寒光凛凛。 爹宝宝转身就跑:“我不想这样玩。” “你不用玩,你只要乖乖站着被我玩。”好好立即追上去。“我不!”许廷颢绕开树杆就逃,慌慌张张,仿佛看到网子的鸟雀。软泥芳草地又滑又不好着力,跑得跌跌撞撞,几次好好都要担心他撞树上。 “哈哈哈”果然又跌倒了。好好笑得直不起腰。尤其想到记忆里的爹爹,被人称颂,剑如疾风身似惊鸟,她总存了超越的念头:我可以比你更快更轻巧。再看看现在,身似惊鸟原来就这样吗? 那美丽的眼睛像鸟儿,扑腾的胳膊像鸟儿,小短腿更像鸟儿。虽然不地道,但还是很好笑啊。好好在这一瞬间无比服气,以后那名号我再不跟你争了。 “我,我不追了,你别跑了。”好好扶着树杆站定,喘不过气,笑得。 “你,真不追了?”许廷颢也扶着树杆站定,同样喘不过气,吓得。 “不追了。快过来,桃花林后面是河,你要是滚下去了,可是会生病的。”好好严肃保证,“一品的公主殿下,本宫绝对说话算数。”许廷颢回头一看,果然两人追逐间不知不觉就跑远了,身后草丛深处就是明亮的流水,裤脚都有点湿了“快过来!”好好冲他伸出手:“小心水里窜出蛇哦。” “啊”许廷颢惊呼一声,立即跑过来,好好接住他递过来的手,然后,猛一使劲把人提到了怀里,再他反应过来之前,伸出两只爪子冲着那肉乎乎白嫩嫩的腮帮子,使劲揉,使劲揉。呜呼呼,一边揉一边怪笑,真的很舒服啊,又滑又嫩,好像一团棉花糕啊。“呜……不要。”爹宝宝奋力挣扎:“奶奶说了,不可以给人随便摸。” “我没有随便摸,我是在很认真的摸啊。”好好咯咯笑。爹啊爹,你也有今天。跑不过,打不过,讲不过,呜哈哈哈。啊咧?好好揉着揉着发现不对,爹宝宝眼圈红红的显然是要哭了。 啊啊啊!好好立即收回爪子,要哭了要哭了,怎么办?爹宝宝长而蜜的睫毛都湿了,泪珠儿都挂上了。被好好揉的白里透红的脸蛋仿佛一颗刚摘下的红苹果似的。 你耍赖啊,你是爹爹不可以对我用这招的。好好麻爪了,一般情况下,别人对她发动“哭给你看哦”这种大招,好好就没办法了。穿越前后都这样。 爹宝宝还含泪凝睇看着她,小白牙轻轻咬着小红唇,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催生出她一大票的罪恶感。好好吐吐舌头,别人的话可以放着不管,但这是爹宝宝。她要是跑了,是不是显得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以往看到别人掉泪,她就撂句狠话:“有本事跟我玩,有本事别哭啊”然后拍马去也。她有过很多把小朋友弄哭的经历,不过那是无意的,那个时候她还驾驭不了自己的力量。而爹爹也不责怪她,随时派人收拾烂摊子。 但这次,她是蓄谋的,诚心的,而爹爹还是个宝宝,又属于被弄哭的那一个,谁来收拾? “你不要哭了哦。”好好平生第一次安慰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想到她自感委屈的时候,许廷颢就拿出好吃的,她的注意力就会被迅速转移,于是认真承诺:“我等会拿桃花糕给你。” 哼。许廷颢转过身去,不理她,堂堂北靖王小王爷怎么可能被吃的诱惑。好好抓抓头,不得不忍痛保证:“我以后都不用手揉你了。你不要生气嘛。” “真的吗?”爹宝宝仰头看她,水润的眼睛无比澄澈。 好好被看得一愣:就这么相信了?你这傻孩子,这么单纯,奶奶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的?这么明显陷阱都没发现,不用手揉,还可以用脸蹭啊。 “真的!”她保证,还特意带上“奸诈阴险”的笑容来提醒“人心的阴暗”,然而许廷颢懵然未觉,还是破涕为笑。还笑得特别可爱。 好好惊讶的吐出舌头,爹宝宝简直是个又软又糯的棉花糖糕,整个是坨傻白甜!以后怎么长得焉坏焉坏了?啊,岁月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为了体现“说到做到”的诚意,她把锦囊从怀里掏出来,继续收花瓣。摆出一副我在干正事的姿态,再也不逗你了。 “你在做什么?”许廷颢昂头看,安荣公主有张很可爱的脸,小巧而略圆润的下巴,一双杏仁眼,挺秀的鼻梁,戴着金环,穿着小袄红裤,是年画里的小仙女样子。“你为什么要跟蜜蜂抢床呢?”他指指一只睡在花心里的蜜蜂。 