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气吞声背锅后,我做福运小皇后》 第1章 不背锅不成活 年宿宿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人一把拽出来塞到了什么地方,意识慢半拍的跟着缓缓归位。 【背锅数据加载中,人物绑定开始……琉璃国相府嫡小姐年宿宿绑定成功,任务开始。】 平板冰冷的机械音响在耳边,紧接着,一大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一股脑的涌入了脑海,年宿宿的太阳穴一阵刺疼…… 她穿书了?穿到了一本宫斗文的炮灰身上! 她原本是华国科学院中医药部门的主任,在盯着新药物研发连轴转了五天之后直接猝死了,现在竟然穿到了同名同姓的相府嫡女身上。 这是不是说明……她终于可以退休躺平当咸鱼了!? 她正这么想着,那道机械音再次响起。 【请宿主为女主角年巧月背锅解围,时限一分钟。】 机械声音刚消失,周遭嘈杂的声音便一股脑的涌了进来。 “年巧月,这就是你呈上来的点心?”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这般丑陋的东西,简直难登大雅之堂!” “背锅?” 年宿宿睁开眼,终于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皇后寿宴。 坐在上首说话的女人一身凤袍,气势不怒自威,而下面跪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正俯首求饶。 她果断摇头:“我才不呢,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给别人背锅?” 年宿宿话音刚落,系统冰冷的机械音紧接着响起。 【任务已超时,即将开启电击惩罚。】 下一秒,一股电流直接从心脏蔓延开,径直钻到四肢百骸,酥麻和疼痛一股脑的涌了进来,年宿宿差点当场叫出声儿来! 电击结束,她直接脱力的扶住面前的桌子,面色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为什么还有惩罚!? 【请宿主积极完成为女主背锅的任务,完成任务后会有大量金钱奖励,只要完成999次背锅任务,即可获得重返现代大礼包!若宿主消极任务,则会受到电击惩罚,过分者——抹杀!】 年宿宿下意识一凛。 系统冰冷的音调有节奏的软和下来。 【请宿主为女主角年巧月背锅解围,新手福利:十万两纹银和大转盘机会卡,时限一分钟。】 年宿宿恨恨咬牙,这什么该死的系统! 但她对刚才的惩罚还心有余悸,更何况,若是不完成任务,会被抹杀。 年宿宿在心里咒骂几句,然后拖着有些软绵的腿忽然站起身,径直上前行礼,朗声道:“皇后娘娘,这糕点其实是小女所做,妹妹代为献上,还请您不要苛责巧月妹妹,小女愿受罚。” 她的话音刚落,四周都静了静。 上首的皇后有些诧异的看过来,要出口的责难顿时被咽了回去。 她对相府的嫡小姐可是很有好感,丞相手握重权,年宿宿若是能嫁给自己的儿子,那必然是如虎添翼,到时候皇位自然唾手可得。 思及此,她脸上顿时换上柔和的神色,语气嗔怪:“你这孩子,本宫何时说过要罚你们,是亲手所做倒也是用心了,下次再雕琢一些花样定会更好,来人,赏。” 年宿宿吐出一口气,躬身谢恩。 跪在一旁的年巧月却恨恨的收紧了手,满脸愤怒的看向年宿宿。 年宿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给自己开脱,不过是为了公然打压自己!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可恨自己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只能咽下这口气。 她闭了闭眼,跟着叩首谢恩。 宴会照常进行下去,年宿宿回到座位上,系统适时弹了出来。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十万两纹银已到账,请选择是否开启转盘?】 年宿宿好奇的研究了片刻,选择了“是”。 很快,眼前浮现出一个大转盘的模样,并飞快的旋转起来,很快,转盘慢慢的停下,一个礼物包装乍然出现! 系统播放了撒花的音效。 【恭喜宿主,获得手舞足蹈丹一枚,已放入背包!】 “手舞足蹈丹?这是什么?”年宿宿奇怪询问,但是系统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姐姐。”一道娇娇柔柔的声音传来,年巧月捧着茶水站在她面前,语气温顺,“谢谢姐姐刚才出手相救,我敬姐姐一杯茶。” 现下已经是大家自由交谈饮酒的时候,年巧月将杯子递给她,在杯子靠近的一刹那,年宿宿鼻翼微动,立刻就辨识出杯子里被加了东西。 因为工作原因,她对药物之类格外的敏感,知道这并不是毒药,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皱了皱眉,刚要开口拒绝,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一直装死的系统适时出现。 【警告,宿主不得拒绝女主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她要是给我毒药我也得乖乖喝吗!? 年宿宿气急,但是系统继续装死,拒绝的话无法开口,甚至手已经不受控制的去接杯子,年宿宿只能自认倒霉。 她咬了咬牙,心念一动,将刚抽到的“手舞足蹈丹”拿了出来,正好她好奇这东西的用处,不如就让年巧月来试试! 趁着年巧月不注意,年宿宿直接将丹药放进了她的杯子里,然后咬牙将手中的茶水喝下。 年巧月见状像是松了口气,也喝下了自己手中的茶。 年宿宿始终警惕的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没过多久,腹部开始隐隐作痛,她顿时明白过来。 年巧月给自己下了泻药! 肚子越来越疼,年宿宿低骂几声,就要起身离席,谁知还没站起来,就被身后的侍女组拦住了。 “年姑娘请稍等,太子殿下要给皇后娘娘见礼,此时不得离席。” 侍女话音刚落,便有一丰神俊逸的男人举步上前,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礼,嗓音低沉的唤道:“母后。” 男人一张脸如刀削般凛冽,剑眉星目,英眉入鬓,一双眼睛如古潭般深邃涌动,像是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可是年宿宿此时却没什么心情欣赏帅哥,再不去就要被憋死了! 她直接拂手推开拦路的侍女,低喝道:“让开!” 然后直接站起身,众目睽睽之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宴会场上寂静了片刻。 皇后坐在首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心中顿时一喜。 年宿宿这么不给秦君郁面子,难道是不喜他!? 第2章 对孤有何不满? 这么想着,她顿时看年宿宿更顺眼起来。 眼前这个太子秦君郁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前皇后所出,明明自己儿子同样德才兼备,只不过少了个嫡长子的名头,只能被生压一头。 若是相府嫡女不喜太子,那他们的机会就更大了…… 她难能和颜悦色的收下了秦君郁的见礼,下首参宴的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心思急转。 年巧月低头冷笑一声,很快,小太监的唱调响起:“请年巧月为皇后娘娘献舞!” 她姿态淡然的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瞬,她顿时惊恐的瞪大了眼! …… 宴会场上的弯弯绕绕年宿宿并不知道,她接连跑了三趟茅房,这才感觉肚子里的疼意被缓解下来。 她顿时恨得牙痒痒,心里将年巧月翻来覆去骂了个遍,等到终于解决了个人问题,年宿宿拖着虚软的腿回到宴席时,正见到年巧月有跪在了下首,手脚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恕罪!” “叮”的一声,年宿宿脑中的系统被触发,机械音响起。 【请宿主立刻为女主年巧月背锅,奖励转盘机会一次,时限三十秒!】 年宿宿脸色顿时一黑。 身边的侍女正巧在嘀嘀咕咕的说着方才年巧月的表现。 “她刚才怎么左脚踩右脚的乱跳啊,直接摔地上可是出大糗了。” “给娘娘献舞就跳成这样,也难怪皇后娘娘会生气。” 年宿宿:…… 原来是手舞足蹈丹起作用了,她咬咬牙,踉跄着上前,在皇后发难之前跪在了年巧月旁边。 “娘娘,妹妹的舞是我教习的,是小女学艺不精,还请娘娘不要责怪妹妹,小女甘愿受罚!” 上首的皇后无奈的看着年宿宿,眼神柔和:“年姑娘这般维护妹妹,当真是重情重义,年大人教导有方啊。” 她赞了一句,因着对年宿宿很有好感,自然不会在为难她。 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年巧月,才轻飘飘道:“你们也是有心了,本宫自然不会怪罪,只是二小姐这舞艺还需再雕琢几分,退下吧。” 年宿宿松口气,连忙谢恩。 年巧月狠狠咬住牙,近乎屈辱的伏在地上:“谢娘娘恕罪。” 年宿宿精疲力尽的回到座位上,没什么眼色的系统有跳出来,示意她转转盘。 年宿宿点下了“是”,系统当即播报。 【恭喜宿主,获得奇臭丹一枚,已放入背包!】 这次同样没有任何解释,系统就消失了,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年宿宿大概能知道这个奇臭丹是个什么情况。 年巧月在宴会上丢了打脸,后半程再也没有作妖,年宿宿也终于松了口气,专心的吃着精致的佳肴、看各种漂亮舞女翩翩起舞。 不知不觉间,月上梢头,宫宴终于结束,众人陆陆续续出宫。 相府早已派来了马车接应二人,年宿宿正在被下人引着往那边走,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年姑娘且慢,可否借一步说话?” 年宿宿回过身,正见到秦君郁长身玉立的站在不远处,视线淡淡的往这边看过来。 她疑惑的的一皱眉,原主记忆力没说和这位太子殿下有什么交集啊,她顿时有些警惕。 “太子殿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小女自认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秦君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强求,便直接问道:“年姑娘可是对孤有什么不满?” 年宿宿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自己能对太子殿下有什么不满?哪方面的不满? 想着想着,她不纯洁的思想顿时想偏了,登时瞪大了眼。 这个男人竟然这么轻浮,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自己! 她直接被气笑了,直接眯着眼睛将秦君郁上下打量了一遍,视线还在某处停留了片刻,压低声音道:“我该对殿下哪里满意?” 这次换秦君郁愕然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年宿宿刚才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神往哪儿放!? 正在太子殿下愕然年宿宿竟然是这种人的时候,年宿宿直接一转身,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相府下人们训练有素,皆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说话,见自家小姐上了车,便驾着马车悠悠远离了。 车里,年巧月早就已经坐在上面等候。 看到年宿宿上来之后,她收紧了手,面上确实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妹妹可是哪里得罪了姐姐,让姐姐如此害我。” 年宿宿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妹妹何出此言?” 年巧月今晚备受屈辱,此时终于忍不住了,直接质问道:“你是不是给我的茶水里下了东西!?” 闻言,年宿宿眼神一冷,心底冷嘲:这就是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但是面上,她一副比年巧月更加无辜更加委屈的样子,佯装受伤道:“妹妹怎么会这样想我?” 她一副痛心的样子捂住胸口,看起来像是要垂泪一般。 “妹妹在今晚的寿宴上屡屡出错,我只是想要帮着妹妹不受责罚,怎么还落了错处,成了我的不是?难道我们相府就是这样教导你恩将仇报的?” 年巧月愤恨的捏紧手,几乎想要喊出来:你怎么可能会好心帮我! 只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年宿宿就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叹道:“罢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若你怀疑我,那便回去让父亲评断吧。” 年巧月猝然睁大了眼。 父亲想来最重脸面,自己在寿宴上出错已经是丢了脸,要是年宿宿再一状告过去,她肯定要受责罚! 她立刻柔下声音,跟年宿宿道歉:“是我误会姐姐了,还请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年宿宿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然后呢?” 年巧月咬了咬牙,最终乖巧道:“谢姐姐今晚救命之恩,妹妹没齿难忘!” 年宿宿满意点头,而年巧月的手指甲早就因为用力过猛狠狠嵌入了掌心,甚至隐隐有血迹透出来。 第3章 祸从天降 马车很快就到了相府,年巧月像是车里有洪水猛兽一般,刚一停下车就忙不迭的下车离开了。 年宿宿慢悠悠的掀帘子走下去,看着年巧月离开的背影,眼底冰冷。 年巧月害人在先,这事必然不能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她。 正想着,年宿宿抬步往府中走,有下人拎着食盒匆匆路过,见到年宿宿后给她行礼。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片刻,然后状若无意的问道:“这是什么?” 下人恭敬回答:“回大小姐,这是给二小姐准备的宵夜” 年宿宿笑了笑,然后上前打开食盒,好奇似的看了一眼,并趁机不动声色的将刚获得的奇臭丹扔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将食盒合上,摆摆手:“不错,送去吧。” 下人连声应是,拎着食盒离开了。 年宿宿轻笑一声,悠哉悠哉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 第二天一大早,别院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年宿宿揉着眼睛坐起来,贴身婢女知画连忙上前递给她一张帕子。 “外面怎么了?”年宿宿接过帕子擦了擦脸。 知画犹豫片刻,才小声道:“今儿早上不知怎的,二小姐院子里散发出一股骚臭无比的气味,靠近的下人们都被熏吐了,二小姐发现气味是自己身上发出来的,现下已经叫了五六桶水进去了……” 看这样子,是怎么也洗不掉。 年宿宿“噗嗤”笑了一声,暗道系统给的真是好玩意儿。 她兴致勃勃的一掀被子起身,道:“走,去关照一下我的好妹妹。” 收拾好之后,年宿宿忙不迭的往年巧月居住的院子去了,果然,刚一靠近,那股骚臭无比的味道就清晰地传来,周遭的下人们都面露菜色,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 年宿宿用帕子捂着鼻子走进去,正见到年巧月衣衫不整,将一盆水狠狠地打翻在地,嘶吼道:“再去接水!要热水!” 她的皮肤都已经被搓红了,但是臭味却还是从体内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年宿宿关切的上前:“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年巧月睁着通红的一双眼,恨恨盯住了年宿宿,但是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年宿宿一副真切担忧的模样开口:“不如去医馆找大夫看一看,别是染上了什么病,要是耽搁了治疗……” 她话音刚落,周遭的下人们连退几步,恨不得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年巧月终于崩溃,她大喊道:“不去!我不出门!都滚!给我滚——” 她疯癫似的一把掀翻了桌子,桌上的茶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年宿宿后退一步,摇摇头看着她,柔声道:“让妹妹一个人待一会儿吧,我去医馆看看,给带几副药回来。” 说完,她就捂着鼻子悠悠离开了。 离开年巧月的院子后,她忍不住心中暗爽,终于大仇得报了,虽然自己摆了年巧月一道,但是系统却并没有给出任何惩罚,看来只要在年巧月不知情的情况下,这种漏子是可以钻的。 这么想着,年宿宿心情颇好的招手:“备马车,我要出府。” 她自然不是要去给年巧月抓药,来到古代当然要好好玩一玩,上一世在科学院忙得脚不沾地,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怎么有,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享受生活。 这般想着,年宿宿坐上马车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酒楼。 酒楼客人很多,年宿宿没有利用身份要个包间,而是在大堂中寻了处地方坐下来,感受一番四周的热闹。 谁知刚坐下,她就听到了邻桌在唠自己的八卦。 “诶,你们听说了吗,相府年大小姐昨儿个在皇后娘娘的寿宴上,一见到太子殿下就恶心进茅厕吐了!” “嚯!竟有这事儿!?” 年宿宿:……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保准没错,当时太子殿下见礼,年小姐脸色都变了,直接就去茅房吐了。” “这得是多厌恶太子殿下啊。” “这太子殿下是和相府有什么龃龉吗?” “不可说不可说啊。” “……” 年宿宿直接惊在了原地,她不过就是急着上厕所而已,外头怎么传成了这样!那她岂不是把太子殿下给得罪透了! 虽然太子是个徒有其表的废物,但是毕竟身份摆在那里! 她坐立难安的想了片刻,越想越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怪不得昨晚太子拦住自己询问对他是不是有什么不满!原来不是人家轻浮,是自己思想龌龊! 年宿宿恨恨的唾弃自己一番,心思急转,想到了个主意。 自己从系统那边拿到了那么多钱,只需在酒楼找上几个人给些钱,让他们给自己澄清一番不就好了! 于是她立刻站起身来,准备先去楼上寻个雅间,再找人进来一一收买。 相府在酒楼有专门预留的雅房,年宿宿循着记忆往雅间走,路过僻静的走道,正想要转弯,谁知旁边的门“砰”的一声被砸开,从里面直接飞出一个人来。 她下意识往旁边一躲,那人被撞飞出去,脖子一歪,直接一命呜呼了。 年宿宿:! 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正对上了一张面具后冰冷深邃的眸子。 那人带着一张金色的蝴蝶面具,大半张脸都包裹在面具中,只有一张颜色浅薄的薄唇和一双冰冷的眸子露在外面。 男人身旁的黑衣人见到年宿宿,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手拎着那具尸体,一手拎住年宿宿,直接将人甩了进来。 “主子,这人……” 玄机抬手轻摆了摆,黑衣人立刻应是消失。 年宿宿倒吸了一口冷气,自己怎么这么点背,直接撞上了杀人现场! 她想也不想的直接举起双手,连忙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会说的!” 过了片刻,男人忽然轻笑一声,直接猝不及防的出手扣住了年宿宿的脖子,低沉的声音响起。 “说说吧,你想怎么死?” 年宿宿感受到脖颈上的力道,动也不敢动,只小声打着商量:“少侠,您绕我一命,我可以把身上的钱都给你。” “我不缺钱。”男人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像是在故意逗弄手中的猎物。 “那……”年宿宿一咬牙,直接道:“我能解你身上的毒!” 话音刚落,玄机周身的气势顿时一变,眸色立刻阴沉下来。 第4章 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年宿宿感受到了脖子上猝然收紧的力道,急声道:“你别误会!我是看到了你手腕露出来的黑色经脉!” 玄机的动作顿了顿,打量的视线落在年宿宿身上。 他是正巧今日毒发,想在酒楼缓解片刻,没想到被一直暗中盯梢他的刺客寻到了机会,好在刺客已经被全部解决了。 年宿宿轻声道:“你的毒在心脉,难以去除,发作时四肢冰冷,四肢的经脉都会跟着疼痛,大概半月一次,是也不是?” 她说的半字不差,玄机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放松了力道。 “你能治?”他的语气自然是怀疑不信的,连最有名的神医都对自己的毒束手无策,她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姐,能知道什么? 谁知年宿宿直接点头,语气竟带上了一些傲然:“没有我解不了的毒。” 玄机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要怎么做?” 年宿宿知道自己有了活命的机会,连忙道:“我需要先给你把脉,确定具体情况。” 玄机没有犹豫,直接将手腕伸了过去,反正只要自己动动指头就能掐死这个女人,不怕她耍什么花招。 年宿宿搭上他的脉搏,神色也严肃了下来。 玄机安静等待了片刻,视线落在年宿宿的眉眼上,忽然猝不及防的开口:“听闻年姑娘和太子之间有龃龉,看见太子就吐,这是为何?” 年宿宿一点都不意外男人能点破自己的身份,在他看到男人脸上的金色蝴蝶面具时就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最有权势的江湖组织,天玄山庄的庄主玄机。 只是没想到自己那点破事都已经传的到处都是了,她顿时愤愤道:“冤枉死我了!我只是恰好腹痛难以忍受,谁让那太子说话说那么久!” 玄机脸上浮现一丝诧异。 竟是这样…… “你的医术从何而来?”他继续追问。 年宿宿想也不想,张口就来:“我天赋异禀,看书学来的。” 玄机脸上浮现似笑非笑的神情,空闲的一只手摸上了腰侧的剑柄。 年宿宿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忙道:“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她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趁热打铁道:“这毒跟我猜的大差不差,已经深入心脉了,我给你写张方子,回去按照这个抓药熬药,喝上几天……” “就能解毒?” 年宿宿无语片刻,“不能,只是能缓解,你体内的毒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只是解毒要找的药材十分稀有,我还需要回去再斟酌,这个方子的药能缓解毒素蔓延和发作时的痛苦,你一试便知。” 玄机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将方子折好收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年宿宿意味深长道:“年姑娘,回头见。” 说完,他直接一个撑手,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原本消失的黑衣人也悄声出现,将现场的尸体血迹收拾干净,一句话没说,紧跟着离开了。 年宿宿狠狠松了一口气,也没了闲逛的心思,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回到相府之后,她这才发现进进出出的下人们脸上都带着面巾,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痛苦的神色,看来被年巧月身上的味道折磨得不轻。 年宿宿心中暗笑。 这下年巧月应该有一阵子不会四处惹事了吧? 这么想着,她伸了个懒腰,决定回去躺平。 谁知她这边还没躺热乎,外头就出事了。 下人们“砰砰”敲自己的门,知画匆匆跑进来,急得满头大汗:“小姐,不好了!老爷珍藏的丹药不见了,现在正大发雷霆要找到盗贼呢!您快起来看看。” 知画话音刚落,年宿宿脑中的系统适时响了起来。 【任务发布,请宿主为偷丹药的年巧月背锅,奖励十万两纹银,并开放系统商城,获得抽奖机会一次,时限:十五分钟。】 年宿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满脸不解:“不是,她偷老头子的丹药干什么?” 一向不说废话的系统此时幽幽开口。 【年巧月为了祛除身上的臭味,冒险偷服了丞相珍藏的丹药。】 年宿宿:…… 合着还是赖她呗? 年宿宿一掀被子,穿上鞋子就大步走了出去,开放系统商城,听上去就是个好东西,这锅背就背了! 来到前堂,年承运正一脸怒容的坐在首座,看上去就被气的不轻。 “真是翻了天了!老子的东西也敢动!?要是被本相捉到,我要将他抽筋扒皮!” 站在一旁的年巧月浑身发抖,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一样。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儿,看着自家便宜老爹……按照原主的记忆来看,丞相应该不会一怒之下把自己抽筋扒皮才对。 想通这一点,年宿宿直接往地上一跪,猝不及防道:“请爹爹责罚,是女儿偷了丹药。” 最高级的背锅,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方式。 她话音刚落,周遭顿时一静,年巧月也不敢置信的看过来,眼中惊疑不定。 许久,年承运“啪”的一声拍向桌子,怒吼道:“真是反了你了!你!你……” “爹,您别气坏了身子。”年宿宿弱弱劝慰。 “你给我滚去祠堂跪地思过!”年承运拂袖怒吼。 年宿宿松了口气,只是跪祠堂而已,她可以。 谁知她刚要点头应下,就见年巧月惊呼一声,开口道:“父亲,姐姐竟然都学会了偷东西,若是这么轻轻揭过,以后相府颜面何存?” 年宿宿猛地睁大眼。 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果然,年承运深觉有理,怒道:“我平日不缺你什么,去哪儿学了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人,给我拖出去打五大板子,再扔进祠堂罚跪!” 下人不敢忤逆,上前将年宿宿拖了出去。 虽然只有五大板子,但是原主这细皮嫩肉的小身子,五板子下去简直要疼死了! 可惜系统不允许自己反咬一口,年宿宿只好含恨挨下这五大板,然后被扔进了祠堂。 年巧月,你给我等着。 第5章 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年宿宿被扔进了黑黢黢的祠堂,她屁股生疼,连坐都坐不下,只好跪的笔直,已经在心里将年巧月翻来覆去骂了个遍。 奖励已经到账了,年宿宿看了看到账的银子,心里才有了些宽慰,她顺势打开了刚开启的系统商城,里面有不少五花八门的东西,只是很多都是灰的,好像以自己现在的任务进度还不能开放购买。 她随手点了几个看起来挺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正想要转头去抽奖,祠堂的门声响动,有人走了进来。 “姐姐。”年巧月看着她,眼中带着幸灾乐祸,她上前几步,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姐姐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还好我去和父亲说了情,父亲只说让姐姐反思一天一夜便回去。” 年宿宿心底冷笑。 “姐姐,我放下也不是故意的,只有让父亲先消了气,后面才不会为难姐姐,姐姐不会怪我吧?” 她一副小白莲的模样,其实心底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年宿宿冷笑一声,学着她的语气,也柔柔弱弱的开口:“我当然明白妹妹的苦心,怎么会怪妹妹呢?” 年巧月一脸狐疑的看着年宿宿,心中惊疑不定。 从年宿宿出来承认自己偷了丹药时,她就觉得其中肯定有诈,只是一直想不通年宿宿在打什么算盘,索性就过来探一探。 只见年宿宿虚弱的喘了口气,柔弱道:“妹妹,姐姐疼的没力气了,能不能来扶我一把?” 年巧月皮笑肉不笑的上前搀住人:“姐姐可要小心。” 年宿宿心念一动,方才从商城中买来的痒痒粉忽然出现在手中,她想也不想,直接将一瓶子粉全都洒在了年巧月身上。 小白莲,有你受的! 二人靠近的一瞬间,她压低声音,笑道:“我知道丹药是妹妹偷的,不过……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作用啊。” 年巧月脸色骤然一变。 紧接着,年宿宿终于再也忍受不了她身上的骚臭味,直接偏过头去,干呕了一声。 “你!”年巧月顿时气得脸色扭曲起来,她猛地松开手将年宿宿扔回地上,“你这个……” 她话音未落,也闻到了自己身上仍然存在的臭味,顿时脸色都变了,紧接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她总感觉浑身开始奇痒难耐,恨不得当场脱下衣服来将全身上下挠个遍! 怎么回事!? 她一张脸狰狞扭曲,下意识抓了抓后背,这个动作格外不雅,她脸色一僵,一捂脸,呜咽着跑出去了。 年宿宿摔倒时蹭到了屁股,顿时疼得她龇牙咧嘴。 但是看到年巧月那副样子,她又顿时通体畅快起来,在蒲团上找到舒服一点的姿势跪好,她将系统叫出来,开始又一次的大转盘抽奖。 【恭喜宿主,获得魔法手绢一只,奖励已放入背包。】 系统播报完毕,同样没有任何解释的隐去了。 魔法手绢? 年宿宿沉思片刻,实在想不通这东西能有什么用,按照系统那个尿性,给自己解释是不可能了,她只好先将奖励收起来。 年承运这次是真的动了肝火,到现在太阳渐渐落山了,也没有人过来看看她或者给她送些东西。 年宿宿捂着“咕噜”叫的肚子无言片刻,叹了口气,准备等会儿入夜了悄悄溜出去,去厨房偷点吃的。 正这么想着,祠堂的门忽然晃动了一下,年宿宿回过头去没看到什么东西,下一秒,眼前骤然出现了一个人。 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仰,差点惊呼出声。 待到看清眼前人是谁时,她才拍拍胸口,无语道:“你是鬼吗?” 玄机饶有兴趣的坐在祠堂的桌板上,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形容狼狈的她,“啧”了一声,“被罚了?” 年宿宿知道这人是来看笑话的,不过好在自己脸皮厚,她摇摇头,叹道:“今年撞太岁,命犯小人。” 小人之一玄机:…… 年宿宿的肚子又适时的叫了一声,她感觉屁股还是火辣辣的疼,便直接看向玄机,道:“喂,你身上肯定有伤药吧,给我些,要是有吃的就更好了。” 玄机没想到上一次见了自己还战战兢兢的人,这会儿竟然能理直气壮地问自己要伤药和食物了,他简直要被气笑了:“没有。” “不可能没有。”年宿宿看着他,话音一转:“我给你的药应该挺好用吧?” 玄机微微顿了顿,没有说话。 这就是承认了。 年宿宿猜想也是这样,定是因为自己给的药方有用,玄机才会再次找过来,想到这里,她顿时更有底气。 “你要是不给我药,我疼死在这里,可就没人能给你解毒了。” 玄机微微眯了眯眼:“你威胁我?” 年宿宿摇了摇头:“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玄机盯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看了片刻,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瓶药,直接扔给了年宿宿。 年宿宿打开药瓶闻了闻,立刻就知道这是好药,她满意的点点头,道:“有吃的吗?” 玄机的额角跳了跳,他看上去好像忍耐了片刻,然后又从怀里掏出来一袋麦芽糖,年宿宿有些嫌弃,不过好在这也是糖分,倒是能勉强应付一下。 她往嘴里塞了几颗,感觉到胃部的灼烧感缓和下来之后,继续提要求:“找个侍女过来帮我上药,我一个人不行。” 玄机冷冷看着他,语气危险:“年宿宿,你不要得寸进尺。” 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蹬鼻子上脸,若是不给这个女人个教训,她还以为自己没脾气吗? 这么想着,玄机直接猝不及防的出手,直接扣住了年宿宿的脖子,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吗?” 谁知年宿宿都被人捏住了命门,却仍旧是一副淡然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淡淡道:“哦,那你杀了我吧。” 说着,她还干脆闭上了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玄机手上青筋外露,却又没有真的用力,只得咬牙道:“你不怕死?” “怕。”年宿宿点点头,却一副不挣扎的样子,“但是死就死了。” 第6章 解毒过程很麻烦 怕死的可以用性命威胁,爱财的可以用金钱利诱。 可年宿宿显然是死鱼一条,直愣愣躺那任人宰割,还要笑笑让你快点动手给个痛快。 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人,玄机只能咬碎一颗银牙松了手。 年宿宿虽淡定,心中仍有余悸,刚才玄机若真动手,她必死无疑。 她不怕死,但面临生死之时还是带着敬畏的,被他掐过的后脖颈现在还发烫呢! 年宿宿见他还没有动作,没好气地道: “愣着干嘛,去找人给我上药啊!难不成你给我上吗?” 情绪太过激动,吼完这一嗓子伤口也被牵扯到了,她拧着眉头“嗷嗷”两声,臀部不自觉地往上起,没再敢压在腿上。 玄机知道她伤哪了,目光顺着她的话往那个地方看去,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回目光,心虚地将视线移到神台摆着的年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上。 “咳……我去哪给你找人?”他又不认识相府的人,难不成随便抓个人来吗? 年宿宿正在受罚期间,若让年丞相知道她找人给自己上药,罪加一等! 年宿宿往东边指了指,“东厢房,你去把知画给我叫过来。”怕他嫌麻烦不肯去,又补充了一句,“找个小婢女,对天玄山庄庄主来说应该很简单吧?”她特地咬重了“天玄山庄庄主”这几个字,闪亮亮的双眸眨了眨,双睫像蝴蝶翅膀般扑扇。 玄机并不意外她能猜到自己的身份,也听出来了她在给自己戴高帽,嗤笑一声转身离去。 一刻钟后…… 祠堂外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年宿宿立刻跪直打挺腰杆,装作认真思过的模样。 “别装了。”清冷的男声在门口传来。 年宿宿嘿嘿笑了两声,扭头看去。 玄机攥着知画的衣领,跟提溜小鸡仔一样将人带到了她跟前。 知画吓得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一见到自家小姐立马忍不住大哭起来,“小姐!救命!” 年宿宿:…… 让他去找人,怎么跟阎王上门索命一样。 玄机将人往她面前一推,双臂环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好了好了,没事了。” 年宿宿轻抚知画的背,哄了好一阵才让她情绪平复下来,心中对玄机是怨声载道。 年宿宿将玄机赶到门外守着,让知画给自己上药。 幸好府中侍卫忌惮她这个嫡长女的身份,下手没太重,上完药后火辣辣的灼烧感就消失了,除了碰到压到会痛之外,其余没什么不适。 年宿宿将小瓷瓶在手中掂了掂,心中暗叹:果然是好东西!不愧是天玄山庄的药! 知画伺候年宿宿穿戴好衣裳,退到了殿外,依照嘱咐,提醒门口立着的阎王进去。 玄机看她好像很怕自己的样子,上下打量一眼就吓得她一溜烟跑了。 年宿宿双手背在身后,跟个二流子似的在祖宗牌位面前晃来晃去,这看看那瞧瞧。 “年姑娘,唤我来何事?”玄机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年宿宿转过身,祠堂内焰燃的烛火映在她眼睛分外明亮,“玄机大人夜闯相府祠堂,应该不是专门来给我送药的吧?” 玄机敛目,她能这么问,肯定就猜到自己的意图了,便直言: “此次前来是为了问年姑娘,可知我身上中的是什么毒?” 她只把了一次脉便能开出压制毒性的药,并且目前来看这药是没有副作用的,可见她对这毒是了如指掌。 他中毒已有五六年时间,寻遍天下名医却无一人能解,更无一人能找出来他中的是什么毒。 毒性每半月发作一次,他只能硬生生扛了过来。 本想着用名贵药材吊着性命不死就是了,毒能不能解全凭天意。 可昨日酒楼一遇年宿宿,让他重新燃起希望。 “不知道。”年宿宿一桶冷水直接将他的希望浇灭了。“我说过了,你身上的毒很复杂,我现在还看不出来是什么,也没有办法一下子给你解开。况且你这种情况不是吃了药就能好的,可能还要配合针灸、药浴、运功……反正要想解毒,这个过程很麻烦的。” 麻烦到年宿宿想直接摆烂,让他自生自灭。 玄机暗淡的黑眸突然明亮了几分,“所以就是能解?” 年宿宿:……真会抓重点。 “嗯,有希望。”她不敢担保一定能解,万一没治好这人一怒之下把她杀了怎么办?毕竟她昨日可是亲眼撞见他杀人的。 “那就有劳年姑娘了。”玄机朝她揖了一揖。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往旁边挪去几步,自认受不起他这一礼。 她很想拒绝,但一想到以后还要给年巧月收拾各种各样的烂摊子,肯定要惹上不少麻烦,若能借这个跟天玄山庄庄主交个朋友,日后说不定能请他帮忙。 就算成不了朋友,让他欠自己个人情也不错。 “好吧,我尽量帮你。”年宿宿硬着头皮答应,“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解毒啊,如果治疗期间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引起并发症我都是一概不承担责任的!” 话得先说清楚,免得日后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玄机觉得好笑,刚刚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死就死了”的模样,怎么现在反倒是紧张起来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年宿宿有了他的保证,这才敢搭脉诊治。 毒性确实被压制住了,而且脉象平稳,除非是医术高明的医师,否则看不出来他中毒。 年宿宿重新拟了张方子,添了几味药材进去,除了体内的毒,他还有肝火躁郁的症状,便顺手给他治了。 这一刻,年宿宿庆幸自己穿越前攻读的是中医,并且能到主任的位置,必定研究颇深。 玄机拿到新的方子仔细看了看,确定没什么问题才收进袖中,连句谢谢都没有就走了。 一名侍卫守在院外的树下,见玄机出来连忙迎上去,“主子,可打探到什么?” 他脸上同样戴着面具,但不是玄机那样的金色蝴蝶,而是银色的鸟翅,大半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截下巴来。 玄机将新药方塞到他手里,“抓药。” 只有两个字,他的脚步几乎没有停留。 第7章 你安陵容啊? 侍卫亦步亦趋跟上去,语气中多了几分担忧,“殿下……” 玄机脚步一顿,扭头看他,金蝴蝶面具下那一双深如夜潭的黑眸带着几分警告。 侍卫一惊,立马将后面的话吞回肚子,换了称呼:“主子,您真的信那位年姑娘吗?” 玄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回宫。” …… 年宿宿将地上的蒲团整齐摆了两排,在一墙牌位面前和衣而卧,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年宿宿在知画的搀扶下回到东厢房。 昨夜睡在祠堂中,蒲团又薄又硬,害得她一夜都睡不安稳,正要补个回笼觉,年巧月就找上门来了。 知画贴心地找了个又厚又软的垫子给年宿宿垫着,如此就算坐下伤口也不会压得很痛。 年巧月进门时知画刚刚固定好垫子扶年宿宿落座。 “呀!姐姐,您怎么还敢坐着呀,是昨日的板子挨得不够重吗?”年巧月绕到旁边,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阴阳怪气年宿宿见多了,年巧月这种低级的讽刺她还不放在眼里。 倒是知画不满地瘪瘪嘴,对年巧月没什么好脸色,碍于主仆身份不好说什么,但一个正眼也没给年巧月。 “小姐,您有需要再叫我,我就在门口。”知画朝年宿宿笑了笑,言外之意就是:小姐!年巧月要是敢欺负你记得叫我!我来保护你! 年宿宿抛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知画板着脸走了。 年巧月在年宿宿对面坐下,上下朝她扫了一眼。 刚从祠堂回来的年宿宿,脸色发白,衣裳皱皱巴巴的,头发也乱了。 看她这样狼狈,年巧月觉得心中十分痛快。 除了那一双狐媚子眼,让人看着心烦! 外人都说她处处不如年宿宿,她都不在乎。 可有一样,她很在意,就是样貌。 年宿宿生得好,小小的鹅蛋脸上长满了五官,特别是那一双眸子。 睫毛又密又长,眨眼时像蝴蝶展翅,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本妩媚多情。 可偏偏她的眼睛又大,所以媚态弱了许多,反而多了几分无辜和灵动。 年巧月做梦都想将她的眼睛挖来装到自己脸上。 年宿宿不解她盯着自己做什么,“妹妹可是有事?” 她看年巧月的状态比昨天好多了,靠近也闻不到臭味,就是脖子和手背上还有抓痕,看来痒痒粉的药劲挺强的。 想到年巧月抓耳挠腮的模样,她忍不住低笑。 对于这种带有歧视的目光,年巧月格外敏感,立马就知道了她在笑什么,梗着脖子不动声色地将手背藏进了宽袖中。 “姐姐还笑得出来,昨日把父亲气得饭都吃不下了。都说相府大小姐最是孝顺,怎么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呢?” 年宿宿就知道,她是想来看自己笑话的。也亏她能说出来这种话!自己主动替她背了祸受罚,她一句感谢都没有还要落井下石! 继农夫与蛇,吕洞宾与狗,东郭先生与狼后,又有年宿宿与年巧月。 她翻了个白眼,“药究竟是谁偷的妹妹你心知肚明。” 年巧月装无辜,“我当然知道,姐姐昨天不是当着父亲的面承认了是自己偷的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年宿宿没想到年巧月脸皮那么厚还死不承认。 “年巧月,你要脸吗?”年宿宿没再跟她客气,瞪起大眼就是骂,“药是你偷的,骂我是挨的,板子是我吃的,你还搁这装无辜呢?我前前后后替你背过多少锅了你自己数数!一句感谢都没有就算了,还来我面前犯贱!不骂你,还真当那些破事是我干了的是吧!” 骂完后,年宿宿畅快多了!这两天可把她给憋坏了。 因为那个破系统,她逼不得已给年巧月背锅,年巧月个狼心狗肺的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 【宿主禁止辱骂系统,否则会被电击惩罚】 突如其来的机械音将年宿宿吓了一跳,她心里的想法系统也能听到? 【背锅系统统治小说世界,能看到任何角色内心的想法】 年宿宿:那你说说年巧月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帮她那么多次,为什么她还这么恨我? …… 系统又装死了。 不等回答,年巧月就将她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虽然年宿宿骂得难听,可年巧月却一点不觉羞愧,因为这种话她从小听到大,比这更难听的她都听过。 她自嘲地笑着,“别装了姐姐,你是真心实意帮我吗?在皇后面前刷好感,在众臣面前立温柔善良,体贴入微的好姐姐人设,在父亲面前也处处压我一头,你以为你帮我几次我就对你感恩戴德,从而忽视你背后的算计了吗?” 年巧月眼底闪过一丝狠辣,“我告诉你,就算你帮我千次万次!也依然消除不了我对你的恨意!更何况,你帮我只是想借着我来表现自己,这只会让我更恨你!” 年宿宿瞠目结舌,敢情她做这么多,还让年巧月更恨她了。 听年巧月这意思,就算她做再多,也会被认为别有目的、借机打压、故意炫耀。 “不是,你安陵容啊?”年宿宿忍不住问。 年巧月不知道她说的是谁,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留下一句“别白费心机”,年巧月离开了。 摸清楚年巧月内心的想法后,年宿宿放弃了感化她的想法,反正只要按照系统要求,背够999次锅,就能回现代去。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后,年宿宿越发矛盾起来,她一边想年巧月多惹事触发系统任务,好让她早点积累够999点任务经验。 一边又想让年巧月少闯祸,自己好能平平稳稳睡个好觉。 有好几次她正睡得正香,系统突然跳出来说有新任务,她眼睛都没睁开,就赶着去给年巧月收拾烂摊子了,也因此赚了不少纹银和道具,东西都被她存在背包里。 年宿宿用过好几次获取的道具来让年巧月吃苦头,最后就算把事闹大了,只要年巧月没有怀疑她,就不会触发系统。 如此她就能瞒天过海,也让年巧月尝尝惹祸挨罚的滋味! 发现这个bug,让她心里好受很多。 这天,年宿宿还没睡醒,系统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 【请宿主立即前往缘来酒楼替女主背锅,时限十分钟!】 第8章 踢到铁板了 “多少!?十分钟?!”年宿宿惊醒,猛地坐起身下床穿衣裳,及腰的长发随便拿两根玉簪子盘了起来,然后匆匆赶往缘来酒楼。 路上不忘骂年巧月两句,这大早上的跑酒楼来干嘛!来就算了怎么还闯祸了? 她火急火燎赶到缘来酒楼时,里面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了,都是来看热闹的人,时不时高声附和两句。 “打!” “不能放过她!” “太过分了!” 年宿宿心急如焚,挤不进去,又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好问一旁的大娘,“大娘,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您知道吗?” 大娘胳膊上还挎着菜篮子,看样子是刚买完菜就过来凑热闹了。 大娘一副“你可算是问对人了”的模样,她正愁找不到人说八卦呢,年宿宿这一问,她便噼里啪啦将前因后果全给交代了。 起因是年巧月来酒楼用早膳,小二不小心将水倒洒了,溅到她的新衣裳上。 年巧月生气骂了两句,小二道歉后年巧月仍不依不饶索要赔偿,但她衣裳上只溅了几滴水,两人说话的功夫水渍就消失了,小二自然不肯赔。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年巧月眼见自己不占理,说不过小二,就动手甩了一巴掌过去。 打了人后,才知道那小二是原来酒楼老板的亲侄子,这几日来酒楼帮忙的。 原本只要年巧月给老板侄儿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可年巧月是个傲气的,说什么也不肯,认为自己没错,凭什么道歉。 老板一怒之下,要报官抓了年巧月,治故意伤人罪。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年宿宿听了后捏了把汗,年巧月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惹到缘来酒楼的老板,那是踢到硬铁板了。 缘来酒楼的老板是混黑白两道的,江湖上人脉十分广后台也硬,还从来没有人敢得罪他。 年宿宿也不想惹祸上身,和大娘道谢后立马转了身准备走人。 【提醒宿主,还有最后三分钟时间,规定时间内没有替女主解围将会受到电击惩罚哦!】 年宿宿脚刚抬起来又放下,咬牙切齿啐了两句,“年巧月!我真是欠你的!” 随后便扭头往人堆里面挤。 好不容易挤到里面,年宿宿头发都散了大半,两根玉簪子歪歪斜斜,来不及整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年巧月面前,将她挡在身后。 “云老板,抱歉,是我的问题,没有管教好舍妹,叫她养成了骄纵的性子,请您不要责怪她。”年宿宿气都没喘直,将错揽到自己的身上。 云老板眯起眼,疑惑地看着她,又打量两眼她身后的年巧月,反应过来这是相府的大小姐年宿宿,于是态度好了不少。 “年大小姐,这是您妹妹啊?”云老板明知故问,装作无心冒犯的样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来,刚才说话严重了些,请年姑娘勿怪。” 年宿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盈盈一笑道:“原也是误会一场,我替舍妹给云老板和公子赔个不是。”她朝云老板和他侄儿墩身,行了平辈礼。 云老板虽有点势力,但也不敢得罪相府,欺负欺负庶出的年巧月就算了,年宿宿嫡长女的身份摆出来,他就怂了。 “年姑娘这是干什么,我们可受不起这一礼啊!”云老板连忙虚扶一把,大汗淋漓。 他与宫里人也有些交情,听说过皇后有意择相府大小姐做儿媳的消息,所以他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得罪年宿宿。 年宿宿看出来了云老板的忌惮,于是放轻语气说了几句好话,又暗中塞了五万两银票到他手中,此事才算完。 众人见没有热闹看了一哄而散,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大厅中又恢复了平静,喝酒的喝酒,吃肉的吃肉。 年宿宿将云老板送走,转身看站在身后的年巧月。 年巧月一脸不服,瞪着年宿宿,“怎么哪都有你?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拧着的眉心生出几嫌弃和不耐烦来。 “我今天要是不来你现在已经下狱了知道吗?”年宿宿冷着脸回瞪她,语气同样冰冷冷,“你以为云老板是什么人?是你能惹得起的吗?若不是看在相府的面子上……”她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年巧月一听这话,冷笑一声,“年宿宿,你不就是想炫耀自己嫡长女尊贵的身份吗?不就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踩我吗!” 她垂眸,掩下满眼悲凉,轻声道: “是,因为你是嫡出,所有人都把你捧上天,我就活该被踩进泥里!” 年巧月转身抹泪,跑出了酒楼。 年宿宿重重叹了口气懒得和她解释,这么敏感的人,她说什么都会被曲解,还不如闭嘴。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十万两纹银已到账,获得一次幸运转盘的机会,是否开启幸运转盘?】 年宿宿心中答了声“是”。 眼前跳出大转盘,上面起码有一百多个格子,而且系统内有好几个转盘,都是随机出现的。 她只记得“获得一次拒绝执行任务的机会”和“100万纹银”,这两个都是她最想要的,就是一直没抽到。 她用意念点下抽奖,闭了闭眼,等待结果。 【恭喜宿主获得移形换位符一张!】 这个听起来好像也不错,年宿宿心满意足。 系统关闭,年宿宿思绪回到现实中,立马就察觉到了有异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靠着女人的第六感抬头看去,果不其然,二楼走廊上的男子正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 还是熟悉的金蝴蝶面具,他今日没穿圆领白袍,而是一身黑色束腕翻领劲装,若不是那面具,年宿宿几乎不敢认。 她左右瞧瞧,确定没人注意自己,悠哉游哉上了楼。 年宿宿学着他的样子双臂搭在栏杆上,两个人隔了两臂远的距离,她笑着慢慢挪步子靠近他,“公子,您怎么会在这?” 那夜在祠堂,她问过玄机要怎么联系他,毕竟解毒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完成的,玄机只说有需要他会主动来找她,别的一概不肯透露。 知道天玄山庄的人一向神秘,没想到这么神秘。 年宿宿没强求他,反正中毒急着解毒的又不是自己。 今日在这里见到玄机,年宿宿下意识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 第9章 夫人回来了 玄机眼睛往旁边一瞥,看她一眼,轻飘飘道:“路过。” 年宿宿“哦”一声收起笑容,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双手抱拳高喝一声:“告辞!”转身就要走。 玄机脸色一僵,没料到她当真走得这么干脆,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出声将已经走出几步的年宿宿叫住:“等等!” 明明自己真的只是无事路过,但方才目睹了那一场闹剧之后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疑惑来,想要向她求证。 年宿宿定住脚步,转身看他,歪了歪脑袋,晶灵的狐狸眼眨了眨透出几分笑意来,她问: “公子还有事?” 面对这样摄人心魄的笑容,玄机有一瞬间失了神,想起坊间流传着一句诗,是用来形容相府大小姐的,“清丽如花肌如雪,含笑醉人艳丽绝”,虽是夸赞之意,但这样的诗若对着女子念其实是调戏。 他也不知所为脑中跳出这句诗,恍神之后他连忙收回视线,宽袖下的手早已握成了拳,清了清嗓子,他道:“今日偶遇也算有缘,想请年姑娘喝杯茶。” 玄机庆幸,幸好有面具做掩护,挡住了他刚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尴尬。 他垂着眸,半张脸又藏在面具之下,年宿宿实还没办法看透他在想什么,秉执着“来都来了”的优良品质,她只好应下,与他一同进了厢房内。 两人隔着茶几对坐,年宿宿托着腮看玄机泡茶。 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每一步骤他都做得细致认真,像在研究一件艺术品一般。 年宿宿看得认真,倒不是她对茶有多么感兴趣,也不是她想偷学技术,而是因为玄机十指纤纤,掌心如玉,就算做着这么无聊的事也让人赏心悦目。 玄机将分茶,将一杯推到她面前,而她的注意力还停留在那修长的十指上。 “这茶真好看,嘿嘿……” 玄机一愣,“什么?” 年宿宿听到他的声音,一个激灵,连忙给自己圆话,“不是,我说这手真好喝!” 玄机:…… 她嘴角抽了抽,还不如不圆…… 玄机装作没听懂的样子,给自己倒了杯茶,实则嘴角已经忍不住往上扬起了。 年宿宿到底不是原主那样的名门大家闺秀,所以对于品茶、赏茶是一窍不通,只能轻嗫几口意思一下,定定地看着某处看似回味,实则是在想今日晚膳要吃什么。 “年姑娘刚才慷慨仗义为年二姑娘解围,实在令我佩服。”玄机勾了勾嘴角。 看似是在找话题让两人的氛围轻松一点,实则他有自己的小心思,将年宿宿往他疑惑的点上引。 玄机不动声色地扫她一眼,见她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便知她没有起疑。 年宿宿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直言道:“这有什么,我毕竟是她长姐,她惹在外头惹了事,连累的是整个相府,我多做些,父亲就能少操些心。” 多么感人啊!为了年老的父亲!为了整个相府!她甘愿牺牲自己! 年宿宿都要被自己这一片孝心给感动了,就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会忍不住想笑。 如果系统够智能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跳出来说一句:【宿主脸皮真厚】 玄机丝毫没有怀疑,抿上一口热茶后接着问: “但我看年二姑娘好像不是很领情的样子,还出言责怪年姑娘多管闲事。” 年宿宿咂舌,原来他全都听到了。 她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她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我也是。” 多管闲事的玄机:…… 玄机旋即一笑,“是在下唐突,年姑娘既不想说,在下便不问了。” 年宿宿没有反驳,她的确不想说。 她和年巧月的恩怨可不止表面的嫡庶之争这么简单,还牵扯到年巧月母亲那一代的恩恩怨怨,总之又长又臭就是了。 年宿宿并没有因为玄机的越界而生气,还主动给他诊脉。 “脉象平稳与常人几乎无异,只要按时吃药,下次毒性发作时,你会好受一些。” 这药能达到这种效果玄机已经很满意了,十分诚恳地道了谢。 年宿宿给玄机解毒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在,所以面对玄机那样真挚的谢意,她有些心虚。 年宿宿将茶一饮而尽,找个借口溜走了。 守在暗处的黑衣鸟翅面具侍卫见年宿宿离开,进了厢房内。 侍卫拱手抱拳,“主子,年姑娘这几日除了给年二姑娘收拾烂摊子出过府外,其余时间都待在府内,没有异常。” 玄机沉吟片刻,“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侍卫站着不动,似乎在犹豫什么,玄机没问,等他主动开口。 挣扎一番后,侍卫单腿折膝下跪,拱手道: “主子!恕属下多嘴!您和年姑娘……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些?” 玄机没有回答。 侍卫情绪激动,“主子,您若需要她给您解毒,威逼利诱哪样不行?她若不从,就将人绑回天玄山庄!何须这么弯弯绕绕呢!” 不怪他这么激进,玄机中毒六年之久,寻遍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如今有了好转的苗头,他当然希望年宿宿可以尽快帮玄机将毒给解了,而不是像今日这样闲坐着品茶聊天浪费时间。 玄机轻叹,“阿隼,我自有分寸。” 阿隼垂眉敛目,闷闷地应了声“是”。 …… 年宿宿回到相府,发现门口停了辆豪华马车,仆从们进进出出,不断地将车上的物品搬进府内。 她正疑惑,知画从府内出来,跑到了自己跟前,两颊通红,面露喜色,激动地道: “小姐!夫人回来了!” “夫人……?”年宿宿迟疑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知画口中的夫人是原主的母亲林月蓉。 半月前林月蓉的母亲去世,她回了趟娘家,直至今日才回相府,所以年宿宿穿书后还没见过这位“母亲”。 不等年宿宿细想,知画已经拽着她往东厢房走了,“夫人在院里等着小姐!这次带了不少新奇玩意回来呢!” 她在脑海中匆匆过了一遍原主的记忆,发现这个林月蓉对年宿宿很是宠爱,因此年宿宿和她非常亲。 “冒牌年宿宿”嘴角抽了抽,她在现代时父母早亡,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母爱,更别谈和母亲亲近。 第10章 控女狂魔 虽然林月蓉很爱自己的女儿,但根据年宿宿了解,她的爱已经变得畸形了。 年宿宿很小的时候林月蓉就开始控制着女儿要她听自己的话,学习各种琴棋书画、女红女戒,一旦她表现出一点叛逆,林月蓉就会将她关到小黑屋里。 长久以来,年宿宿养成了怯懦的性子,不敢拒绝别人,更不敢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面对任何人都是柔柔弱弱的模样。 这些在外人看来,是相府的家风家训好,养出了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 这样看来,原主其实也挺可怜的,年宿宿不由得轻叹。 …… 东厢房的院子里放着十几口大箱子,都是林月蓉带回来给她的,年宿宿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一名身着淡蓝色素衣罗裙的妇人立在阶上,正指挥着几名侍卫搬运箱子。 “那箱是衣服,先别送到库房,留着等姎姎回来了将喜欢的款式挑出来再说。” “这箱是些首饰,先入库吧。” …… 年宿宿往前走几步,看清了妇人的脸。圆润饱满的脸颊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但笑起来时眼角还是有细纹,颧骨也在这一刻凸显出来。 她也有一双勾人的狐狸眼,但不像年宿宿的圆而大,而是细长上挑,所以看着多了几分精明。 年宿宿对林月蓉的初印象就是:风韵犹存。 林月蓉忙活之余看到了她,笑得更高兴了,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姎姎,快过来。” 姎姎是她的小名,年宿宿乍一听这个称呼还有些不适应,硬着头皮走近了些,“娘……”她小声唤了一句。 林月蓉没有察觉她的局促,直接上手将她拉到几口大箱子前,命令侍卫打开。 “姎姎,你看看喜欢哪套,挑出来让知画送到房里,底下的是冬衣,放进库房等入了冬再拿出来穿。” 不等年宿宿开口,林月蓉直接替她做了选择,“湖蓝的,天青的都留下来,粉色的收起来吧,太幼稚了不适合你穿。” 年宿宿无话可说,林月蓉支配女儿惯了,自己不好做得太反常,只能由她去了。 年宿宿将知画拉到一边,打探消息,“知画,年夫……我娘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有给年巧月院里送过去吗?” 知画一头雾水,“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压低了声音,“夫人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没找理由将二小姐打一顿就不错了,怎么会送东西给她?” 年宿宿咂咂嘴,好像也是。 林月蓉讨厌年巧月到什么程度呢? 年巧月一生下来就丢给婆子养在下人堆里,从来没关心过。 但不爽的时候会找人为难年巧月,所以年巧月是在挨打和辱骂声中长大的。 因为那些养她的婆子也不待见年巧月,常常当着她的面骂她的母亲是爬主人床的下流坯子,难产死了是老天有眼给的惩罚。 原主娇生惯养大的,不知道年巧月过的是什么日子,在林月蓉的耳濡目染下也开始讨厌年巧月,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理所当然认为母亲说的、做的都是对的。 也难怪年巧月会恨年宿宿,她恨林月蓉,恨这个家,这些恨都会加诸到年宿宿身上。 年宿宿没再问了,也没有让人给年巧月送东西过去,因为年巧月一定会认为她在炫耀或施舍。 不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也是一种善良。 院子里的十几箱东西都是林月蓉帮忙整理好入库的,年宿宿跟在一旁当个摆设,乐得清闲。 哪些要留下来用的,哪些要收入库房的,林月蓉一一过目,忙活了一个时辰才将院子清空。 年宿宿适时递上茶盏,扮演一个好乖乖女的形象,“娘,辛苦啦。” 林月蓉再累,有女儿这么一句话,觉得值了。 一个月不见,她总觉得女儿变了,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所以还是按照以前的作风,规划好一切,女儿并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情绪,还像以前那样贴心地奉上一盏茶,她胸口的大石终于落下了。 年宿宿暗暗松了一口气,得亏她有原主的记忆,否则惹怒了这个控女狂魔,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呢。 送走林月蓉,年宿宿将知画拉到一旁,打算再问问有关年巧月小时候的事,余光却瞥见院门外有个人影鬼鬼祟祟。 “怎么了小姐?”知画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小姐将她拉走,又忽然一脸警惕,什么也不说,搞得她也心惶惶的。 年宿宿将原本的话咽了回去,吩咐知画带两个侍卫从后门出去,绕到前院去将门口那人抓来。 知画不敢含糊,应了一声立马去了。 年宿宿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随手拿起石桌上的库房账本翻了又翻,嘴里喃喃道: “翡翠坠子一对、银镯一双……” 很快,知画与两名侍卫回来了,押着一名婆子跪到她面前。 年宿宿卷起账本,双臂环胸,居高临下打量着这婆子,片刻后语气肯定地道: “张婆子,你在我院外鬼鬼祟祟做什么?” 年纪将近六十,在东厢房偷偷摸摸,除了年巧月身边的张婆子还能有谁? 张婆子死乞白赖地笑着,晒得黢黑的老脸上一双深深凹陷的浊眼透露着猥琐,一笑那满脸皱纹便像被揉皱了的纸一样堆叠起来。 “大小姐,我哪里就鬼鬼祟祟了?这不听说夫人今天回来,我来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嘛!” 年宿宿扫一眼她发黄发黑的两排牙齿,顿时有些反胃,不动声色退后了几步,“是吗?当真没有别的心思?” “当然!”张婆子一口咬定下来,笑得更谄媚了些。 年宿宿冷哼一声,这婆子当真以为自己不知道她什么心思呢。 每回林月蓉送东西到东厢院,她都装模作样在门口闲逛,那脖子恨不得钻进院子里来。 年宿宿没有戳穿她,敲打几句便放她走了。 张婆子如临大赦,脚下生风似地跑回西厢房。 张巧月没有年宿宿待遇那么好,可以一个人住一个院子。 她所在的西厢房只不过是西厢院中一间偏僻的小屋,但总比和仆人们住在后院的大通铺要好。 年巧月正做着女红,见张婆子大汗淋漓地跑回来,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 第11章 要罚就罚我 不等年巧月开口问,张婆子就忍不住骂了起来,“二小姐!您都不知道林月蓉那毒妇给年宿宿送了什么好东西过去!要四个人才能扛得动的大箱子足足有十五箱呢!” “平日里吃的穿的用的短着我们也就罢了!如今回趟娘家捎了那么些东西回来,却一个铜板都不舍得分给西厢房,让相府上下怎么看您这个二小姐?虽说不是嫡出的,但怎么说也是年家的血脉啊!她……” 她一时口快,不小心揭了年巧月的伤疤,反应过来后立马噤了声。 张婆子心中愤懑不平,她跟着年巧月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平时总唠叨要她找机会表现自己,被别人记住了才有出头之日,偏这死丫头是个没用的,哪哪都比不过年宿宿,否则老爷眼里也不会只有那一个嫡出的女儿! 年巧月嘴唇骤然发白,双手止不住颤抖,绣针刺进了指尖也浑然不觉,张婆子说的何尝不是她的心里话?可她又能怎么办?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来,“算了张嫂,不过是些衣裳首饰,不要也罢。” 张婆子恨铁不成钢,一拳砸在石桌上后顺势坐了下来。 年巧月拿帕子擦去指尖的血迹,淡淡扫了她一眼,眼中没什么情绪。 张婆子一向没规矩,她总斥骂府里人瞧不起年巧月这位二小姐,但她自己也从没尊敬过年巧月,更别说把她当主子。 “二小姐,若是你母亲还在,定不会让你过得这么惨。” 张婆子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恨林月蓉那个恶妇,害得她刚生下你就撒手人寰了!” 这些话年巧月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觉得就算她母亲还在,也不会比现在好。 一个趁主母怀孕爬老爷床的丫鬟,能有多好的待遇? 年巧月自嘲地勾了勾唇,没有接张婆子的话。 张婆子自讨没趣,啐了林月蓉和年宿宿两嘴便走了。 房里只剩年巧月一人,她平静的脸突然变得阴沉,盯着桌上烧了半根的红蜡,眼中恨意弥漫。 是夜。 年宿宿做了个梦,梦到她完成系统任务回到现代。 在夜店里点了十个男模,个个185、八块腹肌、肩宽腰窄,她两只胳膊各抱一个,另外八个争风吃醋。 一个弟弟靠在她肩膀上,“姐姐,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年宿宿口水淌了一下巴,刚要点头,另一个弟弟红着眼靠了过来,一双水汪汪的狗狗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就在年宿宿咽下口水等着弟弟撒娇时,他粉嫩的双唇一张一合发出了冰冷的机械音:【系统任务发布,请宿主二十分钟内到正堂为纵火的年巧月背锅】。 “我艹!”年宿宿跟见到鬼一样惊恐地推开他,双眼一睁,她吓得坐了起来,脑子还没清醒就被迫开始运转。 年宿宿肯定刚刚的机械音不是梦,而是年巧月又闯祸了,她耳膜现在还有些震感。 急忙忙穿戴好后,年宿宿跑出门,正疑惑年巧月放火烧哪了,转头就看到她的库房上方一阵浓烟飘起,看样子火刚灭不久。 “什么!?”年宿宿的脸有些扭曲,“年巧月把我的库房烧了还要我去给她背锅?!你有没有搞错啊喂!” …… 回应她的是黑夜无尽的沉默。 年宿宿无语,就知道这个破系统没用。 相府正堂。 年巧月与一名侍卫跪在下首,年丞运和林月蓉坐在正前方。 堂内气氛十分压抑。 年丞运冷着脸,道:“你确定看到二小姐在库房附近逗留吗?” 侍卫瞥了年巧月一眼,寻思反正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得罪便得罪了,否则最后受罚的还是他们这群看守的。 “是,老爷。小的巡逻时千真万确看到二小姐往东厢院库房方向去了,一刻钟后库房便走水了。” 他没说是谁放的火,矛头却对准了年巧月。 年丞运握紧了拳头,对年巧月既生气又失望,“巧月,你为什么要放火烧宿宿的库房?” 林月蓉咬牙切齿道:“她定是嫉妒姎姎!” 她给自己女儿的东西几乎全收在库房中,如今被年巧月一把火给烧没了,让她怎么能不气! 偏偏年丞运对年巧月心中有愧,又要在下人面前立公正的人设,所以又是让人搜查又是提审侍卫的,否则她早将年巧月拖下去打板子了,哪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年巧月抽泣几声,弱不禁风的模样随时要倒下,她红着眼眶,正要承认,身旁“扑通”跪倒了一人。 年宿宿气定神闲,朗声道:“爹、娘,火不是妹妹放的。” 年巧月蹙眉,直觉告诉她年宿宿要破坏自己的计划。 她是故意烧了年宿宿的库房,又故意让巡逻的守卫看到自己的,为的就是借这个机会在年丞运面前诉说自己的委屈,利用年丞运心中那一点愧疚,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年宿宿来,打乱了她的计划。 她极力控制着面部表情,才没流露出不满的情绪来。 和年巧月一样不满年宿宿出现的还有林月蓉,她激动地站起身,拔高了音调,“姎姎!你过来干什么!这些事不用你管,快回去休息!” 但年宿宿没有像以往一样低眉顺眼地应“是”,而是直接忽视了她的话,朝年丞运道: “爹,库房是我不小心点燃的,要罚就罚我吧。” 林月蓉脸色瞬间变了,年宿宿竟然没有听她的话!还帮年巧月开脱! 年丞运听后沉吟片刻,问:“宿宿,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宿宿面不改色,“女儿想起今日母亲带回来的首饰中有个金钗十分漂亮,便想去库房拿出来,结果离开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便烧了起来。” 她伏地,“请父亲责罚。” 林月蓉看着堂下的女儿,觉得十分陌生。 年丞运暗暗松了一口气,若真是年巧月放的火,他反倒为难。 “既是不小心,那库房又是你的,责罚便免了吧,以后小心些就是。” 年宿宿眉尾一挑,不用挨罚自然是最好的,欢欢喜喜地叩头谢了恩。 最后年丞运赏了年巧月好些东西作为冤枉她的补偿,年巧月只能假装大度乖乖收下。 可她想要的根本不是金银珠宝!若不是年宿宿捣乱,她的计划早成功了! 年巧月恨得牙痒痒。 第12章 月光宝盒 年宿宿知道林月蓉一定会不满自己方才的表现,为了避免麻烦,事情解决后她是第一个冲出正堂离开的,林月蓉想留都留不住。 回到东厢院,系统发放了奖励,十万两纹银和一次抽奖机会。 她果然当场点下了抽奖键。 【恭喜宿主获得道具*月光宝盒*】 “月光宝盒?”年宿宿观察着那个小盒子,发现和《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的月光宝盒长得很像,那作用应该也是一样的,能让时光倒流。 月光宝盒是她目前为止抽到的道具中最实用的一个,以前的“痒痒粉”“手舞足蹈丸”都只能捉弄人,月光宝盒说不定能在关键时刻救她一条狗命。 年宿宿翻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攒了一百多万两了,之前背锅抽到的一堆道具都放在包里积灰没用过。千辛万苦拿到的东西,可不能浪费,她得找个机会把道具都给用掉。 翌日。 年宿宿被皇后召进宫,她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联想起寿宴那日的种种,她猜测皇后此番是为了她和庆王秦奉天的联姻。 传旨的公公将人带到钟粹宫外便进去通报。 年宿宿立在阶下,理了理衣襟,她特地打扮得素净,一身宫缎素雪绢裙,就连头上都只插了几根簪子。 若庆王也在,希望他看到自己这么普通的样子能劝劝皇后,断了联姻的念头。 皇后看上的是年宿宿背后相府的势力,但依庆王那性子,他若不中意,定不肯娶。所以她是有一份希望寄托在庆王身上的。 公公传了话出来示意年宿宿进去。 遗憾的是,庆王不在。 年宿宿收起自己的小心思,乖巧地行了礼。 皇后高兴地招呼她坐到自己旁边,还亲昵地握着她的手。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皇后话锋十分自然地转到了年宿宿的婚事上。 “年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一下婚姻大事了。你是年家的大小姐,又是嫡出,挑夫婿一定不能含糊,必须要门当户对才行,家世、样貌都不能差的。”皇后轻抚着她的手背,如同一个母亲对女儿嘱咐一般。 可年宿宿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情,只看到了满满的算计。 她装作没听懂皇后的言外之意,扯起嘴角笑了笑,“娘娘说得是,我会好好考虑的。” 皇后见她这么不上道,只好挑明了说:“本宫很喜欢你,若你愿意嫁给奉天,做本宫的儿媳,本宫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敛起了笑容,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年宿宿,无形中带着压迫感。 年宿宿僵住,这是商议还是下令啊?皇后这威胁的眼神分明在说她若不同意就没有好果子吃。 可秦奉天是原书的男主,他是要和年巧月在一起的!若她嫁给秦奉天那年巧月怎么办?剧情还怎么走?她还怎么完成任务回到现代? 不行,她绝对不能嫁给秦奉天! 年宿宿咬紧了下唇,面露难色,惶恐地眨了眨眼睛,希望皇后能读懂她目光中的拒绝。 皇后装傻充愣地移开视线,又恢复了笑容,软声软语地给她说好话,“年姑娘,你我虽同为女子不参与政事,但生在世家,就该有自觉为家族做贡献的意识。” 皇后顿了顿,余光观察着年宿宿的表情,见她没有露出不耐烦和抗拒,这才接着道:“朝中的局势年姑娘应该是清楚的,若你嫁给奉天,奉天有了相府相助,日后……” 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秦奉天当上太子,以后就是皇帝,年宿宿便是未来的皇后。这样大的诱惑,试问哪个世家小姐能拒绝? 年宿宿能。 她噙着笑摇了摇头,“多谢娘娘美意,但臣女不想用婚姻做交易。王爷气宇轩昂,有逸群之才,臣女自认配不上王爷,请娘娘收回诚意。” 年宿宿心中嘀咕,自己这回答算是天衣无缝了吧? 皇后再怎么想两家联姻,自己的颜面还是要顾及,她把话说得这么绝,皇后不可能再拉下脸来劝。 “是本宫考虑不周,没有事先和年姑娘商量过,这么唐突地提出来吓到你了吧?”皇后温柔地笑着,仿佛刚刚那个施压威迫的人不是她。 年宿宿乖巧地笑着摇头。 皇后拉着她又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联姻之事。 年宿宿从钟粹宫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她叉腰,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这下皇后应该彻底放弃让自己做她儿媳妇的想法了吧? 下一秒,系统突然跳了出来。 【警告!警告!宿主触发隐藏剧情,即将提前进入大结局!达成隐藏成就*远离故土,番帮和亲*】 【温馨提示,在小说世界的肉体死亡前,宿主没有完成任务,灵魂会跟着肉体一起死亡,永远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年宿宿内心大骂一句:我艹! 怎么还有提前进入大结局这种东西?系统绑定的时候也没说会触发隐藏结局啊! 她左思右想,总觉得离谱,自己明明拒绝了皇后的联姻请求,怎么会……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皇后让她嫁给庆王,她不肯,但皇后又怕她嫁给其他皇子,带着相府的势力和庆王争皇位,所以干脆直接送她去和亲,以绝后患。这皇后表面看着和和气气,背地里却把她给卖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年宿宿手忙脚乱地打开背包,视线飞快扫过里面的道具,目光最后落在“月光宝盒”上,没想到昨晚才得到,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点击“使用”,一阵刺眼强光出现,年宿宿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三秒钟之后,她试探地睁开眼睛,皇后慈爱的笑容出现在面前。 年宿宿一愣,她这是回到哪个剧情点了? 拒绝前?拒绝后? 如果是拒绝后的,那她回来有什么用?还不是死路一条! “朝中的局势年姑娘应该是清楚的,若你嫁给奉天,奉天有了相府相助,日后……” 皇后说出这句台词的时候年宿宿松了一口气,看来系统还是有良心的。 斟酌片刻后,年宿宿道:“娘娘,您说得臣女都明白。”她露出个喜不自胜的笑容来,“只是婚姻不是儿戏,臣女虽有心,但还是要回去与父亲商议过后再作决定。” 她回答得模棱两可,反正只要让皇后知道,自己有站队庆王的倾向,就不会被送去和亲了吧? 第13章 解开误会 皇后认同地点头,“这是自然。你回去与年丞相慢慢商讨,然后再来给本宫答复。” 年宿宿应下。 有了年宿宿的保证,皇后心情大好,拉着她说了许久话,多数是和庆王有关的,例如庆王小时候的糗事和年少时的趣事。 年宿宿一点都不感兴趣,还得装作听得很高兴的样子。 再次走出钟粹宫,她忐忑地等了好一会儿,系统没有再弹出来发布死亡通知,心中的大石才算真的落地。 年宿宿心情沉重地往朱雀门方向走。 没想到自己的选择会直接影响原主的结局,看来以后得谨言慎行。 在朱雀门前,年宿宿看到了一了个熟悉的身影。 男子背对着她,身形颀长,身着淡黄束腰长袍,头戴玉冠,负手而立。 他在朱雀门做作什么?天玄山庄不是有规矩不得与皇宫中人来往吗? 年宿宿有些疑惑,她加快步子走上前,正要喊人,在看到他袖口处的暗纹绣的是盘龙后,年宿宿反应过来这人不知不是玄机。 那男子似乎察觉到查觉到她的靠近,警惕地转过身,两人迎面对上,年宿宿避无可避。 男子剑眉星目,英眉入鬓,一双丹凤眼内勾外翘自带邪性,黑眸却如古潭般深沉压抑。 “年姑娘?”他眉尾一挑,含笑看着她,有些惊讶。 这是当朝太子秦君郁。 年宿宿垂目,退后几步朝他行礼,“见过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宫寿宴上她驳了秦君郁的面子,导致自己见到他有些心虚。 还担心京城里自己厌恶他的谣言是否传到了他耳朵里。 她可不想树敌太多,一个年巧月已经够她烦的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和这位阴郁太子互相保持无感的态度。 秦君郁见她这谨慎小心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声音中也带了些笑意,“年姑娘进宫有事?” 年宿宿点头,“皇后娘娘邀臣女一同品茶。” 秦君郁“哦”了一声。 她的头从始至终都没抬过,堕马髻上只插了几根素簪子,身着素色绢裙,不像她平时的穿衣风格。 秦君郁眉心微拧,心中隐隐猜到了一些。 年宿宿见他没再说话,想借此机会和他解释那日寿宴的事,话到嘴边,秦君郁先一步开了口,“那日在寿宴上匆匆一面,未来得及同年姑娘打招呼,今日再见,竟觉得十分亲切。” “嗯?”年宿宿蹙眉,不理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他听到了那些传言,所以在阴阳怪气?怪不得听着话里有话。 她咬紧下唇,更心虚了。 闭了闭眼她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殿下,那日皇后寿宴,您上前见礼时,我并非故意离席,实在是身子不适。也不知怎么传出去就变成我对您……有意见了。” 她不敢说“厌恶”两字,怕这太子听了更生气。 秦君郁失笑,原来她是为这事怕自己。 “年姑娘因为这事耿耿于怀?” 年宿宿迟疑了一下,倒不是耿耿于怀,她实在怕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被人记恨了,所以能解释的误会还是尽早解开得好。 她点了点头,“嗯……臣女无心冒犯殿下,听了传言后寝食难安,实在过意不去,更担心殿下因谣言而困扰,直到今日有机会便同殿下说清楚,望殿下勿怪。” 秦君郁似笑非笑,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 年宿宿暗暗松了口气。 相府。 年宿宿心事重重地回到东厢院,发现玄机在等她。 “找我干嘛?”年宿宿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推开门示意人进屋。 玄机跟着她入内,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知道她心情不好,想问又怕唐突了,只好先说自己的事,“这几日总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混身发热,我担心是不是药有副作用,所以想来请教一下姑娘。” 年宿宿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原来是为这事儿。 玄机垂眸,“我见姑娘似乎心情不大好,不如改日我再来?” 年宿宿什么也没说,眼神指了指凳子。 玄机听话地坐下。 年宿宿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来,胳膊上没有黑线,应该不是药和毒冲撞了。 她没心情欣赏这诱人的肌肉,一脸生无可恋地给玄机搭脉。 在玄机担心、沉重的目光中,年宿宿告诉他:“你这是上火了。” 玄机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连忙抽回胳膊,“哦哦……多谢年姑娘。” 他理好衣袖,发现年宿宿托着腮在发呆,脸色依旧不大好。相处这几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低落。 记得在祠堂他扬言要杀了她,她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遇到烦心事吗? “咳咳……年姑娘是遇到麻烦了吗?需不需要帮助?”玄机隐隐有些担心。 年宿宿睨他一眼,他立马怂了,目光闪躲开给自己找借口,“我是看在你给我解毒的份儿上才帮你的。你知道天玄山庄接一个委托要收多少银子吗,堂堂庄主免费为你排忧解难,你都不领情?” 年宿宿不屑地“切”了一声,天玄山庄虽然是江湖上势力最强的委托组织,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她毫不避讳,直言道:“我的事,你帮不了。” 且不说这是皇家私事,外人干涉不了,就凭天玄山庄有一条规矩是:“不得参与皇家任何事务”,玄机就帮不了她。 难不成堂堂庄主要带头破坏规矩?年宿宿还不指望玄机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玄机上一秒还因为她夸天玄山庄而骄傲,下一秒就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他顿时不乐意了,年宿宿这是在挑战天玄山庄的权威! 玄机大手一挥,扬言:“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还没有什么事是我解决不了的!” “好啊。”年宿宿打直腰杆,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皇后娘娘想让我嫁给庆王,我不想嫁,你能帮我推了这桩婚事吗?” 玄机:…… 年宿宿仍旧盯着他,一双透亮的小狐狸眼仿佛在说:怎么样?我就说你帮不了吧。 玄机垂眸,他确实帮不了年宿宿,为此有些愧疚,语气也变低沉了,“天玄山庄有规矩,不能插手皇家的事。” 第14章 吃点好的吧 “我知道……”年宿宿嘟囔了一句。 否则玄机主动要求帮忙,她怎么可能拒绝?自己帮他诊脉开药也是要收点好处的,冤大头的事她可不干。 玄机突然话锋一转,问她:“你为什么不想嫁给庆王?” 年宿宿不问反答,“我为什么会想嫁给庆王?” 她脑海中回想了一下庆王的形象,嫌弃地摇了摇头,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人设上连一点能吸引她的点都没有,更别说还有其他因素制约着。 “我和庆王也就见过几次面,连他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两个不熟悉且没感情的人成了亲也是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再说庆王长得还没太子殿下一半帅呢,也没殿下高,身材应该也没殿下好……啧啧啧,我还是吃点好的吧。” 这两人一比较起来,年宿宿真觉得庆王不配当原书的男主,明明秦君郁才是男主标配好不好? 玄机愣了一下,面具下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了。 蝴蝶面具挡了一半的脸,让人看不清,剩下半张没被遮住的跟青虾入开水一样红得彻底。 年宿宿也不知道他脸红什么,难不成是被自己这直白的表达给吓到了? 也是,古代的人思想还没那么开放。 “你就是因为庆王样貌不好才不愿意嫁给他?”玄机有些意外,又有些想笑。 年宿宿矢口否认,“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她不是因为样貌不好才不喜欢庆王,因为庆王身材也不好。 当然这些都是很表面的因素,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卷进党派斗争中。 年宿宿托腮,收起了玩笑的姿态,认真地问玄机,“你知道皇后为什么想让我嫁给庆王吗?” 玄机勾了勾嘴角,这一抹笑别有深意。 “皇后想扶持庆王上位,把当今的太子踢出局,但是太子的生母是先皇后,又是嫡长子,他虽德不配位,朝中的‘嫡长子继位’派却十分支持他,就算皇后有实力雄厚的母家,也说不过那些儒臣的三寸不烂之舌。” “所以皇后想用联姻的方式拉拢拉笼相府,让年丞相支持庆王。年丞相位高权重,一旦他一但他站队庆王,朝中那些中立派也一定会动摇,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 玄机分析得头头是道。 年宿宿听得头皮发麻,她只知道皇后要借相府之势争太子之位,却从没想过自己是否嫁给庆王会影响到未来的皇位究竟是谁坐。 这样一来她更不能嫁给庆王了,原书中是年巧月嫁给庆王才助他成事的,要嫁也是年巧月嫁。 “这是你自己猜的啊,不是我说的。”年宿宿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吐出一口浊气,冷静下来后发现不对劲,“你为什么对朝中的事这么了解?天玄山庄不是不与皇家来往吗?” 玄机面不改色道:“天玄山庄除了接委托外还是个情报组织,可以不参与,但不能不知道。” 年宿宿恍然大悟,所以天玄山庄是个全能的组织?怪不得在江湖中顶起了半边天呢。 关于太子的身世,年宿宿还真不太了解,原书她只看了一半,前面主要讲述的是受尽打压的庶女年巧月是怎么样一步步成长,向世人证明了庶女不比嫡女差,还与庆王秦奉天陷入爱河,后面的她就不知道了。 听玄机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为什么秦君郁无所事事还能稳坐储君之位了。 至于他是不是真像表面那么没用,年宿宿不敢肯定,毕竟他是全书最大的反派。 “总之我不想嫁给庆王,也不能嫁给庆王,你帮不了我,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年宿宿瘪嘴。 玄机将刚才的对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发现她还是没说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庆王。 他扬起下巴,道:“别想就这么蒙混过关,你还没说原因。” 年宿宿“嘿嘿”笑两声,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其实是我和天玄山庄一样,不想卷进宫里明争暗斗的破事中,更不想拿自己的婚姻做交易作交易。再说庆王与太子之间的储位之争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是公平竞争的,凭什么庆王作弊做弊!还想靠女人上位呢,不要脸!” 若不是因为庆王想靠女人上位,她根本不会卷进这场纷争中,又哪来那么多麻烦事? 没想到年宿宿的想法竟和自己出奇一致,玄机忍俊不禁,“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糙了。” 年宿宿得意地哼哼两声,“我的话都是至理名言!” 玄机看她这傲娇的模样,非但不反感还觉得有些可爱,活像个小狐狸。 意识到自己有这危险的想法后,他怔住了。 年宿宿没查察到他的变化,心中已经盘算起要怎么在不触发隐藏结局的情况下搅黄这门亲事。 比如让颠覆年宿宿在皇后心目中的形象,将自己粗鲁、蛮横无理的一面展示给皇后,让她讨厌自己,觉得自己配不上庆王。 又或者让庆王厌恶她。皇后对这唯一的儿子十分宠爱,处处包容,若庆王不肯娶自己,皇后说不定就将目标转移到年巧月身上了!不仅脱了身,还顺利推动了剧情! 年宿宿心中感叹:难道我真是个天才! 想好对策后,年宿宿心情大好,正要和玄机说,玄机好像躲着她一样,随便拿个借口搪塞了她就走了。 …… 玄机翻墙出相府,刚落地就被外头立着的阿隼吓了一跳,他过来的时候说过不必让人跟着。 他眉头一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阿隼看了眼他脸上的蝴蝶面具,颔首道:“主子,圣上召您入宫。” 玄机脸色一沉,沉吟片刻后朝京中私宅方向走去。 阿隼在门外候着,取下脸上的鸟翅面具,露出硬朗的脸庞来,又粗又浓的黑眉上方赫然一道一指长的刀疤,他放下斜刘海挡住刀疤,收起了面具。 一刻钟后。 玄机从房内出来,换上了淡黄色龙纹常服,腰间佩玉,头束玉冠,一双泛红的丹凤眼格外漂亮,就是眼神太过阴沉,浑身上下透露着“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气息。 “殿下。”阿隼恭敬地揖了一揖。 秦君郁“嗯”了一声,吩咐他去备马,准备入宫。 第15章 杀人案 皇宫御书房。 秦君郁立在下首,垂眉敛目。皇帝双臂大张放在龙椅扶手上,背靠椅身,以一种审视的凝态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解。 他有五个儿子,他还是王爷的时候便与福晋生下了秦君郁。幼时的秦君郁是个活泼好动、聪颖过人的孩子,他学什么都比同龄人要快要好,以至于他这个当父亲的十分骄傲。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子变得沉默寡言、阴郁孤僻的呢?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五个儿子中,他最不了解,也最看不透的,就是秦君郁。 秦君郁似乎习惯了父亲用这种目光看他,抬眸后平静地道:“父皇,您召儿臣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生疏的语气和口吻完全没有父子间的亲近,而是君臣之别。 皇帝收回目光,从案上如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抽出来三本,往前一递,示意秦君郁去接。 秦君郁低头上前,双手接过折子。 他一目十行,将折子上的内容过了一遍,三本奏书,报的都是同一件事,他脸色愈发沉重。 “这么大的事,居然现在才来报。”秦君郁眉头紧锁,言语有责怪之意,语气却出奇地平淡。 那三本奏折分别来自三位大臣,都是京城中的名门望族。 吏部尚书的二女儿于十五前日失踪,十二日前找回,尸体是在城外的河边找到的,被人发现时衣不蔽体,混身是伤,最残忍的是下身被划得血肉模糊。 其他二位大臣的女儿亦是如此,先后失踪,死法一致。 皇帝扶额,“世家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这样惨烈的死状,已经不是一般的杀人案了,凶手要么是心理扭曲,要么是有特殊癖好。 而且专挑大户人家的小姐下手,很可能是和豪门世家有仇。 秦君郁捏紧了三本奏书,骨节泛白。 他们每拖延多一日,就多一名受害者,就因为所谓的名声,凶手现在还逍遥法外!说不定已经盯上了下一个受害者! 皇帝对他的反应很满意,顺势道:“君郁,这案子就交由你来查吧。” 秦君郁先是一怔,眼中划过一丝震惊,旋即俯首作揖,朗声道:“儿臣定将凶手缉拿归案,还盛京一个太平!” 他一向不理事,空有个太子的名号,皇帝深知他脾性,也从不让他处理政务,以至于皇后党每次都拿这个理由逼皇帝另令储君。 这次皇帝竟然将这么重要的案子交给他,看来皇帝也不想让皇后党得逞,急于让他立下政绩。 皇帝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君郁,你入主东宫已有三年,父皇不曾逼迫你做过什么,你不想处理朝政、不想接管六部、不想练兵作战,父皇都一一交由其他人处理。” “但父亲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如今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你必须要德行端正、励精图治才能让你的臣民信服你,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终日无所事事,放浪形骸。” 御书房里弹骇太子的奏折几乎占了书案的一半,皇帝一想到这个就头疼。 秦君郁面不改色,撩袍下跪,“谢父皇教诲,儿臣谨记在心。” 皇帝摆摆手,“罢了,你且下去吧。这案子一定要好好查,认真查。” 每每他说教,秦君郁都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明白其中深意。 秦君郁谢恩离开。 阿隼立在阶下,见秦君郁出来暗中观察着他的神情。 “别看了。”秦君郁扫他一眼,将那三本奏折塞到他怀里,“单子来了。” 阿隼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秦君郁已经走远了。 他连忙跟上,一路小跑一路看,表情凝重。 “殿下,圣上怎么委托您查案了?” “什么委托?” 阿隼囧迫一笑,自己掌嘴,“呸呸呸,不是委托不是委托。” 天玄山庄的人才会接委托,东宫太子不会。 秦君郁头都没回,“让你查你就查,哪那么多废话。” 天玄山庄情报网遍布天下,要找一个人的下落还是很容易的。 阿隼平时呆呆的,但办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上午让他去找人,晚上就有结果了。 东宫。 秦君郁将三起案子仔细捋了一遍,发现杀人凶手做案时间十分有规律,吏部尚书的女儿是十五日前失踪,十二日前找到,光禄大夫的女儿日十日前失踪,七日前找到,太卜令的女儿五日前失踪,两日前找到。 按这个规律,下一个受害者,会在今夜失踪。 秦君郁立马紧张起来,盛京这么大,世家百余户,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凶手或下一个受害人,都不是易事。 可若不在今夜将人找到,就会再多死去一个人。 此时,阿隼火急火燎地回来了,语气中带着雀跃,“殿下!查到了!” 秦君郁难掩激动之情,“人在哪?” 阿隼脸色却霎时变得沉重,“殿下,我们的人看到嫌疑人这两天在相府附近徘徊。” 相府有两位小姐,一位是嫡出的大小姐年宿宿,一位是庶出的二小姐年巧月。 前三位受害的,都是嫡小姐,相府的也不会例外。 阿隼担心,若那位大小姐出了事,殿下的毒就无人可解了,所以才紧张。 秦君郁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自己身上的毒,而是年宿宿。 “去相府!” …… 夏夜炎热,蚊虫又多,年宿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拿扇子边扇风边在心中默念: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可越睡不着,心中越焦燥,她干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恍惚之间好像看到窗外有火光闪烁。 “年巧月不会又放火烧东西了吧?”年宿宿首先想到的就是年巧月火烧库房。 隔着窗纸,她看不真切,但那火光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年宿宿怕这次烧的是自己,匆匆忙忙披了衣服下床,出门前不忘拿把匕首在手里。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月光满地,庭上如积水空明,哪有火光? 她立马查觉不对劲,转身想跑回房间。 一名身型高大,身着黑衣的男子挡在她的房门前,黝黑的脸上露出个猥琐的笑容来。 “年宿宿?”男子舔了一下嘴巴,眼中的贪婪溢出,“果然名不虚传,是位大美人儿。” 