好好却道:“我没有抢啊,它们可以两个人睡一张,这样还能增进感情呢。”她把一片边头尖尖,好比心形的花瓣贴在爹宝宝的额头上,棉花糖糕了点了胭脂印,看起来更加美味可口了。好好强自控制又在发痒的爪子。 “我是男孩子,男孩子不贴花钿的。”许廷颢伸手摸自己的额头,却舍不得撕下来。好好随口道:“我是女孩子呀,你就当替我贴的好了。”许廷颢昂头看着她,也拔除了一片完整的花瓣,踮起脚贴在好好额头上。“好看!”他拍手笑。 “真的吗?”好好嘻嘻笑着,低头用脸蹭他,爹宝宝这次竟然没有躲,还是笑得甜滋滋,赏心悦目。好好得出结论:果然还是要用脸才行。 就好比以前进行控制力量的训练,师傅给她一堆薄木片让她垒成山峰。一开始木块都会被她捏碎,根本垒不起来,她气得大吵大闹,用鞋底把一帮下人抽成落花流水,疯成一头吃了毒蘑菇的小马驹,然而那猖狂的拳头,却堪堪在许廷颢脸边停住。 从此以后,训练就顺利多了,她把手里的木块想象成爹爹的脸,“温柔的抚摸”,就再也没弄碎了。不过当她沾沾自喜把这个经验告诉许廷颢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你能不能想象成你自己的脸?”毕竟你长得也很不赖,毕竟,人应该更对自己的脸下不了手。 “不,”好好很直爽的回答:“爹爹的脸更有感觉一点。” “……好吧” 美貌的脸,拥有很惊人的力量。好好一早就从实践中得出了这个理论。今天,这个理论论又再次被验证。 于是拿上烫金香花请柬,骑上小红马悠然而行。安康公主摆好了筵席等她。 食为天的菜有口皆碑,镇店之宝时令河鲜。清蒸鳜鱼摆在青瓷白花大条盘里,□□了一身骨肉诱人品尝。安康公主殷勤的给她夹肉,挑去了鱼刺,把白白的鱼块放在她的青花小碟子里“补五脏,健筋骨,和肠胃,益气力,《本草纲目》说的。” 好好低头谢过,安康公主温柔得笑了出来“好好,你觉得本公主这人怎么样啊?” 好好立即点头“温柔又美丽,亲切又大方。”喜欢请她吃饭的人都不是坏人,尤其现在菜刚上齐,要是不说好话,把人气走了谁结账? “那你愿意以后和我一起生活吗?”公主笑得愈发温柔了。“朝夕与共,晨昏相对那种” “你睡觉磨牙吗?”好好认真发问。 公主笑容一僵,立即摇头。好好笑得天真无比“那好呀。公主长得那么美,我愿意跟你一起睡。” 公主笑容又是一僵,咬牙坚持“不是咱俩一起睡,是我跟,跟……” “你想跟我爹一起睡。” 公主脸上一红,小声道:“你可以说得委婉点。” “好。”好好爽快答应,她自幼蒙受北靖王教导,读诗书学文章,简单的艺术加工还是难不倒的。 酒饱饭足,打包枣泥蝴蝶酥回家。提着裙子一溜烟跑进书房,传话:“爹,安康公主让我告诉你她想和你被翻红浪。” 吃人饭把信传。好好为人很厚道。 许廷颢左手背后,右手提笔,神态傲然,挥洒自如,被这一喊,手下一拐,好好的兰花叶子缺了一块,仿佛被虫啃了。他默默停顿了一下,果然在旁边加上了一条虫子。好好用自己锐利的小眼神分辨了一下,是吊死鬼,夏天拖着丝线从榆树上吊下来的那种。她曾经捉过,黏在手指上,举到他面前。 许廷颢掸掸衣袖,转身看着好好,她脸蛋红红牙齿白白,笑得比外边的春光还灿烂,于是慢悠悠伸出手,语气简短“拿来。” “什么?”好好眨动着大眼睛装傻。 “你这个月的月钱别要了。” 好好立即把点心上交。 “……被翻红浪” “还讲!” 走出书房好好昂头看着太阳,忽然退后一步,脚下一踩,飞身上马,奔到练武场,戳了红缨枪,三十六路枪法使得行云流水,惊飞了一院鸟雀。霸王枪。铜杆金枪头,重量约等于两条狗,舞之如拈草芥,满院风霜雷霆之声。爹爹说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容易被人欺负,要学点功夫保护自己。 呼,收势站定,好好轻轻喘息,立即有几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走过来了。一个金盆进水,一个香藤盘子放着花泥胰子,一个收着珊瑚红棉布帕子。她转身在黑木龙虎椅上坐,抬起两条腿架在脚蹬上,让下人给自己按摩。姿态骄矜,神态安逸,受用的问心无愧,看起来跟真正的王府千金片没有一点差别。 “对了!我得告诉爹爹那枣泥蝴蝶酥要配茉莉花味道更好,不要喝铁观音。”好好把飘到腮帮上的头发往耳后一夹,踩着鹿皮小靴哒哒哒一路跑过去。