年宿宿攥紧了袖中的匕首,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男子突然扑上前,将年宿宿搂到怀里,“干什么?等会儿让爷好好疼你,你就知道爷是谁了!哈哈哈……” 年宿宿推不开他,毫不犹豫拿匕首朝腹部捅了他一刀。 男子非但没有松手,反而被这一举动激怒了,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她手中夺走匕首,反架到她白嫩的脖子上。 “你个臭婊子!居然敢捅老子!老子不介意和尸体快活!”男子面目狰狞,在月光下如同吃人的厉鬼。 第16章 你人还怪有礼貌嘞 “啊!”年宿宿吓得惊叫一声,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四肢僵硬。 她刚才刺这男人一刀,一来是想让他失去攻击力,二来是想借此吓退男人,没想到非但目的没达成,反而激怒他了。 不等她想应对之策,冰冷的机械音便响起:【系统检测到宿主受到致命威胁,即将触发隐藏结局*死无全尸*】 也是这个提醒,让她想起来了自己还有个系统。 年宿宿立马打开背包,从一堆道具中找到一个“移形换位符”。 “去死吧!” 随着身后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年宿宿的脖子上立马感觉有尖锐之物压了上来。 生死存亡之间,她点下“使用物品”。 一道强光闪过,只是眨眼间的事,年宿宿就由被动变主动。 她站在男人身后,一手薅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冰凉的匕首上已经有一道血印,年宿宿不知道那是她的血还是男人的血。 男人显然也懵了,他垂眸看着空荡的双手,又惊觉脖子上抵着柄发凉的刀刃,背脊一下就僵硬了。 年宿宿是不敢杀人的,但事已至此,她只能佯装镇定,沉着声恐吓道: “就凭你,也敢动本小姐?我动动手指,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胸膛起伏剧烈,但仍不敢大口喘气,生怕这亡命之徒会看出破绽来个反杀,那她真的死定了。 男人沉默了片刻,似是相信了她武艺高强,动作神速,所以才能在眨眼的工夫夺了匕首反客为主,他放缓了声音,带着些讨好,“年大小姐,我……我知道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误闯相府还差点伤了姑奶奶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 年宿宿不信他是真认怂,又不敢明目张胆喊人,只好打开了背包,看还有没有能用得上的道具。 也就是打开背包的这一刹那,头顶瓦片一阵响动,她警惕地收起背包抬眸往上看。 月光之下,一个黑影蹲在右上方,从檐上跳下,凌空抬腿就往她的方向踹来。 肉体重重砸在青石砖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年宿宿与歹徒双双侧着倒下,她一阵头晕目眩,但手中匕首仍不敢松开,倒是歹徒反应迅速,连滚带爬起了身然后朝后院方向跑了。 年宿宿摔得肉疼,一时半会儿起不了身,倒是看清了将她踹飞的是何人。 那人见歹徒逃了,作势要追过去。 “殿下!”年宿宿出声将人喝住,“别追了。那歹人对相府地形熟悉,你初来乍到很容易被绕晕,再说他被我刺伤,逃不远的。” 秦君郁看着歹徒消失的方向,心有不甘,扫了一眼还半躺在草地上的年宿宿,轻叹了口气,伸了手将她拉起来。 年宿宿站直身子,拍去衣裙上沾到的草屑。 秦君郁后退几步,郑重朝她揖了一礼,“抱歉年姑娘,方才没看清,以为是你被歹人挟持了,所以才……” 所以才一脚将她踹飞…… 年宿宿讪讪一笑,不大在意地挥了挥手,“我没事,殿下不必担心。” 若不是秦君郁出现,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系统给的道具固然是开挂般的存在,但并不能助她逃脱,等歹徒发现她其实不会武功,下场一定很惨。 所以她这一脚挨得值,就是原主这小身板太娇弱,现在还觉得浑身疼。 话是这么说,但秦君郁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细细回想方才的场景,年宿宿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竟将五大三粗的男人给生擒了,任谁都不会信。 他抬眸用一种端详的目光打量年宿宿,“年姑娘方才是怎么将歹人制服的?本王见姑娘不像习武之人,没想到竟这么……生猛。”他扯了扯嘴角。 年宿宿心虚地挠挠头,尴尬地笑着,“呃……三脚猫功夫罢了。” 见她不想多解释,秦君郁没继续问。 皎洁月光之下,两人面对面站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年宿宿从刚才的恐慌中脱离出来后才想起来问他,“殿下怎么会深夜出现在相府?” 秦君郁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子,深夜潜入相府,还出现在她这个大小姐的东厢院,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别有用心。 秦君郁神色自若地解释:“圣上命本王调查一起连环杀人案,正好查到凶手近几日在相府附近活动。而且这个凶手作案时间十分有规律,正好今日就是他动手的时间,本王担心年姑娘有危险,所以暗中潜入了相府,并非图谋不轨,请年姑娘见谅。” 说罢,他又颔首拱手作揖。 年宿宿玩笑道:“你人还怪有礼貌嘞。” 她看过那么多古言小说,书中的男主一向是如同登徒子一般,什么深夜潜入女主闺房,还没在一起就牵手亲嘴都见怪不怪了,这秦君郁居然这么知礼数懂分寸,难道是因为他不是男主吗? 她咋舌,那秦奉天应该就是那个登徒子。 可他的人设是下水道扭曲爬行的阴暗批啊!年宿宿没办法将眼前的秦君郁和书中的秦君郁联系起来。 秦君郁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不由得笑出了声。 很奇怪,又很有趣地用词。 年宿宿笑不出来,特别是反应过来秦君郁刚刚说的“连环杀人案”,她脸色更沉重了。 她居然和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待了那么久,想想真是后怕! “殿下所说的连环杀人案,是什么事?怎么没听人提起过?”她疑惑地问。 如果真死了这么多人,盛京应该传遍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都杀到家门口了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秦君郁将那三本奏折的内容整合简述了一遍。 听得年宿宿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怪不得当时系统给她的结局是“死无全尸”,那歹徒简直丧心病狂! 还有被残忍杀害的三位小姐,不敢想她们死前遭遇到了怎样的非人虐待。 她不自主地脑补起血腥的场面,一阵恶心和害怕。 秦君郁见她被吓成这样,也有些愧疚,是不是他的话太过直白了? 年宿宿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既没听过也没见过这样的事,要是他斟酌一下用词说不定就不会吓到她。 年宿宿怕他又道歉,压下情绪急忙忙道: “殿下不必担心,我没事,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 为了缓和这沉重的气氛,她旋即一笑,调侃起秦君郁,“殿下能在半日时间内查清凶手的动向还推算出凶手的作案时间,不像传言中说的是个酒囊饭袋啊。” 秦君郁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变冷了。 第17章 明晃晃的挑衅! “年姑娘当真是这么想的?”秦君郁似笑非笑。 年宿宿怔了怔,这一抹笑似乎带着些深意,但她没有看懂,便大胆猜测这位太子以为自己在嘲讽他。 她连忙解释,“殿下,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她傻笑两声,心虚地将头扭开。 怕他不信还义正词严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殿下现在还没有做出什么实绩,但相信只要你继续努力,就一定给琉璃国带来价值!给社会带来价值,就是创造自我的价值!不要总想着社会能给你带来什么,要多想想你能给社会带来什么时候!” 她越说越激动,慷慨激昂,心中感叹,原来老板pua员工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啊!好像挺爽的。 秦君郁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妨碍他笑出了声。 他一笑起来,肩膀跟着颤动着,明黄衣袂随风翻飞,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眯成了缝,红唇白齿间溢出几丝清朗的笑声,比夏夜清风还要清甜个几分。 年宿宿看得恍了神,好一个清风明月少年郎。 虽说秦君郁是个大反派,但到底才二十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或许他阴郁的面具之下就是这样一副意气风发的面孔,只不过很少有人能窥探到这一面。 就连他的亲妈作者也将他当作剧情推动的工具人,是男主女y的一环,书粉们都恨极了处处和男女主作对的秦君郁。 以至于秦君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不幸又是谁造成的,没有一个人在意。 年宿宿忽然有些同情他,又有点好奇。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和年巧月是敌人。 年巧月未来的敌人是秦君郁,那她和秦君郁站一条线没什么问题吧? 这么一想,她就轻松多了,连带着对秦君郁的好感都上升不少。 “年姑娘说话真有意思。”秦君郁敛了敛笑意,目光却是柔和的。 好熟悉的台词……年宿宿转了转眼珠子,这不是霸道总裁常说的: 女人你真有趣,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他似是有意跳过这个话题,不等年宿宿说话,便主动请求要到相府四处逛逛,请她这位东道主带路。 年宿宿一想,就这么站在她房前聊天确实不合适,便答应了。 反正这个点府中的人都睡得正香,只要他们动静小点就不会被发现。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秦君郁刻意放慢了步子,怕她跟不上。 “年姑娘,今夜你受了不小惊吓,此事要告诉年丞相和年夫人吗?若是觉得不好意思,本王可以代劳。” 他是觉得年宿宿一个未出阁的小姐遇到这样的事会觉得难以启齿,所以才担心。 正好他要调查这案子,歹徒出现在相府还伤了年宿宿,自然免不了要与年丞相打声招呼,以便后续的调查。 年宿宿猜到了他的想法,但她不是在封建统治下圈养在闺中的小姐,所以除了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之外没有别的想法。 “多谢殿下,但……今夜的事还请殿下保密。” 一来是担心传出去对两人的名声不好,二来是担心外人误会相府的立场。 虽然年宿宿对朝廷的事并不关心,但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万一皇后又动了将她送去和亲的念头怎么办? 秦君郁点点头,同意了。 年宿宿将人一路带到后院的侧门处,意在送客。 秦君郁嗤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想着随意逛逛,再问问她与歹徒搏斗时的细节,没想到她是个机灵的,直接把自己带到门口了。 年宿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笑道:“殿下,夜深了,路上注意安全。” 她的意图这么明显,秦君郁不好强留,只好告辞。 将这尊大佛送走后,年宿宿经这么一折腾睡意全无,不由得忧心起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歹徒虽受了伤,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卷土重来了,她得加强防范才行。 …… “小姐!快起床!” “小姐!” 年宿宿迷迷糊糊地睁眼,放大版知画的脸出现在眼前,瞪着双圆溜溜的杏眼正盯着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知画就拽着她的胳膊将人拖起来,一边伺候穿衣,一边给她解释。 “小姐,您怎么睡得着啊!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有传言说昨夜有歹徒闯入相府,想拐走相府小姐!幸好你没事,夫人今早听说这事时吓了一跳,立马调了几队府兵到东厢院守着呢!” 年宿宿半眯半睁的狐狸眼一下子就瞪大了,“什么!什么!歹徒?!” 才过了一夜,怎么就传出去了!秦君郁不是答应了保密的吗! 知画以为她是吓到了,连忙安抚,“小姐别担心,有那么多侍卫在外头守着,歹徒一定伤不了你的。” 看知画这反应,好像并不知道昨夜她被袭击了,单纯以为歹徒盯上了相府,所以不是秦君郁说出去的。 知画轻车熟路地将人按到梳妆台前开始梳头。 年宿宿看着铜镜里自己乌青的眼下,突然明白过来,是歹徒把消息传出去的!这分明是挑衅!明晃晃的挑衅! 她昨夜刺了歹徒一刀,当时就将人给激怒了,又用系统做了个弊将他擒住,他心中一定不服,所以才故意将消息传出去,意在告诉年宿宿,他根本不怕! 她愤愤不平,一拳砸在梳妆台上,没想到他竟这么猖狂! 知画吓得拿簪子的手抖了抖,不明白小姐怎么突然发起脾气来了。 年宿宿思来想去,推开知画想要继续往她头上插发簪的手,出了门。 刚打开门,就看到她房门外立着两名带刀侍卫,神情严肃,拱手抱拳道:“小姐!” 院内还守着两队人,同样持刀严阵以待。 她的院子不算小,但塞了这么些人进来,还真有些拥挤。 “娘也真是的。”年宿宿无奈扶额苦笑。 “夫人也是担心小姐嘛……”知画抽了抽嘴角,话是这么说,但她也觉得这阵仗太大了些,“府上的侍卫一大半都调到咱东厢房来了。” 年府有三分之二的侍卫都有固定岗,剩下三分之一是流动的。 年宿宿的东厢房本只有一队固定侍卫守着,杨月蓉现在直接将那三分之一中的一半都调过来了。 年宿宿震惊之余还有些感动,但转念一想,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扭头问知画,“那西厢房呢?有侍卫守着吗?” 第18章 假惺惺 知画摇了摇头,迟疑道:“应该没有。” 夫人平日有多讨厌年巧月大家有目共睹,说句不好听的,她应该巴不得年巧月被歹徒抓走才是,更别说派人去护着了。 年宿宿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提裙拾步下阶,匆匆出了院子,没让知画跟着。 她一路朝西去,路上见到不少侍卫在巡逻,看来杨月蓉不仅增派了东厢院的守卫,就连中堂、前厅、北院和南院的防范也加强了。 越靠近西厢院,能见到的侍卫就越少,只偶尔能看到月洞门那头有一队人马匆匆走过,并不往西厢房来。 看来杨月蓉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年巧月的生死。 可年宿宿却不能不关心。年巧月却死了,那她背锅999次的任务就没办法完成了。 所以在此之前,年巧月不能有事。 西厢院的守卫松懈,没人拦着年宿宿,她畅通无阻地进了年巧月的院子。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西厢院。院落里除了一棵即将枯败老死的槐树,再无其他绿植,就连树下的石桌石凳铺满了枯叶也没人清理。 明明是盛夏,西厢房却一片秋凉萧条的景象。 年宿宿不免震惊,年巧月这个二小姐过得太惨了些。 “哟哟哟,什么风把我们年大小姐吹来了呀!” 年宿宿循声望去,张婆子嗑着瓜子朝她走来,一副阴阳怪气的嘴脸,那黄浊的老眼充满了恶意。 她懒得和张婆子绊舌根,四处张望一番后问:“年巧月呢?我有事儿找她。” 张婆子上唇一掀,歪了歪嘴,“你虽是大小姐,也不能直呼二小姐名讳……” “滚开。”年宿宿烦得很,嫌弃地扫她一眼,径直朝屋子走去。 张婆子敢怒不敢言,在背后啐了一嘴后小跑着跟了上去,“二小姐身体不舒服!不便见客,大小姐您请回吧!” 她故意拔尖了嗓子喊的,是在提醒谁年宿宿很清楚。 她走到阶下,停了脚步,双臂一圈,静静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果不其然,下一秒门就开了。 年巧月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攥着手绢的手举在胸前,瞧了她一眼道:“姐姐,有事吗?” 年宿宿见她不像不舒的模样,冷笑着瞪了张婆子一眼。 张婆子跟见了阎王爷一样,惊得撒腿跑回年巧月身后。 “我来是想提醒你一句,最近有杀人犯盯上相府了,而且他此前杀过的三人都是世家的小姐。你呢,没什么事就不要到处乱跑,特别是晚上,无论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年宿宿看向张婆子,吓得她瑟缩了一下。 “夜里让这婆子在门口守着你,还有西厢院的守卫虽不多,但其他房没有人住,我等会让他们过来你房外守着。” 年巧月听完,表情淡淡的。 年宿宿不指望她对自己感恩戴德,只求她别有安陵容上身,以为自己在炫耀或施舍什么就好。 张婆子听完却不依了,凭什么要她夜里在门外守着!夏夜蚊虫多,岂不是要她喂蚊子吗?再说万一那杀人魔头真来了西厢房,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拦门的,她可不干! 当然,这些话她不敢说出来,只能寻了另一个借口来驳年宿宿,“大小姐不必假惺惺地说这些话,谁不知道年夫人一大早就调了三队人马到您东厢院外守着呀!您要是真关心二小姐,怎么不见带十几个人来保护二小姐?光凭嘴巴说说有什么用!” 年宿宿无语,她要是真有权利能越过杨月蓉调动年府的侍卫,就不用亲自上门来触霉头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这张婆子跟年巧月久了,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也知道什么话最能扎她的心,三言两语就能让年巧月变了脸色。 年宿宿知道自己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反正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你爱听不听,西厢院的侍卫我会让他们多注意你这边,别的我无能为力。” 她虽不能从别处调人过来,但让西厢院的固定守卫多盯着点这边还是可以的,几两银子的事。 年宿宿走后,年巧月盯着院门方向良久,片刻后才道: “张嫂,夜里你到房外守着吧,我也安心些。”她转身回了房。 张婆子脸立马黑了,没想到年巧月真听了那贱蹄子的话! “我呸!就知道祸祸我!”她一肚子气无处撒,只能恨恨地跺脚。 …… 自那夜歹徒被年宿宿捅伤后,歹徒都没再现身,不知是在养伤还是将目标转移到了别家。 不过此单连环杀人案已经传遍盛京,各世家有所防范,想来他没那么容易得手。 反倒是秦君郁,每夜都会到年宿宿房外守一个时辰。 因为被劫过,她实在害怕便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两人心照不宣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心中默认对方是知情的。 年宿宿偶尔能看到窗纱后他高大的身影,偶尔能听到他刻制压抑的咳嗽声,偶尔能听到轻却急的脚步声,这些细微的动静让她莫名心安。 第四日,还真让秦君郁蹲到了……一个小毛贼。 年宿宿是被外面的打斗声吓醒的,有了前车之鉴,她没敢贸然出去,等到声音停下了才蹑手蹑脚走到门后。 “殿下?” 是秦君郁打赢了还是…… 外面马上传来秦君郁沉稳的声音,“年姑娘,没事了,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年宿宿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吐出一口浊气后大大方方拉开门。 秦君郁将“歹徒”反扣着,一手擒脖子一手锁双腕,膝盖顶着他的腰椎,往下一压,“歹徒”便动弹不得了。 “殿下,辛苦了!”年宿宿抱拳以示感恩。 秦君郁挑眉,受了这一拜。 她往前凑了凑,看清“歹徒”的脸后有些遗憾,摇了摇头道:“这不是那晚我劫持的人。” “本王见他在东厢院外鬼鬼祟祟,便将人擒来了。” 年宿宿俯身,又仔细瞧了瞧,这分明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一身深色束腰劲装,腰间并不佩玉而是系了条麻绳缀着几十串各类型的贝壳,手腕上戴着个褪色的银白铃铛镯子,十足的江湖中人打扮。 少年倔强地抬起头,咬牙道:“我是天玄山庄的人!” 第19章 差不多行了啊 年宿宿和秦君郁同时震惊,天玄山庄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相府? 年宿宿心跳更是漏了一拍,她已经好几日没见过玄机了。 这个自称天玄山庄的人在外头鬼鬼祟祟,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她不由得担忧起来,但眼前这少年的身份还有待考证。 秦君郁松开少年的双腕,提着他的领子将人拎了起来,腰间的贝壳串丁丁铛铛响着。 少年一脸防备,鼓着双腮愤怒地瞪他一眼,“哼!” 他似是不相信少年的话,冷笑一声道: “天玄山庄的?你叫什么?哪个分部的?师从何人?有自证身份的信物吗?”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能问出这些话,说他对天玄山庄的内部运作有一定了解,不容小觑。 “你又是谁?我凭什么告诉你!”少年白了秦君郁一眼。 秦君郁气笑了,“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你说凭什么?” “就不说!怎么样,杀了我?” “有时候死比活难,我有一千种能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 少年不说话了,沉默地将头别开,仍旧是不服。 年宿宿见两人间的氛围越发剑拔弩张,连忙出声调解,“先别吵了,说不定是误会呢?” 万一这少年真是天玄山庄的人,而且还是玄机派来的,到时候她要怎么面对玄机? 两人不说话。 年宿宿笑了两声,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真的是天玄山庄的人?” 少年对她也是一脸防备,但相对于秦君郁,他还是更愿意和这位长相美丽的少女交流,便道: “我叫惊蛰,是天玄山庄的。两日前山庄接到委托,调查盛京的连环杀人案,于是我就下山了。” “惊蛰……”年宿宿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在原书中看到过,但作者着墨不多,她也只知道这人是天玄山庄的。 “委托?是你们庄主派你来的吗?”年宿宿又问。 她对天玄山庄接委托的任务流程并不清楚,但天玄山庄从上到下管控都很严格,所以惊蛰没有命令应该是不能擅自下山的吧? 惊蛰却大笑起来,笑得前合后仰,连拎着他的秦君郁郁多费几分力气。 “年姑娘,你哈哈哈……我们山庄接委托并不是全都要经过庄主审批的,像我是时令部的,只……啊!” 惊蛰话说到一半,突然面目扭曲地嚎了一嗓子。 年宿宿一看,原来是秦君郁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了。 “内部机密也能到处乱说吗?”秦君郁黑着脸沉声道。 惊蛰忍痛反应过来,大惊:“差点说漏……”他敛了敛情绪,佯装淡定: “要你说!我当然知道分寸!” 秦君郁意外地将人给放开了,掌心一推,惊蛰往前踉跄一步,差点一个跟头给栽地上了。 年宿宿忍俊不禁。 惊蛰站定后拍了拍身上的泥尘,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什么,幽怨的眼神时不时落到秦君郁身上。 “谁给天玄山庄发的委托?”秦君郁问他。 惊蛰本就对他有敌意,方才又挨了他一脚,态度更不好了,“不是你谁啊?我有义务告诉你吗?我们天玄山庄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秦君郁脸色愈发阴沉,平静的双眸下隐隐有暗流涌动。 年宿宿皱眉,怎么都跟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差不多行了啊。”她各看两人一眼,语气中带着警告,“都是为同一件案子来的,吵什么?敌人还没入侵呢,自己反倒内讧起来了,这不是让歹徒有可乘之机吗?” 惊蛰心虚地低下了头。 秦君郁虽没有表情,但身上那股子阴冷的气息淡了许多。 年宿宿一看真将他们唬住了,更自信地清了清嗓子,“你们要是不愿意合作,就各查各的,互不干涉,别跟死对头一样。要是愿意合作……”那就再好不过了,天玄山庄的人脉加上太子的势力,还怕抓不住歹徒? “不愿意!” “不愿意。” 两人难得这么默契。 年宿宿:…… 惊蛰的身份已经确认,秦君郁身为太子,若对天玄山庄的人无礼只怕会引起江湖中人对皇家不满,所以惊蛰嚷嚷着离开时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年宿宿见他心事重重,以为他是不放心惊蛰,“殿下,您还是不相信惊蛰是天玄山庄的人吗?” 秦君郁看向她,“你信他说的?” 年宿宿眨巴眨巴眼睛,她要是说信,秦君郁肯定会问为什么,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看过原书吧? 可若说不信,她又要怎么解释方才帮惊蛰说话的事呢? 她思来想去,只能将玄机搬了出来,“半信半疑。不过我认识一位天玄山庄的大人物,改天见到他问问就知道了。” 秦君郁眉眼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饶有兴趣的模样,“年姑娘居然认识天玄山庄的人?还是位大人物?”他挑眉,“那人是年姑娘的朋友吗?” 年宿宿突然就心虚了,她和玄机顶多算相互利用的关系吧?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对,我朋友,一位……十分要好的朋友。” 这样秦君郁总该相信她有方法能查明惊蛰的身份了吧? 秦君郁含笑点头,并不怀疑她的话。 …… 东宫。 阿隼亦步亦趋地跟在秦君郁身后,两人一同进了内室。 阿隼惶恐,殿下从年府回来后脸色就一直不大好,还将他召了过来说有事要问,莫不是年府那边出了什么事? 想到那位冰清玉洁的年姑娘,阿隼也觉得若是被歹徒残杀了实在令人痛心。 秦君郁绕到案前,打开案底下的暗格,从里面掏出了一大沓书信。 信中内容都是请示庄主是否可以接下某个委托任务的。 阿隼不解,殿下大半夜翻这些东西干什么? 秦君郁将近几日的信过了一遍,眉头紧皱。 沉吟片刻后,抬眸看向阿隼,“天玄山庄可有接到盛京的委托?关于连环杀人案的。” “殿下……”阿隼略显为难,“您这几日都没回过山庄,属下也不知。” 秦君郁将书信藏回暗格中。“不过三位大臣上书请圣上做主,圣上又让殿下接手这桩案子,皇家牵涉进来,按理来说天玄山庄便不能再插手了。” 他顿了顿,又道:“就算那几位部长一直不满山庄与皇家断绝来往这条规矩,也不敢公然与殿下作对,所以他们定不会私自接下这个委托,没有送信过来,应该是没有。” 第20章 借住相府 是了,秦君郁想到的也是这个,各部长不敢私接这单子,那惊蛰为何自称接了委托下山? 惊蛰的身份他并不怀疑,确是时令部的人,就是这理由过于牵强。如今皇帝还未对外公布这案子由他接手,所以惊蛰才敢用这个借口,不过,明日可就不一定了…… 届时看他还有什么理由出现在年府。 “你下去吧。”秦君郁摆手,叹了口气,疲倦地揉着眉心。 阿隼应“是”,转身正要走,秦君郁又将人叫住。 他垂着眼帘,眉头不展,淡声道:“去查一下一个叫惊蛰的人,时令部的。” 阿隼拱手,又应了声,等了一会儿确定没别的吩咐后才轻手轻脚地掩了门离去。 …… 一大早,年丞运就将全府上下给召集起来,说一个时辰后有贵客上门,让他们都机灵点,莫要横生枝节。 年宿宿作为小姐,是不用到中堂去开会的,年丞运指派了个丫鬟过来通知她一声,半个时辰后到府门迎接贵客。 知画边替她梳洗,边漫不经心地道: “小姐,您说等会儿到府上的会是什么大人物呢,老爷竟这样兴师动众。” 年宿宿不是很在意,摇了摇头不接话。 知画见她兴致缺缺,便不再问了。 直到年宿宿站在府门与年丞运一起将软桥里头的人迎下来时,情绪才有些波动。 年丞运噙着官方的笑,下了阶上前拱手行礼,“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他往身侧看了看,见空无一人,视线往后移多一寸,朝年宿宿使了眼神示意她上前。 年宿宿这才回过神来,走到年丞运的身后,躬身行礼。 秦君郁目光阴沉,黑眸如平静的湖面看不出一丝情绪,他扫了年宿宿一眼,随后与年丞运说着话进府里去了。 年宿宿愣在原地,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知画以为她是被秦君郁那张臭脸吓到了,轻声安慰着扶她跟上两人。 杨月蓉在中堂备好了茶,见秦君郁与年丞运前后脚进来,笑着上前行礼。 她身后还跟着年巧月。 年宿宿有些诧异,年巧月今日打扮得格外醒目,一身桃色妆花留仙裙,百合髻上簪了红花金钗,显得整个人灵动又调皮。 相比之下,年宿宿穿得素多了,可尽管这样也还是比年巧月要姿容动人得多,更显大家闺秀的风范。 也不知是不是年巧月存了别的小心思…… 从进门到入座,秦君郁始终没看过年巧月一眼,年巧月却时不时娇羞地偷看他。 年宿宿将年巧月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心中暗暗腹诽,年巧月一个女主,应该不会爱上男配吧? 她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个时间点,原书男女主才见过几次面,感情基础没打好,年巧月若被秦君郁那张帅脸给勾引到了,也情有可原。 秦君郁性子不讨喜,那张脸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心不在焉的年宿宿根本没听年丞运和秦君郁说了些什么,况且她偶尔听了几句耳中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更昏昏欲睡了。 秦君郁拖着白玉茶盏,用盏盖刮去面上浮沫,小嗫了一口,终于进入正题,“年丞相,本王此次前来还有一事。” 年丞运脸色霎时变了,托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平常,“殿下但说无妨,若下官能为殿下解忧,定赴汤蹈火。” 这些都是官话罢了,若秦君郁真有事请他相助,他不见得会这么爽快应下。 相府在朝上还是中立派的,年丞运不会做任何有损立场的事。 年宿宿心中吐槽了自己亲爹两句,只见秦君郁的眼神幽幽投来自己这边,目光晦暗不明。 年丞运的视线也随之落到年宿宿身上,同样不解,她自己便更不知何意了。 “想来年丞相也知道盛京有一杀人魔头,专挑大户人家小姐下手,手段残忍,性质恶劣,此前已有三位小姐遇害。圣上下了旨,命本王彻查此案,还盛京一个安宁。” “原来是这事儿啊……” 年丞运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殿下是想请相府从中协助,还是……” 有圣上的旨意在,相府协助太子查案,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秦君郁放下玉盏,摇了摇头,“本王出入宫实在麻烦,想借住相府几日,不知丞相能否行个方便?” 年丞运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方才那口气,松早了。 东宫太子暂住相府,若传了出去,有心之人定会大做文章,谣言相府已站队东宫,届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年丞运不想应下,又不好明着拒绝,一时进退两难。 秦君郁看透了他的心思,轻笑道:“丞相若有顾虑,本王回去后会向父皇禀明,只是因为歹徒前几日在相府现身,事关重大才起了借住相府的念头,并不为其他。若京中又传出有辱丞相清名的谣言,本王也一并处置。” 一双凤眼如鹰隼般伸出锐利的爪牙将猎物擒住,深渊般的黑眸将猎物死死钳住,动弹不得,他看向年丞运,放缓语调,“如此,丞相可安心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年丞运还怎么敢说个“不”字。 太子到底是太子,这回拿了旨的上头还有个皇帝压着,秦君郁分明是算好了来拿捏他的。 年丞运一点头,这事就板上钉钉了。 年宿宿心中波澜不大,就算秦君郁不住进年府,也会每夜到她房外守上个把时辰,如今他住进来了,往返路程倒近些。 一声令下,阿隼带着几名侍卫整齐有序地入了中堂,一人抱着一个包袱,还有一位拿了弓和剑的。 几双眼睛一眨不眨,等着主子示下。 秦君郁起身,负手往外头走了几步,回身做了个手势问道:“丞相,本王住哪?” 年丞运咬碎一口银牙,居然连行李都带过来了,是不是自己方才不答应,他就硬闯了! 他扶着桌角缓缓起身,脸上保持着客气的笑容,正思索着要将这尊大佛供在何处,身后一道倩影越上前去。 年巧月颔首低眉,满脸乖巧,“父亲,殿下是贵客,若住后院客房难免让人说我们相府招待不周。正好女儿的西厢院有几间屋子空着,不如让殿下到西厢院住下,如此也好叫殿下相信父亲是真心想让殿下住在府上的。” 说罢,她侧目瞥了秦君郁一眼,含羞带怯,面色桃红。 几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到秦君郁身上。他这身份,就算点了名要住主屋,年丞运和杨月蓉估计也得乐呵呵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出来再将人请进去。 可他面不改色,“但凭丞相安排。” 第21章 住进西厢院 不管年丞运心里如何想,年宿宿第一个不答应。 倒不是她有多喜欢秦君郁而见不得别的女人靠他太近,也不是她厌恶年巧月至极以至于处处与之作对。而是年巧月是注定要与秦奉天在一起的,现在与秦君郁纠缠不清算是怎么回事? 她已经体验过蝴蝶效应带来的可怕后果,所以在可控的范围内,她希望剧情还是按照原来的方向走。 “不行!”年宿宿毫不犹豫上前一步,立到年巧月身侧,姿态没有后者的卑微讨好,反而一身凛然正气。 此时秦君郁也回到堂内来了,走至年丞运跟前,与他一同打量着这个孑然一身的女子。 年巧月虽没有出声,心里已经将年宿宿骂了个狗血淋头,每次她的好事都是被年宿宿给破坏的!想到此前种种,她手中的绢帕不由得揉紧了几分。 “妹妹是未出阁的女子,怎能与外男同住一处?传出去有失体统,于殿下名声也不好,请父亲三思。”年宿宿语气缓了下来,没有方才那么冲了,但态度还是坚决。 年丞运似乎也觉不妥,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 未等他决断,年巧月那噙了泪的杏眸缓缓抬起,与他视线撞到一处,“父亲与姐姐定是觉得月儿出身卑贱,不配与殿下待在一处。” 她抽泣几声,肩头抖了几下,“月儿比不得姐姐,是夫人嫡出的心肝宝贝。如今殿下莅临相府,月儿自然是没有接待贵客的资格,月儿知道,定不叫父亲为难。” 说罢,她转身面向年宿宿,啪嗒啪嗒又落了几泣泪,“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是真心为相府考虑的,姐姐就别再多心了好吗?” 年宿宿听得耳朵疼。 年丞运也为难起来,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当着太子的面更不能扬了。 可他若不答应年巧月的请求,不就真应了她的话,是位瞧不起自己庶出女儿的薄情寡义的父亲吗?年丞运不愿意在秦君郁这位后辈面前丢脸。 年宿宿心里门儿清,知道父亲偏向了年巧月那边,正欲开口劝谏,脑子里突然震起一股冰冷的机械音:【警告!宿主不得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于是她张了张口,结果一个音也没发出来。 年宿宿只能在心里大骂:这什么傻x设定! 这在年巧月看来就是默认同意了。 秦君郁没意见,年宿宿不反对,年丞运要面子,于是秦君郁的行李被送到了西厢院的东屋。 年宿宿将秦君郁请到一边单独谈话。 他靠着树干,往西厢院的方向扫了一眼,几名相府的下人正置办着他的起居用品,进进出出。 “年姑娘想问什么?”秦君郁饶有兴趣地问道,几乎没有停顿,他又说:“本王猜猜看。年姑娘是想问本王为什么要住进相府?或者说为什么同意住进西厢院?” 相府府邸是盛京第二大的宅子,府中院子少说有十几个,他根本没必要委屈自己和年巧月挤在一处。 他胸有成竹,可年宿宿却迎着他自信的目光摇了摇头,“我是想请殿下暗中派人保护巧月妹妹。” “巧月妹妹”四个字从她口中说出,险些没把自己恶心死。年巧月在外人面前立了乖巧懂事的好妹妹人设,她可不想做那个恶姐姐。 年宿宿观察着秦君郁的反应,见他面无波澜,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这么说。 秦君郁沉吟片刻,非但不回答她的话,反问:“年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本王为什么要答应住进西厢院吗?” 她毫不犹豫摇头,“殿下做的一切决定,我都无权质疑,更无权左右,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回答得滴水不漏,让秦君郁挑不出错处来,可他却莫名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又舒解不了。 他冷嗤一声,震袖离去。 年宿宿莫名其妙。 要不人人都说东宫那位刁钻古怪、乖僻邪谬呢,看来传言不假。 秦君郁全然不知自己在年宿宿心中落了这么个印象,带着一肚子火气入了西厢院的门。 西厢院有东西南北四间主屋,他的住处是东屋,年巧月则是正对面的西屋,所以他一进去就看到了年巧月立在门前,昂着脖子朝院门看,一见到他,眼睛立马迸射出几道光来。 不过年巧月并未上前答话,讪讪看几眼后便转身回房了。 正巧阿隼有事来秉,秦君郁懒得费神去想她方才那别有深意的目光究竟是什么意思,带着阿隼进了东屋。 “殿下,您让我查惊蛰的身世,已经有结果了。”阿隼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秦君郁接过后并未打开,而是问:“皇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阿隼脸上划过一抹讥笑,“皇后知道殿下住进相府后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四处派人打听消息,生怕殿下坏了她的好事,甚至传了庆王与年姑娘要订亲的假消息出去稳定军心。” 秦君郁同样嘲讽地勾了勾唇,冷声道:“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还以为她多有能耐呢。” “殿下,从前是您不与他们争,权势都由他们抢了去,所以现在才是这样的局面。”阿隼忍不住说了句僭越的话,“若您肯早为自己打算,哪还有他们说话的份儿啊。” 他声音越说越小,怕秦君郁降罪于他。 秦君郁并不后悔自己曾经做的决定,慢条斯理地折开信封,“若我早投身到政坛里面,说不定死得更快。” 他瞥了阿隼一眼,“你以为皇后会容忍我将太子之位坐实吗?她之所以一直未让朝臣强求皇帝令立储君,是因为庆王如今还没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留着我这么个废物太子在,她就能安心为庆王铺路。” 一但皇后查觉他对庆王有威胁,就算没有十足把握,皇后也一定会倾尽全力将他推下来。朝中皇子众多,任何一个都可以是秦奉天的垫脚石,并不是非他秦君郁不可。 他说得淡定,却激起阿隼一身鸡皮疙瘩。 秦君郁面不改色地将信中内容过了一遍,将惊蛰的身世了解得差不多了。 第22章 愿意嫁给殿下,哪怕是妾 则出生不久便父母双亡,姐姐将他抚养长大,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在他八岁时长姐离奇死亡,十岁入的天玄山庄。 “他倒是个可怜人。”秦君郁叹了口气。 阿隼不可否置。 秦君郁想了想,取了火折子将案上的烛台点燃,捏着信的一角将另一端放到焰苗上去,一瞬间,燃起了更大的火焰。 直到烧了大半,眼见那火就要燎到他了,才松开手任那未烧完的半截纸燃着落下,触地时只剩几片灰和一缕黑烟。 “再查一查他长姐的死因。” 阿隼领命退下。 秦君郁闭了闭眼,鼻尖还萦绕着烟熏味。 他就撑着书案,握拳抵额睡了过去。 月上枝头时,房门被叩响,在寂静的夜里,这几声缓而轻的叩门声显得有些渗人。 外头的人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应答,便开口道:“殿下,您在吗?” 年巧月蹙眉,耳朵几乎贴到了门上,也听不见里头半点动静。她一手端着红木托盘,盘上放着一碗鸡汤,另一手仍搭在门环上。 奇怪,她明明让玉珠看好了,确定太子殿下下午回来后就没出去过,现下人怎会不在房中? 这东屋黑灯瞎火的,莫不是已经睡下了? 她低头看着香气四溢的鸡汤,不免惋惜,白瞎她一晚上功夫。 正准备离开,房内却突然亮了灯,暧光的黄透过那层薄纱窗纸,照亮了年巧月的脸,紧接着传来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刚睡醒,“什么事?” 年巧月一喜,立即端正了姿态,拿捏着轻柔的语调回他:“殿下为查案劳心费神,月儿亲自熬了鸡汤为殿下补身子。” 她有些忐忑,又有些难以言说的激动与期待。 只是她回完话后里头又沉默了。这是个什么意思?年巧月一时捉摸不透,也不敢擅自揣测那位的态度,捧着托盘又立了好一会儿。 终于在她被蚊子叮得受不了了,才传出一声冷淡的“进来”。 年巧月一时惊喜,方才被蚊子蛰起的烦意一扫而空,欢欢喜喜端着托盘推了门进去。 她不动声色地将屋内扫一遍,除了衣桁上搭着的一件玄色披风,其余的布置与他住进来前无异。 这是她的家,也是她住惯了的院子,可今日踏进这里,却格外紧张,甚至对屋内熟悉的一切都有着新鲜好奇,包括那个正襟危坐在案后的男人。 秦君郁虽无实权,但有太子这层身份在,就没人敢对他不敬,甚至连皇帝,也对这个无所事事的儿子寄予厚望,若他肯学些好,未来那位子未尝就不是他的。 年巧月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庶女,她不指望杨月蓉能给她指个好人家,所以凡事都要靠自己。 她愿意在秦君郁身上下一注,事若成,她便是太子的人,没人再敢瞧不起她! 年巧月压抑着自己的心情,颔首行至案前将红木托盘放到案上,往后退几步,柔声道:“殿下趁热用。” “嗯,退下吧。”秦君郁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檀木案面,眼睛盯紧了烛台在想事情,全然没看年巧月。 她没有动。 秦君郁似有所觉,抬眸看她,眼波平静,不掺杂一丝热度,“还有事?” 她仍旧没动,但因这冷冰冰的语气,整个人僵硬得像块木头。 他失了耐心,加重语气道:“年二姑娘,还有事吗?” 年巧月终于壮着胆子抬起头,只是一撞上他那一双寒潭般的黑眸,便吓得腿软,脖子一缩直直跪下地去。 秦君郁被这一跪搞懵了。 “殿下……”她攥紧了衣摆,尽量让声音不打颤,“月儿愚笨,不懂朝廷政事,更不敢懂。只是有一事月儿清楚。”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接下来的话往重了论是杀头的死罪,可还是想为自己争一争。 她将头埋得更低,可腰杆却挺得直,“皇后娘娘想让姐姐嫁给庆王,好借助相府之势谋己之私。姐姐是家中长女,姿容秀美、才情出众,深得娘娘喜爱,娘娘前阵子召姐姐进宫,说不定已经私下定好了亲事。请殿下信月儿绝无半句虚言!” 秦君郁冷嗤一声,“继续。” 年巧月已出一身冷汗,听到秦君郁没有立即斥责自己反而让她继续说下去,便有了几成把握,因此也敢抬起头来看他了。 只是那一双眸子实在吓人得很,如狼似鹰紧盯着猎物般锐利。 她噙了抹僵硬的笑,自以为真诚,“月儿认为殿下有大志,不比庆王差,所以月儿愿意嫁给殿下,哪怕是妾!” 秦君郁是正儿八经的嫡长皇子,年巧月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求当能太子妃,但只要能入东宫,太子妃的位子迟早她的。 这招是以退为进。 对秦君郁来说,娶她东宫里只是多了房妾室,可对于党派之争的名利场上来说,他娶的是相府小姐,最后就算庆王真与年宿宿成亲,年丞运会顾虑年巧月是东宫的人,不能轻易站队庆王党。 不仅破了皇后的计谋,也牵制住了相府的势力,这么划算的买卖,年巧月不信他会不心动。 可秦君郁还真就不心动。 他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玩味地盯着年巧月,在她紧张得几乎要咬破下唇时才沉声道:“你有点聪明,但不多。” 年巧月脸色一变,笑不起来了。 “本王不是庆王,不需要靠女人来为自己争取什么,你的主意一开始就打错了。”他的语气突然就狠了,“若你刚才说的是愿意成为本王的探子,接近庆王,取得他的信任,为本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或许本王还会考虑一下。” 他煞有其事地叹气,重重敲响檀木案,“你太令本王失望了。” 年巧月以为这是在试探她,立马伏下地去表忠心,“月儿愿意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听凭殿下吩咐!” 秦君郁笑了数声,有一种戏耍她成功之后恶趣味的快感。 “年二姑娘,本王收回方才说的话。你不是有一点聪明,而是愚蠢至极。” 年巧月额头贴手背,掌心贴地面,听着这话涨红了脸,又羞又恼。 秦君郁分明是故意羞辱她! 秦君郁敛下笑意,脸色骤然变冷,“年二姑娘,本王与庆王手足情深,怎会相互猜疑,各自算计呢?” 他端起盛着鸡汤的琉璃玉碗,随后重重往下一砸,“嘭”一声吓得年巧月抖了抖。 “你这是挑拨离间。” 第23章 讨个太子妃的位份 太子与庆王的关系本就微妙,明里暗里争斗,大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都不敢挑破,可年巧月当秦君郁的面说这些话,就是连他们兄弟间最后一点体面都打碎了。 秦君郁不承认,说些漂亮话给她听,但她还没真的蠢到那个地步,相信他们兄弟间没有嫌隙,不过是拒绝她的说辞罢了。 年巧月将头伏得更低,心如擂鼓,“请殿下恕罪。” 秦君郁冷笑,将那红木托盘推远了些,往椅背上一靠,姿态慵懒,“本王奉劝你一句,少费些心机,否则就不是一句‘殿下恕罪’能轻易逃过去了。” 年巧月抖如筛糠,哆嗦着应了声“是”。 话音刚落,房门又被叩响了。 这回是年宿宿。 秦君郁挥挥手,打发年巧月走。 年巧月求之不得,叩头谢恩后连滚带爬起了身。 出门时正好与年宿宿打了个照面。 “你怎么在这?”年宿宿疑惑地看着她。 年巧月眼眶通红,眼神复杂地扫她一眼,旋即垂着头步履匆匆地与她擦肩离去。 年宿宿的视线一直在年巧月身上,目送她回了西屋。 “本王这还真受欢迎啊,相府两位小姐轮番上门拜访。” 顶着这阴阳怪气的一句话,年宿宿进入房内,墩身行礼。 她朝桌上洒了半碗的鸡汤看去,不用猜,肯定是年巧月送过来的,不会真盯上秦君郁了吧? 年宿宿心里头想着事,看向他时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探究。 秦君郁倚着椅背,双臂大剌剌地放在扶手上,毫不避讳她的视线。 相府两位小姐,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不一样,两人身上甚至找不出一点相似之处。他听过一些有关相府后院的一些事,看来环境对于一个人成长的影响实在大。 年巧月看人时总是畏首畏尾的,目光闪躲、怯声怯气,这是不自信的表现。但年宿宿喜欢直视对方的眼睛,说话有时冲了点,态度却不卑不亢,少几分温婉贤淑,多了些个性。 秦君郁更喜欢与年宿宿相处,因为她既聪明又坦诚。 两人各怀心思。 年宿宿率先打破这份平静,“殿下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妹妹方才说错话,惹恼了殿下?如果有,我代她给殿下赔个不是。” 换句话说:我妹刚才和你说什么了告诉我呗,她是不是得罪你了你拉个臭脸? 秦君郁不置可否,玩笑道:“年二姑娘说要嫁给本王做妾,年姑娘呢?深夜前来,是要讨个太子妃的位份吗?” 年宿宿嘴角一抽,“婉拒了哈”差点脱口而出。 知道年巧月想借此机会接近秦君郁,但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上来就要给人家做妾,秦君郁呢,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儿,不仅贬低年巧月,还要揶揄她一番。 她端着笑,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多谢殿下厚爱,这种福气我要不起。” 秦君郁笑笑没接话。 本就是玩笑,这个话题就此揭了过去。 年宿宿说起了自己的来意,“殿下,虽然巧月妹妹方才多有冒犯,但我还是想请您暗中派人保护她。” 她态度十分诚恳,“母亲加派人手盯着东厢院,西厢院却仍旧守卫松懈,那歹徒很有可能把主意打到这上头来。殿下您也不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生一起凶杀案吧?这传出去有辱您的威名。” 保护年巧月,也是护住他太子的名声。 “年姑娘大可放心,本王一向公私分明,就算年姑娘不说,本王也会派人盯好西厢院。” “看来殿下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无需我多言。” “不然年姑娘以为本王为什么会住到西厢院来?”秦君郁笑意盈盈地问,目光似剑,笑里藏刀。 年宿宿怔住,不敢回答。 她心里想的是,秦君郁和庆王一样,想借助联姻巩固势力。至于为什么选择年巧月而不选她……可能是因为年巧月有女主光环?又或许是他知道皇后有意让她嫁给庆王,所以换了目标? 总之这两个原因在现在看来都不成立,因为秦君郁压根儿没有这心思,否则刚才就不会那样直白地嘲讽年巧月了。 是她格局小了。 正斟酌着要怎么回答这个横竖得罪人的问题,秦君郁却突然说:“夜深了,年姑娘请回吧。” “啊?”年宿宿一时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后如临大赦般飞快地出了东屋。 这狼狈的背影让秦君郁忍俊不禁。其实他早看透了她心里的小九九,就是非要看她囧迫地不知所措才肯罢休。 …… 翌日,年丞运与年宿宿看到中堂立着的人时双双傻眼。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年丞运,“王爷大驾光临怎么不派人提先说一声,老臣……” “得得得,不用说这些有的没的。”秦奉天大手一挥,撩袍坐下。 年丞运被甩脸子,脸色有些难堪。坐到主位后忙招手让人奉茶。 年宿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下首,与秦奉天面面相觑。 庆王怎么来了?难不成是听说秦君郁住进来,他有危机感了? “这便是年大小姐吧?”秦奉天摸着下巴的胡茬细细打量起年宿宿。 那充满侵略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她蹙眉,故意将头埋低。 秦奉天自小被皇后惯着,养成了娇纵、目中无人的性子,这会当着年丞运的面也敢言语调戏他女儿。 “果然如传闻中所言,清丽如花肌如雪,含笑醉人艳丽绝。”他颇为得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放荡。 秦君郁进中堂时刚好就听到了这一句。 心中嘲讽了一句,他都只敢在心里念,秦奉天倒好,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说这些浪荡诗,不仅不尊重年宿宿,还是在打年丞运的脸。 就这样还想娶年宿宿?他扯扯嘴角,露出抹讥笑。 年丞运的脸当下就黑了,只是见秦君郁来了,当两位皇子的面不好发作,隐忍着咬碎后槽牙。 “皇弟,母后未教过你礼数吗?怎么当着年丞相和年小姐的面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风流话?” 秦君郁一身月牙白圆领长袍,负手信步到殿中央。 年丞运要起身行礼,被他抬手按下了。 秦奉天本就不爽秦君郁,这下见他突然冒出来打断自己,还在年宿宿面前耍威风立君子人设而贬低自己,更不爽了。 秦奉天白他一眼,非常不屑,“本王是在夸奖年姑娘生得漂亮,皇兄怎么扯到礼数上去了?” 两位阎王一见面就吵起来了,年丞运夹在中央,两头都不敢帮。 第24章 男女主的羁绊 秦君郁轻叹,“也是,皇弟时常混迹风月场所,会觉得这种诗是夸人的也正常。” 那确实是写来夸年宿宿的,就是太下流了,对大家闺秀来说羞于言听。秦奉天那个蠢货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故意的,想给年丞运来个下马威。 “你……!”秦奉天恼羞成怒,一掌拍在案几上,霎时起了身朝秦君郁横眉立目。 他去过多次青楼,但都做得十分隐蔽,秦君郁是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他在监视自己?一想到这个可能,秦奉天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根本顾不得气他在年丞运面前揭自己老底,只想着回去要将这事告诉母后,让她早做防范。 虽是事实,但秦奉天不能承认,只好咽下火气,怏怏道:“皇兄说话要讲究证据的,我什么时候去过那种地方了?”他心虚地摸着鼻子,坐回官帽椅上。 秦君郁无心在这种事上与他辩真假,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入座年宿宿身侧。 年丞运见火气终于小了点,才敢开口缓和气氛,“殿下与王爷还跟小时候一样,爱绊嘴。” 年丞运为相多年,在对皇子的教育上参与不少,担得上半个太傅之名,可以说是看着他们从小打到大的。 忆起过往“带孩子”的糟心事,年丞运不由得头晕脑热,仍觉得肺管子被顶着。 两名当事人都黑着脸,互相不服。 年宿宿偷偷瞄了秦奉天一眼。 他与秦君郁生得并不像,秦君郁是剑眉凤眼、薄唇挺鼻,秦奉天则是圆眼平眉,眉毛又粗又黑,嘴唇偏厚。 年宿宿对秦奉天的评价是:表里不一。 他这分明一张憨厚老实的脸,私生活却比她的经期还要乱,心眼更是玩飞起。 人不可貌相啊…… 秦奉天似乎查觉到了一丝不友善的目光,猛地杀了一记眼刀过去,结果年宿宿淡然自若地喝着茶,根本没看他。 被秦君郁这么一呛,秦奉天差点将要事给忘了,如今注意力再回到年宿宿身上,他才猛然记起。 正要开口,年巧月来了。 年巧月打量室内众人一眼,脸上露出惊讶之色,随后恢复平静,依次给秦君郁、年丞运行了礼。 她最后站在秦奉天面前,眉眼含笑,盈盈一墩身,柔声道:“给王爷请安。” 秦奉天眼睛都看直了,那眼神比看年宿宿时的欲望还要强。 年巧月更是被他的盯得害羞地涨红了脸。 年宿宿坐在侧面,将两人间微妙的气氛尽收眼底。 这年巧月,昨天还说要嫁给秦君郁做妾,今日就盯上秦奉天了。还有秦奉天,方才还夸她漂亮呢,转头就对着年巧月犯痴。 年巧月最后再朝秦奉天抛了个媚眼,便敛目垂眉,乖巧地站到年丞运身后。 秦奉天收敛情绪,清了清嗓子看向年丞运,终于说到正题上,“年丞相,本王此番前来,是有事要与丞相商议。” “王爷且说。”年丞运淡然自若地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嗫着茶,殊不知自己等会儿要面临的是什么。 “本王听说盛京有个杀人魔头专挑漂亮貌美的世家小姐下手,前几日还出现在相府附近,本王十分担心年……”他下意识看向了年巧月,不知想到什么,才又看着年宿宿道:“担心年姑娘的安危。所以想与皇兄一起,调查此案。” 秦君郁淡淡的,没什么反应。他早就料到皇后会按捺不住,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这个……”年丞运有些为难,“此案仍皇上亲手交由殿下调查,微臣做不了主啊……” 言下之意就是你想参与调查,你得去问皇帝,你来找我商量没用啊! 秦奉天笑了笑,“这是自然,所以本王是拿了母后的口谕才出宫的。母后让本王暂住相府,协助皇兄将杀人凶手揖拿归案,否则就不让本王回宫了。丞相您看,方不方便让本王在府上小住几日?” 年丞运一怔,算是明白了。感情是皇后见秦君郁住到相府来了,怕相府和太子勾结,所以将自己儿子塞进来监视他! 不管皇后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秦君郁是不是别有用心,年丞运都深觉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 秦奉天掐准了年丞运张口要说话的时机,抢先一步替他决定了,“丞相不说话,本王就当做是同意了。” 年丞运一口气出不来、下不去,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年巧月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王爷在,歹人定不敢再来犯。况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嘛,殿下与王爷齐心协力,不出几日定能将案子侦破。” “本王定不负年二姑娘的信赖!” 年宿宿的目光暗中在两人身上游走,发现这两人时不时眉目传情。他们是一见钟情了?果然不能小瞧男女主之间的羁绊啊! 可是总觉得不太合理…… 再三考虑后,她从背包里拿了个“读心丸”在年巧月身上使用,下一秒就听到了年巧月的心声。 “秦君郁是个木头,不解风情,更不好接近,虽然模样生得好看,但也太无趣了,而且随时都有被废储位的风险。倒不如庆王,他的母亲是皇后,无论怎么样地位都不会低,若是能借助他的势力为我铺路,岂不美哉?” 年宿宿有些震惊,原来不是一见钟情啊?年巧月这会儿想的还是秦奉天的利用价值呢。 不过原书的女主立的确实是清醒的成长大女主人设,就是后面慢慢变成了恋爱脑,人设完全崩塌。 再看秦奉天那一脸痴相,不用读心丸也知道他真被年巧月迷住了。 就年宿宿读取年巧月心声的时间里,秦奉天已经拍案决定住到东厢院去。看年丞运的表情,大概率是被迫同意的。 至于秦奉天为什么要求住东厢院而不是西厢院,年宿宿分析原因有二。 其一,秦君郁住西厢院,他跟着去目的有点太明显了,且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想暗中搞什么手脚都不方便。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秦奉天是奉皇后之命来的,皇后想让她当儿媳,自然想让儿子借此机会多和自己接触,培养感情。秦奉天个妈宝男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思,只能忍痛割爱,选择东厢院。 年宿宿无奈叹气,这不又偏离剧情了吗? 第25章 buff叠满 原书里是男主住进西厢院和女主共同侦破连环杀人案,两人的感情渐渐升温,为后面的发展打下了基础。 年宿宿不由得担忧起自己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万一一个不小心又触发了隐藏结局给她抹杀了怎么办? 秦奉天笑得开朗,指挥着相府的下人将他带来的行李送到东厢院去。 他抓住管家的胳膊,“哪间屋子离年姑娘最近本王就住哪间,歹徒若突袭,本王就能第一时间保护年姑娘了!” 管家年过花甲,走起路来慢慢悠悠,被秦奉天这么一拽,险些摔跤。 他支支吾吾不敢应声,用眼神请示里头的年丞运。 方才一点话语权都没有的年丞运眼下正气头上,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点了点头同意。 管家这才敢朝秦奉天答“是”。 几个人在中堂里,齐刷刷看着外廊忙活的秦奉天,脸上表情各异。 年丞运越想越气,最后震袖离去。 年巧月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去外廊找秦奉天说话去了。 中堂里就剩下年宿宿和秦君郁。 两人坐的是同一侧,年宿宿只敢用余光打量他,他见正襟危坐,并没有要开口同她说话的意思,便想寻个借口开溜。 “年姑娘,本王提醒你一句,庆王为人孟浪,最好不要与他独处一室。”秦君郁侧目,深邃眸子犹如一池静水,不起一丝波澜。 年宿宿试图从中捕捉一些别的情绪,四目相视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多谢殿下提醒。”旋即嫣然一笑,“我知道。” 至于是早知道庆王孟浪还是知道了要离庆王远点,她没有说。 秦君郁还想再问时她已经离开了。 东厢院。 秦奉天在外廊,倚着柱子,远远就能看见年宿宿带着知画风风火火入了院门,他赶忙迎了过去。 “年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本王等你好久了!”他双眼透着亮光,不像在说谎。 年宿宿没心情与他说笑,脸也是黑的,不耐烦回了句,“等我干嘛?有事?” 秦奉天愣了愣,年宿宿这模样与他印象里温柔似水、眉眼含笑的年大小姐有些出入。 不过想到她可能是因为自己一声招呼没打就过来了,觉得唐突,心情不佳。 母后提过,她暗示年大小姐联姻一事时,这位大小姐笑着应下,说回家与父亲相商。能这么爽快同意,她对自己肯定有情意在的。 想通这一层,秦秦天就连看年宿宿摆脸子都觉得她是在耍小性子,等他去哄。 女人嘛,都是心口不一的,特别是年宿宿这种大小姐,自命清高、骄傲,更不会将心事明说。 年宿宿若是知道秦奉天心里演了这么一出大戏,肯定不留情面给他骂得狗血淋头!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把秦奉天弄到西厢院去呢,所以没注意到他那些得意的小表情。 见他不应声,年宿宿只当他没话找话,抬脚就要走。 秦奉天一个侧步将人拦下,语气自信地道:“本王知道,年姑娘是在生气,气本王擅自做主住进相府。” 年宿宿不可否认,是挺生气的,还有点无语。 见她不反驳,秦奉天更自信了,腰一挺,下巴一扬,“本王也知道,姑娘心中十分感动,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好直说。不过母后说了,本王是男子,本就应主动些,所以呢,这都是本王应该做的!” 年宿宿嘴角抽搐了一下,嫌弃地拧起了眉头,他这是什么脑回路?自己的表情像是感动的样子吗? “你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她戳了戳太阳穴,“我感动什么?感动你自作多情还是感动你无耻下流?” 两句话,将知画吓得够呛,也将秦奉天气得咧嘴。 知画惶恐,这位小祖宗在中堂时好好的,怎么回来碰上庆王就炸了。 秦奉天对年宿宿的好感瞬间下降!明明对他有意思,此刻他上门却故意甩脸色,不是欲擒故纵是什么?不是装清高是什么? “小姐,您说什么呢,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呀?奴婢扶您回去休息吧?”知画扯扯她的袖子,又讨好地朝秦奉天笑了笑,“王爷,我们家小姐平时不是这样子的,今日是个意外,您见谅。” 秦奉天怒哼一声,对知画的话置若罔闻,朝年宿宿啐了一嘴,“还说是名门世家教养的大家闺秀呢,亏母后还本王面前夸你知书达礼、温文尔雅,我看不过如此!” 一句话,说到年宿宿心上了。 是了,皇后和庆王都觉得她是以前那个温柔的、识大体的大小姐年宿宿,对她印象很好。只要她颠覆往日形象,让庆王厌恶自己,这桩婚事不就自然而然黄了吗? 她心情畅快,双手叉腰,大笑几声后朝秦奉天喊:“对!我都是装的!怎么样!有本事你就去找皇后娘娘,告诉她你不愿意娶我啊!” 提及皇后,秦奉天盛气凌人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无措地看着她。 年宿宿一顿,不由得反思是不是话说太重了?秦奉天被皇后支配惯了,突然让他反抗,有点不太实际,这需要一个成长的过程。 窝囊废+妈宝男,bufft叠满了。 她觉得没意思,掐着腰的手缓缓放下,脸依旧是冷冰冰的,“让开!” 她撞开秦奉天的肩膀,大步流星回屋。 秦奉天仍旧站在原地,扭头去看她逐渐远去的背影,脑海中能想象到她臭臭的表情。 …… 晌午,秦奉天命人搬了摇椅到外廊,旁边小几案上放一壶冰镇酸甜梅子汁,手拿一把摇扇,舒舒服服躺下,吹着风乘凉。 夏日炎炎,东厢院却格外清凉,或许是有几棵大槐树遮挡,树荫之下送来的风沁人心脾。 他是会享受的。 秦奉天眼皮子打起架来,眼见就要睡过去,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动动鼻子用力吸了几下,确定自己没有闻错后猛地睁开眼,要一探究竟。 映入眼帘的,是一根二指粗、小臂长,半截白半截绿的……大葱。 拿着大葱的,正是年宿宿。 第26章 大葱蘸酱 年宿宿半俯,歪着脑袋将大葱放在他鼻下,时不时晃动手腕好让大葱的味道充分散发。 “你疯啦!臭死了!拿开啊!”秦奉天挥臂一打,试图将大葱甩开,另一只胳膊死死挡住口鼻捂住了半边脸。她是故意拿葱熏他的,否则怎会一脸奸笑! 通过那双瞪大的圆眼以及倒立的浓眉能看出他此刻有多震惊。 “哈哈哈……”年宿宿见他反应这么大,表情还这么逗,笑得直不起腰。 被捉弄后还被嘲笑了,秦奉天的不爽已经盖过胃里的恶心,他从摇椅上坐起,愤愤地盯着年宿宿,怒斥:“你想臭死本王吗!” 年宿宿还在笑,拿着大葱的那只手轻抵小腹,另一只手撑膝盖,笑得花枝乱颤。 秦奉天恍神,他从没见过有人笑成这样还这么好看的。他身边的宫女嬷嬷每天都板着脸不敢有大表情,就算笑也是抬一下嘴角,像个僵尸。 尽管是盛京各花楼的常客,见过许多样貌娇美的女子,也从没哪个像年宿宿这样敢咧着大嘴笑的。 他曾不小心看到过春花堂的花槐大笑,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苍蝇,双颊两条深沟凹着,颧骨高峰耸立,两排牙齿参差不齐,完全没有她平静含着微笑时的风情万种、倾城之姿。 自那之后,他明白了为什么女子笑时总喜欢拿手帕、扇子挡脸了,为了不破坏美人的形象,他也再没刻意地看过她们笑时是什么样的。 可年宿宿笑起来十分光彩动人,眉眼弯弯像只小狐狸,笑声像回荡在无尽沙漠里的驼铃,那样清脆。 她一笑,腊月寒冰都能化成春水,那春水就化为她亮晶晶的双眸里的湖。 此时只能想起那句被秦君郁冠以“浪荡诗”之名的“清丽如花肌如雪,含笑醉人艳丽绝”了。 秦奉天咽了下口水,被她身后的阳光一晃眼,才回过神来。 年宿宿浑然不觉他神思远游,盯着他脸上那两条“黑虫”,“你……哈哈哈……你的眉毛像……哈哈哈……两条毛毛虫,还是倒立的!” 秦奉天耳根子一红,脸成一个“囧”字,顾不得挡口鼻,两掌并拢去挡眉毛,又急又恼,“你!你怎么能攻击人的外貌呢!没教养!” 人家嘲笑他,他反倒被人给迷住了,不禁有些羞耻。 幸好她只顾笑,顾不得其他。 年宿宿直起身,义正词严道:“是你的眉毛先攻击我的!” 秦奉天脸更红了。 她这嘴皮子厉害得很,与她争吵讨不到好处。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到个好办法,“本王要告诉年丞相,你对本王不敬!” 年宿宿笑声戛然而止,两瓣红唇紧紧抿住,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憋得涨红脸。 秦奉天哼哼两声,“知道怕了吧?” 话音刚落,她“噗嗤”一声,笑得更疯了。 这跟小学生有什么区别? 秦奉天拿年宿宿毫无办法,卷起双臂,往后一仰,躺倒了,赌气地将脸别开不看她。 年宿宿敛了敛笑意,决定大发慈悲放过他。万一真把他惹恼,她的计划可泡汤了。 “好了好了,王爷,我是逗你玩儿的。” 秦奉天不为所动。 年宿宿也不管他在想什么,从几案上拿起她带过来的小碗大酱,将葱白那头狠狠怼上去,转一圈,等白色的葱段完全被大酱包裹后,狠狠咬上一口。 辛辣的葱汁一瞬间就在口腔里爆炸,带着酱的咸香直逼天灵盖。 年宿宿打了个激灵,这还是她第一次吃大葱蘸酱,果然人还是要待在自己的舒适区,对部分北方人来说可能确实好吃,可她是个地道的南方人。 不过为了将戏做足,她吧唧吧唧嘴,闭着眼细细咀嚼、回味,犹如在吃美味佳肴。 秦奉天没有被年宿宿的表情所迷惑,见她将那一大口葱塞进嘴里,他差点没吐出来,现在脸比葱绿还绿。 “王爷,真的很好吃,你尝一口。”年宿宿又将剩下的葱加上酱,递到秦奉天嘴边去。 秦奉天犹如枪头上的雀儿——吓破了胆,唯恐避之不及,慌乱中一个翻身,直挺挺摔下了摇椅。来不及去揉火辣辣的腚,他警惕地盯着年宿宿,生怕她会举葱突袭。 年宿宿想笑又不敢笑,真诚地将葱往前递了递,“真的好吃,不骗你。” 秦奉天:呵呵…… “我每天都要吃五根大葱,一斤大蒜,一个月下来光是做酱的银子就得花费五十两。”她掰着手指算了算,“一年就是600两,五年3000两,十年6000两……” 秦奉天脑子里的画面是偌大的院子种满大葱大蒜,年宿宿抱着一大缸酱,如狼似虎地扫荡着,黏稠的酱糊了一脸。此时再美的脸也黯淡无光了。 “年姑娘你……”他龇牙咧嘴,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口味真重……” 年宿宿如听仙乐,觉得她口味重就对了,嫌弃就更对了! “这就口味重了?你都不知道。”年宿宿往栏台上一坐,跷起二郎腿,“我以前最爱吃的臭鳜鱼、毛豆腐、霉千张,后来母亲说味道奇臭无比,不让吃,这才罢了。” 秦奉天眉心拧成了“川”字,嫌弃的目光中淌露出几分敬佩。 他曾经到长江一带公干时体会过臭鳜鱼的威力,年夫人用“其臭无比”来形容它,根本不足以概括它的冰山一角。 要他说,那味道应该是老太太的发黄的裹脚布和武将十几天没换洗、汗涔涔的足袋放到一起浸泡七七四十九天,然后散发出的臭味。 能接受臭鳜鱼并爱上臭鳜鱼,秦奉天真的敬她是条汉子。 年宿宿掂了掂手里的大葱,风轻云淡道:“以后我若成亲,必须要嫁个能接受我的小癖好的夫君。不求他陪我吃葱嚼蒜,起码不能阻止我吃。” 秦奉天松了口气,不是臭鳜鱼就好。 “他若想娶我,第一关考验就是把我爱吃的都尝一遍!否则我就不嫁!”年宿宿狠狠咬了一口大葱,以示决心。 秦奉天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其实这亲也不是非成不可。 第27章 八字不合 他勉强地笑了笑,“能娶到年姑娘的,也是个狠人。” “所以,王爷您若是有这个心,得尽快做准备了。”年宿宿眨着狐狸眼,贴心提醒。 “就从这个先开始吧。”她挥挥手里的大葱,起身来到秦奉天身边。 秦奉天仍旧贴着廊墙坐在地上,年宿宿蹲下身,酱碟放到他手边,葱架在上面。 “加油哦!”她握拳给他打气。 年宿宿哼着小曲走了。 秦奉天双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晚上。 秦奉天闻着浓郁的苏合香渐入梦乡。 窗外时不时有人影走过,是相府的下人在添香料,用来掩盖回廊的大葱味。 虽然苏合香的味道他闻不习惯,但总比葱味儿好。 秦奉天翻了个身,窗外传来一阵琴声。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又翻了个身,琴声更明显了。 秦奉天突然想起来白天时突然闻到臭味,和现在凭空出现的琴音,情形一模一样。 来不及多想,他踹开被子猛坐起身,确定了自己没听错。 琴声是从年宿宿的屋子传来的,因为他特地让管家挑了间离年宿宿近的屋子,所以这会儿声音听得很清楚。 秦奉天穿鞋下地,到窗前支开窗扇,往外瞧了瞧。 正在廊下添香料的丫鬟一回头,窗后站着个人,月光下苍白的脸如鬼魂一般,吓得手中的炉子差点丢开。 她认出是庆王后,整理好表情,将炉子放好过去行礼,“王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秦奉天看着年宿宿的屋子灯火通明,问她:“你们大小姐在干什么?” 丫鬟低着头,想起白天时知画交代的事,便答道:“回王爷,我们小姐每每到深夜就喜欢抚琴、吹箫,今日弹的是古琴呢。” 秦奉天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古琴音色分为三个类型。被称为“天声”的是泛音,清脆、空灵;散音深沉浑厚、余韵共鸣响亮,被称为“地声”;“人声”则是按音,细腻柔润,似人的低吟。 他愣是听不出来年宿宿弹的是哪种音。 有时像老牛哞哞叫,有时像鸭子嘎嘎喊,时而又是乌鸦乱鸣。 总结:呕哑啁哳难为听。 “王爷也喜欢小姐的琴吗?”丫鬟笑得欣慰,“奴婢也喜欢,小姐的琴声是最最好的。” 秦奉天不敢苟同。 “她每夜都这样吗?” 丫鬟摇头,“不是的,小姐她最喜欢的是大院中跳大神,所以不常练曲子,时常练舞。” 秦奉天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默着关上了窗。 很难想象这种人会是相府大小姐,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翌日清晨。 秦奉天从外头回来,年宿宿正在院里做拉伸。 她是神清气爽了,一觉睡到大天亮,难为秦奉天被那刺耳的古琴声扰得睡不着,眼下一片青紫。 他还带了几名侍卫回来。 年宿宿停下动作走过去,拦下了刻意避着她眼神的秦奉天。 “王爷,这么早就出门了呀?怎么还带回来这么多人呢?”年宿宿明知故问,语气中有些幸灾乐祸。 秦奉天避无可避,心虚地迎上她的目光,“年姑娘,本王要搬到西厢院去了,今儿一早便去请示年丞相了。” “哦?”年宿宿略显惊讶,“可是我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是哪里让王爷觉得住得不舒服呢?王爷您说,我改。” “没有!”秦奉天连连摆手,自昨天在东厢院住了一天后,他严重怀疑年宿宿精神上有点问题,怕给她惹急了,她当场来段跳大神。 “就是感觉本王和东厢院八字不合,住得浑身难受,所以才搬走,与姑娘无关。” “哦~”年宿宿拉长尾音,恍然大悟。 本来也没打算留人,扯两句便放他去收拾行李了。 秦奉天前脚抬着几个箱子刚出院门,后脚秦君郁带着人风风火火来了。 一问才知原来秦奉天去找年丞运时提的并不是要搬到西厢院,而是与秦君郁换个屋子住,所以才有这一出。 年宿宿无所谓,只要不与秦奉天待在一处就好,为此她还派了几个丫鬟去给秦君郁打扫屋子。 等人走后阿隼才敢把心里话问出来,“殿下,不是您去和丞相说西厢院狭窄,住不下那么多人,所以申请换到东厢院的吗?为什么要骗年姑娘啊?” 阿隼自诩是世界上最了解秦君郁的人,主子只要动动手指,他就能领会旨意,可这一步,他不懂。 分析了好几个原因都觉得行不通,自省后仍旧不解,不得已才发问。 秦君郁负手立在外廊,看着北面那间那屋子,吐出四个字,“别问,闭嘴。” 阿隼立马缩了脖子。 …… 将男女主送到一处后年宿宿心情大好,午饭时吃了许多碳水,然后她就晕碳了。 往软榻上一倒,闭眼前嘱咐知画一句,除了性命攸关之事,否则不要叫醒她,接着眼皮一阖,安心睡着。 这一觉,是真睡得不省人事了。 知画很听话没叫醒年宿宿,她醒来时房内甚至连一盏灯都没有。 她借着清冷的月光环顾四周,在看到凳子上坐着个人时吓得屏住了呼吸,心中暗道不好,莫非是杀人魔头来找她报仇了?那一刀可将他伤得不轻。 年府的守卫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人溜进来都没发现。 可是按照魔头的性子,进来第一时间肯定是把她捅成筛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她睡觉。 年宿宿不敢轻举妄动,那人是背对着她的,应该没发现她醒了。 那人好像会读心术一样,她心里才庆幸完,他便开口:“醒了就起来吧,等你好久了。” 年宿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慢悠悠爬起来,黑暗中摸索着去穿鞋,好声好气道:“少侠,我可以点个灯吗?” 就算死,也得让她知道死于谁手吧。 那人“嗯”了一声。 年宿宿穿好鞋后走到烛灯旁,拿了火折子,表面上在点灯,实际上打开了背包寻找可用的道具。 “少侠,您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呀?” 她点燃烛台,房内一下子就亮堂了。 从背后里找到眩晕丸,随时准备点击使用。 转过身,年宿宿看清了那人的脸。 “惊蛰?!” 第28章 命里犯冲 惊蛰跷着二郎腿,挤眉弄眼朝她笑了笑,“大小姐,别来无恙啊。” 年宿宿无语地瞥他一眼。 早知道是这小子,她哪用得着这么紧张。 收起背包,年宿宿拿着火折子将圆桌上的烛台一并点亮,房内更明亮。 她看清了惊蛰的长相,非常具有少年感的一张脸,那夜在院子里没能仔细瞧清,今日一见,不由得感叹一句:不愧是言情小说,就连一个小角色都这么帅。 “怎么样啊大小姐,是不是吓傻了?”惊蛰一脸幸灾乐祸,还颇为得意。 他可是从天亮等到天黑的,屁股都坐疼了,吓吓她以示惩戒不过分吧?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并不想回答。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喝发现是凉的,他讲究没那么多,但年宿宿房里这茶是普洱,凉后口感又涩又苦,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年宿宿见他鼓着腮帮子,眉心拧成一团,表情狰狞,顿时气就顺了。 笑着坐在他对面,一手搁在花梨木圆桌上,一手托腮,眨了眨眼,“好喝吗?” 惊蛰屏住呼吸将苦茶咽下肚,若无其事地回答,“好喝,好茶!” 若不是他将茶盏推得远远的她就信了。 年宿宿注意到了他手腕上戴着的银白铃铛镯子,已经褪色了,看起来有些年头。 一个大男人戴这种东西,很难不怀疑这镯子的来历。 惊蛰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垂眸看自己的手腕,视线落在镯子上,他的笑意渐渐淡去。 年宿宿虽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但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这镯子存放着令他伤感的往事,便没打算问。 “这个是我姐姐送给我的,也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少年稚嫩的脸上少见地流露出哀伤。他垂着眼,低着头,手指轻抚过镯子的磨损处,似乎打开了与之有关的记忆匣子,他眼底浮现苦涩的笑意。 房内一下就安静下来。 年宿宿惯不会安慰人的,有些手足无措。就知道会是这样,她才没敢问。 “没事。”年宿宿顺手拿来被惊蛰推远的茶盏,“别伤心,喝点水吧。” 她安慰人的五大语术:没事,会好的,别伤心,别难过,别哭。 惊蛰幽怨地扫一眼茶盏,瞬间不敢伤心了,那茶比他的命还要苦,他有什么理由难过? 少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一眨眼的工夫,惊蛰又与她说笑起来。 他吃着年宿宿拿来的糕点,“大小姐,我有件事要问你。” 年宿宿总觉得“大小姐”这个称呼听着怪别扭的,说不上哪不对劲,便随他去了。“有屁快放。” 惊蛰并没有对她粗俗的用词而表现出别的情绪,反而因为这个,认为她是个接地气的大小姐,说起话来更肆无忌惮了。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那个杀人犯长什么样?或者说……有多高?身材是壮还是瘦?”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说过了,查案啊。” 见的第一面他就表明目的了,从天玄山庄来,为查案而来。 年宿宿轻嗤,这话也就前几日听听。 惊蛰不解,她为何是这个反应。 “你知道我院里住的是谁吗?”年宿宿压低声音,往前凑了凑靠近他。 惊蛰也将脖子往前伸,两人的脑袋几乎贴到一起了,跟说悄悄话似的。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骄傲道:“当然,我可是天玄山庄的。” 年宿宿敛起笑容,板着脸坐直了身子,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平静的声音莫名带着压迫感,“知道你还问?天玄山庄入庄的第一条规矩是什么?” 惊蛰的笑容渐渐僵住。 入庄第一条:不得与皇家有任何往来,与皇家有牵涉的委托不得接受。 如今东宫太子和庆王都住在相府,他们俩领了圣旨负责调查杀人案也是尽人皆知。 他是天玄山庄的人,说自己在查案,要么是坏了山庄的规矩,要么就是在撒谎。 无论是哪个,惊蛰都不想认,但真实原因,他不想说。 两人就这么僵持住。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踹开。 两人皆是一惊。年宿宿还没看清,从门外冲进房内的黑色身影究竟是何人,惊蛰就已经被人擒着,双手背在身后,脸被按在花梨木圆桌上了。 动作之迅速,就连会武功的惊蛰都没反应过来,更别说年宿宿。 她错愕地看着那人,嘴巴惊得微张,“殿……殿下。” “年姑娘,你没事吧。”秦君郁脸色平静,话说得更是平淡如水。 不算年宿宿回答,秦君郁将视线惊蛰身上,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上次放过你,居然还敢回来,是不是活腻了?” 惊恐挣扎了几下,发现只是徒劳无功。 “你放开我!我没伤人!” “你私闯相府,本王大可将你交由丞相处理。” 年宿宿头疼,这两人怎么一见面就吵,是不是命里犯冲? 她给惊蛰说了一番好话,又担保他真的没有恶意,秦君郁才松开手。 惊蛰没给秦君郁好脸色,边理着被弄皱的衣襟边往年宿宿那边靠。 他打不过这个黑脸阎王,还躲得起吗? “大小姐,保护我。” 年宿宿:…… 三人呈三角形对坐,对惊蛰进行审判。 因为惊蛰目的不明,年宿宿对他仍旧有戒心,于是与秦君郁站到了同一站线上。 惊蛰跟个小白兔一样,乖乖叠臂正坐,任人宰割。 年宿宿:“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惊蛰:“嗯嗯!” 秦君郁:“敢说一句假话就砍你一只胳膊,两句就砍两只。” 惊蛰没接他的话,一双狗眼直溜溜盯着年宿宿。 “咳咳……”年宿宿端起审判官的架子,“你先后两次进相府有什么目的?” “为了调查连环杀人案。” 秦君郁一掌拍在桌上,起身要拿人。 “真的!”惊蛰吓得跟小鸡仔一样缩起脖子,竖了三根手指向他保证,“我发四!不过不是天玄山庄的委托,是我自己私下接的活。” 年宿宿使了个眼神示意秦君郁坐下,又问:“你们还能私下接活?” 惊蛰傻头傻脑笑着,“嘻嘻,不能。”他用手挡住嘴巴,悄悄告诉她,“反正庄主不知道,偷偷接没事的。” 秦君郁又一掌拍在桌上,起身要拿人,这次明显比刚刚要生气,怒气都写在脸上了。 第29章 毕生的梦想穿书后实现了 “不是,这你也生气?!”惊蛰不明所以。 他接私活关东宫太子什么事? 年宿宿又使眼色安抚秦君郁。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惊蛰,好一会儿才肯坐下。 “哎呀,我干脆全告诉你吧。”惊蛰挠挠脑袋,“其实呢这不是我第一次接私活了,因为我要盛京买房,所以得多赚银子。” “一个月二两银子还嫌不够?”秦君郁震惊中带着些不服。 要知道,相府府上的丫鬟、侍卫一个月的月例也才20钱,二两足足多了10倍。 天玄山庄的薪资待遇在江湖上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就这样了惊蛰还要出来接私活,恐怕要当丞相,一个月领二百两才能满足他。 年宿宿也震惊于天玄山庄的工资竟然那么多,于是顺口问了一嘴,“你们天玄山庄还招人吗?” 天玄山庄庄主:…… 惊蛰更加不服,“太子殿下,您住在皇帝老儿的东宫当然不知道盛京现在是什么房价!光是城郊边儿上的一室一厅就得五百两银子,更别说是城内的繁华地段,一间五十平屋子足足卖到了一千两!” 提及盛京房价,惊蛰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大有要和秦君郁好好说道说道的架势,“一千两是什么概念?我每月吃喝拉撒要钱吧?病了伤了要钱吧?这么算下来我一个月能攒下来的钱最多就一两,想要在盛京买房,我光攒钱就得攒84年!而且房价还在不停地涨!” “84年啊……”惊蛰仰天哀嚎,“我能不能活到84岁还是个问题呢。” 秦君郁看他这要死要活的样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确实没关注过盛京的房价,还以为谁想要间房子,动动手指赏他就是。 年宿宿暗暗感叹,这哪里是盛京,这明明是北京!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她的家竟然是全盛京第二大的宅子!过去只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从未实在地体会过有钱是什么感觉。现在知道房价后,这种富贵突然就具象化了。 她毕生的梦想,在穿书后实现了——当个不愁吃穿的富二代。 年宿宿和惊蛰,一个被自己是富二代高兴得迷糊了,一个被盛京还在不断上涨的房价气到了,竟没有一个人怀疑,东宫的太子为什么会知道天玄山庄的月例是一个月一两。 秦君郁自己也后知后觉,为了避免两人反应过来,只得想办法将这个话题揭过去。 “盛京的房价高,不是你违背组织的理由。”他说得一本正经。 惊蛰不无所谓,“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你以为整个天玄山庄就我一个人出来接私活吗?” “还有谁?”秦君郁黑沉的双眸突然迸射出两道精光,激动得差点上手扣住惊蛰的胳膊。 惊蛰狐疑地扫了他一眼,身子下意识往后仰离他远些,“关你什么事?我出来讨生活是有底线的好吧!再怎么样也不能出卖我的师兄弟们。” 秦君郁脸色淡淡,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反而有些……欣慰。 年宿宿越发看不懂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了。 惊蛰成功用盛京的房价说服了两人,相信他是私下接了活来调查案子。 年宿宿杀人犯的身形和脸部特征都详细地告诉惊蛰,希望能对他有帮助。 惊蛰出了东厢院,长长呼出一口气,虽然骗人不好,但他真的没办法…… …… 秦君郁回去时阿隼正在廊下等他。 秦君郁扫他一眼,示意他跟进屋内。 阿隼进门前左顾右盼,确认四周没人才入内。 “主子,您上回让我调查惊蛰长姐的死因,已经查到了。”他低头立在檀木案前。 “嗯。”秦君郁整理着桌上的公文,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说来奇怪,那姑娘是在江南一带没的,而且是在十年前,但死状和盛京这几日发生的杀人案一模一样……衣不蔽体,下身被划得血肉模糊,” 饶是阿隼这种见惯了血腥,杀人不眨眼的死士提起那场景时也不由得拧起眉头,实在残忍。 “而且惊蛰的身世并不像他档案里写得那样,家境贫穷。他们家在江南一带是有名的大户人家,只不过他四岁时父母意外双亡,便家道中落了。” 秦君郁将一沓公文放下,手握成拳重重压在上面,本就阴郁的眸子添多了几分怒意让人不寒而栗。 如此看来,惊蛰的亡姐与盛京的三位小姐都是死于一人之手。惊蛰隐瞒的家世正好对上杀人凶手“专挑大户人家小姐下手”。 从江南到盛京,这十年来那魔头杀的人肯定不止四个,说不定已经有不下百位妙龄少女命丧他手。 来日若将他抓住,就算五马分尸也难以解恨! 主仆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处去了。 阿隼第一次接到调查惊蛰的命令时就派人去监视着惊蛰,自然知道他私自下山,并且在京中四处收集杀人案的线索。 起初他以为惊蛰瞒着上头外出接私活,还被秦君郁逮到了,现在查清他的身世后,就明白他为什么对这案子这么执着了。 八岁的孩子,看着自己姐姐惨死,仇恨的种子就这么种下了。如今他十八岁,仍旧不忘要给姐姐复仇。 秦君郁闭了闭眼,“去查一下这十年来江南到盛京这一带发生的杀人案,看是否有与这案子有相似的。” 如果有,便一并了结了。没有,是最好的。 阿隼领命,并没有立即离开。 果不其然,还没等相问,秦君郁又道:“顺便让各部长注意一下,自己手底下的人有没有安分守己地待在山上。特别是时令部的人。” 阿隼憋着笑,“是。” 这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秦君郁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思绪慢慢飘远,想起了年宿宿。 与她的初次见面,是在皇后寿宴上,他上前见礼贺寿,她当着百位大臣的面离了席,一点面子都不留,背后原因竟是她拉肚子了。传出去却变成相府大小姐厌恶太子。 其中的误会,是过了这么久想起来还会觉得好气又好笑的程度。 第二次见面,便是他在酒楼杀人,被她撞见了,不过那时他的身份是天玄山庄的庄主玄机,所以将她吓得魂都丢了,只得用“解毒”将筹码,换一线生机。 秦君郁哑然失笑,好像任何一件事只要与她扯上关系就变得十分有趣,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若不是阿隼那日无意间一句“殿下,总觉得您这段时间心情变好了不少”,他都没发现。 第30章 不及殿下十分之一 秦君郁长吁,按了按眉心,决定不去想这些虚枉之事。 …… 西厢院。 秦奉天侧躺在矮榻上,正把玩着一把鲁班锁。 他左瞧右瞧,上扭下拧,就这么舞弄了一刻钟还是没能找到破解之法。 他由侧躺变为平躺,一腿支起,另一腿搭到膝盖上,边晃边琢磨。 到最后,秦奉天气得将破解进度为0的鲁班锁往门口砸去,但意外地没有发出令他感到畅快的动静。 门被推开了,鲁班锁恰好砸在进来那人的袍角处,有了阻力,落到地上时也只是发出轻微闷响。 秦奉天将视线往上移,移到来人脸上,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猛地坐矮榻上坐起来,咽了咽口水,“周公公,您怎么来了?” 周福海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也是皇后最信任的人,事无巨细他都要过目,这个点他应该在宫里伺候才是,怎么会到相府来? 心里嘀咕了几句,不会是母后派来监视他的吧?周福海这人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他不喜与周福海待在一处。 周福海弯腰捡起那把鲁班锁,放下唇下吹了吹,哂笑一声,“王爷怎么发这么大火,可是有谁惹您了?咱家立马娶了皇后娘娘,让娘娘给爷做主。” 秦奉天局促地端坐着,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上,“不用了周公公,本王没事,你别拿这等小事去烦母后。” 周福海没有应声,垂眸三两下将鲁班锁给解开了,看起来只是顺手的事。 “这种小玩意儿也能入王爷的眼?”言语中带着讥讽的意味。 秦奉天嘴上不说,心里反驳:本王爱玩什么就玩什么,轮不到你个没根儿的东西来说三道四! 他将那零件随手搁在桌上,从袖中抽出一个信封,递到秦奉天眼前,“娘娘让咱家给王爷送信,请王爷过目。” 原是送信来了。 “知道了,本王等会儿就看。”秦奉天将信接过,朝外头看了眼,“天色不早了,周公公您请回吧,顺便给母后说一声,不必挂心本王,本王一切都好。” 知道他是在赶客,周福海本不打算久留,将皇后关心的话带到后便走了。 待门关上,秦奉天才盘腿坐起,将那信展开细看。 除了些嘘寒问暖的话外,主要提到了让他多找机会和年宿宿培养感情,好为以后定亲做准备,还让他要在年丞运面前多表现,留个好印象。 看着信中“年姑娘”三个字,秦奉天有些恍惚,仿佛闻到了大葱大蒜味,听到了刺耳的琴音,甚至脑补了她疯疯癫癫跳大神的模样。 他一个激灵,眼前就又是那封信了。 一边是母后的旨意,一边是自己的想法。权衡后秦奉天果断选择前者。 收好信,秦奉天到东厢院去了。 东厢院格外安静。 秦奉天上前敲门,里头沉默过后应了一声“进”。 年宿宿正在用晚膳,知画在旁边伺候。 她以为是秦君郁有事要交代,没想到进来的是秦奉天。 “年姑娘。”秦奉天皮笑肉不笑,看年宿宿的眼神带着害怕,“没打扰你吧?” 打扰不打扰现在都打扰了。 年宿宿放下筷子,示意知画将东西给撤了,另一面唤了门外另一个丫鬟奉茶。 两人坐在茶几两侧,知画和奉茶的丫鬟退出去,房内就剩他们二人,气氛有些尴尬。 年宿宿开口打破这份沉默,“王爷,有事吗?” 秦奉天一进来就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年宿宿压根没有和他聊天的欲望。 “有。”秦奉天直愣愣地点了下头,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 “说吧。” 年宿宿直白得让他害怕。 秦奉天拿捏着语气和用词,试探地开口:“本王听说坊间的夜市十分热闹,但以前一直在宫里待着,从未见识过,所以想请年姑娘与本王一起去逛逛。” 年宿宿挑眉,所以……秦奉天想约她? 这货不前几天不是还避着她不敢靠近吗?怎么突然转性了? 能让秦奉天这么听话的,也只有懿坤宫那位了。 皇后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看见年宿宿就跟看见瘟神一样。 年宿宿想都没想就拒绝,“王爷,现在杀人凶手还没抓到,我实在无心娱乐,要不下次吧?下次一定!” 这个理由也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现在盛京各世家人心惶惶,她若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带着庆王出去逛夜市,到时候秦奉天美美隐身,她还不知道要被骂成什么样呢。 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为了名声,她不能跟秦奉天出去。 秦奉天“哦”了一声,明显心情低落。 年宿宿也怕秦奉天下次真的来找她,于是连忙进行二次打击,“王爷,我说句不好听的,您和殿下都是为了查案住进相府的,怎么殿下就知道每日外出收集线索,在府内巡查,反观王爷,晨起去逗鸟,午时去膳房点晚膳的菜,拿着鲁班锁往廊上一坐就是半日。您是来帮忙的还是来相府游玩的?” 秦奉天被点得面红耳赤。 觉得话说得还是不够难听,年宿宿又补充道:“现在外头有多少人拿殿下和王爷对比您不是不知道,在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您不及殿下的十分之一!”她特地拔高音调,以一种“你看看人家子涵”的语气训斥。 门外准备敲门的手一顿,滞住了。 秦君郁感觉仿佛有一股热气从胸膛直窜上脑门,红了脸。 房内谈话还在继续,但他听不进去一句,满脑子都是那句“不及殿下的十分之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猛地拉开。 两人迎面撞上。 秦奉天脸红脖子粗。 秦君郁面红耳热。 大概是这副样子被自己的死对头瞧见了秦奉天觉得丢脸,连招呼都没打就落荒而逃。 房内的年宿宿看到了门口站着个人,伸长脖子往外瞧,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殿下?” 秦君郁莫名紧张起来,脑子里挥之不去的还是那句“不及殿下的十分之一”。 他梗着脖子入内,对上年宿宿那双妩媚灵动的狐狸眼,一时说不出来话,就连来这的目的都想不起了。 她坐在桌前,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了茶的缘故,红唇上泛着莹莹水光,加上一身水粉襦裙,显得她越发娇俏。 年宿宿见他不说话,疑惑地歪了下脑袋,“殿下?” 秦君郁回神,脸上罕见地出现慌乱的表情。 第31章 分头行动 “殿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怎么这么红?”年宿宿有些担心,虚扶着圆桌站起身。 他脸上泛着异样的潮红,脸色也不大好看,作为一个医生,她有着绝对的敏锐。 秦君郁目光沉浮,不敢直视她,“本王没事,年姑娘放心。” 他左看右看,走到方才秦奉天坐的位置前,桌上还有喝了半杯的茶,顿时就不爽了。 居然还用了茶?秦奉天到底是在她房里待了多久? 还有年宿宿,明明提醒过她不要与那混蛋单独待在一处,她点头应下了,结果今夜被抓个正着。 秦君郁的脸不红了,而是黑。 这下年宿宿更担心了,明明刚才一副高烧高热的模样,现在却浑身散发寒气,这叫没事? 她绕过半张圆桌到他面前,摊开掌心,示意他把手伸出来,“本小姐略通医术,有没有事,一探便知。” 若这爷在她院儿里出了什么事,她定脱不了干系,保险起见,她得探一下脉。 他却赌气一般,扯了扯袖子盖住手腕,“死不了就是了。” 这态度像有人欠他几百万一样,自己明明是好心帮他看病,他似好,防她跟贼似的。 年宿宿嗤笑一声,语气比他更拽,“好,就算你没有不舒服,让我探一下脉也不会死吧?” 年宿宿与他说话时一向恭敬客气,从没有逾矩或放肆的时候,如今这态度,看得出来是真生气了。 秦君郁一下子就蔫儿了,哪里还敢故意拿腔作调,语气缓和许多,“年姑娘,本王真的没事,不用看了。” 他捏紧了袖子,坚决不同意。 本是伸手出去让她摸一下就能解决的事,可他做不到。 否则怎么解释他和玄机的脉象一模一样,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为了转移年宿宿的注意力,秦君郁正色道: “年姑娘,你先坐,本王有十分重要的事要说。” 果不其然,年宿宿板着的脸突然一松,回了自己的位子,坐下后认真地看着秦君郁,等待下文。 “本王这几日在城内进行全面搜查,在几处地方发现了歹徒的踪迹,此人非常狡猾,且具有较强的反侦察能力,每回都是只能找到他存在的痕迹,却抓不到人。” 他脸色凝重,这件事很棘手。 “不过有一点可能确定,年姑娘那晚刺那一刀让他伤得很重,所以这段时间里没有姑娘再遇害。” 年宿宿欣慰,她好歹是做了点贡献。 “既受了伤,就得买药,让人守着城内医馆说不定能蹲到他呢?” 秦君郁摇头,这个他早就想到了,“这就是他的狡猾之处,本王的人早就守住了全城的医药馆,也在他临时落脚点找到伤药的残渣,可就是不见人影。本王猜他是买通别人去帮忙抓药了。” 年宿宿握拳的手手心冒了层汗,心急如焚,难不成就这么坐以待毙,等歹徒养好了伤然后卷土重来吗?他受伤正是虚弱的时候,也是抓捕他的最好时机。 “殿下,我有一个办法。” 她往前靠了靠,示意秦君郁附耳过来。 秦君郁半信半疑,将脸凑过去,在听完她所谓的办法后,清洌如玉的脸霎时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行!太危险了!”他想都没想就拒绝。 年宿宿神色坚决,“殿下,不能再拖了!他能十年不被官府抓到,可想而知有多奸诈,若不趁他虚弱时动手,万一再让他逃了,后面又要用多少个十年才能等到这么一个机会?” 不可否认,她说得很有道理,秦君郁眉头不展。 “殿下,只要你暗中派人跟紧我就好了,不会有事的。”年宿宿见他动摇,趁机再添了一把火。 权衡再三后,秦君郁终于点头了。 事不宜迟,第二日一早两人分头行动。 秦君郁去散播消息,引歹徒出洞,年宿宿则是前往西厢院找秦奉天。 …… 秦奉天挨了年轻宿一顿批之后心情不佳,年巧月来找他好几次他都不见,跟滩烂泥似的瘫在软榻上。 那把他琢磨了一个月的鲁班锁昨天被周福海拧三下就解开了,现在躺在榻上望着屋顶,他真觉得自己是个无所事事的废物。 母后交给他的事他没有一样是做好的,上头有被父皇寄予厚望的太子哥哥,下面有嘴甜得父皇宠爱的皇弟,他夹在中间被母后推一下走一步。 他只想当条咸鱼,吃吃喝喝玩玩。 叩门声响起,他看都没看,翻了个身背对着门口,拿上枕头捂脸,喊道: “年二姑娘,本王真的不饿,您请回吧!” 叩门声停下了。 秦奉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觉,却从门外传进一道和煦如风的女声,“王爷,不见年二姑娘,年姑娘见吗?” 能听出来她是含着笑意说话的,宛如春风一般化开了秦奉天心头的苦闷。 他翻身坐起,理了理衣裳将人请进来。 年宿宿噙着笑入内,身后日光斜照,正好打在她身后。 一袭鹅黄色刺绣妆花齐胸襦裙,头顶惊鹄髻,一支凤蝶鎏金簪作主,一支云凤纹银簪作衬,整个人显得调皮又可爱,与她平日素雅、稳重的打扮格外不同。 秦奉天看直了眼,盯着她重重咽下盈了一腔的口水,“年……年姑娘,您怎么来了。”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先开口了。 年宿宿看他这反应,就知道稳了。 她装作不知情的模样,走到榻前的圆鼓墩抚裙坐下,眼波流转,“王爷,昨日你走后,我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说的话实在太过分了,晚上躺在榻上,内疚得睡不着觉!” 她抚了抚眼下,委屈道:“这眼底的乌青,敷了几层粉才遮住呢。” 秦奉天没看到什么乌青,但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月麟香的香气。 与相府里常用的醇厚的苏合香不同,她身上的香气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啊……那倒是本王的不是了,害得年姑娘睡不好。”秦奉天傻笑。 “不不不!”年宿宿摇头,头上的簪子跟着晃起来,流金璀璨十分夺目,“是我不好,不该那样说王爷的。为了给王爷赔罪,我想请王爷今夜一同去逛夜市。” 她失落地垂眸,“不过方才在门外听王爷的口气,好像心情不好。看来……我的愿望要落空了。” 第32章 想办法啊 “不不不!”秦奉天急得差点站起来,“本王心情很好!” 年宿宿灰沉的眸子突然一亮,满眼期待地看着他,眨了眨狐狸眼,问道:“真的吗?那王爷的意思是愿意和我出去游玩吗?” 秦奉天重重点头,“当然!” 且不说别的,这么明艳的一个美人开口,他很难摇头拒绝。 虽然年宿宿有时不太正常,但大多时候她还是那个温婉、恬静、漂亮的年大小姐,所以秦奉天大可不去想她疯疯癫癫的一面,只论当下。 年宿宿便是拿捏准了秦奉天“难过美人关”的性子,穿成他喜欢的类型,卖一下惨,撒一下娇,他就什么都依你了。 “那今天晚上见。”年宿宿怯生生地扫他一眼,红着双颊将脸别开,不等秦奉天回话,她便起身,莲步轻移至门口。 “年姑娘,等一下!”秦奉天将人叫住,“我们……今天晚上什么时候见?去哪玩?” 年宿宿停了脚步,“王爷等着就是了。”随后头也不回地出了西厢院。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清楚明白,留下足够的想象空间才能让人心痒痒。 秦奉天看着那抹鹅黄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仍旧在回味她方才娇羞的模样,嘴角止不住向上扬起。 年宿宿才出院门,顿时没了在秦奉天面前的羞涩,反而一脸倦容,她反手掐住后脖颈,用力按了按,仍旧觉得不爽。 她加快脚步朝东厢院走去,今天晚上有一场硬仗要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睡觉。 …… 张婆子一直在暗处瞧着,计算着时辰,年宿宿在秦奉天屋子里待了半刻钟都没有,可她走后秦奉天竟命人传膳了。 要知道,年巧月前后来了三四回给他送吃食,他都拒之门外,也未叫人送膳,可年宿宿三言两语就给人哄好了。 张婆子暗自思量,年宿宿定是使了什么狐媚子功夫,将秦奉天迷得晕头转向了。 她又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等里头服侍用膳的丫鬟出来,她立马将人拽到一边。 “你在里头伺候时,可听到什么话了?” 丫鬟被她掐着胳膊,隔着薄薄的布料,那又黑又长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痛得火辣辣。 主子的话,丫鬟怎么敢传出房外,低着头嗫嚅道:“张妈,奴婢不知……啊!” 话未说完,张婆子狠狠扭了一下她胳膊上的肉,“你个死丫头,平时二姑娘待你不好吗啊?现在问你个话扭捏起来了!” 这癞皮蛇,若一点东西都不吐出来,是走不了的,丫鬟收住了要彪出来的眼泪,“奴婢见到王爷吩咐随从将带来的衣裳都摆出来,说要好好挑身好看的,今夜……今夜出门去玩。” 她不敢提年姑娘的名,怕到时候出什么事被担上个诬蔑主子的罪名。 她不说,张婆子也能猜到,恨恨地将人推开,自己紧赶慢赶朝年巧月的屋子去了。 正巧碰上年巧月在叠衣裳,张婆子走过去一把抢过了她手里头叠了一半的裙子,“二姑娘哟,你怎么还有心思叠衣服呢!” 年巧月嫌弃地扫一眼被她抢走的衣服,在那双黑得发亮的手里头被攥得皱巴巴的,也不想要了,转身倒茶去。 “什么事啊?”她坐到圆墩上,不以为然地问了一句。 张婆子丢开衣服,凑上前,狠毒的眼神朝西屋的方向看去,“方才年宿宿过来了,去王爷屋里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预备着今晚出去玩儿呢!” 她“哎呀”一声,急得在房内团团转,“年宿宿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将王爷迷得团团转了!你倒好,送个粥,连门儿都进不去!” 年巧月捏着茶杯的手颤了颤,嘴唇发白,年宿宿果真是天生要与她作对的! 秦君郁她指望不上,搬就搬了,可秦奉天都住进西厢院来了,年宿宿还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一面吊着秦君郁,一面又勾搭秦奉天,年巧月自认是比不过的。 “行了张嫂,别转了。”看得她心烦。 张婆子愤愤不平,几步到她眼前,“那你倒是想办法啊!把气撒我身上有什么用?” 年巧月懒得与她争论,又起身去叠衣服。 张婆子恨铁不成钢,怎么就跟了这么个不会争不会抢,心里头还没主意的主子呢。 她走到年巧月身后,又道:“二姑娘,庆王背后可是皇后娘娘啊,说不准未来是要当太子的人!你怎么就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呢!” 年巧月三两下拢起衣服,抱着走到柜子前,带着气一股脑塞了进去。 张婆子不死心地跟在她身后,“年宿宿定是不想让你以后嫁个好婆家,才会一边和太子殿下说笑,一边约庆王出去玩,她摆明了是针对你呀!” 这话说到年巧月心上了,可她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一处发了好一会呆,脸上表情淡淡的。 “张嫂,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下去吧,我想睡会儿。” 张婆子嘴一瘪,动动嘴无声地骂了几句,然后才出去。 年巧月全当没看见,她并没有张婆子想得那么柔弱、好拿捏。 相反,她是那种你得罪她,她嘴上不说,心里头已经暗暗规划好了要怎么捅你一刀的人。 …… 弯月将将显形,天色渐渐变暗。 年宿宿换了身雪青色广袖流仙裙,此时正坐在回廊栏台上吹风。 知画抱着首饰盒从房内出来,“小姐,您看看要哪支?” 半个时辰前,年宿宿便已经换好衣服梳好发,在栏台呆坐半个时辰后又突然说要多簪几根簪子,让她去挑来。知画拿不准小姐的心思,便全取来了。 年宿宿扫一眼盒内琳琅满目的簪子,随手挑了几根,“就这些吧。” 样式不重要,显眼就行了。 知画笑着给她全插进发髻内,然后抱着首饰盒回房。 知画刚走,秦君郁便来了。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了廊下窈窕的身影。 她倚着廊柱,侧坐在栏台上,风吹动薄纱衣裙,盈盈一握的细腰若隐若现,她仰着头,衣襟处露出半截玉白,眼中有化不开的愁。 皎皎月光之下,她像无意跌落凡间的仙子,蹙眉思念苍穹之上的仙宫,美得不真实。 第33章 欲擒故纵的把戏 年宿宿搅着帕子,有些懊恼,晚膳时就该听知画的多吃些,眼下才过一个时辰她就饿了。 都怪知画,她说不想吃的时候就不会逼她多吃几口吗? 秦君郁不知何时已经上了外廊,正朝她走来。 两人对视着,距离越来越近。 廊内还未点灯,月光斜照而下,长廊上只有一段是亮的,他在黑暗的那一头。 年宿宿看着他从黑暗走到月光下,那张如玉似碧完美无瑕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更加凛冽,可他的眼神是温柔的。 年宿宿惊叹,怎么会有人生得这么完美。 全然不知,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秦君郁长身玉立,站定在她眼前。“年姑娘。” 年宿宿收起心思,笑着应了一声,“殿下。准备好了吗?” 秦君郁点头,年宿宿随后便将知画唤出来,吩咐她去请秦奉天到府门等着。 知画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两人谁也没动,她坐着,他站着,就这么沉默着,心里不约而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秦君郁放出消息,年大小姐今夜与庆王同游夜市,意在做表率,安抚人心,向大家证明歹徒已经被年大小姐捅伤,时日无多,所以不必忧心度日。 坊间还有传言,那杀人魔头其实不堪一击,年大小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能将他捅伤,又何须害怕? 他逃了十年,专挑大户人家下手,明目张胆地闯进她的院子,定是个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之辈,被全盛京的人瞧不起,他怎会甘心? 年宿宿赌,歹徒会出面抓她,好给全盛京来个杀鸡儆猴。 说白了,她以身作诱,引歹徒出来,秦君郁趁机抓人。 那日她说出这个计划时,秦君郁立即就驳回了,就是认为太危险。 在他看来,年宿宿不会武功,万一歹徒一抓住她就动手了怎么办?这不是他想救就能救到的。 在年宿宿看来,她有系统,有道具,大不了作弊逃走就是了。 如今两人面对着待在一处,什么话都没说,却都懂对方想要说什么。 “殿下,我该走了。” 年宿宿起身,踩着满堂的月光,离开了。 …… 与秦奉天走在一起,年宿宿总觉得不大自在,路上不停地有人用打量的目光看他们,她恨不得立马掉头回去。 秦奉天浑然不觉,他今日穿得好看,巴不得别人瞧他呢,这让他十分骄傲自信。 或许这就是i人和e人的区别吧。 走在朱雀大街的闹市中,年宿宿头一次感受到了古代醇厚的烟火气。 街道两旁摆满了小摊,有夫妻二人搭档的,也有青年人独自创业的,由于都是纯手工现场制作,所以得生火,这样一来,整条街便都是食物的香气和木头燃烧的炭味。 没了宵禁,大家都爱在晚上出来逛上一逛,尽管今日不是什么节日,街上有很多人,嬉笑玩乐,十分热闹。 年宿宿和秦奉天挤在人群里,就没那么显眼了,但因为穿着不凡,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年姑娘,你想吃什么?糖人?竹筒饭?还是桂花酥?” 秦奉天像央求父母好久才终于被放出来玩耍的小孩一样,对街上的一切都充满新鲜和好奇。 总是他拉着年宿宿这瞧瞧那看看,他心大,没发现拉着的人心事重重。 “母后诚不我欺,坊间的夜市果然好玩!” 年宿宿见他玩得这么开心,一时间不知怎么将人给支开。 她与秦君郁的计划是,她与秦奉天先逛一圈,好让歹徒在暗中能发现她,然后再支开秦奉天,给歹徒下手的机会。 她侧目看了眼盯着路边变戏法的老头傻乐的秦奉天,有些无奈。 就这么个小孩心性的人,皇后竟想让他和秦君郁争太子之位?若不是作者亲妈溺爱,秦奉天怎么也斗不过秦君郁的。 “年姑娘,你看,他好厉害啊,把手放到热油里面还毫发无损拿出来了!”秦奉天拽了拽她的袖子,示意她看街边卖艺的两位青年。 年宿宿配合地笑了笑。 等秦奉天闹累了,她才开口,“王爷,我想起来刚刚路过个老婆婆卖糖葫芦的,刚才看见的时候不觉,现在倒有点想吃了。” 不等她说出帮忙买的话,秦奉天乐呵呵地道:“你想吃啊?我给你买去,你在这等我。” 年宿宿点点头。 秦奉天一跑小跑着去了。 这条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照秦奉天这速度,很快就会回来了,此处人多眼杂,歹徒不好下手,为了创造方便下手的环境和留足充足的下手时间,年宿宿朝边上人少的地方走。 秦君郁一直在暗处跟着她,她能感觉到,这也给了她勇气。 朱雀街的东侧有一条江,几乎横插了整个盛京,那江边现在几乎没有人。 年宿宿就在江边等着。 另一头,秦奉天买到了糖葫芦,还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年二姑娘,您怎么在这?”秦奉天有些意外,她身边没有带人,姑娘家晚上一个人出来很不安全。 年巧月没有应他的话,左右瞧了瞧后问: “听说王爷是与姐姐一同出来的,怎么不见姐姐?” “哦,年姑娘要吃糖葫芦,我来给她买。”秦奉天天真地说了实话。 年巧月哂笑,放低了声音,“果然姐姐还是喜欢把人当仆人使。” 秦奉天眉头一皱,“年二姑娘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摇摇头,随后将人拉到一边,“王爷,我实话跟你说吧,姐姐根本不是真心和你出来玩的,她只是享受这种被男子追捧的感觉,她这是把你当下人使呢!” 秦奉天攥着糖葫芦的手越发用力,他真心约她出来逛夜市,没想到她竟是这种心思! 年巧月察言观色,知道他信了自己的话后,又道: “姐姐以前就使过这招,惹得京中的少爷为她争风吃醋,她在闺房嘲讽他们根本不配,但是在外头又吊着公子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给她为奴为婢。” “没想到她竟是这种人!”秦奉天将手中的糖葫芦狠狠摔到地上。 怪不得拒绝他之后又上门来找他,怪不得说那么多狠话后又来认错,原来这都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 秦奉天怒火中烧,年巧月柔声安抚,“王爷别生气,不如我陪你逛逛吧?” 第34章 二姑娘失踪 月明星稀,江风拂面。 年宿宿在这站久了竟有点凉意,她搓着双臂,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可是无济于事。 她看了看,身后是灯火阑珊的闹市,眼前是寂静、黑暗的江水,站在这交界处,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可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还不来抓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歹徒没等到,反而等来了秦君郁。 “年姑娘,要不回去吧?那人奸猾,不见得会上当。” 秦君郁是有私心在的,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他本就觉得危险,可年宿宿执意如此,还扬言他不帮忙她就自己来,无奈只好配合。 他在暗处见她只身站在这里,实在担心,便起了这个念头。 年宿宿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只当他是等久了心灰意冷,她柔声安慰,“再等等吧,殿下你快藏好,万一那魔头来了见你在这,他再胆大也不敢动手呀。” 秦君郁垂眸,掩下眼里的担忧,点了点头。 正转身要离开,阿隼边跑边喘着大气朝他们来了。 年宿宿听到动静也转身去看。 阿隼站定在两人面前,先是看年宿宿,再看秦君郁,拱手道:“殿下,年二姑娘不见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比起年宿宿几近破音的声音秦君郁显然要冷静多了,语气不咸不淡,“什么情况?年二姑娘怎么会失踪?是在相府出事的吗?” 这才是关键之处,他担心歹徒会在他们外出的时候趁机潜入相府抓走年巧月。 阿隼摇头,“不是,属下方才带人跟着庆王,发现年二姑娘与他待在一起,结果就是眨眼的工夫,年二姑娘不见了,庆王也在着急找人。” 秦君郁的脸蒙上了一层阴霾,连眼神都变了。 年宿宿不解,“她怎会和庆王待在一处?” 年巧月虽然不是嫡出,但名声是与整个相府绑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年丞运对她的看管也很严,怎会同意她大半夜出门瞎逛?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年巧月是偷跑出来的,而且是为了秦奉天而来。 她才和秦奉天分开,年巧月就和人贴上了,这背后的算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这是相府的事,还和秦奉天有关,他们东宫不好做评价。 年宿宿也知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话锋一转,“有看到是被什么人抓走的吗?往哪个方向去了?” 阿隼想了想,摇头,“街上人太多,我们的人又离得远,这估计得问庆王才能知晓。” 毕竟当时秦奉天是离年巧月最近的人。 年宿宿当即就决定与秦君郁去找秦奉天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隼在前头带路。 在路上,年宿宿想明白了,为什么是年巧月被抓而不是她。 秦君郁放出的消息时,说的是年大小姐与庆王在一起,在夜市人多眼杂,歹徒估计也没看年巧月的脸,庆王那么高大的人当标致,便把与他一起的女子当作是年大小姐了。 年巧月耍小心机,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秦奉天。 秦奉天本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看到年宿宿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巴巴地找过去想上手抓她的胳膊,双眼含泪,“年姑娘!你可算来了!怎么办啊,年二姑娘不见了。” 秦君郁眼疾手快,一个跨步挡在两人中间,眼神中丝毫不掩饰他对这个弟弟嫌弃。 年宿宿探出个脑袋,见他情绪实在激动,只好先安抚他,“王爷,您先别担心,告诉我当时是什么情况?抓走妹妹的人从哪个方向逃走了可有看到?” 秦奉天却跟听不进去人话一样,彪了一脸泪,眼珠子左右转,“年姑娘,你说要不要请母后帮忙找啊?年丞相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趁他还不知道,我们请示母后吧?母后一定会把人找着的!” 说罢,他真的转身朝皇宫的方向去。 秦君郁一个眼神,阿隼带着几名暗卫将人拦下。 “你们干什么!竟然敢拦本王!”秦奉天本就心急,被人一拦,火气瞬间大了,指着阿隼一通骂,“等会儿本王见了母后,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不快让开!” 年宿宿无语。 果然无论现代还是古代,现实还是小说,妈宝男都一样让人讨厌。 “王爷。”年宿宿从秦君郁身后出来,走到秦奉天身后,“我猜巧月妹妹是被那个杀人魔头抓走了,性命攸关!若等您回宫请示皇后再派人去找,黄花菜都凉了!还不如您现在把知道的情况告诉我们,让殿下的人去找。” “皇弟,且不说现在宫门已经落锁,你能不能进去还是个问题,就算你进了宫,到皇后宫里还得等通宵,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得一个时辰,到时候就不是救人了,是去收尸。”秦君郁语气冷淡,看似是在嘲讽他看不清形势,实际却是在帮他。 年宿宿侧目看他,眼神意味深长。 他与秦奉天一向不对付,大可借这次机会让年巧月丧命,挑拨相府和皇后的关系,可他没有这么做。 秦君郁不需要靠女人、靠婚姻来强大自己的实力,同样的,他也不屑于用女人来挑拨离间。或者说,他足够善良,于心不忍让年巧月白白丢命。 年宿宿更偏向前者,秦君郁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秦奉天考虑了好一会儿,才愿意转身面对二人。 他看着年宿宿,语气放软了不少,“年姑娘,我刚刚与年二姑娘在画糖画,就在我转身去取糖浆的时候她不见了,真的不是我故意把年二姑娘弄丢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大约身高七尺的男子捂着年二姑娘的嘴巴,拖着她往西街去了。”秦奉天指了指通往西街的小巷,又补充道:“我当时立马追过去了,但是没有找到人,年姑娘你一定要在丞相面前帮我解释啊。” 年宿宿无心管他,拿到信息后与秦君郁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朝西街走。 阿隼带人去找歹徒曾经的落脚点。 人一下子就走光了,秦奉天左看右看,果断选择跟着年宿宿。 第35章 所见即真 年宿宿虽然不想他跟着,总觉得他会帮倒帮,可秦君郁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她就不好开口了,赶又赶不走,不如省点气力找人。 三人将西街转了一圈都没看到半个身影,最后还是靠阿隼那边传消息过来。 在歹徒曾经住过的一个木材仓库,他们的人发现了火光。 秦君郁立即决定前去查探,阿隼继续在西街附近找。 秦君郁打头阵,随手捡了根木棍防身,身后跟着高度紧张的年宿宿,秦奉天在最后,吓得双腿发颤,手紧紧拽住年宿宿的衣摆,脖着脖子左看右看。 木材仓库几乎是在城郊,周围没有人家,更没有灯火,远远看过去只有仓库是发着亮光的,这让他们非常容易就找到了地点。 三人躲在一个大木箱后头,年宿宿探了个头出去,仓库门是闭着的,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年巧月该不会已经遇害了吧?秦君郁将脑袋叠在她上方,周围没有可以防身的武器,但地势开阔,想要逃跑十分容易,不能轻举妄动。 秦奉天将脑袋放在秦君郁上方,眼珠子转了转,担心杀人魔头会从背后偷袭。 脑袋一个个缩回去,三人蹲成一个圈。 “我和那个魔头接触过,他是个易怒且不顾后果的人,千万不能激他,否刚巧月妹妹……咔嚓!”年宿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嗯!”秦奉天重重点头,深表赞同! “本王觉得,可以引他出来,先让年二姑娘处于安全的情况下再动手。”秦君郁低声道。 “嗯!”秦奉天重重点头,深表赞同! “我去,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更能让他放下戒备,到时殿下你再趁机将人擒住。”年宿宿想得完美,一双狐狸眼弯成了月牙。 “嗯!”秦奉天重重点头,深表赞同! 两人齐刷刷看向他,大有他再敢出声就毒哑他的气势。 他不敢出声了,捂住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二人。 两人继续商议对策。 最后还是启用了年宿宿的方案。 年宿宿胸有成竹,从背包里掏出一颗“所见即真丸”,给系统打那么久工,靠它做一下还不过分吧?况且她救的可是女主年巧月啊,若女主没了,这个系统的运作条件也就不成立了,归根到底,她也是为了系统好。 这么一想,她就理直气壮多了。 她站在仓库门口,叉腰大喊:“妹妹,你在哪呀?巧月妹妹~” 果不其然,仓内立即传出了一声女子的喊叫,“我在!……” 只听见两个字,便没了后话,最后一字也喊得憋屈,大概是被人捂住嘴了。 确定人就在里面,还活着,年宿宿总算松了口气。 她提着裙摆,边喊边往仓库门走,作出寻找的姿态。 “巧月妹妹,你在哪?父亲母亲在西街等我们呢,跟我回去吧。” 喊了好一会,都没见人出来。 年宿宿不由得心急起来,若引不出歹徒,她的道具完全派不上用场。 也不知歹徒是不是再确认过来的只有她一个人,总之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年宿宿又喊了几声,最后决定放弃了,大不了硬闯进去把人劫出来。 紧绷着的肩头一松,她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就在转过身的一刹那,身后传来老旧木门开关而发出的“吱呀”声,这声音又尖又急,可见开门之人动作之快。 年宿宿心一揪,暗道:终于出来了。 “你居然还敢自己找过来!” 一把冰凉锋利的匕首抵上她白皙的脖子,因为没把控力度,立马渗出了一层血珠。 歹徒一手持刀,一手反扣她的双腕,她动弹不得,双眼紧紧盯着那口大木箱,秦君郁就在那后面。 这让她镇定不少,立即使用了“所见即真丸”。 【宿主使用道具*所见即真丸*,效果持续时间为三分钟】 这个药丸,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受用者会对使用者的话深信不疑,所听、所见,都认为是真的。 “那个……哥,我是特地来找你的。”年宿宿不敢确定这药丸是不是真的有效果,所以只得先试探一句。 歹徒明显愣了一下,连带着握刀的力度都撤去几分。 年宿宿感觉脖子上的重量一轻,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你……来找我干什么?”歹徒的声音浑厚中带着沙哑。 他架着这金枝玉叶的千金大小姐,自己粗糙的掌心还捆着她嫩滑纤细的手腕,两人离得近,他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说没有歪心思是不可能的。 年宿宿笑了笑,“实不相瞒,自那夜与大侠一面之缘后,便日思夜想,更是在听闻关于您的事迹之后,深深折服了!” 她忍着恶心,又道:“面对您这样一位绝世无双、武功高强的男子,谁能不动心呢?” 安静了片刻。 身后的人才说话,“那你来找我,是打算追随我吗?” 年宿宿仗着自己背对他,他看不清表情,翻了个白眼,“对,没错,我要跟你在一起,今夜我跟那个庆王出来,就是知道你会来找我,我等了好久了都不见你,这才找过来了。” 说罢,她抽泣几声,装作委屈的模样。 木箱后。 秦奉天惊掉了下巴,摇了摇秦君郁的胳膊,“年姑娘……年姑娘在干什么啊?不是说引诱歹徒出来吗?她怎么……” 这无异孔夫子搬家——礼崩乐坏。 年宿宿可是相府大小姐啊!怎么会对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说这种话! 秦奉天幼小的心灵被狠狠伤害了。 秦君郁用一种看弱智的目光扫了他一眼,问:“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回年宿宿那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无缘无故被骂,秦奉天一阵面红耳赤,正要理论一番,秦君郁抄起木棍冲出去了。 身后一阵拳脚相接的响声,他抱着膝盖,缩起脖子,靠紧木箱,害怕得牙齿打战,虽然不喜秦君郁,但此刻秦奉天真心希望他赢。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恢复了平静,秦奉天小心地探了个脑袋出去。 秦君郁已经将人擒下,年宿宿则是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俯视歹徒,一阵鄙夷之色,“你什么身份本小姐什么地位啊?居然还想让我嫁给你?你做梦呢!” 第36章 好处就是没有好处 年宿宿实在生气,这人被秦君郁抓住后还不死心,再次向她求爱,她置之不理,他就用粗鄙之语辱骂她,所以她才怼了回去。 秦君郁锁着他的双臂,一脚抵在他的后背上,听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话又重重地压了一脚,“咔嚓”一声,任年宿宿多年行医的直觉,秦君郁是给人脊椎踩断了。 死尚不足惜,何况一块骨头? 年宿宿又狠狠啐了他两句,绣花鞋一抬,往他嘴上狠狠碾了两脚,他这才老实下来,不敢再胡说。 “年姑娘,皇兄!”秦奉天姗姗来迟。 他看着这凶神恶煞的魔头还有些发怵,颤颤巍巍地自请去寻年巧月去了。 阿隼此时也带着暗卫赶到,秦君郁将人交由他带回慎刑司,转身要进仓库内看年巧月如何。 年宿宿一把将人拦住。 “殿下!”她只顾着将人拦住了,要说什么还没措施好。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她弯了弯眉眼。 秦君郁不放心地看了仓库一眼,随后点点头。 秦奉天独自入了仓库内,一眼望过去满是木材、木箱,两条逼仄的小道在两排木箱中间,他摸索着往里走。 仓库内只点了几盏灯,但因木箱叠得太高,挡去大部分光线,所以靠近门口的地方并不大明亮。 他害怕魔头有同党在,所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更不敢出声。 快走到小道的尽头处时,他发现了,后面是空着的,并没有放东西,年巧月想来就在那里。 吓得惊魂未定的年巧月此时正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膝,惊恐瞪大的双眼死死盯着两条小道的路口,仿佛在盯什么恶鬼一般。 听到有人走路的动静她更是攥住衣襟紧张地颤抖起来,面色如土,嘴唇发白。 那木箱后头突然伸了个脑袋出来。 年巧月呼吸一滞,显然吓晕过去。 当她看清那人的脸时,眼泪一下就潮水般盈满了眼眶,眼泪大颗大颗滚烫地洒落,她哽咽地唤了声,“王爷……” 秦奉天听到声音后大胆地朝她跑来,脸上带着欣喜地笑,“年二姑娘,你没事吧?” 他跑到年巧月面前,蹲了下去,想要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可年巧月不由分说,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整个人小小一只缩进了他怀里,哭泣声由压抑到释放。 年巧月在他怀里痛哭了一场。 这是第一次有女子在秦奉天面前哭,他顿时手足无措,想回抱住她,感觉有点冒犯,于是改为了拍拍她的背。 他放柔了声音,安慰道:“没事了年二姑娘,坏人已经被本王打跑了,你不用害怕。” 年巧月的哭声变小了些,可仍旧没有停下。 “年二姑娘,你……不会怪我吧?”秦奉天担忧地问。 万一年巧月真觉得是自己害得她被歹徒抓走的怎么办?年丞相因此恼了他,恼了母后,怎么办? 他不得不试探一下,好为自己做辩解。 年巧月松开手,从他怀里退出来。 她低着头,擦去眼泪和鼻涕,才抬眸看他,一双圆圆的杏眼哭得通红,像只受伤的小兔子。秦奉天有些于心不忍在这种时候问她这些问题。 可她却摇了摇头,破涕为笑,“王爷救了巧月,巧月感激不尽,怎么会怪王爷呢?” 刚才秦奉天朝她跑来时,像浑身镀了层光的救世主,救她于水火之中,一颗死去的心再次跳动起来。 就在那一刻,她是真的想嫁给他,不带任何目的和算计,也不图名利权势,只是想嫁给他。 秦奉天还不知道他什么都没做就将年巧月深深给迷倒了,还在担心年丞运会生自己的气。 “真的吗?你真的不怪我?”那等会儿回相府丞相问起来你可要帮我解释。这后半句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因此年巧月目光中的崇拜和不太明显的爱意,他细微地察觉到了,虽然不是很理解,可让她帮自己说话感觉太窝囊了,他不想破坏自己在年巧月心中的形象。 年巧月点点头,“真的,真的很多谢王爷来救我。” 秦奉天颇为心虚地挠了挠后脑勺,其实都是年宿宿和秦君郁的功劳,他什么都没干。 不过谢都谢了,他且受着吧。 仓库外。 秦君郁看着年宿宿那双美得摄人心魄的狐狸眼,不可思议问了一句,“年姑娘是认真的吗?” 年宿宿点头,“是啊,殿下是没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她不过是央求秦君郁和自己逢场做戏,好让秦奉天以为她己意属太子殿下,彻底断了联姻的念头,有这么难理解吗? 还是说秦君郁不愿意帮这个忙? “哦,殿下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年宿宿补充了一句。 看似无所谓,实际心里一直重复地念叨: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秦君郁侧过脸,那一边的嘴角扬了扬,“本王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没有好处。”年宿宿理不直气也壮。 帮就帮,不帮就拉倒,她确实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回报他的。 但若真深挖其中的内涵,也不是没有益处的。比如她不嫁给秦奉天,皇后就不能借相府的势力对抗秦君郁了,秦君郁就能稳坐太子之位,这难道不是好处? 可至于秦君郁需不需要这点好处,年宿宿不确定,干脆不说了,免得被嘲讽。 秦君郁气笑了,拳头抵下嘴巴笑得肩膀直抖。 “殿下笑什么?不帮算了,也不用笑话我吧?”年宿宿气恼。 秦君郁连忙敛下笑意,摇头道:“不是,本王只是觉得年姑娘说话很有趣。” “这就算有趣,那你的人生也太无趣了”年宿宿心中嘀咕了一句。 最后秦君郁还是答应她了,年宿宿也承诺,自己绝不会嫁给庆王背刺他。 秦奉天扶着年巧月从仓库出来时正好看到秦君郁与年宿宿在说笑。 他眉头一拧,顿时不悦。 想起年巧月和他说的,年宿宿就喜欢吊着京城的公子哥,让所有人为她争风吃醋,鞍前马后,现在一看,果真不假!前脚约他逛夜市,后脚趁他不在勾搭秦君郁! “水性杨花的女人。”秦奉天低声嘲讽了一句。 果然长得美的女人都最会骗人,不像年巧月,看着就很老实。 比起年宿宿,他对年巧月更有好感。 第37章 知道疼老婆了 闻声,年巧月朝不远处两人看去,眼底闪过一抹讥讽,很快稍纵即逝,她虚弱地咳了几声,刻意往秦奉天身上靠去,“王爷信我说的了吧?姐姐一向如此,这么些年来我们一同长大,我对她的性情最了解不过了,王爷你不要被她的外表给骗了。” 想起年宿宿那张艳绝盛京的脸,以及婀娜娉婷的身姿,秦奉天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男人嘛,会被美色迷惑也正常。 “好了,年二姑娘,我们先回相府吧。” 秦奉天与她一同去与年宿宿会合。 年宿宿知道年巧月没事,也知她此刻狼狈定不想看见自己,于是什么关心的话都没问以降低存在感。 否则以“年陵容”的性子,一定会以为自己在看她笑话。这种事又一次地教训,她不想再来第二次。 但在秦奉天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他认为年宿宿只顾着与秦君郁说说笑笑,连自己亲妹妹的安危都不担心,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好感又下降了…… 若让年宿宿知道,她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可惜此刻她与秦君郁走在前头,没看到秦奉天嫌弃的嘴脸。 四人一同回到相府。 年丞运和杨月蓉早就收到了消息,焦急地在中堂等候着。 以往这个时间已经熄灯的相府灯火通明。 年丞运在堂中来回踱步,神色凝重,黑暗中他紧拧的眉心已说明了他此格的心情。 下人大气不敢出,府上两位小姐深夜未归,遇上歹徒生死未卜,只有太子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回来报了信让他们不必担心,这怎能担心呢? 茶上了凉,凉了上,一口未动。主子们揪心,下人们也跟着不好过。 杨月蓉坐在圈椅上,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抵着腰,脸色不比年丞运好。 “转转转,就知道来回转,有什么用!看得人心烦!” 净秋给杨月蓉按摩着太阳穴,时不时往府门瞧几眼。她是杨月蓉的陪嫁丫鬟,平时也最稳重,如今却不得不急。 殿下与庆王都去寻人,这过了两个时辰了一点消息都没有,那歹人又是个杀人魔头,保不齐四个都有去无回了。 不怪老爷夫人心急如焚。 年丞运知道,自家夫人哪是烦他啊,分明是借机把气撒到他身上。 他一振袖,正要坐下,门口小厮欢欢喜喜地跑了进来,报:“老爷!夫人!殿下、王爷、大小姐、二小姐回来啦!” 夫妻俩惊喜之余,对视一眼,相携着匆匆出了中堂往府门去接人。 两位小姐一回府,相府沉重压抑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几名年纪小点的,一直在中堂跟老爷夫人候着的小丫鬟几乎要哭出来了。 一群人乌泱乌泱地挤到府门,簇拥着将人迎回了前厅。 年宿宿有些受宠若惊。 几名丫鬟又哭又笑地奉上热茶,年丞运满脸疲倦,满眼担忧,一肚子关心的话却因当久了沉默的严父角色,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杨月蓉则是不顾形象抱着年宿宿又是哭又是笑的,“娘的亲亲姎姎啊!幸好你没事,否则娘也不活了!姎姎以后去哪娘就跟去哪,再也不让姎姎受这种罪了!” 这一通话给年宿宿吓得够呛,杨月蓉本就是个女儿控,将女儿管得死死的,今夜闹这么一出,以后岂不是严上加严? 她不动声色地推开杨月蓉,温柔地笑着,“娘我没事,被歹徒抓走的是巧月妹妹,不是我。” 众人这才注意到头发凌乱,裹着庆王的外衣缩在圈椅上瑟瑟发抖的年巧月。 一回来这一大家子几乎都围着年宿宿转了,没人关心年巧月,她身后只有个秦奉天陪着,手边放了盏茶,年宿宿知道,那还是秦奉天问奉茶丫鬟要的,否则那盏茶也会送到她这边,尽量几案上已经有三盏不一样的茶了。 秦奉天丝毫不掩饰对年巧月的心疼以及对杨月蓉的鄙夷,他不冲年丞运作什么表情,只得在杨月蓉身上给年巧月出气。 “年夫人,受惊的是年二姑娘,您身为她的母亲,怎的就不知道关心一下?只顾着年姑娘呢!” 此话一出,整厅的人都沉默了。 管家是个有眼力见儿的,不动声色地带着一群丫鬟撤了出去,气氛更压抑了。 秦奉天不知道相府后宅的秘密,秦君郁却是有所耳闻,为了两名长辈以及年宿宿没那么难堪,他连忙打圆场:“年夫人与年姑娘亲近,第一时间关心年姑娘也正常,皇弟谨言慎行,不要伤了夫人与年二姑娘的母女情分。” 秦奉天是个直肠子,“什么母女情分,本王怎么没见到有?” 年巧月适时去拉他的袖子,怯怯道:“王爷,别说了。巧月知道王爷是为巧月好,但是姐姐一向与夫人亲,夫人担忧不已,一时疏忽也是正常的。” 她甚至没喊“娘”而是称呼“夫人”。 秦奉天更深觉不公。明明都是相府小姐,年宿宿就所有人围着转,年巧月这个二小姐连盏热茶都喝不上,这就是相府大世家的作风吗? 秦君郁真的被他蠢到了,也难怪皇后每回召他进后谈话都要发脾气,就秦奉天这脑子,皇后不用他对付,就先气死了。 杨月蓉扶着年宿宿的肩膀,端起了当家主母的气派,凝视着秦奉天,将他盯得步子一晃,“王爷,这是相府的家事,我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与王爷无关吧?” “怎么无关?本王是奉母后之命住进相府,本王在这,相府的事就与本王有关!”秦奉天稳了稳心神,继续怼回去。 他们吵得起欢年宿宿就越兴奋。 秦奉天这小子,知道疼老婆了,她甚是欣慰啊! 杨月蓉越漠视年巧月,秦奉天就越心疼她,感情升温得就越怪。 原书就是秦奉天知晓了年巧月幼时经历的黑暗后对她越发心疼,然后在帮她一步步复仇中爱上了她。 年宿宿莫名有一种养成系的快乐,特别是秦奉天这性格,很像情窦初开的傻小子。 她掩饰不住笑意,为了不被发现,只好将脸别到一边,是躲开杨月蓉等人了,但被秦君郁抓了个正着。 那边吵得热火朝天,她笑得这么欢喜,秦君郁静漠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 第38章 芳心暗许 年宿宿立马收起笑容,心虚地朝他扬了扬嘴角。 秦君郁挑眉以作回应。 两人默契地把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年丞运一拍几案,站起身来,堂内瞬间安静了,唯有几案被掌击后留下的余震,他怒视年巧月以及秦奉天。 “好了!吵什么!成何体统!” 年丞运朝中为相几十年的压迫感一下子就起来了。 秦奉天虽然想为年巧月讨个公道,却也不敢得罪年丞运。 见他发这么大火,一下子就成缩头乌龟了,垂眸耸肩,看着年巧月的发顶,一阵心慌。 就连杨月蓉都被夫君这突如其来的脾气吓得屏住呼吸,但想着秦奉天一个外人在相府多管闲事,年丞运的面上挂不住,发火是应该的,她一个女人也不该越过他去。 于是她敛了敛怒气,瞪着年巧月坐下。 震住场子后,年丞运抚抚袖也坐了下来。 安静一会儿后,年丞运方才问起今夜的情况。 他瞧一眼年宿宿,语气温和,“姎姎跟着王爷去逛夜市,是来请示过我的。”视线移至年巧月身上,目光冰冷,就连话都说重了不少,“你呢巧月,你为何会出现在闹市街头,还被那歹人劫了去?” 言语之间大有责怪年巧月私自出府的意思,否则也不会被恶人盯上。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遭受这样的事回家后非但得不到父母亲的安慰,还要被责问,任谁都会心寒,更别说是敏感的年巧月,她脸上瞬间就挂了两行泪。 年宿宿还想看她要怎么圆回来,就听到系统提示音响起: 【请宿主在五分钟之内为私跑出府的年巧月背锅】 她大脑一下子就空白了,光顾着看戏,差点忘记还有个背锅系统了。 年巧月正要开口,只见年宿宿一个箭步冲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年丞运面前,杨月蓉想拉都没拉住。 年宿宿垂眸,语气诚恳,“请父亲责罚,是我让妹妹出门的。” 年巧月眉头轻蹙,用一种疑惑的目光盯着她单薄的背影,消瘦的身板,腰杆挺得倒直。 “姎姎,爹知道你心疼妹妹,但是做错事就该罚,你护着她只会害了她!幸亏这次没出事,那下次呢?”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可次次如此他就不得不怀疑了。 每每年巧月闯祸,审问之时年宿宿总会挺身而出,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这点年丞运早就心中生疑了,今日一验,果真又是如此。 年宿宿真的很想点头认同她爹的话,告诉所有人自己是帮年巧月背的锅,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认命。 “父亲,我没有包庇妹妹,今夜确实是我让妹妹跟着王爷一起出门的。若非如此,妹妹也不会被歹徒抓去,一切过错在我,请父亲不要责怪巧月妹妹。” 她坚持这么说,年丞运也不好再将错推到年巧月身上,否则也太偏心了。 他又问:“你带巧月出门是为什么?今夜不是你与王爷游街吗?” 年宿宿侧目,朝年巧月与秦奉天扫了一眼,看着怪登对的。 她心生一计,既能帮助年巧月,也能给她一点教训。 她端正姿态,朗声道:“巧月妹妹对王爷芳心暗许,托我帮忙牵线,所以今夜本该我与王爷逛夜市,最后变成巧月妹妹。” 这话不算作假,年巧月的确有意攀附秦奉天,今夜还刻意截她的话,她不过是换了个说法告诉年丞运。 看秦奉天一路上对她横眉立目的,年巧月指不定在秦奉天面前说她多少坏话呢。 再说,深夜私自出府可是大罪,还连累年巧月差点没命,她若不给自己找条后路说不定又要挨板子。 年宿宿目光越发坚定,就是要咬定年巧月喜欢秦奉天。 就看她怎么选了,是要借此表明心意还是保全自己的名声。 “什么?!”年丞运直接端起茶盏重重往桌上一砸,瓷器碰撞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这一砸也狠狠砸中了年巧月的心。 年巧月本就苍白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惶恐地回头看了秦奉天一眼,他刻意躲着她的眼神。 秦奉天一拱手,语速极快,“丞相,年姑娘和年二姑娘的计划本王并不知情!从出门是年姑娘,后面年二姑娘突然出现本王也深感疑惑!” 其中细节他不敢说,一方面怕年宿宿会讨厌年巧月,让她在相府活得更如履薄冰。 另一方面是那些诋毁年宿宿的话他不能说,母后若知道,他就死定了! 但他也不能承认自己和年巧月私下有什么往来让丞相误会,否则母后知道,他就死定了! 年巧月像个皮球一样被推来推去,到最后落得个单相思、不矜持的臭名声。 她噙着泪,起身跪到年丞运面前认错,承认自己喜欢秦奉天,所以托年宿宿带自己出门。 年丞运一共就两个女儿,都不让他省心。 他想赏两人各二十板子,但碍于秦君郁和秦奉天也在,想到两个女儿以后还要嫁人,说不定还是嫁入皇家,便算了。 杨月蓉适时上前给他捶背,又替年宿宿说了几句好话。 年丞运眼一闭,手一挥,让他们散了。 年宿宿与秦君郁朝东走,秦奉天与年巧月往西走。 年巧月身上还披着秦奉天的外袍,她想脱下来还回去,被按住了。 “年二姑娘,刚刚……抱歉。”秦奉天自认对不起她。 年巧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抓走,他有责任。 与年巧月一同逛夜市,被问责时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心中有愧。 年巧月就着他的话拢紧外袍,她自嘲一笑,“无妨,王爷本也不知情,何苦为了我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而得罪父亲呢。” 秦君郁反复斟酌着“不受宠的庶女”这几个字,又听见她说,“王爷与姐姐门当户对,不该被我牵连,所以是我该向王爷说抱歉。” 她侧过脸,朝他弯了弯眉眼,眼波粼粼,可怜又柔软。 秦奉天脸红了,不知是因为“门当户对”还是因为她朝自己笑,总之他脸红透了,一时想不出怎么答她的话。 为了逃开这个尴尬的话题,他话锋一转,问:“年二姑娘不是年夫人所出?” 年丞运就一个夫人,就是杨月蓉,年巧月怎么会是庶出呢? 第39章 经验值+100 他自小活在宫里,养在皇后膝下,一直过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春宫图的生活,别说相府的事不清楚,就连宫里头每日晨昏定省来给皇后请安的娘娘们他都没认全。 诸如此类的还有父皇的生辰是哪日,该送什么礼,宫中祭祀祈福的日子是哪天,该着什么服饰,哪位大臣要送礼、哪位大臣要敲打……这些事母后都替他周全了。 久而久之,他自己便也不大记这些事了,没心没肺地活了十几年。 所以年巧月说自己是庶女,以及在前厅年丞相和年夫人对她漠不关心的态度,他真不知道为什么。 年巧月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借着皎洁的月光,她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散乱的发髻、不整的衣裳、憔悴苍白的脸庞,她忽然有些同情自己。 “王爷想知道吗?”她问。 秦奉天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年巧月转身继续往前走,秦奉天愣在原地,片刻后才跟上去。 “我一出生母亲就去世了,嬷嬷们说是我克死我娘的,也有的说我娘是遭报应被老天爷惩罚了。”她说的时候表情平常,像是在谈论一位无关紧要的人。 秦奉天蹙眉:“她们为什么要这么骂你娘?” 年巧月嘴角勾了勾,带着些自嘲,“我娘本是年夫人的一个丫鬟,年夫人怀胎八月时她爬上了丞相的床,便怀了我。年夫人起先并不知,我爹也没想到她会怀上。直至显怀了,不得已才说出来,所以他们对我都不待见。” 两人并肩在月下走着,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重叠在一起。因话题的沉重,步子也变慢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缓,秦奉天听在心里很不是滋味。 “后来呢?知道你母亲怀孕了,年丞相纳你娘为妾了吗?” 她摇头,“没有。所以直到现在,我也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相府二小姐。年夫人恨我娘,也讨厌我,所以我自小是跟着嬷嬷们在后院长大的。他们不把我当主子,常常用粗鄙之语辱骂我娘,连带着觉得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经常不给我饭吃,在前院侍候受了气便撒到我身上。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年巧月能风轻云淡地说出自己黑暗的过往和令人不齿的身世,不是她看开了,也不是她放下了,而是她深知,自怨自艾没有用,她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 秦奉天一贯乐观的性子,此时竟说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来。 回想在前厅时自己说的话,本意是想为她讨个公道,殊不知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年二姑娘,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年巧月朝他笑,“王爷能听我说这些,我很高兴,以前从没人在意过我的想法,王爷是个很好的人。” 秦奉天被这么一夸,又不知所措了,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笑意过后不免对年巧月心疼。 年宿宿有爹疼有娘爱,是尊贵的相府大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年巧月却如履薄冰,受尽冷眼,说心中不怨恨是假。 所以秦奉天很能理解她讨厌年宿宿,尽量他是被宠在手心里长大的,也能共情年巧月的情绪。 “年二姑娘,你以后若有需要,可以找本王,本王能做到的都会帮你的。”秦奉天拍拍胸脯,大有英雄救美的气势,“再不济还有母后呢。” 年巧月配合地应了一声,心里却不指望他真的能帮自己什么。 秦奉天对她,顶多算同情,这远远不够,她要秦奉天爱上自己。 她垂着脑袋,脸上划过一抹得意的笑容。 东厢院。 年宿宿在脑中过了下剧情,这个时候年巧月应该和秦奉天说起自己的身世了,然后秦奉天心疼不已,许诺以后会帮她。 这也才走到剧情的10%,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这背锅999次的指标什么时候才能达成啊。 说到背锅,她猛然想起来刚刚完成任务还没转转盘抽奖呢! 事不宜迟,年宿宿立马召唤出系统,开赌! 按下“抽奖”那一刻指针飞速旋转起来,最后缓缓落在“经验值+100”上。 “啊!”年宿宿激动地跳了起来。 走在她前头的秦君郁吓了一跳,回头看她,见她神情欢喜,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年姑娘,你没事吧?” 年宿宿佯装镇定,强压下忍不住勾起的嘴角,“哦,没事,刚刚想到一些开心的事。” 秦君郁一脸莫名其妙,将头转了回去。 年宿宿双脚腾空跳起,朝空中奋力挥了几拳,无声呐喊着:耶斯!耶斯! 经验值+100啊!她看着200点的经验总值,差点没哭出来。那100点经验值可是她大锅小锅一个个背过来的!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转念一想,似乎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要是运气好的话是不是999点经验值可以全靠转盘转来了?不过依照前面那么多次经验来看,显然没有这个好运气。 顿时幻想破灭了。 两人走至东厢院院中,左边是年宿宿的屋子,右侧紧靠着她房间的是秦君郁的屋子。 他们似乎有种奇怪的默契,在房门前同步地停了下来,两人面对面站着,视线落在对方身上。 年宿宿搅着绢帕,手心出了层汗,刚才激动的心情归于平静,眼中只剩下面前这个长身玉立、清冷俊逸的男子,她放低视线,看着他那双盘龙缀金的靴子,“殿下,您什么时候走?” 与秦君郁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共同经历过生死,他的脸又长得这么帅,要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紧张的情绪也足以说明年宿宿心动了,只不过她思维跳脱,神经大条,对男女感情并不敏感。 “明日。”秦君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和夏夜的晚风一般,带股沁心的凉意。 她低低“哦”了一声。 秦君郁见她好像很失落的样子,想起刚才在院外她激动的样子说想起了高兴的事,这高兴的事不会是以为他今夜就离开了吧?结果知道是明日,所以心情低迷。 他心里堵得慌,语气又快又重:“年姑娘不必担心,我明日一早就走,不会给相府添麻烦的。” 第40章 不是睡了,是死了 年宿宿“嗯?”了一声,又“哦”。 秦君郁气笑了,就这么不在乎他的事是吧?明天就走了,现在和他聊个天都心不在焉的。 年宿宿若在此时使用读心丹,听到他的心声,一定会笑成狗屎。 他大概是真的气极了,丹田处一股真气突然上涌,到了喉咙处味蕾已经感受到了腥甜。 秦君郁眉心一拧,脸色瞬间变了,他控着那口毒血没立马吐出来,匆匆与年宿宿告别回了屋子。 刚阖上房门,他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泄力地靠在门扇上。 试着运气,结果全身的经脉都开始刺痛,由心脏至四肢,由内至外。 他轰然倒地,冰冷的四肢已经没了知觉,内里却如火灼。 算了算日子,上次毒发已是半月前。 每半月一次的折磨他已经习惯了,可这次明显比以往要更加难忍耐。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与凶犯打斗运了功,所以导致封在心脉的毒性游走至全身,这才痛得更剧烈。 他蜷缩着,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吱吱作响,曾经一度昏迷过去,然后被痛醒。 秦君郁紧咬着下唇让自己保持清醒,强撑着起身,一路摇摇晃晃走到衣柜前,从里头翻出一身交领金丝绲边墨色长袍,脱去太子常服后胡乱套了上去。 再将玉冠卸下,墨发用一条黑布带随意束起,再从最底下的暗格里拿出金色的蝴蝶面具覆在脸上,惨白如纸的脸被挡去大半。 即使是这样,他也没忘记换一双靴子再出门。 …… 年宿宿洗漱完,穿着单薄的贴身中衣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发。 抚摸着那一头乌黑发亮的及腰长发,她不得不感叹一句:保养得真好啊! 不像她在现实世界里的头发,干燥发黄,像营养不良的枯草。 “嘭!”一声,房门被撞开。 年宿宿一惊,差点叫出声来,吓得撒开了手中的缠枝纹玉梳,起立转身对着门的方向,另一只手还攥着半缕长发。 门槛上倒了个人,面部着地,直愣愣趴在地上。 她既害怕又疑惑。这人是谁?大半夜为什么睡在她门口? 她绕过镂空雕花圆凳,往前走了几步。 他看样子好像不是睡了,是死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年宿宿没看到他的脸,但看到了半截金色的蝶翅。 “玄机!” 年宿宿顾不上其他,跑到门口将人翻了个面,确定是玄机没错。 面色如纸,嘴唇发乌,她拉起他的胳膊一把脉,果然是毒发了。 年宿宿试着将人扶起来,可是也只是拽起了他的胳膊。 “公子?” “公子?” 年宿宿尝试叫醒他,回应她的是沉默。 迫于无奈,年宿宿抱起他的双腿,将整个人转了45度角,成功把门关上。 再从榻上拿来一张薄绒毯子给他盖上,生了炉子将火挪近他。 那炉子还是她用来煮夜宵的,现在派上别的用场了。 折腾这一番她已经热得满头大汗了,但还得顶着大火炉给玄机施针,调整经脉,压制毒性。 玄机中的是寒毒,所以毒发时才会四肢冰凉,他练的武功又偏火性。 二者相冲,极难调理。 大热天生了个炉子,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年宿宿虽然没对付过这种毒,但怎么说也算中医界的大腕,对付古代这种落后的毒还是绰绰有余的,就是麻烦了点。 将毒性压制住后年宿宿又摸黑去库房偷了点药材,借着炉子的火给玄机熬药。 房内没有她忙进忙出便安静了下来,炉子里的木头烧得“啪啪”响,年宿宿盘腿坐在玄机身边,浑身汗涔涔的。 年宿宿盯火盯得无聊了,便将视线移到玄机身上,金色的蝴蝶面具在火光之下显得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要展翅飞走。 尽量面具挡去大半张脸也不难看出他生得十分好看,落下一片阴影的长睫毛,也像蝴蝶翅膀。 时而轻颤,时而静止。 年宿宿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指腹轻贴在他粉白的嘴唇上,他的嘴唇是冰的,她的指尖是热的。 二者相碰,她的手指颤了颤,先败下阵来。 她的手又往上探去,停在他的面具上方。 这是真金做的吗?那岂不是很重? 这么想着,她的手已经往下了,指尖刚碰到面具,身下的男人突然睁了眼,幽深的眸子里窜出两缕火光,带着警告和怒意。 玄机一个翻身将人压下,冰凉的大掌束住柔软的双腕按在她胸前。 年宿宿整个人都懵了,因为他太过用力,两个地方都很痛,痛得她喷出了眼泪,她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公子……” 玄机眸光一闪,冰凉的寒意褪去,他看清了眼前的人,“年姑娘……” 四肢的知觉已经恢复,所以他立马就感受到了拳头之下的一片柔软。 玄机视线往下一移,他几乎整个人都压在了她身上。 她只穿了单薄的中衣,因为出汗绸布半透不透地贴着身子,更因为他粗鲁的动作那半抹嫩白挤出了衣物之外。 玄机喉咙一紧,连忙松开手,翻身侧倒在地。 “咳咳咳……” “咳咳咳……” 年宿宿当然知道他在看什么,脸也跟着红了。 她坐起来,理了理位移的衣领,极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不去想刚才的事。 见他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小心地问:“公子,你没事吧?” 玄机背身对着她,咳嗽的间隙回了她一句:“没事。” “真的没事吗?我给你探探脉。”她往前挪了挪,想要去拉他的手。 玄机胳膊一举,做出防御的姿态,“不用!你……你别靠近我,我……缓一会儿就好。” 年宿宿不再问,转身去看火煎药。 房内又陷入一阵沉默…… 年宿宿时不时会回头看玄机一眼,怕他又倒下,倒是玄机,一直背对着她不肯转过身来。 她往炉子里添了根柴,“你没有按时吃我给你的药吗?” “没有。”他回答得老实。 这十日都在相府住着,他哪有地方煎药?便没吃了,谁曾想这药断了后劲这么大。 他记得年宿宿说过,坚持喝药下次毒发时会好受很多,可她也没说不喝药会痛苦千倍啊。 毒发时他几度觉得自己要交代在相府了。 第41章 玄机宝宝乖 年宿宿愠怒,“都说让你按时吃药了,不听话有你罪受的。” 她将木柴用力往里塞了塞,激起一阵火星,仿佛捅的是某位不听话的病人。 玄机转过身,面对她盘腿而坐,双目紧闭,一副金身圣佛的模样。 “年姑娘,抱歉,方才……失礼了。” 年宿宿扭头看他,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便故意逗他,“玄机公子,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你这样那样,可是要负责的。” 玄机阖紧的双目缓缓睁开,眼中有火星撞击,“年姑娘想我怎么负责?” 她笑了笑,继续看火,“自己想。” 玄机滑动喉咙,又闭上了眼睛。 年宿宿似乎听到他重重叹了口气,有一种捉弄人成功的得意感,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药煎好了,年宿宿见他面色红润便用水把炉子里的火给灭了。 用抹布包着药罐的罐柄,将药倒出,刚好一碗。 年宿宿将药端到了玄眼跟前,他还闭着眼睛打坐调息,热气往上翻涌,钻进他的鼻腔。 他动了动鼻子,眉心一拧,睁开双眼,下意识后仰,“闻着就苦。” “你不喝药不会是嫌药苦吧?!”年宿宿被气到了。 换作任何一个医生听到这种话都得气得翻白眼,像年宿宿就不会,只她会把药碗重重扣在他头上。 当然,她不敢这么做。 玄机丝毫没有要靠过来喝药的意思,也没回答她的问题,满眼嫌弃地盯着她手中那碗黑褐色的药水。 “我说玄机大人,你还是小孩子吗?喝药还要让人哄啊?”年宿宿无语。 玄机点头。 她嗤笑一声,一番挣扎过后,臭脸一下子就变成了眯眼笑,掐着嗓子难得好脾气地哄道:“来,玄机宝宝乖,来喝药药咯,喝完姐姐给买糖吃好不好?” 玄机:…… 他不假思索抢过她手里的药碗,敬向她,仰头一口干了,“好了,可以了。” 言下之意:可以了,可以不再用这种恶心的表情和做作的声音对着我了。 喝个药喝出了三碗不过冈的架势。 年宿宿“切”一声,将药碗拿了回来。 她起身收拾着房内的凌乱,抽空和身后僵硬得跟座雕像的人说:“你没事了,走吧。” 将药箱整理好后,她又补充一句: “记得按时吃药,否则下次华佗、张仲景联手都救不活你。” 他沉默了良久,无厘头地应她:“如果年姑娘要跟着我的话,以后可能会过担惊受怕的日子。天玄山庄虽然在江湖中势力独大,却树敌众多,他们虎视眈眈,随时想取而代之。 年姑娘是相府大小姐,身份尊贵,我自认配不上姑娘,而且我身上背负的秘密太多……” “等等!”年宿宿扔下手里的毯子叫停他。 玄机眼神懵懂,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她更疑惑。 “年姑娘……不是说让我负责吗?”他眼里的认真不像假的。 年宿宿忽然有种忽悠老实人的罪恶感,她挥了挥手,一笑而过,“我开玩笑的啦,你乖乖喝药就是对我最好的负责。” 一个病人对医生的负责,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玄机似懂非懂,点头应下。 年宿宿不由分说将人赶走,她忙了一晚上,要好好休息。 躺在床上,年宿宿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会是秦君郁的身影,一会儿又是玄机的。 这两个人完全不一样,又有很多相似之处,而且有一点奇怪的是,她在玄机身上闻到了苏合香的味道。 年府中除了她房中用月麟香、杨月蓉房里用檀香外,其余地方无特殊情况皆用苏合香。 玄机身上沾有苏合香的味道说明他并不是直接进的东厢院,而是还去了府上其他地方。 至于去的是哪里,她暂时还没有头绪。 想着想着,她就睡了过去。 …… 玄机出了年宿宿的屋子,拐个弯就到了他的房间。 阿隼在里面候了不知道多久,地面的血迹以及衣柜旁散落一地的衣服已经被处理好了。 见到门被打开,阿隼又惊又喜,“殿……”看见他脸上戴着面具,又改了称呼,“主子,你没事吧?” 玄机走到书案前,将面具一脱,扣到了案上。 “没事。”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清。 在戴上面具作为玄机时,他的声音要比作为太子秦君郁时要清透、温润,所以年宿宿没有从声音上发现过破绽。 阿隼看了眼东边的方向,试探地问,“殿下您去找年姑娘了吗?” 秦君郁喝了一口书案上的茶,是温热的,“嗯。” 阿隼猜到了。 他知道今日是主子的毒发之日,所以将人犯送到慎刑司之后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结果人不在,地上有血,衣柜里的面具也不见了,他就猜到主子是去隔壁找年姑娘了,没敢去打扰,一直备着热茶等他回来。 如今看到主子没事,他彻底松了口气。 阿隼喜笑颜开,“年姑娘真是神医,以前殿下毒发时都要难受一日,没想到她三两下就给治住了。” 秦君郁不可否置,年宿宿确实有办法对付他身上的毒。 想起在在她房里时发生的事,他看着手中的茶盏,眼睛一瞥,注意力落到手背上。 方才他压着她…… “咳咳……” 阿隼见自家主子又是脸红又是咳嗽的,以为怎么了,吓得手足无措。 “本王没事。”秦君郁低着头,抬手安抚阿隼。 缓了片刻,他交给阿隼一个任务——带惊蛰去慎刑司,让他全程跟进对犯人的审讯,并且可以动手,只要不把人弄死就行。 阿隼是负责调查惊蛰姐姐的死因的,知道其中缘由,对这个决定十分认同。他也知道殿下这么做是在帮惊蛰了了一个心愿。 “殿下,我们明日离开吗?”阿隼有些私心,若多留几日,殿下找年姑娘解毒就更方便些,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治疗。 而且他已经事先去打听过西厢院的情况了,秦奉天刚刚才去向年丞运请示,自己要多叨扰几日,年丞运欣然应下。所以殿下不走,也不会太过突出。 第42章 殿下好像要碎了 他垂眸,手一滞,想起来年宿宿今晚听见他说明日走时的失落,心里一阵酸涩,她巴不得自己今夜就走,何苦留下来碍她眼呢? “嗯,明日走。” “可是庆王也向丞相申请了多……” “本王说明日走。”秦君郁不容拒绝地加重语气。 阿隼瘪嘴。 他似乎没发觉阿隼的小心思,将一盏茶喝尽后打发人去收拾行李了。 阿隼憋屈,明明庆王那边可以多留几日在宫外好好逛逛,到了自家殿下这怎么就不容商量了呢? 翌日辰时。 秦君郁负手立在外廊,隔着几根廊柱望向那扇紧闭的门,心中不快,她竟连送都不送他吗? “殿下。”阿隼在屋内喊他,“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衣裳和生活用具他昨夜就整理好了,今日的工作只剩整理床铺,将室内一切规整回他们住进来前的样貌。 阿隼背着个小包袱,手拿佩剑一路小跑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秦君郁淡淡“嗯”了一声,拾步下阶。 阿隼停在他方才伫立的地方,朝他看的方向望去,便知晓是何意了。 趁人还没出院门,他连忙追上去,“殿下,我们真的不打招呼就走吗?” 秦君郁没停下脚步。 “殿下,我们在这住了十几日,叨扰了十几日,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离开不合规矩呀!”阿隼急了,差点冲到前面去把人拦住。 明明他都看出来殿下想和年姑娘告别了,却死拉不下脸。 秦君郁扫他一眼,“谁说本王一声不吭离开了,这不是准备去同年丞相道谢吗?” 阿隼哑口无言。 出了院门,秦君郁头也不回,阿隼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相处这十几日,他对年宿宿这个大小姐真是改观了很多,而且他能看出来殿下对年姑娘有好感。 殿下喜欢的人,阿隼也喜欢! 年姑娘能解殿下身上的毒,阿隼更喜欢了! 可是年姑娘居然这么无情,都不来送送他的殿下,殿下好像要碎了。 阿隼抱紧小包袱,追上秦君郁。 …… 年宿宿醒来时,已是午时,秦君郁离开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她翻身坐去,揉揉眼睛,看着窗外刺眼的阳光,体感温度起码有32度,便知自己睡到中午了。 “知画!”一声掀破屋顶的喊声响彻东厢院。 知画忙不迭跑进房内,一个跪滑铲到榻边,“小姐有何吩咐!” “殿下呢?走了吗?” “辰时走的。” 她的心凉了大半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午时。” 年宿宿一头栽回了软枕里,生无可恋地哀嚎一声。 她明明做好早起去送秦君郁的准备了,可昨夜被玄机这么一闹,实在太累,便睡过头了,糟糕的是她忘记叫知画喊她起床了。 知画是个听话的,小姐说过,除非人命关天的事,否则不能喊她起床,人一定要睡到自然醒才能一整天充满活力! 小姐的话她一直放在心里! “小姐,我见殿下今日离开时还是一如既往地冷着张脸,应该不会生小姐的气的。”知画试图安慰她。 年宿宿哼哼两声,知道秦君郁不会因为这些小事生气,她是在气她自己。 她挺想送送他的。 她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又满血复活坐起身来,神神秘秘地看着知画,低声道: “知画,庆王是不是没走?” 这话题转得太快知画有些懵,后知后觉点头。 年宿宿邪魅一笑,匆匆忙忙下地让知画给自己梳洗,然后朝西厢院赶去。 主仆二人跟做贼一样扒着西厢院的院门,探颗脑袋进去偷瞄。 秦奉天与年巧月就在院子里。 原本光秃秃的槐树如今长了些枝叶出来,正好挡去大部分阳光和热气。 树下的石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年巧月坐在石凳上,秦奉天站在她身后,半弯腰,一手握住年巧月的手,一手压着宣纸,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两人几乎贴到一起,年巧月的脸红得像年画娃娃。 隔得不远,年宿宿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秦奉天神情认真,专注教她写字,“这个字是‘年’,年二姑娘的姓便是这个字。” “王爷的字真好看。”年巧月的眼睛根本没看纸上的字,羞涩地左右乱瞟。 秦奉天哂笑一声,还从来没人夸过他的字好看呢,无论是父皇、太傅还是母后,对他写的一手字的评价异常统一:鬼画符。 前有皇兄秦君郁写得一手铁画银钩、渴骥奔泉的瘦金体。 后有皇弟笔下鸾飘凤泊、龙飞凤舞的草书。 秦奉天对自己的字实在不敢恭维,比他优秀的人还比他努力,那他努力还有什么用? 年巧月不曾读书练字,所以觉得他的字好看也正常,这满足了秦奉天一点小小的虚荣心,更愿意教她了。 年宿宿忍俊不禁,她曾有幸见过秦奉天的字,跟她得了帕金森的爷爷写出来的字差不多。难为年巧月能面不改色地夸他。 “这两个字,是‘巧月’,是姑娘的字。”秦奉天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 这下年巧月不仅脸红,耳朵也红了,“王爷,为什么要教我这三个字。” 她有些期待秦奉天会说出令人心动的话来,可秦奉天却没心没肺地答道: “因为本王小时候学字时,太傅第一回教的,就是本王的名字。” 年巧月失落地“哦”了一声。 年宿宿有一种看直男撩妹的无力感,她将脑袋缩回去,揉着发酸的后脖颈,心里还是欣慰的。 只要秦奉天爱上年巧月,回去再跟皇后一提——他非年巧月不娶。 这样她的联姻危机不就解除了吗? 年宿宿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知画越发看不懂小姐了。 …… 东宫。 秦君郁坐在书案后处理堆积的公文,都是从御书房里送出来的,皇帝这几日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想借此锻炼一下儿子,便着人将折子送了过来。 这下轮到秦君郁头痛了。 皇帝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底下那么多张口等着吃饭,边境有豺狼虎视眈眈,可怕的是内斗也不断。 他手中那支狼毫,沾上朱砂随便一笔可能就决定了一批人的生死。 第43章 斩立决 他虽有心处理国事,但连着两天待在书房里没合眼,是个人都受不了。 秦君郁放下笔,一脸倦意,靠着圈椅眼一闭,就不想再睁开了。 阿隼提着食盒进门,感觉殿下又要碎了。 他低着头,将食盒里的食物摆到外间的梅枝雕方桌上,“殿下,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摆好碗筷,将食盒收好,阿隼没有出去,而是朝里间走,立在书案前。 案上的公文层层叠叠摞得跟小山一样,右边看着已经批复的,左边放着还没看的,中间则是一些扣下再议的。 小山后头的秦君郁,连熬两个大夜,这会儿已有些撑不住了,眼底青紫一片。 阿隼叹气,又劝,“殿下,吃点吧,正好有事要向您禀报,您边吃边听?” 秦君郁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阿隼欢喜得不得了,把人扶到餐桌边上。 秦君郁扫一眼桌上的菜,最终目光落到那碗参汤上,端起来一口干了。 这两天他少说喝了有四五碗参汤了,因为有提神的功效。 阿隼边给他夹菜边道:“刑部和大理寺那边对连环杀人案的判刑结果下来了。” “嗯。”秦君郁应了一声示意他往下说。 “斩立决。明日午门斩首,在上刑台前会流街示众。”阿隼眼中闪过痛快之意。 秦君郁吃了几口菜便没胃口,搁下筷子。 “惊蛰呢?去慎刑司看过了吗?” 阿隼想起那夜的情况,握着木筷的手不由得一紧,脑海里一一闪过血腥可怖的画面,他回道: “那小子看着乐观开朗,实际内心阴暗可怕。前夜我乔装带他进慎刑司见到凶犯,二话不说先将人打得呕血,然后才问起他姐姐的事。” “凶犯承认了是他所为,而且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说起时丝毫不掩得意之色,细细道来他杀人时的细节与心境。” 秦君郁拧起眉头,放在方桌上的手握成了拳,这完全是变态。 阿隼又道:“惊蛰被激怒,便拿刺辫沾上辣油将人抽了一顿,划烂的肉被他割了下来,足足有八十多片,凶犯痛晕过去,惊蛰拿冰水给人浇醒后又挑断了手筋脚筋,最后把他下身那处给切下来剁成肉末喂回了他嘴里。” 阿隼仿佛感同身受般打个寒战,夹紧了双腿。 秦君郁面不改色地听完,抬眼让阿隼把晚膳给撤下去。 听起来是很残忍,但用在那个变态身上,还是太轻了。 惊蛰能把人折磨成这样还不断气,算他有点本事,没有给天玄山庄丢脸。 “惊蛰从慎刑司出来时还让我谢谢您,帮他了个心愿。” 阿隼将菜碟装进食盒,不忘回头转达某位少年的感激之情。 秦君郁点点头,没说什么。 阿隼嘱咐几句让他今夜好好休息便退出书房。 …… 年宿宿特地在流街示众完之后才慢悠悠地赶到刑场,否则会被挤死。 刑台上的人身着破烂的血衣,透过血衣破烂的口子能看到里面血肉模糊的身子,他耷拉着脑袋不知道是死是活,靠两个士兵架着才能跪住。 底下人头攒动骂声一片,大量的烂菜叶子和鸡蛋往刑台上砸,可怜那两名士兵跟着遭罪。 年宿宿好不容易挤到前排,见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惊蛰?你怎么在这?”她瞪大了双眼,嘴角挂着惊喜的笑意。 惊蛰抱着剑学着她的语气道:“大小姐,你怎么在这?” 她一拳打在他结实的小臂上,“少来。” 惊蛰笑不达眼底,心事重重。 “这案子被太子侦破了,你是不是就拿不到赏金了?”她八卦地笑着,撞撞他的胳膊,没发现他脸色不对。 惊蛰叹气,本想找个借口骗过去,但转念一想,那名太子一直看他不爽,但居然让人带他进慎刑司问清了姐姐的死因,放任他将犯人折磨得半死,或许是看在年宿宿的面子上? 毕竟年大小姐可从没表现过对他的恶意,那太子又与这位大小姐有些交情…… 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否则怎么要解释太子乐意帮他呢? 思虑至此,惊蛰决定把真相告诉她。 年宿宿安静地听完,并没有露出害怕或是恐慌的情绪,反而安慰他,“你姐姐在泉下若有知,也能安息了。这十年来你一直活在为姐姐报复的恨意里,以后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惊蛰点头,“等这件事了结了,我就回天玄山庄请罪。” 他身为天玄山庄的人,私自下山查案,这不算什么大事,但要紧的是这案子与东宫太子还有庆王扯上了关系,他甚至跟着太子的人去了慎刑司。这已经严重违反了天玄山庄的规定。 年宿宿虽同情他,但现在他已查清姐姐的死因,该替他高兴才是。 监刑官看着时辰,午时一到,判签丢下,刽子手手起刀落。 人潮涌动,高声欢呼,有的家庭落下了高兴的泪水,也有的在哭自己惨死的女儿。 年宿宿挤出人群,与惊蛰在朱雀大街分别。 相府。 秦奉天收拾好包袱,看到年巧月在门外等他,便先将东宫搁到桌上,让随侍清点,自己出门与她说话。 年巧月站在屋子外,不敢进去,扭扭捏捏地探着脑袋,见秦奉天出来,害羞地侧着身子不敢看他。 “年二姑娘,找本王有事吗?”秦奉天将折起的袖子放下来,没察觉到年巧月那点女儿家的小心思。 他们在西厢院相处这么多天,年巧月早就对他有了男女间的情意,如今要分开,以后能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她自然舍不得。 来找他告别,他竟然问是不是有事? 年巧月恼了,原本准备好的柔情蜜语现在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讪讪一笑,“王爷要走了,我来送送,感谢王爷这些天的照顾。” 他跟个大愣子一样拍拍后脑勺,傻笑: “年二姑娘说笑了,是本王叨扰你多日,该说谢谢的是本王。” 年巧月搅着帕子,笑得更腼腆了。 屋内随侍清点完物品,来到秦奉天身后低声提醒: “王爷,该走了,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年巧月笑脸一僵,感觉不妙。 第44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秦奉天这才想起来,母后知道他今日离开相府,昨夜命人送信来,让他出了府立马去钟粹宫请安。 他猛拍大腿,“哎呀,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秦奉天匆忙向年巧月告别,“年二姑娘,本王还得进宫向母后请安呢,先告辞了哈!” 年巧月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人跑出去了,叫都叫不住。 她沉着脸,朝地上蹬了几脚,咬着牙将帕子揉成一团以泄愤。 …… 钟粹宫。 秦奉天换了身看着稳重的暗色常服,站在贵妃榻前给皇后请安,他低着头,不敢抬眸,对这位时而威严时而温和的母亲有种与生俱来的恐惧。 四名宫女,两名在榻后摇着蒲扇扇风,两名跪在榻边捶腿。 皇后侧倚软枕,手撑着脑袋眼睛半眯。 听到儿子的声音,方才缓缓睁眼,挥退左右。 钟粹宫的里间就剩母子二人。 榻边的香炉烟雾缭绕,缕缕香气四溢。 厚重的安息香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压抑在心头, 秦奉天更紧张,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来,天儿,坐到母后身边来。”皇后招招手,自己往里面挪了挪,让出贵妃榻的边沿。 “是,母后。”秦奉天听话坐下,手握成拳放在膝上。 皇后打量他一眼,欣慰地点点头,“在相府这些日子长进了,终于舍得把那些花枝招展、五颜六色的衣裳丢掉了。” 秦奉天不敢接话,他入宫前穿的还是天水碧色的袍子呢,就是怕她又在这方面唠叨,才换了身瓦青色的。 皇后拿起手边的扇子,懒懒地扇风,秦奉天立马懂了,主动拿过扇子,轻摇起来。 皇后笑意更甚。 “和年姑娘相处这十几日感觉如何?” 秦奉天讨好的笑容一滞立马恢复了常态,他斟酌着用词,想要说出实情但不让母后生气。 见他犹豫,皇后脸色已是不悦。 他这般扭捏,定是没把自己交代的话记在心上,现在搞砸了,知道害怕了。 “母后,儿臣……儿臣住在年二姑娘的西厢院,与年姑娘接触并不多,所以……对年姑娘了解甚少。”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皇后压制着心头的怒火,又问: “本宫不是让你多与年姑娘来往吗?住在西厢院就不能去找她了吗?” 听出来她语气的愠怒,秦奉天大汗淋漓,硬着头皮解释:“母后,儿臣并不是不想,而是在相府听说了一些有关年姑娘的事,儿臣认为,年姑娘没有母后想象中的那么好。” 母后对年宿宿青睐有加,不过是和他一样,认为年宿宿温婉、识大体、体己,可那都是她演给外人看的!母后若知晓她的真实人品,也一定会厌恶不已。 秦奉天的信心一下就足了,就连头都抬起来了,“母后,年姑娘的妹妹,也就是年二姑娘告诉儿臣,年姑娘水性杨花,与京中不少公子私下都有往来,而且还引得他们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可年姑娘根本不喜与他们待在一起,只是享受男子追捧她的感觉!” “放肆!”皇后猛然坐起,夺过他手中的蒲扇摔了出去,一扫往日的温和,威严地凝视着秦奉天。“年姑娘是相府的嫡小姐,岂容你这般诋毁!” 他不止是诋毁了年宿宿,更是在质疑她选人的目光!绝不能容忍! 秦奉天一哆嗦,退下榻跪倒,“母后恕罪!但儿臣说的都是事实啊!” 皇后讥讽一笑,“这些话都是年二姑娘告诉你的?” 秦奉天应是。 皇后冷哼几声,她在后宫这么多年,什么勾心斗角没见过?年巧月的小心思,自己的傻儿子看不出来,她怎么会不知道? 年宿宿为人如何,她自会分辨,可年巧月却在秦奉天面前出言损害年宿宿的名声,目的性太强。 皇后觉得她愚蠢至极,儿子也愚。 皇后的怒意渐渐平息,目光变得幽森,落到秦奉天弓着的背上。 “天儿,你可知秦君郁为什么要住进相府?” 秦奉天毫不犹豫地答:“他也想娶年姑娘,好让丞相的势力支持他坐稳储君之位。” “愚蠢!”皇后又怒了,惊得底下跪着的人身子一晃。 她原本也以为是这样的,直至秦君郁回宫,皇帝召他去御书房彻夜长谈,第二日皇帝便称病不上朝,该送到龙案上的折子现在全递进了东宫。 朝中那些墙头草惯会见风使舵,见秦君郁得皇帝器重,纷纷朝东宫进礼,巴不得沾东宫的光好让皇帝高看他们二眼。 秦君郁借杀人案让皇帝看到了他的能力,所以才得到了辅佐政务的权力。 想清其中的关联后,皇后一口银牙咬碎,秦君郁分明是故意住进相府来迷惑她的视线! 让她误以为东宫也有意联姻,从而把重心放到相府,秦君郁在朝堂上暗中操作她都不知情! 秦奉天想不透这些弯弯绕绕,更不指望母后给他解答,只是将头伏得更低,等着下一轮的责骂。 皇后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躺回软枕上。“罢了罢了……事已至此……” 秦奉天听得一头雾水。 “天儿,以后离年二姑娘远些。”皇后语气柔软,完全是一个温柔的母亲对儿子淳淳劝导。 秦奉天直起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双目紧闭,眉心紧拧的皇后。 他犹豫再三,还是想为年巧月辩解。 “母后,年二姑娘是个可怜人。她母亲是年夫人身边的丫鬟,生下她就死了,到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在相府过得如履薄冰。丞相和年夫人都不重视她,下人们也都践踏她的尊严。” 皇后静静地听完儿子这番话,若是以前,她早就发火了,可如今她被朝廷的事弄得心力交瘁,再生气,也骂不动了。 她揉着太阳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的悲惨与任何人无关,她若真有心证明自己,就该读诗书,识道理,好好孝顺父母,而不是攀龙附凤。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女,不是你该关心的。” 秦奉天低下头,声细如蚊,“若是丞相与年夫人肯多关心她,给她应有的生活,她也不会这么恨年家。” 皇后笑了,气笑的。 她睁开眼,看着秦奉天,字字珠玑:“一个丫鬟趁主母怀孕爬上家主的床,还指望别人给她尊重吗?更何她生下的孽种?” 第45章 逐出师门 秦奉天如鲠在喉。 他以后母后会怜惜年巧月,可是她没有。 他以为母后会对年宿宿失望,可是她没有。 他一直都不懂母后,曾试过理解她的想法,为她解忧,但是母后一直都没给过他这个机会。 每每他不懂她的决定而发出疑问时,母后要么是骂他愚蠢,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要么是拿他与皇兄、皇弟们对比,再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就像刚刚,他说秦君郁住入相府是为了联姻,母后骂他愚蠢,却不解释,便知自己答错了。 他不敢再问,怕母后气上加气。 秦奉天心中一阵酸涩,照例安抚几句好话后退出了内室。 四名宫女在外室候着,同样战战兢兢。 每次皇后召见庆王留他单独谈话,结束后心情都不好,于是就拿她们做下人的出气。 几次下来,她们看见庆王就一阵战栗。 秦奉天没有察觉几名小宫女的心思,嘱咐她们往香炉里添香料,取一瓶正天油给皇后按摩太阳穴,随后离宫。 …… 连环杀人案一了结,年宿宿清闲许多,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除了年巧月偶尔闯祸让她背锅之外,日子倒过得舒心。 这日,她戴着帷帽,甩开知画,悄悄出门去缘来酒楼准备大吃一顿,路上被个小贼撞到了,帷帽直接掀飞,身形一晃,踉跄几步往后摔去。 后脑勺着地,非死即瘫,年宿宿感觉眼前已经开始走马灯了。 就在失重感愈发强烈马上倒地时,却落入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发髻像是被什么东西顶到了,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呃!”这声音……有点熟悉。 身后的人大掌托着她的背往前一推,她站直了,头还晕乎乎的。 年宿宿扶了扶歪歪斜斜的单螺髻,转身准备道谢。 “喂!大小姐,好狗还不挡道呢,你站这干嘛?”惊蛰一手叉腰,一手揉着红肿的下巴。 是被她头上的玉簪子给戳成这样的。 这话说得难听,年宿宿气得不行,但想到他刚刚救了自己,硬生生将怒气咽回肚子里,朝他抱拳,“多谢大侠的救命之恩!小女子不胜感激,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说完就想溜了,怕被他讹上。 没走几步,领子便被人扯住,往回拉。 惊蛰拎她跟拎小鸡一样,“不用下辈子,现在就能报答。” “若不是为了救你,我都抓到那小贼去衙门领赏金了。”他得意地挑眉,“你得补偿我。” 年宿宿尬笑两声,扭过头眨了眨眼睛,“要房没有,要命一条。” 她虽然是相府大小姐,但是没有相府的财政权。 惊蛰昨天能为在盛京买房“背叛”天玄山庄,今天就能用救命之恩讹她一套房。 这么一笔巨款,确实要命。 惊蛰有些无语,“谁管你要房了,请我吃饭。”他松开她的领子,转为搂着肩膀,拖着她往前走,“走走走!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快饿死了。” “哎哎哎!”年宿宿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带到缘来酒楼的门前了。 他还怪会吃的,居然带她来这。 缘来酒楼是盛京规模最大、味道最好、回头客最多、评分最高的酒楼。她最爱的就是金陵板鸭和玉带虾仁。 两人刚进门,酒楼的老板就认出年宿宿来了。 “年大小姐,今天带了朋友来啊?” 云剑锋一边和年宿宿打招呼,一边挥手叫来小二,吩咐他去二楼备雅间。 惊蛰来劲了,上前攀住云剑锋的肩膀,朝年宿宿道: “可以啊大小姐,你不早说你和云老板认识,这我还用得着饿一天吗?” 他拍拍云剑锋的肩膀,“云大哥,我和年大小姐是朋友,以后我的饭钱都算她账上!” 不等年宿宿开口,惊蛰就跑上楼了,跟逃命似的。 云剑锋回头看着窜上楼的背影,又看看年宿宿,尴尬地笑了。 “云老板,他以后来这里吃饭不给钱的话你就抓他去后厨打工抵饭钱。” 年宿宿恨恨地盯着二楼的廊道,惊蛰趴在栏杆上得意地朝她做了个鬼脸。 同云老板寒暄了几句,等她到了二楼的包厢惊蛰已经点好菜了,抓着筷子正眼巴巴等她呢。 年宿宿关上门,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吃,自己慢条斯理地提裙坐下。 惊蛰饿了一天,早就等不及了,一手抓着猪肘子一手捧着叫花鸡,一边一口,雨露均沾。 嘴里塞满了肉也要含糊不清地说一句:“不愧是缘来酒楼,味道果然比其他地方好!” 年宿宿嫌弃地拧着眉头,小嗫了一口茶。 本来是要来吃饭的,但惊蛰的吃相太埋汰,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于是一大桌的佳肴美味,全进了惊蛰的肚子里。 酒足饭饱,惊蛰摸着胀胀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嘻嘻,好吃,下次我还跟你来。” 年宿宿冷哼,“还想有下次呢?这一顿你可是吃了二十两银子呀!” 二十两是什么概念,惊蛰一个月的月例也才十两。 方才店小二拿账单来让她付款时她心都在滴血! 惊蛰又傻笑,“大小姐,我刚才可是救了你诶,你的命还不值二十两吗?”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争论,双臂一圈,往后一靠,拿出一副审讯的姿态来,“吃饱了,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在盛京了吧?” 那日凶犯午门斩首,惊蛰告诉她此案了结了,他要回山庄请罪,今日竟又遇上了。 她心里很难不疑惑。 惊蛰收起嬉笑的嘴脸,目光一沉,变得伤感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年宿宿蹙眉。 玄机几日前毒发,她担心是天玄山庄出了什么问题。 结果惊蛰说:“我被逐出师门了。” 年宿宿松了一口气,“哦,还好是被逐出师门了。”不是天玄山庄出事就好。 惊蛰头一歪,顾不得伤心了,抡起胳膊质问她:“什么叫还好是被逐出师门啊!我现在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无饭可吃,无月例可领啦!多惨啊我!” 他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年宿宿震惊于他变脸的速度。 “我以后怎么办呐呜呜呜……要么饿死、要么冻死、要么就是饿得受不了了偷东西被人打死,总之就是死路一条了呜呜呜……” 哭着哭着,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眼睛来偷看她。 第46章 我把他赶出山庄的 年宿宿被吵得耳鸣目眩,无奈之下大发慈悲,“好了好了,跟着我吧,正好我缺个保镖。” 她是不想收留这个又吵吃得又多的死小孩的,但看在他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又是玄机手下的人。 所以卖玄机几分面子,勉为其难地让他跟着自己了,绝不是因为惊蛰长得好看。 惊蛰立马就不哭了,发着光的眼眸一点水气都没有,拽着她的胳膊要跟她回相府。 年宿宿感觉自己上当了,但为了安抚惊蛰受伤的心灵,但还是开出了一个月一两银子的“高价”工资。 相比于惊蛰跳槽前十两一个月,这一两实在太低了。 讨价还价之后,两人达成了一个月五两的共识。 这是年宿宿最开始的心理价,所以答应得十分爽快。 惊蛰感觉自己上当了。“喂喂喂大小姐!八两行不行!” 年宿宿走得飞快,惊蛰在后面追,穿过相府前厅的假山,进了东厢院。 “七两!六两!” 年宿宿充耳不闻,多一两她都不会给的。 在惊蛰不甘心的哀嚎中,知画硬生生拖着人去后院安排住处了。 明明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怎么知画就成熟稳重,惊蛰还跟个小孩儿一样。 年宿宿咋舌,以后东厢院可就热闹了。 她正准备拟一份“卖身契”让惊蛰签字,免得他跑路,结果惊蛰的前老板来了。 她拿着“卖身契”,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 “那个……”她挥了挥手中的纸,“我刚刚招了个保镖,正准备和他签合同呢。” 人一尴尬,就会假装很忙。 年宿宿将“卖身契”不经意地往袖中一藏,十分殷勤地搬来雕花镂空圆凳示意他坐,又贴心地倒好茶推到玄机手边。 玄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热得满头大汗,嘴唇却微微发白,僵硬地立在他身侧,跟伺候人的丫头似的。 “年姑娘说的保镖是后院那个和你的丫鬟抢桃花酥的小子吗?” 他端起茶盏,云淡风轻地道,听语气不像生气。 年宿宿暗暗骂了惊蛰一句,才来第一天就惹事! 她扶着圆桌,走到凳子前坐下,“呵呵,应该是。” “嗯。”玄机放下青花瓷盏,“我认识他,前几天就是我把他逐出天玄山庄的。” 年宿宿一怔,好似被雷劈中了,这是可以说的吗? 她看玄机对现在的情况并不反感,才斗胆问了其中缘由。 玄机:“惊蛰犯了门规,我不把他赶出来难以服众。这趟下山本想着给他安排别的差事,没想到他自己找好下家了。” 年宿宿了然,杀鸡儆猴嘛。 两人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玄机来找她是来复诊的,而年宿宿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跟他说。 年宿宿关紧门窗,从枕头下拿出一纸药方,上头写了好几种药材。 她递给玄机,“这是我初拟的解毒药方,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七成还是有的。” 玄机接过,又听见她说:“不过这几种药材十分罕见,盛京以及北方一带是没有的。” 他看过之后,握着药方的手微微发颤。 年宿宿能明显感觉到他不大对劲,面具阻挡,所以没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玄机好像在生气? “我知道这些药材谁有。”玄机语气冰冷,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来,恨意、怒意的交织让他握紧了拳头,眼中那汪平静的潭水底下似有暗流涌动。 他一向似三月春江水,温润如玉。 年宿宿少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不像他,而是像……秦君郁。 年宿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怎么会突然想起东宫那位。 玄机已经恢复常态,将药方收好,“多谢年姑娘,等我找到这些药材再送到相府给姑娘。” 年宿宿回过神,点了点头。 他知道哪里有就好,尽早帮他解了毒,也好了一桩心事。 年宿宿将人送走,自己在房里缓了许久。 不知道是因为见到了玄机的另一面还是因为她突然想起了秦君郁。 托着下巴看窗外繁花似锦,脑中思绪万千。 其实她不是没见过玄机冷若冰霜、杀气腾腾的模样。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缘来酒楼。 她撞见他杀人,他将刀架在她脖子上扬言要杀人灭口,那时的玄机就像地狱修罗。 刚刚的玄机就是她初见时的样子。 至于为什么会想起秦君郁…… 说来也怪,自从秦君郁回东宫后,她时常会想起他,在极安静或极热闹时都会想到。 她自以为是耿耿于怀那天睡过了头没起来送他,心中有愧,便时常记起。 年宿宿往桌上一趴,叹了口气,无聊地翻起系统的背包。 经验总值:232,背包:52\/1000,纹银:两。 她回家的路遥遥无期啊…… 一怒之下,年宿宿拿着“宝娟我的嗓子丹”跑到西厢院,对准年巧月使用。 不出一刻钟,西厢院就鸡飞狗跳。 “玉珠!我的嗓子……”年巧月捂着脖子,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试探地说了几句话,发出的声音还是公鸭嗓。 玉珠不知情况,急哭了,边给年巧月倒水,边让张婆子去请府医。 “玉珠,我……我的嗓子不会好不了了吧呜呜呜……” 年巧月吓哭了,她原本的声音又甜又软,现在听着比男人的嗓音还粗,让她以后怎么嫁人! 主仆二人哭成一团,年巧月房里的其他丫鬟陪在旁边手足无措,也跟着哭起来。 年宿宿扒着门框,看着院内的情况笑出了眼泪,这下真成安陵容了。 她高兴地拍拍手掌,哼着小曲儿回东厢院,正好与匆匆赶去西厢院的府医遇上了。 张婆子一脸急色,遇上她没给好脸色,也抽不出空来啐她,拽着想请安的府医往前走。 年宿宿心情好,不与张婆子计较。 东宫。 秦君郁甩给阿隼一张药方,绢绣的小楷,一看就是女子的字。 阿隼还以为是哪家小姐给殿下写的情书呢,笑着展开细读,垮着脸合上,神色凝重。 “殿下,这些药材……生长在南方的湿润沼泽,罕见难得。据属下所知,皇后娘娘就是南疆人,她当年嫁给圣上时,从南疆带来的嫁妆里就有不少南方的珍稀药材。” 秦君郁颔首,吐出一口浊气,平静道:“这是年姑娘拟的解毒的方子。” 寻遍天下名医无一人能解的毒,皇后却刚好有解毒所需的药材,这说明什么? 第47章 西肃国公主进贡 阿隼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攥着方子,怒气从鼻孔嗤出,“哼!早就猜到是她了!如今这方子不过是捶实了心中的想法!” 几年前秦君郁无端中毒,差点就没命了。 毒素侵蚀了全身的经脉,躺在床上整个人都乌黑发紫,不成人样。 幸得阿隼寻到了一位自称“运游四方”的绝世神医,出手帮秦君郁将全身的血都换了一遭这才保下一命。 但是毒在心脉,且深入骨髓,那名神医只能救回他的命,却不能彻底将毒清除。 于是每隔半个月,他毒发一次。 届时四肢冰凉,经脉疼痛。 外感如同浸在寒冬的冰水,内里却似猛火灼烧,里外冰火两重天。 换作常人早就撑不住自尽解脱,可秦君郁却靠着每月进补吊着一口气硬生生挺了好几年。 但那名神医救活他时曾断言,此毒若不解,他就算命再硬,也活不过十年。 今年,是第五年。 天玄山庄的眼线遍布天下,太子的势力日渐强大。 即使这样,秦君郁依旧没有找到能帮他解毒的人。 年宿宿的出现就像是一束光照进暗无天日的黑洞里,像是石投进湖里得到回应荡起涟漪。 他死灰般的心终于复燃。 阿隼将方子藏好,平复心情,“殿下,您准备怎么办?” 有了方子,就说明有解毒之法,还确定了下毒之人是皇后,不算太糟。 “先派人到南疆去寻,寻不到再从皇后身上下手。” 秦君郁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拐子龙纹松木书案,神态自若。 对于解毒他已经想开了,遇到年宿宿前,他就做好只活十年的准备。 如今有解毒之法,有了希望,却也做着最坏的心理准备。 阿隼点头。 …… 八月底的盛京,炎热褪去,留有淡淡的余温,枝叶不复盛夏时的繁茂翠绿,叶尾已经开始泛黄,街头巷尾飘溢着糯米香气,预备做立秋糕,秋天要来了。 相府虽然是大户人家,也不能免俗,杨月蓉带着净秋北厢院的前院晒糯米粉,预计立秋那日做立秋糕。 年宿宿帮不上忙,便在廊下的栏台上坐着吃点心。 知画去帮忙了,听着净秋给她说哪个节气要备什么东西,要做什么礼,要全什么俗,说她以后嫁到夫家这些都是要懂的。 十八岁的知画脸红成了熟柿子。 年巧月不在跟前碍眼,杨月蓉难得的好脾气,也开始打趣儿起知画来,羞得知画跑去找小姐给自己做主。 “小姐还没嫁呢,我才不急。”知画朝年宿宿撒娇,“就算小姐嫁了,我也不嫁,我要一辈子服侍小姐。” 杨月蓉和净秋对视一眼,摇头笑。 这丫头年纪虽小,倒是忠心耿耿。 说笑间,门口的守卫进来通报,说是宫里头来人了。 年丞运去御书房议事了,家里头杨月蓉做主。 她让侍卫将人请到正厅候着,收拾干净身上沾的糯米粉后,携年宿宿过去了。 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周公公——周福海。 年宿宿一进门就与他对视上了,瞧他眼神犀利阴险,她连忙颔首,挪着步子藏到杨月蓉身后。 周福海虽是皇后的人,但传达的却是圣上的意思。 年宿宿听着,大概意思是: 后日西肃国的公主奉父汗之命来琉璃国进贡,以求两国交好,这本是礼部和外交部的事,可这位公主在信中表明了对琉璃国娇养的女儿很感兴趣,有望一睹风采。 皇帝与皇后商议过后,从世家小姐中选了十余位,后日进宫参加接风宴。 年宿宿就是其中之一。 但令她意外的是,年巧月竟然也在其中。 这就是女主的光环吗?虽然其中包含各种因素说明了年巧月不得不去的理由,但事实就是她一个名不副实的庶女,出席了接待西肃国公主的接风宴。 杨月蓉颇为自豪,给周福海塞了一锭银子将人送到门口,回头吩咐人去成衣铺给年宿宿裁衣裳,料子要最好,颜色要最正,花色要最时兴的。 年宿宿坐在圈椅上,仿佛事不关己。 “姎姎啊,你说圣上是什么意思呢?那位西肃国的公主又是什么意思呢?她点名要见见京中的世家小姐,肯定会借机刁难,你可得小心应对,不能给我们相府丢脸!” 杨月蓉来回踱步,生怕自己漏了什么细节,圈了两圈后又叫人去重新打一件首饰,要纯金的。 年宿宿好意提醒:“娘,你与其在我身上花功夫,不如给巧月妹妹裁两身新衣裳吧,她若出丑,丢的也是相府的脸。” 年巧月那几身衣服都洗得褪色了,年宿宿觉得无伤大雅。 