旁边的教养嬷嬷抬头看云眼不见心不烦,放弃了对小姐的仪态进行修正。 好好是八年前被北靖王抱进王府的。那时候她是个红袄蓝裤的娃娃。 犹记当年,红叶飘飘,北风潇潇,许廷颢一脸沉痛的看着浑身是血的护卫长。因为救治无望,紧赶着抬回了家,让他见家人最后一面。“你有什么要求,讲吧。我能做到的,绝对满足你。” “这么多年了,爷”侍卫长用眼中微弱的光芒看住主子,又深情又眷恋:“爷,这闺女年纪虽小,却是天生神力,练武奇才。由她代属下为您,为您……” 许挺颢看看那个含着指头望着自己的小娃娃。他知道护卫长没有夸大其词。因为他带着人马刚走进来,她就冲他扔了一条狗。这个才四岁的女娃措不及防的,抱起那比她还大的黄犬扔了过来,用脸上冷漠的表情昭示,我不想跟你说话。 她大概觉得自己是坏人,伤害了她的父亲。某种意义上讲,似乎也没错。所以他很宽容的接住那条无辜的狗,又把它丢给了身边的随从。 侍卫长双目圆瞪,努力半晌,把好好推到他跟前。拜托完王爷又告诫闺女“看着,以后,你要把这位爷当成我,卖命,供奉。” 女儿太小,又憨直,理解不了,但有一点,她把自己这个父亲当神。绝对信任,绝对服从。侍卫长死前还在牵挂,希望她继承老子衣钵继续效忠主子。“记住,从此以后,他就是我!” 好好沉默着不吭声。侍卫长急了,我死了,你四岁孤女怎么办?现在主子看我面上还能收用你。他蒲扇似的巴掌一下子拍到闺女背上,好好踉跄一步,噗通跪倒,抱住了许廷颢的腿,大声喊道:“爹!” 许廷颢身体明显僵硬。 “咳咳……”侍卫长终于意识到女儿还是会错了意,瞪大眼睛喷出血沫就咽了气,一副死难瞑目的样子:不是当爹,是当神。 从那天起,十六岁的许廷颢就有了个四岁的女儿。在有人举案齐眉前先有人承欢膝下。 好好进王府,并没有人当回事,只觉得是王爷懒得跟小孩一般见识。曾有人给好好半真半假开玩笑“高低有序,尊卑有别,王爷是云端天人一般,你就是地上烂泥巴,你高攀也不掂掂斤称……哇呀!”她抱着左脚瘸腿兔子一般乱跳,好好丢掉了随手从旁边捞起来的香炉。豆身圆足盘金龙的青铜博山炉,重量约等于半条狗。 一个是极有体面的管事妈妈,一个是刚领进府的,不知道什么。管家无法裁决,把人带到了王爷面前。许廷颢看看好好,又看看妈妈,问清原委,提起香炉砸了婆子的右脚。 “哇唔……”对方在许廷颢的冷眼下收声,也不敢再跳,浑身抖成筛糠,磕头认错。好好在那一瞬间对许廷颢投去了又崇拜又信赖的目光。当天晚上,她就爬上了许廷颢的床。 雪白滚银垂流苏云海锦帐无风微动,满地墨云海棠猩红线毯。紫檀木石榴缠花葡萄纹大床,大的能够三个好好一起打滚。床上铺着厚而软馒头一样有弹性的棉花褥子,那光滑溜溜皮冻一样,绣着无根兰花的绫罗单子从床沿垂下。她无声的跑进去,吭哧吭哧往床上爬,爬上去,滑下来,又爬上去,又滑下来……猛一抬头,发现许廷颢正单手支颐看着她,好好吞了吞唾沫“爹爹你比小翠好看。” “小翠?” “馒头西施,我们的村花。” “……先解释一下你现在在干什么。” “给爹爹暖床”好好认真看着他“我都是跟爹一起睡的。”双眼明亮,笑脸大大,仿佛一朵怒放的向日葵。许廷颢看看她撅得高高的,圆圆的屁股心道我还以为你用狗砸我嫌不过瘾,这次用自己来砸。 于是,许廷颢在享受闺房之乐前,先享受了天伦之乐。 第二天,伺候许廷颢洗漱的丫鬟就从王爷的牙床上看到了那只毛茸茸的小动物,顿时嘴巴张到挑战人类极限。这个消息龙卷风一样席卷了每个角落,扫荡的整个王府的下人东倒西歪凌乱多姿。从此再无人敢轻视这个构造可疑的豆丁。 “爹爹。”好好冲进书房,看到许廷颢这会儿正在研究手里一张帖子。粉红色素花笺,泥金封头,看起来很可疑。 许廷颢转身看她:“你想不想要个男人?” “公主无需过于介意,本就是小孩玩闹罢了。您与四公主素来别苗头。去年三月,大家一起放风筝,您本与四公主比赛,结果自己的风筝线却跟小王爷的缠到一起了,两个一起掉下来。四公主偏又谦让,让您得第一。结果大家都夸她仁厚友爱。您心里恼火,就恨上了。以后相见,总言语奚落挤兑。” “……就这样?”好好抓抓头,看来原主认为许廷颢和老四联起手来对付她。但也没必要跟仇人一样吧?无语又凝噎,泪往心里流,真是好大的锅。 采菊中途插话:“公主,其实因为小王爷周岁的时候,陛下亲赐贺礼到王府,大长公主就抱了婴儿来谢恩。