可在接风宴上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当话柄,再扯出她爹当年那些风流韵事,可就不得了了。 提及年巧月,杨月蓉脸色一下就变了。 刚想发火,转念一想女儿说得也有道理,便让净秋多做两身了。 年宿宿无心添置这些身外之物,不像杨月蓉如临大敌的模样,她悠然自得地回了院子。 相信消息传到西厢院,年巧月又要睡不着了。 西肃国公主入京那日,正好是立秋。 年宿宿在临上进宫的马车前,偷偷抓了两块立秋糕藏在手里,一入马车就甜滋滋地吃起来。 知画觉得好笑,“小姐,等会儿进了宫好吃的更多呢,您留点肚子呀。” “放心,这两块糕点都不够我塞牙缝的。”年宿宿三两下就吃完了。 立秋糕香甜软糯,十分可口,马车轧在青石路上发出轱辘的声响。 年宿宿摇摇晃晃,头上的头饰仿佛有千斤重,得靠手托着才不会压得太痛。 今日的妆造是杨月蓉在一旁盯着完成的,由不得她做主。 发型是普通的圆髻,但不普通的是那顶点翠嵌珠金冠,重工的程度可以说她头上顶着惊蛰的一套房。 知画看出她难受,坐近了些帮她扶着金冠,“小姐,再忍耐一会儿,等入了宫道,马车就不晃了,您就不会那么难受。” 年宿宿除了忍着,也没有办法。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问起了年巧月。 知画思考过后才答,“年二姑娘的马车在后面,衣裳是夫人今早送过去的,但是她穿没穿就不知道了。首饰夫人没有给她打,而是从房中挑了些不常戴的拿给她。” 年宿宿咋舌,她妈可真够心狠。 第48章 你最漂亮 照年巧月能屈能伸的性子,一定会穿杨月蓉的衣裳,也一定会用她送的首饰。 有仇归有仇,不能跟自己的面子过不去嘛。 马车停在西华门外,隔着车帘能听到外头有说话声。 年宿宿由知画搀扶着下车。 有不少小姐已经到了,身边少说有四五位丫鬟随侍。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议论那位西肃国的公主,又或揣度圣意,更多的是在暗暗比美。 年宿宿以为她穿着碧霞云纹花缎裙已经够惹眼了,没想到走进姑娘堆里反倒成了最素简的。 她们仿佛是来参加选美大赛的,不是来给西肃国公主接风的。 但也情有可原,谁让那劳什子公主点了名要见识见识琉璃国女子的风姿呢,她们若不打扮得好看点,岂不是让别国笑话? 杨月蓉也是这个心思,所以给年宿宿打扮得光彩照人,因为顾及是国宴不能太抢风头,所以奢华又低调。 她想不到,别家小姐都是往高调了穿金戴银的,和那群花团锦簇对比下来,年宿宿反而有种清雅的高贵感。 年巧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年宿宿身后,幽幽地开口: “姐姐真是漂亮,特别是头上这顶金冠,真是让妹妹羡慕不已呢。” 这话听着酸溜溜的。 年宿宿慢悠悠转过身,因为低头皇冠会掉,她只能挺直腰杆和脖子,眼神往下看向阴阳怪气她的妹妹。 这在年巧月看来,她在故意端架子,端相府嫡女大气端庄的架子。 “妹妹也漂亮,至于这金冠嘛……好看是好看,但也得看是谁戴着嘛。” 她含沙射影地怼了回去,既然要搞阴阳怪气这套,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年宿宿抬手抚了抚冠心的红宝石,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啊,妹妹我可不是说你啊,我是说这冠让知画小丫头戴的话,就一定衬不起来。” 知画是个没心没肺的,没听懂小姐的内涵,更不觉小姐是在贬低自己,笑盈盈地答: “是,这顶金冠原本普通,是戴在了小姐的头上才……”她想不出来词语夸奖这张艳美的脸和金冠的适配度,憋了半天吐出来“好看”两个字。 年宿宿被她逗乐了,朝知画皱鼻子。 年巧月被冷嘲热讽多了,但当着这么多世家小姐的面下不来台还是第一次。 年宿宿说话不遮掩,旁边的小姐们自然是听到了,还用手帕掩嘴偷偷笑话她。 年巧月不想更难堪,冷着脸离开了,去找她的小姐妹玩儿。 刚送走一个,来了一大批。 因为年巧月的话,站在年宿宿附近的姑娘们都注意到了她头上的点翠嵌珠金冠,纷纷上前表达羡慕之情,顺带夸她生得好看,不经意地拿嫡庶身份贬低年巧月,试图哄年宿宿开心。 年宿宿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直到公公来召姑娘们进去,她才得以解放。 接风宴安排在庆晖殿,皇帝坐在高台的龙椅上,皇后坐在左下首,右下首是皇帝最爱的宠妃——宁妃。 姑娘们进去时人已经到齐了。 年宿宿站在首排,她左侧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沈江月,是位娇弱的江南美人。 其余人便排在她们身后,列队入殿。 先给皇上、皇后见礼,再给诸位大臣见礼,最后皇帝让她们一一上前同西肃国的公主打招呼。 年宿宿是第一个。 她端正身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走到西肃国公主面前。终于有机会看清这位西肃国公主的真面目了。 都说西肃乃干旱之地,但公主生得十分水灵,脸蛋圆圆的,额上系锦带,锦带上挂着各色珠宝串成链子。 如此成小半块面帘,挡住左额与左眼。 她穿的是西肃的民族服饰,貂绒大衣和翻领束袖长袄。 年宿宿不动声色地敛目,墩身,行的是平辈礼。 塔亚丽歪着脑袋看她,“你很漂亮,叫什么名字?” 她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用词不讲究,所以让人觉得很不礼貌。 此话一出,殿内已经议论声四起,皇帝抬手按了按示意他们安静。塔丽亚不觉她的话有什么问题。 年宿宿莞尔一笑,“回公主,臣女是丞相之女年宿宿。” 塔亚丽露出个天真的笑容,“你是她们中最漂亮的,我喜欢。” 说罢,举起酒杯敬她,一饮而尽。 宫女也端了酒上前,递给年宿宿。 年宿宿也十分豪爽,一口闷了。 她这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喝点小酒。 其他姑娘听到塔亚丽对年宿宿的评价这么高,心中嫉妒,也有不服。 年宿宿长得是漂亮,可她们也毫不逊色。 于是在接下来的见礼中,她们的花招层出不穷,但塔亚丽始终板着脸,这惹得大臣们不快,其中不乏自己女儿在其中的,更觉得脸上挂不住。 等姑娘们见完礼落座后,就有人提出不满了。 首当其冲的是大理寺卿,“都说西肃人野蛮,既不懂礼,也不讲礼,老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工部侍郎接话,“臣附议!这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是朝中重臣,咱们的女儿给公主行礼问安,公主连个笑容都不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咱们琉璃国吗!”他怒拍几案,发出巨大的声响,身后服侍他的宫女都跪了下去。 “皇上,公主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西肃国并不把琉璃国放在眼里,依臣看,这不是来朝进贡!是来下战书的!”中书令脾气火爆,说话又直,一句话就把两国的关系给闹僵了。 年丞运身为丞相,最该主持局面的,但这几位大臣不满的是公主给他们的女儿甩脸色。 那他不满什么呢?不满公主夸他女儿漂亮吗? 年丞运刚刚的一点小骄傲现在都被吓没了。 作为当事人,塔亚丽像是听不懂他们说话一样,又或是说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依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任凭他们怎么发火,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这让大臣们更生气了。 秦奉天眼观鼻鼻观心,忐忑地朝年宿宿靠了靠,低声问:“年姑娘,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年宿宿扫他一眼,“不会。” 她的位置居然和秦奉天靠在一起,她看向上头端坐着的皇后,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 第49章 比舞 如果说她和秦奉天同侧而坐是无心之失,那对面的秦君郁旁边坐着年巧月一定是故意的。 连一个庶女都能坐在太子殿下身边,也不知道皇后是想侮辱秦君郁还是折辱皇家的颜面。 秦君郁对殿内争吵的话题并不感兴趣,盘腿立膝独自喝着闷酒,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就连坐在旁边的大臣都不敢上前搭话,用一种小心翼翼的眼神打量他。 他似乎察觉到对面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一抬眸,便撞上了那双妩媚的狐狸眼。 她托着腮,看着他,目光澄澈,像在发呆,也像在端详。 秦君郁挑眉,嘴角向上一勾,拿起酒盏朝年宿宿隔空敬酒。 年宿宿视线聚拢,看清人时他已经一盏酒下肚,她连忙回敬。 秦奉天看着两人这暗戳戳的小动作,突然很不爽。 年宿宿是母后给他挑选的王妃,怎么能当着他的面和秦君郁眉来眼去呢。 “年姑娘,本王也敬你一杯。”他故意把蒲团坐垫往前挪了挪靠近她,向秦君郁宣示主权。 年宿宿没有动,一旁的宫女颇有眼力见儿,把酒满上了,但她还是没有动。 秦奉天怒意渐显,握着酒盏的骨节发白。 在他发火之前,年宿宿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朝他盈盈一笑,“王爷恕罪,我不胜酒力,方才敬了公主,又与殿下饮了一杯,实在不能再喝了。” 她扶着额头,摇摇欲坠的模样,“喝酒误事,在这种场合,王爷也不要多喝。” 知画跪坐在身侧,贴心地倒上热茶服侍她喝下。 秦奉天吃了个哑巴亏,怒哼一声,把酒喝了下去。 秦君郁目睹全程,心头漾开一圈涟漪。 诸大臣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塔亚丽还是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她向皇帝拱手: “圣上,本公主听说琉璃国的女子学富五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既然你的臣子们都认为西肃国不如琉璃国,不如挑一位小姐与本公主比跳舞,看哪国更胜一筹。” 她语气生硬冰冷,像个传达话术的机器,让人捉摸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年宿宿盯着她,心想语言不通也有好处,根本听不出来她是在挑衅你还是想和你友好交流。 方才出声责骂的几位大臣冲出来赞成,他们不信,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书香小姐会比不上西肃蛮荒之地的野人公主! 已经有人开始举荐自己的女儿,坐在席间的姑娘们蠢蠢欲动,都希望圣上能让自己来出这个风头。 皇帝往下扫了一眼,没一个合眼缘的。 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难登大雅之堂。 倒是相府家的大小姐,生得好看,穿着得体,甚得他心。 皇后挪了挪身子,仰头往上与皇帝商议人选。 “皇上,臣妾觉得,年姑娘就不错。就是坐在天儿旁边的那姑娘,她是年丞相的女儿。”皇后提醒道。 皇帝笑了,他怎么不认得年家的姑娘?就算她进宫的次数甚少,他也不大关心世家小姐的情况,但年宿宿的名号在盛京格外响亮,有“倾国美人”之称,想不知道都难。 今日一见,果然担得“倾国”之名。 “就依皇后的吧。”皇帝的视线落在年宿宿身上,她正吃着糕点,模样娇憨,人也水灵,可见年丞运把这个女儿养得有多好。 皇后端庄一笑,心里已经打好算盘了。 既是比较,塔亚丽公主自请先献舞,再由琉璃国出人。 众人没有意见。 在所有人以为塔亚丽公主会跳西肃国大大咧咧的民族舞时,她的随从送上了一把仿真木剑。 塔亚丽公主献剑舞一曲。 她在大殿中央,十分尊敬地朝高台上的皇帝行了个琉璃国的礼,然后开始献舞。 大殿内只剩轰轰烈烈的鼓声、号角声以及悲戚急促的琵琶声,前者沉重压抑,后者哀鸣泣血,交织在一起仿若置身战火纷飞的沙场,士兵们呐喊着举刀冲锋,随着琵琶声泣泣,一个一个倒在血泊里,前仆后继。 塔亚丽的挥剑随着乐声在殿中使了一套江湖剑式,豪迈奔放,但又穿插进一些柔美的舞蹈动作,让人看到了女子的柔情,二者相撞,就像背景的鼓声与琵琶声一样,纠缠、交融。 因为常年练武,塔亚丽挥剑的动作十分利索,尽管手执木剑,却刀刀带剑气,眼神中的杀气与凛冽,让人不禁代入她是位浴血而战的女将军。 舞毕,殿内落针可闻。 塔亚丽额间有层细汗,她小口喘着气,执剑上前揖了一礼,随后回座。 那几位认为西肃国不如琉璃国的大臣此刻哑口无言,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年宿宿认为她舞得很好,比以前在视频上看专业舞者跳得还要好,而且这种身临其境的震撼感是电子视频带不来的。 她带头鼓掌,随后又有零星的掌声。 他们都不愿给西肃国的公主鼓掌,更不愿意承认琉璃国不如西肃国,所以个个板着脸,一杯杯地灌着酒。 塔亚丽朝年宿宿点头,以示感谢。 年宿宿同样朝她甜甜一笑,女孩子就该多夸,而且她跳得很好,更该夸! 皇帝面上不显,心其实已经凉了一半了。 年宿宿是长得好看,又知书达理,但在这舞姿上可还真不一定能比得过塔亚丽。 若塔亚丽跳得不好,年宿宿还能靠那张脸取胜。 可她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他若不公正,只会让人觉得琉璃国的人心胸狭隘。 但是作为东道主,被一个使者给生生压一头,他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气,左右难办。 皇后对年宿宿倒信心十足,她先是说了一通夸赞之词来赞美塔亚丽的舞姿优美,然后假意从姑娘们中挑选。 在一众人翘首以盼中,皇后的目光落在年宿宿身上。 年宿宿也在看她,顿时感觉不妙,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 皇后给她使眼色,“本宫认为,年家的姑娘最适合上前献舞。”她笑得慈善。 年宿宿心死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她没准备,机会给她干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到年宿宿身上,盯得她如坐针毡。 就在她做好赴死的准备时,对面的年巧月站了出来。 “谢皇后娘娘抬爱,臣女一定不让皇上、娘娘失望。” 第50章 妹妹别拉了我害怕 年家的姑娘,年二姑娘怎么不算年家的姑娘呢? 年巧月走到殿中,乖巧地行了个大礼。 她穿着葵扇色菊纹百褶裙,颜色鲜艳调皮,但头上却戴绿宝石的翡翠簪,耳坠子是珍珠的,口脂便紫。 可以说她的佩饰以及妆容都与衣裳格外不搭。 年宿宿突然想起来自己玩过的一个换装游戏,为了拿高分,把所有元素和属性的饰品都往人物身上堆,所以看着很突兀,年巧月就像是游戏里那个人物。 皇后正要开口解释,年家的姑娘是指年姑娘而不是年二姑娘。 可年巧月却并非误会,她是故意的,所以在皇后开口前,她先一步请示了塔亚丽公主,“公主的剑舞英姿飒爽,臣女舞姿拙劣,还请公主不要笑话。” 塔亚丽应了一声,“不会。” 群臣议论纷纷,只知道相府有位大小姐,这位二小姐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其中有知情但不完全知情的人出来“解释”。 其实这位年二小姐是庶出,但因为那房妾室生下二小姐就死了,所以二小姐养在年夫人名下。 因为年大小姐的光芒太甚,所以提起相府小姐,大家都只想到大小姐,慢慢地二小姐便被遗忘了。 众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年巧月跟年宿宿长得一点都不像亲姐妹,原来是同父异母。 这下皇后想换人都换不了了,否则塔亚丽一定会借此笑话他们。 年巧月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皇后刮目相看,借此机会让各世家都知道,相府二小姐并不比大小姐差! 也只有这样,皇后才有可能放下嫡庶的偏见,同意她嫁给秦奉天。 年巧月深呼吸一口气,与乐师沟通过后回到殿中央。 殿内安静下来,都在期待年巧月有不俗的表现,狠狠打塔亚丽的脸。 他们不知道年巧月的实力,年宿宿还不知道吗? 就年巧月那三脚猫功夫,糊弄糊弄后院里没见过世面的嬷嬷、丫鬟们还差不多,摆到国宴上来只会贻笑大方,何况前面有塔亚丽公主打板,她在后面做对比只会显得更难堪。 年宿宿心如止水,已经预料到等一下要替年巧月背祸了。 既如此,那不如就让这次出丑更彻底一点吧!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板“响屁炸弹”隔空投送给准备翩翩起舞的年巧月。 年巧月摆好了起舞的姿势,双掌合十位于胸前,右脚膝盖抬高,脚尖前勾,动作仿的是敦煌壁画上的神女,准备音乐一起她就开始跳。 哪知先响彻大殿的不是乐声,而是屁声。 巨大的轰炸声让众人以为房梁塌了,纷纷抬头往上看,房梁完好无损,等闻到臭鸡蛋、死老鼠般的臭味后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一声轰炸是有人在放屁。 年巧月面露尴尬,她放的屁,她当然清楚。 不过看众人捂着鼻子到处寻找屁味的源头时,她放心了,应该没有人发现是她放的。 殿内仍旧充斥着浓郁的臭味,皇后赶紧命宫人把窗户都打开通风散味。 年宿宿幸灾乐祸,想笑又不敢笑,万一别人以为是她放的怎么办? 但是年巧月那一脸难为情的模样真滑稽。 乐声起,年巧月专心起来,把尴尬的情绪置之脑后。众人也强制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年巧月身上。 下一秒,年巧月姿势一换,猛然觉得一股巨大的风暴从腹腔冲至某处出口,她心中大叫不好。 果不其然,她放了个更响的屁,威力之大,直接把裙子顶飞了,这甚至是个连环屁,裙子飞起落下、飞起落下…… 殿内“哀鸿遍野”。 “好臭啊!” “救命啊!我要被臭晕了!” “你吃什么了!” 年宿宿在一片混乱中偷偷喊了声:“妹妹你别拉了我害怕……哈哈哈……”笑得前倒后昂。 由于她也用手帕捂着脸,大家都被臭得摇摇欲坠,所以没人发现她在笑。 “皇上!臣申请把年二姑娘请出去!” “臣附议!” …… 他们很愤怒,但声音不大。 因为都是扯起衣襟捂住口鼻憋着气喊的,生怕吸多了中毒。 年巧月脸色十分难看,捂着肚子原地下蹲,尴尬得头都不敢抬。 本想借这次机会令所有人刮目相看,声名远播的,没想到变成了“臭名远扬”。 原本正襟危坐,勉强维持淡定表情的秦君郁,在年巧月崩出连环屁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抬起胳膊用袖子捂鼻子,眉头紧拧。 年宿宿忍俊不禁,难得见到高冷淡定的秦君郁这么狼狈的时候。 在所有人都被臭得无法呼吸时,年宿宿早就从背包里拿一颗“嗅觉失效药水”给自己服下了,所以她根本闻不到年巧月的屁。 皇后被臭得没法说话了,皇帝屏住呼吸准备说话,眼睛一闭又觉受不了,来回好几次,才勉强说出:“年二姑娘,偏殿。” 宫人们忍着恶臭,将年巧月拖走,又拿着几把大蒲扇站在窗口、门边大力往外扇风,企图把臭味扇走。 “年姑娘,你妹妹今天吃什么了?怎么……怎么放的屁这么臭啊!”秦奉天忍不住低声问她,一看就是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屁给震撼到了。 年宿宿扭头看他,一脸不屑,“闻闻得了,你还想偷配方?”她咋舌,“小馋猫。” 秦奉天:呵呵。 塔亚丽已经由宫人搀扶着去殿外透气了。 皇帝不走,大臣们自然是不敢走,只能憋着。 等气味消散后,塔亚丽回座,年巧月被宫人拉回殿内等皇帝降罪。 “她不会再放屁了吧?” “谁知道呢,我还从来没见过谁放屁这么惊天动地的。” “要不是亲鼻所闻,谁能想到一个姑娘家能放这么臭的屁。” “这绝对是琉璃国有史以来最响、最臭、最持久的屁!” …… 这话题离不开屁了。 年宿宿听着他们并不遮掩的“悄悄话”,差点笑晕过去。 年巧月这回丢人丢大了! 她跪在高台之下,接受帝后威严的审视,屁都不敢放一个,物理意义上的不敢再放了。 第51章 敦煌神女 “年二姑娘,朕念得举止得体、礼仪周全,才同意让你当众献舞,你……你怎么……”皇帝几番斟酌,说不出那个字来,更无法用言语表达他心中的震撼和愤怒。 “你怎么能让塔亚丽公主受这种罪呢!”他恨恨道,怒拍龙案,借着塔亚丽之名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皇后仿佛找到了个可以发泄的理由,将胸口里不上不下的怒火全喷到了年巧月身上。 “年二姑娘,本宫本意是让年姑娘献舞,和公主进行切磋,友好交流的。你倒好,不声不响地就上来了,本宫念在你同为年丞相的女儿,给你一次机会。” 年丞运脖子一凉,大祸临头了。 皇后咬牙切齿,“没想到你非但不认真对待,还做出如此有辱我国形象的事!不可饶恕!” 年巧月的背越伏越低,最后头都要埋进地里了。 其他大臣有一种“皇后娘娘英明!分毫不差把我心里话说出来了!”的欣慰感。 年宿宿正襟危坐,她现在就是隔壁家的孩子,多少双眼睛看着呢,可不能让人抓到小辫子了。 【请宿主立即为闯祸的年巧月背祸,倒计时,十、九、八……】 倒计时伴随着警示音,如同催命符一般在耳边震荡。 年宿宿吓得够呛,扶着金冠快步走到殿中央,“扑通”跪下,最完美的背锅,往往采用最简单的方式。 “皇后娘娘,是臣女的错,这舞是臣女教予妹妹的,子不教父之过,长姐如父,请娘娘罚我,饶了妹妹。” 她毫不犹豫叩了个响头,直起身后神色自若,正义凛然,仿佛一名即将上战场赴死的战士。 皇后“打五十板子”的话都到喉咙了,硬生生咽了下去,毕竟是年宿宿,这五十杖若真打下去,别说联姻了,年家往后几十代都得和她有仇,所以不能打。 年巧月没想到这种时候年宿宿还会出来给她顶罪,果然人越多,场合越大,她就越要表现自己,立好姐姐的人设。 年宿宿一直都将她当做垫脚石! “就算舞是你教的,可她当众……当众失仪不能是你的原因了吧?”皇后仍旧试图帮年宿宿撇清关系。 年宿宿一口认下,“是我的原因,今日我带妹妹吃了许多地瓜与鸡蛋,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情况。” 年巧月尴尬得想给自己一巴掌,特别是听到有人说“怪不得威力这么大,原来是吃了这么些好东西”时,她真的想一了百了了。 一个姑娘家家,被人这么议论,日后说起她的名字都会想到“臭屁”,这谁受得了。 皇后真的无话可说,年宿宿显然是铁了心要把错全都揽到自己的头上。 身为两名当事人的父亲——年丞运,在下首接收到了皇帝的眼神,皇帝想让他来递台阶,西肃国公主还在,当着她的面责罚年巧月,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年丞运老脸都被丢光了,还得硬着头皮上前。 他跪在两个女儿的前方,“圣上,子不教父之过,宿宿与巧月都是臣的女儿,臣有责任,但请皇上念在今日是给西肃国公主的接风宴上,饶恕小女。” 他看向皇后,补充道:“娘娘方才也说了,本意是想让宿宿上前献舞,不如就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请圣上、娘娘开恩。” 年丞运伏地一拜,两个女儿也跟着磕头。 年宿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她根本不会跳舞。 要是说吟诗作对,她好歹能“借鉴”一下李白、杜甫的诗来应付一下,可跳舞是她实地真刀真枪地干啊,这要怎么投机取巧? 在皇上答应让年宿宿将功赎罪时,她终于从背包一堆没用的道具里翻出一个名为“惊鸿舞”的符箓给自己贴上。 年宿宿申请去偏殿更衣,临走前让知画按照她的吩咐给殿内布置一下。 偏殿里,她用“暖暖衣柜”给自己变了一身“敦煌神女”的装扮。 这些小道具,平时放在包里积灰,没想到还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年宿宿斜向下反手抱着琵琶,踏着两排的烛火缓缓入场,手臂上缠绕着纱罗长条织金披帛迎风飞舞。 那一刻,像敦煌壁画里的神女现身了。 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男子眼里是欣赏和爱慕,女子眼里是惊叹和羡慕,没有一人会在此刻生出嫉妒心,担心会亵渎神女。 年宿宿感觉贴在背后的符箓在发热,然后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舞动起来。 一些高难度的动作摆出来时,她自己都震惊了。 不过很快她就适应了,神态更自然,顾盼生姿,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神性。 当然,这多亏了“惊鸿舞”符箓,否则她和年巧月没什么区别。 一曲终落,年宿宿莲步轻移退出大殿,仿佛是敦煌的神女要回到原本壁画中。 众人还停留在刚才的敦煌飞天舞中,久久不能回神。 等年宿宿换回原本的衣裳,回到殿内向皇帝致意时,才响起轰鸣般的掌声。 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还很多,有贪婪的欲望,有嫉妒眼红,她独独注意到了右侧那抹仅是欣赏与赞赏的目光。 年宿宿微微扭头,就能看到那目光是来自何人。 秦君郁久久平静地看着他,惯是阴郁的黑眸里此时漾着笑意,像是正在融化的冰水,混杂着冬的寒气和春的暖意。 她回眸一笑。 皇帝与皇后几乎用尽了书上最好的词来夸奖年宿宿,并且还要重重地赏赐她。 年宿宿不敢得寸进尺,能不让她吃板子已经是最好的赏赐了,便温柔乖巧地谢辞了皇帝的好意。 年丞运摸了摸脖子,长吁一口气,这项上人头算是保住了。 年宿宿获得一众好评,就连塔亚丽都承认自己的舞姿不如她,还说改日要与她好好研究一下这门艺术,自己那小学广播体操级别的造诣年宿宿实在不敢答应她, 应付完塔亚丽后,年宿宿正要回座,才发现她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年巧月。 年巧月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不知道在与秦奉天说什么,秦奉天心疼不已,还听得拧起了眉头。 不用猜,年巧月在跟秦奉天说她的坏话。 年宿宿想都不想,一屁股坐到秦君郁旁边。 第52章 最好公民的典范 年巧月占她的位置,她也占年巧月的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君郁目不斜视,“不经意”地往旁边扫了一眼后,惊讶道: “年姑娘怎么过来了?你的座位不是……”他看往对面,随后恍然大悟。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年宿宿甚至没看出来他是装的,朝他笑了笑,“殿下,好久不见。” 不知道他还气不气自己那日没起来送他离府…… 她不由得紧张,但耿耿于怀的是她自己。 秦君郁面色如常,还主动同她说话,哪里像是在生气的模样? 他点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没想到年姑娘的舞跳得这么好,方才看的时候真以为神女下凡了呢。” 年宿宿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讪讪一笑,“多谢殿下夸奖。” 刚才的她与现在的她就像是两个人,一个是充满神性、不可亵渎的神女,一个是温婉端庄的年大小姐。 秦君郁喝了一口酒,眼神不自觉地温柔起来,波光潋滟,她从来不只有一面。 面对歹徒时她能临危不惧地谈判,也会在需要引蛇出洞时挺身而出当诱饵,她很勇敢。 与玄机在一起时她就像个小女孩,没有那么多顾忌,叽叽喳喳地,天真烂漫。 在长辈面前,她又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年姑娘。 甚至在他面前,她好像也不敢太放肆,有东宫太子这层身份在,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条暗潮汹涌的大江。 发现他用这么柔软的眼神盯着自己,年宿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心中慌乱,手足无措地抓起酒盏,打破暧昧的气氛。“殿下,我敬您一杯,当作赔礼道歉。” 秦君郁脸发烫,但表情还是淡淡的,“年姑娘何时做了对不起本王的事?” 被他这么一问,年宿宿反倒不好意思说了,他早不记得的事,她却抓着不放,搞得好像她在多在意他一样。 可是她道歉的话已经说出口,不能再撤回,只好继续往下说,“殿下,那日您离府,我并非有意不去送您,而是贪睡误了时辰。” 她微微低着头,眼眸也垂着,从他的神角里只能看到她微红的脸颊和如蝶翅般扇动的长睫。 她握着酒盏,指尖捏得发白,“可能您公务繁忙,并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但是我过意不去,所以借此机会同殿下道个歉。” 年宿宿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每每面对秦君郁,都会紧张,明明与玄机、秦奉天、惊蛰相处时都不会出现这种情绪。 秦君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难掩轻盈的笑意。 年宿宿敢抬眸看他了,举杯敬他,带点撒娇的语气道:“殿下会原谅我吧?” 秦君郁难掩笑意,轻咳两声敛起情绪,正要与她碰杯,发现酒盏已经空了,便侧目示意身旁的宫人斟酒。 他只扫了一眼,并未细看,所以没有察觉不对劲。 可年宿宿却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环顾一周,各小姐、大臣们身边服侍的都是宫女,可为何给秦君郁倒酒的是一名太监? 那太监倒完酒后便低着头退到了他身后,太监帽落下的阴影覆盖在他的脸庞上,遮住了他的表情。 秦君郁抬了抬胳膊,敬她。 年宿宿认出来了,那太监是皇后的人,上回皇后召她进宫商议婚事时,就是这名小太监随侍左右的。 “等等!”她压抑着声音,按住秦君郁的胳膊。 秦君郁有些疑惑。 年宿宿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余光向上扫了皇后一眼,果不其然她在看秦君郁。 她笑了笑,恢复常态,抢过他手中的酒盏,“殿下,既是我向您请罪,也该是我先自罚三杯。” 她将自己的那杯酒喝下去,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腹部,一个激灵,脖子缩起。 这酒真烈啊,比她在秦奉天那边喝的度数高多了,这也是有人故意为之吧? 想让秦君郁喝醉没有防备,好下手。 “殿下,这是什么酒,真烈啊!”年宿宿拿着本属于秦君郁的那杯酒,放到鼻下闻了闻,眉头轻蹙,果然加了东西。 虽然酒味浓烈,但对于她这种常天和中药材打交道的人来说,很容易就能闻出来。 里面加入了大量的川芎和郁金。 川芎、郁金是活血化瘀的药物,而酒有通利血脉。 如果在服用这两种药物时饮酒,特别是酒盏里这种高度数的烈酒,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血管扩张,气血上涌,导致心脑压力过大,心力衰竭而亡。 古代的医疗技术太落后,说不定根本查不出死亡原因是什么,因为川芎和郁金这两种药并不是毒药,他们也没办法解释心力衰竭的情况。 秦君郁不傻,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年姑娘,酒烈,本王喝吧。”他作势去抢。 年宿宿胳膊往后一躲,“不行不行……” 然后酒就洒了,正好倒在她身后的地板上,裙角微脏。 皇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年宿宿也松了一口气,她还想着喝的时候把酒倒进袖子里呢,没想到秦君郁这么快就懂她的意思了。 若是秦奉天那个蠢蛋,指不定乐呵呵地让她喝了。 想到秦奉天,年宿宿往对面看去。 秦秦天与年巧月坐得极近,两人低头说着悄悄话,笑容满面。 就是皇后看了脸色不太好,派了周福海去提醒秦奉天。 秦奉天再怎么不情愿,也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蔫蔫儿地与年巧月拉开距离。 年巧月就像被婆婆欺负的小儿媳一脸委屈样,一声不敢吭。 年宿宿莫名觉得好笑。 “年姑娘,谢谢。”耳边传来秦君郁的声音。 年宿宿一看,那名太监已经不在了。 她大手一挥,豪迈地喝下一杯酒,“小事儿,保护太子殿下是每个琉璃国的臣民都应该做的。” 多么大义!多么无私!多么令人感动啊!她简直是最好公民的典范。 只希望日后这位太子殿下和秦奉天争皇位的时候,念着她这一刻的好,不要加害于她,这样,也不枉一片苦心。 她说得一本正经,慷慨激昂,秦君郁笑出了声。 第53章 醉酒 “年姑娘真可爱。” 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两个人同时怔住,默契地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 一个尴尬到忙碌地整理衣摆、收拾几案上摆放凌乱的糕点,一个害羞地猛喝了两杯酒。 年宿宿在穿书前就爱喝酒,特别是在科室里熬了大夜做研究时,第二日她一定会去大醉一场。 穿书后,在相府里被杨月蓉管着,被知画唠叨着,库房里的酒又不易拿到,她就只能在偷溜去缘来酒楼吃饭时喝上。 现在这么多酒摆在眼前,她得好好过过瘾。 这古代的醇酒技术还不成熟,所以酒并不够纯,多喝一些也没事。 这么想着,她一个人就喝了五六壶。 秦君郁因为刚刚的事谨慎许多,并不怎么碰酒,只在某位大臣酒壮怂人胆来给他敬酒时会喝上一杯。 年宿宿没想到这酒后劲这么大,刚下肚时只觉灼喉,酒劲一上来便头晕了。 偏偏这时塔亚丽来给她敬酒。 塔亚丽是接风宴的主角,自有不少人去给她敬酒。 皇帝与皇后旁敲侧击打探西肃国派她来琉璃的真实目的,直到后半场,她才抽出身走到年宿宿的案前。 年宿宿晕晕乎乎,坐都坐不稳,秦君郁扶了她一把。 “塔亚丽……公主,嘿嘿,你跳舞很好看……我喜欢。”她双颊酡红,笑得天真无邪,“我……我敬你一杯!” 她直接抓起酒壶,刚要喝,发现空了,拍拍旁边的秦君郁,“知画,给我再……再拿一壶来!我要和公主痛饮一场!” 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抓着秦君郁的胳膊不放。 塔亚丽本是想和她痛饮一场的,但见她已经醉了,不好再要她喝,便向秦君郁看去,“她……没事吧?” 都说琉璃国的女子娇滴滴的,因为要守各种规矩平常不饮酒,年宿宿手边倒着六个空酒壶,她也只是说胡话,并没有醉倒,塔亚丽有些意外。 秦君郁一边暗暗托着年宿宿的肩膀不让她倒在自己怀里,一边答塔亚丽的话,“年姑娘不胜酒力,并无大碍,公主若想饮酒,本王敬你。” 这一杯,是替年大小姐喝的。 相比起殿内其他人来说,塔亚丽对这两人还算有好感,所以没有驳秦君郁的面子,本来要敬年宿宿的酒,敬了他。 塔亚丽回座。 这在其他人看来,西肃国的公主特地穿过殿堂众目睽睽之下给太子殿下敬酒了。 他们顿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西肃国想与琉璃国联姻,所以才派了个公主来,目的就是让公主嫁给太子殿下或其他皇子。 殿内有五位皇子,手握东宫重权的大皇子秦君郁、清风朗月的二皇子秦冠清、背靠皇后的三皇子秦奉天、活泼开朗的四皇子秦逸思,以及年龄尚小的五皇子秦文渊。 这位塔亚丽公主显然是看上他们的太子了。 若真如此,圣上会同意一个西肃国的女子嫁给太子吗? 西肃国是战斗民族,无论男女都骑马狩猎,粗鲁莽撞,女子和他们温香软玉的琉璃姑娘根本没法可比,男子空有一身蛮力无智慧。 所以他们能保证西肃不被他国吞并,却没办法在政治上治理好城邦。 西肃国此番派公主来朝,说是进贡,其实不然。 几位大臣的视线齐刷刷看向顶上的皇帝,皇帝与宁妃在说笑,似乎没注意到下面的动静。 宴后。 年丞运被皇后留下来谈话,皇后假借担心年宿宿醉酒一个人回去不安全,让秦奉天将她送回府。 秦天天知道母后的用意,不愿意,但不敢拒绝。 等大臣们都退出去,皇帝与宁妃回了养心殿,庆晖殿里只剩皇后和年丞运。 后宫嫔妃与朝廷大臣私下议事是不合规矩的,皇后担心惹人非议便将他带至里间,这样好像更不合规矩了。 年丞运汗流浃背,立在下首双手紧握,“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屏退左右,脸上挂着端庄大气的笑,转身将几案上的安息香点燃,“丞运不必紧张,本宫想与丞运说一说家事。” 不是国政就好…… 年丞运悬着的心只放了一半。家事不会是要罚他教女无方吧? 皇后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合上香炉盖子,坐回贵妃椅上,又道: “也不是要责怪年姑娘和年二姑娘。” 他彻底放心,擦去额角的冷汗,问:“那娘娘所为何事?” “本宫想与丞相说一说年姑娘的婚事。” …… 知画扶着年宿宿往外走,一步一踉跄,秦奉天双臂环手,心不在焉地陪在旁边,无聊的看看月亮,踢踢石子,全然不顾狼狈的知画和年宿宿。 年宿宿口齿不清地道:“我想回家。” “小姐,我们现在回家,你再撑一下好不好?” 知画真怕她睡过去,秦奉天一看就没有要帮忙扶一把的意思,她一个人指定扛不动小姐。 秦奉天悠闲地吹着口哨,他就是故意不扶年宿宿的,一路上期待着她摔个狗吃屎,那才好呢。 想到年巧月在庆晖殿和他说的话他就生气。 年宿宿料准了塔亚丽公主会挑选世家小姐表演才艺,所以在出发前故意在立秋糕里给她下药,让她出丑。 谁让年宿宿在皇后要惩罚年巧月时出来说好话,让大家都觉得她是个袒护护妹妹、心地善良的好姐姐。 由于年宿宿在秦奉天心中的形象就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所以年巧月的话他毫不犹豫地相信了。 现在看年宿宿都带着恶意和厌恶。 三人行至东直门外,相府的马车已经在候着了。 其余姑娘没喝醉,走得快,已经与父亲一同离开。 东直门外孤零零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相府的,还有一辆是东宫的。 东宫太子就在东直门的门口。 四人打了个照面,知画托着年宿宿,行礼的动作十分不规范,秦奉天也敷衍。 “皇兄怎会在这?不回东宫吗?” 他在东直门,明显是要出宫。 秦君郁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皇弟怎么会在这?本王方才还看见年二姑娘着急寻你呢,看样子是被人欺负了。”他说得云淡风轻。 “什么?”秦奉天急了,“年二姑娘在哪?” 第54章 你最好 秦君郁用眼神往官道指:“年二姑娘的马车坏了,她刚走。” “走”是真的走。 秦奉天皱眉,一边是年宿宿,一边是年巧月。 他的私心是想去追年巧月的,毕竟一个姑娘家,走夜路不安全。 可若让年宿宿一个人回去,母后知道了…… 黑暗的官道,不敢想她该得有多害怕。 “本王还以为皇弟要送年二姑娘回去呢,刚才她在这等了一会儿,见你和年姑娘一齐出来,便急匆匆离开……” 秦君郁话还没说完,秦奉天给知画留下一句“照顾好年姑娘!”就跑着去追年巧月了。 “哎!王爷!”知画想叫他,人已经跑进了黑暗里。 正巧年宿宿一个不稳,往前栽去,知画身子骨小,哪里拉得住她,“小姐!” “嘭”一声闷响。 年宿宿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扑进了秦君郁的怀里。 秦君郁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搂着她腰,清新的月麟香钻入鼻尖,混合着酒味,又是别样的感觉。 年宿宿似乎也很喜欢他身上雪松的气味,抱紧了他的腰身往怀里蹭。 “小姐……殿下……我……”知画吓得不知所措,差点想跪下来给秦君郁磕头代小姐赔罪了。 秦君郁深吸一口气,“无妨,年姑娘喝醉了,本王送她回府。” 知画唯唯诺诺地应是。 秦君郁抱起年宿宿,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两人的心脏贴得很紧,心跳声似乎同步了。 在知画惊恐的目光中,他抱着人上了东宫的马车。 秋风萧瑟,知画拍了拍自己发红发烫的脸,她刚刚没看错吧!太子殿下!抱了她家小姐!上了东宫的马车! 她很想尖叫,硬生生忍住了。 她不敢上东宫的马车,便回了相府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东直门。 秦君郁正襟危坐,一身正气,眼神却慌乱。 年宿宿还坐在他身上。 因为上了马车后她抱着他不肯松手,鼻子凑近他的脖间轻嗅一口,迷迷糊糊地道: “你好香啊殿下。” 他咬牙,“你还知道本王是谁呢!” 年宿宿傻笑,不回话。 马车驶动,他不能抱着她站着,只能让她坐在自己膝上。 没想到她更过分了,葱段般的玉指攥住了他的衣襟,将他往下一拉,两人的脸距离不过一指。 秦君郁慌了,目光开始闪躲。 年宿宿眼神迷离,晶亮的狐狸眼湿漉漉地盯着他看,像极了小动物。 “殿下。”她的声音闷闷的,很轻。 秦君郁心尖仿佛有羽毛划过,痒痒的。 “嗯。”他看着她,喉咙滚动。 “殿下。” “嗯。” “殿下。” …… 她跟逗猫似的,她叫他,他一应声,她就眯着眼睛笑,跟小孩子拿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满足。 他不出声,她就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去扭他的脸,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他这么放肆! 秦君郁倒吸一口凉气,她是下死手拧他的啊。 年宿宿玩累了,脸贴着他的胸口,要睡不睡,马车摇摇晃晃的,跟坐摇椅一样很舒服。 她轻笑,“殿下,你生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作者怎么想的,你人设这么好,为什么不让你当男主呢?” 后半句秦君郁听不懂,以为她在胡言乱语,前半句他听懂了。 垂眸看她闭着眼睡在怀中,一向寒冷的心变得温热起来。 “那我和秦奉天谁更好看?”他改了自称,直呼秦奉天大名,怕她听错。 为什么要问秦奉天呢,因为每次见她与秦奉天说说笑笑,拌嘴吵架,他心里都觉得酸溜溜的,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如秦奉天? 所以当她说比所有人都好看时,他想知道这个“所有人”里包不包括秦奉天。 年宿宿睁开眼,妩媚的狐狸眼弯得像月牙,她抬手摸摸他的脸颊,有一块红着,是被她掐的,突然就笑了起来。 秦君郁抓住她发凉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轻佻,“嗯?谁更好看?” “你。”年宿宿轻声吐出一个字。 秦君郁手上力度一松,她的手滑落。 她又抬起,轻轻摸着他的脸,“你更好看,你比秦奉天好看,比秦奉天聪明,比秦奉天温柔,比秦奉天好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一股电流穿过全身,他指尖颤了颤。 一直都有人拿他和秦奉天作比较,可从没有哪个人像她一样,坚定地告诉他,他是最好的。 他一直觉得自己处心积虑,阴郁沉闷,不配得到哪个人的温柔相待,直到遇到了年宿宿。 无论是秦君郁还是玄机,年宿宿都像是照进他阴沟般的世界里的一束光。 秦君郁抱紧了她,“谢谢。” 年宿宿缩了缩,在他怀里彻底睡过去。 相府。 杨月蓉与一众丫鬟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相府的马车没等到,倒是等到了东宫的车马。 她吓得嘴唇发白。 秦君郁抱着年宿宿从马车上下来时,杨月蓉差点没晕过去。 主仆二人诚惶诚恐,不敢说太子的不是,可年宿宿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被他这样抱着成何体统! 初秋天气尚且留有余热,年宿宿穿得单薄,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肌肤之亲! 杨月蓉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活像个调色盘。 知画知晓夫人脾性,跟在秦君郁身后头都不敢抬,两人走到相府门口阶下。 杨月蓉行了礼,才问起年宿宿,“殿下,您怎么会送姎姎回府?年丞运……丞相呢?”她客气地笑着,眼底的火都要烧到秦君郁身上了。 秦君郁放年宿宿下地,几名丫鬟马上上前搀扶住已经不省人事的大小姐。 杨月蓉这才注意到他用一件披风裹住了年宿宿,怒气消了不少。 秦君郁给她揖礼,“年夫人,本王在此给年姑娘赔个不是。” 吓得杨月蓉气都不敢出声了,东宫太子给她揖礼,她何德何能? 秦君郁又道:“年丞运被父皇留下来议事了,本王见年姑娘醉酒一个人回来不安全,便让她上了本王的马车。年姑娘在马车上睡着了,但本王并没有逾矩的举动,请夫人放心。本王实在是叫不醒她,事急从权,这才将姑娘抱了下来。” 第55章 抽奖概率 可是看着躺在床上、双颊红热、一身酒气的年宿宿时,她就没有那么好笑脸了。 知画打了温水来,要给她擦身子,杨月蓉坐在床边怒目圆瞪,紧紧盯着年宿宿憋了一肚子火,没有让位的意思。 她只好抓紧盆沿站到一旁候着。 卧房内很安静,唯余蜡烛烧得啪啪响,偶尔年宿宿发出几声嘟囔声。 “小姐怎么喝这么多?”杨月蓉侧目,用余光去瞥站在她身后的知画,跟块木头似的。 知画咬紧下唇,吓得脸色惨白,夫人生气了可是很恐怖的,路过的狗都得踹两脚。 “回夫人,小姐在宴会上展示了舞姿,赢得圣上、皇后以及一众大人的好评,就连西肃国的公主也折服了。”知画小心地观察着杨月蓉的脸色。 杨月蓉最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女儿,这让她非常有成就感,紧绷着的脸终于缓和些,流露出自豪来。 知画松了口气,夸小姐总是没错的。 她又接着道:“公主觉得小姐是可交心之人,便拉着小姐喝酒,小姐担心惹公主不快会激怒圣上,牵连相府,只能就着公主。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杨月蓉把视线拉回到年宿宿身上,眼神又恢复了温柔,她给女儿掖了掖被角,手拨开鬓边的碎发,道:“我们姎姎真乖。” 杨月蓉叮嘱知画照顾好年宿宿,回了北厢院。 知画死死抓着水盆,惊出一身汗来,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这么快! 她闭了闭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出去换了盆热水给年宿宿擦身子,在屋中点起月麟香去一去酒气。 …… 年宿宿醒来时头痛欲裂,急得狂扇了自己脑袋几巴掌,结果更痛了。 知画入内时看到那场景,吓得够呛,以为她喝酒喝到痴傻了,怎么有人打自己下手这么狠的。 “小姐!小姐你干嘛呢快住手!”知画撒腿跑过去控住年宿宿两只手,“小姐你别吓我。” 年宿宿咬牙,“我要让它知道,谁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不知道是系统故障还是她幻听了,一醒来脑子里就是急促又刺耳“滴滴滴”的提示音,加之昨夜大醉,头痛得快炸了。 【宿主请注意!由于您并未及时完成任务,系统已经对您进行了电击惩罚,并且播放十分钟的提示音以警告宿主请务必注意任务的接收!严重违背系统命令者,将会被抹杀!再次提醒宿主,由于您……】 年宿宿抱着脑袋倒回床上,痛苦地缩成一团,脑子里还是系统令人烦躁的机械音,真想扣了它的电池! “啊啊啊!破系统!闭嘴啊!吵死啦!”她撕心裂肺地喊。 怪不得她醒来后身体这么难受,原来是睡梦中被电击惩罚了。 幸好,不是她喝酒的能力变弱了就好。 “小姐,您怎么样?要不我去请大夫吧?”知画担心地看着在床上滚来滚去,还时不时抽自己脑袋几拳的年宿宿。她只知道宿醉会很难受,还从没听说过有谁精神失常殴打自己的。 年宿宿勉强挤出“不用”两个字。 十分钟后。 年宿宿虚弱地呈“大“字躺在凌乱的床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头顶的房梁,累得喘气都费劲。 这种感觉,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脑子里就像是有几百个小孩在尖叫。 知画端了热水来帮她擦身子,换身干爽的衣服,又让她喝了些醒酒的汤药,眼里这才有了一点光。 人一清醒,想的就多了。 年宿宿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马车里的场景。 她无论多醉,都不会断片儿,所以她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干了什么。 比如坐在秦君郁的怀里说他香、抱着他的脖子跟饿狼扑食一样猛嗅、攥着他的衣襟夸他比秦奉天好一万倍、不爽的时候把他的脸掐得红肿。 秦君郁竟然也没有发火? 当然,她也记得那句“谢谢”。 记忆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闪过,年宿宿握紧拳头咬紧牙死死闭上了眼,企图忘掉那些事。 她怎么会……她怎么敢……调戏秦君郁的?她伸出手右,摊开手心,就是这只手,昨天晚上掐的他的脸,攥的他的衣领,摸的他下巴。 年宿宿心里一阵酥酥麻麻,羞耻之余,还有点激动,就像看电视剧时看到男女主暧昧期间的极限拉扯一样。她攥紧拳头,忍住了想尖叫的冲动。 平复情绪后,年宿宿决定先把奖给抽了。 【恭喜宿主获得“违背系统指令一次”!物品已存进背包里。】 年宿宿听着这机械音好像比平时要激动,怎么她能违背系统指令,系统比她还高兴? 【违背指令类的道具在奖池里抽到的概率仅为0.02%哦!】 “所以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啊,把概率搞这么低?”她鄙夷地皱眉,“你们这个系统的前身是做卡池抽奖游戏的吧?” 就像乙女游戏里把几个男主的卡或相关的互动道具放进一个池子里,概率降到最低,玩家抽不到自己想要的男主就得充钱。 再如王者荣耀以及和平精英的游戏皮肤,也通常采用转转盘的方式来大捞一笔。 【系统创始人有过在腾讯工作的经历哦】 “怪不得……”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 这个系统什么时候变智能了?以前问十句答不上一句,现在居然能进行对话了。 【随着宿主经验值的积累,系统开发的程度也会更高哦!所以请宿主务必认真遵守规则。】 年宿宿懒得理这个破系统,她可没忘记自己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被电击了。 于是将知画叫了进来,问年巧月是不是又闯祸了。 知画觉得她料事如神,“小姐,您都醉成那样了还知道二小姐出事了啊!” “快说快说。”年宿宿催她。 “昨夜二小姐是被庆王送回来的,夫人说她不知廉耻,不守女德,罚她在中堂里跪一夜,结果老爷回来后见到二小姐,想起宫里的事,觉得二小姐让他颜面尽失,便让人打了二小姐十板子。” 知画想起那血肉模糊的场面,害怕地抖唇,“然后二小姐就顶着伤口在中堂跪了一夜。” 第56章 做事罪名 这对爹娘也真够狠心的,十板子下去年巧月那副身子骨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给人打得奄奄一息之后还得跪一夜。 年宿宿又震惊又欣慰,震惊的是她爹娘对年巧月一点都不手下留情,欣慰的是他们间接地帮自己报了背锅的仇。 但代价是她被系统电击且轰炸了十分钟。 年宿宿从自己的库房里拿上几样补品,前往西厢院看望年巧月。 系统说了,她经验积累得越多,系统开发的程度就越高,这让她不由得畅想起未来能得个金手指或者全能百宝箱之类的东西。 所以就要让年巧月多多闯祸,她多多背锅! 年宿宿一脚踏入西厢院,左右手拎着几个大盒子。 正巧碰到张婆子骂骂咧咧地退出年巧月的屋子。 “这个赔钱货!自己不争气比不过大小姐就算了!怎么还天天闯祸!害得整个西厢院都不被人待见!跟着她真遭罪!”张婆子脸颊凹陷,那双混浊的老眼倒是犀利。 她在相府待了十几年,伺候过两任主子,怎么说也是老人,可还比不上年宿宿身边的知画小蹄子日子过得滋润,这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张婆子一边数落年巧月一边往外走,见到站在院门的年宿宿,顿时换了一副嘴脸。 “哎呦喂!大小姐!大姑娘!姑奶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张婆子弓腰驼背,搓着掌心屁颠屁颠凑到年宿宿跟前,盯紧了她手里拿的东西。 东厢院的东西,可比西厢院的好多了。 年宿宿看都没看她一眼,问:“你家二小姐在吗?” “大小姐这话说的,怎么就是我的二小姐呢?二小姐是相府的二小姐,一是相府的下人,也是大小姐的人呀,大小姐以后有什么尽管吩咐!我必定替您办妥咯!”张婆子笑出两排黄牙,几次想要动手去拿那几个盒子。 年宿宿听着这话怪怪的,没有多想,越过她去进到院内,直接往西屋走。 张婆子在后面跟了过去,“大小姐,您拿的东西是给二小姐的吗?二小姐的东西一贯是我收着的,不如……” 年宿宿停下脚步,回头瞪她一眼,“滚!” “是是是!”张婆子点头哈腰,“我滚我滚!” 年宿宿提着东西进了西屋。 屋内用的是相府库房统一发的苏合香,阵设十分简单,家具旧得掉漆,纱帐和帷幔用的是前几年老旧的款式。 年巧月这个二小姐过得是真惨! 玉珠在服侍年巧月喝药。 年巧月趴在床上,面色如纸,抬头喝药都费力。 “妹妹,一夜不见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年宿宿把礼盒随手放到桌上,信步到床边,居高临下凝视年巧月。 年巧月气若游丝,双臂交叠在枕上支撑着头部,没有看年宿宿,给玉珠使眼色让她出去。 玉珠看着只喝了一半的药犹豫不决,又看看年宿宿。 年宿宿挑眉,嗤笑:“妹妹,把药喝了吧,好的快些。” 玉珠继续喂药,等药碗见了底才出去。 房内只有姐妹二人,年宿宿懒得装了,拖来一张圆凳,坐在床头边,正好看清年巧月的表情。 “年巧月,挨罚的滋味儿不好受吧?”她翘着二郎腿,幸灾乐祸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 她给年巧月背锅,受的罚可不少,这回让年巧月也尝尝挨板子是什么感觉。 “呵……”年巧月眼皮沉沉,依然掩盖不住眼里对她的恨意,“年宿宿,你不是爱出风头吗?昨天晚上怎么不凭空出现了?” 年宿宿脸突然沉了下来,果然年巧月就是吃准了自己每次都会替她收拾烂摊子,做事才肆无忌惮。 若让年巧月知道她有个强制背锅的系统,到时候估计系统任务派发的速度都赶不上她闯祸的速度。 她松了眉头,盈盈地笑着,“妹妹,你是不是真以为每次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救你啊?” 年巧月抿着唇,没有说话,被她猜中了。 她起身坐到塌边,挑起枕上的一缕青丝,在手里玩弄,明显能感觉到年巧月整个人紧绷着。 “那你就错了。”年宿宿语气骤然降到冰点。 既然年巧月总认为自己利用她立人设,不如就坐实了这个罪名,再恐吓她一下,不至于年巧月总想着有人当替罪羊就什么人都敢得罪了。 “我既然把你当作一个立人设的工具,又怎么会为了你而搭上自己呢?你惹爹娘生气,我能顺势做个孝顺长辈的乖乖女,你在皇上皇后面前出丑,我也能护着你让大家以为我是个呵护妹妹的好姐姐。” “但是你要是敢胆大包天,做一些违反琉璃国法的事,又或是惹不该惹的人,就别想着我会出头给你顶罪了。” 她一掌扣住年巧月的后脑勺,掐住脖子往上提。 年巧月本就虚弱,被她这么一抓,牵动了伤口,发出痛苦的低吟声。 年宿宿俯下身,手上力道加大了些,年巧月眉头紧锁,大汗淋漓。 “知道了吗?妹妹。” “咳咳咳……你,放开我!” 年巧月喘气都难了,但还是反手去拍那只掐住她脖子的手。 年宿宿嗤笑一声,松开她。 “这十板子是我给你的警告,以后好好给我当个工具人,我会考虑不让你吃苦头的,但你若敢触碰我的底线,你就死定了。” 年巧月侧着脑袋,眼睛死到钳住年宿宿,状态像个濒死但心中不甘仍在挣扎的人。 年宿宿走了,一个施舍的眼神都没留下。 年巧月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缓缓闭上眼睛,小口小口喘着气。 张婆子等在门口,一见到年宿宿就迎上去溜须拍马。 “大小姐,您是来教训二小姐的吧?我也觉得二小姐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昨天晚上老爷夫人罚了她,她还不服气呢,今早问她什么都不说,像我打的她一样!大小姐您这次来得好,是该有个明事理的人骂骂二小姐了!磨一磨她的脾气!” 年宿宿特地加快了脚步,非但没甩开张婆子,后者还越走越快,直接越到她前头去了。 她猛然停下脚步,张婆子没刹住往前走了三四步,随后又倒退回来。 第57章 男女通吃 “大小姐,您就说我讲的对不对吧。二小姐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她的为人和性情我最了解不过了!”张婆子上手拉住年宿宿的袖子,压低声音,笑得奸诈,“您若是大小姐想要治一治二小姐,我有的是办法。”她挤了挤眉眼。 这话里有话。 年宿宿想起她刚进门时张婆子的表现,结合现在的暗示,该不会是想跳槽吧这槽老婆子。 背刺前主人的狗奴才她可不要,说不定转头将她也给卖了。 年宿宿嫌弃地打掉那只皱巴巴黑、黢黢的手。 “张婆子,你的工作是服侍好二小姐。若让爹知道你背地里抵毁巧月妹妹,还想挑拨离间我们姐妹间的感情,你猜爹会不会打你二十板子然后再赶出相府?” 张婆子不敢说话了,哆哆嗦嗦地收回手,缩头乌龟般含胸驼背。 张婆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今日是年宿宿,明日就可能是杨月蓉,又或是别的什么人,最好的办法的是吓一吓她,让她安分跟着年巧月,正好年巧月是个敏感自卑又自诩清高的,得让张婆子这种粗人来搓一搓她的傲性。 年宿宿走时张婆子没再敢跟过去,就是苦了年巧月,尚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还要看张婆子的脸色。 别看年巧月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伤好得倒好,只养了八日就能下地走路了。 年宿宿震惊于她的恢复速度,更震惊年巧月伤才好,就迫不及待去惹事了。 想来是在试探年宿宿的态度。 那日她说了,只要不触及底线,她都会帮忙收拾烂摊子,所以年巧月这是在验证这话的真假。 年宿宿歇不了一点,刚完成完一个任务,系统就又提示她年巧月闯祸了。 三天下来,她的业绩蹭蹭往上涨,经验总值积累到了285点。 好不容易年巧月把自己折腾累了,她正要好好睡一觉,塔亚丽上门来找她了。 整个相府如临大敌。 塔亚丽风风火火走在前头,年丞运和杨月蓉带着一众丫鬟和侍卫跟在后头,问也不敢问,拦也不敢拦。 公主说要找年大小姐,他们只能派人带路。 一行人涌入东厢院,吓坏了知画。 年丞运使了个眼色,“姎姎呢!快把人叫出来。” 塔亚丽认得知画,一把将人从年丞运身后拉出来,笑着问她:“年姑娘呢,本公主要出去玩,叫她一起。” 塔亚丽也才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和知画差不多高,话说得生硬,但并没有恶意,听着并不会觉得是命令,配上她圆嘟嘟的脸反而觉得可爱。 知画看了年丞运一眼,年丞运又使眼色让她去叫人,这才转头跑往年宿宿的屋子。 这么大的阵仗,张婆子收到风声后又去年巧月耳边吹风。 “那什么西施国的公主去找年宿宿了,二姑娘您怎么不着急哟!”张婆子急得团团转,“年宿宿那狐媚子,勾引男人还不够,还要媚惑女人,男女通吃!伤风败俗!” 年巧月放下花样,她准备给秦奉天绣个荷包,布料都挑好了,就差选个花样了。那一沓花样她拿起来还没看两眼呢,张婆子就火急火燎回来报信,把她的好心情全搞没了。 “张嫂,急有什么用啊,公主想去找她我能拦得住吗?” 张婆子“哎呀”一声,手指头点着她开始说道:“你拦不住你好歹去看看啊!实在不行把公主往外一拉说年宿宿身体不舒服,这表现的机会不就是你的了吗!把公主伺候好了,皇上少不了你的赏赐!” 年巧月听得烦了,抓起绣框往桌上一砸,“行了!我知道了,每回都唠叨个不停,我听都听烦了!” 张婆子不服,想反驳。 “你一个下人,要教主子怎么做事吗!”年巧月冷下脸,瞪着她。 张婆子没想到年巧月居然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一口气在胸口里出不去下不来,胸膛起起伏伏,她憋红了脸。 “我看在你与我娘一同进府做工,她怀孕后你又贴身照顾的份上,我喊你一声张嫂。”年巧月也气极了,她早就受够张婆子总是不分尊卑来说教了,今天就把话与她说明白! 张婆子自知理亏,低着头不敢作声。 “但是你呢,心里有把我这个二小姐放在眼里吗?还是说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年巧月故意把张婆子的心里话说出来,好叫这婆子知道,她不是那个软弱无力、任人欺负的二小姐。 “哎呦我的二小姐!”张婆子膝盖一弯跪倒在她面前,哭着往前扑,“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相府尊贵的二小姐呀!我给你想法子帮你打探消息,帮你防着东厢院和北厢院那两位,到头来被说成是个没良心的!” 她的哭声拉得很长,脸上没有一滴泪下来,像人办丧事时花钱请的专业哭丧人,一哭一拜,一哭一拜。 年巧月冷眼看她,讥讽一笑,随后换了个温和的表情,伸手将人扶起,“张嫂,你看你说的,我那不过是气话罢了,怎么会怀疑你待我的真心呢?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 张婆子抹了把老脸,止住哭声,“二小姐,可别再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了,险些把我吓死。” 若年巧月真把她的事报给年丞运听,那个视规矩、面子如命的老古板,一定会让她吃板子的。 张婆子属实是捏了把汗。 “不会了不会了。”年巧月笑得甜甜的,“我知道张嫂心里是把我当主子的。” “是是是。”张婆子此时流的汗都比她哭时的眼泪多。 年巧月将人给遣走后,也坐不住了,立马将东西收起来匆匆赶去东厢院,结果人已经走光了,抓住侍卫一问才知,半刻钟前,年宿宿就与公主前往缘来酒楼用膳了。 “那……老爷和夫人去了吗?”年巧月又问。 侍卫挠挠头,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但答得诚实,“就大小姐和公主,其他人没去,一个随侍也没带。” 年巧月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提起裙摆跑出府,往缘来酒楼的方向去。 第58章 驸马 缘来酒楼。 年宿宿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玄机。 玄机与一群兄弟在喝酒,他们的装扮与惊蛰很像,她猜测这些都是天玄山庄的人。 他们的包厢在二楼的第二间,门是开着的,所以年宿宿与塔亚丽一上楼就看到对门而坐的玄机。 她并不准备打招呼,毕竟自己的身份特殊。 金色蝴蝶面具之下的一双古潭般的深邃眼眸,不知刚才淡到什么话题,他眼角盈着浅浅的笑意,不经意地往外扫一眼,玄机也看到她了。 凤眸一怔,有些诧异。 年宿宿突然觉得那双凤目很熟悉。 “年姑娘,你在看什么?”塔亚丽侧头,朝包厢的方向看。 她收回视线,朝身边的塔亚丽笑,“没什么。公主,我们的包厢在前面。” 塔亚丽本是站在她右侧的,往她左侧的包厢看了一眼,像是被勾了魂一样,从年宿宿面前走过,往包厢里去。 “公主!”年宿宿用压抑的气声喊塔亚丽,“别过去。”她伸手想抓住塔亚丽的胳膊,没想到滑脱了,人已经进了包厢里。 几名喝酒说笑的青年人停下来,纷纷扭头看塔亚丽。 塔亚丽穿着西肃国的传统服饰——元团窠纹织金锦窄袖袍,头戴镶满翡翠、珊珊的翻檐尖顶帽,梳八条辫子,两肩各四条,辫上缀满宝石、玛瑙,和她面帘上的宝石装饰一样。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女子,几人交换了个眼神,那姑娘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庄主,莫不是庄主在外头的露水情缘? 年轻气盛的青年们会心一笑,都懂了对方的意思,默契地转头看向玄机。 玄机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腰间束一枚青玉玉佩,端坐着,通身矜贵自持的气派。 “年姑娘,好巧。”温润如玉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年宿宿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硬着头皮走到塔亚丽身后,给房内一干人赔罪,“抱歉各位公子。这位是西肃国的公主,我们今日本想寻个地方用午膳,不曾想公主走错包厢,打扰了各位的雅兴,我们现在就离开。” 她扯了扯塔亚丽的袖子,低声道:“公主,我们走。” 她人都已经转身走出半步了,塔亚丽一把将人拉了回来,“年姑娘,你认识他们?” 年宿宿用余光扫了一眼,几双眼睛盯着她们俩,如芒刺背,她赶紧摇头,“不认识。” “他与你打招呼了。”塔亚丽指着玄机,笑得天真无邪,露出上齿两颗小虎牙,用最稚嫩的声音说最吓人的话,“本公主要他,当附马。” 几名青年闻声起哄,拍桌的拍桌,鼓掌的鼓掌,还有的掌心击嘴发出“喔喔喔”的猴叫声。 年宿宿头大,想起了读书时坐在后排的调皮的男生,一但发现哪个男同学和女同学走得近,就会出现这种反祖的现象。 更让她头大的,是身边这位“童言无忌”的小公主,明明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卖糖人的,撒着娇要亲自动手画个她的坐骑——乌孙马,现在竟挑起附马来了。 “公主,不是大街上随意抓个人来就能当附马的,你乖乖听话,我带你吃好吃的好不好?”年宿宿哄小孩似的,俯身低头,轻声细语。 塔亚丽眨了眨拥有金色瞳孔的大眼,道:“是呀,在西肃,看上哪个就可以带回家,本公主喜欢,是他的荣幸。” 年宿宿扶额,文化间的差异实在太可怕了。 在西肃,女子是男人、勇士的战利品,是附属强者的弱者,是繁衍的公具,而塔亚丽作为尊贵公主,她看上的男子,自然就成了附属于她的一个男宠。 她没办法给塔亚丽解释在琉璃国这是强娶的违法行为,更不奢求她能理解并遵守这个规则。 塔亚丽一看就是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的天真的小女孩,对世界的理解很单纯,在西肃野蛮思想的熏陶下,她的行事风格就是简单粗暴的。喜欢谁就抢回家,讨厌谁就手起刀落把人杀了。 “哦呦,西肃国的公主?”其中一名绿衣青年摸着下巴打量塔亚丽,语气有几分轻挑,“那你知道这位是谁吗?” 他指的是玄机。 塔亚丽:“不认识。” 一旁的紫衣青衣站了起来,一手叉腰,语气十分夸张,“这可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盖世无双!超凡入圣!鼎鼎大名的天玄……” “咳咳咳!”玄机重咳两声,轻飘飘扫他一眼。 紫衣青年的气势立马就弱了,嘿嘿笑了两声一屁股坐下。 蓝衣青年和黑衣青年忍俊不禁,极力憋笑。 塔亚丽眼睛微微瞪大,“所以……他叫天玄?” 年宿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包厢内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哄堂大笑。 玄机:…… 最后还是玄机结束了这场闹剧,他提议和公主进行比试,若他赢,公主便死了这条心,若公主赢,他便做附马。 公主欣然应允,战斗民族,没有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 年宿宿劝不住,只能跟着。 年巧月真是来的好不如来的巧,她赶到时,一行人正下楼,迎面遇上。 她挡在楼梯口,一群人被堵住。 紫衣青年走在最后,探了个脑袋出去,看到前面被人挡住了,吆喝了一嗓子:“喂!好狗不挡道,快让开!” 年巧月脸一红,囧迫地揉着手帕,泫然欲泣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塔亚丽,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后面的年宿宿,用一种讨好的语气道:“公主,你们要做什么?可以带上我吗?算是为接风宴的事给公主赔罪。” 塔亚丽呆呆地看着她,迟钝了几秒才点头,“哦。好。” 于是原本是玄机和塔亚丽两个人的比试,变成了三个人。 年巧月知道事情经过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塔亚丽是个较真的人,年巧月说要一起,她答应了,那就一定要参加。 一群人寻寻觅觅,要找块空地。 几名青年人最积极,叽叽喳喳走在前头,要下赌注赌谁会赢。 玄机与年宿宿走在最后面。 玄机问她:“年姑娘,要是我输了怎么办?” 年宿宿眼珠子一转,打起了坏主意,“你知道吗?在西肃国,外族人是不能当附马的,你赘过去了顶多算男宠!” 第59章 菜就多练 “哦?”玄机眉头一挑,语气上扬,似乎很意外,“当真?” 年宿宿笑得神秘。 都说天玄山庄的情报网遍布天下,但玄机这位庄主似乎并不了解西肃国的风俗。 “当然!我能骗你吗?”年宿宿煞有其事扯着他袖子将他拉近了些,盯着前方塔亚丽的背影低声道:“这是公主告诉我的,你要是输了就会轮为她的男宠,她府上的十几个男子都是在街上看到、喜欢上了就抓回去。” 她拍拍玄机的背,“加油!” 玄机难以掩饰笑意,幸好有面具掩护才没让她看到。 一行人来到一片空地,黑衣青年双臂抱胸,视线在三个参赛者身上转了一圈,“要怎么比?规则是什么?” 塔亚丽不假思索地答:“打架。” 玄机没意见。 年巧月急了,“不公平!我不会武功,那不是直接输在起跑线上了吗?” 紫衣青年“切”了一声,鄙夷道:“谁让你要插一脚进来啊?” 比起这个娇柔做作的二小姐,他还是更喜欢年大小姐。 年巧月被呛得脸红。她还以为他们要去玩才提出要一起的,谁知道是比试啊!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没事。”年宿宿上前一步,一掌按在年巧月肩头,年巧月一个踉跄,她安慰道:“输在起跑线,总比输在终点好,省了一顿跑。” 年巧月觉得自己被打懵了,这话怪怪的,又好像是这个道理。 公平起见,决定让塔亚丽和年巧月各想一个比试规则,玄机来选。 塔亚丽“不忘初心”,毅然决然说出“打架”两个字。 年巧月沉吟片刻,在几人期待的眼神中说出了“猜丁壳”三个字。 玄机:…… 年宿宿:…… 塔亚丽…… 紫衣、青年、黑衣、蓝衣青年:…… 毫无悬念,玄机选了塔亚丽。 猜丁壳虽然能在最短的时间间决胜负,但没什么实力成分在,完全靠运气,玄机还真担心自己会输,至少打架他在行。 第一场塔亚丽对年巧月,一招制敌。 第二场玄机对年巧月,年巧月直接认输。玄机一掌下来,能把她打瘫了。 最后就是玄机对塔亚丽。 年宿宿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玄机上场前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她的脸一下子就涨热了。 在玄机轻松赢了塔亚丽后,年宿宿忍不住把紫衣青年拉到一边。 “干嘛啊年大小姐,是不是被我们庄主迷倒了想打听一下他的情感状况啊?” 紫衣青年也不管年宿宿无语的表情,反客为主,将她拉得更远了。 玄机在几十步开外,迷惑地看着他们。 “年姑娘我跟你说,你要是喜欢我们庄主呢你就大胆放心出手!我加入天玄山庄这么久,跟着他这么长时间,还从没见过他身边有哪个姑娘呢。” 他喘口气的时间,年宿宿把说话权抢了过去,“不是,我是想问问你,你们庄主有没有去过西肃国?” 方才玄机与塔亚丽对打前,在她耳边说的就是“我在西肃国住过一段时间”。 她霎时就脸红囧迫了,本以为耍了玄机,没想到自己在他眼里完全是个小丑。 “这你就问对人了。”紫衣青年摆起架势,“想当年,我跟着庄主东奔西跑,叱咤南北!别说西肃国了,就连南疆、北戒等地……” 年宿宿打断他,“那就去过了?” 他点点头。 年宿宿转身走了。 回到玄机身侧,她哼哼两声,冷脸相待。 玄机觉得好笑,分明是她先诓他的,怎么反倒先生气了? 年巧月输给了他们,由于并没有事先说好对她的惩罚,只能由最级获胜者——玄机,现场想一个。 玄机将决定权交给年宿宿。 年巧月感觉大事不妙,在年宿宿思考的时间里去找玄机撒娇。 “公子~”年巧月不知道玄机的身份,以为他是京中哪个世家的公子哥,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一个弱女子,您武功高强,我输了不是很正常嘛,要不就不要罚我了好不好?” 玄机视线下移,扫到她那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表情,有些嫌恶,抽出了被她拉住的袖子,“愿赌服输,你玩儿不起是吧?” 年巧月气愤,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年宿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年巧月身后,阴阳怪气道:“菜就多练,输不起别玩儿。” 在年巧月落泪之前,她赶紧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免得她哭两次,“你平时也没做什么好事,这回我让你积点德。” “什么意思?”年巧月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知道在相府做工的王大爷吗?”年宿宿笑意渐显,“他家里有十亩菜地,平时呢就爱挑挑粪水淋淋菜,不幸的是他前几天扭到腰了。你的任务就是去王大爷家,挑粪,把那十亩地给淋了。” 年巧月如晴天霹雳。心里做好了年宿宿会整她的准备,但没想到整得这么狠。 “可以换一个吗?”年巧月可怜巴巴地问。 年宿宿点头,让她燃起了一点希望,但当她听到另一个惩罚的时候,毫不犹豫选了去挑粪。 因为第二个惩罚是:从城门沿着朱雀大街一直跳到宫门,边跳边喊“我不是年巧月,我是是乌龟王八蛋,我是年巧月,我不是乌龟王八蛋”。 相比起满大街丢人,年巧月更愿意独自干苦力。 玄机派了紫衣青年监督年巧月,若今天完不成,明天就执行第二个惩罚,以防年巧月装蒜偷懒。 紫衣青年求之不得,他早看年巧月不顺眼了。 在前往王大爷家前,紫衣青年拍着胸脯向年宿宿保证,“大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会秉公执法的!” 年宿宿欣慰点头。 其余几个人也要跟着去,于是年巧月在四个人的“押送”下,前往王大爷家。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塔亚丽看着玄机,很认真地问他:“你真的不愿意跟我回西肃?你武功很好,父汗一定喜欢,你当附马,可以给你管理一支兵队,我保证。” 玄机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你们一支兵队有多少人?” “一千人。”塔亚丽十分骄傲。 玄机轻笑,摇了摇头,“多谢公主美意,我难担大任。” 他信步离去。 第60章 西肃国之旅 年宿宿也摇头,天玄山庄治下,明面上少说也有几万人,更别说那些暗卫和死士,一千人对玄机来说太大材小用了。 塔亚丽有些不甘心,金色的曈孔暗淡了。 年宿宿将她送到驿站后回了相府。 翌日,年宿宿收到一封信,信纸上有蝴蝶暗纹,是天玄山庄的信,她原以为是玄机,没想到是那名紫衣青年。 他叫九月,专门写信来告诉她,昨日在他和三名师兄的监督下,年巧月把十亩菜地全浇完了。 有意思的是年巧月浇完第二亩地就累得不行了,去打粪水时不小心栽进了粪坑里,还是王大爷的孙子不嫌弃给她捞起来的,年巧月想回府换衣裳,他们几个不让,等到年巧月淋完菜地时,身上的粪水已经凝结了,臭气熏天。 怪不得昨天夜里西厢院的动静那么大,年宿宿光是看纸上的文字都笑得直不起腰,不敢想现场得有多滑稽。 她有些后悔没跟着去了。 知画匆匆跑进门,左右扭头,发现小姐躺在里间的软榻上笑得合不拢嘴,“哎呀”一声过去将人拽起来,“小姐,快快快,去前厅接旨!” 年宿宿听到“接旨”两个字,吓得不知所云,匆匆穿上鞋子与知画赶过去。 年丞运和杨月蓉已经在候着了,年巧月也在,只等年宿宿。 来传旨的是皇帝身边的得力太监,一大家子提心吊胆地跪下接旨,除了年丞运,他并不紧张,反而像提前知道了圣旨的内容,有些担心。 太监清嗓子,展开一纸圣书,捏尖了嗓子诵读起来。 年宿宿战战兢兢地听完,颤颤巍巍地接了圣旨。 明日塔亚丽启程回国,皇上让她和太子以及庆王一起,把琉璃国的书本典籍、丝绸瓷器等物品随公主的仪仗一起送回西肃国,以示两国交好。 年宿宿双手捧着圣旨,仿佛拿了个烫手山芋。 塔亚丽是邀请过自己去西肃国玩,她也确实应付式地答应了,但是没说过是以这种方式啊! 运送邦交物资,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这些货品在途中出现问题,破坏两国友谊,麻烦就大了。另外两名是皇子,她只是一个闺阁小姐,皇帝要降罪,她一定是被推出去顶罪的那个。 年丞运将传旨太监送走后,神色凝重,将年宿宿传到书房问话。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年宿宿迫不及待地问。 塔亚丽为什么突然要回国?琉璃又为什么要送礼给西肃?还派她和两名皇子押运,这听起来一点都不合理。 年丞运眉心不展,吐了口浊气,“我刚刚从宫里出来。依照圣上的意思,是想和西肃达成友好的合作关系,公主正好进宫提了西肃国派她来琉璃的目的。” “西肃也想和平交往?”年宿宿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嗯。”年丞运点头。“西肃承诺会管住西北一带保证我国边境的安全,并且每年会进贡战马、牛羊和兵器,作为回礼琉璃也要送他们书籍、绸段、药材和瓷器。” 他坐在圈椅上,身子往前一倾,补充道:“圣上原本只派了太子一人押送物资,皇后提议让庆王跟着去锻练,公主点名要你跟着去,最后就成了你们三人。” 年宿宿茅塞顿开,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这样的话,负责人是秦君郁,她只是个随行的,出了什么问题应该赖不到她头上吧? 年丞运见她松了口气,忍不住提醒,“你虽然只是个随行的,凡事也要谨小慎微,别惹怒了公主,更别得罪太子殿下和庆王。” 随后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话,这才放她离开。 年宿宿回到东厢院时杨月蓉站在衣柜前指点江山。 “眼下是秋季了,盛京尚且有凉意,更别说西肃那种塞外的苦寒之地,厚的袄子、狐裘、大氅也要多带,贴身穿的厚棉里衣……” 知画不依照吩咐不断从衣柜里把衣裳一件件掏出来,另外几个小丫头负责叠衣裳打包起来。 年宿宿走上前拽拽杨月蓉的胳膊,“娘,我只是把东西送过去就回来了,来回也就一个月的路程,用不着带这么多厚衣服的。” 杨月蓉拍开她的手,“别捣乱,该带就带别嫌麻烦,到时候冷了有你好受的。 年宿宿拦不住,劝不停,干脆进内室睡觉。 …… 公主的仪仗队加上十几辆装满物资的木箱子,将朱雀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有百姓出来看热闹,人头攒动,纷纷仰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载人的马车事先停在城外。 塔亚丽牵着年宿宿的手说几句话便上了她的马车。 秦君郁与年宿宿还在等秦奉天。 “他还去吗?已经迟到一刻钟了。”年宿宿叉腰,看眼顶上的太阳,等得不耐烦了。 秦君郁看着朱雀大街,眉心轻拧,“他做事一向拖拉。” 原来是已经习惯了,怪不得一句抱怨都没有。 两人刚吐槽完,秦奉天就来了,身后的四名小厮大汗淋漓,吃力地抬着个大木头箱子。 “不知道的以为你搬家呢。”年宿宿吐槽了一句。 秦奉天冷哼一声,没有理睬,让人将那大木箱塞进那辆大的马车里去。 这是准备给他们三人一同乘坐的,还有一辆小的是备用马车。 秦奉天将这个大箱子往里头一塞,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年宿宿和秦君郁根本没法儿进去。 秦奉天兴高采烈地登上车,撩起帘子准备进去,又回头朝两人道:“这辆马车只能放我和我的宝贝,你们俩去坐那辆马车吧。”他用眼神指了指旁边简陋的小马车。 “哼!凭什么他一个人占一辆车!”年宿宿不服,朝大马车的方向踢去一颗石子。 秦君郁嘴角一勾,或许不是一个人呢。 因为秦奉天,他们已经耽误得够久了,人一齐车队便立马出发,往西进发。 城里的百姓好奇地将浩浩荡荡的队伍送出城,又收回目光,继续麻木地干活。 此番出门,年宿宿带了惊蛰,没带知画,一来是因为惊蛰会武功能保护她,二来知画是个小姑娘,年宿宿怕她在路上吃苦,便让她看家。 秦君郁身边还是雷打不动的阿隼。 第61章 鸿雁南飞 由于队伍十分庞大,车马拉的重物多,所以他们的速度很慢。 秦奉天等队伍驶出盛京的边界才敢将那大木头箱子打开。 里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宝贝,而是——年巧月。 年巧月缩在黑暗狭小的木箱里,全身又麻又痛,忍了很久终于等到秦奉天将她放出来了。 她攀着箱沿坐了起来,发髫已经散乱,头发上还沾着些铺在箱底的稻草,跟逃难似的。 “王爷,我们这是出盛京了吗?”年巧月难掩语气中的雀跃。 秦奉天伸手去扶她,“先出来再说。” 年巧月也不矫情,握上他的手从木箱里跨出来,她迫不及待坐到车窗边,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外瞧。 一望无际的田地和落日余晖,秋风吹来的是自由的气息。 这是已经离开盛京了。 年巧月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她放下帘子,将视线收回车内。秦奉天已经拿工具将那木箱给拆了,六块木板整整齐齐地叠方在角落里。车内空间瞬间变大不少。 “王爷,谢谢你愿意带我出来。”年巧月低下头,嘴角噙着笑,双手放在膝上,娇羞地揉着帕子。 那日相府上下跪接圣旨,她满怀期待,可直到圣旨放到了年宿宿手里,都没能听到她的名字。 她当然不甘心。后宅里的女子有多少个终其一身都不曾出过盛京的?而年宿宿同样身为闺阁小姐,却能随着公主的仪仗队去西肃国,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一定是她这辈子都想象不到的。所以她也要去! 她当日就去找了秦奉天,央求他带上自己一起,撒娇、卖惨让他心软,秦奉天最后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秦奉天挠挠后脑勺,“这有什么,举手之劳罢了。”话虽这么说,但看到年巧月对自己崇拜、敬佩的眼神,他心里很爽。 年巧月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可是这样会不会给王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那黄纸上没有她的名字。 秦奉天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随行的人那么多,多带你一个怎么了?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本王的贴身丫鬟,他们定不敢再多嘴!” 说完后,他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解释道:“年二姑娘你放心,本王并不会真让你干丫鬟那些粗活的,这只是对外的说辞。” 年巧月又感动又害羞,“多谢王爷费心为我周全。我定安安分分,不会给王爷惹事的。” 这下又轮到秦奉天感动了。 …… 虽然不同侧而坐,但由于马车空间狭小,年宿宿仍能清晰地闻到秦君郁身上淡淡的雪松香的味道,苦涩中带着冷冽,似寂静的雪山,又似远古的深林。 都说味道是记忆的载体,她现在闻着雪松香,不免想起那日醉酒她坐在他怀里…… 年宿宿感觉自己的脸又红又烫,就连呼吸都变急促了。 秦君郁正襟危坐,侧目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年姑娘?不舒服吗?” 不然脸怎么会这么红? 年宿宿不敢看他,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实际根本掩盖不住慌乱,“没……没事,殿下不用管我。” 她这哪像没事的样子?秦君郁深吸一口气,往前移了移,伸手想去探她的额头。 年宿宿下意识往后缩。 秦君郁直接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没办法躲,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 他面露不解,“没发烧啊,怎么脸会这么红。” 年宿宿眼巴巴地看着他,“殿下,我真没事。” 她的心快跳出来了。 近在咫尺的帅脸,平静却温柔的目光,苦涩的雪松,这三样足以让她所有感观都放大了。 秦君郁松开手。 年宿宿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奇怪。秦君郁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以前就连直视自己都觉得是冒犯,这会怎么直接动手摸她额头? 难不成是她那日的举动让他产生误会了? 可是年宿宿并不反感这种肢体接触,反而会因为他的靠近而脸红心跳、不知所措。她在和异性相处时从未产生过这种情绪。 她偷偷瞄了一眼秦君郁,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他正好朝她看来,两人的视线撞上。年宿宿来不及躲闪,直愣愣盯着他几乎不敢呼吸。 秦君郁轻笑,“怎么了?年姑娘好像很怕本王?” 她自上车以来就像个落入兽窝的小白兔一样,总是躲着他的眼神,狭小的车间,她几乎缩到角落里。 年宿宿打直身子,掩下慌乱的情绪,淡定回道:“没有,我就是觉得这车太小了,闷得慌。” 说罢,她伸手去掀车帘。 风吹进车内,吹散了少女的春心萌动的局促。 一望无际的原野,太阳隐匿于远在天际边的山后,火烧云红霞漫天,整片天都被染红了。 年宿宿干脆掀开整个帘子,趴在窗边静静欣赏这奇美的景色。 突然,一群大雁闯入视线。 “殿下!快来看!”她的眼睛舍不得离开,手却向后招了招。 秦君郁犹豫片刻,凑上前去,下巴几乎抵着她的发顶。 他朝外看去,灿烂的云霞之上一群呈“人”型排开的雁群正朝南方飞去,偶尔传来几声嘶哑而具传透力的鸣叫声,那是雁群沟通的信号。 “好美啊……”年宿宿忍不住感叹,眼睛紧随着鸿雁南去。 秦君郁低头看她,“嗯,很美。” 车马往西,雁群往南,就这么交措开了。 年宿宿有些遗憾,因为是南方人,所以从没有在秋天看过大雁集体飞往南方过冬的震撼景象,如今见过了,也只有那么十来秒。 她收回视线,忘了身后还有个被她叫来看雁群的秦君郁,一转身就撞进他怀里。 “嘶!”清冽的雪松钻入鼻尖,她一个激灵,抬眸向上看,只看到了他的下巴。 秦君郁不敢低头看她,正要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车轱辘不知道是辗到了石子还是别的东西,马车晃了一晃。 他重心不稳,向前扑去。 一手撑着窗框,一手扶着她的肩膀,右膝盖还支在她身下的座板上。 两人距离更近了,她几乎贴在他的胸膛上。 年宿宿听到一阵慌乱的心跳声,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第62章 都有美好的未来 “咳咳……”秦君郁试图用咳嗽掩饰自己刚才没站稳的尴尬。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心虚地问道:“抱歉年姑娘,方才没弄伤你吧?” 年宿宿尬笑两声,“没有。“ 她又想掀车帘透气了,感觉是这个车太小了,所以才会觉得心慌、呼吸急促。 一想到这个车,她就愤愤不平,“凭什么秦奉天能坐大车,我们两个人挤一辆小车啊!不公平!” 话题转得太快,秦君郁险些没跟上。 她大概只是一时气急吐槽了一句,并不打算深究,刚骂完秦奉天便又扭头掀车帘去看风景了。 秦君郁哑然失笑,她的思维好像一直都这么跳脱…… 队伍赶了一天路,没有停下来休整过,直至最后一抹残阳被黑暗吞噬,他们才终于找到一定驿站落脚。 十几车货物停在驿站外的空空地,这些东西不能没有人看守,守卫们只能轮班吃饭。 年宿宿在秦君郁的搀扶下跳下马车,她站定脚根,回头眺望,黑压压一片,不过能确认已经看不到盛京了。 “殿下,我们这是到哪了?” 秦君郁看了一眼右侧连绵起伏的山峰以及头上的群星,道:“刚出雁门关,明日再赶一天路应该能到楼烦。” 年宿宿“哦”了一声,她地理知识一般,所以对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并没有清晰的概念。 塔亚丽带着几名侍女从驿站里面出来。她去盛京时在此落脚过,和驿站老板有点交情,所以才会让年宿宿等人原地等候,她前去打点。 塔亚丽和几名侍女说了几句什么,随后侍女会去马车的后厢上拿东西。 年宿宿与秦君郁走上前,她往里面看了眼,人好像不少,“公主,沟通好了吗?” 塔亚丽点头,“有六个房间,给我们。” 此处驿站来往人流频繁密集,能留出来六个房间,已经很不错了。 “辛苦公主。”年宿宿朝她笑了笑。 三人准备进驿站,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他们几乎同步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秦奉天在马车旁,臂弯里还扶着位女子。 年宿宿眯起眼睛,总觉得那道身影很眼熟。 年巧月下马车的时候不小心崴了一下,正巧跌进秦奉天的怀里。 “年二姑娘,没事吧?” 年巧月站直,转动脚踝,没有明显的不适感,松了口气,“没事。” 两人准备进驿站,发现前面三个人正盯着他们。 “年巧月?你怎么会在这?”年宿宿震惊。 秦奉天把人拉到身后,怒目圆瞪,“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你想干什么?” 年宿宿无语了,她又没说什么,秦奉天搞得好像她要把年巧月吃了一样。 “年二姑娘什么时候成了皇弟的贴身丫鬟了,本王怎么不知道?”秦君郁似笑非笑地看着上演英雄救美的两人,冷冽的黑眸让人不寒而栗。 这套说辞用来应付应付别人还行,但秦君郁是个较真的,而且根本不论什么人情世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秦奉天想蒙混过关,怕是不行。 “皇弟若真想要这个丫鬟,待回宫本王立马请示父皇,将年二姑娘列入奴籍,赐给皇弟做丫鬟。” 年宿宿侧目看秦君郁,他一如既往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很想知道他是怎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吓死人的话的。 别人不说,年巧月第一个就吓得站不住了,上前两步跪在秦君郁面前,将他身边的年宿宿吓得后退了一步,这可是要折寿的。 年巧月泪眼婆娑,“请殿下不要责怪王爷,是我执意要王爷带我出来的。” “幸好你说了实情啊,不然庆王多冤枉!”年宿宿张大了嘴巴,狗仗人势般躲到秦君郁身后,“殿下,她都说是她的错了,千万不要连累其他人啊!” 既然要装,那就帮她装到底! 年巧月的眼泪卡在眼框里,一时不知道要不要掉了,她只是说个场面话好让庆王知道自己心意,哪知年宿宿直接坐实她的罪名了。 她回头去看秦奉天,眼泪一下子就滑下了,哭得梨花带雨。 年宿宿觉得她真应该去应聘琼瑶剧的女主角,哭的时候不仅能控制眼泪什么时候掉,还有表情管理,这项技能挺牛的。 秦奉天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心一软也跟着跪在秦君郁面前。 年宿宿吓得又退了一步,要不说古代人短命呢,短短几分钟折寿两次,一天下来倒欠阎王爷几十年寿命。 “皇兄,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月儿。”秦奉天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男人一样扛起肩上的责任。 从前有母后周全,他从不需要背负什么,也不需要承担什么,但现在,他觉得自己是年巧月唯一的依靠,有护好她的责任。 “哟哟哟,月儿~月儿~”年宿宿阴阳怪气学了两句。 秦奉天听着了,气得脸色青紫。 秦君郁扫一眼,回头问年宿宿,“你想如何?” “啊?”年宿宿措不及防,“我吗?” 沉吟片刻后,她叹气道:“算了,来都来了,让她跟着吧。” 有年巧月在,她就有刷经验值的机会,况且她和秦秦天正在感情上升期,得让他们多多待在一起。 今天秦奉天敢为了年巧月对抗秦君郁,明天他就敢为了年巧月对抗皇后! 秦奉天主动抗婚,她坐享其成,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最后五个人一起进了驿站。 驿站不大,一楼大堂是吃茶用膳的地方,二楼是住房。 大堂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年宿宿刚进门,就查觉到一丝不太友善的目光。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周,最左侧里桌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直盯着她,眼里的欲望和占有丝毫不加掩饰,那目光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年宿宿感觉很不舒服,跟着秦君郁坐了下来。 她是侧对着那个男人坐的,余光仍能查觉到那道不友善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这里不是盛京,他们又是作为使者运送物资去西肃,年宿宿不想节外生枝,便尽量让自己忽略那个男人。 第63章 猥琐男 她握着发烫的茶杯,看了四周一眼,“殿下,阿隼和惊蛰呢?他们不进来用膳吗?” 他们俩一直骑马随行在马车周围,奔波一日定是疲惫不堪。 秦君郁看了门口一眼,还有几匹马仍立在黑夜中。“他们牵马去马厩喂草了,马上就会过来。” 随行的人并不多,守车的侍卫尚且轮班吃饭,更调不出人来喂马了,秦君郁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俩了。 店小二端上来一盆干巴巴的馕饼和一碟花生米,态度极傲慢地放下,转身就走。 “诶!”年宿宿将人给叫住,“你们驿站就这些吃的吗?我们奔波了一日,连口热汤都不给啊?” 哪有驿站这么对待客人的?分明是故意的。 小二一脸不耐烦,拿起一张馕掰出一小块,投进她手中的茶杯里,得意地扯起嘴角,“喏,这不就有了,热汤。” 年宿宿蹙眉,隐忍着没有发火。 等店小二走后她伸长脖子去看塔亚丽和秦奉天那两桌,他们桌上也都只有馕饼和花生米,反观隔壁桌的商队,好酒有肉。看他们的打扮,与那个盯着她看的男人是一伙的。 难不成是那个男人买通了店小二针对他们?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年宿宿立马转头去看坐里最里侧的男人。 他一直在盯着她,满脸胡须也挡不住猥琐的笑意,还故意炫耀般举起手中油光发亮的鸡腿,往嘴里塞了一口,闭上眼睛享受地咀嚼起来。 年宿宿一阵恶寒,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了?”秦君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猥琐的男人在很猥琐地吃鸡腿。 年宿宿压低声音,“我觉得那个男人一直在盯着我看,而且眼神很不友好。”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穿着,就是正常的齐胸襦裙,因为夜里会凉,她特地披了条薄披风,“我穿的也不暴露啊,不会说我故意勾引他吧?” 现实里女孩遭遇到侵害,很多人第一反应不是谴责犯罪分子应该去死,而是责怪女孩们穿的太暴露。 年宿宿嘲讽地笑了笑。 秦君郁似乎有些意外,虽然不懂为什么她看待这件事的角度这么刁钻,但还是温柔地安慰道:“年姑娘,你没有错,不要把矛头对准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这么想的话,让那些担心你的人怎么维护你呢?” 心中的酸涩一下子就被暖意给覆盖了,年宿宿感动得差点落泪,要是人人都这么想就好了。 秦君郁扫了那男人一眼,眼神霎时变得冰冷,“他现在还在看!” 年宿宿看他握紧的拳,感觉下一秒他就要抡拳上去揍人了。 “算了殿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他什么也没做,真打起来了我们不占理。”年宿宿掌心覆在他的拳上,柔声安抚。 这要是在盛京,不用秦君郁出手,她抄起板凳就过去了,但这里是雁门关,那店小二都敢明目张胆怠慢他们,若惹到地头蛇只会吃力不讨好。塔亚丽虽是公主,但此地离西肃尚远,她也不见得能帮上忙。 年宿宿给他倒了杯茶,“好了殿下,消消气吃饭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她坐侧身子,将后背对着那个男人,这样能减少一点她的恶心感。 她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再一想到猥琐男的眼神,更吃不下了,于是只吃了几口便回房休息。 年宿宿的房间与秦君郁是挨着的,其次是塔亚丽、秦奉天、年巧月的房间,最后一间房让阿隼和惊蛰挤挤将就过一晚。 住进驿站里的都是奔波赶路的人,吃了晚饭大家都早早歇灯休息,一楼大堂也恢复平静。 年宿宿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是她矫情,而是这床跟一块木板上铺了块布没什么区别,这块布还不知道被多少人躺过,多少年没洗过了,她躺在上面总能闻到一股怪味。 她试着入睡,心里挣扎一番后还是坐起来了,在这睡还不如在马车上睡呢,马车起码干净。 她穿鞋下地,真的打算去睡马车。 走到门边,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立马警惕起来,手死死按着门栓。 门上突然贴过来一个高大人影,她是贴着门的,吓了一跳。 “大小姐,刚才有人在你门外鬼鬼祟祟,你别出来,我去追他。”是惊蛰的声音。 年宿宿冷汗淋漓,脑海里立马想到那个满脑胡须的猥琐男。 惊蛰跑去追人了,脚步匆匆,跟她的心跳一样快。 年宿宿扶着门又站了一会儿,确定没人靠近后才松了口气。 她转身,想要坐下喘口气,哪知她身后站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须的男人,她吓得退后贴在门上,房内没有点灯,黑暗中他像是索命的恶鬼,张开了血盆大口。 男人搓着手,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看他那猥琐的表情就知道一定是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 年宿宿有些庆幸她听不懂,否则她的心理防线一定会被击溃,现在她还能冷静地想办法。 “那个,你……有话好好说,你想要金银珠宝还是别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年宿宿一手挡在身前,一手藏在背后小心地推动门栓。 男人听完她的话后笑得更放肆了,用不太标准的中原话说道:“果然是中原的女子,怪不得生得那么水灵!让我摸摸看是不是手感和棉花一样软。” 说着那双手已经袭向她。 年宿宿来不及想那么多,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拔掉门栓,门还没拉开,“救命”还没喊出口,她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一只手捂着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在解她的束带。 “唔!唔……” “美人,你越是挣扎,我就越喜欢!哈哈哈!” 男人身材高大,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男人抗起她,粗鲁地摔到床上。 年宿宿被冰冷的木板硌到彪出泪花。 男人好像更兴奋了,着急地脱去他自己自上的衣裳,只留了条亵裤,又俯身去解年宿宿的裙子。 她系的结十分复杂,男人不会解,一拉给扯成死结了。 年宿宿只庆幸了几秒,下一秒就听到“嘶”一声,她的裙子被撕成两半,露出最底下洁白的里衣来。 第64章 别怕,我来了 “救命啊!”年宿宿伸脚去踹他,踹中好几脚后男人抓住了她的脚踝。 男人凑近嗅了嗅,露出享受的表情,“嗯~美人的脚都是香的。” 年宿宿更觉恶心,这简直是个变态。 “放开我!”她怒吼,被抓住的脚还在奋力乱蹬,试图挣脱控制。 人在生死关头总能爆发自己的潜力,年宿宿那么一蹬还真让她踹中了男人的下巴,男人似乎咬到了舌头,痛呼一声,捂着嘴巴侧倒在床上。 年宿宿趁机翻下床,连滚带爬朝门口扑去。 男人反应过来,顾不得疼痛,跳下床去抓人。 年宿宿心如擂鼓,心里祈祷千万不要像电视剧那样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比如跑着跑着平地摔了,比如慌乱之中拉不开门。 万幸的是她没有。 她拉开门了,但身后的魔爪似乎也伸了过来,弄得后脖梗一阵发凉。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抓回去时,门外突然闪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影,速度快到她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便被他搂到了怀里,雪松香扑鼻而来。 年宿宿猛烈跳动的心在此刻平静了,仿佛在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找到了庇护所一般,强烈的求生意识使得她抱紧了他的腰。 秦君郁搂着年宿宿,一身杀气,眼底寒光乍现紧紧盯着那个朝她扑过来的男人,他咬牙一个侧踢,将人给踹飞了。 男人身材魁梧,却被这一脚踹腾空了,笨重的身体重重落下砸碎了木桌,烟尘飞散。 他挣扎着想爬起身,刚支棱起的半边身子,又重重跌了回去。 “别怕,我来了。”秦君郁低头看她,眼神变得柔和,哄小孩似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生怕吓着她。 年宿宿在他怀里抬眸,湿漉漉的一双狐狸眼盯着他,如受惊的小兽,泫然欲泣。 “殿下……” 她是真的吓傻了,不敢想刚才要是真的被抓回去了,她得遭受什么样的折磨。 只有她自己时她可以坚强地对抗,如今被人护在怀里,委屈和害怕一下子就爆发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呜呜呜……” 给年巧月背锅挨骂受罚时她没有哭,说错话差点被系统抹杀时她没有哭,被变态杀人魔头劫持时她也没有哭。 唯独这一次,她抱着秦君郁,在他怀里放肆地大哭了一场。 因为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独自去面对,哭是最软弱无用的。 现在突然有了肩膀可以依靠,有人告诉她“别怕,我来了”,她好像就有了可以哭的理由。 “没事了没事了……” 秦君郁也是没见过她哭得这么狠,手足无措只能轻轻地拍她的背。 年宿宿眼泪都哭干了,拿他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妩媚的双眼水光潋滟,她抬头看他,伸手指着房间里倒在地上的男人,瓮声瓮气地道:“打他。” 秦君郁温柔地道:“好,打他。” 年宿宿自觉地退至一边,秦君郁进到房里,关上门。 下一秒,房内传出来男人的哀嚎以及拳拳到肉的声音。 年宿宿贴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估计那猥琐男不死也没半条命了。 阿隼赶过来的时候秦君郁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护腕,脚下还躺着个脸肿得像猪头饼一样且生死不明的男人。 秦君郁让阿隼将男人剥光了拖到后厨的砧板上放着,再在旁边放几把刀。 阿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头“死猪”拖走。 年宿宿跌坐在床上,仍旧心有余悸。 “年姑娘,你……还好吗?”秦君郁走近了些,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年宿宿双手撑在榻边,抬眸看着他,眼角泛红。 秦君郁以为她又要哭了,连忙单膝跪下,将手帕塞到她手里,“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 她笑了笑,“没有。” 秦君郁垂眸,她看起来并不像无事的样子。 他不明白女孩子的小心思,以前与几位皇弟在学宫念书时,倒时常听那位深受姑娘欢迎的四弟念叨“女孩子说不要就是要,女孩子说没事就是有事,女孩子说滚就是你快来哄我”。 但他觉得,无论男女都有表达自己想法的自由,这样曲解女孩子话中的意思,让那些真心想拒绝的姑娘们要怎么说呢? “真的没有?”他又问了一遍。 “真的。”她郑重点头。 秦君郁会心一笑,她说没有,就是没有。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都警惕起来,听起来,对方好像只有一人。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惊蛰冲进房里,一个滑跪到床边,握起年宿宿的手,目光虔诚,“大小姐!你没事吧!”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我现在没事,但是你再不放手,我就有事了。” 她咬牙切齿地抽出自己那只被掐得发紫的手。 惊蛰“嘻嘻”两声,起身坐到她旁边,“你没事就好,我还担心这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呢!我就是猛虎,嗷呜!” 秦君郁沉着脸站起来,月光照进来,他的影子笼罩到惊蛰身上,他冷声道:“还有心情说笑?你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年宿宿瞄惊蛰一眼,丢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她往旁边缩了缩与惊蛰拉开距离。 秦君郁发火,她也惹不起。 惊蛩仰头看着他,一脸不服,“怎么了?我说笑怎么你了?我刚才追人追出十几里了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 “呵,天玄山庄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秦君郁嘲讽一笑,“在主子有危险的时候丢下她一个人去追所谓的可疑之人,以为自己很聪明?” “你骂我就骂我,扯上天玄山庄干什么?”惊蛰瞬间就怒了。 “你不是天玄山庄出来的吗?怎么,你们庄主没教过你怎么当好一个贴身保镖吗?” 惊蛰一拳砸在床板上,双眼猩红扬拳砸向秦君郁,“庄主岂容你这鼠辈质疑!” 秦君郁伸掌接住那一拳,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惊蛰反擒住。 他嗤笑,“你还挺忠心护主。但这不是你逃避责任的理由。” 惊蛰愤愤地瞪着眼,他知道自己处理得不够妥当,让年宿宿受了惊吓,险些受到伤害,但在秦君郁面前,他就是不愿服输。 第65章 小狗狗 “就算有错,也是年大小姐罚我,干你什么事!放开我!”惊蛰扭动着身子。 秦君并没有放手,“本王看你是懒散惯了,被年姑娘宠坏了,根本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年宿宿:心虚。 她对惊蛰确实疏于管教,也没有说过要给他定规矩,以至于他像个闲人一样,没有一点侍卫该有的信念感。 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阿隼身上,他一定会坚定地守在年宿宿身边,确保她的安全。 因为阿隼常年跟着秦君郁,他的任务就是保护秦君郁,无论发生什么,他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护好主子。 惊蛰心里有鬼,被秦君郁这么一戳,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他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又道:“你若不想跟着年姑娘,大可离开去自寻出路,本王自会挑比你好、武功比你强、智商比你高的人来保护年姑娘。” 惊蛰一激动,又挣扎起来,急得面红耳赤,“谁说我不想!我……”他平静下来,声音也小了许多,“我被逐出山庄,是年大小姐不嫌弃,收留我还给我饭吃,我要报答她。” 秦君郁朝年宿宿看去,眉宇间似有得意之色。 年宿宿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他这是在帮她“调教”反骨的小保镖呢。 他将人给放开,拍拍手上的灰尘,欣慰道:“算你有良心,懂得知恩必报。去,给年姑娘赔罪,再拿出诚心来,否则立刻把你换了。” 惊蛰红着脸别别扭扭地走到年宿宿面前。 年宿宿小脸一板,在惊蛰这十八岁的小屁孩面前她也是正儿八经的长辈了,她端起架子,挑眉,“只给你一次机会啊,去留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惊蛰低着头,单膝跪地朝她抱拳,做好思想建设后抬头真诚地看着她: “大小姐,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保镖,但是我正在努力学了!以前我活着就是为了查清姐姐的死因,为姐姐报仇。凶手被砍头的那日,你跟我说,以后要为自己而活。我当时就在想,什么是为自己而活?” 他看了一眼腕上已经掉色的银色镯子,眼中的哀伤渐渐消散,露出个灿烂的笑容,“其实现在我也没想明白。” 年宿宿被气笑了,这一笑,煽情的氛围就被打破了。 惊蛰挠挠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有目标了,以后为你而活。” 她愣了一愣,这话怪暧昧的。 “你就当我是个小狗狗,看我烦了就把我关起来,开心时想起我再放出来,就是别赶我走,行不行?”惊蛰举起两只拳头“汪汪”喊了两声。 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还真挺像狗狗的。 年宿宿笑得眉眼弯弯,揉揉他的脑袋,“好啊,小狗狗。” 秦君郁:……怎么感觉心里酸溜溜的。 翌日。 年宿宿起床时一楼大堂已经有不少人在吃茶了,但是没见到昨天那支商队,猥琐男估计吓得带着他的人一大早逃走了。 “早啊姐姐。” 年宿宿闻声转头,年巧月神清气爽地朝她招招手,她身后还跟着个秦奉天。 “早。”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逃到楼下去找秦君郁。 塔亚丽见到她下来拉着她问了昨夜的情况,还说等回到西肃会让她父汗查那伙商人的来历,再给他们吃点教训。 年宿宿又想起猥琐男被秦君郁教训,揍成猪头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秦君郁云淡风轻地喝茶,仿佛事外人。 给他们上菜的还是昨天的店小二,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姑娘,公子,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哈!”他点头哈腰地端上来一盆羊肉汤,两碗米饭还有三个小菜。 “你说,他是怎么做到昨天狗眼看人低,今天就给人当狗的呢?” 年宿宿扒着饭,百思不得其解。 那店小二见年宿宿盯着他,讨好地点了点头。 秦君郁一口汤还没咽下,听着这话直接呛到了,她身上总是有一种不顾人死活的幽默感。 用完膳,队伍继续向西进发,与秦君郁的推测相差无几,他们用一天到达了楼烦,又花三天赶到雕阴,雕阴北面邻长城,往下走就是延安。 有两天晚上他们没能按计划赶到驿站休整,年宿宿只能挤在狭小的马车上睡觉,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痛。 而秦君郁为了避嫌,让她在车内睡,他在外面守了一夜,第二日赶路时他坐着睡着了。 年宿宿又想起了她的大马车,愈发不爽。 “殿下,能不能想个法子把大马车抢过来呀。”年宿宿眼巴巴看着他。 秦君郁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乌青。 她凑过去扯他的袖子,“我是这么想的啊,他们已经享受那么多天了,接下来该我们了呀,而且接下来几天说不定都要在路上过夜,你总不能每晚都在外面站着吧。” 秦君郁眉心一拧,不想再回忆那两晚。“我会想办法的。” “耶丝!”年宿宿握拳。 …… 第八日,到达盐川。 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天蓝如海,秋高气爽,这种气候最适合骑马在草原上迎风驰骋,感受风和自由的气息。 队伍停下来休息时,年宿宿迫不及待牵着马跑到了草原上,正准备一展身手,然后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会骑马。 天时地利人和。 年宿宿开始翻找背包,企图找到一个“骑马速成丹”,然而翻到底了都没有一个适合的道具。 “怎么了?”秦君郁疑惑不解。 他远远地就看到她攥着马绳,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像被点了穴一样。 年宿宿眨眨眼,回过神来。 虽然她不会骑马,但是秦君郁会啊! 她理直气壮地把马绳塞到秦君郁手里,“想骑马,你教我。” 秦君郁握着马绳,发现她现在和自己说话是越想越不客气了,有时候还一本正经地使唤他。 “行。”秦君郁翻身上马,递手示意她抓住。 年宿宿莞尔一笑,抓住他的手,踩着马镫借力稳稳落到他前面。 “呜!”她又害怕又兴奋,死死抓着秦君郁的胳膊。 “年姑娘,你要掐死本王吗?”秦君郁幽幽地道。 年宿宿立马收回手,改为抓着缰绳。 第66章 骑马 “年姑娘是打算自己骑吗?” 年宿宿回头看了他一眼,可怜巴巴地撒开抓着缰绳的手。 这不让抓那不让抓,那她只能…… 秦君郁看见她双手抓起马的鬃毛时双眼都瞪大了。 “你还是抓着我吧。”秦君郁抓起缰绳,双臂圈住她, 她也是不客气,立刻松开马去抓他的胳膊。 “骑马,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轻踢马腹,马慢慢走起来,平稳而有节奏。 年宿宿看着前方,沉吟片刻,道:“节奏?” “是核心。”他加快了速度。 风呼呼从耳边刮过,年宿宿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青草味。 秦君郁贴近她的耳边,“核心力量足够强才能控好马。你若想学骑马,还得从核心练起。” 学而不思则罔,不思不学则爽,年宿宿睁开眼,非常坚定,大喊:“好,我不学了!” 秦君郁头一次见到这么容易放弃的人,无奈地笑了笑,“不学也可以,我带你骑。” 她噙着笑,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整个人放松地靠着他。 距离近了,心也近了。 年巧月本来只是想随意走走,看到秦君郁带着年宿宿在骑马,于是缠着秦奉天要他带自己骑。 秦奉天骑马的技术很一般,但经不住年巧月一顿撒娇和戴高帽,只能硬着头皮去牵了匹马来。 “年二姑娘,你是不是没骑过马?”秦奉天心里打起算盘。 “没骑过呢,所以觉得会骑马的人都很厉害,比如王爷这样的。”年巧月笑得娇俏。 本来不自信的秦奉天被这么一夸,瞬间自信满满。他先扶年巧月坐上马,然后自己才摇摇晃晃地坐到她后面。 秦秦天上次骑马还是去年狩猎时,他跟着队伍装装样子跑了一圈,险些被突然闯出来的兔子吓得坠马,自那以后他就有心理阴影了,一上马就哆嗦。 “年二姑娘,你没骑过马,以防伤到你,本王待会骑慢些。”秦奉天擦去额头上的虚汗,死死攥着缰绳。 年巧月乖巧地点点头。 秦君郁带着年宿宿已经骑完一圈回来了,准备开始第二圈时与年巧月擦肩而过,她招招手打招呼:“hi!” 年巧月没来得及开口,马带着两人已经跑出去十几米远了。 “王爷!快追上他们!”年巧月不满地扭动着身子。 这不动不要紧,她一动,秦奉天觉得自己连平衡都控制不了了,边哄着她说好,边小心翼翼地踢马腹试探了一下。 马走了起来,年巧月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地喊着要超过年宿宿。 但过了半刻钟后,她发现年宿宿又兜完一圈回来了,而他们才走出一小段距离,走路都比骑马快。 她不好明说秦奉天,只能旁敲侧击,“王爷,这儿的草原这么大,跑起来一定很舒服,要不试试加快一下速度?” 她指着前头的年宿宿,“你看太子殿下都已经骑完两圈了,王爷也不想等一下被姐姐笑话吧?” 秦奉天思来想去,觉得年巧月说得有道理,他都带人来骑马了,这么慢悠悠地走确实不合适。一咬牙,夹紧马腹,马儿立马就窜了出去。 秦奉天没反应过来,又或许是因为惯性,他整个人向后倒去,连带着他怀里的年巧月也害怕地大喊:“王爷!坐直啊!” 哪有人躺着骑马的! “年二姑娘!我……” 话没说完,秦奉天四脚朝天摔下马去了。 年巧月不会骑马,没有秦奉天在,她胡乱拽着缰绳喊了几句不起作用的“吁!”,也跟着摔下去了。 两个人滚了好几圈,衣服、头发全是草屑,幸亏草地柔软,摔得并不严重。 “你们俩这是骑马还是滚草地啊?怎么躺下了?” 秦君郁和年宿宿正好骑着马过来。 年宿宿特地叫他放慢了速度,好趁机嘲笑一下两人,她刚才在那边可都看到了他们摔下马时的滑稽样。 年巧月扶着后腰坐起身,嘴巴里吃了几根碎草,她朝年宿宿的方向呸呸两声,将草吐掉。 “年二姑娘,你没事吧?”秦奉天心虚得不行,身上几处擦伤都顾不上就忙着关心年巧月。 就算是他技术的问题,年巧月也不能说,还得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在年宿宿的嘲笑声中,秦奉天死要面子说自己太久没骑导致生疏了,刚刚只是个意外,不是他真正的实力。 于是秦君郁顺水推舟,提出要和他比赛。 秦君郁的骑术是几位皇子中最好的,他们的马术课是一起上的,秦奉天最清楚不过,若比赛,他必输无疑。 “王爷,你不是说刚才是失误吗?那就让他们看看你真正的实力!”年巧月期待地看着他。 秦奉天还是犹豫。 秦君都知道他在害怕,于是压低声音问年宿宿,“想不想要大马车?” “想!”年宿宿双眼放光。 她每天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自己睡在大马车里,怎么会不想! “想就说服他跟我比赛。” 这还不简单?年宿宿胸有成竹,跳下马,走到年巧月面前。 想要说服秦奉天,就得先让年巧月心动,然后让年巧月去撒娇求他,这才是最管用的。 她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道:“你刚才摔了个狗吃屎我已经看到了,很好笑。” 年巧月又羞又恼,伸手去拽秦奉天的袖子,想让秦奉天帮她说话。 “年姑娘,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说话呢!”秦奉天象征性地怼了一句。 年宿宿很满意她的反应,又道:“那这样吧,如果庆王赢了殿下,我就当众跪下来给她磕三个头赔礼道歉,怎么样?” 这个赌注,秦奉天不一定心动,但年巧月一定会心动。 年巧月早就不爽她很久了,苦于没找到机会报复,一直憋在心里,如今有这么一个当众羞辱自己的好机会送到她面前,她怎么能拒绝? 果不其然,年巧月听完后把秦奉天拉到一边。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可以看得出秦奉天十分为难,但架不住年巧月的苦苦哀求,只能应战。 其实,他心里是没什么胜算的。 第67章 什么都不要记住 比赛的规则十分简单,骑马跑三圈,谁先跑完谁就获胜,起点是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拐点是两公里外的一个羊圈。 秦君郁胜券在握,上马后俯视着哆哆嗦嗦的秦奉天,忍不住催促道:“等什么呢?是想拖到队伍出发,然后就不用比了吗?” 他们已经在这逗留够久了,再不回去,塔亚丽该派人来催了。 “不会是怕了吧?”年宿宿又激了他一番,“要不你现在认输算了。” 她晃到秦奉天面前,问道:“你听说过输在起跑线,总比输在终点好吗?” “什么意思?”秦奉天没听懂。 他身后的年巧月杏眼圆瞪,愤愤不平地盯着似笑非笑的年宿宿。 这话她听过,上次与秦君郁和塔亚丽比武的时候,年宿宿告诉她“输在起跑线,总比输在终点好,省了一顿跑”,结果她是没跑,但淋了十亩菜地。 这次又是这句话,心里有阴影,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 年宿宿没回答秦奉天,而是盯着年巧月笑,这笑得让她发怵。 在年巧月马上就破防时,年宿宿扭头走了。 年巧月调整好情绪,给秦奉天打气。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秦奉天上马,打马上前与秦君郁平齐。 年宿宿脚一踏,指着鞋尖朝两人道:“这儿就是终点,记住了啊。” 她伸直双臂,双掌合十,“准备好了啊。” “预备备……”双掌一张,再往下一拍,“开始!” 秦君郁一夹马腹,马儿快如闪电冲了出去,草地被马踏得微微震动,那道玄色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我去!”年宿宿叹为观止,张大了嘴巴盯着秦君郁消失的地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看来刚才自己的存在影响他发挥了。 旁边突然传来年巧月急促的催促声:“跑起来啊王爷!” 她转过头,发现秦奉天还待在原地,死死抓着缰绳,满头大汗,为难地看着年巧月。年巧月再催他,他估计能当场哭出来。 年宿宿扶额,看来只好帮他一把了。 她走到马旁边,在两道疑惑的目光中,她轻轻抚摸上马的后臀,对秦奉天说道:“王爷,你记住了。” 秦奉天认真地等着下文。 只见她郑重其事,语重心长道:“你记住了,什么都不要记住!”然后咬牙猛拍了一下马臀。 一声鸣叫响彻晴空,连人带马冲了出去。 “啊!救命啊!”秦奉天人出去了,魂还没跟上,眼泪鼻涕被风刮得往后甩,愣是死抓缰绳没敢松手。 已经绕完半圈返程的秦君郁,在路上看到被颠得屁股不着马鞍的秦奉天,忍不住笑出了声,于是“好心”帮他抽了一辫马腿。马是跑得更快了,人也叫得更大声了。 年宿宿站回原位,双臂环抱,见年巧月怒气冲冲地过来,连忙抬手挡住她的脸,“哎,不必谢我,等会儿记得兑现承诺就行。” 年巧月这才想起来,她刚刚根本没说若秦君郁赢了,要什么样的奖励,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整自己吧? 她眉心轻蹙,本来是想斥责年宿宿鲁莽,会伤到秦奉天,话锋突然一转,问:“什么承诺?你还没说呢,你赢了要我做什么?” 这可没有菜地,更没有粪池。 年宿宿扫她一眼,语气略带嘲讽,怎么?你也觉得殿下一定会赢吗?所以急着来领罚啦?她笑着眨眼。 秦奉天在起跑时就落后一大截,注定要输给秦君郁的。 但年巧月不死心,仍抱着一丝希望,她冷哼一声,站到一边去,不再和年宿宿搭话,而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道朝她们奔来的身影。 不出意外的话,那是秦君郁。 年巧月失落地叹了口气,心里愈发着急。 “殿下!加油!”年宿宿边喊边蹦,手舞足蹈地挥动着胳膊。 秦君郁面不改色地从她面前奔驰过,开始了第二圈……第三圈…… 在秦君郁开始第三圈时,秦奉天才刚开始第二圈。 此时年巧月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垂头丧气地踢着草地,她脚底下那一小块都秃了。 惊蛩气喘吁吁跑过来寻人。 “大小姐,玩够了没?该走了。”他嘴里含着一根草棍,胳膊攀在年宿宿肩膀上,吊儿郎当地没个正形。 年宿宿回头看了眼官道上的队伍,士兵们已经在调整状态,准备启程了。 而前方秦君郁的身形出现在视线里。 “马上马上!”年宿宿肩膀往下一沉,惊蛰滑脱了,整个人栽了一栽,她举起双臂朝秦君郁喊:“殿下!我们要赢了!” 惊蛰吐掉草棍,看着她视线所在的方向,皱眉道:“这么远的距离,他听不到。”随后他又得意地补充:“如果是我们庄主,他肯定能听到。” “你是说玄机?”年宿宿下意识反问。 “啊?!”惊蛰大惊,指着她指尖发抖,“你你你……你认识我们庄主?你还直呼他的名号!你这是大不敬!” 年巧月站得远,没听到他们俩在说什么,只知道一个淡定从容,一个急得快炸了。 年宿宿见他反应这么大,便故意吐着舌头做鬼脸又喊了两声:玄机!玄机!略略略! “你你你……”惊蛰生气,又拿她没办法,最后双臂环胸,怒哼一声生起闷气来。 据她的观察来看,玄机对惊蛰来说,好像是偶像般的存在,既敬佩又不可亵渎,他不行,别人也不行。 年宿宿深思起来,惊蛰知道自己是被玄机亲自下令逐出山庄的吗?应该不知道吧,这跟偶像塌房有什么区别?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惊蛰一眼,这孩子,还是不知道的好。 秦君郁稳稳地将马勒停在终点。 秦奉天在姗姗来迟。 “王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您不会骗我一个小女子吧?”年宿宿两根食指对中戳了戳,一脸委屈。 秦奉天翻下马,与年巧月走到她面前。 他看看年宿宿,又回头看阴沉着脸的年巧月,硬着头皮道:“当然不会,愿赌服输!” 得到肯定的答案,秦君郁背着手信步离开,嘴角还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68章 做自己就好 几人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回到年宿宿身上。 她已经收起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得!那就收拾东西,搬走吧,大马车现在是我的了!” 年巧月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扭曲起来,原来她打的是马车的主意!怪不得一直怂恿秦奉天和秦君郁赛马!怪不得开出那么诱人的条件来引诱她去说服秦奉天! 一切都是她计划好了的! 她气得握拳,蔻丹甲陷进了柔软的掌心。 “年姑娘,你可没说输了要把大马车让给你啊!”秦奉天观察到年巧月脸色不对,试图挽回局面。 年宿宿和秦君郁挤那辆小马车有多难受这几日他们有目共睹。就在昨天,年巧月还夸他聪明,知道把大马车占过来,否则苦的就是他们了。 一语成谶。 他们真的要受苦了。 “我说了,刚刚说的,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年宿宿冷脸,“还是说,王爷想反悔啊?” 见状,惊蛰掰响十根指头,一脸狠劲晃荡到秦奉天面前,咬牙切齿道:“怎么?是想打架吗?” “哎哎哎!”秦奉天面露惧色,边摆手边拉着年巧月退后,“没有!愿赌服输嘛,年姑娘想要大马车,我们换就是了。” 年宿宿很满意,挥挥手召回惊蛩,两人去和队伍会合。 秦奉天与年巧月走在最后。 “王爷,您怎么就答应把大车让出去了呢!”年巧月憋了一路,在快回到马车旁时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她看到年宿宿在往大马车里运东西了,而她的包袱则被人塞到了一旁的小马车。 两辆马车放在一起作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宫殿一个茅草屋! 被埋怨的秦奉天并不生气,反而安慰她,“愿赌服输嘛。况且这辆大车本是我们几人同乘的,被我们俩占了那么些天,也该轮到年姑娘了你说是不是?别生气了。” 他心态倒是好。 年巧月瘪着嘴,不甘心地瞪着年宿宿那边。 …… 年宿宿坐在马车里,惊得瞪大了眼睛。这简直是古代版的房车啊,三面座板白天能坐人,晚上铺上软垫就能睡觉。中间是升降的桌子,降下去后那空间又大了足足一倍,她打直躺下完全不是问题。 头顶上还有五六个壁橱放东西的,她打开看了眼,是些茶叶、茶具、香料还有点心,可以说一应俱全。 “怪不得年巧月脸那么臭呢,原来这大房车住得这么舒服啊!”年宿宿侧着躺倒在座板上,她对面的秦君郁坐得板直,双手握拳放在膝上,黑眸如一潭静水,定定地看着她。 因为躺着,他的脸也倒了过来。年宿宿捉摸不透他的表情,干脆坐起来,歪脑袋问:“怎么了殿下,搬到大马车来,宽敞明亮,你不喜欢吗?” 秦君郁看向窗外,淡淡道:“没有不喜欢。” “没有不喜欢你板着脸?”年宿宿起身,走到他面前,那一双狐狸眼带着一丝狡黠,她弯了弯眉眼,“你的人设在我这里只是一堆文字,所以你不用时时刻刻都端着,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秦君郁在她面前流露出来的情绪比在其他人面前要多许多,有过很多不符合他人设的行为。 也是因为这个,她认识到,他不是那个冰冷文字堆砌出来的乖僻邪谬、阴郁黑暗的太子,而是有血有肉的秦君郁。 他时刻冷着脸,对人拒之千里之外,是因为作者创造他时就已经设定好了的。但这个小说世界因为她的到来,出现了裂痕,人物开始鲜活起来,她可以改变剧情的走向,同样也会影响书里的人。 年宿宿想告诉他的是:做你自己,顺从内心就好了。 她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 秦君郁认真地思考着她的话,马车摇摇晃晃,窗外光晕闪烁,她的笑容也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他攥紧了膝盖处的衣料,忍住了想要动手抱她的冲动。 “嗯,好。”他配合地勾了勾嘴角。 年宿宿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 她蹬蹬后退,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这马车大了也不好,两人中间隔张桌子跟隔了十里地一样,说话稍微小声点都听不到。 后面几天他们傍晚时都找到了落脚的驿站,所以年宿宿还没机会体验睡在马车上是什么感觉。 越往西,路就越平,视野也越开阔,眼睛所及之处都是幽绿辽阔的草原。 半个月时间,他们穿越了凉川、会宁、平凉等地,在饶平做最后的休息,准备一举回到西肃。饶平距西肃不过一日半的车程,习惯了连赶三日路都不停歇的队伍自然没有意见。 年宿宿坐在山丘上,他们在官道旁停脚,离山下的草原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她百无聊赖地拔着脚边的野草,思考人生。 “系统,出来。” 【宿主,未检测到您有新任务,请耐心等待哦!】 系统已经习惯了她这一路有事没事就把自己叫出来,每回都拿这句话来搪塞她。 “谁要做任务啊。”年宿宿不耐烦地道,“好不容易过两天安生日子,我又不是自虐狂,还求着盼着年巧月闯祸我给她背锅啊?” 【只有完成系统背锅999的任务才能回到现实世界哦!】 “哎呀,你来来回回就这几句,就不能像个人一样和我聊聊天嘛。” 年宿宿往后一倒,躺下了。 碧空如洗,风景如画,而她却无聊到和一个人工智障没话找话。 她翻了个身,趴着去看那边的人群。 塔亚丽一如既往地在磨她的剑,秦君郁一如既往站在没人的地方眺望,想什么没人知道。 而年巧月不知道拉着秦奉天跑去哪玩了,她这几日看他们俩是越来越如胶似漆了,果然恋爱还是要看别人谈有意思。 她躺回去,眼睛缓缓闭上。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声。 “大小姐!” 能这么喊她的,除了惊蛰还有谁。 她换了个姿势躺着,懒得睁开眼睛,懒懒地问道:“要走了吗?” “大小姐,你怎么还睡得着。”惊蛰拿起她的头发去挠她的鼻尖,见她痒到耸肩去躲,他乐得嘎嘎笑。 “别烦我。”年宿宿恼火。 惊蛰撒开手,语气严肃:“大小姐,你的马车出事了你知道吗?” 第69章 谈心 “什么马车?出什么事了!”年宿宿睡意全无,连忙爬了起来,扭头去看她的马车,确实好些人围在那,不过看外表还是完好无损。 惊蛰盘腿坐到她旁边,悠然自得地道:“我方才去拿东西,发现里面全是牛粪、羊粪还有一些食物残渣。” 想起那恶心的画面,惊蛰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仿佛又闻到了那刺鼻的味道。 “我已经让他们去收拾了,公主也知道了,说等清理干净再出发。” 年宿宿气冲冲地站起身,俯视惊蛰,眼冒火星,“谁干的?” 惊蛰无辜:“不知道啊,不是我干的。” 他连忙把自己摘清,年宿宿那眼神像要把他吃了似的。 年宿宿就知道问他也是白问。 她冷静下来思考过后,马上就知道是谁干的了,除了年巧月还能有谁?还有个秦奉天应该是帮凶!他们俩定是不甘心把大马车让给自己,抱着“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将马车给搞脏了。 往里头丢牛粪、羊粪,就算清走了也会有味道,在里头待着就觉得膈应,亏他们俩想得出来! 年宿宿跑回马车旁,秦君郁也在。 “殿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若是有人看到能证明是年巧月干的,就有理由罚一罚她了。 遗憾的是,秦君郁摇了摇头。 几名宫人将里面的东西全清空,用布擦拭了一遍,等着去取水的人回来再清洗。因为附近没有水源,他们得到几里外的小溪取水,一来一回花费的时间自然就多了。 年宿宿闻着臭味觉得心烦,看着被搬出来的杂物更烦,眼不见为净,她朝秦君郁道:“殿下,要不我们去走走吧,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好呢。” 秦君郁看了一眼马车,犹豫片刻后点头,“也好。” 两个人离了官道,顺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 天边的月牙渐显,碧蓝的天空逐渐暗淡下来,快到晚上了。 并肩走着,小路狭窄,肩膀难免会摩擦到,隔着薄薄的衣料,年宿宿能感觉得到他发烫的体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每每她和秦君郁独处,她都会觉得紧张、心跳加速、整个人也变得不像她自己。 难道是被冻的?毕竟这是秋天,晚上降温明显。 “入秋了,以后夜里会凉,多穿点。” 他明明目不斜视,却好像能洞察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年宿宿愣了愣,半晌后才晓得“哦”一声回应他。 “这一路感觉怎么样?” “风景很美,烤羊肉很好吃,呃……驿站的床很硬。” “后悔吗?” “什么?”她扭头去看他。 秦君郁停下脚步,回看她,同样认真,“后悔跟着我走了一路吗?” 年宿宿眼珠子转了转,回头看那条走过无痕,遍布野草的小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忍着笑,“有点。” 秦君郁伸手弹她的额头,带了股劲,嫩白的皮肤一下子就红了一片,明明知道他问的不是这个。 “哎哟!”年宿宿捂着额头,痛得龇牙,他下死手啊! 秦君郁失笑,抬起步子朝前走去,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就好像知道她一定会跟过来一样。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身边很快就挤上来一团身影,羊肠小道再次变得拥挤起来。 年宿宿好声好气地哄他,“刚刚开玩笑的嘛。不后悔,真的一点都不后悔。” 他没停下脚步,反而因为这段是下坡路,脚步更快了,“不后悔什么?” 年宿宿觉得他是故意的。他步子跨得大,又抢着走到前头去了,导致她看不到他此时得意的表情。 她咬牙切齿地对着他的背影隔空打了两拳,然后没脾气地追了上去。 “不后悔跟着殿下一路从京城到饶平,不后悔与殿下经历生死,不后悔与殿下同甘共苦呀。” 她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这话听着像玩笑来哄他的。 不过他很受用。 秦君郁嘴角都要翘上天去了,就是不愿意承认,冷冷地“哦”了一声。 年宿宿找到一块还算平坦的空地,两人并肩坐下。 她看了眼头顶高悬的月亮,既皎洁又明亮,繁星闪耀,仿佛浩瀚的宇宙就在眼前。 在盛京很少能看见这么多星星。 头仰着,她顺势就躺了下来。 “你真是走到哪睡到哪啊。”秦君郁轻笑,也跟着躺下。 年宿宿不与他计较,美景难得,她可不想破坏这个气氛。 安静了不到一会儿,她开始没话找话,聊的都是些没营养的内容,秦君郁偶尔会被她无厘头的话逗笑,氛围还算轻松愉悦。 她侧躺着,手支起了脑袋看着秦君郁,他静静地看着夜空,眼中不悲不喜,那双黑眸少见的清澈如水。 心中萌生出一个很想问他,但很危险的问题。她垂眸,长睫投下一片阴影。 秦君郁见她盯着自己发呆,也侧了侧身子,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便说,此地只你我二人,就算你说的是大逆不道的话,本王也念在你一路贴身服侍的份儿上,留你全尸。” “切。”年宿宿翻了个白眼,“真会破坏氛围。” 不过他都这么说了,明显是想听她的实话嘛。 她俯低了些,压低声音,周围静得只能听见风声,她缓缓道:“殿下,您想当皇帝吗?” 她的眼睛很亮,很澄澈得没有一丝杂念,仿佛一只刚出生的小兽对外界有天然的好奇。 秦君郁看着这样一双眼睛,什么防备都卸下了。 他摇头,“不想。” 虽然他一直在争,但他不想。 他的答案令年宿宿有些意外,她眉心轻蹙,又问:“为什么?殿下与皇后斡旋斗争多年,所求的……”不就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吗? 原书里,作者对秦君郁的描写不多,表现得最多的就是他阴郁的一面,他的一生都在与身为男主的秦奉天斗争,他的目的也很明显——皇位。 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作者没有给他一个立体的人设,但他在读者看不到的视角里,挣扎着长出了血肉,他有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有待人处世的原则,有不得已,有情,有心。 所有不曾见过的那些,她都想了解。 第70章 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秦君郁叹息,抬眸看着浩瀚星辰,苦涩一笑,“五弟年纪尚小,二弟沉醉于风花雪月,四弟无心朝政,志在山野,至于三弟……” 三皇子秦奉天,是出了名的懦弱无能,若不是有皇后这个母后替他费心安排,又怎能得个“庆王”的封号?更别说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了。 依他那蠢笨莽撞的性子,一句话就能将皇帝惹恼,两句话可以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如今皇后一心想要庆王当太子,日后继承皇位,可是庆王真的有能力坐稳那个位子吗?只怕到时候宦官干政,外戚掌权,琉璃国的基业毁于一旦。君王无能,官员贪污受贿,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他身为嫡长子,有义务承担起这个责任。 年宿宿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她懂他的言下之意,也懂他的不得已。 她安慰道:“殿下有治世之能,确实是太子之位最合适的人选。” 秦君郁侧目,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朝中上下都觉得本王是扶不上的阿斗,怎么年姑娘有不一样的看法?” 年宿宿一怔,心想完了,秦君郁锋芒毕露、野心尽显那都是中期的事了,剧情才过不到十分之二,她空口无凭说他有治世之能,这算什么?拍马屁吗? 那就当她是拍马屁好了,总比让一个隐忍蛰伏了多年的太子爷发现自己的计划被人看穿的要好。 她谄媚地笑了笑,“殿下可是太子,难道我还要说殿下德不配位吗?这可是大逆不道!” 秦君郁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你问本王想不想当皇帝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还怕再犯一次吗?” 年宿宿哼哼唧唧,捂着发烫的额头躺了回去。 秦君郁学着她的样子支起脑袋看着她,“你问完了,该本王了。” 她抬抬眉眼,一副“尽管放马过来”的模样。 他沉吟片刻,随后一双充满侵略的鹰眼直直地钳住她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庆王?” 他曾以玄机的身份问过她这个问题,那时她回答得认真透彻,现在以秦君郁的身份再问一遍,想看她是否会对自己说实话,或者答案有没有变? 原以为她会不想回答,但她并不避讳这个问题,反而大大方方地反问:“如果殿下娶巧月妹妹做太子妃能让你稳坐太子之位,你会娶她吗?” 这么问其实并不贴切,对这个时代的男人来说,女人就像衣服,随时可以更换,娶了谁回家,若不喜欢便让她对着那四角的天地守活寡一辈子就是了。可对女人来说,嫁给一个自己不爱,同样不爱自己的男人,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年宿宿正想着如何换个说法让他明白自己的心境,但秦君郁的回答是“不会”,她便知道不用多说了。 她会心一笑,“这不就是了,殿下尚且做不到,何况是我一个小女子呢?” 她枕着胳膊,叹了口气,“以后要嫁人,我就得嫁一个两情相悦之人。” 秦君郁若有所思,“年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他带着一点私心,补充道:“惊蛰那样好动的?” 想起惊蛰那个小屁孩,年宿宿忍俊不禁。 这在秦君郁看来却很不爽,她笑是什么意思?是喜欢? “惊蛰嘛,确实挺招人喜欢的。”一个忠诚又听话的小狗狗,谁不喜欢呢? 秦君郁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她果然喜欢惊蛰那款。 “话多,聒噪,麻烦精”这就是他又惊蛰的评价。 “不过……”年宿宿话还没说完,头顶上响起惊蛰的喊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秦君郁现在一听到“大小姐”三个字就烦,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抬手掐了掐眉心,闭上眼无奈叹气。 惊蛰从坡上一路连跑带滚地冲到年宿宿前面,一脸惊喜,“大小姐,原来你在这啊!可让我好找。” 他看了旁边的秦君郁,语气瞬间变冷,还带着几分不屑,“太子殿下也在啊,闭着眼睛是睡着了吗?” 年宿宿去撞他的胳膊,让他别乱说话,他这才闭了嘴。 马车已经收拾干净,惊蛰来找她是塔亚丽下令准备一刻钟后启程,他们现在要去和队伍集合。 秦君郁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上的草屑,什么话也没说,不等年宿宿起来,自己先走了。 惊蛰免不了要在背后蛐蛐他。 年宿宿心事重重,总觉得秦君郁好像不高兴了。 三人前后脚回到队伍中。 年宿宿惊奇地发现马车里面不仅没有臭味,而且还有淡淡的月麟香,她环视一圈,果不其然在角落里发现一个小香炉正往外冒着缕缕香烟。 秦君郁在一旁看书,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她蹲在角落里正研究着什么,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然后就见到她捧了个香炉往车门走,他连忙收回目光。 惊蛰就在车轼上候着,见她开门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怎么了大小姐?” 年宿宿把香炉递给他,眉眼带笑,“这个,是你弄的吗?” 惊蛰点头,“是啊,出门前什么都带了点,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他拿过香炉,拍拍胸脯邀功,“怎么样?小爷我贴心吧?快夸我!” 年宿宿就知道他臭屁,将香炉夺回去后也不说话,朝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喂!大小姐,怎么说我也算立了小功吧,没有赏赐就算了,口头夸奖都没有吗?”惊蛰不服,“那你还给我。” 他作势扑去抢香炉。 年宿宿一闪,躲开他的手,还嘲笑他扑了一鼻子灰。 两人的嬉笑打闹秦君郁看在眼里,想起她说喜欢惊蛰这样的,心里一阵不快。 他将书摔到桌上,发出的声响惊动了两人,抢香炉的动作僵持住,纷纷回头看他。 “有时间多花心思练练武功,才能保护好年姑娘,而不是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浪费时间。” 他冷着脸,连个眼神都没给惊蛰,看似是对着空气说话,实则将惊蛰点了个透彻。 惊蛰也不与年宿宿较劲了,撸起袖子就要入内,“你什么意思啊?” 第71章 抵达西肃国 年宿宿将人拦下,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冲动。 惊蛰甩开那只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怒喝:“大小姐你别拦着我,我今儿倒是要和太子爷好好讨论讨论,哪些是重要的事,哪些是无关紧要的事!” 年宿宿看他说的讨论,是动手讨论吧。 男人间的战争,似乎一触即发。 秦君郁侧目看过来,幽暗的马车内还未点灯,朝他开着的一扇窗射进来皎洁的月色映在他脸上,衬得他越发清冷无情。 “好啊,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他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嘲讽意味明显。 她打了个寒战,想让惊蛰别再激怒秦君郁,可惊蛰的脾气哪有那么容易收得住。 惊蛰翻身爬起,将年宿宿推到一边,“大小姐,这事你别管,我和他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 “年姑娘,您请下车稍等片刻。”秦君郁温声说道。 两人难得意见这么一致。 年宿宿隐忍着吐出一口浊气,拽住惊蛰的胳膊,鼓起腮帮子像个炸毛的狮子。 对上她那怒气冲冲的双眼,惊蛰的气势一下就弱了。就连秦君郁也心虚地别开头不敢看她。 她朝两人喊道:“行了!都给我闭嘴!你们俩一天不吵就浑身难受是吧!这屁大点的事也能争个不停!从盛京到这你们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吵多少次了啊?你们自己数数!” 秦君郁、惊蛰:心虚,害怕。 年宿宿推开惊蛰,怒气冲冲下了马车。 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像做错事的孩子被家长教训了,让他们自个反思,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互相不服又不敢再闹。 惊蛰将门一关,把秦君郁的视线隔绝了。 他抱着剑,靠着车门生闷气。 跑开的年宿宿很快又折返回去,躲在一辆马车后面偷偷看那两人的反应,又好气又好笑,果然还是得治一治他们,否则一路吵到西肃,她头都大了。 既生气,就不能那么快回去,正好趁这个时间去给年巧月点教训,好报了她把自己马车搞臭的仇! 年宿宿哼着小曲儿,在几辆马车中找到了那辆最矮小、最破旧的。 夜色正浓,没人注意到她,她凑近马车,车窗半开半掩,她正好能透过那个缝隙看到里头的情况。 里面传来男女交谈的声音。 “王爷,你都不知道年宿宿那个脸有多难看哈哈哈……”是年巧月幸灾乐祸地笑声。 不用想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年宿宿恨得牙痒痒,等会有她好看的! 秦奉天道:“月儿,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呀?若是年姑娘发现了,告发我们怎么办?而且那车上还有太子,太子万一把今日的事告诉父皇……” “哎呀!王爷你怕什么!”年巧月安慰他,“我们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有谁知道?就算年宿宿猜到是我,她也没证据啊!这山高皇帝远的,你难道还怕圣上千里迢迢来治你的这往马车里扔牛粪的罪不成?”她笑得开怀。 秦奉天仔细一想,是这个道理。 年宿宿蹲在马车外,冷哼一声,圣上是来不了,可不代表不用付出代价! 她打开系统背包,大多是些捉弄人的东西,挑来挑去,最后选择了个“蜜蜂小狗”。 所谓蜜蜂小狗,就是一只小狗被蜜蜂蜇了之后,脸肿成面包,样子十分滑稽,这次要让年巧月变成蜜蜂小狗! 她拖动道具,对准了车里的年巧月,出现锁定的提示后点击“确定使用”。这还不够,她在周围捡了根木棍,斜对角立在车门外边,这样年巧月想出也出不来。 完成这两个步骤,年宿宿就等着好看戏。 很快,一大群蜜蜂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从窗户的缝隙钻进车内,里面立马传出年巧月惊恐的叫声。 “救命啊王爷!救命!” “年二姑娘!别……别挠我啊!” “我要出去!” 车门被人从里面用力推动,木棍纹丝不动,反而整辆马车都晃起来。 车内全是蜜蜂,年巧月无处可逃,偏偏那些蜜蜂只蜇她不蛰秦奉天。 年宿宿在外头笑弯了腰,本还想再多看一会儿的,但年巧月似乎有翻窗逃出来的想法,她只能跑远了些,躲在别的马车后看着那边。 年巧月艰难地将半个身子挤出车窗,屁股似乎卡住了,蜜蜂还在照着她的脸蛰,她出不来,也回不去,卡在半空更没办法阻挡蜜蜂的攻击。 她哭喊着让秦奉天踹她,秦奉天只好一脚踹在她屁股上。 年巧月脸先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蜜蜂群绕着她飞了好一会没找到她的脸后飞走了。 “哈哈哈……”年宿宿躲在车厢后眼泪都笑出来了。 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原来你出来这么久,就是为了捉弄年二姑娘?” 他怎么来了!年宿宿震惊。 她止住笑声,乖乖站好转过身,“殿下。” 本来想用完道具就回去的,没想到看戏误了时辰,还让秦君郁当场抓获,这让她面子往哪搁? 身后传来年巧月惊天动地的哭声以及秦奉天安慰她的声音。 年宿宿又想笑,又不敢,憋得红脸 秦君郁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玩够了,回去吧。” 年宿宿抬眸,他已经先走了。 他居然什么也没说? …… 一点小波折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行程,塔亚丽鼓舞众人的情绪,结束最后一次休整,队伍启程朝西肃出发。 年宿宿发了那次火后,秦君郁和惊蛰就安分多了,没有再吵架,但两人见到对方都拉着个脸,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总比天天吵架得好,年宿宿很满意。 至于年巧月,她被蜜蜂蜇了脸,肿得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来找麻烦,年宿宿难得清静。 半个月后,他们终于抵达西肃。 西肃的可汗带着可敦在城门口迎接。 塔亚丽率先跳下马车,蹦蹦跳跳跑过去,用西肃国的语言亲昵地喊:“父汗,额吉,我回来啦!” 坷罕纳摸摸女儿的脑袋,让她到自己身后。 年宿宿与年巧月跟在秦君郁和秦奉天身后,上前与西肃国的可汗、可敦相互见了礼。 她听到秦君郁与可汗说话时用的是西肃国的语言,便低声问身边的阿隼,“阿隼,殿下……来过西肃国吗?” 第72章 再舞一曲 阿隼先是“啊”了一声,看着前面那道明黄色的身影,摇头,“回姑娘话,殿下没有来过西肃国。” 太子殿下没来过,天玄山庄的庄主倒是在这住过几年。 年宿宿更不解了,“没来过吗?那他为何懂西肃语?” 西肃和琉璃隔着十万八千里,琉璃国说的是中原话,西肃说的是他们的方言。如果这次不是塔亚丽出使琉璃,提出两国合作,那他们这辈子估计都没机会到西肃来,秦君郁就算要学他国的语言,也该学与琉璃邻近的,而不是西肃的。 阿隼绞尽脑汁想了个借口,“哦,东宫里当差的有几个西肃国的人,殿下闲来无事便跟着学了。” 怕她不相信,他补充道:“就连我耳濡目染都学会了几句呢。” 年宿宿将信将疑。 秦君郁与可汗还在说话,她趁机打量起这位君王来。 西肃国是马背上的民族,无论男女都身材高大、结实耐摔,可汗也不例外,面宽嘴阔,一脸胡须,笑起来中气十足,一看就是常年练武之人。 他有着与塔亚丽一样的金瞳,像鹰的眼睛。 他身旁的可敦面容可亲,戴着与塔亚丽同样的面帘,不过她戴的是右额,珠宝帘子遮住右眼。身材苗条、举止端庄,眉宇间带有江南女子的愁绪,一点都不像西肃人。 年宿宿认真端详着可敦的长相,觉得她应该是中原人,至于是琉璃、南疆还是北戎,不敢确定。 怪不得塔亚丽生得那么娇小可爱,原来是遗传了母亲的基因。 秦君郁不知与可汗说了什么,可汗看了眼他们身后十几辆货物,笑得合不拢嘴,搂着秦君郁的肩膀往城里走。 年宿宿也低头跟随人群进了城。 可汗在宫殿里为他们设宴接风洗尘,西肃并没有这样的习俗,是因为琉璃国有,他以示尊重,便办了。 年宿宿落座后发现对面有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便抬头去寻,发现是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男人头戴毡帽,身着棕色翻领长袍,腰带火镰,大咧咧地叉腿而坐,丝毫不掩饰眼里对她的垂涎之色。 这眼神让她想起了在驿站遇到的猥琐男,一阵胆寒。 这里是西肃国的宫殿,这男人与她同席而坐,身份定与不一般,他应该不敢对自己怎么样。这么想着,她喝了口烫烫的马奶酒压惊。 “怎么了?”身边的秦君郁似乎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很快就明白了。 几案下,他温热的大掌握住她冰凉的五指,用力紧了紧,“别怕,有我在。” 这句话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她点点头,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席间,塔亚丽拉着可敦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在琉璃国的见闻,还夸年宿宿舞跳得好。塔亚丽指着年宿宿给她介绍。 可敦注意到下面那个安安分分坐着的姑娘,她就是年姑娘?模样十分出众,舞跳得好也是情理之中。 年宿宿似有所觉,迎上了可敦那含笑的目光 可敦握着塔亚丽的手,笑道:“年姑娘,听说你舞跳得很好?塔亚丽从城门就开始跟我夸你,赞不绝口呢。” 年宿宿本不想出风头,可不得不起身回话,“公主过奖了,与公主相比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罢了。” 可敦笑意更甚。 年宿宿果然猜对了,可敦是中原人。西肃国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关公面前耍大刀”是什么意思,唯独可敦,不仅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还能听懂典故。 说起跳舞,年巧月就生气,那次不仅自己出丑,还让年宿宿出尽风头! 她生闷气,对秦奉天也就没有好脸色了。 剥好了葡萄递过去还要遭受白眼的秦奉天十分委屈,低声问她,“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谁又惹你了?” 年巧月不说话,别过头去不理他。 秦奉天讨好地又剥了一颗葡萄,“小祖宗,这可是在西肃国的宫宴上呢,你就安分点好不好?” 一向爱闯祸的秦奉天居然说出了这话,可想而知一物降一物有多厉害。 他看了对面一圈,都是西肃国的大人物,万一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到时连小命都得丢了。 年巧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不敢甩脸子了,乖乖地坐端正,但心里仍旧盘算着要怎么样治一治年宿宿。 她眼睛一动,落在年宿宿对面那个男人身上。那男人一直色眯眯地打量年宿宿,想必是看上她了。 “王爷,您知道那是谁吗?”年巧月推了推秦奉天。 秦奉天嘴里塞着干果,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哦,那个啊,那是二王子。二王子骁勇善战,为西肃国拿下不少城池,可汗很喜欢他,并且有意让他当……当……”他一时想不起来西肃的太子是怎么称呼的了,便换了个说法,“当下一任可汗。” 年巧月恍然大悟,“王爷你居然知道这么多,真厉害啊。” 秦奉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这些事都是在来的路上,他无聊时听塔亚丽身边的下人说的。 他们说二王子是整个西肃国中除可汗外,最令人尊敬的人。 年巧月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既然这个二王子立下这么多功勋,那他看上的女人,可汗一定会赐给他。如果能让他当众求娶年宿宿…… 她光是想想年宿宿要远离故土,嫁到千里之外的西肃,以后都见不到这个讨厌鬼,就乐得能笑出声来。 秦奉天有些担心她,刚刚还黑着脸生气,现在又偷着乐,情绪起伏这么大,不是有臆想症吧? 年巧月突然站起身来,朝可汗可敦见礼,“可汗,年姑娘一舞动京城,公主是见识过的,如今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西肃,可汗与可敦好酒好菜招待我们,何不让年姑娘再舞一曲,给大家助助兴呢。” 年宿宿的舞姿,她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美得像九天下凡的仙女,只要让二王子见识过,他一定会不可自拔地爱上年宿宿。 “月儿,你干什么呢。”秦奉天伸手拉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别惹事啊。” 他不知道年巧月想干什么,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第73章 留下来伺候本汗 年巧月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而是不怀好意地笑着看向年宿宿。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年宿宿身上。 能让塔亚丽公主和可敦都夸奖的舞姿,他们当然也想见识一下。 因为年巧月的提议,纷纷期待起来。 年宿宿要起身回话,秦君郁攥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 他愁眉不展,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年巧月的心思,两人多少能猜到一些。 年宿宿不想出风头,更不想引人注目,年巧月这么做分明是想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 她掐紧了手心,眼神逐渐愠怒。 秦君郁放开她的手,起身朝可汗揖了一揖,“可汗,年姑娘舟车劳顿,今日抵达西肃已出现水土不服之症,若再让她跳舞,恐怕身体会吃不消。” 他放下作揖的双臂,站得笔直,清朗温润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可汗若真想一睹年姑娘的舞姿,等下次可汗亲临琉璃国时,再让年姑娘为可汗舞一曲。” 西肃国的大臣们抹了把汗,这位太子是在暗责他们可汗没有亲自出使琉璃谈判,而是只派了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去吗? 明黄的太子常服,在一众黑棕色的西肃民族服饰中格外出众。 他站在席间稳如泰山,无形地压迫着每个人的心。他们仿佛在这位琉璃国的太子身上看到了天子的威严。 原本轻松的话题一下变得沉重起来,连殿内的乐声都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太子身上。 坷罕纳尴尬地笑了笑,“太子殿下说的是,年姑娘身体不舒服,就不勉强了。” 他脸变得极快,与身后的宫人说话时立马敛起笑意,横眉立目,“你们立刻送些药到年姑娘的宫殿里去,再派几个医师去候着。” 宫人战战兢兢地退下。 秦君郁落座,年宿宿松了口气。 “殿下,谢谢你。”她端起马奶酒敬了他一杯。 至于年巧月……年宿宿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起身敬向可汗,笑得端庄大方,“我敬可汗一杯,以示歉意。” 可汗大笑数声,受了这一杯酒,“年姑娘果真豪爽,怪不得塔亚丽那么喜欢你!”他宠溺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 先是被可敦揭老底,又是被父汗当面戳穿,塔亚丽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年宿宿眼底划过一抹阴冷,“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不如让巧月妹妹给大家唱个歌,活跃一下气氛吧。” 她笑盈盈地看向年巧月。 年巧月惊出一身冷汗,这回旋镖怎么这么快就扎回自己身上了。 年宿宿一点退路都没给她留,“我跳不了舞是身体不适,但唱歌只需要动动嘴巴,巧月妹妹不会这么不给可汗面子吧?” 年巧月是会唱歌的,作者亲妈只给她关了身世这一扇门,然后掀翻屋顶,窗都省得开了。 不过此时她一定不想唱,她有着和年宿宿一样的顾虑。万一这在场的哪位看上她,要强娶怎么办?西肃不比盛京,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人看上某个女人,就应该抢回家去。 有了年宿宿刚才那番话在前,年巧月一表现出犹豫不决的神色,可汗立马就不高兴了。 一个年姑娘不愿跳舞,又来一个不肯唱歌,分明是看不起西肃!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他这个可汗怎能容忍琉璃国的人放肆! “巧月姑娘是吧?”坷罕纳冷脸问。 年巧月硬着头皮应“是”,袖底下的手去拉秦奉天,让他救自己。 可秦奉天只是位三皇子,哪有秦君郁官威大?在可汗面前他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坷罕纳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命令道:“那巧月姑娘便给我们唱一曲儿吧,也好让我们这些粗人听听,温婉的琉璃女子的歌声是什么样的。” 年巧月吓得嘴唇发白,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她不能唱,唱好了容易被人盯上,唱不好不仅丢自己的脸,还给琉璃国丢脸,传回盛京圣上一定不会轻饶她。 她咬着下唇,扑通一声跪倒了,一方面是腿软,另一方面是要请罪,“可汗恕罪!能让可汗听奴婢唱歌是奴才的荣幸!但是……但是……” 这一声“奴婢”让秦奉天反应过来,年巧月的身份是他的丫鬟,堂堂三皇子,怎能让自己的人受欺负呢? “回可汗的话。”秦奉天挺身而出,“她只是我身边的一个粗使丫头,并不通音律,恐侮了可汗尊耳,请可汗收回成命。” 年巧月低着头,连忙接话,“是,奴婢不会唱歌,只会怕贻笑大方。” 坷罕纳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反而认为他们两人是在撒谎。他指着年巧月,问道:“她是粗使丫头?” 秦奉天点头。 “好。”坷罕纳一拍桌案,站了起来,“既然只是个粗使丫头,王爷应该不会舍不得吧?不如就让她留下来,伺候本汗!” 年巧月一抖,险些没跪住。 可汗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秦奉天被他这一吓,也跪了下来,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可汗……这恐怕不行。” “为何不行?”坷罕纳寸步不让。“难道王爷要因为这个奴才跟本汗翻脸吗?” 年宿宿幸灾乐祸地看好戏。年巧月那么高调地跟着他们进城,又毫不避讳地跟着秦奉天来参宴,有眼睛的都看出来她身份不一般了,再加上塔亚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说不定早就告诉可汗了。 但年巧月为了不唱歌,竟和秦奉天合伙骗可汗说自己只是个粗使丫头,可汗当然生气。整这么一出就是想看他们能装到什么时候。 秦奉天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吓得差点尿了,“因为巧月是父皇赐给我的人,若随意赠给可汗,父皇会认为这是对他的不敬。可汗也不想因为一个奴才而让两国产生隔阂吧?” 坷罕纳果然沉思起来。 年宿宿嗤笑,秦奉天难得有这么聪明的时候,竟能想出个天衣无缝的借口来。 坷罕纳本来就只是想吓吓两人,并非真要将年巧月留下。秦奉天这么一说,他便见好就收,结束了这个话题。 第74章 我们的确定亲了 秦奉天扶着年巧月回座,两人皆是汗涔涔。 年巧月小口喘着粗气,转头安抚秦奉天,猝不及防与隔了几个位置的年宿宿对上目光。 年宿宿也正扭头和秦君郁说话。目光相接的那一刻,看到年巧月对她满满的恨意,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她没有躲,而是用比年巧月更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 果不其然年巧月立马怂了,缩到秦奉天身后。后者立马瞪向年宿宿,带着警告。 “还挺护犊子。”年宿宿不屑地“切”了一声,收回目光继续喝酒。 这次她不敢喝得肆无忌惮了,而是小口小口嗫着,浅尝辄止。 秦君郁似笑非笑,“年姑娘怎么了?本王记得姑娘酒量很好的啊。” 年宿宿一怔,想起刚才塔亚丽来找她,发出“一醉方休”的邀请,她拒绝了,秦君郁是为这事笑话她呢。 她哪还敢喝醉啊,上回醉得不省人事了还不忘抱着秦君郁耍流氓,她现在想起来都觉脸红。 秦君郁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的,每每遇见她喝酒都要明里暗里地点她。 这次也是。 年宿宿用手挡脸,翻了个白眼,“呵呵,我们可是来出差的,这要是喝醉了,显得我很不敬业啊。”她小声咕噜了一句,“回去怎么跟你爹交代啊。” “哦~”他把尾音拉得极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她挪开手,煞有其事地朝他点点头,“你以为呢,我有分寸的好不好?” 秦君郁挑眉,语气轻佻,“我还以为年姑娘是怕像上次那样喝醉了,抱着本王不撒手,觉得丢人呢。” 他懊悔不已,摇头叹息,“看来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年宿宿挤出一抹假笑,咬牙切齿道:“殿下知道就好。” 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好! 喝醉一次,让人唠一辈子,她也是无语了。 她抱着果盘侧了身子。背对着秦君郁默默吃起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酒过三巡,二王子似乎还不死心,竟当众问起年宿宿的婚姻状况。 除了年巧月暗爽外,所有人都很震惊。 年姑娘的确是倾城之姿,但怎么说也是从琉璃国远道而来的客人,二王子此举是否不太恰当? 大臣们还在忖度这是不是冒犯到这位年姑娘时,年姑娘已经承认自己有婚配了。 年宿宿迎上二王子带着赤裸裸的欲望的目光,牵起身边秦君郁的手,声音不大,却足以令所有人听清,“多谢二王子关心,家中父母的确已经为我订下了婚约。” 她侧目,含情脉脉地看着秦君郁,澄澈如明镜般的双眸,深情而柔软,“我与太子殿下两情相悦,等回到琉璃国,不日就会成婚。” 她收回视线,朝二王子颔首,“若有机会,请二王子到场观礼。” 别看她这一套小连招这么丝滑,但年宿宿心里其实没底,万一秦君郁不配合她怎么办? 她本想将皇后有意联姻的事说出来,但秦奉天这个因素更不确定,万一当场驳了她,岂不完蛋?于是只能委屈一下秦君郁了。 年宿宿紧了紧握着他的手,希望他能懂自己的意思。 “太子殿下竟与年姑娘有婚约?”坷罕纳似乎很意外。 就连身为她知心之交的塔亚丽都露出惊讶之色,坷罕纳觉得很奇怪。 别人不知道,年巧月和秦奉天却清楚得很,年宿宿压根儿没有定亲,不过是为了躲过二王子的追求,死马当作活马医拉秦君郁下水。 但秦君郁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捆绑他的婚事,就连皇帝,深知他的脾性也从不自作主张为他指婚。年宿宿这次是打错算盘了。 年巧月得意,等着看秦君郁怎么揭穿年宿宿,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秦君郁含笑回握她的手,揽着她的肩膀让她靠近自己,“诚如年姑娘所言,我们的确定亲了,等两国事情了结,就会举办婚宴。” 年宿宿的脑袋靠在他肩上,心跳得极快,在一众道贺声中,她只能听见秦君郁的道谢声。 二王子十分不甘心,但没再说什么,脸色铁青地喝着闷酒。 接风宴总算平安度过。 可敦很喜欢年宿宿,众臣散去后拉着年宿宿说了好一会儿话。 年宿宿从中得知后天是西肃国的一个传统节日——鸣福节。届时,全城的百姓都会到城外的大广场,聚在篝火旁吃酒、烤肉、歌唱、跳舞,可汗与可敦会在城内宫殿最高处,鸣响礼炮与烟花,以向上天祈福来年他们的将士能战无不胜、百姓安居乐业。 可敦邀请年宿宿一起参加,年宿宿是爱凑热闹的,毫不犹豫答应了。 到了那日,年宿宿入乡随俗,换上西肃国的民族服饰,头戴镶满宝石的翻檐尖顶帽,长发束成四根辫子,辫上也缀满了珠宝、珍珠,看上去活像当地人,就连塔亚丽看了都称赞一句“年姑娘比我还像西肃国的公主”。 换好衣服,年宿宿去找秦君郁,西肃国的人已经默认他们是一对了,为了防止被二王子盯上,她这两日除了待在自己房里就是与秦君郁待在一起。 “年姑娘,您来啦?”阿隼将她拦在门外,他笑着朝里看了眼,“殿下还在换衣服呢。” 年宿宿瘪嘴,在门外等了会,无聊地揪起两根辫子把玩,忍不住小声吐槽,“怎么比女孩子还磨蹭呢。女孩子出门要人等,他倒要我等他。” “你说什么呢?”秦君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似乎听到了她的碎碎念,又凑近她耳旁道:“下回我等你。” 年宿宿耳根子红得发烫,慌乱转过身,结果他贴得极近,两人猝不及防撞到一起,她吓得往后跌了几步。 阿隼: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他连忙背过身去“面壁思过”,生怕看到什么小孩子不该看的。 做侍卫他有三不看。 一,殿下杀人他不看,殿下杀人如麻,眼睛只有一双,看不过来。 二,殿下洗澡他不看,殿下高贵如神明,不能亵渎。 至于这三嘛…… 第75章 篝火舞会 三,殿下和年姑娘有肢体接触他不看,殿下清心寡欲一辈子,不曾有过心仪的女子,好不容易动情一次,临了临了让他破坏了这暧昧的氛围,心不忍。 在阿隼看不到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君郁正要伸手去拉她,见她已站稳,便悻悻收回手,“没事吧?” 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事。” 偷偷松了口气,她抬眸去看他的穿着,让自己等了那么久,倒要看他能穿出什么花来。 年宿宿上下打量,又觉不够,绕着他转了一圈,边走边沉思。 秦君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不觉有什么问题。 “殿下为什么没穿可敦准备的衣服啊?”她站定在他面前。 据她所知,西肃国男子的衣裳多为肥大的窄袖长袍,颜色要么为棕色,要么为蓝色,较为单一,且不讲究美观,只求实用方便。 她还想看看秦君郁这张清冷的帅脸穿上那些丑衣服是什么样呢?没想到他压根没穿。 他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墨色金丝绲边暗纹直裰,束发用的是简单的黑绸缎,这么单调的配色穿在他身上却由内而外散发出矜贵的气质。 “丑。”他回答得实在。 年宿宿忍俊不禁,“殿下也在乎美丑吗?我还以为殿下只在乎今天落了哪本公文没看呢。” 秦君郁睨她一眼,无奈道:“平时不大在意,不代表本王连最基本的审美都没有。”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西肃国的男子服饰确实不大美观。随即想起什么,她往后退开几步,转了两圈,“那依殿下的审美,我这身怎么样?” 四根辫子四散开,缀满的宝石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像铃铛,像风铃。 秦君郁突然红了脸,明明是发凉的秋季,他却觉得浑身燥热。 年宿宿停下来,期待着他的答案。 “好……好看。”他结结巴巴说出来三个字。 “我好看还是衣服好看?”她故意追问。 秦君郁连看她都不敢看,肯定是害羞了,她偏不肯放过他,故意调戏。 秦君郁飞速扫她一眼,落荒而逃。 阿隼听到声响,大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他家殿下步履匆匆离开了,可是这个同手同脚是什么目的呢?他不懂。 最后年宿宿还是追上了秦君郁,与他一起到城外广场去。 临近傍晚,广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男女老少,不分尊卑贵贱,也不论是否有交情,都在饮酒吃肉,其乐融融,十分热闹。 整座城的人都聚到此地,城内几乎成了空城。 年宿宿跟在秦君郁身后,路上遇到几位认得他们的上前来打招呼,一一应付过后,终于到了广场中央,挤进人群中,她看到了年巧月和秦奉天,以及接风宴上几位眼熟的大臣,还有……二王子。 她往秦君郁身后躲了躲,怕被二王子看到。 “别怕。”秦君郁安抚她。 年巧月带着秦奉天来同她打招呼,“姐姐,今天穿得真漂亮。” 他们俩穿的是西肃国的服饰。 秦奉天那靓蓝宽大长袍穿上身,显得他整个人都臃肿,加上他呲个大牙嘎嘎乐,看着更傻了。 年宿宿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奉天见她看一眼自己后立马笑了,便知她笑什么,顿时恼了,“你笑什么!”上前几步似要动手,被秦君郁一掌推得倒退好几步。 纵然再恼,有秦君郁冷着脸,跟个阎王一样守着,谁还敢靠近? 年宿宿朝秦奉天翻了个白眼,然后悄悄对秦君郁说:“看来殿下选择不穿是对的。” 她不敢想那一身衣服穿在秦君郁身上的样子,那感觉大概是往刘亦菲身上套土色过时棉袄,衣服丑,全靠脸撑着。 年巧月被忽视,不想自讨没趣,便带着炸毛的秦奉天离开了。 塔亚丽来找年宿宿,说要亲自给她烤肉吃,拉着她找了个绝佳的好位置。 广场中央是烤肉的地方,人们围成圈,谁想吃便自己动手烤。 有塔亚丽在,年宿宿就只动嘴,不用动手。 黑夜降临时塔亚丽被叫走了,她身为公主,要和可汗、可敦一起点燃礼炮。不止塔亚丽,年宿宿注意到几位王子也离开了。 于是就变成了秦君郁给她烤肉。 秦君郁烤肉、切肉的手法,烤出来的味道都和塔亚丽无异,甚至更好吃。年宿宿不禁又疑惑起来,阿隼不是说他没来过西肃吗,会西肃语是跟下人学的,这烤肉的手法也是在东宫学的? 年宿宿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把这本小说看完了,这作者前面都在埋伏笔,重要内容都在后面揭晓,以至于她知道前面很多剧情,但不知道内幕。 连最大的反派男二——秦君郁,她都不了解。 “怎么了?不好吃吗?”秦君郁见她拿着个小半块羊腿肉一直盯着看,也不吃。 她回神,连忙吃了两大口以示对肉的尊重,“没有没有,很好吃。” 秦君郁笑笑,继续烤。 斟酌片刻后,她故作不经意地问,“殿下,您这跟谁学的烤肉啊,真好吃,在盛京可不常有烤羊肉吃呢。” 秦君郁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他慢悠悠地道:“书中自有黄金屋。” 意思就是看书学来的?年宿宿半信半疑。 “嘭”一声巨响,头顶炸开绚烂的烟花,人群欢呼起来,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牵着身边人的手。 年宿宿还没来得及欣赏烟花,忙着拿帕子擦手,学着他们的样子牵起了旁边人的手。 她左边是个小姑娘,右边是秦君郁。 握上手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些紧张,要握不敢握,放手又不舍得,这么拉扯一会儿后,年宿宿的脸被火烤得快熟了,他才加了点力攥住她的手。 她咬着能滴血的红唇,悄悄侧目看他,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便慌慌张张看向别处。 “咳咳咳……”右边的人似乎也很慌乱。 秦君郁还是忍不住去看她,她似有所觉,颔首笑了起来,篝火映照,人声鼎沸,烟花璀璨,她笑得明艳动人,令人移不开视线。 周围人很多,声音很杂,但他眼里只剩一人。 第76章 要饭你还挑食? 他们在唱歌,围着篝火跳简单的舞步,看起来只是前后左右地走,但气氛到位,大家都很亢奋,歌声几乎盖过了烟花的炮响。 年宿宿的紧张渐渐得到缓解,舞步也变得轻松了。 一刻钟后…… 秦君郁的胳膊几乎被甩上了天,身边传来别样的歌声——“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吼嘿!吼嘿!参北斗啊!” 周围的人唱的是西肃国的传统歌曲,他能听懂,但玩疯了的年宿宿唱的是什么?什么河啊星啊。 年宿宿只顾着自己嗨了,不顾身边人的死活,她左手牵着的小女孩受不了,和旁边的大姐换了位置。 大姐是个爽快人,掏着耳朵问她,“姑娘你唱的是什么歌啊?感觉我的耳朵被攻击了。” 年宿宿的歌声戛然而止,尴尬地应付过去后稍微收敛了一点。 秦君郁感觉世界都清静了…… 烟花盛宴持续了有两刻钟,待烟花放完,欢呼声消散,歌声渐息,众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饮酒、吃肉、聊天。 这热闹的宴会年巧月并没有参与,她一个人等在城门口,因为皇室的人点完烟花后会出城与民同乐,二王子也会来。 她立在暗处,刚好能看到城门,也不至于让人发现。等到没耐心时,可汗终于带着一家老小出城了。 塔亚丽挽着可敦的胳膊,与可汗走在最前面,二王子与其他王子有说有笑走在一起。 年巧月正思考着要怎么将二王子叫出来还不引人注意。搜寻一番后她果断捡起了地上的石头,等二王子走到离她最近的位置时,拿石头朝二王子脚下砸去。 人没提醒到,二王子踩到那块石子倒是崴了一下脚,还用西肃语啐了一嘴。 年巧月又拿石子砸他,这回二王子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一双金色的鹰眼迸发出怒气,朝暗处射去,他看到黑暗里似乎有个身影在朝他招手,他走过去,抓住了害他崴脚的人。 二王子掐着年巧月的脆弱的脖子将她按到石墙上,粗糙的掌心毫不怜香惜玉,他用蹩脚的中原话问她:“就是你害的我!你有什么目的?” 年巧月被掐得快断气了,感受有一瞬间看到太奶在向她招手,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结果“呕”一声,她吐了。 因吐得福,二王子嫌弃地一蹦三米远,她得救了。 年巧月怕他一怒之下把自己掐死,连忙解释道:“二王子,我没有害你,我是来帮你的。” 她捂着喉管,仍旧心有余悸,对二王子多了几分防备。 “帮?帮我什么?”二王子问。 她翘起嘴角,笑得阴险,“你不是想要得到年宿宿吗,我有办法能让她心甘情愿嫁给你。” 只要能让年宿宿永远地留下,她什么都可以做! 二王子往前几步,认真端详着这个柔弱无能的女子,她眼中噙着泪,似乎很害怕自己,他一有动作,她就耸起肩膀往后缩。 他很享受这种让女人惧怕的感觉。嚣张地大笑数声后,决定听一听她的想法。 年巧月示意二王子靠近,低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二王子听完,面沉如水,睨了年巧月一眼,“没想到你的心思这么恶毒。” 都说中原女子最在乎的就是贞洁,若婚前失身于人,宁愿死去也不愿活着受人非议,而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竟让他先斩后奏,让年宿宿失身于他,如此,年宿宿非嫁不可了。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二王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年巧月照计划行事。 两人在暗中分开,一回往城外,一个往城内。 彼时,年宿宿正与惊蛰在抢肉吃。 惊蛰边吃边吐槽:“这很一般啊,很一般,我们庄主烤的肉,那才叫一个地道呢!”他竖起大拇指,骄傲!自豪! 秦君郁放下手中调料,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当着人家的面将一块吱吱冒油的羊肉三两下吞下肚,惊蛰颇为心虚,但仍旧嘴硬道:“看什么?我们庄主烤的肉和你比起来,只能用遥遥领先来形容。” 在一旁打下手的阿隼:……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什么都不能说,有时候憋笑也挺辛苦的。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 惊蛰手肘顶了顶埋头苦吃的年宿宿,那架势像几百年没吃过肉一样,“大小姐,你说,谁烤得更好吃。” 有此一问,就是想打压一下秦君郁嚣张得意的气焰!免得他以为自己的技术了得,膨胀升天! 年宿宿嫌弃,“要饭你还挑食?再多嘴你就别吃烤肉了,给你吃大嘴巴子。” 太子殿下产的粮,就算是屎也得开心吃下然后说谢谢咪,咪是古希腊掌管烤肉的神! 她吐槽完立马又埋头苦吃,甚至挪动屁股离惊蛰远了点,怕秦君郁迁怒于她,到嘴的肉该没了。 多说一句就少吃一口,这是她看黄磊做饭综艺多年所得的经验。何炅是高情商,懂得这个道理,吃饭的时候不停夸菜好吃,既捧了黄磊,又能少吃几口。 而她也是高情商,非必要不张嘴,但惊蛰贬低秦君郁,她就得伸张正义!既维护了秦君郁,又表明立场——哪有吃饭还骂厨子的道理? 黄磊做饭好不好吃她不知道,但秦君郁烤的肉是真美味,她除了能边吃边发出“嗯~”的感叹声外,真的腾不出嘴巴来说话。 惊蛰见她非但不配合,还骂自己,哼哼两声背过身去,又从盘子里拎起一块羊排,刚仰头看天张开嘴,那块到嘴边的羊排被人夹走了。 “这是我的!”他的眼睛跟着羊排离开,结果羊排移到了秦君郁那张阴沉的脸面前。 “叫你的庄主给你烤去。”秦君郁将羊排放到年宿宿的盘子里。 年宿宿眼睛一瞪,好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她真惊蛰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那表情分明在说:现在知道得罪厨子是什么后果了吗? 惊蛰嘴一瘪,“哼!不吃就不吃,男子汉大丈夫小心眼儿。” 秦君郁挑眉,对惊蛰的话没做出任何反应,而是反手给了身后的阿隼一拳。 阿隼在偷笑,他听到了。 第77章 外室子,发卖! 阿隼痛得弓腰抱腹,他压低了声音,无奈道:“殿下,您又何苦跟自己置气呢?” 惊蛰夸庄主,不就是在夸他吗? 秦君郁没解释。 年宿宿边吃边寻思,玄机堂堂一个天玄山庄的庄主,怎么沦落到给下属烤肉了?她狐疑地瞥了惊蛰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惊蛰盯着她手里的肉如狼似虎。 就这还嘴硬说人家烤得不好呢,现在好了吧,没得吃了,活该! 趁着秦君郁背对他们,她招了招手,笑得神秘,“过来。” 惊蛰总觉是陷阱,可她竟拿羊排做诱惑,于是他屁颠屁颠“爬”过去了,笑得谄媚,“主人,请尽情吩咐惊蛰。” “咦~”年宿宿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将盘子里的羊排递给他,“说说吧,你和玄机什么关系?” 惊蛰嚼肉的动作一顿,眼睛缓缓移到另一边,他盘腿坐到她身边,语气明显低落许多,“能有什么关系,前东家的关系呗。” 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现东家问你话呢,如实回答。” “也没什么特别的。”惊蛰莫名扭捏起来,“就是我八岁那年,被人牙子拐了,我逃走的时候被发现,他们就当街将我打得半死,是庄主救我回山庄的。”他苦笑,“估计庄主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不能忘记,庄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再生父母!” 他越说越激动,前面的秦君郁闻声扭头看他,见到惊蛰手里拿着肉。 那两人跟小鸡仔一样惶恐地看着他,他无奈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宿宿:“你小声些,难道光彩吗?”她指的是偷偷给他吃烤肉的事。 惊蛰“哦”了一声,继续道:“后来我就加入天玄山庄了,跟着部长出生入死,其实在山庄里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庄主,更别说亲近。是那年元龙比舞大会,我们山庄拿下第一,庄主召集大家一起吃酒烤肉,我才有幸尝过庄主烤的肉,一直念念不忘。” 年宿宿总算明白了,原来玄机和惊蛰还有这层缘分,怪不得惊蛰对玄机那么敬重。 等回了盛京见到玄机,得好好和他提提这事,可以的话让惊蛰跟他吃口饭,就当作她这个老板给员工的入职福利吧。 “殿下,惊蛰那小子跟年姑娘那么亲近,您不着急吗。”阿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帮着烤肉一边注意年宿宿那边的情况。 秦君郁面无表情,“急什么?” 阿隼恨铁不成钢,看一眼身后,眼一瞪,发现年宿宿不在,直起腰在周围寻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影。 惊蛰跟个老鼠一样在偷吃,没心没肺。 阿隼抹汗,“殿下,真的该急了,年姑娘不见了。” …… 年宿宿跟在年巧月身后的刻意与她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万一她偷袭怎么办? 烤肉吃得正起劲呢,年巧月偏要拉她出来,说有重要的事跟她说。便宜惊蛰那个大馋币了。 可她跟着走了一路,年巧月也没说是什么事,眼看就走到城门了,离广场有几百米的距离,心中愈发不安。 “你叫我出来到底什么事儿?不说我可回去了。”她停在原地威胁年巧月。 年巧月转过身,月光下杏眼泛着水光,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姐姐,随我进城就知道了。” 年宿宿觉得这是个陷阱,满脸拒绝,“这又没人,你现在说不行吗?再说了,我跟你还没好到可以秘密会谈的程度吧?” 年巧月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也不大好,但想到她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她就沉住了气。 她往前走,靠近年宿宿,“姐姐,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且这是西肃,我无权无势,你还怕我害你不成?” “真好笑。”年宿宿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你手无缚鸡之力,我就能倒拨垂杨柳了吗?” 她可是比脆皮大学生还脆的脆脆鲨。 年巧月见这招不行,决定动之以情。她突然落了两滴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年宿宿,“姐姐,我比不上你是年家的嫡女,知书达理、给家中长脸。在父亲母亲面前,我从来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怕从他们眼里看到失望……” “哎哟喂。”年宿宿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叫一个嫡嫡道道哇。” 有一种穿到了《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里面的感觉。 在年巧月疑惑的目光中,她敛起笑意,板着脸恐吓道:“我是嫡长女,你是外室子,等回去我就把你发卖了!” “啊?”年巧月吓得惊惶失措,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攥着手帕在胸前,姿态柳扶风。 以年宿宿近几个月来疯疯癫癫的做派,还真有可能将她给发卖了,不得不留个心眼儿。 年宿宿懒得与她浪费时间,大手一挥,“行了行了,去哪赶紧带路吧。” 年巧月一喜,连声应是,转身带她往城里去。 年宿宿不紧不慢跟着,年巧月没回头看她,她步子越放越慢,直至离年巧月有三米远的距离,她毫不犹豫,扭头朝回跑。 这么明显的陷阱她要是还跟着去,那不是蠢,是该请个大夫来看看脑子了。 依照小说套路,她猜年巧月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弄伤自己诬陷她,另一个是想毁她清白。无论哪个,苦的还是她。 年宿宿跑出几百米开外,实在累得不行了才停下来,弯腰撑着膝盖喘大气,心中感叹:要是她上学跑800时有这能耐,还怕体育不及格? 等年巧月发现时,为时已晚。 她愣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后背恨恨地跺脚,“年宿宿!又耍我!” 二王子仍在等她,为今之计,只能去找二王子解释清楚了。 年巧月到两人约定好的地点,是城内的一家小商铺。城中空无一人,那商铺又是二王子手底下人的,所以很安全。 商铺的门敞开着,似乎是故意的。 年巧月在门外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没人才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进去。 人才进门,侧面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影将她抱住,力气之大,让她觉得骨头都碎掉了。 “美人儿,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第78章 老子先甜后死 秦奉天在找年巧月,在年宿宿那碰了一鼻子灰总算得到了点有用的信息。 她的原话时,“什么?!巧月妹妹不见了!这么大的事三省六部那边怎么说?圣上的批红还没下来吗?” 在阴阳怪气地呛了他一顿后,年宿宿告诉他看到年巧月进城了。 秦奉天一路跑着去的,放烟花时年巧月就和他分开了,说自己有点事要处理,如今快过去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影,他担心出事,于是满世界地找人。 城内冷清,街道空旷,没几家店是亮着灯的,在离城门最近的一家商铺,不仅亮灯还大门外敞,或许年巧月在里面。 带着猜测,秦奉天三两上跨上台阶,进了商铺,结果看到一地散落的货物,货架那边两个身影扭打在一起,准确来说,是一个男人在对一个女人施暴。 “这么点事你都办不好!你姐姐不来,那就你来代替她!”男人掐住女人的脖子,上下其手。 男人是背对着他的,看穿着和身形是西肃国的人。 而那个女人,自然就是年巧月了。 秦奉天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对男人的后背来了一拳,“你个混蛋!放开她!” 年巧月眼泪簌簌落下,泪眼婆娑惹人怜爱。 二王子挨了一拳,缓缓转头看向他,鹰隼般的金瞳迸射出怒意,死死盯住秦奉天,“你拍我背干嘛?不知道男人的背是不能随便拍的吗?”咬肌处发来“咯咯”的磨牙声。 秦奉天甩甩红肿的拳头,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他用尽全力挥出去那一拳,男人竟说自己在拍他的背?这让他面子往哪搁? 虽然这个男人很眼熟,但西肃国的人长得都差不多,满脸胡茬,五大三粗,管他是谁,欺负人就得付出代价。 他咬牙,给男人脸上来了一拳,这一拳他下了牛劲,将男人的脸揍出了个红印。 二王子不是吃素的,第一次拍他背,第二次打的是男人的尊严! 他吐掉一口的唾沫,红着眼,单手、不费吹灰之力将秦奉天拎了起来。 年巧月吓得尖叫。 双脚腾空的秦奉天也不想着出头了,什么英雄救美,哪有小命重要! 也是此时,被那双鹰眼擒住,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个男人是谁,根本不是街上见过的那个人,而是西肃国的二王子! 二王子打沙包一样对着秦奉天的肚子框框来了两拳,后者立马吐了一地,酒啊、肉啊,进了肚子还没来得及消化,什么形态进去的,就什么形态出来。 二王子既嫌弃,又不甘就此放过他,于是将人按到角落里,一阵拳打脚踢。 商铺里传来秦奉天喊破喉咙的惨叫声以及年巧月极压抑的哭声。 这事被巡逻的守城士兵见着了,以为二王子和哪个贵族起了冲突,二话不说将事报到可汗那去。 …… 二王子挺直腰杆跪在殿中,看了眼旁边鼻青脸肿,要依靠年巧月扶着才能跪稳的秦奉天,眼中露出鄙夷之色。 战场上厮杀,英雄他见多了,这狗熊还是第一次见,没那个实力还要学人英雄救美,刚才就应该多揍他两拳!心中一阵懊悔。 “怎么回事啊你们三个。”坷罕纳脸色阴沉,俯视三人。 他的儿子打了使国的人,这人还是琉璃国的三皇子,搞不好两国大战一触即发,可西肃国前半年向西扩张未果,元气大伤,若此时开战,定不是琉璃的对手。 所以他才如此苦恼,也是气自己的儿子竟如此冲动! 二王子鼻孔出气,冷嗤一声,“是三皇子先动的手,我这是正当防卫。” “明明是你……呼……嘶…”秦奉天一激动,不小心扯到脸上伤口,痛得轻捂着火辣辣的双颊倒吸几口凉气。 年巧月扶着秦奉天,心思却不在他身上,她心慌,二王子不会把两人的计划说出来吧?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对的。 二王子虽然脾气火爆,又是个有野心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胜在性子直,做就是做了,没什么不敢认的。 在可汗的逼问下,二王子马上将年巧月与他的计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秦奉天愣住了,事实竟是这样——年巧月答应帮二王子得到年宿宿,但没能成功,二王子一怒之下拉年巧月当替身,于是就有了商铺里那一幕。 坷罕纳清楚儿子的为人,知道他不会撒谎,所以阴狠的目光落到年巧月身上。 年巧月立马跪下,“可汗……可汗饶命。” 她知道怎么辩解也是没用的,有二王子做人证,想赖都赖不掉。 在一旁看热闹的年宿宿成了受害者,坷罕纳有些愧对于她,连带看她的目光都于心不忍起来。 但年宿宿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是担心年巧月,而是担心她自己。 【请宿主立马为年巧月背锅!】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年宿宿宿悬着的心死了又死。 年宿宿:我靠!这下受害者直接变成施暴者了,天杀的,这种活动我以后再也不参加了! 高度开发的系统通人性,这次竟和她聊了起来,【宿主,你难道不想快点完成任务然后回家吗?每一次背锅都是在你成功的路上添砖加瓦啊!先苦后甜嘛!】 年宿宿:什么先苦后甜,老子先甜后死不就行了?正所谓吃得苦中苦,伺候人上人,谁爱吃谁吃去,我宫寒,吃不了。 【宿主,您怎么又来了,这种思想是不行的啊。】 年宿宿:我是不是你带过最差的一届学生? 【老实说,是的。】 年宿宿:那就对了,一定是你的问题,给你个机反思一下,下次不许这样了。 “多指责别人,少内耗自己”,这是她做人的原则。 【……】系统被干沉默了。 抱怨归抱怨,发完牢骚她还是得乖乖给年巧月背锅。 年宿宿深呼一口气,冲到年巧月面前,一把将她护住。 那句台词她都说烂了:“可汗,是我的错,请不要责罚巧月妹妹。” 可汗还不知道年巧月是年二姑娘,她也就不能用长姐管教不当这个理由了,只能另寻他法。 “其实这一切都是误会。”她笑了笑,企图缓和一下殿内压抑的气氛。 “误会?”坷罕纳皱眉。 第79章 恋爱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年宿宿突然觉得头上顶着巨大的压力,等这事完了,她得用系统道具报复年巧月!否则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提醒宿主,系统道具是辅助宿主完成任务而存在的哦!切记不能伤人,特别是年巧月,被发现后果十分严重!】 年宿宿在心里给它竖了个中指。 年宿宿:我记得,只要不让年巧月发现是我干的就行了,别想威胁我。 这个漏洞都钻那么多次了她能忘?这破系统觉醒后除了废话多了点,其他一点用处都没有,她甚至觉得系统(觉醒版)是年巧月派来的卧底。 吃里扒外,胳膊肘总是往外拐! 她回拢思绪,回话,“回可汗话,确实是误会。” 强忍恶心,她夸起了二王子,“昨日我无意间在妹妹面前夸了二王子英姿飒爽、勇猛善战,本是有感而发,不想妹妹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对二王子……”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只要能完成任务,又不用受罚,就算让她后半辈子住大别墅、开豪车她也愿意啊,更别说动动嘴皮子说几句违心话。 【禁止连吃带拿!】 她无视系统的吐槽,继续道:“妹妹估计是想撮合我和二王子,所以才给二王子出谋划策,不料自食其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不过也怪我没表达清楚,叫妹妹误会了。” 年巧月还在庆幸年宿宿这个冤大头又给自己背锅,只是话越听越不对味,年宿宿这哪是帮她啊,分明兜着圈子把锅又甩回了自己头上。 可她又不得不认,否则就要担下与二王子串通一气加害亲姐姐的罪名了,她倒不在意自己在西肃的名声如何,可万一传回盛京…… 那些自诩清高的嫡小姐们一定会把问题根本扯到嫡庶上,庶出就是没教养,庶出就是上不了台面之类的话她听得多了。 