您受宠,当时恰好也被陛下带在身边玩,结果小王爷被抱过来了,陛下一笑,把你一推,道:‘朕往日只觉得阿六晶莹如雪,好比明珠宝玉。现在,可是被比下去了。’您当时就不大高兴。存了这个芥蒂,那以后看他啥都不顺眼。” 所以,我嫉妒爹宝宝长得比较美?好好双泪流,前世今生都在背的锅! 折梅横她一眼:咱们主子乃是追求琴棋书画高级趣味的人,哪里在意这肤浅的东西?她观察好好的表情,当即道:“虽然你俩经常闹性子,但真正闹大,还是上次。秋狩之前,中秋节,您费尽心思绣了一首诗邀宠,自己作的,却不料还没送上去,四公主就先念了出来。说来也巧,您认定了是小王爷作怪,因为您就在他随大长公主进宫时,按捺不住炫耀了。别人都不知道。您觉得他偷偷告诉了四公主,破坏您的计划,抢您的风头。” 好好指指自己,“所以这个被宠着长大的暴脾气小女孩就冒火了?” 折梅被她的表述方式逗乐了。“您何止是冒火了,您的火气都能点房子了。当时也是气急了,就放狠话,说要是手里有把剑,我就马上捅上去!” 这么暴力?!好好嘴角弯成了下弦月。完蛋了。难怪他今天那么怕。好好用那蛇神桃木剑啪啪的拍自己掌心,原来在爹宝宝心里,我是个刁蛮任性,还暴躁无理的坏人。好难过。 嘤嘤嘤的,心里泪流三千丈。还好我今天晚上转圜了一点,留下了洗心革面放下屠刀的正面形象。从明天起,继续当个听话懂事的乖宝宝。 采菊性格爽直,看好好面有悔意,便道:“公主也不必过于愧疚,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您以后好好当您的公主,别再随便发火,只怕连陛下也要更喜欢您呢。”景福宫的待遇越来越好,零钱零食散不完,她们这些宫人也是越来越有体面。以前德妃宫里的奴才都用鼻孔看她们,现在终于可以抬头挺胸的说话,这一众小宫女日子可是相当舒爽。 好好漫不经心的点头,她一点都不想讨好这个渣爹。偏折梅听到这话开心,还特意开箱柜拿包袱助兴。有什么东西比满目亮晶晶的珠宝更让女孩子开心的?她捧出一只大大的红漆雕葵花式大扁盒子。那里头都是渣爹近段日子赏给人肉盾牌的补贴。 “您看,殿下。”绿松石,猫眼石,珊瑚珠,琉璃珠,光芒盈盈。还有各色头花,夏天戴堆纱的,冬天戴细绒的,春天戴绢绸的,秋山戴轻羽的,牡丹式,玫瑰式,铃兰式,能摆出一个百花聚会。手镯,脚铃,璎珞圈,样样精美。 好好也算见过世面,北靖王府时,虽不大肆装扮,但许廷颢给她的,样样都是顶好的。宫里后妃的,真不一定比她以前的强。比如那桂花油……好好别有一股幽怨。她发质不好,容易断裂,曾偷偷跑进爹爹书房,却留下证据“那糖炒栗子一样的颜色,绝对不是从我头上掉下去的。”许廷颢细白的手指间缠绕着罪证,好好看着他光滑可鉴柔亮如绸的秀发,除了认罪,都找不出话来强词夺理。深以为憾。 现在好好捏捏爪子,回忆了一番刚才梳头时那柔顺的触感,真是从小美到大,这辈子同样无法超越了。再次深以为憾。 眼瞧着俩丫头眼里满满都是光,好好随手抓起一大把,俩人都塞上。“喜欢就拿去呗。这么多串珠,我变成百足蜈蚣都戴不完。” 折梅和采菊相视一眼,露出惊慌之色:“殿下,奴婢忠心耿耿伺候您这么久了,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您不必拿这套路来试探我们。” 好好诧异的看着她们。这话从何说起? “殿下,我是看出了小王爷这一辄,您有点闷闷不乐,所以拿出来让你开心一下。并不是觊觎东西的意思。”折梅面上都是惶恐。六公主往日忙着跟四公主争宠吃醋抢风头,按照常理推断,拿出这堆四公主没有的赏赐,她该是乐开了花。却不料她性情一变,竟如此淡然平和。这让忠仆大为罕异:被熊砸了一下子,主子倒愈发像个公主了。 150.皇帝 试试大晋江刚上马的系统 她镇定的把脚放下。伸手去提旁边的金龙豆身云海博山炉……没提起。好好眨眨眼, 小姑娘说的传送身体可以,但要费点功夫难道是这个意思?从脚到头一点一点传来?想想也有点道理, 要是忽然一下换人了,必然引起怀疑。按照这样的速度,等到彻底更新完毕,她也十四五了。那个时候女大十八变, 脸跟幼时不像, 也没人大惊小怪。 好好一想明白, 心旷神怡, 愉快的打了个口哨,热水泡脚果然舒服。折梅还是惊愕万分:“公主,您的脚踝痣?” 好好很是豪放的一拍手:“大约这个小东西被我的皮子约束了这么久, 现在终于去寻找自由了呢?