本就在京中举步维艰,断不能再落人口舌。 所以不管年宿宿是怎么兜圈子把错推回她头上,也不管年宿宿是怎么解释事情始末,她都认了。 年宿宿话术怪好的,句句都是将错都揽到自己头上,却又句句都在内涵年巧月偷鸡不成蚀把米。 坷罕纳深知此事闹大对两国都不好,于是命二王子给年宿宿赔礼道歉,他又赏了好些东西给她作为补偿,此事算完。 一行人从宫殿里出来。 秦奉天为年巧月出头被二王子打得路都走不了,由他的侍卫搀扶着一步步挪行,年巧月非但没有一句关心的话,反而自己气冲冲地丢下秦奉天先离开了。 “王爷,小心些。”侍卫于心不忍。 他都替自家王爷觉得不值!年二姑娘分明是自作孽不可活,王爷蒙在鼓里被人当枪使,白白挨一顿打,到头来还没得她一个好脸看,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没事,你叫几个人去看看月儿,她刚才伤心极了,万一想不开伤害自己怎么办?”秦奉天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年宿宿与秦君郁从他身边走过正好听到这句话。 她咋舌,“顶极恋爱脑啊,真逆天。” 两人走得不快,但总比行动不便的秦奉天快,三四步就越过他去了。 秦奉天盯着年宿宿的背影,眼神极为复杂。 他其实不讨厌年宿宿,但他怜惜年巧月,所以当她们俩发生争执时,他毫不犹豫站在年巧月那边,可要说他有多恨年宿宿吧,也不见得。 就如刚才,他得知是年巧月提议二王子先斩后奏得到年宿宿时,他第一反应是愧疚。心中对年宿宿有愧。 纵然年巧月犯错,犯的还是大错,他对她也恨不起来,她是个可怜人。 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十分矛盾。这种矛盾很像他对母亲的感情。 面对母后,他害怕、敬佩、依赖,虽然他很多时候并不认同母后的想法,但依旧会照着做,因为怕看到母后失望的眼神,他甚至会尽全力去做到最好。 年宿宿的背影渐行渐远,秦奉天沉重地叹了口气,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 侍卫以为他在担心年巧月,便宽慰了几句,殊不知没一句说到点上的,他仍旧眉头紧锁。 秦君郁反复咀嚼着年宿宿口中的“恋爱脑”三个字,两人都走到宫门口了,他仍旧没懂。 “恋爱脑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开口,却要装作不经意问出口的意思。 年宿宿眉尾一挑,了然于胸,原来他一路心不在焉是在琢磨这事儿呢。 “恋爱脑呢是指一个人谈了恋爱就满脑子只剩对方,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自己的立场,三观也随着对方的想法而更改,什么都愿意为对方做,无底线地忍让和退步。”她照自己的想法胡乱地解释一通,也不知道秦君郁听没听懂。 秦君郁沉吟,“可这不是爱一个人最基本的吗?” 将来他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也会无条件地宠爱和忍让,事事以她为先。原来这就是“恋爱脑”啊? 年宿宿:…… “你也没救了。”她翻了个白眼,“王宝钏来了都得给你磕两个头,卓文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掉出恋爱脑排行榜前三了,仔细一看发现你和秦奉天占着前两名。” 不过仔细一想,古人的感情比较单纯、忠贞,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尚且能许下“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的誓言。对心爱的女子无底线容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年宿宿理解秦君郁了,还对他很是钦佩,恋爱脑就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上一秒还在吐槽的年宿宿,下一秒就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很好,继续保持。” 秦君郁不明所以,听她深恶痛绝地痛骂王宝钏、卓文君,还以为“恋爱脑”是什么不得了的罪名,没想到是个褒义词啊? 他点点头,又问,“那你排第几?” 两人原本并肩走着,这话愣是让年宿宿加快了脚步,“呵呵,我就不和你们争了,比我优秀的人还比我努力,那我努力还有什么用?” 秦君郁追上她,无奈地笑,又是这种听着有道理,细思更有道理的话。 第80章 回京 年宿宿在西肃还没玩够,京中就来了信,圣上急召,要他们即刻启程回京。 惊蛰在房内帮忙收拾东西,身后坐着个愁眉苦脸的年宿宿。 唉声叹气一轮接一轮,他想忽视都难。在她数不清第几次长吁出一口气时,惊蛰将包袱往桌上一砸,转了身面对她坐下,跷起二郎腿,一副无奈模样,“我的大小姐,又怎么了?你坐这叹一天气了。” 不就是盛京送了信来召他们回京吗?秦君郁亲自去拜见可汗说明缘由,而他的人过来通报时表情并无异常,说明不是什么性命攸关之事,大小姐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是闹哪样? 年宿宿托腮,呆看着外头碧空如洗的蓝天,恋恋不舍,她又叹了口气。 本来和塔亚丽说好今天教她骑马的,衣服都换好了,结果突然通知说要回京,让她怎能不伤感? 惊蛰实在受不了了,起身去拽她的胳膊,试图将人拉起来,“不就是骑马吗,来,我带你去!骑一圈再回来也是赶得及的。” 他朝外头看了一眼,“那劳什子太子爷去见可汗还没回来呢。” 年宿宿一脸生无可恋,跟滩烂泥一样,任由胳膊被拽出二里地,屁股稳若泰山。 她眼一闭,认命,“算了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快收拾东西吧,我懒得动。” 她甩开惊蛰的手,上身一侧,趴倒在几案上。 心情沉重,感觉猛然回到了年假最后一天要回公司当狗而她躺在床上懒得起来收拾行李的时候。 这种情形下,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在这种恍惚的精神状态下,她告别塔亚丽和自由的大草原,随秦君郁上了马车,一行人踏上回京之路。 人已经立在平凉的地上,年宿宿仍旧没缓过神来,跟做梦一样。 “大小姐,你在干什么?” 闻声,年宿宿醒神,嘀咕了一句:“干什么?我站着就是在给这个b世界竖中指。” 肩上一重,她低头扫一眼,身上已经披了件大氅。 如今十一月初,正是深秋,西北风大却并不冷,但惊蛰与秦君郁总觉她穿得少,日日唠叨,这不,又被缠上了。 惊蛰皱着眉绕到前面帮她系鞋带,“都说几回了,出来就多披件衣服嘛。” 年宿宿不当回事,扭头看了眼在官道旁休整的随行队伍,约莫有一百人,没了来时的几十车货物,他们走得轻松,速度更快,才用三日就赶到平凉了,照这个速度,在十一月中旬就能回到盛京。 她问过秦君郁,圣上急召他们回去,是因为月底的木兰秋弥,往年都由他一手操办,今年朝廷上下公务繁忙,实在没人敢接这个陌生的活计,圣上无奈只能让他们提前回去。 按原本的计划他们十一月中旬启程回京,刚好赶上月底的围猎,如今却提前了大半个月。 “对了,殿下呢?”她找一圈都没看到秦君郁在哪。 提到“秦君郁”三个字,惊蛰跟触发了被动一样,要么跳脚要么不屑。 他冷哼,“多大人了还玩失踪这一套。” “失踪?”年宿宿诧异。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惊蛰不会这样说的。 惊蛰梗着脖子不说话。 她不指望惊蛰对秦君郁的事上心,沉着脸转身往回走。 惊蛰跑过去将人拦住,“好了你别急。”他叹气,很不情愿地把实际情况说出来:“刚才阿隼通知军队原地休整一晚,明日再启程,有人问起是不是出事了,他什么也没说。 但我猜这跟太子有关,我们一停下来他就离开了,现在都不见人影,如今又闹这么一出让大家等他,太自私了!” 眼下才到晌午,按惯例他们休息半个时辰就得再出发,可秦君郁却下令让他们直接原地待到明天,自己不见了踪影,惊蛰对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深恶痛绝!特别是有这行为的人是秦君郁!罪加一等! 年宿宿越发担心起来,尽管惊蛰让她放宽心,承诺会帮忙找人,她还是待不住。 秦君郁不见人影,就连阿隼也不在。 周围是荒山野岭,怕徒增麻烦,她不敢走远,只能在附近找,最后都无功而返。 秦君郁会去哪呢?他能去哪呢? 年宿宿倚靠着车窗,掀开车帘,入眼即是群山,高耸入云,眼见天色渐晚,不由得更忧心了。 傍晚时分,阿隼终于回来了。 年宿宿立马将人传入车内。 “阿隼,殿下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不见他踪影?又为何要等明日再出发?”她几连逼问,阿隼头越埋越低。 心里谨记主子的吩咐,阿隼压下眼帘,恭敬回道:“年姑娘,殿下的确有事要处理,不方便相告。不过请姑娘放心,殿下绝对没有危险,今夜请姑娘好生休息,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阿隼一脸为难。 年宿宿掐了掐眉心,郁闷得很,秦君郁有意瞒她,看来从阿隼这里是问不出来什么了,只能挥手让他退下。 不过阿隼既然说了没有危险,她便放心了。 外面传来吵闹声,一听就知道是年巧月,不知道又与秦奉天起什么争执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年宿宿听得耳朵发嗡,不过年巧月这三天除了闹秦奉天外,其余时间十分安分,没过来惹她,如此最好不过。 将软垫铺到座板上后,她躺了上去,身上盖着厚绒毛毯,这深秋夜里凉,也不知道秦君郁出去的时候有没有多穿衣。 她翻了个身,掐着日子算了算,猛然想起今日是玄机半月一次的毒发之日,就算不是今日,也是这几日的事。 上回玄机毒发,因没有按时吃药受尽了折磨,强撑着倒在她门前,她用了药才让他好受些。这回她远在西北,若玄机再像上次那样,她也爱莫能助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夜深人静。 阿隼抱着一件大氅钻入了小道,拨开半人高的杂草,一路往深处走。 风吹得四肢发凉,可他却心急如焚,焦灼不安,急出了一头汗。 “殿下?”他估摸着是附近了便小声地叫起人来,“殿下?您在吗?” 第81章 毒发 四周寂静无声,唯余秋风凛凛,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更将人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忽然,他听到右边有压抑的咳嗽声,连忙跑了过去,果然找到倒在地上的秦君郁。 秦君郁整个人卷成一团,嘴唇发紫,脸上已经看不出来一点血色,只有颤抖的四肢说明他还活着。 “殿下!”阿隼扑了过去,跪在他旁边,将大氅紧紧裹住他,声音止不住地发颤,“殿下,您还好吗?” 他知道年姑娘给殿下开的药须得按时服用,如此对病情有好处,毒发时也能好受许多,如若不然,则要承受加倍的痛苦。 前半个月在前往西肃的路上,殿下连喘口气的时候都没有,更别说煎药喝,所以这次他才这么难受。 看他如此,阿隼于心不忍,“殿下!我去找年姑娘过来,让她给您解毒!” 他撒开扶着秦君郁肩膀的手,起身要跑,被一把拽住。 阿隼跌回去,摔了个屁股墩疼。 “不……不许去。”秦君郁闭着眼,极费力说出这三个字来,气息一紧,又捂着胸口猛咳,几度咳得呕吐反胃。 阿隼更心疼了,拍着他的背道,“好好好我不去,殿下您别激动。” 他跟着殿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其实鲜少见过他毒发时的样子。每逢毒发之期,殿下都会将他遣开,又或让他在门外守着,独自一人在房内熬过那折磨、痛苦的一夜。 这次是特殊情况,殿下吩咐他安顿好队伍,叮嘱他安抚年姑娘,唯独没说自己会怎么样,一个人躲了起来,他实在担心才寻了过来。 秦君郁猛咳出一口黑血,这次比上次还要难受。 若让年宿宿知道,她肯定又要气得鼓起腮帮子,骂他是个不让大夫省心的病人。 想起她叽叽喳喳的样子,他心里突然涌过一股暖意,再难熬,他也要挺住了。 “阿隼,你到附近守着……别让人靠近。” 秦君郁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他将头埋在大氅里,喘息沉重。 阿隼哪里放得下心离开,可不想违了他的命令,便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十几步远,停在一个殿下喊他能听到的距离。 他盘腿坐了下来,抬头看着明月,心中祈祷——殿下千万不要有事。 毒发可大可小,万一毒素在游走全身经脉时攻破了心脉那道关卡,就真的无力回天了。所以相当于每半月,秦君郁就要在鬼门关过一趟。 翌日清晨。 年宿宿伸了个懒腰,窗外的阳光刺眼,她拉起毯子挡住半张脸,正想再睡一会儿,突然感觉到马车在晃动,她立马坐了起来。 旁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响。 她侧目看去,正好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秦君郁回来了。 “要再睡会儿吗?”秦君郁目光移回书上,轻描淡写道: “队伍已经启程,见你睡得正香,就没叫醒。”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又或者说,他在装淡定,故意扯开话题不让她有机会问昨晚的事。 年宿宿带着疑心,缓缓躺了回去,可余光仍停在他身上。 他嘴唇发白,拿书的手微微发抖,以为借马车晃动之势她就看不到了吗?看他眉心紧锁,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年宿宿想问他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可话到嘴边意识到,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问他的私事呢? 若他冷冷来一句“关你什么事”或是“年姑娘逾矩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虽然她脸皮厚得像城墙,可一想到秦君郁可能会对自己说这种话,就不想开口了。 深思一番,她迂回道:“殿下,我见你脸色不大好,正巧我学过医,不如替你把把脉吧?” 秦君郁的目光在书上一定,呼吸滞住了,车内气氛立即降到冰点。 年宿宿紧张地攥紧袖口,“连日赶路,舟车劳顿,殿下要注意身体,回京后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他放下书,抿了口茶,“多谢年姑娘关心,我没事,把脉就不必了。” 说罢,他往下一躺,闭上眼睛,“我要休息了,年姑娘请自便。” 他被那毒折磨得一夜未睡,天亮之前匆匆返回,守着见她醒来后,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懈,这会儿觉得累极了,一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后面一路,年宿宿和秦君郁间的氛围变得奇怪,她心里介怀他有事瞒着自己,而他有意无意躲着她。 两人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阿隼郁闷不已,惊蛰高兴不已。 十一月上旬,顺利回到盛京。 只休息了一日,年宿宿觉都没补完皇帝就在庆晖殿设家宴,点名要此次西肃之行的随行人员出席。 既是家宴,相府两位小姐都去了,年丞运没有不去的道理,于是父女三人一同入了宫。 庆晖殿内。 这家宴简单,帝后坐上席,下首左边坐着年丞运,依次是年宿宿和年巧月,右边则是秦君郁和秦奉天。 皇帝设这家宴目的明显,左右不过为了问清他们去西肃国的情况。 场面话过了一轮,皇帝终于切入正题,他大有深意地看着秦君郁,“郁儿,此番去西肃,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年宿宿听出来了,皇帝是在打探西肃对琉璃的态度,重视或怠慢使臣,背后都是对这个国家的不屑。 皇帝这么拐弯抹角地问,既能达到目的也不会失了一国之君的风范。 秦君郁坐得端正,“回父皇,此行十分顺利,可汗对我们十分尊重,不仅亲自出城迎接,还安排了最好的住所,回京时他托儿臣带一句话给父皇。” “哦?”皇帝十分感兴趣。 “可汗说,琉璃有大国风范,日后若有机会,定要亲自走一趟,与父皇把酒言欢。” 皇帝开怀大笑,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连声应好,“朕就等着这一天!” 可汗能有这番话,等同于对琉璃表示了臣服之心,皇帝不用再猜疑西肃提出的合作共赢是别有用心。这才是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 年宿宿松了口气,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皇后突然提起:“年姑娘到该婚嫁的年纪了吧?” 第82章 王爷你快说句话呀! 年宿宿如遭雷击,嘴里咬了半块的糕点悄然无声地落回盘子里,她怔住了。 皇后早有意将她指给秦奉天,说给时间她考虑,实际是因为还没找到合适的时间让皇帝指婚,如今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两国交好,皇帝龙颜大悦,秦奉天护送塔亚丽公主回国有功,而她作为随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一定会大赏。 皇后就是想借此喝酒的兴头上让皇帝大手一挥,把婚事定下来,君无戏言,就算事后斟酌觉得不妥,也不能反悔。 皇帝放下酒盏,笑意收敛了几分,目光在秦奉天和年宿宿间游走,最终落在年宿宿身上,“是啊,年姑娘越发亭亭玉立了,正是婚配的好年纪。” 涉及女儿婚姻大事,年丞运自然少不了要出来说话。 “谢皇上、皇后关怀。”他战战兢兢地揖礼,回头一眼看年宿宿,见她神色平静,不失大家闺秀风范,心中十分欣慰。 换作别家小姐,帝后亲自过问婚事,要么是惊喜到失了矜持,要么吓到殿前失仪,年宿宿却镇定自若,不罔他寄予厚望。 年丞运抹了把汗,余光落到上头那位身上。 他知道皇后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并不想让年宿宿嫁给秦奉天,至少现在不行。 他猜,皇帝也不会同意的。 身为开国老臣,他跟着皇帝也有二三十年了,虽不敢私自揣摩圣意,但他自诩是最懂皇帝的人。 如今这局面,他要做的就是依照皇帝的意思递个台阶。 他笑了笑,自嘲道:“只不过这孩子在府中被臣与夫人娇宠惯了,越发没规矩,若现在让她嫁人,岂不是让人笑话?等臣回去后让夫人好生教她规矩,再议婚也不晚。” 皇帝似笑非笑,使眼神让身后侍女倒酒,不紧不慢地将酒饮尽了。 年宿宿抬眸看秦君郁,他对此事是什么看法呢? 秦君郁压着眼帘,把玩酒杯,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这时机他说什么都不对,皇后的目的,皇帝不会不知,就看他要不要让秦奉天来坐太子之位了。 若想,便允了这亲事,若不想…… 他冷笑,看年丞运这老狐狸的反应,不难猜测皇帝的意思。 他灌下一杯酒,目光与她擦过,两人几乎同步闪躲。 皇帝不表决,皇后坐不住了,“丞相此话差矣,年姑娘蕙质兰心、心思剔透本宫是知道的,何来没规矩一说呢?”她看着下方敛目垂眉的年宿宿,眼中流露出欣慰来,“本宫瞧着这孩子是越发喜欢。” “诶?”皇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天儿也到娶妻的年纪了,别家公子和他一样年纪的孩子都会跑了,本宫羡慕不已。天儿呢……王妃之位空着倒也罢,连个侧妃、妾室都不肯娶,本宫想到这事儿就头疼。” 年宿宿看了秦奉天一眼,暗自诽腹:你的孩子也会跑啊,到底在羡慕什么? 听着皇后的话,众人心照不宣,都等着最后那句重点。 皇后噙着笑,“正好,年姑娘与天儿年纪相仿,相处得又不错,如若能成就一段佳话,本宫就十分高兴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皇帝再一点头,这桩婚事就板上钉钉了。 年巧月急得眼歪嘴斜,不停地给对面的秦奉天使眼色,那表情分明在说: 王爷!你快说句话呀! 秦奉天咽了咽口水,不敢看年巧月,难不成要他忤逆母后吗?他不敢。 但若让他娶年宿宿,他也是不肯的。 且不说年宿宿处处针对年巧月,心肠坏透,光是她“当面一套人前背后一套做法”这一条,他就不想娶。 在回京路上,年巧月要他承诺,不会娶年宿宿,并且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位份。 当时他沉浸在温柔乡中,年巧月连哄带骗让他答应。 现在细想,觉得当时太冲动了。 两头压着,秦奉天愁都愁死了。 “天儿,你意下如何啊?”皇后给秦奉天使眼色。 他立了功,开口让皇帝赐婚,皇帝想来不会拒绝。 年巧月委屈极了,泪眼婆娑地看着秦奉天,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人怜惜。 秦奉天只看她一眼,便心软了。 他抖如筛糠,“回母后,儿臣认为,年二姑娘也甚好,不比年姑娘差。” 母后只想让他娶相府的小姐好拉拢年丞运,那大小姐和二小姐都一样吧?抱着这个想法,他大胆许多,“母后,此行儿臣与年姑娘接触不多,反倒与年二姑娘相处得十分融洽。” “天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皇后旁敲侧击警告他。 秦奉天从小到大,从没违背过她的命令,如今和年巧月认识不到半年了就敢在大事上忤逆她,一看就是被年巧月教坏了! 她越想越气。 年巧月直觉顶上一道犀利的目光射来,吓得低下头,面上淡定,实际手帕都要搅烂了。 年宿宿眼观鼻、鼻观心,在场的除了皇后对这门亲事都持反对意见。 皇帝不想让她嫁给秦奉天,一来是怕皇后党势力过大,他的皇权被夺,二来是他目前还不想让储君之位易主。 太子党与皇后党明争暗斗,刚好形成制衡关系,维护了朝廷的稳定,若皇后党得相府支持,定会一方独大,不仅秦君郁会失了太子之位,就连他这个皇位恐怕都坐不稳。 年丞运最懂皇帝,晓得其中利害便拐弯抹角替年宿宿辞了这门亲事。 秦奉天为了年巧月挺身而出,刚好给了皇帝一个拒绝的理由。 皇帝朝皇后挥了挥手,暗示她冷静,他问秦奉天: “这么说,天儿是对年二姑娘有意,而并非年姑娘?” 年巧月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年丞运站中立这么久,断不会为了一个庶女而站队皇后,所以儿子若想纳她为妾,他不会阻拦。 年巧月脸一红,心跳得极快,期待着王爷会借此机会请皇上赐婚。 皇后是知晓自己儿子的心思的,真怕他一时冲动,开口讨了年巧月去。 她不停地给秦奉天使眼色,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相府就两位小姐,断没有两位都嫁给天儿的道理,天儿若娶了年巧月而放弃年宿宿,岂非丢了西瓜捡芝麻?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第83章 皇叔 她说了这么多,皇帝都没有表现出让年宿宿嫁给天儿的想法,她大致猜能到其中之意。为今之计,是要阻止年巧月嫁给秦奉天。 其他的,日后再议就是。 皇后起身,行了跪礼,“皇上,天儿年纪小不懂事,不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臣妾看他是被些心术不正的人带坏了,所以才胡乱说话,哪里就分得清谁好,谁不好呢。” 言语间含沙射影,无一不是在点年巧月。 年巧月又是个敏感的,一听就懂其中之意。 被皇后当众这么羞辱,她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撞死,整个人都在发抖。 偏偏秦奉天是个没担当、没胆量的,被皇后一瞪,顿时跟缩头乌龟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更别说请皇上赐婚。 她的愿望,要落空了,两门亲事最后都不了了之。 年宿宿心胸舒畅,一高兴就喝多了两杯,席间总觉得对面的秦君郁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大有深意。 好嘛,喝醉一次被人唠一辈子。 宴后,秦奉天被皇后留下,随她去了钟粹宫。 他忐忑不安,亦步亦趋地跟着。 母后脸色难看,过来的路上一语不发,一定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他脑一热才为年巧月说了话,现在追悔莫及。 皇后坐在太妃椅上,挥退左右,手上端着杯热茶,正欲品尝,只见秦奉天面带惧色,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儿臣知错,请母后责罚。”秦奉天低着头,态度诚恳。 皇后不紧不慢抿了口茶,发觉这茶比平时要苦,便不想喝了,用了些力将茶盏往桌上一放,盏盖和盏身碰撞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动。 她皱着眉,语气还算平和,“哪错了?说来听听。” 秦奉天咽口水,“回母后,在庆晖殿时,儿臣不该多话,不该将……年二姑娘牵扯进来。” 皇后不喜年巧月,不仅是因为出身低贱,更不喜她攀龙附凤的下作行为,可自己的儿子一心扑在她身上。 她身为母亲,无奈又痛心。“还有呢?”皇后沉声问。 “还有……还有……”秦奉天哆哆嗦嗦,脑子飞速转动,灵光一闪,道:“儿臣应该听母后的话,娶了年姑娘。” “嗯,不错。”皇后欣慰,“天儿懂事了许多,母后很高兴起来说话吧,别跪着了,地上凉。” 秦奉天松了一口气,得到母后的夸奖,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而觉得难过。 是因为不得不听话,做违心之言,所以他心里难受,面上不露只是撩袍起身。 皇后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皇后垂目,“天儿,你可知为何皇上今日没有表态?” 秦奉天知道这是一道新的考题,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也从来猜不准父皇母后的心思,但还是拧起眉心认真思考起来。 年宿宿身份特殊,她身为相府嫡小姐,她的立场很大可能代表着年丞相的立场。 就算丞相中立多年,或许不会因为女儿而轻易改变。 可真到不得不选一方的那天,血肉亲情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父皇不同意,无非是不想他得到丞相的支持。 他自嘲一笑,“父皇觉得我比不上皇兄,难担大任。” 皇后点头,又摇头,“是,也不全是。” 自己儿子的秉性她最清楚不过,能想到这个层面已实属不易。 她又问:“那若是太子求皇上赐婚,将年姑娘许配给他,你觉得皇上会同意吗?” “会。”秦奉天答得毫不犹豫。 皇后摇了摇头,“不,他不会同意。” 无论是秦君郁还是秦奉天,哪一方独大对皇帝都没有好处。 不然这么多年来他也不会对两方的争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秦奉天想不明白其中缘由,正要问,门外守着的宫女却匆匆进来通传: “娘娘,贤王来了,正在门外候着。” 宫女瞥了秦奉天一眼,犹豫道:“娘娘要见吗?” “皇叔来了?”秦奉天惊喜,“皇叔已经有一年没来见过母后了吧?” 宫女吓得要给这位口不择言的爷跪下了。后宫嫔妃和外男私下见面是杀头的死罪,特别是贤王身份特殊,身为皇上的弟弟,和皇后嫂嫂多有来往,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后宫早些年就有流言传过贤王与皇后娘娘关系不清白,后来那些传过谣的宫人都被皇后娘娘击杀,这才扼住了流言蜚语。 如今庆王这么一句直接坐实了贤王与皇后常有来往,宫女生怕自己会被灭口。 皇后面色如常,对宫女挥了挥手,“传吧。” 她愠怒地瞪着秦奉天,“天儿,以后这种话不能再乱说了,今天这儿没有别人,你说了倒不要紧,万一哪日被有心人听去又要大做文章,传到皇上那儿就麻烦了。” 秦奉天自知说错话,乖乖地“哦”了一声,低着头站到一旁。 贤王风尘仆仆地来,一身鸦青色直裰,青竹暗纹若隐若现,外披墨绿色鹤氅,走起路来衣袂翻飞,尽管眼角有细纹,可丝毫不掩饰他身上儒雅的气质,反而更添几分韵味。 早些年皇帝还曾玩笑过,说三皇子不像他,反而像他的皇叔,特别是那一双浓眉大眼。 皇后听到,吓得摔了茶盏,直到现在想起当时的情景也吓得一身冷汗,尤为心惊。 秦奉天笑着揖礼,“皇叔。” 秦泽海从进门时就紧绷的眉心在这一刻放松,眼神变得柔和,他拍上秦奉天的肩膀,语气欣慰,“天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是啊。”秦奉天笑得没心没肺,“皇叔已经有快一年没进宫了吧?” 一年前贤王因属下犯下大错被皇帝扣了个“管教无方”的罪名,派去守皇陵。直到上个月,皇帝肃清朝野,处置了一部分贪污的官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便召他回京复职。 秦泽海点头,“是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一见天儿,果然如此。” 皇后笑容满面,娇嗔:“你就别夸他了,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 秦奉天不好意思,笑着挠挠头,“母后若没什么吩咐儿臣先告退了。” 第84章 死装的 每回皇叔过来,母后都要单独与之谈话,因两人身份有别,他担心不已,所以曾问过所为何事,母后暗示说与争储有关,让他不要多问。 他便再没问过,只当皇叔是支持他的,所以才与母后私下常有往来。 皇后点头,他退了出去,顺带将门关上。 房内只剩两人。 秦泽海将鹤氅脱下丢到一边,迫不及待地上前拥住皇后,字字情真,“二娘,我很想你。” 皇后下巴垫在他肩头,听到久违的一声“二娘”,眼泪夺眶而出,她在家中排行老二,除父母外,只有他会温柔地唤她“二娘”。 久别一年,沉重的思念化作无声的泪水,有再多话此时都只剩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秦泽海紧紧抱着她,“二娘,我好怕这也是梦,一醒来你就消失了。”他伏在她颈窝,怅然失意,“回京已一月有余,我却不敢来见你,怕你……” 皇后推开他,泪眼婆娑,“怕我什么?”她心中有了答案,气上心头别开脸,面带愠怒,“怕我忘了你,怕我爱上秦则明吗?” 她苦苦等了这么久,没有一日是不牵挂着他的,没想到自己在他心里竟是这种人,怎能不伤心? “二娘!”秦泽海捂住她的嘴巴,“你糊涂啊!怎能直呼圣上名讳!”他冷静下来,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二娘,不是我不信你,只是……怕委屈了你,等我这么久。 如今想一面都得掩人耳目,担着砍头的风险,我是不怕,但你不同,你贵为皇后,今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又何必为了我冒险呢?” 皇后瞪他,将他的手拉开,“我看是你糊涂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心里怎么想你不清楚吗?若真觉委屈跟了你,当年就不会冒险将天儿生下来了。” 秦泽海更急了,“好了好了,我以后再不说这种话了,天儿的事……你也不许再提。” 皇后怒气不减,秦泽海好说歹说才将人哄好。 两人相依相偎,皇后靠在他肩头,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娇憨,“泽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秦泽海若有所思,没有立即回答。 皇后叹气,苦笑道:“这样也好,只要你好好地,我就安心了。” 他们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两情相悦,如今却成了他的皇嫂,她不敢奢求其他,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心满意足。 “二娘,会有机会的。”秦泽海将她抱得更紧,“只要天儿坐上那个位子,我们就不用再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了。” 皇后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才更要步步为营,小心行事,帮儿子坐上皇位。 秦泽海不方便多待,说了几句体贴话,又嘱咐皇后照顾好自己,便悄悄离开了。 …… 年府。 “小姐。”知画拿着个盒子,兴致勃勃地进门,放到年宿宿面前,一脸八卦,“小姐,快看看殿下又给您送什么新奇玩意儿来了。” 自打从西肃回来后,太子殿下隔三差五地派人送东西来,要么是京中哪家新开的糕点铺子的点心,要么是些新奇的解闷的小玩意儿。 知画年纪虽小,也不懂男女之情,可见到小姐收到礼物时高兴、娇羞的表情,也能明白几分。何况殿下对人一向冷淡,对小姐却这么上心,她想不误会都难。 年宿宿不知道知画内心的小九九,怀着期待的心将盒子打开。 不知道秦君郁这次会给她送什么东西。 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支木兰簪子。 她有些意外,秦君郁从未给她送过饰品,没想到竟是簪子。 她小心翼翼拿起,认真观察起来。碧玉通透,花纹雕刻细致,木兰栩栩如生,一看就是手艺极好的玉工师傅雕琢的。 “哇,这簪子真好看啊。”知画瞪大眼睛,她不懂玉,可见多了夫人小姐戴的金饰、玉饰,也能分辨出来好与不好,这么剔透的玉她还是第一次见。 “小姐平日爱穿素色,与这簪子最配不过了。殿下真了解小姐!” 听着这话,年宿宿转动簪子,眼中甜蜜的笑意溢出。 “诶?小姐,这底下还有一张字条呢。”知画眼尖,那张字条大小和盒子正好吻合,又是反扣,不细看很容易以为是纸垫。 年宿宿心一动,将字条拿了出来。 秦君郁的字很有特点,下笔锋芒强劲,点画细瘦,骨力刚硬,行笔迅速,带着铁画银钩之美,有宝剑出锋的凌厉之势。这就是宋元代皇帝所创的瘦金体。 知画不识字,凑近看了看,疑惑道:“小姐,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她莞尔一笑,“庭前木兰花,皦皦扶春阳。” “嗯?什么木兰太阳的,奴婢听不懂。”知画还以为是什么情话呢,原来竟是一句晦涩难懂的诗。 年宿宿忍俊不禁,“这句诗啊是宋代的一个诗人写的。意思大概是他看到木兰花在阳光下绽放,光彩耀眼,木兰美丽如此,看见它的人也会感到愉悦和希望。” 知画似懂非懂,“那殿下写这句诗给小姐,是说小姐如同这木兰花,看见小姐的人都会被小姐的美貌折服,感到身心愉悦吗?” 她知道,诗寄托着诗人的情感。写诗送人,要么是觉得这人和诗句贴切,要么就是表达诗人自己的心境。 殿下送木兰簪子给小姐,又写诗夸木兰,这哪里是夸木兰,分明夸的是小姐! 知画偷瞄一眼,见小姐含笑不语,便知自己猜对了。心中感慨,原来这就是文人间的风雅情趣吗? “死装的。”惊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一脸不屑,“以为认识几个字了不起啊。” 年宿宿将簪子和字条放回盒子里,叫知画收好。 “你要是不会好好说话,我也略懂些拳脚。”她按响十指关节,目光愠怒。 也不知道惊蛰为什么对秦君郁意见那么大,难不成是第一次见面时被他当成歹徒给擒住,所以结下这梁子了? 第85章 你的强来了 惊蛰秒怂,若和大小姐打起来,他哪敢还手?大小姐不会给面子,他只能挨嘴巴子。 他抱着双臂,悠哉悠哉晃到房内,依旧脸黑。在年宿宿严厉的目光中,他放软了语气,“知道错了大小姐,我保证以后不会在你面前说他的不好了。” “背着我偷偷说是吧。”年宿宿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模样。 惊蛰“嘿嘿”笑了两声。 知画将盒子收好,过来帮惊蛰说话,“小姐,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嘴上从不饶人,其实心眼不坏的。” 惊蛰故意怼她:“虽然我嘴巴贱贱的,但其实我心眼儿也很坏。” “啧!”知画给年宿宿捶着背,使眼色让惊蛰离开,否则凭他口无遮拦的性子,还要再惹小姐生气。 惊蛰眼珠子一转,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大小姐,我……” 话未说完,屏风后的窗户传来声响,似是被人打开了。 惊蛰立即警惕起来,知画惶恐,攀着年宿宿的肩膀惴惴不安。 年宿宿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 他们在外间说话,屏风后是年宿宿小憩时用的软榻,就放在窗户边,究竟是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相府? 看来对头方不容小觑。 主仆三人面面相觑。 惊蛰朝知画使了个眼色,让她带年宿宿躲到角落里,他则轻手轻脚摸到屏风前,准备一探究竟。 他手上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武器,若打起来只能肉博。 一声闷响,那人跳进来了。 惊蛰一个闪身,越到屏风后面。 年宿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屏风后传来打斗声,但……两人似乎只过了两三招。这说明两人中有一个武功高强,一招制敌,另一个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是惊蛰,还是…… 不等她细想,惊蛰就被人掐着后脖梗拎了出来。视线上移,最后落在金色蝴蝶面具上,面具后一双柔情似水的丹凤眼正朝她笑。 年宿宿眨眨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玄机怎么会过来?难不成是为了解毒一事?可她不是已经开药方让他去寻药材了吗?不是因为这个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事关他前几日毒发。 “年姑娘,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还要跟你的人过两招呢。”玄机玩笑着,将惊蛰往前一推,人踉跄几步跌回年宿宿身后。 “大小姐……”惊蛰心虚。 他怎么也没想到屏风后的人是庄主,而且他还没出手就被制服了,真丢人!这让他怎么敢说自己是从天玄山庄出来的! 惊蛰懊恼,庄主肯定很失望吧。 他转念一想,觉得奇怪。明明在大小姐口中,她与庄主只是萍水相逢,可为何庄主会偷偷翻窗来见她?庄主是正人君子,品行端正,若非事出有因绝不会做这种事。 且庄主最讨厌和皇家人来往,大小姐是相府嫡小姐,老爹是丞相,和皇室来往甚密,庄主应该避之不及才对。 他们两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推测到这,惊蛰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玄机。隔着面具,他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但总觉得庄主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友好,而且这感觉似曾相识! 年宿宿看一眼身后红着脸低着头的惊蛰,忍俊不禁,他那紧张的模样跟小姑娘参加偶像的粉丝见面会一样,手不知道该往哪放,脸上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她朝玄机笑,“好了,你就别吓他了,他对你可是很崇拜的,这回把他吓到,下次见着你都要躲起来了。” 这是惊蛰今天晚上睡着了都得坐起来骂自己一顿的程度。 玄机清咳两声,拉了张圆凳在她对面坐下,“是他先吓的我,年姑娘怎能恶人先告状。” 年宿宿是个护短的,立马与他争论起来,“谁让你偷偷摸摸翻进我屋子?分明是你有错在先,惊蛰只不过是尽到应尽的职责,他没动手打你就不错了。” 玄机:“他打不过我。” 年宿宿垮脸,好像是这样。 但这也不是他强闯民宅的理由! 惊蛰虽然武功高强,但对上玄机一点胜算也没有。 “大小姐,庄主,你们别吵了,是我的错。”惊蛰怏怏道,“是我太冲动,差点伤了庄主。” 年宿宿一副见鬼的模样,她认识惊蛰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对谁服过软。纵然在她面前听话,但也强势的很,行事风格一向是“别人朝我扔泥巴,抡起拳头呼死他”,对人对事秉持着“看我不爽,你就去死”的态度。这两点她和惊蛰还挺像的。 特别是对上秦君郁,惊蛰从来没好脸色,十句话有十句是阴阳怪气。可如今在玄机面前,惊蛰就像变了个人,装起三好学生来了。 这难道就是一物降一物? 玄机不屑,“凭你的实力,还伤不到我。” 惊蛰不但不生气,还乐呵呵地点头,“庄主说的是,我还得多学习。” 年宿宿:??? 玄机眉头一皱,也觉得诧异,这小子居然还有这么听话的一面?他握紧拳头,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年姑娘刚才说,你很崇拜我?” 惊蛰不好意思地拍拍后脑勺,“嘿嘿,庄主胆识过人有勇有谋,武功高强无人能敌,天玄山庄上下有谁不崇拜庄主?” 年宿宿很难想象这种话会从惊蛰嘴里说出来,她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肯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玄机“嗯”了一声,又问:“你是时令部的?” “庄主记得我?”惊蛰惊喜不已。 “不记得。” 惊蛰闪亮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也是,庄主日理万机,怎会记得他这么个无名小卒? 时令部上下十二号人的名字都是从十二节令中选取,立春、惊蛰、清明、立夏……庄主能猜到他是时令部的并不奇怪。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看到惊蛰吃瘪,年宿宿觉得好笑。 太子殿下以后不用要强了,因为你的强来了。 惊蛰——避雷所有人,单推玄机。 玄机又问了几句他在天玄山庄的事,惊蛰一一告之,聊得火热,意犹未尽时玄机却挥手让他退下。 第86章 想回天玄山庄 “我有事和年姑娘说,你去外面守着。” 惊蛰忙不迭应“是”,拉着知画退到了外廊。 直到房门关上,年宿宿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惊蛰也有今天,哈哈哈……” “始作俑者”玄机,若有所思,“他是不是有二个人格。” 年宿宿认同地点点头,“如果真的有,那你是唯一一个能让他第二人格现身的人。” 看玄机无语的表情似乎并不想要这种独一无二的技能。 “我找你有正事儿。”玄机朝窗外看了一眼,站在外廊下的两个身影正叽叽喳喳地在讨论什么,争得面红耳赤,无暇盛及其他。 年宿宿倒了杯茶推过去,托着下巴思考起来,“让我猜一下。” 玄机不着急,喝着她的茶,等待下文。 “想借钱?”她眉头一皱,觉得事态严重,两手一摊,一本正经道:“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玄机眼疾手快,在她将手收回前,抬手打了一下她的掌心,力气不大但还是听到清脆的“啪”声,“能不能正经点儿。” 他翻了个白眼,“就你那三瓜两枣,扒手摸了你的荷包都得放两钢蹦进去痛哭流涕地还回来,然后大骂自己不是人。” 年宿宿气急败坏,哪有这么羞辱人的!如果非要羞辱,就不能拿钱狠狠砸到她脸上吗? “我要跟你们有钱人拼了!”她龇牙,一副要咬人的模样。 玄机失笑,和她聊天,总会跑题。 为了防止聊半天都聊不到重点上,玄机不等她再猜,直接说明来意。 “前几日毒发,除了四肢冰凉僵硬、经脉疼痛外,又吐血了,这是为何?” 他倒在年宿宿门口那次,也是毒发吐血,可在此前从未有过这个症状,所以他怀疑是喝了年宿宿开的药的作用。 至于是好是坏,他不敢论断,只能来问问年宿宿。 事关他体内的毒,年宿宿不敢掉以轻心,替他把了脉,发现脉象和之前比要差了一点。 她的眉心越拧越紧,最后幽怨地盯着玄机,沉声问:“你是不是又没按时吃药?” 眼中积压的怒火随时要爆发。她再三叮嘱,要他一定按时用药,否则遭罪的只是他自己,他倒好,嘴上答应,背地里不听,现在出事知道来找她了。 她真想撒手不管了。 玄机心虚,本想瞒着她的,可他忘了她是大夫,一把脉就什么都知道了,哪能瞒得住? “是。”他大方承认,在年宿宿甩脸走人前他连忙解释,“这次事出有因,我不是故意不喝药的。” 年宿宿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我看你怎么狡辩”。 玄机认错态度极好,又是说山庄公务繁忙又是说外面麻烦事太多,一忙起来就顾不上自己了,顺势卖波惨,让年宿宿不好再说什么。 天玄山庄是江湖上顶半边天的大组织,他忙点很正常,可无论如何也不该耽误治病。 她一想到他的毒就发愁。 年宿宿没好气地拟了张新方子给他,“吐血不是什么大事,反而对你排毒有好处。这个新药方我改进过,按时服用有益无害,中途停药也无妨,全看你自己。” 以前的方子药效好,可不按时服用会导致毒发时痛苦加倍,新方子药效减弱,但停药不碍事。她显然已经做好这一个月玄机依旧不会按时喝药的准备。 玄机接过后道谢。 这样也好,后半个月他要安排木兰秋弥的具体事宜,宫里、猎场两头跑,估计没时间喝药。 门外响起叩门声。 “大小姐,你刚才不是说饿了吗?我给你拿吃的来了。”是惊蛰的声音。 两人面面相觑。 年宿宿摇头表示她没说过自己要吃东西。惊蛰一向直来直去,今日见到玄机,却举止异常,话里有话。 能看出来他对玄机很尊敬,说话时眉飞色舞,但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玄机挑眉,心中疑惑,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玄机将药方收好,年宿宿将人喊了进来。 惊蛰将糕点放到桌上,十分乖巧站到一边,“大小姐,快吃吧。” 年宿宿看看糕点,又看看心事重重的惊蛰,“你下毒了?” 以前没见他关心过自己的饮食起居,只知道和知画抢吃的,今天不仅亲自送过来还在旁盯着看。 惊蛰翻白眼,“对,哑药,毒哑你免得你老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年宿宿无语,“我的话都是至理名言好不好? 惊蛰点头,“对,乍一听没什么道理,仔细一想更觉降智。” 年宿宿:……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心肌梗塞,谁都不肯退让。 一直沉默的玄机突然开口,“好了,你有什么话直说吧。” 这话是对惊蛰说的。他能看出来惊蛰有事要说,和年宿宿吵得面红耳赤估计也是为了壮胆。 争吵声戛然而止。 年宿宿原本吵得侧了身子,现在双手交叠在桌上,正襟危坐。 惊蛰眼一闭,下定决心坦白。 他走到玄机面前,单膝跪地,拱手抱拳,态度诚恳,“庄主,我想回天玄山庄。” 玄机沉吟片刻,“为何?年姑娘待你不好吗?” 年宿宿在他落魄时收留他,他现在转头要回天玄山庄,弃年宿宿于不仁不义。他都替年宿宿生气。 玄机侧目,余光看到她颔首沉思,眉心不展。 遇上这种事谁能不心寒呢? 年宿宿若知道他这么想,一定会气死,她只是在想,惊蛰是犯事被开除的,再托关系走后门回去,脊梁骨肯定会被人戳烂。 惊蛰一根筋,估计没想过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但玄机不同,他心思缜密,定不会同意惊蛰回去。 惊蛰的愿意要落空,替他难过罢了。 “大小姐待我很好。”惊蛰心里有愧,不敢看年宿宿一眼,只是将头压得更低,双拳举过头顶,“只是我自幼在天玄山庄长大,部长和师兄弟们待我极好,山庄对我来说早已像家一样。” 玄机冷冷道:“你违背庄训,已是背叛天玄山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若让你回山庄,岂不是让其他严格守训的弟子寒心?” 第87章 挪用公款 当初将惊蛰逐出山庄,为的就是杀一儆百,让其他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好不敢兴风作浪。如今断没有再让他回去的道理。 退一万步讲,就算让他回去,山庄里必定有人不满,若联合起来针对他,以惊蛰的性子,免不了要与人起争执。到最后要么是犯错再次被赶出山庄,要么他不忍受辱主动离开。 与其对身心反复折磨,不如让他绝了这条心,以后安心跟着年宿宿。 惊蛰不明白这些人情世故,他只当玄机铁面无私。 “庄主……”他还想求求情。 年宿宿打断他,“惊蛰,我有话跟你说。” 她朝玄机点了点头。 玄机会意,离开了。 惊蛰仍旧跪着,失魂落魄,双目无神,完全不复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姿态。 年宿宿叹气,“先起来吧。” 他没动。 “跟头驴一样。” 既然叫不动,年宿宿只好先劝一劝,若他听不进去,就让他跪着,等累了、痛了,自然就知道起来了。这招对付熊孩子特别好使,对付惊蛰这种倔驴,应该也不成问题。 她语重心长地道:“我先问问你,你觉得你那些天玄山庄的师兄弟们有几个是真心想让你回去的?和你同一部门长大的自然不必说,那其他人呢?”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妒忌,有不满,有针对,她不了解天玄山庄的情况,惊蛰自幼在那长大,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盼望着他回去的,他最清楚不过。 惊蛰没应声,只是整个人泄气地跪坐下来。 “你违反庄规被逐山师门,大家有目共睹,这事本就是你的不对,玄机不答应合情合理。” 她担心惊蛰会对玄机产生别样的情绪,所以想帮玄机说句公道话,不过看惊蛰听后的反应,她知道那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惊蛰握紧拳头,“我知道,庄主一向秉公执法,赏罚分明,我只是难过而已。” 年宿宿点头,“那就好。” “总之,你现在回天玄山庄只会害了你,倒不如在外面自在。” 看一眼惊蛰,她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人各有志,你要是不想跟着我,去找管家结了这个月的例银,就可以走了。” 她从不强人所难。 惊蛰心如死灰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他站起身来,“大小姐,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走的。” 因为不能回天玄山庄才选择留下,就算年宿宿不计较,他也没脸待下去。 “我不是要赶你走。”年宿宿就知道他会误会自己的意思,十分无奈,“无论是想回天玄山庄还是被拒后继续跟着我,都是人之常情,不必觉得愧对任何人,人性之下的权衡利弊罢了。” 她是真不介意。 惊蛰摇头,“不了,我准备回家一趟,去祭拜姐姐,告诉她我已经替报了仇,让她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年宿宿一听,觉得也好,是该回去一趟,便不强留了。 管家给他结例银,年宿宿又悄悄在他包裹里塞了五十两的银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惊蛰临走前,她留了句话,“如果你想回来,东厢院随时欢迎”。 惊蛰离开,没人和知画吵嘴,东厢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 木兰秋弥在即,秦君郁忙得脚不沾地,连续三日不曾睡过觉,但朝中还是有人存心给他找不痛快。 明德殿。 皇帝拿着折子,一目十行看完,气得手直发抖。 堂下,秦君郁站在中间,左右两侧是负责此次木兰秋弥人员、银子调动的官员。 一位是户部侍郎,一位是度支尚书,这两位都是庆王党的人。 秦君郁知道这两人想趁机搞事,已经小心提防,可百密一疏,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 户部侍郎举报秦君郁贪污公款,将木兰秋弥的经费挪自私用,导致工钱无法按时发放,底下人怨声载道,有罢工的势头。 眼见还有十几天围猎就要开始,户部侍郎心急如焚,无奈之下呈奏皇帝,秉明此事。 “太子!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皇帝将折子劈头盖脸摔了下来,砸到他的肩上又落到脚边。 秦君郁稳站不动,看了眼脚边的奏折,撩袍下跪,朗声道:“父皇,儿臣并没有挪用公款,请父皇明察。” 户部侍郎战战兢兢跪下,“皇上!臣若非迫于无奈,也不想揭发殿下啊!臣深知皇上对殿下寄予厚望,可殿下竟恃宠而骄!行为不端!贪赃枉法!实在有负皇上所托!我琉璃的储君竟是如此,臣心甚痛!”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秦君郁冷笑,他们暗中将那笔钱投入了他的铺子里,然后说他贪污,真是好一出自导自演的大戏啊。 “太子,你可有什么要说的?”皇帝怒意不减。 他还是那句话,“清者自清,儿臣没有做过,请父皇明察。”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说清者自清?”皇帝冷笑,将另一本奏折摔到他脚边。 贤王上奏,查到太子手下的一间铺子近几日进账数额巨大,足足有三百五十万两,而公款数目对不上的账也是三百五十万两,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皇帝很想相信自己的儿子,可在实证面前,所有愤怒都化作了失望。 秦泽海上前,“回皇上,臣以为太子殿下是一时糊涂,被底下的人挑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殿下乃东宫之主,如若重罚,颜面何存?请皇上从轻发落。” 贪赃枉法、公款私用不是小事,秦泽海在此事特地点起秦君郁太子的身份只会让众人觉得太子德行有亏,德不配位。 届时,再煽动他们上奏提议废太子,民心所向,皇帝不能不从。 皇帝一股怒气直冲命门,闭了闭眼差点晕过去。 “皇上,殿下身为储君,不仅没有以身作则,还带头作恶,臣以为应该重罚!” “皇上,臣相信殿下不会有此种恶劣行径,定是有奸佞小人陷害,请皇上明察!” “皇上……” 朝中意见各异,是太子党和庆王党之间的较量。 以年丞运为首的中立派,静站不动,无一人敢作声。 皇帝怒拍龙案,“够了!” 他指着年丞运,“丞相,你怎么看?” 第88章 相信殿下 年丞运吓得冷汗淋漓。 本来是太子党与庆王党之争,皇帝却让他表态,到底是在试探他的立场还是真想让他来了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饶是他伴君二十几年,小心谨慎,察言观色,也有猜不透帝王心的时候。 殿中跪倒了一大片进谏的官员,秦君郁在最前列,腰杆挺得笔直,神色平静,镇定得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众臣的目光纷纷落到年丞运身上,特别是追随他的中立派官员,咬紧了牙将心悬到嗓子眼儿。 年丞运已是而立之年,鬓边苍白,下跪的动作缓慢而稳重,“皇上,臣以为挪用公款仍大罪,若不严惩恐会助长贪污腐化、营私舞弊之风,于我朝子民不利啊!”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秦泽海笑意渐显,庆王党的人心中也多了几分把握。 年丞运这个老狐狸,平时惯会打太极,说话模棱两可,让人挑不出错处,此次却当众痛斥太子,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要站队庆王了? 皇帝最恨贪污腐败之风,太子此番是犯了大忌,皇帝一怒之下废了他的储君之位也是有可能的。 年丞运为官多年,自然懂得“禽择良木而栖”和“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两个道理,选择在此时表态与太子撇清关系,倒也能理解。 御史中丞与年丞运同为中立派,平日私下来往甚密,此时也站不住了。 朝中氛围紧张,众人心思各异。 年丞运又道:“太子殿下入主东宫多年,一直恪尽职守、克己奉公。不久前奉旨出使西肃,宣扬我国国威,于琉璃有功,圣上急召,更是毫无怨言赶了回来,立马经手木兰秋弥的事务。 臣相信殿下不会做这样的事,请皇上彻查此事,还殿下一个清白。” 殿内一下子就炸开了锅,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年丞相帮太子说话,是否意味着什么? 秦君郁仍旧没什么表情。 他心里清楚,年丞运会帮他说话只是因为此事不足以让皇帝废太子,而且年丞运信他有对策化解危机。 身为重臣,与人结党营私污蔑太子的罪名可不小,为免落人口实,年丞运只能选择帮他说话。 到最后,皇帝命大理寺卿彻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细枝末节,秦泽海虽不甘心,却也不敢说什么,否则皇帝该起疑心了。 下了朝,大臣们退出明德殿,乌泱乌泱一片往西值门走,有结伴而行,也有孑然一身。 秦泽海和几个信得过的大臣一同往外走,聊了几句发现秦君郁一个人走在前头,便辞了几人,加快脚步朝去追那个孤独的背影。 秦君郁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余光向后看了一眼,并未放缓步子,反而走得更快了。 “殿下!” “殿下!” 声音逼近,他不好再视而不见,只能停下来。 秦泽海气喘吁吁跑到他侧方,这秋高气爽的天气他额头上竟然渗了层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在明德殿里被吓的。 “皇叔,有事吗?”秦君郁态度冷淡,并不想与他交谈。 秦泽海野心不小,为人阴险狡诈,与这笑面虎打交道,一个掉以轻心他就会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秦泽海把气喘直,语重心长地道:“我是想劝殿下一句,做事要知分寸,收敛着点,不然被人抓住把柄就难搞了。” 秦君郁睨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不屑,“多谢皇叔提点。” “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秦泽海笑得意味深长。 性子冷淡,不喜与人打交道,不懂人情世故,易得罪人,这是他对秦君郁的印象。离京一年,没想到秦君郁一点儿也没变。 本来是想激一下秦君郁,但他不冷不热,秦泽海顿时没了心思,连场面功夫都懒得做,甩袖离去。 秦君郁朝西值门去,发现年丞运站在门口朝里头张望,见到他时立马端正了姿态。 年丞运在等他。 西值门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秦君郁走到年丞运身边,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秦君郁没有走向东宫的马车,而是往侧边的小道里去。 年丞运左右观望,确定没人注意到他,才跟上去。 两人在甬道中,面面相觑,入口有阿隼把守,出口离他们尚远,说话没有人能听到。 不等年丞运说明来意,秦君郁颔首,先开口道:“多谢丞相。” 刚才年丞运在朝中帮他说话,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该说句“谢谢”。否则贤王等人定会紧抓这事不放,当场紧逼皇上下旨降罪,他连自证清白的机会都没有。 年丞运摆摆手,“臣相信殿下为人清白,说了句公道话罢了,不必言谢。” 秦君郁没再说话。 既是年丞运特地等在西值门,有事也该他主动提。 秦君郁面无表情,年丞运却面露难色。 这种事本不该由他开口,可经过今天这么一闹,他再不提醒着点,外面谣言定越传越离谱。 他紧了紧拳头,“臣有一事想提醒殿下。” 秦君郁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年丞运脸色沉重,“小女虽不比殿下身份尊贵,但也是大家闺秀,自幼安分守己、乖巧懂事,未曾做过逾矩之事。 殿下是男人,或许不明白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臣身为人父,不得不斗胆同殿下说一句:请殿下自重,不要再做令人误会的事。” 说完,年丞运长长吐了口气,像是压在心里许久的石头终于落下,一身轻松。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退后几步朝秦君郁作揖,“臣在此谢过殿下。” 秦君郁一头雾水。 年丞运已经离开,步子走得缓慢而坚定。 秦君郁没听明白刚才那一番话从何而来,但听出了年丞运的意思——请殿下放过我女儿吧! 他拧起眉头,将近几日发生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终于想到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给年宿宿送东西,给她造成了困扰,碍于身份又不敢明说,所以才托父亲来向他说明心意吗? 长长的甬道只剩他一人,他垂眸,掩住了眼中的失落。 第89章 事已至此,先睡一觉 秦君郁在原地缓了片刻,心情沉重。直到下朝的大臣全部走光,他才出甬道。西值门外冷清,只停着东宫的马车。 阿隼发觉他脸色不太好,猜测年丞相肯定说了些什么,但不敢问。 秦君郁一语不发,坐进车内。 阿隼坐在左侧驾驶位上,身后车门紧闭,他叹了口气,调转车头,驶离西值门。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节奏很有规律,行得并不快。 阿隼身子往后靠了靠,朝里头问:“殿下,我们回府吗?” 回府,回的是他在宫外的宅子。 那宅子是他成为太子前居住的府邸,后来搬进东宫,便去得少了。 里头的人没说话,阿隼知他心情不好,犹豫着要不要再问。 往日下了朝,殿下一般都是回东宫处理政务,今日却出了宫,可殿下又没有任务吩咐下来,阿隼一时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回府。”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来。 阿隼应了一声,抽打马臀加快了马车的行驶速度。 秦府书房。 侍女端了热茶入内,放到书案上。阿隼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 秦君郁抿了口茶,愁眉不展,想到今日朝中发生的事,眉眼间隐隐生出了怒意。 “殿下。”阿隼敛目垂眉,“人已经审过了,他承认是受人胁迫才接下那三百五十两赃银,但他不知道那些是贤王的人。” 昨日殿下发现账目异常便让他去拿人,铺子掌柜被压入地牢,还未用刑他便全招了。 “掌柜的说,来人黑衣蒙面,抬了几箱银子,只说让他暂时保管着,过几日会来取,还亲眼盯着他入了账。 那人用家人性命做威胁,让他不得告诉任何人,掌柜的吓破胆便将事隐瞒了下来。” 秦君郁握紧拳头,“是我疏忽了。” 他气的不是被贤王摆了一道,储位之争本就是腥风血雨,贤王阴险狡诈,会用这么下流的法子完全不意外。 他气的是他手底下竟有这种背主弃义之辈。 阿隼解释:“掌柜是新来的,跟着殿下做事才半年有余,况且贤王又用家人性命做威胁,他自然不敢不从。属下会将底下的人肃清一遍,决不让这种事再发生。” 秦君郁闭了闭眼,怒气渐渐消散。 幸好他发现得及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他忽而想起什么,又问:“大理寺卿把人带走了吗?” 皇帝下令让大理寺接手此案,与其有关的人员皆不能放过,一一缉拿审问,掌柜自然难逃一劫。 阿隼点头,“属下昨天夜里就放他回去了,并且承诺会保护他的家人,他到了大理寺会如实说话的。” 只要掌柜一口咬定此事与秦君郁无关,贤王等人再怎么想泼脏水,也无济于事。 秦君郁“嗯”了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书案。 “对了。”他迟疑了一秒,看着阿隼的目光变得幽深,“相府可有什么发生什么事?” 今日年丞运和他说的话大有深意,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这半个月他忙于公务,除了差人送些小玩意儿到东厢院外,几乎没打听过关于年宿宿的消息。他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才让年丞运拉下老脸来同他说那番话。 阿隼的脑筋峰回路转,将近几日发生的事过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而且殿下此一问的目的,不像是关心相府,而是担心年姑娘。 有关年姑娘的……倒是有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有话直说。”秦君郁发话了。 阿隼清嗓子,“殿下,近来京中有传言,年姑娘与您的关系不清白。口口相传就变成了年姑娘不顾父母阻拦,与您私会,死缠烂打不知检点,人尽……人尽可夫。”最后见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敢说清楚。 “人尽可夫”这罪名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一生。 秦君郁面沉如水,周遭的气息都是带着寒意的。 “还有吗?”他问,嗓音被压得极低,被压抑着的还有他心中的怒火。 阿隼一个哆嗦,如果眼神和语气能杀人的话,他现在已经是皮肤碎片了。 他眼皮直跳,“殿下,这些都是传言,作不得数的,况且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们把这些事当乐子互传,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么。 现在没有实证能证明年姑娘做了那些事,他们笑了便过了,可如果您出面澄清,他们就会觉得您在包庇年姑娘,反而坐实了罪名。” 秦君郁是在气头上,没想那么多,但听阿隼这么一分析,他立马想清了其中利害。 他确实不能出面,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他疲倦地按了一下眉心,焦头烂额的事一件接一件,让他没法喘息。 怪不得年丞运要冒着被人非议的风险将他拦在西值门,他女儿的名声几乎都毁完了,当父亲的怎能不急? 秦君郁知道这事是他的错,若非他差人送东西给她,外面就不会有那些流言了。 “年姑娘知道吗?” 阿隼摇头,“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此时的相府。 年宿宿看完知画绘声绘色的演绎,已经能想象外面那些人是怎么抵毁她的了。 知画急哭了,“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您分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他们三言两语坏了名声,若让老爷夫人知道,定要生气的!” 年宿宿挥手,一脸生无可恋,“这个不用担心,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 她这个有事没事就躺下睡觉的都知道了,更何况是天天在外奔波的年丞运和爱听点小八卦的杨月蓉? “那怎么办呀!”知画抹了一把眼泪。 “事已至此……”年宿宿叹了口气,步履摇晃地走到榻边,屁股重重一坐,双脚把鞋蹬飞,她躺了下去,拉起毯子盖过脸,“先睡一觉吧。” 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有的话就睡两觉。 知画“唉呀”一声,急得跺脚,蹬蹬走到榻边,拽着她两条胳膊将人拉了起来,“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睡觉!那些话若传开了,是要浸猪笼的你知道吗!” 第90章 娱乐圈公关法则 “反正死了也是躺,我现在躺躺怎么了?”年宿宿皮笑肉不笑地扯出个难看的笑容来。 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他们既有心传,便不会听你解释。 你拿出证据来,他们会怀疑证据的真实性,你就得证明证据是真的,如此循环往复,跳入自证陷阱,不但没能还自己清白,反而加重焦虑,旁人还觉得你是在狡辩。 况且,她根本不知道是谁先传的谣!没办法从源头解决,这事就解决不了。 知画小脸皱成一团,扶着年宿宿的肩膀以防她又躺回去,“小姐呀,难道你就任由他们这么欺负你吗?” 年宿宿有气无力地点头,“惹到我,他们算是捏到方圆百里内最软的柿子了。” 知画有一种太监看美女的无力感。 年宿宿则像是太监自摸,怎么都没反应。 知画不知道为什么小姐要自暴自弃,明明年二小姐每次上门找茬,她都会拼个你死我活,绝不肯吃一点亏,这次怎么…… 她松开年宿宿的肩膀,人直愣愣躺了回去。 知画灵光一闪,意识到问题所在。 她压低声音,神秘地朝年宿宿道:“小姐,您是不是不知道这些谣言是谁传的呀?” 年宿宿终于有反应了,睁开眼睛看着知画,满眼求知欲,“谁啊?” 对方踢到的是铁板还是棉花,取决于年宿宿能不能惹得起他。如果对方位高权重,一句话就能要她小命,退一万步来讲,被人造谣她就没有错吗? 知画朝西厢院看了眼,“喏,小姐你懂我意思吧?” 年宿宿一个死鱼翻身,从榻上坐起,不可思议地又问了一遍:“年巧月干的?” 从几乎破音的声音中能听出来她是真的怒了。 知画点点头,“奴婢也是听后院的嬷嬷说的,外头的人丝毫没有怀疑消息的准确性,是因为消息是从相府里传出去的。” 年宿宿咬碎后槽牙,她早该想到了,秦君郁掩人耳目给她送东西,除了相府的小部分人知道外,外头的人是如何得知她与秦君郁来往甚密的?还把话传得那么难听。 相府上下,除了年巧月看她不顺眼,其他人对她都是极尊敬的,而且身为下人,断不敢把主子的事情传出去。 那就只能是年巧月了! 年宿宿极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镇定下来想法子。 是年巧月传的谣,那她就不用辟谣了,直接把话题转移到年巧月身上。 这就是的娱乐圈公关法则——想要压某个瓜的热度,就爆出另一个更震撼的瓜来。 这样吃瓜群众们的视线都在年巧月身上,自然无心顾及她。 她知道这段时间年巧月经常乔装打扮出门与秦奉天约会,她戴着帷帽,穿着低调,路上也不怕被人认出来,两人光明正大地牵手逛街,好不甜蜜。 年宿宿前几天还在为男女主感情发展迅速而高兴,没想到现在就利用上这一点了。 “知画,年巧月今天出门了吗?”年宿宿掀开毯子,穿鞋下地,斗志满满。 知画嘟着嘴巴想了想,“应该是出门了的,早晨夫人传二小姐到中堂问话,张婆子说她不在。” 年宿宿得意地“哼哼”起来,这次就让年巧月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年宿宿带着知画从后门溜出府,到街上一路东躲西藏,跟做贼一样。 “小姐,我们这是在干什么?”知画不理解,但还是跟着躲到一辆推车后面。 “等会你就知道了。”年宿宿一脸神秘。 功夫不负有心人,年宿宿终于在一个簪子摊位前看到了秦奉天的身影,他身边站着个头戴帷帽,身材娇小的女子,铁定就是年巧月。 年宿宿拉着知画躲到一个卖面具的摊位后面,老板的架子上挂满面具,刚好将两人藏得严严实实的。 她们隔得远,没听到两人在说什么,只看到秦奉天拿着簪子隔着帷帽在年巧月头上比画,年巧月扭捏作态,害羞地低下头。 随后秦奉天大掌一抓,捞起摊上好几根簪子,捧到年巧月面前,面带微笑地说了几句话,年巧月点头。 秦奉天将簪子递给摊主,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仔仔细细地将簪子包好,双手奉上。 两人离开簪子摊位。 年宿宿给知画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两人鬼鬼祟祟地跟在秦奉天和年巧月后面。 等他们俩再次在一个摊位前停下,年宿宿趁着这个空档打开了系统背包。 划到后面,她的目光落在一个道具名为“抓耳挠腮”的小玩意儿上。 年宿宿:复活吧我的爱人! 【在的,亲。】 年宿宿被脑子里的淘宝客服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问它:这个“抓耳挠腮”是干什么用的? 都说系统开发程度变高了,问一问道具的作用总可以吧?记得她刚绑定系统那会儿,这破系统跟哑巴一样,任凭她喊破喉咙也不吱一声,道具的作用全靠猜。现在时代变了,她能和系统对话了。 【痒痒粉的升级版,药效更强、效果更持久哦!】 年宿宿视线往下滑,又问:那这个“给我来点大嘴巴子”又是什么? 【顾名思义,受用者会疯狂扇自己巴掌,直到药效过时。】 年宿宿:那这个“月球表面”…… 【可以让您光滑的脸蛋变得像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哦!】 年宿宿嘴角忍不住抽动,这些逆天道具到底是谁发明出来的?名字奇葩,作用更奇葩。 知画拍拍她的肩膀,“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年宿宿吓了一跳,眼前还是背包的页面,她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那三样道具,她一次性投到了年巧月身上。 一想到年巧月等会狼狈的模样,她就止不住笑意。 知画一看,她侧着身子,双手捂脸,肩膀剧烈抖动。 知画慌张地安慰道:“小姐,您别哭了,要不我们回去吧,这么跟着二小姐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叫你伤心。” 年宿宿抬起头来看着她,嘴唇比ak47还难压,哪有半点伤心的样子。 “小姐您没哭啊?”知画松了一口气。 年宿宿嗤笑,“该哭的另有其人!” 第91章 剩下的交给报应 年巧月抱着秦奉天给她买的簪子,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她就知道秦奉天是喜欢自己的,否则这几日就不会陪着她逛街了。 秦奉天左右看了看,“月儿,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一并买了,差人送到相府去,这样就不必日日出来了。” 这么说是因为这几日出门的次数太多,他心里觉得不安。 毕竟母后不喜欢他与年巧月来往,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哪日被母后发现,可就完蛋了! 记得第一次答应陪年巧月出来逛街,是那天在街上遇到她在卖绣帕,他便问了两句。 年巧月说年夫人和年宿宿克扣她的月银,导致西厢院过得十分拮据,她迫于无奈才将自己绣的帕子拿出来卖,补贴家用。 他十分心疼,大手一挥问她缺什么,他一并买了。 自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 年巧月天天递帖子到王府喊他出门,说自己又落了什么东西忘买了,要不就是发现家里某样必需品用完了,央求他陪她去买。 秦奉天是个好面子的,既答应了给她补齐所缺的物品,便不好再拒绝,只能一趟又一趟地陪她逛。 今天是第五天。 听着秦奉天这话,年巧月帷帽下的脸瞬间垮了。 她搓着手帕背过身去,娇弱的声音染上哭腔,“王爷,您是不是嫌月儿麻烦,不想陪月儿出门了?若是如此,王爷大可直说,而不是拐着弯儿说话来羞辱人!” 她侧身将那包簪子往秦奉天身上一砸,作势要走。 秦奉天急了,一手捧着簪子,一手去拽她的胳膊,“月儿!我什么时候嫌弃你麻烦了?我只不过……只不过是怕你累着。” 他心里是有过几个瞬间觉得年巧月事儿太多了,但一想到她身世可怜,那点不耐烦便被压了回去。 眼下年巧月发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心虚得不得了,想着赶紧给自己狡辩,不能破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年巧月并不是真的要走,她刚才往前走那两步刻意放慢了速度,就怕秦奉天没把她拉住,更怕秦奉天不挽留她。 现在好了,秦奉天不舍得她走,说明他心里是有她的。 她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得装作生气的样子,“真的吗?王爷真不觉得月儿麻烦吗?” 秦奉天连忙摇头,“不麻烦……不麻烦。” 年巧月娇“哼”一声,正要把那包簪子拿回来,手一抬,却不自主地往自己脸上扇去。 “啪!”一声,很响,很亮,像下了牛劲打的。 她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发红的掌心,她刚刚干了什么? 打一秒,巴掌又盖到了脸上,力气之大打得她身子往旁边踉跄了一下。 “月儿!你……你干嘛?”秦奉天吓得去抓她的手,“好端端地打自己做什么?我都说了不嫌你麻烦嘛,你不用自责的!” 年巧月已经听不清秦奉天在说什么了,身体好像被人控制了一样,不知道哪里来得那么大力,挣开了秦奉天的手,继续甩自己大嘴巴子。 两边脸又痛又辣,这还不足算,奇怪的是她觉得脸奇痒无比!很想去挠,可是两只手只顾打自己的脸,根本控制不住。 知画惊呆了,“小姐,二小姐……二小姐是不是疯了?她怎么不停地打自己巴掌啊?就算想用苦肉计让王爷心疼也不用这么狠吧。看她抡圆了胳膊的样子是把自己往死里打啊。” 知画不理解,但尊重。 年宿宿爽到了,哈哈笑个不停。 “小姐,不会是您给二小姐下了什么盅吧?”知画害怕地问。 否则二小姐行为这么反常,小姐怎么会一点都不震惊?反而像意料之中一样。 她听说给人下蛊自己也会受到反噬,如果为了教训二小姐而把小姐自己搭进去,实在不值。 年宿宿敛了敛笑意,安抚道:“放心吧,就是让她吃了点药丸,不是什么巫术。” “哦……”知画似懂非懂,世上竟有这么神奇的药丸,能让吃了的人狂扇自己? 不过她还是担心,“小姐,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二小姐固然有错,可罪不至此啊。” 知画并不是心疼年巧月,而是见痛苦得倒在地上,一边扇自己,一边抓耳挠腮,动作怪异,扭得跟蛆一样,十分恐怖,好像要变异了。 年宿宿无所谓地耸耸肩:“对得起自己就好剩下的交给报应吧。” 她拉上知画,“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街上人多,年巧月和秦奉天很快就被人围住。 “这谁家姑娘啊?是不是得什么病了?怎么躺街上打自己巴掌啊?” “看着挺吓人的。我只知道被狗咬了会得狂犬病,不仅学狗叫还会喊人,她这个症状是被什么咬了?诸比吗?” “诸比是谁?是什么怪物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诸比是上古十大僵尸王之一,传说他被砍头而亡,但头与身体并没有完全地分开,整个脑袋就耷拉在后背上面,乌黑的长发飘散。他看不见前面的路,所以走路的姿势十分怪异!” 听完这段科普,围观的人以一种惶恐的神情默契地往后退了几步,真心怕她是被诸比咬了,而祸及自己。 特别是这女子头戴白色帷帽,白帽下黑发披散,和诸比的形象完全一致!说不定她戴着帷帽就是想隐藏自己的断颈! 众人似乎都在同一时间想到这种可能,倒吸一口凉气又往后退了几步。 年巧月听着周围的非议声想死的心都有了,可偏偏她死不得,双掌已经麻木,胳膊没了力气,但还在施力打自己。而且脸上的瘙痒不止,她抓了也挠了,十指指甲缝鲜红,不知是血还是她扣下来的肉。 “公子,您认识这位姑娘吗?”有人问道。 所有人都害怕地躲得远远的,秦奉天却还呆站在年巧月身边,几十道灼热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他一哆嗦,把手上那包簪子扔了出去,“我……我不认识。” 他也不知道年巧月怎么了,说着话好好的就突然犯病了,他还担心事情闹大,万一传到年丞相耳朵里,丞相误以为是他把年巧月害成这样的怎么办? 不行,绝对不行!秦奉天抹了把额头的汗,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 第92章 戏还没演完 “王爷……”年巧月痛苦地喊着他。 帷帽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清是什么情况。可她听到了秦奉天那句“我不认识”。就连秦奉天都躲着她,她还有谁能依靠? “王爷,救我……”年巧月艰难地爬起,扑到他脚边,哭得可怜,“王爷……” 秦奉天心又软了,无论怎么说,先把她带回相府吧,年巧月这个状态,自己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他咬牙正要上前将人扶起来,前面的人墙突然被人挤开,一道轻俏的女声传来,“让开让开!” 秦奉天抬眸,年宿宿风风光光地闯进了“包围圈”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年宿宿回头朝那几位被她挤开的人敬礼。 年巧月听到年宿宿的声音,想死的心都有了,怎能让年宿宿看到她这狼狈的模样呢。 “年姑娘,你怎么来了?”秦奉天很意外,他低头看了一眼年巧月,突然反应过来,“你是来找月儿的?” 年宿宿抱臂,“本小姐听说这边有诸比,过来凑热闹。”她挑眉,扫年巧月一眼,诧异道:“你刚才说她是月儿?难道是巧月妹妹!” 闻言,年巧月往后缩了缩。 年宿宿宿靠近了些,上下打量坐在地上的人。 年巧月没再扇自己巴掌,而是双手伸进帷帽里抓挠自己的脸,看来是“给我来点大嘴巴子”的药效过了。 她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怎么可能是巧月妹妹呢!王爷你别污蔑人!”年宿宿冷脸,“妹妹虽是庶出,但到底是相府小姐,身份尊贵,王爷贵为皇子,应该懂得谨言慎行!” 年巧月心里暗喜,年宿宿真是个蠢货!来凑热闹没想到反帮了她。 因为这种时候她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当众丢脸的事,光是与庆王私会就能让她名声扫地! 她前几天让人散播谣言,说年宿宿与太子有奸情,结果话越传越难听,她自然知道流言蜚语的恐怖,所以年宿宿越是咬定自己不是“年二姑娘”,她就越安全。 秦奉天不明白年宿宿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真不知道这是年巧月?还是说她和自己一样,嫌弃年巧月疯疯癫癫的模样,不想认这个妹妹? 他还想着年宿宿来得正好,顺路把年巧月带回相府去,这样他能把自己摘得干净。 否则到了相府年丞相问起来,他不知如何解释。 如今年宿宿不想认,他更不能管了,亲姐姐都急着撇清关系,更何况他一个外人? 他皱眉,“年姑娘,你连自己妹妹都认不出来吗?”他食指一伸,指着年巧月问道。 年巧月崩溃了,原本两只手都在挠脸,愣是抽出了一只去扯秦奉天的衣摆,暗示他不要再说了。 可秦奉天急着把烫手山芋丢到年宿宿手里,哪里还顾得上她。 他嫌弃地把袍子抽出来往后退了几步,连看年巧月的眼神都是鄙夷的。 年宿宿的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端着大小姐的庄严架子,她厉声道:“王爷,您可知道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私会有什么后果吗?那是要浸猪笼的!”她把知画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秦奉天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嫌弃地道:“什么浸猪笼,你快把她带回去吧。” 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周围的人从两人对话的内容中发现了身份信息,反应过来这是相府的大小姐——年宿宿,这几日有关她的传言也不少,他们都是听过的。 年宿宿自己都不检点,居然还有脸说别人? 议论声四起。 知画气得眼睛发红,扯了扯年宿宿的袖子,小声道:“小姐,要不我们走吧?” 年宿宿冷笑,戏还没演完呢,怎么能走? “王爷,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很重要,你或许不知道,但我深有体会。” 她叹了口气,很是无奈,“这几日京中关于我与太子的谣言传得满天飞,我内心委屈,却不知该让谁还我一个清白。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外男的面都不曾见过,又何来与太子殿下私会一说? 这也就罢了,有些人生来嘴贱心黑,爱造谣传谣,我不是圣人,没办法改变他们。可恨的是这些流言蜚语竟是从相府传出去的!我平时待府中下人不薄,却被如此编排,名声尽毁,真让人心寒啊!” 年宿宿落下两行悲凉的泪。 字字啼血、情真意切,叫人闻之落泪。 知画好像看出来了小姐的目的,也跟着哭了起来,“我们家小姐平日与人为善,相府的人无一说她不好的!到底是哪个黑心肝的造我们家小姐的谣! 若是小姐真与太子殿下关系亲密,早叫殿下将传谣的人抓去刑狱,割了舌头叫他不能乱说话!挖了心看是不是黑的!小姐也不至于这几日在府中以泪洗面!有冤无处诉啊!” 年宿宿心里给知画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她的人,怪有眼力见儿的。 知画扶住年宿宿,愤恨的目光将在场的人都扫了一遍,盯得他们头皮发麻,心虚不已。 他们其中不乏有传过此事的,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哪里想过会得罪太子殿下? 况且正如这丫头所说,若年大小姐真和太子有什么,太子早派人来将传谣的人抓去,割了舌头以儆效尤,哪会让年大小姐饱受非议这么多天? 一想到自己的三两句话对年大小姐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他们愧疚得抬不起头,不敢看年宿宿那伤心欲绝的表情。 “所以年姑娘是被人冤枉的吗?”不知谁问了一句。 年宿宿擦了擦眼泪,温声道:“我与太子殿下清清白白,绝不是传言中说的那样。 再说殿下是正人君子,圣上对其悉心教导,寄予厚望。品行端正、八面玲珑的太子殿下又怎会做出与女子私会的事来呢?” 一句话,把矛盾上升到皇帝身上,他们若再敢说太子与人私会,不就等同于骂皇帝教子无方吗? 市井小民爱八卦很正常,但谁敢说皇帝的不是? 第93章 老子把你打成三星折叠屏 年宿宿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定是哪个黑心肝的想坏了太子殿下和年姑娘的名声,才传的谣。” 一个个抢着在年宿宿面前表现,生怕说慢了会被皇帝砍头。 此时的“黑心肝”年巧月终于明白了年宿宿的真实目的,她根本就是想借此机会为自己澄清那些谣言! 秦奉天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怎么话题从“地上躺着的人是否是年巧月”跳到了“太子殿下和年姑娘名声被坏”。 而且年宿宿泪水涟涟,实在是我见犹怜。 再一看还在抓挠自己脸的年巧月,他心中顿时就对年巧月厌恶致极。 年宿宿擦干脸上泪痕,示意众人安静。 她绕着年巧月转了一圈,目光时不时看向秦奉天,“王爷说这姑娘是巧月妹妹,不会是想坏我相府的名声吧?” 相府两位小姐,一位被人传与太子殿下不清不白,一位今日与庆王私会,外头的人定会说是相府的家风不好,家教有问题,才会教出这么两个女儿来。 秦奉天被冤枉,气得不行,“人就在这,是不是一看便知,何来我想坏相府名声一说!” 得罪相府,他就别想坐上太子之位了,所以断不能让这样的话流传开。 此话正合年宿宿的意。 “是与不是,一看便知,今日我就要证明巧月妹妹的清白。” 年宿宿弯腰,握住了年巧月头上的帽檐,她使了点劲,没拉开。 年巧月死死拽着帷帽,不肯松手。 她用气声朝年宿宿说,“姐姐,这次你放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的脸又肿又辣又痒,不用镜子也能猜到是个什么可怖模样,断不能让秦奉天看到她现在这张脸。 年宿宿当然不可能答应她,正要双手齐上,系统突然跳了出来:【警告!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年宿宿两眼一黑,手不受控制地松开了。 “不可能”三个字都说到嘴边了,硬生生咽了回去。 年巧月松了一口气,她还没彻底放松下来,就听到年宿宿说: “王爷,人是您带出来的,你动手吧,免得日后传出去说我欺负王爷的人。” 年宿宿捂着假笑,仪态还算端庄。 年宿宿的内心:这b系统,关键时刻掉链子,老子要把你打成三星折叠屏! 【……】 秦奉天二话不说就动手了,今天他和年巧月只能活一个。 要么是他被传故意诬陷相府二小姐,与相府不和。 要么就是年巧月被传与男子私会,不守妇道。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能委屈年巧月了。 “王爷……”年巧月打算故技重施。 秦奉天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一把将帷帽掀开,轻纱飘逸,一阵风带过,她散乱的头发被吹开,露出整张脸来。 见到年巧月的真容后,众人异口同声惊呼“哇!”,一群人跟浪潮一样上半截身子齐齐往后仰。 这种震惊不是惊喜,不是惊讶,而是惊吓。 那张脸又红又肿,上面满是往外渗血的红点子,几十道抓痕已经令皮肤面目全非,但仍能看到原本的脸全是坑坑洼洼的小洞。 “怪物!怪物!”秦奉天离她很近,入目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吓得瞪大眼睛,丢了帷帽,左脚绊右脚往后摔去。 “滚开!”他顾不得被摔痛的地方,连滚带爬地扒开人群冲了出去。 而年巧月嘴唇发白,满眼惊恐,她托着双颊,“啊”一声痛苦地叫了出来。 秦奉天被吓成那样,她不敢想自己的样子究竟有多吓人。 “所以这真是相府二小姐吗?怎么长得这么吓人啊?” “是相府二小姐,虽然长得很恶心,但是能认出来,我去相府送菜时见过她几次。不过脸没烂前长得也不好看,现在更丑了,还吓人。” “相府的大小姐才澄清是被人诬陷的,这二小姐就被当场抓获了,真是有趣。” “世族大家的生活我不懂。” “可我觉得她还挺惨的,那公子见她长这样直接吓跑了,看来也没有多喜欢嘛,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反而为了他白白落得一身骂名。”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若是不与人私会,又怎么会被人骂?” 议论声将年巧月淹灭,她捂着脸,发了疯似的去找帷帽。 帷帽被秦奉天丢在人群脚边,她扑过去拿,众人以为她要咬人了,吓得连连后退,一蹦三尺高。 年巧月手忙脚乱地将帷帽扣回头上,然后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众人好奇又恐惧的目光还追随着年巧月狼狈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处。 主角都走了,戏也就演不成了,众人散去。 年宿宿松快地吐了一口气,“呼……真是大快人心!” 这次总算好好出了口恶气!也不枉她给年巧月背那么多次锅。 “小姐。”知画却是忧心忡忡,“这样真的好吗?万一二小姐把今天的事告诉老爷夫人怎么办?” 虽然二小姐不得宠,但到底是相府的人,她的名声就是相府的名声,今日事情闹得这样大,相府日后免不了被人非议。知画担心小姐会被罚 年宿宿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她不敢说的。” 知画不解,“为什么?” 二小姐当众受辱,定会让老爷夫人给她做主的,断不会忍气吞声。 年宿宿搂着她的肩膀往相府的方向走,给她分析道: “你看啊,前几日有关我和太子殿下的谣言传得满天飞,这是年巧月干的,她若敢告发我,我就顺势将这事捅出来,你觉得爹和娘会帮我还是帮她?” 知画:“小姐。” “那不就对了。”年宿宿挑眉,“她做贼心虚,巴不得这事传不到爹娘耳朵里呢,又怎会主动去说?再说了,她今天和庆王出来约会,本就不合规矩。” 年巧月只要不蠢到无可救药,都不会拿这事到年丞运面前说。所以她是放一百个心。 “对了,你刚刚表现得不错!”年宿宿揪揪知画的小脸蛋,高兴得不得了,“说吧,想要什么奖励,本小姐都满足你。” “嗯……我想想。” 主仆二人脚步轻松,有说有笑地离了现场。 第94章 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族谱 在朱雀大街的某条小巷里,停着一辆低调而不失豪气的马车,车上挂着的两个灯笼上赫然写着“东宫”二字。 有过路人远远看一眼便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生怕得罪什么人。 秦君郁倚着车壁闭目养神。 他是准备回东宫的,结果路上听到了不小的喧闹声,掀开车帘一看,竟是秦奉天与一名女子被围住,他便多留了个心眼儿,让阿隼将马车停靠到隐蔽的巷子里,再去探听是个什么情况。 眼下阿隼也该回来了。 “殿下。”外头传来阿隼的声音,马车往下一压,多了些重量。 秦君郁没有睁眼,懒懒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隼语气雀跃,带着些幸灾乐祸,将刚才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甚至连年宿宿哭得梨花带雨的神情以及秦奉天被吓得摔了个狗吃屎这种细节都一一详述。 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的事,阿隼硬生生说了半刻钟。 秦君郁静静地听着,从始至终没有发表过想法。 阿隼意犹未尽地收了声,见里头的人没动静,试探地问了句:“殿下,您在听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复,阿隼又来劲儿了,他驾驶着马车出了巷子,压低声音继续道:“殿下您是没看见,年姑娘痛斥他们造谣诬陷时那些人愧疚的表情有多解气!我在一旁看着都想上去帮忙说两句! 年姑娘身边的丫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哈哈哈……三两句话就击中要害了,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随便造谣!” “……”秦君郁没有任何反应。 阿隼感叹道:“不得不说年姑娘是真聪慧,经此一番,不仅证明她和殿下是清白的,还把庆王吓得半死,那二姑娘再想攀上庆王这根高枝怕是没戏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年巧月的心思,阿隼也不例外。 而且这段时间殿下有吩咐过多关注相府的情况,他知道殿下想知道的是年姑娘的消息,但还是将整个相府都盯住了,得知年巧月经常约秦奉天出门,他鄙夷得不行。 阿隼从不会以身份地位来看一个人好坏,但嫡庶之别在相府两位小姐身上真的体现得淋漓尽致。 嫡出的年大小姐,知书达理,聪慧过人,长相更是倾国倾城,虽偶尔会有异于常人的想法,却很有趣。 反而添了几分“人气”,不像那样恪守家规的世家小姐,就像展台上精致的木偶,一点都不好。 反观庶出的年二小姐矫情做作,心肠恶毒,一股小家子气,敏感又自卑,甚至为了攀龙附凤,不惜用自己的名声作赌。 这次被人当场抓住,不浸猪笼,以后也没有哪家公子敢娶她了。 若年姑娘做东宫的女主人,阿隼双手双脚赞同,不敢想到时候死气沉沉的东宫得变得多有生机。 阿隼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笑容一下收住。他是不是想太远了?年姑娘和殿下八字还没一撇呢。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他听到秦君郁淡淡地“嗯”了一声。 阿隼颇为挫败,明明他的转述感情丰富!细节到位!他自己听了都觉得热血沸腾,可为何殿下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呢? 难不成是因为殿下觉得年姑娘这么做太张扬了? 不应该啊,殿下没法出面澄清谣言,年姑娘自己解决了,不正合他意吗? 阿隼越发不懂了。 而车里的秦君郁,看似淡定,实则心情和阿隼差不多。 听着阿隼慷慨激昂的描述,他甚至能想象到年宿宿当时是何种表情、何种语气、何种动作。 以她的性子,一定是表面柔柔弱弱,实则心里毫无差别地攻击了所有人的族谱。 想到她骂骂咧咧的样子,他嘴角不自主轻轻往上一勾,漾出一抹春风拂面般的笑意来。 “确实聪慧。” …… 西厢院。 年巧月一路哭着跑回了院子里,张婆子正好要出门,两人在院门的拐角处撞得人仰马翻。 “哎哟!”张婆子痛得目眦尽裂,一把老骨头摔得粉碎,她感觉自己的尾椎骨被坐断了。 又痛又怒,她瞪大眼睛,指着撞倒她的那人,正要破口大骂,“天杀的!你……” 年巧月这么一摔,帷帽被掀飞,露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来。 张婆子看到年巧月的脸吓得手脚并挪着屁股往后退了几步,手指指着她颤抖地喊:“妖……妖怪!退退退!” 她害怕得差点要念咒了,心道下次出门一定要看皇历。 张婆子的话让年巧月想起来秦奉天说她是个怪物,她更伤心了,双腿一蹬,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眼泪滑过伤口,带着口子上的血一起落下,像哭出了血泪,十分渗人。 而且伤口被眼泪一腌,似乎更痛了。 年巧月虚捧着脸,想摸又不敢摸,想哭又不敢哭,扯着嗓子干嚎: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所有人都嫌弃她,王爷被吓跑了,名声被也毁了,就连张婆子这个老不死的都说她是妖怪,她活不下去了! “呜呜呜……年宿宿!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年巧月瘪着嘴,恨恨地盯着东厢院的方向。 若不是年宿宿执意要掀她的帷帽,她又怎会被秦奉天看到这么狼狈的模样,那些人又怎么会知晓她的身份? 这一切都怪年宿宿!都是她的错!年巧月心里恨极了年宿宿。 张婆子心有余悸,也听出来了这是年巧月的声音,但还是有些害怕。 她哆哆嗦嗦地爬起身,往前靠了靠,“二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 张婆子实在好奇,年巧月平时最注重的就是她的外表,脸蛋早晚都要抹珍珠露保养,今日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要身份有身材,要地位有脸蛋。 这一张脸保养得好了,说不定能让庆王多看她两眼,日后凭美色嫁进王府里去。 可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张婆子也不由得心死。 她前阵子在年宿宿面前旁敲侧击表明自己想到东厢院去伺候,可年宿宿非但不领情还警告她要好好跟着年巧月,否则就将她赶出府去。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为年巧月谋个好出路,好让自己也跟着风光起来,日子不至于那么难过。 第95章 太子妃也做得 所以年巧月的事她不想管也得管,不仅要管,还要加倍上心。 