比如, 它爱上了蹴鞠所以去私奔了?” 哦……完全无法解释这么神奇的事情。但一想到主子晕死期间见过神灵,折梅就愉快的接受了这个脑洞。 她还把这个趣闻讲给贤妃听, 贤妃接受的更轻松:“那有什么奇怪的?看这里”她把眼角指给好好主仆看:“原本我这里也有小痣,后来却慢慢变小了,大约被身体自己消化了吧?就像水里的一颗石头, 冲着冲着就小了,没了。你最近吃的好睡得香活动量大,身体活力强盛,痣就被消解了。” 好好觉得贤妃这个理由靠谱多了, 以后若真遇到质疑, 就把这套话搬出来。 刚刚收回属于自己的脚, 好好心痒难耐,见什么踹什么,景福宫的柱子上留下了一连串小脚印,御花园白柳榆树也惨遭暴力连环踢。 直到某天,被重华宫老太后叫了过去。 “安荣呀,又长高了?”太后扭头对皇帝笑:“六丫头还是穿玫红的好看,跟花瓣子似的。” 皇帝也笑:“安荣皮肤白皙,又活泼好动,穿红的更显娇憨。” 好好扫了一圈,发现容妃四公主也在。她先给皇帝和太后问安,心道这皇家要开家庭会议了?又不像,德妃贤妃都不在。 容妃抿嘴笑道:“陛下说的有理,只是女孩子贵在贞静,安荣忒好动了些,昨日花园里玩球,还把那棵海棠树给砸了,开花的枝条断了一大股。” 那海棠树是太后在先帝驾崩之年亲手植的,现在也亭亭如盖,时不时就去对树怀人。话音一落,太后果然递了个询问的眼神。 好好起身回话:“我是有玩球,但我没有砸树。我是在东岸玩的,那海棠树隔着河呢。” 容妃美丽的脸蛋笑得有点讨厌:“但是别的公主,阿四向来文静,阿五又病弱,可是连球都不玩的,昨日也就你出现在御河边吧?况且,谁不知道你脚劲儿大?” 这话可说不通,不玩球也可以毁树的呀,因为我出现在那里,就赖上我了吗?好好也不理她,直接扭头看太后:“皇祖母,我并没有碰那棵树,我还特意小心避开了。我最近踢木桩子,是因为叫零教我腿法了,我要勤加练习。以后,我还想保护爹爹呢。” 皇帝自动把爹爹换算成了自己,嘴角浮现出满意的笑。 四公主瞅着她嗤得一笑:“六妹不必这么紧张,容妃娘娘只是说出实情,你是无意的,皇祖母不会怪罪。” 好好当即道:“我没做就是没做,我为什么要紧张?姐姐一口一个实情难道亲眼看着我用球砸了海棠树吗?”她一伸手捉住皇帝的衣襟:“陛下,您也不信我吗?我身边有您的暗卫,您可以叫他出来问,我不怕的。” 自从上林苑出事以来,这还是女儿第一次向他撒娇求助。皇帝原本就宠阿六,再加上心存愧疚,多方示好总觉得女儿跟他不亲近,今日终于被她拉住,那美丽的小脸上,又遑惑又无辜,显然是把他当依靠,信任他。皇帝心里愉悦,到底是幼女,只要自己继续宠爱她,她自然照旧依恋父亲。 皇帝轻轻摸了摸安荣的头对太后笑道:“阿六向来都懂事,虽然跳脱飞扬了些,但大的规矩向来都讲究。”随即又看了眼四公主:“你是亲眼所见还是随口附和容妃?” 四公主心里一慌,若是父亲认准了自己对阿六心怀有隙,故意污蔑,那她铁定要失宠了。“我……”她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话,皇帝又看容妃:“朕听爱妃方才所言,也是自己的推测?” 容妃娇媚袅娜的往椅背上一靠:“陛下如今心心念念都是景福宫贤妃姐姐,安荣公主,自然臣妾说什么都不会信了。后宫里,谁都知道那海棠树的重要,难道有人故意去毁?也就安荣最近高乐不了,射鹿跑马,打鸟撵兔,不是她无意伤到了,还能是谁?这后宫事务是德妃姐姐管理的,花花草草却是我的最爱,采个露,收个粉什么的。到时候闹将起来,臣妾倒是有嘴说不清。” 又嗔又怨,尾音销魂,好好看她那眼神,听她那语气,心道不愧是最受宠的妃子,这是在当着老娘的面跟人家儿子调情?然后,好好就在皇帝渣爹脸上看到了传说中的宠溺一笑……好吧,难怪原主克制不住要抱容妃的大腿。 好好又转头看太后,她向来喜欢身份贵重的女子,容妃有今天,跟她的高看分不开。哎,戏不好演,总觉得要完。 “皇帝,哀家的那棵树,是被风吹断吗?”太后接到了孙女的“求救眼神”,心里叹息在后宫熬日子,还能有直来直去风风火火的性子实在难得,只是未免会吃亏。她微微皱眉,打算把这件事压下去。 太后固然喜欢容妃,但把心眼耍到自己面前来,就过分了。归根结底,她是要邀宠啊。她回宫小半年了,眼看着帝王到景福宫的次数越来越多,别人尚可,但向来独宠的容妃,就受不住了。贤妃忒老实,安荣聪明却年幼,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肉中刺。 皇帝终于从容妃意味不明的对视中清醒过来。当即道:“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尽快派人去查。” “罢了。”太后却挥手:“说到底一根树枝,难道还兴师动众闹得人心惶惶?”她看住了容妃:“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沉了点。一点小事,也惊动这么些人。一大早闹过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容妃身子一僵。太后这是怎么了?往日自己傲慢奢侈,她也夸赞侯府娇养的气派,便是任性点,也使得。但这半年却总对她不咸不淡。 好好却在心里庆幸。若是贤妃当初听了德容二妃的建议,用明月梅花当背景,只怕也让太后不喜,哪里还会有这小半年的多种优待?知足,惜福,不矫情。按照老王妃三点提示,好好迅速收获了太后的好感。 太后又看住了四公主:“寻常人家,姐姐看到妹妹犯了错,也教的,但一上来就逼着认罪,是何道理?难道不该先存了维护之心?张口说话固然省力,但被冤枉的人,却不知有多少委屈。我们大夏向来疑罪从无,上下嘴皮一碰,无中生有容易,但自证清白就困难多了。” “皇祖母,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我方才也是担心太后您生气,毕竟是那么重要的树。情急之下想差了”四公主慌忙起身,眼圈红红隐约有泪,看起来柔弱可怜。 太后见多识广,扮弱势躲避惩罚的人多了去了,瞧着四公主眼神躲闪,唇齿轻咬便知她犹不甘心,末一句更是存了推脱之意。“哀家倒不生气。只是,你错怪的是妹妹。” 难道让她跟阿六道歉?四公主惊讶的抬起头,又可怜吧啦的去看皇帝。宣和帝心如明镜,明显是自己最近偏爱阿六,四女便吃醋了。他也想让孩子们和睦相处,为了避免以后有更大的矛盾,宣和帝觉得自己得把不良苗头掐死在萌芽状态。 “阿四,你虽然与阿六争宠,但拼的是实力,讲的是光风霁月,拔着劲儿等别人犯错看她倒霉,那就落了下成。” 四公主这才低了头,微微咬牙,走到安荣面前,僵硬的行了一礼:“六妹,是我误会你了。” 安荣很是友好的冲她一笑:“我接受你的道歉。” 容妃在一边,袅娜的姿态有点摆不出来了,虽然鞭策四公主,但明显是在敲打她。只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还留了点面子。 “今儿六丫头受委屈了,皇祖母知道你是清白的。”她着人捧出一只紫檀木雕花盒子,拿出一个金灿灿明晃晃赤金盘螭璎珞圈,亲手挂在了安荣脖子上:“你是个好孩子,不要怕,没人敢诬赖你。” 太后明显更爱重安荣,这六公主越来越得宠了。很快这个消息就会在后宫传开,四公主脸色更白了,直到离开重华宫,脚下都是软的。 媳妇?给男人洗脚,给婆婆捶腿,给小姑做饭?想到许廷颢当初意味深长的告诫,她浑身一抖,立即恶寒。“不不不,母妃夸错了。其实我差劲的很,当不了媳妇。” “呀,还羞了呢。”贤妃咯咯笑了,将她拉近怀里,揉了又摸,摩挲头颈,把好好摸得乖成一只大猫咪。“小王爷是老太妃的眼珠子命根子,自然养的宝贝,长明灯里,每个月烧三五斤油呢。这儿的佛菩萨最灵验。你也是娘的宝贝。这次劫后余生,都是佛菩萨保佑的。阿弥陀佛,托福托福。” 好好瞬间想到她为自己添的三斤灯油。这闺女也是贤妃的眼珠子命根子,看着她的眷恋黏糊,好好难以想象当初原主没了,她是如何度日的。“德妃娘娘的法器开光开好了?” “佛前供着了。大师说供三天最好。恰巧,我们住这里歇歇,大师要做罗汉斋。我也预备搭把手呢,全当在佛前尽心,为你某福。”这是个走到哪里就要把好事做到哪里的大善人,好好听她这么说,已经完全不感到意外。毕竟在景福宫里,她看到一头撞进灯罩子的飞蛾都要放出来。 好好听她有这心愿,便主动去帮忙.。广济寺的大师傅将皇妃亲躬视为荣幸,并不多加推辞,爽快的提供了大厨房。贤妃去掉了大对口鲤鱼镯子,金丝绞花戒指,开始准备一应材料。她拿起了一根白胖的笋轻轻一嗅,笑道:“春上的青笋,正是好吃的时候。” 