年巧月本就号哭不止,一说到她的脸,哭得更大声了。 张婆子头疼,懊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跟了她这么蠢的主子。 等年巧月哭累了,情绪稳定下来,张婆子才上前将人扶起,只不过仍旧不敢直视她的脸。 年巧月被搀回了屋子里,她坐在木凳上,目光扫到里间梳妆台的铜镜。 她很想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可又怕接受不了。 “二小姐,喝杯茶缓缓吧。”张婆子小心翼翼地把茶盏推到她手边,带着明显的警惕和防备。 毕竟年巧月大受打击,情绪激动,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 年巧月面无表情,声音哭哑了,所以听着像公鸭嗓,“张婶,给我拿铜镜来。” 脸毁了,嗓子也坏了。 年巧月心如死灰,闭了闭眼,落下两行清泪, 张婆子面露难色,搓着手往后退了几步,“呃……二小姐,要不还是别看了吧?” 她怕她看了又发疯。 年巧月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拿来。” 张婆子见她执意如此,只好去梳妆台上拿了一面小铜镜,反扣着递给年巧月。 年巧月深深吸了口气,拿过铜镜,小心翼翼地从下到上对准自己的脸。 当看到自己整张脸出现在铜镜上时,年巧月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杏眼外凸,眼中满是惊恐的情绪。 她手颤抖着去抚脸上的伤口,铜镜里,玉指在伤口上一按,那不深不浅的口子便渗出血珠来。 “啊!”她像见着怪物一样,瞪着眼将铜镜摔了出去。 她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若说那些抓痕是痒得受不了自己挠出来的,那她脸上坑坑洼洼的小洞是怎么回事? 在精心地保养下,她的脸可是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如今这个皮肤状态,连常年在边境受风吹日晒的糙汉子都不如。 怪不得秦奉天被吓成那样,连她自己看了都接受不了。 张婆子扫了一眼一地的碎屑,又看着惊喜万分的年巧月,叹了口气,“二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你说出来,我好歹能给你想想法子呀。” 年巧月是个爱在心里藏事的,有什么想法从不告诉她,面上情绪淡淡,实际手段比谁都狠。 张婆子今日若不逼她说出来,怕是以后都没机会知道。 年巧月心里憋屈,身边除了张婆子再无人可信任,便将在街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激动,又哭了起来,伤口更痛了。 张婆子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看惯了她的脸,好像也没那么恐怖了。 “你今天出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吃,怎么会突然发痒呢?”张婆子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是不是上街时被什么东西咬了?还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年巧月也觉得这事奇怪,抹了把眼泪,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吃,什么都没碰。而且我戴着帷帽,更不可能是被咬了。” 张婆子面色难看,“还有不受控制地打自己巴掌……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年巧月本人也说不清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只觉得好像有人在控制她的身体一样。 “不会是什么巫术吧?”张婆子瞠目结舌。 本来只是觉得疑惑的年巧月听到“巫术”二字,吓得顿时站了起来。 她发了疯似的大喊:“什么巫术?谁害得我?是不是年宿宿!肯定是她!我要去找她算账!” 张婆子连忙将人拦住,按着她坐回凳子上,“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无凭无据,你过去问她也是不承认的。”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去找她算账,而是想想你以后该怎么办。” 张婆子无语,年巧月脸一毁,脑子怎么也坏了,以前可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样子。 年巧月:“什么意思?”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样貌好,家世好,名声好。你虽说是庶出,但到底挂着的是相府的名号,无论如何人家明面上不会小瞧你去。 这家世是有了,可样貌呢?名声呢?你当众被人瞧见了与庆王私会,如果他不娶你,以后还有哪家公子敢要你? 庆王原先对你也是上心的,你还有机会能嫁到王府做个侧妃或是妾,可如今被这么一吓,就连庆王也不敢要你了,你说你以后该怎么办?” 张婆子说话本就不留情面,直白的话语直戳年巧月的肺管子。 年巧月被她这么一说,已经顾不得自己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扇自己巴掌,也没心情去追究为什么脸上发痒,她只知道要尽可能想办法挽回秦奉天的心! 否则以后没有公子敢娶她,杨月蓉那个毒妇指不定会把她卖给哪个老头做妾呢。 年巧月被吓得狠了,去拽张婆子的衣袖,“张婶,你是个有主意的,快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我不要嫁给老头做妾,我也不要被人唾弃!我要嫁给王爷,我要做王妃!” 张婆子心中鄙夷,都这样了还做王妃的春秋大梦,但嘴上却说着安慰她的话。 “我看今天的事和东厢院那位脱不了干系!她一向和你不对付,处处给你使绊子,定是见你这几日和王爷走得近了,所以才想方设法让王爷厌弃你!” 听着张婆子的话,年巧月一脸愤愤,十指攥得紧紧的,但还是压制住了火气,继续听张婆子说。 “依我看,大小姐是不会让你嫁给庆王的,有她在,就算你做再多努力也没用,倒不如你去与她说和,让她以后别同你作对。 最好,你能让大小姐答应你,帮你嫁给庆王,她有相府大小姐这层身份,又深得皇后喜爱,在皇后面前上上眼药不是问题。再让老爷去皇上面前提一嘴,把这亲事定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若能得她相助,别说嫁给庆王,就是太子妃你也做得!” 张婆子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能看到年巧月风风光光嫁入东宫,凤冠霞帔的模样了。 第96章 打多少巴掌都可以吗 年巧月难掩笑意,庆王和太子,她嫁给谁都行,只要身份地位尊重就没人再敢瞧不起她。 她立马擦干眼泪,满怀希望地看着张婆子,“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让年宿宿答应帮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泄气地垂下眼眸,“你也知道,我和她一贯不对付,别让她上帮我了,她不害我就不错了。再说,这种事……我去央求她帮忙,是不是不太合适?” 年巧月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说起男婚女嫁,不由得脸红。 可张婆子是个不要脸的,“这有什么?你去求了再说呗,万一她顾念姐妹情分同意了呢?不然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在东厢房闹她,到时候她烦了,受不了了,自然就答应你了。 依我看,她阻止你与庆王在一起就是怕日后你当上王妃会反过来报复她,你只要承诺当上王妃后不仅不会针对她,还会给她好处,她巴不得让你立马嫁过去! 况且又不用她做什么,只是让她在皇后面前帮你说说好话,再暗示老爷给你和庆王定亲,动动嘴皮子的事。” 年巧月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年宿宿和太子走得近,对庆王没什么别的心思,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见年巧月动了这个心思,张婆子又劝:“你想想,以前你闯了多少祸?大小姐给你背了多少次锅?这次求她帮忙,她肯定会答应的。” “好!”年巧月一口答应下来,也不哭了,瞬间斗志满满。 只要年宿宿答应帮她,一切都好说。 经过张婆子这一通分析,她是看得透彻了,为今之计,要么让年宿宿答应帮她嫁给皇子、公子,最好是庆王或太子。要么就等着到了年纪被杨月蓉卖给老头做妾。 她的名声已经损坏,回不了头了。 年巧月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梳妆台前硬生生看顺眼了自己那张斑驳的脸,这种情况是上不了妆了,她也没打算上。 甚至用粉把自己的嘴唇涂成白色,看起来虚弱又可怜。 忙活完这一切,她才戴上帷帽前往东厢院。 路上不少下人盯着她看,她庆幸自己戴了帷帽。 东厢院。 年宿宿正津津有味吃着芙蓉糕,知画笑容满面地给她倒茶,“小姐,今天真是太解气了!听说二小姐回西厢院后又哭又闹了好一阵呢!看她下次还敢不敢惹小姐。” “小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知画冥思苦想,终于记起来了,“惹到小姐,她算是踏到铁板啦!” 这话配上知画幸灾乐祸的语气,年宿宿莫名觉得好笑。 只是她还没高兴一会儿,门外的小丫头来通报:“小姐,二小姐求见。” 她一口芙蓉糕噎在了喉咙里。 “年巧月这会儿不在房里哭,来找我干什么?不会是要找我算账吧?” 知画安慰道:“她怎么敢?小姐的实力她不是没见识过,上门挑事就是主动送死啊。” 年宿宿认同地点点头,让人将年巧月请进来。 年巧月戴着帷帽,立在桌前。 年宿宿坐着,面前放着碟芙蓉糕,她看看拘谨局促的知画,使了个眼色,“知画你先下去吧。” 知画应“是”,退到了廊外。 年巧月将帷帽拿下来,帷帽之下,她一脸平静。 年宿宿有些诧异,按理说道具的时效一过,她脸上的伤也会消失才对啊?怎么还是这么恐怖? 记得在前往西肃的路上,她用系统的道具——“蜜蜂小狗”,变出蜜蜂把年巧月的脸蜇得像猪头饼一样,但第二天就恢复正常了,年巧月还很震惊自己竟然好得那么快。 但其实是道具一失效,它所带来的效果也会消失。 年宿宿细细端详着年巧月脸上的伤,坑坑洼洼已经没有了,都是细长的抓痕,应该是她痒得受不了自己给抓出来的。 她自己伤自己,不是道具的作用效果,所以就算道具失效,她脸上的伤也不会消失。 想通原因,年宿宿松了口气,这算不算她对这个系统又了解多了一点? 年巧月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脸,但被这么盯着看还是会不自在,她侧了侧脸,温声道: “姐姐,我过来是有事想求你。” 年宿宿更震惊了,年巧月心比天高,居然对她说出“求”这个字? 难不成是想让她帮忙治脸?可年巧月并不知道她会医术,也不知道她的脸是系统道具造成的,要求也该去求她那个便宜爹给她找个好大夫吧?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用眼神指了指桌边的凳子,“坐吧。” 年巧月也不扭捏,攥着帷帽抚裙坐下,心里很紧张,怕年宿宿不答应,更怕她会羞辱自己。 年宿宿拿起一块芙蓉糕丢进嘴里,“说吧,求我什么?我只答应我办不到的事,办得到的不行。” 就像有人来找她借钱,借2千万可以,借200不行,因为她真有。 年巧月差点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听懂后心凉了一大截,她都还没说是什么呢,年宿宿就表明态度了,让她还怎么开口? 她盯着芙蓉糕,忧心忡忡。 年宿宿察觉到她的视线,护食地将芙蓉糕圈在臂弯里,“想吃自己买。” 年巧月有些无语,年宿宿的脑回路越想越奇怪了。 想到张婆子的话以及自己的未来,她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好声好气地道: “姐姐,其实我是来和你和好的。” “和好?”年宿宿眼睛一眯,透露出几分不解,“我们什么时候好过?” 年巧月:…… 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理解“话不投机半句多”是什么意思。 忍住,忍住…… 她勉强保持着微笑,“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好,做过很多得罪姐姐的事,是我不懂事,姐姐要打要骂都可以,我……” “真的吗?”年宿宿惊喜地问,连听她把话说完的耐心都没有,撸起袖子,朝两个掌心呼了口气,狡黠的狐狸眼迸射出精光,“打多少巴掌都可以吗?” 年巧月:…… 和年宿宿聊天比杀了她还难受。 年宿宿见她不说话,还黑着脸,鄙夷地“切”了一声,“输不起别玩,给你装上了还。” 第97章 卡上编制了 年巧月见她这敌视自己的态度,瞬间急了,伸手想去拉她,“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着眼泪欲落未落,好不可怜。 她那不过是客气话、场面话罢了,哪里想到年宿宿真当真了,撸起袖子就要打人。 就在两个时辰,她的脸才被自己打了几十巴掌,疼得火辣辣,敷了冰好不容易舒服了点,现在一听年宿宿说要打巴掌,她就跟应激似的,脸又疼了起来。 年宿宿嫌弃地盯着那只朝自己的左胳膊靠近的手,在要抓上她时,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盖在年巧月手背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回去,动作行云流水。 “啪”一声,白嫩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 年巧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又低头看自己红肿的手背,眼中有震惊,有委屈,有愤怒,最后都化作泪水,簌簌落下。 “打止!”年宿宿五指并拢挡在她面前,正好遮住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我不是秦奉天,这招对我没有用。你最好别在我面前用,否则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反倒让你吃嘴巴子。” 两句话,让年巧月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心中羞愧难当,又愤愤不平,她不服,但是得憋着,因为年宿宿是真的会动手。 年宿宿收回手,上下打量她一眼,嫌弃之色溢于言表,“我再奉劝你一句,以后这招也别在秦奉天面前用。” 她小声补充了一句:“怪吓人的。” 本来“诸比现世”只是传言,但年巧月这一哭,倒真像枉死的人来哭冤了。 年宿宿再小声,年巧月也听到了,瞬间就懂了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说她现在的样子吓人,会把秦奉天吓跑,这情形刚才已经上演过一次了。 想到这,她的心就抽痛不已,若不是还怀着对年宿宿的恨,让她不容忍自己在年宿宿面前失态,否则早涕泗滂沱了。 她稳了稳心神,秉持着早说完早解脱的心态,她开口道:“姐姐,不管你信与不信,月儿这回是真心来求你帮忙的,请姐姐一定要帮我。” 如果年宿宿不答应,她就如张婆子所说,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总之一定要达成目的。 如果年宿宿答应,那最好不过,她顺势卖一卖姐妹情,许诺会给年宿宿一大笔好处,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服务。 无论如何,她都要借年宿宿的势,嫁入富贵人家。 有了这层心理建议,年巧月脸皮都厚了不少,在年宿宿说出“我再说一遍,能做到的不帮,做不到的可以”时,她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自己的诉求了。 年巧月将帷帽往桌上一搁,屁股贴着凳子往前一滑,直接跪倒在年宿宿脚边。 年宿宿坦然接受了这一个大礼,折寿不折寿的,她已经不在乎了,烂命一条就是干! 年巧月见她没躲,心里多了几分把握,“我想求姐姐帮忙,让我嫁给庆王。”她嘴唇嚅动了几下,十分为难地补充了一句:“再不济,太子殿下也行。” 年宿宿一时不知道该从哪吐槽起比较好。 是说好她没有自知之明,癞蛤蟆想吃猪肉要嫁给庆王呢。 还是吐槽她眉毛底下挂两蛋,只会眨眼不会看,竟把秦君郁放在秦奉天后面呢。 秦君郁明明是na,是topone。 不过这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她、干、不、了! 其实不能全怪年巧月,毕竟她一开始是心怡太子殿下的,但自从那次送汤去给秦君郁被吓了之后,她见到秦君郁就跟避瘟神一样,看都不看多看一眼,更别说想嫁给他。 秦君郁那人,阴暗又抑郁,对谁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传言他有“厌人症”,不是厌男,也不是厌女,而是厌人。 他不喜欢同人打交道,也没人喜欢凑过去受他的冷眼。 这样的人,嫁过去就是守活寡,与其困在四角天地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丈夫一面,倒不如死了痛快。 所以年巧月能把秦君郁放到选项中,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见她不说话,年巧月慌了,犹豫着小声道: “就算是其他公子也行,只要家世好,家中父兄或本人在朝为官就行。” 年宿宿嘴角一扯,真是小刀剌屁股,开了眼了。 她上下打量着年巧月,“你还卡上编制了?” “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大字不识几个,小学文凭都没有,你还要求人家是公务员儿?!” 骂完后她是解气了,但发现年巧月好像听不懂,眼神巴巴地盯着她。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我说话难听,先闭嘴了。” 年巧月垂下杏眼,伸手拽了拽年宿宿的裙角,“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是真心喜欢王爷的。今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如果不能嫁给王爷,以后……以后没有公子肯要我,夫人一定会把我嫁给老头做妾的!如果姐姐不答应我,我就在这跪着不起来了!” 她哭得稀里哗啦,已经不顾形象和尊严了,把自己的处境全盘托出,企图激起年宿宿的同情心。 但年宿宿是个缺德的,听到她这么说只会想笑。 况且年巧月不见得真的喜欢秦奉天,只是看中了他“王爷”这个身份,而秦奉天待她也还不错,所以成为了最优选。 否则她刚才就该坚定地求自己帮她嫁给庆王,至于秦君郁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人都排不上号。 年巧月今天肯放下身段来求她,也不是她有多爱,是因为她名声已毁。 万一秦奉天就此厌恶了她,她是真的没人要了。 年宿宿心累,年巧月害她吃了那么多苦,让她帮年巧月,她做不到。 能让年巧月开心的事,她也不想做,她找不到任何一个说服自己帮年巧月的理由。 她双手一摊,无奈道:“你喜欢跪就跪,总之我……” 【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年宿宿眉头一皱,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年宿宿:天杀的!我就不信了,我倒是要看看谁才是这具尸体……身体的主人! “我……” 【再次提醒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第98章 不是风光大嫁,是风光大葬 她闭了闭眼,好,很好,非常好。 年巧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表情似在痛苦挣扎,难不成是在帮与不帮之间犹豫不决? 年宿宿依旧不死心,“我……” 一句话,说不出,咽不下,如鲠在喉,如蛆附骨,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宿主,你就从了吧。】 她从冰冷的机械音里听出了一点无奈的感情。 挣扎无果,她幽怨地看了年巧月一眼,认命地点头,“好,我答应你。” 年宿宿:我承认你才是这具尸体的主人。 【系统设定就是这样的,宿主你第一天被控制吗?】 年宿宿:你再多说一句试试呢? 【我说话难听,我先闭嘴了。】 【……】 年巧月又惊又喜,还以为年宿宿会再刁难她一番,让她跪个二三个时辰或是借机羞辱,但是都没有,年宿宿就这么答应了。 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是天大的好消息。 年宿宿是相府嫡长女,得年丞运和杨月蓉的宠爱,私下里和太子有些交情,明面上又得皇上欣赏、皇后的青睐,有她为自己从中周旋,还怕嫁不到好人家吗? 年巧月脸上难掩笑意。 年宿宿却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泪水打湿芙蓉糕,破系统你个杀千刀。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毫无征兆地背锅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有“不能拒绝年巧月”任何要求这一条? 年宿宿:天杀的!我也要当女主!我也要女主光环! 【已收到宿主请求,请宿主耐心等待哦!】 年宿宿:这跟投简历,hr跟你说回去等通知有什么区别?我看是没戏了。 她并不指望这个毫无人性的系统能给她发福利。眼前还跪着个年巧月要处理。 “你要是想跪我没意见,烦请跪到门外去,我这小房间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年宿宿没好气地说道。 年巧月破涕为笑,她肯定不想跪的,立马扶着桌角站了起来。 瞧着年宿宿脸色难看,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年宿宿该不会是骗她的话?或者把她嫁到官位不大破事不少的哪个纨绔少爷府里。 这样自己的一生就毁了,她压下心中的忧虑,笑着问: “那姐姐打算怎么做?我能嫁给王爷吗?” 问清楚总是没错的,有年宿宿一个准信,她也能安心些。 年宿宿语气淡淡,“你想嫁给庆王吗?” 年巧月:“是。” “万一他不愿意娶你呢?” 这把年巧月给问住了。 庆王若不愿意,她确实强迫不了,而年宿宿虽身份尊贵,也不能拿一个皇子怎么样。 思来想去,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好办法。 “姐姐,不如你去求皇上给我与王爷赐婚吧?或者让爹去求也行,只要皇上点头,就算王爷再不愿,他也不能抗旨。如此一来,这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年巧月越说越觉得可行。 倘若只是两家说亲,从定亲到成亲少说也要准备个大半年,中途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变故,这桩婚事就黄了。 可若有圣旨,只要她待嫁期间安分守己,让人挑不出错处,皇后与王爷就没有理由能阻止她进门。 年宿宿听完,眉心紧蹙,并不觉得是个好主意,这分明是强买强卖啊。 秦奉天是个傻的,可皇后不傻。 皇后厌弃年巧月,自有一万种办法不让她过门,就算有圣旨又如何?为了秦奉天的成皇之路,她可以铲除一切障碍。 到时等着年巧月的就不是风光大嫁了,而是风光大葬。 这并不是恶意揣测,而是前车之鉴。 记得上次皇后单独召她去钟粹宫谈话,说的就是与秦奉天的婚事,那会她还太单纯,毫不掩饰地拒绝了皇后,结果得到的却是系统提示她达成隐藏结局——远离故土,番邦和亲。 一个相府嫡女尚且落得这么惨的结局,更何况是年巧月这个不受宠的庶女? 留她一具全尸就不错了。 “不……”年宿宿正要拒绝,脑子里又响起:【宿主……】 不等系统说完,她立马笑盈盈改口:“好,就照你说的办。” 只说不能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没说一定要去做吧?更没说一定要做到吧?也没说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吧? 【宿主,您这是作弊行为!被管理局发现了要受到惩罚的!】 年宿宿:闭嘴!我做过的弊比你吃过的电池还多。你不说,我不说,管理局的人怎么知道?除非你背刺我。 【我不吃电池。】 年宿宿:…… 年巧月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脸上又划过一抹疑惑。 年宿宿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姐姐,你……” 年宿宿暼了她一眼,“我以前骂你给你骂爽了是吧?” 年巧月咽了咽口水,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她能和年宿宿这么心平气和地对话,画面挺诡异的。 年宿宿拿了块芙蓉糕丢进嘴里,大言不惭道:“我现在金盘洗嘴了,以后都不骂人了。” 年巧月当然不信。 只不过得了年宿宿的承诺,她的目的就达到了,甚至没说要给年宿宿好处的事,抱着帷帽,踩着雀跃的小碎步出了东厢院。 知画见年巧月走得这么高兴,心里很不是滋味。 进门见年宿宿一脸淡定地喝着茶,更不明白了。 两位小姐从前见面,要么双方都争得面红耳赤,怒目圆瞪,要么一方笑眯眯,另一方气冲冲。 今儿倒是怪了,一个面色如常,一个欢天喜地。 “小姐。”知画小碎步挪到年宿宿身侧,给她添茶,“二小姐刚才说什么了呀。” “她想让我帮忙求皇上赐婚。”年宿宿也不瞒她,直接说了出来。 知画手一抖,险些没拿稳茶壶,二小姐一个姑娘家,怎么来找小姐说这种事?也不觉得羞!她不要脸,小姐还要脸呢!若被人不小心传了出去,又不知道要怎么编排! 不,就算传了出去,也是二小姐传的!想故意坏了小姐的名声。这次与太子殿下的事就是她干的!保不齐还有下次,小姐你可得多加防范呐。 看着炸毛的知画,年宿宿忍俊不禁,果然小孩子就是心直口快。 骂了年巧月一通,知画又问:“二小姐想嫁的是庆王吗?” 第99章 王爷恕罪 “嗯。”年宿宿点头。 “可刚才王爷都被二小姐吓得站都站不稳了,怎么可能会娶她呢。”知画挠了挠头,“二小姐对王爷的情义自不用说,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但王爷对二小姐嘛……似乎不是那么上心。” 知画年龄小,对情爱之事还不开窍,但她也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她的全部,而不是只爱她漂亮的那一面,看到狼狈不堪的一面就吓跑了。 年宿宿不置可否,耐心地给知画解释: “所以年巧月才让我请皇上赐婚啊。有了圣旨,除非庆王敢抗旨,否则还是要娶的。” 关于皇后那头的猜测,她没说,怕吓着知画。 而且就算说了,知画只会天真地回一句:“不会吧,皇后娘娘不是那样的人”。 “那小姐你答应她了?”知画这话不像疑问,像在求证。 想起年巧月出门时容光焕发的样子,她就算不问也知道答案。 可还是想问问小姐,为什么? 虽然小姐对庆王没有男女之情,二小姐若嫁给庆王对小姐也无任何坏处,可她就是觉得,小姐不应该帮二小姐。 年宿宿知道知画想问什么,但她没办法解释自己身不由己,只能寻了个借口骗她。 她装作无奈的模样,“你都不知道,刚才她一来就给我跪下了,还说我不答应她就长跪不起。我一想,这哪行啊,她的脸都成那样了,晚上待我房里我不得吓死,只能先假装答应咯。” 知画一副“小姐英明!”的表情,“是!虽然说拿外貌攻击人不好,但是二小姐先拿外貌攻击我们的。我们这顶多算……算……” 年宿宿:“正当防卫。” “没错!正当防卫!”知画笑得合不拢嘴。 此时的庆王府。 秦奉天两手握拳,在中堂来回踱步,底下两名幕僚大气不敢出,颔首低眉立着。 “你们两个倒是给本王出个主意啊!成天就知道王爷稍安毋躁,王爷息怒,王爷恕罪!本王养你们是为了听这些的吗!”秦奉天气得鼻孔喷气。 两名幕僚很少见秦奉天发这么大的火,此时同步跪了下去,齐声喊:“王爷恕罪!” 秦奉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 他往圈椅上一坐,大掌拍在几案上,震得琉璃盏响叮当。 一旁传话的公公大汗淋漓,不敢走,更不敢劝。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后让他来传庆王进宫时脸色很不好看,到了庆王府发现庆王亦是面色如泥。 战战兢兢传完了话,庆王又急又恼,让人传了两名幕僚来问话。 直至现在,过了一刻钟,庆王也没有动身进宫的意思。 太监觉得自己的日子算是到头了。 两名幕僚更是莫名其妙,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忙地赶来,就听到王爷问: “母后怎么会这个时候传我入宫?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然后手指头一一点过两人,急声高喝:“你们俩说!母后召本王进宫是不是要兴师问罪!” 他们不敢说,不敢动,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惶恐和疑惑。 皇后又不是第一次召他进宫,为何这次这么激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 秦奉天气得翻白眼了,“就知道你们两个废物靠不住!” 其中一名幕僚斟酌着开口: “王爷少安毋躁,说不定皇后娘娘只是传王爷进宫说些家常话呢。” 另一名紧跟附和,“是啊,王爷息怒。皇后娘娘常有传王爷进宫的时候,所说之事或大或小。属下无能,无法猜透其中之意。” 两人伏地一拜,齐声道:“请王爷恕罪。” 秦奉天闭眼按了按发胀的额头,他有预感,这两个人再说多一句话,他就要炸了。 “滚。” 两名幕僚面面相觑,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滚!” 两人麻溜地滚出去。 只剩个传话太监,如履薄冰。 看了眼时辰,再不过去皇后娘娘该生气了。 幸亏秦奉天缓了一会儿就随他进宫了。 钟粹宫。 秦奉天心不在焉,忐忑不安地拾步上阶,没看到从里头出来的人,两人差点撞上。 两名随行太监吓得魂都丢了,上前将两人搀住。 秦奉天一肚子火正无处发,这人算撞枪口上了,他横眉竖眼,正要开骂,抬眸一看清来人,怒气一下就咽了回去,连忙拱手行礼,“皇叔。” 秦泽海被外头的日光晃了眼,直皱眉,“天儿,你母后心情不好,待会可别惹她生气。” 他能做的就是提个醒儿。 秦奉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将两名太监赶走,拉着秦泽海走到一边。 “皇叔,你刚从里头出来,可知母后传我来所为何事?” 万一是因为年巧月,他可不好交代。 毕竟与年巧月私下约会是他,当街当众被人揭穿也是他。 年巧月固然有错,可母后三番五次提醒过,让他不要与年巧月有来往,他非但不听,还丢人丢到大街上。 不知母后知道了该有多生气,多失望。 秦泽海看了四周一眼,见没人,才压声告诉他:“多半是因为年二姑娘的事。” 他来钟粹宫有一两个时辰了,和二娘浓情蜜意,谈笑风生。 偏偏这时周福海来报,说庆王出事了。 听完周福海将事情始末讲述一遍,他大概也知道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完了。”秦奉天面如苦瓜,五官拧成一团。 “皇叔救我……”他可怜巴巴地拽了拽秦泽海的袖子,“皇叔,你最懂母后的心思了,你快告诉我,我要怎么说,怎么做,母后才肯原谅我?只要母后肯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秦泽海:“那让你和年二姑娘老死不相往来你愿意吗?” 秦奉天犹豫了。 想到年巧月那张脸……也不是不行。 想到年巧月可怜的身世……不行。 想到年巧月面目全非的脸……也不是不行。 想到年巧月吃过的苦……不行。 两种念头在脑海里不停交战。 他愁得很。 秦奉天抓耳挠腮,“哎呀,除了这个没别的法子了吗?” 秦泽海:“没有。” 第100章 想争储吗 秦泽海本想吓一吓他,好叫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见他一副死到临头的哀怨模样,便于心不忍了。 秦奉天是个单纯的,皇后让他做什么,他便去做,自小如此。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秦泽海怕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 他拍拍秦奉天的肩头,宽慰道:“娘娘一向疼你,你若好好磕头认个错,再说几句好听的话哄一哄,她定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秦奉天苦大仇深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容。 但转念一想,这事闹得这么难堪真有那么容易收场吗?母后一生气,可是谁都哄不好的。 他的脸又垮了下来,抬头看了眼“钟粹宫”的匾,那三个字越看越像“阎罗殿”。 秦泽海笑了笑:“皇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也是。”秦奉天嘴一咧,悬着的心落了大半。 辞了秦泽海,秦奉天进入钟粹宫。 皇后早已经屏退了所有侍候的宫人,殿内静悄悄。 秦奉天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步子不由得变慢。 往里面走,他的目光落在凤凰朝天雕花大屏风上。 缕缕香烟从屏风后飘出,钻入鼻尖的是浓郁的安息香的香气。 秦奉天低着头,拨开垂下的帷幔,绕过屏风入到内室。 皇后侧躺在软榻上,眼睛微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揉着太阳穴,眉心轻蹙。 “母后。”秦奉天试探地唤了一声。 皇后缓缓睁眼,见到他又闭上了,什么话也没说,呼吸却明显变沉重了。 秦奉天脑子里过了一遍秦泽海的话。 只要他态度好点,乖乖认错,母后一定会原谅他的! 嗯!没错! 他握了握拳,信心满满。 “母后,儿臣知错了。”秦奉天将头埋得极低,“儿臣不该违背母后的命令,不该私下和年二姑娘见面,更不该……不该被人当众看到。” 说完一通,他抬眸打量皇后一眼,又快速垂眸。 母后反应平平,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可他从出府到进宫,反思了一路,所犯的错不过就这几样,难得成是还遗漏了什么? 他正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皇后突然发话了。 “天儿,本宫为你操心这么多年,事无巨细地给你安排好一切,煞费苦心为你铺路,唯恐你心思过纯被人所害,做得也算够多了。”皇后叹了口气,睁开眼睛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儿子,说不失望是假的。 她苦心经营,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所求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儿子这么些年一点长进都没有就算了,她自会安排好一切,扶他上位,可如今儿子竟敢忤逆她!今天敢忤逆,明天就敢断绝母子关系。 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她多年的心血就毁了。 皇后攥紧了五指,指甲陷进掌心也不觉得痛,这点痛远不如她的心痛! 秦奉天:“是,母后为儿臣做的一切,儿臣都看在眼里。” 皇后见他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又道:“你如今长大了,若不想由母后管着,母后便依了你,干脆撒开手,什么都不理了,你愿意做什么就什么,本宫绝不多说一句。” 秦奉天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母后怎么说得好像要跟他断绝关系一样?还说以后都不管他了! 这怎么能行!若没有母后帮他在朝中打点关系,他是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更别说与秦君郁争什么。 他攥紧拳头,直挺挺跪下,“母后,儿臣真的知道错了,您别说这样的话来吓儿臣好不好?” 他伸手想去拉皇后的衣袖,皇后往回一抽,他抓了个空。 皇后坐起,抚平衣裳上的褶皱,语气既平淡又疏远,“你回去吧,本宫没有话要说了,以后也不会再传你来。” 秦奉天又急又怕,连忙膝行往前,双手抓住皇后的胳膊,“母后!” 他是真没想到事情竟严重到这个地步。 皇叔明明说了,只要他肯认错,就一定没事的,可母后这个态度,分明是要与他断绝来往了呀! “母后,你要打我骂我都行,我都认了,可是……可是您不能不管我呀!”秦奉天几乎要哭出来了。“母后最疼我了,定不忍看我一个人对付秦君郁的是不是?” 他吓得连秦君郁都搬出来了,事涉储君之争,他心里觉得母后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手。 皇后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容,很快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 她俯下身,凝视着秦奉天。 秦奉天感受到头顶的压迫感和目光,不自主地缓缓抬头。 两人对视着,一个惶恐不安,一个阴沉冷静。 她压低声音,问道:“天儿,母后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争储吗?” 话题转移到储位之争,氛围一下就不同了,就连周遭的空气都沉寂了。 秦奉天收回手,颤颤巍巍地低下头,内心不停重复着:我不想。 他不想,可母后希望他当太子。 他不想让母后失望。母后想要的,他要尽可能地得到,所以他坚定地点头,“想。” 反正有母后在,就算日后他当上太子,也能活得逍遥自在。 问完这句话,皇后几乎筋疲力尽,她松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不由得心软。 她将秦奉天扶起来,语气柔和,恢复了往日慈母的形象,“天儿,你若是还想本宫帮你,便要答应以后不能再和年二姑娘见面,你可能办到?” 秦奉天一怔,这个问题皇叔在门外也问过,不愧是最了解母后的人。 他在皇叔面前没能选出答案,在母后这也一样。 他的顾虑很多,不止是因为看到了她吓人那一面还心有余悸。 而是若就这样避着年巧月,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以貌取人之辈? 见着她面目全非的脸就不愿同她来往了。 这不是大丈夫所为,他不能坏了在年巧月心中自己高大伟岸的形象。 尽管他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让年巧月知道! 第101章 王爷心里还是有你的 他踌躇起来,好不容易才把母后哄好,再说不肯,她定要生气。 这回可能真就和他断绝母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半晌没说话,皇后语气立马冷了下来,“怎么了?不愿意?” “不是不是!”秦奉天脱口而出,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就是不能违背母后的任何意思。 皇后莞尔一笑,“本宫就知道,天儿最懂事,知道轻重,定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 秦奉天看到皇后露出笑容,暗暗松了口气,连说话的语气都轻快许多,“我都听母后的。” 至于年巧月那边……现在不能与她决裂,便拖到以后再说,反正他一想起那张可怖的脸就吓得双腿打战,这面不见也罢。 这一劫,算是逃过去了。 皇后心情大好,命人布了晚膳留秦奉天下来一起用膳。 用膳时她明里暗里为年姑娘说了不少好话。 知道儿子对年姑娘不感兴趣,她便专挑那些优点说,什么样貌、性格、家世……然后再告诉他娶了年姑娘的好处。 见儿子没有反感,还听得仔细,偶尔赞同地点点头,皇后很是高兴。 她知道,天儿这是把这些话听进心里了。 以往有年巧月在,天儿一听到“年姑娘”这三字就直皱眉,虽嘴上不说,但心里意见很大,听她夸年姑娘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当回事。 这回总算是能好好听进耳朵里了。 秦奉天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只有在聊到年宿宿时才有几分精神。 比起年巧月,年宿宿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都是上乘的,就是这性子……他不敢恭维母后所说的“温柔恬静”,当初“大葱蘸酱”和“夜半惊魂曲”可给他留下了不小阴影。 从钟粹宫出来时,想到年宿宿的行事做派,他仍旧觉得害怕。 不过若非要娶年宿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性格可以装,脸却是实打实的,美便是美,丑便是丑。 爱美女之心,人皆有之,秦奉天也不例外。 想通这一点,秦奉天也不恼了,美滋滋出了宫。 回府的路上路过相府,他想起来年巧月。 既不能让年巧月发现自己是因为她的脸烂了才疏远她,现在就该有所行动才是,于是吩咐下属到府中库房拿些去疤痕的药送去给年巧月。 相府,西厢院。 年巧月看着一桌子瓶瓶罐罐,感动得几乎要落泪。 碍于旁边还有个外人在,她矜持得没把情绪表露出来,只是放在膝上的双手激动地攥住了手帕。 “年二姑娘,东西已经送到了,小的回去复命了。” 侍卫恭敬地揖了一礼,转身正准备离开。 年巧月将人叫住,“等等!” 侍卫又转过身来,看着她,“二姑娘还有何吩咐?” 年巧月欲言又止,一副女儿家娇羞的模样,她咬着下唇,看了旁边的张婆子一眼。 张婆子立马会意,笑眯眯地问道: “王爷只是叫你送药过来?可还留了什么话给二姑娘吗?” 年巧月脸红得发烫,虽然是张婆子开口问的,但还是会不好意思。 本以为王爷会被她吓得以后都不理她了,没想到转头就命人送了药过来,这说明王爷心里还是有她的。 想到这一层,年巧月的脸更红了。 侍卫脑中过了一遍王爷吩咐他送药时的场景…… 王爷在回府的路上就下了令,让他送一些去疤痕的药到相府给年二姑娘。 他斟酌了一路,送一些是送多少? 到了王府,他见王爷心情似乎不错,便壮着胆子问了句: “要送多少?除了去疤的,要其他的药吗?” 哪知王爷立马怒了,大声吼道: “这种小事也要问本王!本王的府上难道还缺这些药用吗!有多少送多少去!” 侍卫见他暴怒,不敢再问,庆王府库房里所有去疤膏如今都在这桌子上了。 原本他还不知道为何要送这种药,但进来见到年巧月的脸,就什么都明白了。 “王爷没有留话。”侍卫如实回答。 见到年巧月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又怕惹二姑娘不高兴,王爷会怪罪他,便又补充道: “王爷才从皇后娘娘宫中回来,心情不佳,只吩咐小的把库房里所有去疤膏都拿来给姑娘,其余的什么也没说。” 年巧月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使眼色让张婆子将人送出去。 年巧月看着满桌的去疤膏,心里跟吃了蜜枣一样甜。 张婆子将侍卫送走,忙不迭地将门关上,凑到年巧月身边,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二小姐,王爷心里还是有你的! 你听到那小侍卫刚刚怎么说的没,王爷才从皇后娘娘宫里回来,心情还不佳,可就算是这样也没忘记派人给二小姐送药来! 王爷当真有情有义,对您也上心!依我看呀,您嫁入庆王府当王妃是迟早的事!” 年巧月害羞地娇嗔了一句,“张嫂,你说什么呢。王爷是心善,才记着我脸上的伤,怎么就扯到那事上去了。” 虽然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听张婆子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她还是要假装矜持,实际上她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张婆子哪能不知道年巧月的心思,拿起一个小瓶子塞到她手里,揶揄道: “二小姐,也就您不知道王爷的心意,明眼人儿都看出来了。 您看刚才王府的下人对您的态度,他之所以恭恭敬敬,还不是得了王爷的命令要对您客气些吗? 二小姐还没过门呢,就先立起主母的威严了!” 张婆子一脸得意,心中觉得自己也跟着威风了起来。 年巧月又害羞又高兴。 张婆子说话是直了点,但胜在中听,三两句话就让她忘了脸上的伤,满眼都是幸福。 年巧月突然想起一事,笑容收敛了几分,“张嫂,你说,王爷既然没有嫌弃我,那是不是就不需要求年宿宿帮忙了?” 毕竟她不信年宿宿是真心帮自己的,若非迫不及待,她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特别是年宿宿。 张嫂不以为然,“大小姐既然已经答应帮您,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再说,王爷现在不嫌弃您,保不齐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若比这次还严重,别说王爷如何想,就是皇后娘娘那关,您都过不了。” 第102章 太子是冤枉的 是了,还有皇后那关…… 年巧月的甜蜜一下子就被冲散了,取而代之是无尽的愁绪。 皇后本就不喜欢她,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出身,二是样貌才情,这两样她都比不过年宿宿。 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皇后对她的印象只会更不好,日后真的能顺利嫁入庆王府吗? 张婆子见她忧心忡忡,提醒道:“所以呀二小姐,有圣上赐婚才是最稳妥的。” “嗯。”年巧月不置可否,她还是需要年宿宿的帮忙。 …… 明德殿。 大理寺卿呈上折子,是关于太子挪用公款、以权谋私的调查结果。 五日前丞相请皇上彻查此案,皇上便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大理寺。 查得好与不好,无非是让他选得罪太子还是贤王。 太子是冤枉的,这是事实,可他若将这件事实摆到皇上面前,贤王必定不满,连带着庆王党的人也会对他有意见,如此一来,就算他是中立派的,也跟站队太子没什么区别了。 大理寺卿知道,皇上如此放心将案子交给他,无非是看中他平时克己复礼,老实本分,跟着年丞相勤勤恳恳做事。 他也知道丞相这次是站在太子那边的,并不打算与贤王同流合污,于是他只能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报上去。 至于结果如何,全凭皇上定夺。 在皇帝看折子的期间,大理寺卿已经出了一身汗。 皇帝眉头紧锁,将折子扣下,审视着高台之下、颔首低眉立着的大理寺卿,“所以,太子是冤枉的?” 大理寺卿应“是”。 明德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情况不明,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语气平淡,让人猜不透他的态度,“你与众卿说一说此案吧。” 大理寺卿咽了下口水,依言道:“臣已查明,关于太子殿下挪用公款三百五十两种情况不实。那三百五十两的确进了殿下的铺子,但殿下对此事并不知情,是掌柜的鬼迷心窍,借着殿下的名号吞下银子,而后被贤王查到,掌柜怕惹来杀身之祸,便栽赃是殿下吩咐的。” 皇帝:“木兰秋弥是皇家围猎的活动,银子也都是由户部侍郎和度支尚书经手签字下发的,一个小小的掌柜,如何有能力吞了三百五十两?” 银子是掌柜吞的,可若没有秦君郁从中协助也说不过去。 如果真与秦君郁无关,那问题就只能出在那两个拨银子的人身上。 户部侍郎与度支尚书汗流浃背,听到皇帝点自己的大名,两人同步出列,跪倒在殿中。 户部侍郎:“皇上,臣一贯恪尽职守,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来呀!请皇上明察!” 度支尚书:“皇上,臣在朝为官多年,怎会不知公款私用,贪赃枉法是大罪!再怎么样,也不敢在木兰秋弥的大事上动手脚啊!” 两人悲愤交加,字字啼血,真像被冤枉的忠臣。 皇帝按了按眉心,这套戏码他每天都要见不下三次,早就厌烦了。 抬了抬手,他示意大理寺卿继续往下说。 大理寺卿将头伏低了些,下面的话才是最要紧的。 “掌柜的招了,说银子是户部侍郎送到铺子里的。” 众人唏嘘不已,没想到户部侍郎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好了!”皇帝怒拍龙案,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秦泽海悄悄看了秦君郁一眼,发现他神态自若,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再结合大理寺卿的话,他不由得怀疑,掌柜是不是反水了? 不应该啊,他查过了,那名掌柜在秦君郁手下做事不过半年,是个胆小怕事的,最在乎的就是他一家老小。 他派去的人抓了掌柜的母亲、媳妇和孩子,用他们的性命做要挟,掌柜怎么可能敢不听话? 想到此处,他额上已经渗出一层细汗。 若掌柜真的反水,户部侍郎大概是不中用了。 听大理寺卿所言并未提及他半句,说明秦君郁不打算将他牵扯进去,是担心皇帝起疑吗? 秦君郁似有所觉,微微侧目,余光便见到秦泽海紧盯住自己的目光。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视线,心中冷笑。 秦泽海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他只是动户部侍郎这枚棋子,而不顺势把他拉下水。 是因为掌柜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本就有替罪羊的嫌疑,他若再大肆把贤王牵涉入内,难免令人怀疑,他是以身入局,想嫁祸给贤王。 虽有机会让皇帝对贤王起疑,但于他自身而言亦弊大于利,所以只能把户部侍郎推出去。 贤王失了一个得力助手,他全身而退,不亏。 皇帝抬手,指着户部侍郎,厉声呵斥:“你说,可有此事?” 度支尚书吓得脸色发白,户部侍郎更是抖如筛糠,如今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们预测的那样,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户部侍郎胸膛剧烈起伏,脖子转动朝秦泽海看去,企图求一个指示。 秦泽海也不知秦君郁的目的,到底是只针对户部侍郎一个,还是冲他来的? 户部侍郎若不认,皇帝必定要再往下查,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可若认了,万一秦君郁还留有后手,把他也供出来,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皇帝等得不耐烦了,目光阴冷,“户部侍郎,朕问你话呢,若敢有半句假话,朕现在就叫你人头落地!” 公款私用,罪不至此,皇帝是气极了才会说这种话。 户部侍郎的心死了又死。 秦泽海看着他,于心不忍,最终闭上眼点了点头。 户部侍郎得了指令,苦笑一声,攥紧拳头,他取下官帽,伏地叩拜,“大理寺卿所言非虚,臣鬼迷心窍,见钱眼开,贪赃枉法,罪不可赦,请皇上降罪。” 皇帝手里拿着大理寺卿呈的折子,又看了一遍,咬牙切齿道:“好,好一个户部侍郎,竟敢背着朕做这种事! 来人!把他拖出去,杖责五十!削去官爵,即日起不准再踏入皇宫一步!” 户部侍郎一直含在眼里的泪,终究落了下来,他又拜,高声道:“谢皇帝恩典。” 第103章 李代桃僵 几名护麟卫将户部侍郎拖了出去。 大理寺卿回头看眼,见他泪流成河,满面悲怆,自己也不由得心惊。 站队,说好听点是找个靠山,说难听点就是一场豪赌。 站对了,等事成那天自然风光无限,但也有在这条路上成为牺牲品的,户部侍郎就是最好的例子。 倘若站错了,后果不堪设想,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大理寺卿看了眼站在前头的年丞相,更坚定了要追随他站中立的想法。 事情到此,太子党的人皆松了口气。 用一个不忠不义的掌柜,换一个户部侍郎,他们不仅是赚了,而是赚得盆满钵满啊! 可就在大理寺卿要起身入例时,有一人站了出来:“皇上,臣有一处不明。” 大理寺卿本就如惊弓之鸟,被这么一吓,还没完全站直的腿一软,“扑通”又跪了回去。 他面色如纸,汗如豆大。 说话的是贤王秦泽海。 秦奉天前几年就自请不上朝了,所以替他在朝堂周旋的是贤王以及庆王党的人。 秦泽海走到大理寺卿旁边,垂眸睨了他一眼,眼中蕴蓄着怒意和不屑。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刻板守旧,死都不懂得迂回的老古板。 很显然,年丞运、大理寺卿都是老古板,中立派的人更是! 他明明已经派人送了礼到大理寺,希望大理寺卿能懂他的意思,在呈词上做些手脚,好让皇帝对太子失望。没想到那份礼连大理寺都没进去,就完璧归赵了。 若非如此,秦君郁还能好好地站在这吗? 他失了一个得力助手,秦君郁却全身而退,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如果他受的伤是十分,那也要让秦君郁承受五分! 一想到这,秦泽海就怒上心头。 他跪了下来,“皇上,臣觉得此案疑点过多,并不像大理寺卿所说的那样。” “哦?”皇帝眉尾一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秦泽海:“一个小小的掌柜怎么会有胆子私吞国库的银子?如果说没有人授意,臣是万万不信的。 再说,此事是发生在太子眼皮子底下,难道太子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管不住吗? 就算太子对此事不知情,也有连带责任,对属下疏于管教,以致滋生贪赃枉法之风! 如若以后谁犯了事,都将底下的人推出来顶罪,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那国将不国,法将不法!” 他说得慷慨激昂,额角青筋暴起。 如果说前面的话是想把责任推到秦君郁头上,那么后面的话直接就给秦君郁扣上一个“李代桃僵”的帽子。 不仅是秦君郁,连大理寺卿也要被治个“以权谋私,包庇太子”的罪。 大理寺卿不敢说话。 贤王摆明了是要拖太子下水,他敢多话,不仅讨不到好处,反而死得更惨。 神仙打架,凡人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向秦君郁,他又怎会不知此案了结突然,一切都太过刚刚好。 先是掌柜承认是自己一人所为,与太子无关,供出了是户部侍郎是主谋,而后户部侍郎直接认罪,无一句辩驳。 党派之争,牺牲已经常态,他立即当众削了户部侍郎的官爵就是为了给众人一个警告,让他们不要做得太过分。 可此事究竟是贤王做局,栽赃陷害太子,还是太子以身入局,想断掉贤王的左膀右臂。 如是前者,太子将掌柜推出来倒也可以理解; 如是后者,贤王被摆了一道后恼怒要让太子也付出代价,也能说得过去。 究竟是谁做的局,皇帝暂时没有定论。 太子党的人坐不住了,纷纷进谏。 “皇上,太子殿下自从西肃回来后便接手木兰秋弥的事务,忙得脚不沾地,几日不曾休息!前几日晕倒在猎场,殿下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瞒下了此事,唯恐圣上担心!殿下的忠诚之心,日月可鉴!” “皇上!太子殿下是东宫之主,手底下的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朝中事务繁忙,殿下无暇顾及其他,才让人有可乘之机,与那背信弃义之辈苟合诬陷殿下,殿下何其无辜啊!” “皇上!殿下为人如何臣放在眼里!此事殿下定是为人所害,险些让皇上与殿下父子离心,何其可恨呐!” “皇上!若是如贤王所说,底下人犯事,就是上头的人管教不当,应连坐受罚。那么贤王身为殿下的皇叔,是不是也可以说贤王对殿下的教育不到位,才使殿下行差踏错,也该罚。 臣再冒着杀头的死罪斗胆说一句,天下人皆是圣上的子民,那么天下人犯错,岂不是都是皇上的责任!” …… 追随贤王的人不甘示弱,也纷纷进言,将秦君郁一顿批。 一个个,说得有理有据,愤愤不平。 不一会儿,站着的人已经没几个了,殿中央跪倒了一大片。 皇帝被吵得头疼。 秦君郁气定神闲地出列,在各色的目光中,他拱手,声音清冷,缓缓道: “父皇,儿臣对此事并不知情,大理寺卿已查明真相,户部侍郎对罪行供认不讳。父皇若还是认为儿臣不清白,儿臣愿受任何责罚。” 反正户部侍郎已经认罪伏诛,事实摆在眼前,贤王纯属是无理取闹。 只要他不认,贤王就没有任何办法。 秦泽海知道他这是以退为进,正要出言驳斥,便又听到他道:“皇叔既然不信儿臣,儿臣只好请父皇将木兰秋弥的事务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去办,以此自证,儿臣从无非分之想。”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把头埋进了胸口里,全然没有进谏时当仁不让的气势。 当时皇帝将远在西肃的太子急召回京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朝中无人能担此大任吗? 圣上登基以来,这项工作每年都是太子经手去办的,他们不清楚围猎的流程,其中细节更不用说,也拿不准要用多少银子。 哪些地方要多花,哪些地方可以少花,心里没个底,便束手束脚,哪能办成事呢? 皇帝对木兰秋弥很是重视,眼前月底就要开始了,太子却在此时撒手不管,试问谁敢去接这个烫手山芋? 第104章 再敢有意见试试看 朝中竟无一人敢言,他们都怕太子真撂开手,皇帝把这活儿塞到自己手里。 就连秦泽海都不由得忌惮几分。 他一进言,秦君郁就一副“你不信我,我就不干了”的模样,到时皇帝一定会让他顶上的。 他一年不曾回京,对朝中事务还未熟悉,万万不能接手这个烂摊子。 皇帝沉吟片刻,脸色缓和了几分,他看着秦君郁,“太子言重了,贤王只不过是依着案子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又不是真的怀疑你,何必要闹得这么严重呢。” 众人都听出来了,皇帝也不想撤秦君郁的职,于是纷纷附和道: “是啊,殿下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若没有殿下,木兰秋弥定办不下去。” 三个党派难得意见一致,话术几乎相差无几。 秦泽海不甘心,双拳握得极紧,手背青筋暴起。 皇帝扬了扬下巴示意众人安静,他合上大理寺卿的折子,“诚如太子所言,户部侍郎已经服罪,此案到此为止,日后谁都不准再提。” 朝臣伏拜,齐声高呼:“皇上圣明!” 秦君郁静跪不动,眸中闪过一抹得意。 他身旁的秦泽海也没动。 秦君郁依旧不买单:“父皇,儿臣的确难担大任。 依儿臣看,皇叔对儿臣颇有疑虑,既不信儿臣,不如就让皇叔接手吧,父皇以为呢?” 言简意赅——父皇,这还有个人不服呢,您看怎么办吧? 皇帝瞬间沉了脸,扫视下方的众人,天子不怒自威,惊得他们纷纷低头,心中默念: 不关我事,不要看我…… “贤王,你对此案还有什么看法吗?”皇帝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带着压迫和威胁,似乎在说:你再敢有意见试试看。 秦泽海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惶恐不安,与身侧心如止水、神色自若的秦君郁形成鲜明对比。 秦君郁用木兰秋弥作筹码,现在皇帝和众臣都站在他那边,生怕一个不小心激到他,自己就会惹祸上身。 他再不服,又有什么用呢? 秦泽海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朗声道:“皇上,臣相信太子殿下是清白的。” 挪用公款一案,到此了结。 众人各怀心事,起身站回自己的位置。 通传太监来报,司马将军在前线率三万士兵将南疆五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直追到南疆边境才罢休。 皇帝大喜,群臣朝贺。 四月前南疆大军在琉璃边境滋事,隐约有进犯之势,皇帝派司马将军率兵出征,两方周旋、交战四月之久,直至今日才传来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明德殿内紧张压抑的氛围一扫而光,众人喜笑颜开。 皇帝大手一挥,决定今夜在庆晖殿设家宴,宴请百官及其家眷,共同庆贺。 而在明德殿内伺候的宫人一律得了赏。 下朝时,众人脸上不可多得地挂了份笑容。 年丞运与大理寺卿并肩往外走着。 “丞相,留步。” 闻声,年丞运停了下来,回头一看,是秦泽海。 秦泽海步履匆匆,朝他走来。 年丞运给大理寺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 大理寺卿先行出宫。 周围都是下朝正往西值门走的官员,并不方便说话,两人默契地下了台阶,移步到不远处的石狮像后,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 “丞相怎么走得这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呢。”秦泽海揶揄地笑着。 年丞运就没他那么好心情了,抬头看了眼还未完全升起的太阳,他眯了眯眼,双手背到身后,“王爷,有话直说,老夫不喜欢拐弯抹角。” 贤王虽是皇帝的亲弟弟,但与皇帝并不亲,又是一个月前才回京,身份和地位自然不能和年丞运这个深受皇帝信赖的开国元老比。 所以与秦泽海说话,他不必溜须拍马。 见他态度如此,秦泽海并不恼,反而笑起来,“丞相还是那么直白。” 年丞运没接话。 “既如此,本王不妨直问了。”秦泽海朝明德殿瞧了一眼,“丞相以为,皇上大办家宴,意欲何为?” 如果只是为了庆祝琉璃大获全胜,便宴请百官,下发赏赐到各府便是,可皇帝却特地说了“携带家眷”,这四字耐人寻味。 加上前几日到钟粹宫时,二娘告诉他,皇帝有意给几名皇子说亲,准备寻个由头将各世家小姐召进宫中,好好相看,若有合适的,便当场定下婚约。 两件事联系起来,秦泽海不由得琢磨起皇帝是否要在今夜的宫宴上为皇子们选妻。 毕竟秦奉天正值成家的年纪,若要娶,必须得是相府家的大小姐。 所以他就先来年丞运这探探口风了。 年丞运睨了他一眼,“王爷以为圣上是什么意思?” 秦泽海:“丞相最得圣心,也是最了解皇上的人,本王自然比不上。” 他说了一番好话,但并不指望年丞运能给他好脸。 年丞运是个圆滑的老古板。圆滑在于他伴君多年,最会洞察人心,最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懂得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并贯彻到底。 古板在于,他认定的事,凭你威逼利诱,他的心不动一点。他认准的人,凭你三寸不烂之舌去离间,他一个字也不信。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站中立这么多年,不倒向任何一方,皇帝其实很欣赏他。 秦泽海若是不把话挑明,估计能和他在这明德殿门口打一天太极。 于是秦泽海清了清嗓子,用自以为很平常的口吻出声了,“本王觉得,皇上应该是想借此机会给四位皇子选妻。” 皇帝有五个儿子,最小的老五才十岁,自然不在定亲行列内。 说完,他特地观察了一眼年丞运的表情,然后才问:“丞相觉得呢?” 年丞运语气平平:“臣不敢揣测圣意。就算皇上当真是这么想,也自有皇上的道理,我们身为臣子,尽心为皇上分忧就是。” 四名皇子已是成家立业的年纪,皇上为他们选妻,没有不妥,王爷何必忧心忡忡。 一套话术妙语连珠,秦泽海真想给他鼓掌。 秦泽海敛起笑意,一脸阴险,“据本王所知,丞相家的两位小姐,正是及笄年华,待字闺中。” 第105章 嘘寒问暖不如v笔巨款 年丞运脸色阴沉,目光却锐利,“王爷是什么意思?” 秦泽海是支持庆王的,说这话是想暗示什么?想让他的女儿嫁给庆王?还是想老牛吃嫩草? 无论哪一个,都足以让年丞运黑脸。 秦泽海见他变脸如此之快,也有些慌了,连忙解释,“丞运不必紧张,本王只是想问问丞相的意思,在几位皇子中,有没有属意的女婿人选。” 如果年丞运属意庆王,那么今晚他与皇后推波助澜,定能让这婚事定下。 如果年丞运属意秦君郁或其他皇子,他也好早做防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相府大小姐嫁给其他皇子。 秦泽海身为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能这么客气地和年丞运说话,还让他主动在几名皇子当中给女儿挑女婿,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但年丞运并不承这份情。 “小女脾性顽劣,臣自认配不上几位皇子但圣上若有意赐婚,是臣全府上下无限的荣光。” 秦泽海真是要被气死了,和年丞运聊天总有一种你问他,他答了,但是又什么也答一样。 猜不透他的意思,这天一点也聊不下去。 秦泽海连场面功夫都懒得做,怒气冲冲地走了。 年丞运同样冷哼一声,甩袖朝西值门去。 …… 东厢院。 年宿宿正坐在廊中的栏台上,数着系统背包里的银子。 经过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背锅大半年,现在已经攒有两万纹银,简直是富豪啊! 盛京里的房子已经是天价了,区区五十平就要1000两,但她有两万,一座宅子按200平来算的话,她能在盛京买5座宅子! 5座宅子这是个什么概念,大概是惊蛰不吃不喝不花钱给她打333年工,才能攒到买下5座宅子的钱。 可这些钱要怎么用呢?能变现吗? 年宿宿想了想,把系统给叫了出来。 年宿宿:我包里这些银子是可以取出来用的吗? 【不可以哦。】 年宿宿黑脸:那我要这些银子有什么用?还不如让我多抽两次奖实在,好歹能换点道具。 【系统的银子是虚拟货币,不能直接用在现实世界,宿主有需要的话,可以申请兑换成现实世界的银子。】 年宿宿眼睛瞬间亮了:汇率是多少?是1:1吗? 【系统的100两纹银可以换现实世界1两银子哦。】 年宿宿:?!谁教你们这么设定的?你们背后的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居然敢这么压榨员工!杀千刀的!好好的2万怎么就变成二百了! 二百两够干嘛?连个首付都凑不上。 忙活大半年,她还是穷b一个! 年宿宿瞬间暴走了,抱着柱子哐哐往上撞,但到底因为怕痛没撞上去,虚空晃了几下以发泄她心里的怒气。 还想着攒了这么多钱够她吃喝玩乐的了,没想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宿主,您没事吧?别难过,钱慢慢攒总是会有的。】 年宿宿停下来竖了个中指:嘘寒问暖不如v笔巨款。 【您进度条一半都没过呢,有的是机会赚钱子。】 年宿宿又开始哐哐撞柱子:有什么办法让智能化的系统变得不智能吗? 【已闭嘴。】 自从系统智能化程度变高之后,说的话是一句比一句难听。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将背包关闭。 眼前的画面变成现实世界后,她发现有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疑惑和震惊。 发现了她在看他,他甚至后退了半步。 “殿下……”她连忙站起身,敷衍地行了个礼,尴尬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头越埋越低,看秦君郁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刚刚发颠的模样。 丢人!真丢人了! 尴尬!太尴尬了! “年姑娘,你没事吧?”秦君郁一脸担心。 他刚才一进门就见到她一个人坐在栏台上,对着空气竖了根手指头,一脸愤愤,然后又是龇牙,又是撞柱的,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跑过来后,发现她盯着空气在发呆…… 年宿宿眼神乱飞,唯独不敢看他,“我……没事,就是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她唯恐秦君郁再继续问下去,自己不知该如何解释,于是连忙转移话题: “殿下,您怎么会来东厢院?而且……这么光明正大?是不是不合规矩?” “你好歹……好歹背着点人啊!”年宿宿恨铁不成钢。 一个男子,就这么进了她的院子,万一被传出去,她又要被人骂“人尽可夫”了。 秦君郁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院子,“要不……我去后院翻窗进来?” 这样算是掩人耳目吗? 记得几日前他以玄机的身份翻窗进她房里,她好像没说什么,就是被惊蛰吓了一跳。 想起惊蛰,当时他先走了,然后惊蛰留在房中,他们究竟俩说了什么? 秦君郁十分好奇,回想起来甚至有点后悔自己走得太早了。 年宿宿赞同地点点头,“下次记得这么做。” 两人说话的间隙,院外突然传来说话声。 年宿宿突然想起来,半个时辰前她让知画带几个丫头去库房领过冬的衣裳和银丝炭,现在也该回来了。 如果让她们看到秦君郁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知画还好,就怕另外几个丫头嘴不严实,万一传到西厢院,年巧月肯定要故技重施,坏她名声。 年宿宿二话不说,拽着秦君郁的胳膊将他往屋里拖。 “年姑娘!这……这更不合规矩吧?”秦君郁惊状万分,人已经进到屋里了。 年宿宿大手一挥,“没事,反正你又不是第一个。” 玄机还在她房里睡过一觉呢,那会儿他毒发,就晕在门口,若不是拖不动,她肯定要将人搬到榻上去的。 她一个现代人,对男女间的距离比古代人的接受度要高很多,所以男人进她房间,她并不觉得有失规矩。 至于刚才在门外让他背着人过来,单纯是怕传出去了对他们俩名声不好。 “不是第一个……?”秦君郁一脸震惊,他几度欲言又止,“难道还有别的男子进过你的房间?” 若是阿隼在此,一定要吐槽一句:殿下,您不是明知故问吗?除了您还有谁进来过,您不清楚? 第106章 喜欢秦君郁 年宿宿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时,已经迟了。话已出口,她再否认倒像欲盖弥彰。 她下意识不想让秦君郁误会自己,于是真话假话半掺着解释道:“是我一个朋友。” 她背过身去倒茶,以防自己心虚的表情被看到,“他是个江湖中人,受了伤后来找我,我收留了他一夜。” 不知道这么说秦君郁能不能接受? “朋友……”秦君郁喃喃重复了一遍,“你很重要的朋友吗?” 年宿宿扶着桌子坐下,两盏茶,一盏在手边,另一盏往前推了推,秦君郁会意,坐到她对面。 “嗯……对我来说算是很重要的朋友吧,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毕竟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不多,虽然与玄机初识时各自带着目的和算计,但相处这么久,她早把玄机当作自己朋友了。 年宿宿有些奇怪,秦君郁不是会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她抬眸看去,不知为何,总觉他脸上写着淡淡的失落。 秦君郁垂眸,很想问她一句:只是朋友吗? 他只有以玄机的身份出现时,才敢流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将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都展现给她,她却只说“是很重要的朋友”。 虽然她藏得很好,但秦君郁能感受得到,她在和“太子”待在一起时,明显要拘束很多。与“玄机”相处,她能开怀大笑,能畅所欲言,会耍小性子,爱发脾气,这样的她才是鲜活的。 如果这是她与朋友的相处模式,那么“太子秦君郁”是否连她的朋友都算不上? 秦君郁握紧了白瓷盏,极力着控制自己的情绪。 年宿宿见他沉默,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挑起话题,“殿下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闻言,秦君郁从情绪中抽离,喝了一口茶掩饰自己的失态,平静道:“我来找丞相。” 年宿宿:…… 所以她是误会了? 秦君郁并不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只是来找年丞运谈事,然后顺路来了东厢院? 那她刚刚还让人翻窗!搞得像偷情一样! 太丢人了!!! 年宿宿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此时又蔓延开来。 “哦……啊……这样啊,哈哈哈……”她尬笑着捧起茶盏猛灌了一口进去,想压一压心火,结果反被呛到,“咳咳咳……” 秦君郁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引得她反应这么大,手忙脚乱想给她拍背,又觉得不太合适,伸出的手飞速地收了回去。 “年姑娘,你……” “我没事我没事!”年宿宿脸红得不行,他一凑近过来她心跳得更快了,连忙直起腰擦干下巴的茶水,朝他扬了个笑容,“我没事了……” 秦君郁半信半疑。 面红耳赤,她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年宿宿懊恼,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 难道是因为与异性独处时会导致心态发生变化?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她与秦奉天、玄机、惊蛰待在一起时都没有这种感觉。 紧张、局促、心跳加速、担心自己失态、怕说错话惹他不高兴…… 年宿宿搓着手帕,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不会是,喜欢秦君郁吧? 想到这个可能,她瞪大了双眼看向他。 “她喜欢秦君郁”这个念头一直在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秦君郁一抬眸就与她的视线撞上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目光,他从未见过哪个人眼中能有这多复杂的情绪。 似是疑惑,又似震惊,却又有点心虚和不安。在这之下,还有些他看不到的东西。 年宿宿深深吐了口气,安慰自己,或许是错觉呢,或许她只是害怕秦君郁,所以与他独处才会感到紧张和不安。 找到了个宽慰自己的理由,她一下子就好受多了。 可刚刚她看秦君郁的目光太过直白,怕引他疑惑,便故意将话题引向别处,“对了,殿下您这么光明正大来找父亲,不怕被误会吗?” 年丞运是顽固的中立派,人尽皆知。秦君郁亲自来见年丞运,不知情的只会说秦君郁想拉拢相府,自降身份求上门了。 若再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传到皇帝耳中就会变成结党营私。 结党营私,是任何一位帝王都不能容忍的行为,尽管这个人是太子,是他的儿子。 秦君郁却笑了,这一笑,很轻,又消失得得快,“无防,今日丞相在朝廷上帮了我,我登拜谢是应该的,他们不敢说什么。” 年宿宿更疑惑了,年丞运会帮秦君郁? 看出她的疑惑,秦君郁将挪用公款的案子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年宿宿恍然大悟,但还有一点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帮殿下说话呢?” 年丞运是个老狐狸,他若不想帮,任你怎么问他都能与你说八百个来回,就是吐不出一句实话。 一抹笑意浮上秦君郁的嘴角,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就连眼中都溢满了柔情。 一双狭长而阴郁的丹凤眼,难得盈满春风。 他轻启薄唇,“因为你。” “我?” “是。” 年宿宿蹙眉,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对朝廷的事不太上心,更不了解他们间的党派斗争,只知道自己身为相府嫡女,她的婚事起着关键作用。 可她与秦君郁并无婚配,年丞运何必如此…… “前阵子京中有关你我的谣言满天飞,丞相曾找过我谈话,是在西值门外。”秦君郁语气平淡,静看着一处,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丞相以为我对年姑娘情根深种,死缠烂打,警告我,不要与姑娘走得太近。” 年宿宿越听耳根子越烫,明明他语气平常,可为何她听出了调戏的意味。 秦君郁又道:“虽然谣言已澄清,但两件事挨在一起,丞相应该是怕我出事,会牵连到相府,所以才说了句公道话吧。 况且,我本就无辜。” 若非贤王设局,他又怎么陷入这一场风波中? 年宿宿了然。 没想到一向自诩清高的年丞运竟然会去拦秦君郁说这么一番话,真是难为他。 大概也是怕相府名声被毁吧,世家最在意的就是名声了。 一想到她爹那个老古板被秦君郁气得鼻子出气,横眉竖眼的模样,就觉得十分好笑。 第107章 怎么有脸来 她咬紧了牙才没让自己笑出来,疑惑道:“那殿下过来东厢院……” “我来是想提醒年姑娘一句,今夜的宫宴,父皇会给几位皇子选妻。” “什么?!” 年宿宿的表情瞬间崩了,此时顾不得什么矜持优雅,眉心紧蹙,起了身在房里来回踱步。 边转边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皇后想让她嫁给秦奉天,她尚且有考虑的余地,倘若是皇上下旨赐婚,她除了选择遵旨,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秦君郁被她绕得眼花,“你害怕吗?” 年宿宿蓦地停下脚步,鼓着腮帮子,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语气发冲,“当然怕啊!皇上若是让我嫁给庆王怎么办?” 她想了想,猛地摇头,“其他人也不行啊,我还不想成亲呢!” 她肩上还扛着背锅的任务,暂时不能离年巧月太远。 这在秦君郁听来,却别有一番深意,她不想嫁给庆王,也不想嫁给其他皇子,包括他自己。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苦笑着摇了摇头。 本想来探探她的口风,若她愿意嫁给自己,今夜他便主动开口请父皇赐婚,总好过被动地看着她被指给其他人。 无论父皇同意与否,有他求娶在前,其他几位皇子断没有与他抢的道理。 就算皇后出手,皇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也不会同意将年宿宿指给庆王。 现在看来,他这一趟是白来了。 她对自己无意,那样做只会平白惹她烦恼。 于是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没用上。他温柔安慰道:“父皇不会轻易把你指给皇室中人的,特别是三弟。年姑娘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年宿宿一怔,猛拍额头,她一慌起来把这个都忘了。 她早就分析清楚了,皇室要制衡各党派的势力,不能让任何一方独大,所以相府尤为关键,无论她嫁给哪位皇子,朝廷都势必会卷起一番风云。 目前来看,她是安全的。 她从不想卷入党派斗争,但没想到,自己早已是局中人了。 后知后觉的年宿宿发了一身冷汗,虚脱地坐回凳子上。 秦君郁该说的已经说完,让她好好准备今夜的宫宴,便离开了。 秦君郁前脚刚走,知画后脚就来了。 她带着三个丫头,一人端一个承盘,上面放着三个款式的衣裳以及配套首饰。 瞧这花里胡哨的风格就知道是杨月蓉命人送来的。她消息倒是灵通,估计费了三寸不烂之舌才从年丞运那套出来的。 年宿宿依次扫了一眼,兴致缺缺,“太惹眼了,收进库房里吧。” 她对知画道:“从柜子里挑套素点的就行,首饰也不要太招摇。” 知画懵懵懂懂地点头,不知是何用意。 去取衣服时,夫人说了今夜的宫宴尤为重要,让她们仔细伺候小姐更衣、梳妆,万不能被别家小姐压了一头。但小姐却好像并不想出风头。 知画使眼色让三个丫头将衣服拿走。 年宿宿又补充了一句:“别让母亲知道。” 丫头们恭敬应“是”。 傍晚时分。 相府门口停了三辆马车,一辆大,两辆小。 年丞运负手立在最大的那辆旁边,抬头看看西沉的太阳以及渐暗的天空,又朝府门看,焦急万分。 一旁的管家忍不住劝:“老爷,时辰还早呢,两位小姐梳妆打扮确实需要些时间,老爷别急。” 年丞运黑着脸,“女人出门就是麻烦。” 话音刚落,年宿宿就带来知画出来了,先到年丞运跟前见了礼,才问:“巧月妹妹还没来吗?” 她这是撞枪口上了,年丞运本就等得不耐烦,她再一问,一点就炸。 “哼!这都什么时辰了,难不成让皇上等我们一家子吗?” 年宿宿闭了嘴,往旁边挪。 管家也不敢吱声。 两人立在瑟瑟的秋风中等了一刻钟,年巧月才姗姗来迟。 年丞运第一眼就注意到她身上的绯红色的衣裳,很扎眼,头上繁琐的步摇随她走路的节奏晃动,不细看像是缠在一起了。 再转头看他身侧的年宿宿,雪青色罗裙,头上也没插几根簪子,虽不出众,但规规矩矩,让人看着舒服。 他顿时就觉得年巧月太不懂事了。 这种宴会,想出风头是人之常情,但你若做得太明显,只会惹别人笑话,说这是小门小户的做派,丢相府的脸! 年巧月偷偷扫了眼年宿宿,心里有底了,觉得今晚一定能将她比下去。 她走到年丞运身前,规矩行了礼,“女儿来晚了,请父亲恕罪。” 年宿宿看了眼她的脸,似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还有几处抓得狠的,疤痕尚未全消,但只要不凑近看,几乎看不到。 年丞运懒得说她,点了点头便转身上车。 两姐妹相顾无言,也各自上了马车。 三辆马车摇摇晃晃到了东值门,官员们要先去庆晖殿,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女眷则等人齐了统一由太监领进去。 年巧月先下了车,她穿得好看,正想惊艳众人,没想到她一露面,人群中就传出唏嘘声。 “她怎么还有脸来啊,前几日不是被人抓到与庆王爷私会吗?如此不检点的人,皇上是怎么同意她来赴宴的。” “我要是她,早一头撞死了,怎么还有脸出来见人?也不怕被笑话!我看啊,若不是有相府二小姐这一层身份在,她早被浸猪笼了!” “你别说,她这相府二小姐的身份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我听府里嬷嬷说她娘不过是个奴婢,趁年夫人怀着年大小姐的时候爬上了年丞相的床才有的她。她娘死了这么多年,年丞相也没说要给她抬妾呢。” “这么说来,她跟外室子有什么区别?怪不得这么不要脸,竟敢勾引王爷与她私会。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想疯了吧!” 年宿宿在马车里听着这些话都觉得闹心,更别说当事人年巧月了,她又是个心高气傲的,这会儿不得气死? 按理说,男女私会,两个都该骂,但是谁让男的是庆王呢?背后又有个皇后撑着,谁敢说他一句不是? 反正这些世家小姐不敢,所以一个劲儿逮着年巧月骂,有些话不堪入耳。 第108章 风水轮流转 年巧月对这些话习以为常,所以尽管心中不平,面上仍能保持镇定,污言秽语就如风吹过耳,她没当回事。 却将藏于宽袖下的十指攥成了拳,心里暗暗发誓,有朝一日,她会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的! 这个想法,就如同她的拳头,藏在袖中,除了自己,无人知晓。 她仍旧笑着,朝前走了几步,“各位姐姐……” 她想与她们友好相处,做一做表面功夫,但姑娘们并不屑与她维持这个表面关系,她一往前,她们就退后,动作十分一致。 几个昔日好友,此时也躲得远远的,不敢与她对视,生怕与她扯上关系。 年巧月心智再强大,也做不到被人嫌弃鄙视,自己还巴巴地贴上去。 她压下心中的怒意,朝没人的空地走去。 年宿宿听着外头没了动静,才敢下车。 哪知她才下地,姑娘们就涌了上来,连知画都被挤出去了,和年巧月的待遇形成鲜明对比。 “年姑娘!听说您当街将传谣的人打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叫苦连天!是真的吗?” “你这版本一听就是假的!年姑娘是大家闺秀怎会动粗!分明是年姑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那造谣传谣的贱人给感化了,当众给年姑娘磕头认错呢!” “什么嘛,你这版听得也不全。听说啊年姑娘不仅为自己澄清了谣言,还想为她那个妹妹证明清白呢,没想到与人私会的正是年二姑娘!这下非但清白没了,还坐实了罪名!年姑娘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年姑娘当众斥责年二姑娘,说她败坏相府的名声,有辱年家的家风,年二姑娘不仅不认错,还与她对骂起来!年姑娘就被气晕了。” 年宿宿:……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谣言会越传越离谱了,不仅坏事越传越坏,好事也会越传越神。 再这么传下去,怕是要将她幻化成九天神女下凡来感化恶男恶女了。 年宿宿当时没晕,但年巧月此时是真的要气晕过去。她也见识到谣言的可怕了,怪不得当时年宿宿的事能传得那么难听呢,现在是风水轮流转,转回她自己身上了吗? 年巧月一个没站稳,险些栽倒,得亏旁边有棵树让她扶了一下。 年宿宿假笑着应付了几句,然后逃命似地从姑娘堆里挤出来,带着知画跑得远远的,生怕再被缠上。 一群弱不禁风的世家小姐,在东直门外的秋风中立了半个时辰,终于挨到太监来传唤了。 人群瞬间静了下来,她们列了两队,跟在太监后头,沉默地前往庆晖殿。 嘴巴闭上了,她们的心却是无法平静,仗着夜色正浓,宫道灯光昏暗,她们悄悄整理被风吹皱的衣裙,摆正头上稍稍跑偏的簪子,一场无声的竞争在寂静的宫道上展开。 年宿宿安分得很,既不在意头发乱不乱,也不在意会不会被别人比了下去。 她只担心等会年巧月若是让她开口求皇上赐婚,该怎么办? 一行人到了庆晖殿门前,里面灯火辉煌,丝竹管弦悠扬,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皇帝在高台之上坐着,府下是他的臣子。 姑娘们寻着自己父亲的位置,坐到了他们的身后。 年宿宿自然与年巧月并排坐在年丞运后方。 年丞运官职高,坐得靠前,离皇帝近。他对面就是秦君郁,秦君郁的左侧是最小的五皇子,右侧是二皇子,再往右依次是三皇子和四皇子。 皇帝免不了要说一番场面话,年宿宿无心听讲,抬眸打量着对面几位皇子。 二皇子秦冠清,相貌堂堂,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长得一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模样,坐姿却豪迈,一腿盘着,一腿立起,拿起酒壶就往嘴里倒灌,酒顺着嘴角溅了出来,他便拿袖子豪迈一擦,不顾形象。 四皇子秦思逸,用“心宽体胖”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自从进殿就见他呲个大牙傻乐,这种憨劲是装不出来的。他的样貌虽不出众,但性子应该是个讨喜的。 五皇子秦文渊,虽只有十岁,但气质沉稳,老成持重。眉头微微拧起,看什么都是面无波澜,坐在秦君郁身边,两兄弟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仅那一双带邪性的丹凤眼像,就连身上抑郁的气质都如出一辙。 经过这么一番观察,年宿宿发现秦君郁和他的五弟关系还不错。按辈位来排五皇子应该在四皇子之后,现在却坐在秦君郁身边,两人时不时还会说上几句话,虽然两人都面无表情,但能和秦君郁对上话的人还真不多。 皇帝说完了开场白,一阵道贺声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提及南疆的战事了。 年宿宿随波逐流,起身举了杯敬酒,又坐下。 皇帝发挥完,到皇后了。 “此次举办宫宴,除了庆祝我军大获全胜,击退敌军之外,还有一个目的。”皇后笑意盈盈。 底下小姐们紧张的心几乎要破膛而出,她们来之前多少听到了点风声——皇帝要给几位皇子选妻。所以才别出心裁地打扮,企图艳压群芳。 现在皇后要宣布这个消息了,她们就算提前知道,也难免激动起来。 皇后扫视诸位小姐,见她们翘首以盼,便不卖关子了,“几位皇子中,除了五皇子外,都到了成家的年纪,皇上与本宫准备在诸位小姐中给几位皇子挑选王妃和侧妃。 当然,样貌和家世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人品和才情。” 年宿宿咂舌,这话听听就得了。 “本宫久居深宫,对各位小姐的了解少之又少,甚至有叫不上名的,更别说是知晓性情如何。若有哪家姑娘愿意上前来一展才艺,让本宫好好了解了解,不管好与不好,本宫都重重有赏。” 说好听点是展示才艺,说难听点是毛遂自荐,若有机会被皇子看上,便能一朝飞上枝头。 皇后说完,殿内安静了一瞬。 姑娘们自然都想借此机会表现自己,跃跃欲试,你看我,我看你。但谁也不想当第一个,那样显得太不矜持了,有失大家风范。 第109章 如听仙乐耳暂明 皇后看了一圈,都不见有姑娘要出席,脸上有些挂不住。 安静的庆晖殿响起一道温柔的男声:“不如儿臣来起个头吧。” 年宿宿顺势朝声源处看去,是二皇子。 秦冠清笑着起身,就像是知道皇后不会拒绝一样,他身后的宫人已经双手将萧奉上。 皇后铁青的脸缓和许多,朝他点了点头,“好,那便二皇子先来。” 此话一出,原本寂然无声的庆晖殿突然喧腾起来。 “都说二皇子的箫声是盛京一绝呢!传闻不如一见,今日终于有机会一饱耳福了!” “何止是盛京一绝啊!说是天下一绝都不为过!二皇子四处游历,遇到过不少爱箫、擅箫者,他们对二皇子甘拜下风,二皇子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这明明是几位皇子选妃,二皇子奏完这一曲,估计在场的小姐们都想嫁给他了吧!” “何止啊,二皇子风流倜傥,才情横溢,风月无边,想嫁他的女子都从盛京排到南疆了!听说前年二皇子在江南用一曲箫声将一位世族小姐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嫁呢!” 年宿宿将议论声尽收入耳,心中腹诽:这二皇子当真有那么厉害? 秦冠清顶着各异的目光走到殿中央,握箫朝皇帝致意。 皇帝听到了世家小姐们对儿子的夸奖,高兴地大笑,揶揄起秦冠清,“老二啊,你的风流韵事可都传遍盛京了,到时哪还有姑娘敢嫁给你呀!” 皇后附和:“二皇子面如冠玉,又颇有才华,想嫁予他的姑娘十双手都数不过来呢。” 秦冠清转了转手中的玉箫,姿态慵懒,“父皇,若是没有姑娘肯嫁儿臣,儿臣伤心欲绝,便只能孤身一人,走遍这大江南北去散心,到时父皇可不要再用什么‘木兰秋弥将至’、‘皇后娘娘寿辰将至’之类的借口召儿臣回京了。” 众人齐声笑起来。 朝中谁人不知道二皇子志不在朝野,只想游遍大好河山。 这一点无人质疑,毕竟秦冠清曾在明德殿的早朝上用一首诗来形容他所向往的生活——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且这几年他在盛京的日子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这样的人你说他想争储或是称帝,怕无人敢信。 所以皇帝想见他一面实在是难。 皇帝指着他点了几下,难掩语气中的宠溺:“你呀,就知道玩儿。” 父子间的玩笑话淡化了君臣间的拘束,殿中的氛围一下就变得其乐融融。 秦冠清的演奏开始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他手上那管玉箫。 年宿宿托着腮,目光越过秦冠清,最后落到秦君郁身上。 他一身黑金太子常服,不苟言笑的脸就像他身上平整得没有一丝皱褶的衣裳。 查觉到她的目光,秦君郁回以疑惑的眼神。 年宿宿笑着摇了摇头。 一丝悠扬悦耳的箫声传进耳中,似六月的清甘泉般沁人心脾,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尽情享受着这场听觉盛宴。 她不懂箫,更不懂音律,但《琵琶行》中所写的“如听仙乐耳暂明”在此刻突然有了实感。 她相信了小姐们说的——二皇子箫声是盛京一绝。 一曲完毕,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有不少姑娘已经将矜持抛之脑后,明目张胆地用崇拜的目光紧紧盯住秦冠清。 “二皇子好帅啊!我就知道传言不假!” “世上怎么有像二皇子这样才貌双绝的男子啊!” “可惜啊,二皇子来去如风,潇洒不羁,应该不会喜欢规规矩矩的深闺小姐吧……“ 这话年宿宿倒是同意。 秦冠清这样的人,应当最想要一个懂他的知己。能让他动心的也是与他一起把酒言欢、四海为家的豪情女子,而非一个墨守成规的大小姐。 皇帝带头称好,其余人纷纷鼓掌。 秦冠清回座,第一件事就是拿酒壶凑到秦君郁身边邀夸:“怎么样皇兄,我方才吹得不错吧?” 秦君郁点点头,“二弟的箫声自然是极好的。” 他十分满意,点头如捣蒜。 他甚至连十岁的小孩都不肯放过,侧着身子去问秦文渊:“小五,你说呢。” 秦文渊点点头,“二哥的箫声自然是极好的。” 这一大一小,说是父子也不为过,一言一行都如出一辙。 秦冠清摇头,咂舌道:“怪不得你们俩能玩到一起呢。” 他挪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忽觉对面有一道灼热的目光。 一抬眸,就看到年丞相身后的姑娘正托着腮,盯着自己的方向发呆。一双狐狸眼明明最是妩媚,却因眼睛很大而偏圆,平白添了几分无辜可爱。 就像刚出生的单纯小狐狸。 想到这个极形象的形容,秦冠清忍不住笑。 小狐狸查觉到他在笑,突然警觉起来,用一种防备的目光打量他。 秦冠清觉得更好笑了,明明是她一直盯着自己,而他什么也没干,她倒像小猎物防猎人一样警惕。 他拎着酒壶的壶口,虚空朝她敬去,随后仰头将壶中所剩无几的酒一饮而尽。 年宿宿收回目光,心里暗道:这二皇子真奇怪。 她朝上头看去,皇帝与皇后明显很高兴。 目光扫过坐在皇帝右下首的宁妃时,宁妃突然点她的名:“都说年姑娘冰雪聪明,学富五车,不知道对二皇子这箫声有什么见解呢。” 宁妃是秦冠清的母亲,也是后宫中最受皇帝宠爱的嫔妃,无论在何种场合,总是坐在皇帝的右下首。 她与皇后向来不对付,加上两人都有儿子,年纪又相仿,免不了要被人拿来比较。她们明面上是共同服侍皇帝的好姐妹,背地里暗中较劲。 皇后想要的,宁妃一定会不择手段抢过去。皇后喜欢的,宁妃得不到也要毁掉。 而年宿宿,因为身份特殊无形中卷入了她们的纷争。 因为争储的皇子都希望能得到更多势力的支持,联姻就是一个最简单且有效的办法。 皇后想让年大小姐嫁给秦奉天,宁妃又怎会不知道? 第110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所以她故意在秦冠清演奏完后点名让年宿宿评价。若回答得好,他们俩就是心有灵犀,默契十足。若回答得不好,至少让皇帝知道这两人是有牵连的。 在宁妃的计划里,年宿宿表现极好,引起了自家儿子的注意,说不定一冲动就让皇帝赐婚了。 这宴会本来就是为了给几位皇子选妻,秦冠清若求娶也不算失礼。 如此一来,皇后一定会被气死。 光是想想皇后因不甘心而扭曲的五官,宁妃就觉得痛快之至! 年宿宿意识到自己被卷入两个女人的宫斗中,深感无奈。 皇帝似乎也被勾起兴致,饶有兴趣地在席间寻找着“年姑娘”的身影,然后锁定在年丞运身后。 “年姑娘,你不防来说说,从老二的箫声中你听到了什么?” 因为宁妃与皇帝这一问,年宿宿再次成为众矢之的,招惹不少嫉妒的目光。 有多少姑娘想引起二皇子的注意都苦于没机会,对接下来的才艺展示跃跃欲试。 可年宿宿却平白捡了个大便宜,无论她怎么答,都算是让二皇子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了,她们怎能不嫉妒眼红? 若是眼神能杀人,年宿宿觉得自己已经是人民碎片了。 年宿宿硬着头皮起身,答道:“回皇上,臣女并不精通音律,也就谈不上‘赏析’二字,但二皇子的箫声自然是清耳悦心的,臣女一个外行人都能听出来吹得极好。” 她本想蒙混过关,但宁妃却不依不饶,“无防,年姑娘读的书多,若让你用一首诗或一句词来形容我们二皇子的箫声,你觉得哪句最合适?” 年宿宿紧张地攥紧了手帕,“请娘娘容臣女思考片刻。” 答得好了,怕人说是故意谄媚二皇子,答得不好,又要被人说相府大小姐不过如此。左右两头都是死。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秦冠清,发现他正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秦冠清悠哉悠哉地喝着酒,眼里溢满了笑意。 “年姑娘……”他喃喃道。 一旁的秦君郁对这三个字格外敏感,尽管秦冠清说得小声,但他还是听到了。 侧头看去,秦冠清的确眼含柔情地看着为难到红脸的年宿宿。 “二弟什么时候也会盯着姑娘家看了。”秦君郁颇具阴阳怪气地吐槽了一句。 秦冠清没听出来他语气不正常,笑道:“其实我挺好奇她会怎么说的。” 秦君郁没接话,喝了口闷酒,将酒杯放下时用的力道比刚才的要大几倍,惊得一向沉稳的秦文渊斜睨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酒杯有几条裂痕…… 年宿宿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将毕生所学的诗词都想了一遍,觉得都不大好。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斟酌片刻后,她突然想起来有一首歌的歌词正合适。 “姐姐,你学的东西不会都还给夫子了吧?”年巧月压着声音嘲讽她,“若是答不上就说不会,别让所有人都巴巴等着你。等会娘娘怪罪下来,可就没人能保你了。” 年丞运就在她们前面,自然也听到了年巧月的话,表情变幻莫测。 年宿宿向下睨了她一眼,十分不屑,“这么关心我?你暗恋我啊?” 若不是周围还有人,她定要让年巧月知道,上一个敢嘲讽她的人现在已经不敢在她面前开口说话了! 年巧月撅着嘴,没有接这句无厘头的话,而是说:“哼,反正你答不上来就等着丢脸吧。” “再丢脸也比不上你和庆王私会被人当众抓到丢脸。” “你!” 年巧月破防了。 年宿宿怕自己再说下去就要被问罪了,于是忽视即将发火的年巧月,朝宁妃福身,“娘娘,臣女知道要用什么词来形容二皇子的箫声了。” 