女儿以前从来不进厨房,认为这地儿不高洁。难得主动一次,贤妃简直惶恐,欲要把全幅武艺施展给好好看,她把菌子泡到水发,又去削荸荠。手上不停,嘴上还给好好讲解,“这罗汉斋要三菇六耳烧煮炖,多香融合才叫好。广济寺的斋饭尤其鲜香清雅。因为他的笋啊,口蘑啊,瓜果啊都是这山上亲自种了,当场收的。广济寺风水宝地,连菜都有别地儿没有的灵气。” “有灵气的蘑菇。难道长久了能修炼成精吗?” 贤妃一愣,“当然!” 刚刚太得意,夸过头了,女儿突发奇想,她就咬牙装下去。 “木耳呢?也成精?” “是啊。” “土豆呢?” “也成精!” “呀!”好好抚掌,“我就说嘛,圆通大师就是土豆修成的。” 信女贤妃手里的菜刀哚的一声砍在砧板上,均匀如珠的西芹块立即走了形,她一脸认真的看着好好:“圆通大师那样的,不会是土豆,至少是雪莲果!” “哦……”这还是好好当她闺女以来头一次被反驳,看着她背后的黑气莫名惶恐:“对对对,大师这么清新脱俗,无一处不好,肯定是水多味甜不留渣的。母妃啊,您先把菜刀放下,咱有话好好说。” 贤妃黑气一收,又嬉笑温柔的开始忙碌,见好好要去捡青豆,她急忙拦住:“阿六,你别碰,那豆荚上有黑洞,里面有虫。小心吓到你。 ”好好去洗胡萝卜,她又道:“你别碰,你那手指头要弹琴的,弄糙了多可惜。”好好摸摸鼻子,预备把花生米给煮了,贤妃又忙忙接过锅盖:“当心溅热水,我来我来。” ……没有用武之地的好好袖手扭头看窗外:所以,本姑娘出现在这种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这深沉而忧郁的造型一直摆到看到许廷颢为止。 爹宝宝在跟另一个小孩子打架?不,不是打架,那孩子比他高些,看上去也更强壮些,正炫耀力量一般冲他挥舞拳头。许廷颢转身就跑,他在后面追。好好二话不说,拔脚冲了出去。就爹宝宝现在那二两能耐,再一摔倒,不就妥妥的被压着打? “你是个好小子,来动一动你二大爷?”穿着一领蓝衫的小孩,浓眉大眼高鼻梁,长得有头有脸,就是神态蛮横,眉目凶狠,活像一只斗架的小公鸡。而许廷颢小脸白白,神情畏惧正一点点往后挪。 那个子大点的小孩正朝爹宝宝逼过去,爹宝宝躲在一棵桃树后,探着头望着他,显然十分害怕。“哈,你不跑了?你逃得还挺快!”那大小子一步冲上去就要抓人,好好当即呵斥出口:“住手!你在干什么?” 桃树林。目测距离挺近,其实这山望那山,中间都是盘旋路。好好连嘘带喘跑过去,终于赶得上,现在扶着膝盖不住喘息:身体啊,她那千磨万击还坚劲的身体! 那大点的微微一愣,转过身,就看到了好好。随即叉腰,哈哈大笑,一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来。” 嗯……这走向不对啊。好好略一停顿,方才醒悟:我当初是个坏人来着!瞧这劲儿,她还是坏人的头。 “不来了。” “今天没心情?” “以后都不来了。” 这话提出,他那大大的眼睛微微眯上,嘴角轻佻勾起“哟,安荣,你这是要当这个好人?”他这一侧身,好好看到他左耳根下有颗痣,立即就想到了他是哪个。 许廷颢看到好好也有点意外。“公主?”好好立即摇手致意,跟爹爹问好。许廷颢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而好好已经开始吸引对方火力。 “这不是勇毅侯府的赵老二嘛!难道今天天气好,就出来欺负欺负小孩散散心?”她昂着下巴摆出骄傲姿态,一边给爹宝宝打手势,一边怜悯的想:没爹没娘的孩子容易被欺负啊。话说,你好好一个小王爷,总是不带随从,自己跑来跑去,真的不要紧? 赵凤仪这人,还有点来历,勇毅侯府长子是个病秧子,他不仅是侯府的宝,还莫名得了太后缘法,时不时就带进宫去玩,所以别有一番骄矜荣光。性格骄纵狂妄了点,又说不上大坏,所以大家也都忍了,太后还夸他“天生富贵,有悍将气派。” 但,她可不管那么多。盘中餐和爹爹,统统神圣不可侵犯!这是好好两辈子的信条。“赵凤仪,见到本公主,还不下跪?” 打不过,只得以势压人。好好其实心有不甘,很想让他领教一下拳头的真正力量。 这赵老二有太后格外看顾,又有容妃罩着,后宫各路主子都给面子,看着好好也不怵,只是眼神有点奇怪,他甚至伸指头去戳好好额头:“你脑子被熊拍傻了,大姐头?” 好好冷冷的看着他,毫不客气的打掉了他的手,啪的一声,分外清脆,赵凤仪看着发红的手背,又看看好好,似乎有很多问题要问,结果却只冷哼一声。 “你这个小丫头,我不跟你计较!”随即甩手走人,末了,还对爹宝宝翻白眼,结果被好好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看他离开,好好松了口气,许廷颢却有些遗憾的样子。好好见他还扒着树干,便笑:“别怕了,好好的,你招惹这个小霸王干什么。” “我说这里有老虎,他就来了。来了又没见到,就生气了。” 好好只得摇头:“你何必哄他?”赵二刚强好胜,您还耍他,是不是欠揍? “表哥欺负了云姐姐,我让他道歉,他不肯。我就想小小教训他一下,也给云姐姐出出气。”许廷颢笑得很甜,毫无方才惊慌模样。 他说的云姐姐,好好知道。 大长公主与当初的老王爷情深义重,她单生了一个独子,就是许廷颢的父亲,幼时又病弱的很,怕养不活。老王爷不愿纳妾,大长公主却生怕有个万一,自己就是许家的罪人,便从他房抱养了一个,就是如今北靖王府的二爷。爹宝宝口里叫的云表姐,就是他的女儿许紫云。 “教训他?”好好当即笑了:“算了吧,你脖颈都没人家拳头粗。” “这桃林里有个洞,应该是防止桃树过于密集,撅根移走后留下的。那天我挂平安符的时候发现了,我只是要哄他掉进去。” 果然还是原装正品的爹爹,有着焉坏焉坏的本性。“所以,是我多管闲事,坏了你的好事?”她一边去拉爹宝宝的手一边问道:“在哪里?啊------”扑通! “……就在这里。”许廷颢嘴角都抽抽了。 归麽麽又是脚底一软。她原本还盼着零不要归来,这会儿却盼着零按时赶回。若是闹到皇帝那里……进也怕,退也怕,归麽麽额头上瞬间出了冷汗。采菊面有喜色,被她胁迫压制这么久,今日终于可以张目了。 归麽麽恨恨得看她一眼:这妮子今晚惊了公主是有意的?眼瞧安荣安稳躺下,不一会儿响起了匀细的呼吸声,归麽麽只得看住了贤妃:“主子,我瞧你脸上有点发白?是为着迎太后寿诞费心吗?不要太劳神了,那茯苓桂皮丹还要记着吃。” 贤妃瞧她脸上的关切不似作假,又忆起往日苦难时的扶持,心道无论如何都是恩人,又是风雨同舟走过来的,岂能说罚就罚说废就废?随即命身边宫女斟热杯茶给她。归麽麽忙不迭的谢过,采菊愤恨的咬咬嘴唇。 零终于回来了。他不止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片玉锁,一支金凤,还有一张口供。好好颇为满意,她轻轻掸了掸那签字画押的纸。这暗卫真不赖,本事大还话少。她刚被折梅扶着坐起,贤妃娘娘就亲手拿玫红色鹅黄绣花春景的毯子给她披上:“当心着凉。” “赏。”好好拍掌。眼瞧着采菊开柜子拿一锭金子出来,好好却嗤得笑了:“有真功夫的人,哪里把黄白俗物看在眼里?那凤就赏了你了,瞧你呆呆木木的,只怕哄不了姑娘,这凤就当助你了。” 听了这话,零遮着面罩,眼睛却明显瞪大,好好乐不可支。 归麽麽知道今日难逃一劫,扑通跪下了:“公主,我晓得错了。我是糊涂脂油蒙了心了,受了那小人哄骗,那官哥儿嘴乖,能哄人,我着了他的道了。您且看在我当年磕头求药,以口吸痰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她嘴上说着公主,视线却不断撇向心软的贤妃。贤妃从未忘过那恩情,瞧她人又老,又惶栗,也是真的悔了,便道:“阿六,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麽麽既然已经知错了,这回就算了,命她把运出宫外的东西偷偷捞回来便可,若是闹大了,咱们面上都不好看。别的宫都没事,单咱们落官司。” 好好皱眉,心道难怪那小姑娘死了也不放心,要跟自己做交易。只怕愧疚是一个原因,这贤妃当断不断缺少决断也是一个原因。 她随即笑道“说起别的宫,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我去年中秋节送给父皇的诗,四公主提前知道了。小王爷年纪虽小,却不是那顽憨劣童,他说不曾讲过,我是信的。那定然是我宫里有人出卖了我,而且,还是我极为信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