宁妃噙着笑,示意她往下说。 众人都看着她,有等着看她丢脸的,也有真心期待的。 目光如炬,年宿宿心如擂鼓。 她将那首歌过了一遍,忍着唱出来的冲动,字正腔圆地道:“春露初霭,朝华始敷,文羽清喙,飞鸣自如,清耳悦心,听者为娱。” 话音落,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年宿宿更紧张了,难不成这词用在这不合适? 她朝上看,皇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一脸深沉模样,皇后也蹙眉,眼中似有不解。 她朝前看,秦君郁没什么表情,但手中的酒杯在掌中转圈,眼睛定定看着一处,像在细细品味。 其他人也都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她。 当然最要紧的是秦冠清。箫是他吹的,其中之意他最清楚不过。 秦冠清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但她悟出了一丝……欣赏之色? 皇帝的声音打破殿内的寂静,他笑眯眯道:“年姑娘不愧有才女之称,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了词来夸赞老二,而且用词……十分精妙啊!” 秦冠清也开口道:“儿臣也觉得年姑娘所作的词很好,很妙,很巧。” 三个“很”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其他姑娘再嫉妒,也不得不服,年宿宿说的那几句词就是给她们一个月都不见得能作出来,可见才华出众。 年丞运回头对她投以一个赞赏的眼神。 就连一向看她不惯的年巧月,等着她出丑的年巧月,此时也惊讶地说不出来话。 年宿宿惊掉了下巴,这词出自张耒的《鸣蛙赋》,怎么就成了她的了? 冰冷的机械音出现得很及时,系统提醒她:【宿主,这是小说世界,有作者设定的一套世界观和文化体系,所有在书中没出现过的东西对书中角色来说都是陌生且全新的哦!】 年宿宿似懂非懂:所以就算作者写文时提过李白,他们知道这么一个诗人,但如果李白有某一首诗从没在书中提起过,他们也不知道那是李白的诗,是吗? 【是的。小说就像是一个封闭的世界,一切都是设定好的,照着某个既定的轨道运行,既不会有新的事物出现,旧的事物也不会被改变。】 年宿宿:那我的到来算是新的事物出现吗?因为我的到来而发生的蝴蝶效应又要怎么解释?如果我的选择改变了角色原本的结局,那我会被抹杀吗?这个世界还能照常运行吗? 第111章 小狐狸 好几个疑惑一下就在脑中炸开,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但系统没有回答她。 年宿宿隐隐觉得系统瞒了她很多事,心情越发沉重,以至皇后和宁妃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进去。 她心不在焉地落座,脑子想的还是刚才的问题。 系统明明说这个世界是设定好的,可为什么她选择拒绝皇后的联姻会触发隐藏结局? 为什么有好几次她帮年巧月背锅后都会引发一些原书没有的剧情? 为什么年巧月的行为越来越偏离原本的轨道? 原书是年巧月成长的大女主文,但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她发现年巧月该做的事一样也没做,反而把一些不必要的小细节放大。 比如年巧月早该让年丞运把她娘抬为妾位了,如此她就不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女,可她穿书这么久,剧情都发展到年巧月和秦奉天互相看对眼了,年巧月却没有做这件事。 这究竟是剧情顺序被打乱了,还是因为她的出现,导致年巧月的人生偏离了航线? 如果她真的会影响故事的发展和结局,那是不是说明书中的人也会改变? 年巧月不再是坚韧而温柔的大女主,而秦奉天也不会爱上她…… 年宿宿越想越觉后背发凉,一个激灵震得她头皮发麻。 “小姐,怎么了?是冷吗?”知画一直在她身后伺候着。 年宿宿摇了摇头,目光发散,随意寻了一处落脚,刚巧就落在秦冠清身上。 秦冠清冁然而笑,与旁人豪迈地饮酒。 她的目光但凡再往左移那么一点,就能看到秦君郁阴沉的脸,以及醋意满满的目光。 年宿宿唉叹一声,殿中央正在抚琴的姑娘丽质天成,一颦一笑都带着书香气,姿态万千。 年宿宿听出来了,她弹的曲子与二皇子弹的是同一首,但古琴与箫的音色不同,所以同一首曲,听起来却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她选这首曲子,意味明显。无非是想表达对二皇子的情意,这种方式既矜持又隐晦。 弹者有意,听者却无心。 秦冠清连正眼都没给她一个。 知画像瞧出了什么端倪,蹲身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小姐,您怎么一直盯着二皇子看呀?” 年宿宿心虚,“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可以乱讲啊,我哪有盯着二皇子看啊。你站在我身后怎么知道我在看谁?” 知画笑盈盈,“小姐啊,二皇子坐在您侧上方呢,您的脸别过去,眼睛都粘二皇子身上了,我想不看见都难。” 年宿宿慌乱,假装自己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又是理衣袖又是扯衣摆的,“想不看见容易,闭上眼睛就行。” 知画怏怏地“哦”了一声,正要站回原位,年宿宿反手将人肩膀给按住了。 她朝弹琴的姑娘挑了挑眉,“那是谁家的姑娘?你认识吗?” 知画先是扫了场内一眼,然后才分析起来,“应该是工部判部事大人的二女儿,李瑶鸢。李二小姐是出名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由其擅古琴,奴婢虽然不懂,但听着就觉得很厉害。 李二小姐若是与二皇子在一起的话,倒也挺配的,一个弹琴,一个吹箫,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知画把脑子里知道的为数不多的成语都用上了。 年宿宿点头,又摇头。 单看外表和爱好,是挺配的,可二皇子似乎对李瑶鸢没什么感觉。 李瑶鸢弹完了琴,不顾身份,含羞带怯地让二皇子点评,二皇子也只是淡淡地恭维几句,听不出真心。 李瑶鸢失落不已。听到周围有人说她好不矜持,想嫁二皇子想疯了,居然用这种拙劣的手段引二皇子注意。 她差点当场哭出来,狼狈地落荒而逃。 名节对女子来说很重要,特别是李瑶鸢这样清高的世家小姐,若是名声被毁,忠烈一点的能直接以死明志。 其余姑娘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纷纷报名要才艺表演。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这会儿怎么又不矜持了? 对面。 四皇子秦思逸一口酒喷了出来,哭笑不得。 秦秦天嫌弃地皱眉,“四弟,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喝酒还呛到?” 烈酒灼喉,秦思逸咳得没法说话,朝他摆了摆手。 咳了好一会儿,他的脸憋得涨红,嘴角却仍旧下不去。 “怎么了?又发现什么趣事了?”秦奉天不紧不慢地抿了口酒,目光落在殿中跳舞的姑娘身上。 母后吩咐了,让他好好看,若有适合的小姐,便给他纳回府上做侧妃或妾,正妃的位置只能是年宿宿的。 所以他看得无比认真,秦思逸几次想与他说话,他都没搭理。 秦思逸斜睨了年宿宿一眼,兴冲冲道:“就刚刚,我看到年姑娘翻了个白眼,那眼球跟个圆珠子似的,转得丝滑,只见白不见黑,我从未见过有人白眼能翻得这么彻底的。” “皇兄,你说我的白眼翻的标准吗?”秦思逸将脸凑到秦秦天跟前,眼珠子转了几圈。 秦奉天现在就很想给他翻白眼,忍不住吐槽:“四弟,你这不是翻白眼,是斗鸡眼。” “哦。”秦思逸秒变脸,若无其事地将脑袋缩回去。 不过眨眼间的事,他又做了个斗鸡眼凑到秦奉天面前,“真的不是翻白眼吗?” 秦奉天懒得理他。 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是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就连十岁的五弟都比四弟都稳重。 秦思逸是个心大的,根本没发现自己被嫌弃,巴巴地又给秦奉天倒酒。 另一头,秦冠清也看到年宿宿那一记超绝白眼,同样忍俊不禁。 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小姐会在这么隆重的场合做出如此……失态之举,年宿宿是头一个。 秦君郁:“你又笑什么?” 四弟爽朗的笑声,隔几个座位他都听到了,而身边这位,笑得隐晦,却逃不过他的眼睛。 秦冠清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小狐狸,真有趣。” 秦君郁如临大敌,凤眸微微眯起,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小狐狸? 他看向年宿宿,眼神带着侵略性和占有欲。 第112章 倒反天罡 年宿宿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一抬眸去寻,那道视线就消失不见,众人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或许是她想多了,她这么安慰自己。 年宿宿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酒杯。她无心欣赏各世家小姐的才艺表演,只想回东厢院睡觉。 “姐姐。”年巧月突然侧着身子凑近她,一脸精明。 年宿宿极为防备地往后一仰,“干什么?” 年巧月笑盈盈道:“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你答应过我的事现在就可以兑现了。” 那日她顶着面目全非的脸去求年宿宿,求年宿宿想办法让自己嫁给庆王。 当时她还苦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向皇帝开口而担忧。 现在面前就有一个现成的好机会。 年宿宿没忘,她轻蹙眉心,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是说现在?” 年巧月:“当然。” 年宿宿一脸无语,没法理解年巧月的脑回路。 年巧月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今天是各皇子选妃,不是皇子与小姐相亲啊! 皇后之所以让有意嫁入皇家的小姐们表演才艺,就是给她们一个引起皇子的注意,从而让皇子从中进行挑选。 这是一个单向的选择。 她若开口让皇帝赐婚,不就变成年巧月在四位皇子中挑夫婿了吗?她年巧月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简直倒反天罡! 有损皇家颜面,拉低了皇子们的身份不说,同时也会得罪其他世家。 大家都在一个舞台上竞争,凭什么年巧月能这么不要脸?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者是男方求娶,哪有女子要求嫁给男子的道理? 要说这么做犯法吗?那倒不是。就是她们做不到这么不要脸,其他人也不能破坏这个规则。 年巧月已经计划好了,不管年宿宿的表情多么难看,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出自己的想法。 “等刘小姐吹完笛子我就上去跳舞,这次我一定会一舞动京城的!届时你就向皇上提我与王爷的婚事,再说几句好话,皇上不会不答应的。”年巧月信心满满。 年宿宿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 她红唇一勾,朝四周扫了一眼,目光带着明显的恨意,又似不屑,“若那些大臣、小姐们有意思,你就搬出相府小姐的身份,他们定吓得闭嘴!” 年宿宿很想拒绝,但这个心思刚冒头,系统就跳了出来:【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她只好作罢,点头答应了。 刘小姐是大理寺少卿的女儿,她表演完后年巧月立马起身,生怕被别人抢先。 年丞运总觉得这个二女儿会给自己丢脸,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年宿宿身上。 他转头,“姎姎,你想好要表演什么了吗?” 年宿宿摇头。 “没想好?” “不表演。” 年丞运黑着脸将头转了回去。 看来想靠大女儿挽尊是行不通了。只能祈祷年巧月不要太出格,给他这张老脸留点体面。 当年巧月说出自己要展示的才艺是跳舞时,众人哄堂大笑。 他们可没忘在西肃国公主的接风宴上发生的“连环屁事件”,尽管过去了好几个月,仍旧历历在目。 深吸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臭气熏天的夏天…… 秦冠清并没有参加西肃国公主的接风宴,自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周围的人都在笑,便侧目去问秦君郁。 结果秦君郁态度十分冷淡,甚至有些敌意。 秦冠清十分委屈。 “二哥,这是年二姑娘。”秦文渊提醒他。 秦冠清长长“哦”了一声,接上一句:“原来是小狐狸的妹妹啊。” “咳!”秦君郁重重咳了一下。 秦冠清不解地挠了挠头,“明明是两姐妹,怎么小狐狸比她好看这么多?” “咳咳!”秦君郁更用力咳了两下。 秦冠清:??? 另一边。 年丞运悬着的心死了,还没开始表演呢就被人嘲笑了,要是才出一次丑那还得了? 坐在他右侧的大臣十分没眼力见儿,是庆王党的人,一向与中立派不对付,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当然得嘲讽一番。 大臣幸灾乐祸地笑着问他:“年丞相,这是您的二女儿啊?怎么相府两个小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说着,他回头睨了年宿宿一眼,“相府想要将女儿嫁入皇家,怎么也得挑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去吧?” 年丞运气得脸跟调色盘一样,五光十色。 但心里不可否认,大臣说的是实话,连他自己也觉得年巧月上不了台面,所以对这番明目张胆的嘲讽,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年宿宿翻了他一个白眼。 虽然她不喜欢年巧月,对年丞运这个老古板也没什么父女之情,但禁不住她是个护犊子的。 有一种我爹只能我吐槽,我妹只能我嘲讽的战斗欲腾腾燃起! 年宿宿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表情,怼回去:“父亲与大人可不同,需要靠嫁女儿入皇家来戴稳自己头顶的乌纱帽。 妹妹上不上得了台面我不知道,但大人一定是那种在背后嚼舌根上不了台面的小人。跟市井小民一样,没素质,没道德!” 大臣笑容一僵,气得手发抖,指着年宿宿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你……你……” 年宿宿爽了,又问:“我怎么?我说中了你破防了?你恼羞成怒,狗急跳墙了?” 大臣原本指着她,食指一屈,整只手握成了拳头。 “怎么?大人要打我一个弱女子吗?”她眨眨无辜的狐狸眼。 大臣攥着拳头,鼻孔喷气,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怒哼一声将脸别开。 年宿宿得意洋洋,总算出了口气了。 年丞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手给她竖了个拇指。年宿宿没看到他的表情,但也不难猜,一定在憋笑。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是年巧月要开始跳舞了。 众人翘首以盼,不敢眨眼,生怕错过笑话。 但意外的是,年巧月跳得还挺好的,步步生莲,舞姿柔美,和那个当众出丑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第113章 让你当太子妃 他们还等着看好戏呢,没想到年巧月的表现实在出乎意料。 但年宿宿并不意外,毕竟是女主,总要有点技能傍身的。 况且,有了上回的出丑在前,这次但凡年巧月肢体协调,大家都会刮目相看。 她十分平静地看完了这场中规中矩的舞蹈。 舞毕。 年巧月朝皇帝福了福身,颔首低眉,目光却斜睨年宿宿,用眼神暗示她现在就是开口的好时机。 年宿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低头抓了两把葡萄塞进嘴里,心中默念:别看我别看我…… 只要年巧月不开口,她就不会被系统强制势行命令,这也是逃课的一种办法,所以这种眼神、手势之类的暗示她可以视而不见。 系统忍不住跳出来吐槽:【宿主,您又做弊。】 年宿宿:什么做弊,说话真难听!如果上帝把你的门关上了,你该怎么做吗? 单纯的系统:【开一扇窗?】 年宿宿:愚蠢!那你就再打开,因为这就是门,门就是这样用的。系统的bug同理,我要是不利用起来,这个bug就失去它原本的价值了! 【好像有道理。】 年宿宿:我说过,我说的话都是至理名言。别愣着,拿笔记下来。 【……】 每次与系统的对话,都是以系统无语、沉默而结束。 因为没等到年宿宿行动,皇后又催问年巧月是不是还有才艺要表演,她只准备了一支舞,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座。 屁股刚沾上座垫就开始兴师问罪了,“不是说好了,我跳完你就出手的吗?你为什么临时变卦!” 年宿宿无辜:“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 “我把计划说完,你点头,难道不是说好了吗?还是说你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打算帮我? 在东厢房答应帮忙是假的,刚刚点头也是假的,你耍我!?” 年巧月茅塞顿开,这么想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年宿宿不可思议地问:“你才发现呀?我们俩什么关系你心里没点数吗?我凭什么帮你?” 年巧月气急败坏,恨得牙痒痒。 但细细想来,她现在不能和年宿宿撕破脸,非但不能撕破脸,还要好声好气哄着,最好能让她主动求皇帝赐婚。 年巧月按下心头的怒气,抛出了她的底牌——那张在东厢院没有用上的底牌。 她面上努力维持着笑容,手搭上了年宿宿的胳膊,隔着薄薄的月影纱,温热传至她冰凉的掌心,红唇轻启:“姐姐,你若答应帮我,等我成为王妃后,我可以助你嫁给太子,让你成为太子妃,怎么样?” 年宿宿和秦君郁关系不一般,她早就发现了。 若用这个条件做交换,她赌年宿宿会心动。 “太子妃……”年宿宿重复着这三个字,下意识朝秦君郁的方向看去。 他正襟危坐,身上不经意透露着肃杀之气,让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偏偏他神态自若,举手投足间都是儒雅。两种相斥的气质在他身上同时存在,却一点都不突兀。 一种念头在她心里油然而生…… 她迅速收回目光,将那个危险的想法屏蔽掉,默念着: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的目标是完成任务然后回家…… 年巧月得意一笑,督定了年宿宿想当太子妃,继续添了把火:“够诱人吧这个条件?我当上王妃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快现在求皇上给我和王爷赐婚。” 年宿宿回过神来,紧紧盯着年巧月,攥紧了双拳。 这是一个明确的指令。 她很想说“不”,但脱口而出却是“好”,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皇后正在挑选下一个表演才艺的姑娘,见年宿宿突然站起,便朝她看了过来,柔声问:“年姑娘,你也想展示才艺吗。” 话一出口,全场的目光都落在年宿宿身上。 惊艳的敦煌飞天舞仍历历在目,他们都好奇年大小姐还有什么样的惊喜,故而十分期待。 年宿宿如芒刺背。 年巧月低声提醒:“姐姐,快让皇帝赐婚。” 年宿宿就像接收到指令的机器人一样,麻木地开口:“不是,我想请皇上给三皇子和巧月妹妹赐婚。” 众人哗然。 就一瞬间的事,庆晖殿内就像热油里倒水——炸开了锅。 “我没听错吧?年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还做起妹妹的主来了。” “年二姑娘和庆王不是前几日私会被人抓到了吗?年姑娘是想借此把婚事定下,好让年二姑娘不再受人非议了吧?” “年姑娘真是个好姐姐。我听说年二姑娘闯了不少祸,都是年姑娘给她收拾的烂摊子。”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嘛,年二姑娘自小没了母亲,有这个好姐姐宠着她,倒也挺幸福的。” “可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说也该是年丞相来提吧?”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年丞运身上。 当爹的在场,大女儿给小女儿求一门婚事,这是在打这个当爹的脸。 年丞运如坐针毡,回头斥了一句:“姎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 年宿宿却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说:“三皇子仪表堂堂,德才兼备;巧月妹妹人美心善,聪慧伶俐,两人在相处的过程中产生情愫,互通心意,请皇上开恩,给他们赐婚,喜结良缘,得偿所愿。” 年巧月正掩嘴偷笑。 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得有点懵,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年姑娘是说,要朕给年二姑娘和天儿,也就是三皇子,赐婚?” 年宿宿:“是。皇上有所不知,半月前巧月妹妹随三皇子一起去西肃,路上与三皇子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相依相伴,两人现在是两情相悦,请皇上成全他们二人。” 年宿宿表面淡定,心里已经将年巧月骂了个狗血淋头。 因为年巧月一句:“姐姐,你若不知道怎么说,便跟着我学,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她变成了个复读机。 不学还不行,系统直接弹提示:【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第114章 求皇上赐婚 于是就有了年巧月黄婆卖瓜——自卖自夸这一出戏。 年宿宿心里急得不行,年巧月这个没脑子的,说的这些话跟告诉皇帝她与秦奉天有私情,不成亲不行有什么区别。 说好听点是两情相悦,说难听点是不知检点,私定终身。 再有一个最糟糕的结果,就是秦奉天不肯娶她,那年巧月算是毁了。 另一个当事人秦奉天的脸色不比年丞运好多少,特别是在年宿宿说出“两情相悦”这个词时,他慌得洒了手中的酒。 身边的秦思逸还看不清形势,调侃道:“三哥,你艳福不浅啊。年二姑娘虽然不及年姑娘貌美,但姿色尚可,给你当个妾室是可以的。” 考虑到年巧月庶女的身份,秦思逸甚至没想过她能当侧妃,直接就往妾室的位置上放了。 秦奉天笑不出来。 他怜惜年巧月,这不代表他要娶她。 他朝上看去,把希望都寄托在皇后身上。 心中坚信,母后一定不会让他娶年巧月的。 皇后眼皮直跳,接收到秦奉天求救的目光心中又烦躁多几分。 若儿子当初肯听她的话,离年巧月远些,或许就没那么多事了。 如果没闹出那么多丑闻,或许她会同意让年巧月嫁入王府,当个小妾,顶多是多养了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经过这半年观察,皇后觉得年巧月不是省油的灯,既有城府,野心又大,心眼儿还坏。秦奉天是个单纯的,这样的人放在他身边,定会被利用。 所以现在就算是纳妾,皇后也不同意这门婚事! 皇帝看了眼皇后,见她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模样,又去询问秦奉天:“天儿,年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皇帝心里想的是,一个没名没分的庶女,儿子若喜欢,纳了回去做妾就是。至于他们是不是私相授受,他都不计较,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秦奉天太过紧张,听到皇帝点名,蹭一下就站了起来,神色慌张。 皇后朝他摇了摇头,他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立马稳住心神,应声:“父皇,儿臣对年二姑娘多加照顾,只是出于礼貌和仁义,并非男女之情,年姑娘想来是误会了。若年二姑娘觉得本王的行为逾矩了,本王在此向姑娘道歉,并且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 这是要与年巧月保持距离的意思了。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年巧月巴巴地贴上去,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秦奉天根本看不上她。 别说秦奉天看不上,就算看上了,皇后那关也未必过得了。 众人心中激动不已,一场皇子选妃的宴会,不仅有歌舞表演,还能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皇后听完秦奉天的话,总算松了口气,朝他赞赏地点点头,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皇帝“哦?”了一声,视线落到年宿宿身上。 年巧月没想到秦奉天会这么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在她的计划里,秦奉天应该会承认,然后顺势请皇上定婚,而不是……与她撇清关系。 她怔住了。 年宿宿总算脱离控制了,但事已至此,她没办法给年巧月找补,只能顺势说下去。 “那应该是我误会了三皇子。”她睨了年巧月一眼,“是巧月妹妹告诉我,她与三皇子情投意合,请我在宴会求皇上赐婚,看来情况并非妹妹想的那样。” 年宿宿绕开桌案,出席跪了下去,“臣女没搞清楚清况就擅自主张,乱点鸳鸯谱,请皇上恕罪。” 年巧月更慌了,原本年宿宿只要承认是误会一场,此事便这么过去了。 可偏偏年宿宿还要多提一嘴,赐婚是她的主意,这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周围复杂的目光赤裸裸地盯着年巧月,仿佛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非议声不绝于耳。 “她这么恨嫁吗?竟然让长姐做这种事?” “你们不知道吗?她与三皇子私会,名声尽毁,谁还敢娶她呀,当然要想尽办法嫁给三皇子啦。”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模样,没想到这么有心计,利用年姑娘的善良来给自己铺路。” “依我看呀,她知道三皇子对她没那种意思,所以才求皇上赐婚,否则完全可以双方长辈商量着把亲事给定下来。” 世家小姐们虽自诩清高,但八卦起来是一点也不马虎,跟市井妇人没什么区别,说的话更是句句扎心。 年巧月羞愤得无地自容,头越埋越低,最后皇帝怒喝一声:“这是年二姑娘的意思?” 吓得她往侧边一扑,以头伏地,朝皇帝的方向跪着。 年巧月瑟瑟发抖,“皇上……臣女……臣女知罪,请皇上责罚。” 知罪,知的是什么罪?误会三皇子对自己有男女之情的罪,还是不顾法纪与男子私定终身的罪,或是挑唆长姐帮她求一门亲事的罪? 无论她心里认的是哪一项,众人都当她对所有罪名供认不讳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皇帝的情绪,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笑盈盈,现在直接挂脸,天子威严,不容挑衅。 在场的要么是老谋深算的大臣,要么是在后宅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的深闺小姐,大家都是会察言观色的,见皇帝稍微不对劲,庆晖殿内立马安静下来。 年巧月只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皇帝大掌一拍,震得几案上的酒盏响叮当。 宁妃连忙出声安抚,“皇上,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啊。” “年二姑娘年纪尚小,三皇子对她好点,她会误会也正常,并非故意。再说,姑娘家家的不好意思做主自己的婚事,便让长姐来向皇上讨恩典,这不是人之常情嘛。” 宁妃一开口,皇后脑子立马飞速运转起来,宁妃不会无缘无故帮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说话,除非她有别的目的…… 她能有什么目的呢? 皇后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年丞运身上,她立马悟了。 年巧月再怎么不堪,她也是年丞运的女儿,若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罚年巧月,这不是打年丞运的脸吗? 皇帝一定会给年丞运几分薄面,不会做得这么绝,这时候就需要有人递台阶。 第115章 本王吹得比他更好 从父亲的角度来讲,年丞运也不会想自己的亲女儿遭罪,这时宁妃替年巧月说话,就是救了他女儿。 三两句话,既避免了让皇帝陷入两难的境地,又卖了年丞运一个人情。 一箭双雕。 皇后不得不佩服,宁妃心细如发,就连她都没想得这么全。 皇帝被宁妃这么一哄,气焰消了不少。 皇后见缝插针,也开始上眼药,“是啊皇上,宁妃妹妹说得对,两个孩子心思单纯,又没什么坏心眼,皇上就饶了年二姑娘这回吧。” 宁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皇后这人,两面三刀,她早知道的,但今日这一出才让她见识到了什么叫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自己的儿子坏了人姑娘的名声,当母亲的也没说要把人娶了,还让儿子和人撇清关系。 等皇帝怪罪下来,她还要轻飘飘说一句——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们计较了。 宁妃打心眼儿里看不起皇后。 皇帝盯着年巧月看了好一会儿,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年丞相,这是你的女儿,你说该怎么处置吧?” 年丞运知道皇帝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忙不迭地出席下跪,“皇上,是臣教子无方,才让小女冲撞了皇上,犯冒了王爷,待回去后臣定会好好管教她的。” 皇帝一挥手,准了。 年巧月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呼出的一口气仿佛抽走了最后一丝精力,她浑身上下都绵软无力,撑着地板想站起来,最后又坐倒在地板上。 年丞运给随侍使了个眼色,“把二小姐带回府,让她在中堂跪到我回去。” 随侍诚惶诚恐,悄悄将烂泥一样年巧月拖了出去。 年宿宿的目光追随着随侍的身影,年巧月消失在门口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她冷笑,这次的事就当作是给年巧月一个教训,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胡来。 经年巧月这么一闹,众人都兴致缺缺,皇后便撤了后面的才艺表演。 有些准备了一晚上的姑娘得知这个消息,既不甘又不满,心中对年巧月颇有怨言。 借着喝酒的空档,皇帝问起四位皇子,是否有中意的人选。 姑娘们害羞得面红耳热,既想假装矜持,又忍不住将目光放到几位仪表堂堂的皇子身上。 秦君郁:“父皇,眼下朝中事务繁忙,南疆战事又刚刚平定,西部战乱又起,正值多事之秋,儿臣身为储君,理应为父皇分忧,给众臣作表率,暂时无心儿女情长,更没有做好成亲的准备。” 以国家大事为重,把个人私欲放到一边,没人敢说太子的一句不是,也因为这个理由够充分,皇帝不好再催婚,直接把目标放到了老二秦冠清身上。 秦冠清知道逃不过,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父皇知道儿臣做惯了闲云野鹤,在京城里待不住,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在府里住上半个月。若是把这些貌美如花,沉鱼落雁的姑娘娶回去,岂不是害了她们?所以啊,儿臣还是不与皇兄、皇弟争贤内助了。” 皇帝一听,也觉得有道理。 几个儿子中,老二虽是最解风情,性子最豪爽,也最招姑娘喜爱的,但有哪个女子愿意嫁给一个浪子呢? “罢了罢了。”皇帝无奈地挥了挥手,“那老三和老四呢?” 秦奉天:“两位皇兄都尚未成亲,儿臣怎能越过他们去?” 秦思逸:“三位皇兄都尚未成亲,儿臣怎能越过他们去?” 五皇子自不用问,他才十岁。 大费周章地搞了这么一个宴会,想让几位皇子早点成家,结果一个两个都说不想成亲。 皇帝头疼。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府中已经妻妾成群,孩子都能跳会跳了。 可这几个儿子的脾性他是最清楚的,勉强不来,只好依着他们的意思,先把这事放一放。 几位皇子都无意娶妻,姑娘们怅然若失。 宴会结束。 年宿宿跟在年丞运后面,两人前后出了庆晖殿。 秦君郁等在殿门,见父女俩出来,目光一直在年宿宿身上,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明显是在刻意等他们。 年丞运在他面前三步的距离停下,回头看了年宿宿一眼,低声道:“我在西值门等你。不要耽误太久了。” 年宿宿:“是。” 年丞运先一步离开。 庆晖殿来往人多,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两人顺着长廊往前走,在尽头拐个弯就避开所有人的视线了。 他背对身后一轮弯月,看不清神色,但周围的空气骤然冷冽了几分。 她眼中装着皎洁的月光,纯净,清透。 这里是风口,秋风萧瑟,她冷得搓了搓双臂。 两人沉默地对视着。 年宿宿忍不住蹙眉,他把自己拦下,又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想到她爹还在等自己,便只好先出声询问:“殿下,何事?” 秦君郁仍旧静静看着她,鹰隼一般锐利的黑眸像钳住了心仪的猎物,紧咬不放。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她所谓何事。脑中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只是心中有这个冲动,便这么做了。 所以她的问题,他没法回答。 年宿宿更疑惑了,默默地经历一场头脑风暴后,她试探地问:“殿下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求皇上给巧月妹妹赐婚?” 四下寂静,从耳边刮过的风送来庆晖殿门口的纷杂的说话声,忽远忽近。 他们好像与外界隔了着屏障,那些声音与他们无关,更无法扰乱此刻的平静。 秦君郁喉结滑动,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本王想问你,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二皇子看。” “啊?”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年宿宿不以为然,“二皇子长得帅,箫吹得又好,我还从未见过人吹箫呢。” 她笑了,眼波潋滟,盛了满满一汪秋水,随时都会溢出来。 秦君郁胸口堵得慌,“本王吹得比他更好,他的箫都是本王教的。” “哦……怎么从未见过殿下吹箫?” “不想。” “不喜欢?” “不是。” “你只能说两个字?” “没有。” 年宿宿真想知道37°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文字的。 第116章 打烂这贱婢的嘴 年宿宿心生“邪念”,故意道:“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殿下不会是因为怕输给三皇子被人笑话才不吹箫吧?” “当然不是!”秦君郁气急败坏,“我是不想吹,不是不敢吹!这根本不能一概而论!” 他气得连自称都改了。 年宿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殿下是可以说超过两个字的嘛。” 秦君郁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脸红一阵白一阵。 没等他回话,年宿宿又狐疑地问:“殿下当父亲的面拦住我,冒着被人非议的风险,把我带到这四下无人的地方,就是为了问这个?” 前面的措词更显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秦君郁哑口无言。 “还真是问这个啊?”年宿宿张大了嘴巴。 虽然刚刚那一句是开玩笑的,但现在看他的反应,好像真被她说中了…… 可秦君郁为什么这么关心她盯着谁?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更为细思极恐的是,秦君郁居然知道她一直盯着三皇子看,是不是反过来说明了,秦君郁一直在看她? 难不成……心中一个离谱的念头油然而生。 秦君郁:“还有一个问题。” 年宿宿莫名其妙松了口气,“殿下请说。” “你与二弟……从前认识吗?” “不认识。” “真不认识?” “不认识。” 四句话接得紧密,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皆是凭心脱口而出。 两人又沉默了。 年宿宿心里犯嘀咕,他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喝大了? 秦君郁没有要问的了,背过身去看着下方人影幢幢的丹墀,只见黑影不见真容,他们都在朝西值门的方向走,如潮水一般。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离开了。 阿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殿下,要回东宫吗?” “嗯。” 他转身,沿着来时的长廊,折返回去。 阿隼亦步亦趋地跟着,无心地说了一句:“看来年姑娘回去要挨罚了。” 秦君郁的步子顿住,阿隼心不在焉,险些撞上那个结实的后背。 “什么意思?” “啊?”阿隼一脸懵。 他重复:“你说她回去会挨罚是什么意思?” 阿隼战战兢兢地答:“殿下,您又不是不知道年丞相……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刚才当着那么多同僚的面丢脸,他肯定会迁怒年姑娘的。” 听完,秦君郁抬脚住前走,步子明显快了许多,阿隼要跟上时,他抬手制止了。 阿隼呆呆站在长廊下,看着殿下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灭入黑暗中。 但是,那不是回东宫的方向,而是西值门出宫的方向。 …… 年丞运步履匆匆,双手背在身后,沉默得可怕。 他带着怒气,进了相府。 年宿宿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 知画跟在年宿宿身后,惶恐不安。 才进门,就听到中堂里传来妇人尖锐的斥骂声,年宿宿眉心蓦地一跳,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以为只有你自己丢脸吗!我们整个相府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杂种!早知道当时我就该一把将你掐死,让你去陪你那个下贱的娘! 有其母必有其女说得真没错!你娘是个下贱的,你也是个贱蹄子!竟敢挑唆姎姎说那种话!若把姎姎带坏了,你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越接近中堂,声音便越清晰。 年宿宿心惊肉跳,她能听到,年丞运自然也听到了。 年丞运虽然不喜这个二女儿,但心里最深处是对她有愧疚的。 碍于面子又不能直接承认,更不想让人发现他最隐晦的秘密,所以他对年巧月的感情一向是逃避,似乎不提不想,就能抹掉他与那个低贱的奴婢不堪的一段“情”。 这也就导致了他对年巧月的态度极为复杂和矛盾。 年宿宿猜,他听到这些话一定不好受。 这不止是年巧月的痛处,也是年丞运心里的一根刺。 “净秋,给我狠狠地打烂这贱婢的嘴!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教坏姎姎!” 杨月蓉到底是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骂人最难听的话也仅限于“贱”这个词。 巴掌声清脆地荡进耳中,一下……两下…… 父女俩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绕过假山便能看到中堂的景象。 年巧月跪在青石板上,双腿已经软得跪不住了,更像是坐着,身后两个丫鬟架着她的胳膊让她支起上半身。 净秋发了狠,咬着牙一手掐她下颌,一手甩巴掌,节奏很快,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 杨月蓉把自己的女儿当作池中莲,容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更无法容忍有人亵渎。 年巧月被年丞运的随侍送回府,随侍将庆晖殿内发生的一切全盘托出。 杨月蓉被气得脸色铁青,先是让年巧月跪了一个时辰,然后带了人来准备给她些教训。 没想到正巧碰上年丞运回府。 “住手!”一声怒喝。 净秋停了手,愣愣地看向声源处。 见年丞运横眉怒目,她嚣张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与另外两名小丫头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回杨月蓉身后。 杨月蓉的泼辣劲儿也没了,讨好地朝年丞运一笑,“老爷,我在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死丫头呢。” 她也怕刚才的话被年丞运听到从而毁了自己贤良淑德的形象,现在正想补救。 年巧月没有两个丫头架着,虚弱地倒在地上,双手撑地。 年丞运走到杨月蓉身侧,并未斥责她,而是斜睨一眼地上的人,冷声道:“她跪了多久?” 杨月蓉答道:“有一个多时辰了。” “那就继续跪着!跪到天亮为止!” 年巧月眼角落下一滴泪,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她的父亲对她居然一点怜惜都没有…… 年丞运在庆晖殿颜面尽失,他心里对年巧月仅存的那点愧疚,早被愤怒冲淡了,所以才会对杨月蓉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宿宿静静注视着三个人,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沉默地看了一出戏,她是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请宿主为闯祸的年巧月背锅,代她受罚。】冰冷无情的机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第117章 反正不是我祖宗 【请宿主注意,这次任务有附加条件,要成功替年巧月受罚,否则算任务失败。】 年宿宿:艹! 年丞运正要甩袖离开,年宿宿一个箭步上前跪倒在他脚边。 杨月蓉脸色大变,想伸手去拉她,她不动声色地躲开了那只手。 “爹,今夜的事,是我的错,你别怪妹妹,要罚就罚我吧。”她声音极平静,比这堂内徐徐吹过的风还静。 年丞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大有深意。 “姎姎,你干嘛呢,快起来。”杨月蓉又去拉她。 生怕年丞运会迁怒于年宿宿,她边拉小的边哄大的,“老爷,姎姎也是受这死丫头蛊惑,才会说出那番话,怎么能算是她的错呢,您别生气,我立马把她拉回东厢院去。” 说着,手上又用了些劲儿。 年宿宿纹丝不动。 “爹,是我请皇上给妹妹赐婚的,您若觉得丢脸了,日后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想找一个发泄口,便把气撒在我身上吧,让妹妹回去休息。” 她直戳年丞运的痛点,就是想让年丞运把怒火从年巧月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样才有可能完成“代年巧月受罚”的任务。 否则以年丞运的脾气和杨月蓉心里的恨,年巧月就算不跪上一晚也要再跪好几个时辰。 年丞运胸膛起伏剧烈,自己最敏感的点就这么被女儿当众点出来,他脸上如何挂得住? 杨月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姎姎!你胡说什么呢!” 拉不动年宿宿,她又去扯年丞运的衣袖,“老爷,你别听她瞎说,我为你顿了参汤,你……” 话未说完,年丞运挥手将她甩开,脸色铁青。 杨月蓉受用往后退了几步,被净秋扶住。 父女俩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坚毅,都不服软。 或许年宿宿肯在这时候认个错,年丞运就放过她了,可她没得选。 罚跪和被电击,她选择前者。 年宿宿最终被罚去祠堂跪一晚,代替年巧月受过。 杨月蓉一路哄着年丞运回了北院。 年宿宿站起身,睨了年巧月一眼,从容地走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年巧月撑着地坐起身,泪眼婆娑的杏眸逐渐变得凌厉,被恨意一点点占满,她抹了把眼泪,挣扎起身,踉踉跄跄回了西厢院。 祠堂。 年宿宿跪在薄薄的蒲团上,膝下一片柔软,心里有了一点慰藉,这儿可比跪在青石板上吹风可好多了,但跪久了还是会腿麻腿酸。 她把抽奖次数给用了,结果抽到一个“真心实意丸”,看起来像是让人说真话的道具。 百无聊赖,她将祖宗牌位研究了个遍。 这种感觉就像……拉屎的时候没带手机,只能研究卫生间里沐浴露、洗发水的配料表。 门外是没有人把守的,但偶尔会来人查岗,所以年宿宿不敢不跪。 夜越深,外头的风就吹得越猛,特别是祠堂的位置在风口,窗户被吹得抖动,木板相击发出“吱吱”的响声。 突然,一阵妖风刮进来,供台上一排燃着的蜡烛火舌晃动,摇摆几下,灭了三根。 年宿宿朝窗户看去,有一个人跳了进来。 就是因为他开窗,风才会吹进祠堂,窗户关上,屋里又归于平静。 久违的金色蝴蝶面具,在烛光下格外亮眼。 玄机悠哉悠哉晃到她身边,盘腿坐下,与她隔了一个蒲团的位置。 “年姑娘,怎么又被罚跪了?”他幸灾乐祸地问,“记得上次,哦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你被打得皮开肉绽,央求我去找侍女来给你上药。” 年宿宿磨牙,“我怎么记得是某人央求我帮他解毒呢,还说不帮忙就杀了我。” 利刃架在脖子上,害怕到无法呼吸的濒死感她记忆犹新。 玄机咳了一下掩饰尴尬,“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年宿宿不想告诉他。 她将脸别到一边。 玄机轻笑着起身,在供台拿起一根燃着的蜡烛,将那三根被吹灭的依次点上,动作有条不紊,慢条斯理。 年宿宿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月牙白的长袍比窗外的月还要皎洁几分。 很多时候她觉得玄机更像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而不是混迹江湖,杀人如麻的天玄山庄庄主。 玄机点完蜡,坐回原来的位置,发现她还盯着供台的方向。 “都被罚跪了还有心情发呆呢,难道不应该向列祖列宗忏悔你的罪过吗?” 年宿宿侧目一扫,“这就是你对待我年家列祖列宗的态度吗?” 玄机低头,入目就是盘着的双腿,“反正不是我祖宗。” “所以你来找我干嘛?”年宿宿没好气地问。 玄机被问住了。 在庆晖殿门口,阿隼说她会被罚,他马不停蹄地出了宫,到私宅换上这一身皮,暗中潜入相府。将所有地方都摸了一遍,还是没发现她的身影,他便来祠堂了,没想到她真在这。 至于来这干什么?他也不知道。 就像在庆晖殿外,她问他“殿下,何事?”,他答不出来。 年宿宿打了个响指,“说话呀,不会是又有哪里不舒服吧。” 玄机来找她,除了解毒,还能有什么事? 这话提醒玄机了,他拉起袖子,露出一节结实的小臂,递到她面前,“嗯,我感觉这几天头晕眼花,疲乏不堪,是为何?” 年宿宿给他把脉,沉吟片刻后,表情凝重地道:“你这种症状……很少见啊。” “还有救吗?”玄机单刀直入。 年宿宿见他一点都不紧张,便也没了逗他的兴致,将那条胳膊推回去,她道:“你这是觉睡少了累的,回去睡个三天三夜就好了。” 玄机恍然大悟。 “还有啊,我上次给你开的药你为什么又没喝?”她有些生气,“下次毒发你别来找我啊,更不能死在我门口。” 玄机自知理亏,不敢与她吵,采用迂回战术,“我要是死了,年姑娘也脱不了干系,往轻了说是医术不精医死人了,往重了说是草菅人命啊!年姑娘也不想被人抓去狱牢吧?” 他说这话一点威胁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像服软——能不能别让我死,我死了你也有责任的。 第118章 撒谎 年宿宿没来得及怼回去,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都慌了。 祠堂空旷,除了放着牌位的神龛和置香炉、贡果的供桌基本没别的东西,想要藏人根本不可能,而脚步声近在咫尺,玄机想要在短时间内到达窗户边再翻出去,这风险太大,很可能会被杨月蓉撞个正着。 年宿宿急中生智,目光锁定在供桌上。 桌上铺着的黄绸缎直达地面,供桌下方的四角空间刚好能藏下一人。 玄机没想到这点,准备选择最冒险的方式——翻窗。 才刚起身,胳膊被人一拽,他跌回了蒲团上。 年宿宿推着他的肩膀将人塞进了供桌底下。 玄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黄布一盖,外头的视线就隔绝了。 祠堂点的几盏蜡烛光线太弱,根本不足以穿透黄绸缎,所以供桌底下一片黑暗。 玄机弓着身子,单膝跪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年宿宿吓出了一身汗,惊魂未定。 才将人藏好,杨月蓉就到了,她挪了挪膝盖跪好,双目紧闭假装思过。 杨月蓉没带随侍,她从容地跪在年宿宿身侧,已经不似在中堂那样急赤白脸。 “姎姎,你告诉娘,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宫里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虽然性子软,但绝不是那种容易被怂恿的人。你为什么要帮年巧月?她与庆王在一起对你有什么好处? 还有刚才在中堂外,你爹明明不想责罚你,你偏偏要与他对着干,还要当众揭他伤疤,你是故意想激怒他,好替年巧月受过吗?” 她越说,语气越掩饰不住地发抖,或许是气的,又或许觉得不可思议。 年宿宿缓缓睁眼,看着六阶神龛,烛火在眼中跳跃。 心思百转千回,她若说是真心想帮年巧月,杨月蓉肯定会觉得她背叛了她。亲手呵护着养大的宝贝女儿,到头来却帮着她的敌人来对付她。 杨月蓉一定会疯掉的——年宿宿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作为一个控制女儿到丧心病狂的程度的母亲,如果年宿宿脱离了她的掌控,她一定会使用极致的手段来再次控制住女儿。 但如果她撒谎,杨月蓉再去审年巧月,两人的口供对不上不就露馅了吗? 那后果估计也好不到哪去。 “我和她达成了交易,我帮她嫁给庆王,她许诺给我好处。”年宿宿平静地回答。 杨月蓉脸色一变,面目突然狰狞起来,“交易?她一个无权无势的贱婢的女儿能给你什么好处! 难道我平时对你还不够好吗?吃的用的哪一样少着你了!你为什么要和那个贱人做交易!” 年宿宿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跳。 为了防止杨月蓉情绪失控,年宿宿只好放低姿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胳膊,用一种撒娇的口吻道:“娘,你对我自然是很好,我都记在心里呢。” 杨月蓉脸色缓和了不少,只是胸脯还在剧烈地起伏。 她又道:“可是年巧月许诺给我的东西是娘给不了的。” “什么?” “年巧月说,若我助她嫁给庆王,等她成了王妃,就会想办法让我嫁给太子殿下,让我做尊贵的太子妃。” 玄机呼吸一滞,心头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是激动?意外?惊喜?庆幸? 无论是哪一种,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变快了,如擂鼓般轰动,震耳欲聋。 心乱如麻,耳边再不见风声,脑海里一直重复回荡着她的话, 她说,想做太子妃。 他有一种冲动,想不顾一切冲出去告诉她,他听到了,听到了她想做太子妃,而他可以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这疯狂的想法。 他只能藏在供桌下,如同他的感情,只能藏在心中。 “姎姎……你想当太子妃?为什么?”杨月蓉震惊,“是因为调查杀人案的那段时间,太子住在东厢院,与他日久生情了?” 她以为女儿还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心里一时无法接受女儿有嫁人的想法。 年宿宿顾及玄机还在,怕他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不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假装害羞,扭扭捏捏道:“哎呀,娘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心里有数的,总之我以后不会再信她的话了。” 杨月蓉就当她是情窦初开,羞于启齿,加上得了一句保证,她没再多问,嘱咐了一句让年宿宿以后离年巧月远点便回北院了。 年宿宿将人送到门口,直至杨月蓉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她才真正松了口气。 拍了拍胸脯,她退回屋里将门合上。 一转身,一股熟悉的雪松味扑鼻而来,很淡,但因为长期和中药接触,所以她对药、香类的味道很敏感。 雪松是秦君郁爱用的香料,玄机身上为什么也有这个味道? 他高大的身形挡在前面,两人距离不过半臂。 年宿宿抬眸看他,闪过一丝慌乱,她往后退一步,后背就抵上木门,退无可退。 玄机往前一步,他们的距离近得只有一指。 雪松气更浓,缕缕钻入鼻尖,蝴蝶面具之下,那双邪肆的丹凤眼像个未知的迷洞,既危险又迷人,她莫名心跳加速,脑中浮现那个穿明黄长袍的身影,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但这种感觉和面对秦君郁时又是不一样的。 连她自己都诧异,为什么会在这时想起秦君郁?是因为雪松?还是因为那双很像的眼睛? “你想当太子妃?”玄机沉声问。 他掩饰得极好,让人听不出来情绪。 年宿宿眼神闪躲,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她伸手抵在胸膛上推他,没推开,反而被扣住手腕。 心跳的震动,隔着衣料传至她的掌心,无声声诉说着他心中的秘密。 “你……”年宿宿逼不得已直视他的眼睛。 “回答我的问题。” 她心虚,“不是,我刚才撒谎了。” 玄机沉默。 她解释:“母亲对巧月妹妹怒气积压已久,我若不撒谎将这场闹剧归结为交易,母亲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反正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她把玄机也骗了。 第119章 大型的相亲节目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多,她懒得解释,干脆找个简单粗暴的理由搪塞过去,好尽早结束这个话题。 “原来是假话。”玄机有些失落,松开了她的手。 年宿宿眉尾一挑,这语气听着甚至……有点难过? 天玄山庄杜绝和皇家的人来往,若她成真太子妃,玄机找她解毒岂不麻烦?按理说,他应该不希望自己嫁给秦君郁吧? 可他看起来真的有些失落。 直到玄机翻窗离开,年宿宿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门口时不时会过来查岗的守卫被杨月蓉带走了,她将蒲团列成一排,然后给那六排牌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嘴里振振有词:“晚上能睡,出类拔萃,早上能醒,前程似锦。” 然后她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倒头睡了过去。 …… 年宿宿做了个梦,一个很诡异的梦。 在大雾迷境里,玄机穿着秦君郁的太子袍牵她的手往前走,他戴着面具,她看不清表情,但他的眼睛在笑。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诡异的是走着走着玄机回头时他的脸就变成了秦君郁。 画面一转,她躺在床上,秦君郁睡在她身边,撑着脑袋支起身子,邪魅一笑,用顶极气泡音问她:“你想当本王的太子妃?” 她娇羞地点点头,“想。” 秦君郁嘴角扯起一个更大的弧度,带着三分凉薄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他钳住她的下巴,吻了下去,缠绵悱恻…… 梦到此处,年宿宿惊醒。 睁眼看见那几排肃穆庄严的牌位,心更虚了。 她居然在祠堂这么神圣的地方做这种梦?!对象还是秦君郁?! 还有个乱入的玄机。 她坐起身,盘着腿,百思不得其解。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因为昨夜杨月蓉和玄机都问了她想不想当太子妃,所以她才会做这么离谱的梦吗? 虽然很奇怪,细细回味那个梦,竟觉得有些甜意。 特别是秦君郁那张帅脸吻过来时,她心猛跳,都不知道是梦里残留的情绪还是又实实在在心动了一回。 年宿宿捂着发热的脸,喜笑盈腮。 在心底深处,有根情丝在悄然生长。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年宿宿条件反射一般,只用了一秒中时间就换了姿势,由坐变跪,表情控制得也相当好,呆若木鸡。 “小姐。”知画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发现年宿宿竟没有在睡觉,很是意外,“小姐,您还真跪了一夜啊?也太诚实了吧。” 知画钻进祠堂里,扶了一把要起身的年宿宿。 知画来寻,那就说明她能离开了,年宿宿一秒都不想多呆,拉上知画住外走。 回东厢院的路上,知画告诉她,皇后派人送了请帖来,邀她明日去菊香园赏寒菊。 届时几位皇子和各世家小姐也会到场,主打一个吟诗作对,赏菊喝茶,文人风雅。 知画激动地不得了,将菊香园一顿夸,生怕年宿宿不去。 “小姐,菊香园可是全盛京最大的菊花种植地!那儿不仅有常见的黄菊和白菊,还有红、蓝、紫好几种呢! 而且听说菊香园今年又培育出了新品种,有红白相间的‘二乔’,还有红黄相间的‘三色’,一定很漂亮!” 两人进了东厢院,知画仍旧喋喋不休。 “小姐,您那么会写词,到时若有作诗环节,一定能艳压群芳!把所有小姐……哦,不!是所有人!把他们都打败!”她激动地喊破了音。 年宿宿忍不住笑,贴心给她倒了杯茶,“什么吟诗、赏菊,这明明是一个大型的相亲节目好吗。” 皇后的意图太明显了点。 小姐们去,皇子们也去,这和昨天的宴会差别在于这次没有大臣和帝后,这样反而更能让他们近距离接触,敞开心扉交谈。 知画立马就蔫儿了,“那小姐您是不是不想去?” 年宿宿摊手:“皇后亲自下请帖,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宅在家里容易抑郁,可以多出去走走,跳跳楼,跳跳海,碰碰车,人生有很多选择。 而她,选择去赴会。 知画眼睛一亮,差点欢呼尖叫。 因为知画的期待期太高,年宿宿也被感染了,还真想看看这落后的古代是不是真有能力培育出杂交菊花来。 系统听到了她的心声,好意提醒:【宿主,这个世界出现的所有东西都是作者设定并赋予的,所以就算古代没有这项技术,作者写了,就能种出来。】 年宿宿的好奇值瞬间归零。 内心os:下次这种破坏气氛的话就不用告诉我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系统委屈。 …… 临近十二月,风带了些寒意,大户人家的府上已经开始烧炭盘、做冬衣,准备好迎接冬季的来临。 知画从箱底翻了条白色的狐绒大氅,强硬地要年宿宿披上再出门。 菊香园在城北的一座矮山上,气温要比山下还低一些。 年宿宿穿的裙装还是秋装,薄绒不加棉,若不添一件外袍,肯定会冷死,所以并没有拒绝知画的好意,乖乖披上。 坐上马车出了门,她才想起来问知画:“二小姐去吗?” 知画搓了搓冰凉的手心,“应该是不去的,我没听说有送请帖到西厢院。” 她拿起角落的暖水釜,灌了个汤婆子塞到年宿宿手里。 年宿宿戴着手捂,正感叹这个没有热水袋好用,突然接就到一个汤婆子,她朝知画笑了笑,将手捂往旁边一扔,抱紧汤婆子暖手。 “小姐不是说这次的赏菊会其实就是相亲大会吗?二小姐在庆晖殿闹了那么一出,庆王不愿娶,其他皇子更不敢要了,所以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 知画天真笑着,“二小姐不来也好,那些小姐对二小姐没什么好脸色,来了平白招人嫌,还要受气,倒不如待在家里。” 年宿宿十分认同,这是实在话。 皇后因为讨厌年巧月,故意没下帖,这对年巧月来说反而是好事。 菊香园。 年宿宿下了马车,站在门口望着牌匾,朝里头看了眼,发现这菊香园不像种植基地,更像一个气派的园林。 知画将请帖递给侍卫过目。 侍卫看过后胳膊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年大小姐,请进。” 第120章 难不成她社恐? 等过了月洞门,知画收起请帖,脸上止不住笑意:“小姐,这侍卫对您态度真好,方才我瞧见前头进了一位小姐,那侍卫黑着脸,凶神恶煞的,啧啧啧……变脸真快。” 年宿宿提醒了一句,这儿人多眼杂,不能乱说话,知画乖乖闭嘴。 穿过斜廊,再过一个长八方门,面前景象豁然开朗。 几处亭子与楼阁掩映于山水林木之间,进退起伏,错落有致,环绕着园中一池锦鲤,碧波万顷,鱼游濠上,山曲之间水涧蜿蜒,池中小蓬莱岛浮现于碧波之上,当真是人间仙境。 年宿宿与知画都惊得愣住了,定定立在长八方门的入口处。 她想的没错,菊花只是菊香园的招牌,但其实这并不是专门用来赏菊的园子,而是供人游玩赏景的园林。 许多人慕名而来,为了避免被人非议,所以园子随处可见菊花。 知画也得偿所愿,见到了她朝思暮想的“二乔”和“三色”。 园子里小姐们三五成群,喂鱼的喂鱼,赏菊的赏菊,还有一些围坐在园内的石凳上品茶。 欢声笑语,岁月静好。 年宿宿挑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正好能看到园中全景,也能避开事非。 “小姐,您不去逛逛吗?”知画看着满园秋景,心早就长了翅膀飞出去了,可惜小姐一来就坐下,根本没有要闲逛的意思。 难得出来一趟,不看个全貌岂不可惜? 年宿宿坐在游廊上,头倚廊柱,兴味索然。 她看出来了知画的小心思,柔声道:“来都来了,你去逛逛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知画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小姐,来都来了,您不去看看吗?” 年宿宿叹气,她本不想来,被逼无奈才赴会,心情自然低下,更别说有兴致闲逛了。 人一但提不起精神,“来都来了”都不好使。 劝不动她,知画只好一个人去看景。 年宿宿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入门处,一个品貌端庄,身着天水碧刺绣妆花裙的女子走了进来,步步生莲,仪态极好。 她拢紧身上的狐绒大氅,吸了吸鼻子,感叹: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若非自己穿书,把原书的年宿宿身体给占据了,她应该也是这么优雅高贵吧? 年宿宿对自己的礼仪和规矩一点自信都没有。 那女子走近了,年宿宿才认出来,这是在宴会上弹琴的那位小姐。 知画说她叫什么来着……她爹是…… 她还没记起来,人已经走到她身边了。 李瑶鸢嫣然一笑,朝她福身,“年姑娘。” 年宿宿不敢受这一礼,吓得站了起来,虚扶一把,“你我同辈,见面不必行礼。” 李瑶鸢笑笑,“我过来不会打扰到年姑娘吧?” “我与其他姑娘无甚交情,说不上几句话,见年姑娘一个人在这,便过来打声招呼,姑娘若觉冒犯,我现在就离开。” 年宿宿连忙摇头,与她一同到游廊中的石桌前对坐。 她和这大小姐虽然不熟,但是感觉她挺温柔的,说话又轻又慢,像羽毛一样在心头来回轻扫,让人不忍打断。 这么有分寸又温柔的人,在这园子里竟然没有一个朋友?难不成她社恐? 这个猜测很快就被年宿宿否决了,社恐是决不会主动找人搭话的,特别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年姑娘估计不认识我。”李瑶鸢说得坦然,一点也不觉得被轻视,“家父是工部判事官李知义,姑娘若不嫌弃,叫我瑶鸢就好。” 年宿宿终于想起来了,知画那天说的那三个字是什么——李瑶鸢。 “李小姐,你好你好。”迟来的招呼,她硬着头皮打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年宿宿知道了李瑶鸢家里有个在考功名的弟弟和一个尚未及笄的妹妹,弟弟是二房的,妹妹与她一母同胞。 她娘早亡,爹将二房抬成了正房,自那以后,她与妹妹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说到底还是后宅里那点腌臜事。 谈及婚事,李瑶鸢苦笑,说自己可能会被当作弟弟平步青云的工具,等哪天弟弟需要人脉了,自己便会被强迫定一门亲。 她平淡的样子让年宿宿心疼。这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的命运,而李瑶鸢就是那个缩影。 正说着话,长八方门那边传来一阵说话声,男子爽朗的笑声传进园内,姑娘们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站在原地,注视着门洞,做好了迎接的姿态。 年宿宿和李瑶鸢同样被吸引了。 看过去,两名侍卫开路最先进来,两人各立在门的一侧,紧接着秦冠清与秦文渊的身影出现。 姑娘们忍着没叫出声来,但难掩激动,纷纷转头与同伴夸起二皇子的风姿。 秦冠清笑着与秦文渊说话,“小五,你说你,大人的聚会,一个小孩子来凑什么热闹,大哥不在,我可没功夫照顾你啊。” 秦文渊神色平静,朝园内看了眼,“我才十岁,当然要出门玩儿。而且,我不需要人照顾。” “好好好。” 两人身后是秦奉天和秦思逸。 秦思逸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张着嘴仰天大笑,刚才传入园内的笑声就是他的。 “三哥,这蓝色的菊花真稀奇啊!你说他们是怎么种出来的呢?会不会是把种子染成蓝色?” “三哥,别板着脸吗,难得来一趟菊香园,开开心心赏景嘛。” “三哥,别生气了。” “三哥,我以后不玩你玩笑了行不行?我再也不提年二姑娘了,你别生我气嘛。” 没人和秦思逸说话,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秦思逸觉得自己还挺委屈,不就是在马车上揶揄了一嘴他与年二姑娘嘛,不至于气到现在吧? 秦奉天脸都绿了,加快脚步甩开后头的碎嘴子。 每次和秦思逸待在一起,他都有一种当爹带孩子的感觉。 “感觉三皇子也挺俊俏的呢。” “我倒觉得四皇子的性格好。” “我还是喜欢二皇子,二皇子才是最好的。” 姑娘们乐此不疲地小声争论着。 一群人说说笑笑气气地穿过斜廊,朝锦鲤池去。 姑娘们春心荡漾,不动声色地往那边聚拢,心里期待着能有机会和几位皇子说上话。 第121章 话糙理也糙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那群高大的身影从八方门移到锦鲤池,但年宿宿仍旧盯着洞门,迟迟不见那个身影出现。 接受了他今日不来这个事实,心中顿感失落。 年宿宿收回目光,发现李瑶鸢也呆呆看着那边,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正好落在秦冠清身上。 秦冠清侧站着,与上来搭话的姑娘们说着话,保持了一个客气的距离。 他侧脸的轮廓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最特别的还是瑞凤眼下的泪痣,尤如美画上的点睛之笔。 这样的男子,很难不叫人动心。 “要过去看看吗?”年宿宿主动提起,是担心李瑶鸢害羞而不好意思说。 这可是个难得和心上人近距离接触的好机会。 李瑶鸢却摇了摇头,“年姑娘若想去便去吧,我还是喜欢在这儿坐着。” 这么说着,但她仍旧看着秦冠清,眼中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了,嘴角挂着浅显的笑意。 年宿宿没再提,但她也没过去。 她对那几位皇子不感兴趣,自然不用凑过去与姑娘们争风吃醋。 两人各怀心事。 坐了一会儿,李瑶鸢有事离开。 年宿宿一个人待着,不知道为什么想回府的想法更强烈了。 原本她心中还是有些期待的,觉着这处有某个人值得她来一趟。在等待的过程中,心也跟揪了起来,激动、兴奋又紧张。 可现在如坐针毡,怅然若失。 “年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身后传来清润的男声,比流水击石还清脆。 年宿宿回头,见是秦冠清,正要起身行礼,他一句“免了”,让她生生止住动作。 “我与其他姑娘无甚交情,说不上几句话。”她借用李瑶鸢的话答了他的问题。 秦冠清在她对面坐下,那是李瑶鸢刚才坐的位置。 她不由得惋惜,李瑶鸢若晚走一步,说不定就能和心上人说上话了。 回头看了一眼,四皇子不知道在变什么戏法,惹得姑娘们掩口而笑,一片莺声燕语。 怪不得这个深受姑娘们喜爱的二皇子能抽身出来。 年宿宿笑了笑。 秦冠清看着她的笑脸,脑海中又跳出了个“小狐狸”的形象来。 “年姑娘,其实本王很好奇,你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作出那首词的。” 年宿宿眼珠子转了转,后知后觉他说的是张耒的《鸣蛙赋》——一首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词。 这并不是她的原创,所以对上秦冠清求知欲满满的目光时,心里一下子没了底气。 “嗯……就随便想的,呵呵……”她企图掩盖自己的心虚。 “怎么本王随便想想不出来?”秦冠清摸了摸下巴,认真思考起来,“难不成是读的书不够?或者说……见识浅薄?不对,本王三岁识字五岁读文,这几年虽在处游历但也没有荒废功课,反而时常作诗写词,怎么会呢……” 年宿宿被他这较真劲儿给打败了,出言安慰:“王爷不必妄自菲薄,我读的书未必有你的多,见识更不能同日而语。王爷游历山水,胸襟和眼界都非旁人能比。那首词是我以前冥思苦想写的,并不是随堂作的,所以……”她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 秦冠清恍然大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笑过之后,他无意地说了一句:“什么胸襟眼界,不过是好逸恶劳,穷奢极欲罢了。” 以一种自嘲的语气,轻飘飘地将他这几年的经历归结为玩世不恭的公子哥的生活,年宿宿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这句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 但她还是想说:“如果你年纪轻轻的就会贪图享乐,那么你就会发现你的人生基本上没有什么遗憾了。” 秦冠清噗嗤一笑,“你……” 笑了半天,他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最后他对这句话的评价是:“话糙理也糙。” 或许是从未听过如此新奇的观念,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就像是规矩之外的一个奇女子。 他很好奇她对于其他事物的看法,于是又问:“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故而推崇先苦后甜的活法,对此年姑娘怎么看?” 年宿宿莞尔一笑,“先苦不一定后甜,先甜一定是甜了。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有的人选择先苦后甜,而我一定会选择先甜后死。主要是吃不了一点苦。” 秦冠清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说得好!” 虽然听着离经叛道,但他还挺认同这种说法的。 年宿宿对pua这套已经免疫了,主打一个多埋怨他人,少内耗自己。 秦冠清又向她“请教”了许多问题,到最后她都能从奇怪的角度入手,然后说一个出奇不意的答案来。 秦冠清醍醐灌顶,感觉自己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年宿宿说得口干舌燥,但此处并没有茶水,回头看了眼,发现原本在假山下嬉笑的姑娘们不知道什么离开了。 诺大的园子锦鲤池只剩下她与秦冠清。 周围很静,静得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吹堂而过的风声,时间仿佛停止流逝。 秦冠清也觉得奇怪,看了眼日头,还未到正午,并非用膳时间。而且整个菊香院风景最好的就是锦鲤池,人怎么会走光呢,甚至连他那三个弟弟都不在。 突然一个侍卫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年宿宿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侍卫朝秦冠清揖了一礼,喘着粗气说道:“不好了二皇子,有两位小姐打起来了!” 两人紧张地站了起来。 秦冠清问他:“怎么回事?” 秦冠清身为皇子,又位列第二,秦君郁不在场,他自然成了话事的那个,所以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要稳住局面。 若在皇后组的局中出了什么意外,不仅丢皇家的脸,大臣们也会因女儿牵连其中而不肯罢休,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 侍卫看了眼年宿宿,眼神闪躲,支支吾吾没敢说。 “让你说你便说。”秦冠清发怒。 侍卫不敢再隐瞒,“听说是为了二皇子才动的手,具体情况属下也不知。” 第122章 两位小姐打起来了 秦冠清的脸闪过一丝疑惑。 从小到大,他知道有很多女孩子为自己争风吃醋,互相酸言酸语,但打架还是第一次。 不敢耽搁,两人跟着侍卫过去现场。 出了斜廊,绕过一座亭子,穿越九曲回廊,终于在假山下看到了闹闹哄哄的人群。 假山下的小道本就狭窄,姑娘们一涌进去,立马堵得水泄不通,只能看到一个个窈窕的背影。 侍卫高呼:“二皇子来了!快让开!” 姑娘们立马收了音量,改为窃窃私语,然后往两旁退开,硬是挤出了一条小道,刚好容得下一人通过。 秦冠清走在前头,年宿宿便跟在他身后。 “年姑娘怎么会和二皇子一起过来?难不成他们俩刚刚待在一处?” “或许是路上刚好碰到了呢,年姑娘和二皇子只在宴会上见过一面,一点交情都没有。” “我刚才分明看到二皇子与年姑娘在斜廊里说话呢……” 都这时候了,她们也不忘八卦,更不愿因此错过一点有关“情敌”的消息。 年宿宿宿无视各色的目光,走进人群中心。 很快,让出来的小道又被人占满了,形成一个小包围圈,而两名当事人也被围在其中。 年宿宿看到靠假山站着的人时,瞳孔颤了颤,怎会会是李瑶鸢?她怎么可能会和人打架?说她被人打还差不多。 李瑶鸢衣衫不整,肩头的布料被撒碎,堪堪挂着,勉强挡住衣下的雪肩,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幸亏在场的都是姑娘,那名侍卫很识趣,一直低着头不敢朝李瑶鸢的方向看,否则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但她的脸还是红得能滴出血来,一声不吭咬着唇,没看任何人。 年宿宿往另一边看去,一名身着粉色丝带襦裙的女子被两名丫鬟左右拉着胳膊,张牙舞爪地瞪向李瑶鸢。 一看便知是谁欺负谁了,年宿宿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这粉衣女子她不认识,听周围人的非议声才知道,她是度支尚书的女儿王月娇,从只言片语中能听出来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好,平日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仗着父亲的官职比旁人高些话又与庆王走得近,总瞧不起人。 秦冠清双手背在身后,声色俱厉,“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二皇子温润如玉,待人彬彬有礼,还从未有人见过他这么严肃的一面,都下意识绷紧神经,生怕惹得他不快。 秦冠清敛了敛气焰,他其实是听到那些非议他与年宿宿的声音所以才发的火。 处理两个姑娘打架的事,最好留点情面。 他先看向李瑶鸢,才一眼,立马就撇开了目光。 年宿宿的反应很快,立马解下自己的大氅给李瑶鸢披上。 光顾着打量王娇月,把李瑶鸢给忘了。 这么多人围着她们俩这么久了,竟没有一个人对李瑶鸢施以援手,年宿宿心中对这些冠冕堂皇的世家小姐嗤之以鼻。 刚才隔了些距离,现在走近一看,才发现李瑶鸢左脸上有个巴掌印,五指清晰的红痕,印子已经有些发肿,可见下手之重。 李瑶鸢朝她道谢,一滴滚烫的泪落了下来,她避开众人的目光将泪水擦干。 “别怕,我在。”年宿宿轻声道。 这句话给了李瑶鸢莫大的安慰,心头酸涩,她眼泪落得更狠了。 秦冠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王月娇却趁两名丫鬟松懈,挣脱了束缚,面目狰狞地朝李瑶鸢扑去,嘴里还骂着:“你装什么可怜啊!是看二皇子在这所以想装弱柔博同情吗!” 她动作太快,又过于突然,导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她话没说完,人已经冲到了年宿宿面前。 年宿宿站的位置刚好横在李瑶鸢和王月娇中间。 王月娇扬起手要打她身后的人。 众人皆是一惊,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幕。 秦冠清是离她们最近的,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要拦下那一巴掌。 但还是年宿宿更快一点,她左手格挡,右手扬起。 “啪!”一声,巴掌落在王月娇脸上,白嫩的小脸立马就红了。 “啊!”紧接上的是姑娘们的尖叫声,谁都没想到年宿宿会反手打王月娇。 秦冠清抬手的动作猛然收住,眼神错愣。 王月娇捂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脸上情绪变化极快,由震惊到愤怒,只用了一秒,她红着眼,抡圆了胳膊扬起另一只手作势要打年宿宿。 年宿宿动作极快,右手精准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腕没让巴掌落下,左手又是一嘴巴子杀了过去,几乎使出吃奶的劲儿,王月娇被打得趔趄了几下。 她松了手,一脸平静,只有剧烈热伏着的胸膛在彰显着她的怒气。 年宿宿的目光阴狠,盯得王月娇头皮发麻,她捂着脸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已了嘴边的斥问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所有人都惊魂未定,被年宿宿这一举动给震撼了。 要说围观的姑娘们此时心中有什么想法,用一个字概括就是“爽!”,用两个字概括是“很爽!”,三个字是“太爽了!” 王月娇在她们圈子里出了名的刁蛮任性,蛮横无理,但凡是与她出席过同一场聚会或活动的,十个里就有六个受过白眼,三个被冷嘲热讽,还有一个就是挨打那个。 李瑶鸢是那十分之一的“幸运儿”。 年宿宿是什么呢,她更像是来专门制裁恶人的清天大老爷。 姑娘们心里乐,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看年宿宿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王月娇退回到两名丫鬟的位置,确保年宿宿抬手抡不到她,气焰又嚣张起来,“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王月娇显然不知道年宿宿的身份。如果昨天的宴会她去参加了的话,估计就认识了,但偏偏她昨日高烧不退,没去成。 加上年宿宿鲜少参加京城小姐圈的茶话会,心比天高的王月娇当然不会关心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小透明。 年宿宿冷哼,活动活动手腕,刚才那两巴掌掌下去差点给自己整成脱臼了。 她笑了,“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是要我把你打死之后还帮忙刻个碑吗?” 第123章 忍一时心梗阻,退一步脑死亡 王月娇脸一抽,五官变得扭曲。 姑娘们掩嘴偷笑,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是带着嘲讽和笑话的。 她恨得磨牙,只是脸一扯动,又疼得要命,原本摆出的嚣张姿态瞬间破功,捂着两边脸疼得抽气。 年宿宿心中爽快,回头看了眼李瑶鸢脸上的巴掌印,又对比了一下王月娇的,后者的明显更红更肿,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月娇打一巴掌,她还了两巴,值! 李瑶鸢扯扯她的袖子,担心道:“年姑娘,多谢你帮我出头,但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得罪人。王姑娘的父亲是度支尚书大人……”最后这句话包含了多层意思。 一层是以为年宿宿不知道对方身份,借机告诉她。 一层是提醒年宿宿,王月娇父亲身居要职,权力大,不能轻易得罪。 还有一层…… 年宿宿猜李瑶鸢是怕因为这事导致王家恨上李家,直接影响了李知义大人的官途。 李瑶鸢是位很懂事的女儿。 可年宿宿不这么想,王月娇既然动手打了李瑶鸢,说明早记恨上她了,今日若不给个教训,以后只会越发猖狂。 忍一时心梗阻,退一步脑死亡。 有仇当然当场就报! 年宿宿按了按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我父亲可是度支尚书!你会后悔的!”王月娇对自己的家世十分自信。 眼前穷酸丫头穿得朴素,头上没几根簪子,定是小门小户,她有信心能压过她一头。 “好好好。”年宿宿咬牙点头,“要比家世是吗?” 既然如此,那她只好把年丞运搬出来了。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敢对我动手,你有几颗脑袋?” 王月娇见她没被自己震住,一时间有些怂了,硬着头皮问:“你爹是谁,不会是个九品芝麻官吧!” 年宿宿笑里藏刀,“家父仍当朝丞相年丞运,我是相府的嫡大小姐,王妹妹若是懂规矩的,便给本小姐规规矩矩见个礼吧。” 李瑶鸢心头一颤,这话好耳熟…… 当朝丞相,相府嫡女。王月娇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年宿宿咂舌,“倒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王月娇不服:“你我同辈!我凭什么要对你行礼!” “方才李姑娘就见了礼,我还以为能被皇后娘娘邀请来的各家姑娘都这么懂事呢,没想到这有个没教养的。是我没有了解清楚情况,这次就原谅你了。” 王月娇气得脸色发青。 若要比家世和父亲的官职,园子里确实没有人能比得过年宿宿。 有些姑娘规矩学得好又谦卑的,知道对方身份比自己尊贵,见面都会行一个平辈礼,比如李瑶鸢。 也有些觉得给年纪相仿,位份相近的姑娘行礼会自降身价,所以不愿遵守这条不成文的规定。 渐渐的,约定俗成同辈见面不必行礼。 可若要较真,就是王月娇的错。 王月娇不敢再造次,潦草地行个礼,迅速起身,恨恨地瞪着她。 看似是年宿宿出了口恶气,其实所有人都在暗爽。 秦冠清出声让众人安静,叫侍卫上前问情况。 侍卫跪在地上,态度恭敬:“二皇子,属下是在巡逻时看到两位小姐发生争执,王小姐动手打了李小姐,还说了些和二皇子有关的话。 属下不敢上前,怕冒犯了二位小姐,于是便赶过去寻了王爷过来。” 就在他去搬救兵的途中,锦鲤池的人也注意到那边的动静,赶过去看热闹。 所以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两位姑娘又是因什么而争执? 秦冠清看着李瑶鸢,“李姑娘,你说吧,当时是为什么与王姑娘吵起来的。” 有了王娇月的泼妇行为在前,秦冠清更愿意相信李瑶鸢的话。 可李瑶鸢攥着大氅的带子,将头埋得低低的,摇了摇头,不肯说。 无论年宿宿怎么劝,她都不愿开口。 一个小姐,被人撕烂了衣裙,还打了巴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羞于启齿大家都很理解。 “她不说,我来!”王娇月底气不足,仍要摆出无所畏惧的模样,“我动手打她是为了二皇子好!” 秦冠清皱眉,脸色不悦。 “这狐媚子不知从哪学来的媚惑人的功夫,竟敢借才艺表演来勾引二皇子!这样的人以后若嫁到王府里也是个祸害!我打她是想警告她别再打二皇子的主意!”王月娇说得振振有词,“我也是为了二皇子好呀!” 李瑶鸢羞愤欲死。 王月娇说的是在宫宴上弹琴的事,她选的曲子与二皇子吹的箫是同一首,当时就有人怀疑她别有用心,没想到传出宫去,传到王月娇耳中,就变成了她借机勾引二皇子。 她百口莫辩。 王月娇骂人的词十分难听,李瑶鸢羞愧难当。 年宿宿“呵呵”两声,“王月娇你要不要脸!” 李瑶鸢连忙去抓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说了。 年宿宿骂起人来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先让自己爽了才最重要,她指着王月娇的鼻子就开炮了:“一口一个狐媚子勾引人!你还好意思说李姑娘学了媚惑人的功夫,我看是你每天耳濡目染听惯了学多了所以才懂那么多吧?在你面前连青楼的花魁都甘拜下风!” 王月娇气急败坏,她竟敢拿青楼的女子和自己作比较!这是侮辱人! 虽说母亲是暗中曾找过一些“雅伎”来给她传授过一些经验,但也没有年宿宿说的那么难听,更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她急于掩盖事实,矢口否认:“你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年宿宿气笑了,“都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学了规矩,懂了道理,说话都再三斟酌,怕用词不当。你倒好,不仅说话难听,用词也讲究,若没人教你,难道你是无师自通? 你问问在场的姑娘,哪个张口闭口是狐狸精、勾引媚惑这些词的?” 她伸出手指,可汗大点兵似的一排扫了过去,“你吗?你?还是你?” 一片否认声此起彼伏。 谁愿意在二皇子面前毁自己的形象啊,头摇慢一秒,今天晚上睡前都得懊恼地睡不着觉! 第124章 帅是一种感觉 年宿宿对王月娇翻了个白眼,“听到没有,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的。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就自己藏着,不要说出来,免得被人笑话。” 王月娇脸色铁青。 这还没完,骂人就要挑痛处下手。 她伶牙俐齿,又道:“还有啊,我知道你爱慕二皇子,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惜自己相貌平平,无才无德,所以才会嫉妒样貌才情都出众的李姑娘,把她当作假想敌。 嫉妒她,又比过她的滋味不好受吧? 于是呢,你恼羞成怒,找了理由来撒气。说什么是为了二皇子好,可是李姑娘和二皇子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昨夜宫宴才见第一面,你说这话不觉得搞笑吗?下次要编借口前先过过脑巴好吗?”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把王月娇的心一层层剖开,将她心底最隐晦不堪的恶念公之于众。 年宿宿看王月娇跟看小丑一样。 周围的人听完这一通,佩服地五体投地,若让她们遇上这种事,估计和李瑶鸢一个反应。 李瑶鸢在年宿宿身后站着,眼眶发红,柔弱地像随时会被风吹倒。 她心中对年宿宿既感激又敬佩,这种据理力争的强势,她这辈子都学不来,可年宿宿仿佛生来就气场强大,自信又不骄不躁,轻飘飘几句话就能让人破防,对方急地跳脚,她从容不迫将对方最后的心理防线攻破。 年宿宿将李瑶鸢护在身后,盈盈伫立,坚毅的目光中带着凌厉,虽然身形单薄,却有着千军万马立阵前的安全感。 如果她是男子,估计在场的姑娘都要为之心动。但是她也收获了不少迷妹,帅是一种感觉,无关性别。 王月娇被年宿宿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年宿宿是帮着李瑶鸢的,她说不过她,只能红着眼去看秦冠清,毕竟他是话事人。 “二皇子您信我,我是真心为您好的!” 秦冠清听了年宿宿的话,现在看王月娇都带着厌恶,“王姑娘说是为了本王才动手打人的?” 王月娇连连点头,“是!” “那请问王姑娘是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以什么身份来为本王做这些事呢?”秦冠清目光骤然变冷,“本王的王妃吗?” 如果年宿宿的话是致命一击,那么秦冠清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月娇没有资格打着“为二皇子……”的旗号来做任何事,因为她与二皇子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涉及二皇子的王妃,姑娘们又激动起来。 “也太不要脸了吧!且不说李姑娘什么也没做,就算真的别有用心,她王月娇又有什么资格去教训人!” “我觉得年姑娘说得对,她就是嫉妒李姑娘才貌双全,生怕二皇子被抢了所以气急败坏来打人撒气。” “是呀,二皇子自己都不觉有什么,她倒好,二话不说就给李姑娘扣了个狐媚子的帽子,真不要脸!” 王月娇深觉汗颜无地,将头埋得低低的。旁人说她,她尚能诡辩,但二皇子本人与她撇清关系,她今天做的一切都成了没事找事、无理取闹。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二皇子好帅啊……凶人的时候也帅……” 话风开始往奇怪的方向走。 秦冠清咳了几声缓解尴尬,没想到这么严肃的场合姑娘们也能犯花痴。 说了这么多,大家都知道是王娇月的不对,只等看二皇子怎么处置。 “此事是王姑娘不对,但年姑娘已出手教训了她,不如王姑娘给李姑娘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毕竟是皇后请过来的人,他不好做得太过分,万一事情闹大,对年宿宿也不好。 年宿宿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她觉得就应该立马把王娇月给赶出菊香园。 但为了不让秦冠清为难,她没有说,点点头接受这个提议。 李瑶鸢自然没意见。 王娇月再不情愿,也得忍气吞声朝李瑶鸢行大礼道歉。 潦草地敷衍完后王娇月气鼓鼓地带着丫鬟离开了。 姑娘们没了热闹看都各自散去。 狭窄的小道中就剩三人。 秦冠清恢复了往日温润的模样,关切地问李瑶鸢:“李姑娘没事吧?” 看那张红肿的小脸就知道挨的那一巴掌不轻,也不知道王月娇哪来的那么大仇恨,竟对一个风吹就倒的弱女子打这么重的手。 风月无边的秦冠清惯会怜香惜玉,他当即又斥了一句:“这么一张眉目如画的脸王姑娘竟也下得去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瑶鸢害羞地不敢看他,从脖子到耳根都是红的,嘴角却溢出笑意。 秦冠清让年宿宿带李瑶鸢先回厢院换衣裳,自己则去寻太医。 两位姑娘刚离开,头顶便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二哥,托你的福,让我能亲眼看到两位世家小姐掐架!” 秦冠清抬头,假山上站着两个人——秦奉天和秦思逸。 秦奉天幸灾乐祸,“是啊二哥,艳福不浅啊,那么多姑娘对你芳心暗许,这两位直接因为你动起手来了,啧啧啧……真精彩。” 这两人一看就是已经在这待了许久,目睹全过程。 秦冠清无语地留下一句:“这福气给你们。”然后大步流星地离开。 “哎哎哎!”秦思逸拔高声音朝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喊:“下次有这种热闹看记得提前通知我啊!” 他走得更快了,以惊人的速度穿过了九曲回廊,消失在月洞门口。 兄弟两对视一眼,又大笑数声。 …… 菊香园提供了住宿的厢院,院门的牌匾上写着:“如坐春风”,非常雅致的名字。另一个厢院是“春和景明”,各有十五个厢房,来的姑娘大概有二十多个,两个院子绰绰有余。 李瑶鸢住在如坐春风,年宿宿则被安排在春和景明。 回到李瑶鸢的房间,她的随身侍女送来了新衣裳,年宿宿怕她会不好意思,于是便回避到门外。 正等着,就看到秦冠清带着太医过来了。 “年姑娘怎么在门口站着?” 年宿宿先行了礼才回答:“李姑娘在换衣裳。” 秦冠清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第125章 你学习成绩怎么样? 两人站在廊下,太医在阶下候着。 “年姑娘今天可谓英勇,本王想英雄救美都没机会,真是佩服。”秦冠清笑着调侃她,语气轻快。 年宿宿斜睨他一眼,同样用着调侃的语气道:“等着被二皇子英雄救美的姑娘从盛京排到西肃了,这次就让让我吧?” 秦冠清笑得直咳嗽。 “年姑娘,你说你,一个大家闺秀,是怎么做到骂起人来有理有据,还不喘气的?是不是有过这方面的专项训练啊?” 他是真的很好奇。因为在他印象里,姑娘们要么是像李瑶鸢那样娇娇柔柔,被欺负了都不敢哼声,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么是像王月娇那样蛮横无理,跟泼妇一样大喊大叫,谁要是惹到她,就跟被鬼缠上一样,逃都逃不掉。 李瑶鸢太过软弱,王月娇太惹人嫌,都不好。 而年宿宿,身上有一种正义感,听她骂人你非但不会反感,反而觉得她说得很对,针针见血! “还行吧,练过十几年,你若想学的话交学费来,我必定倾囊相授!” “十几年啊?那你岂不是……” 秦冠清估摸着她不过才十七八岁。 “没错,别家小孩出生——哇哇哇,我出生——你过来看我骂不骂你就完了。” “哈哈哈……小狐狸你也太可爱了。”秦冠清脱口而出。 说完就意识到不对,他怎么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她会不会觉得他很轻浮?她会不会感觉被冒犯了? 秦冠清心乱如麻,眼神慌乱。 年宿宿迟疑了一秒,才缓缓开口:“小、狐、狸?”她蹙眉侧过身去看他,有一种“你给我解释解释”的架势。 “这个嘛……”秦冠清难得在姑娘面前红脸,“一个形容词,夸你呢。” 不等年宿宿追问,身后的门被打开,一个小丫鬟出来,朝两人行礼,“二皇子,年姑娘,小姐已经换好衣裳了。” 秦冠清松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年姑娘,请吧。” 年宿宿冷哼一声,进入房内。 太医给李瑶鸢看过伤,并无大碍,只要按时用药,脸上的红痕很快就能消下去。 秦冠清挥手让太医退下。 “啊嚏——”年宿宿揉了揉鼻子。 从九曲回廊出来时她就觉得手脚冰凉了,现在竟觉得鼻子堵得慌,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瑶鸢这才反应过来她的大氅借给自己用了,她身上穿的是薄棉的裙装。 “年姑娘,不会是感冒了吧?” 李瑶鸢在房中寻起那件白色的狐绒大氅,最后发现挂在衣桁上,想来是刚才换衣服时丫鬟给挂上去的。 她取了下来给年宿宿披上。 年宿宿笑道:“哪有那么矫情,就是鼻子有点……阿嚏——阿嚏——” “让太医顺便给你开点药吧。”秦冠清提议。 年宿宿拒绝了,因为菊香园没有可以煮药的炉子和药罐,若拿了药,定还要差人去买煮药的工具,折腾来折腾去实在麻烦,干脆没接受这份好意。 秦冠清和李瑶鸢拧不过她,只好顺着她的意来。 两人叮嘱李瑶鸢要按时涂药膏,又让她以后见到王月娇能避则避,随后一起出了如坐春风。 “年姑娘你真的没事吗?换季的时节容易生病,要不还是让太医给你瞧瞧吧,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到时候难受的还是自己。” “二皇子您少操我份心吧,有这时间不如多去园里看看,看还有没有姑娘在为您掐架。”年宿宿忍不住呛他。 秦冠清也不恼,“是是是,希望下次打架的当事人别是年姑娘就好。非要动手的话记得下手轻点,不然本王不好包庇。” “切!” 秦冠清要去寻五皇子,而年宿宿要去找知画,两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年宿宿回了锦鲤池,没看到知画,反而遇上了秦冠清要找的五皇子秦文渊。 秦文渊一个人站在池前,负手而立,眉头紧锁,一副老练深沉的模样,仪态还真像秦君郁。 年宿宿走到他身后,看着满池锦鲤,脑子首先想到的就是柳宗元在《小石潭记》中提到的:“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 秦文渊回头看了一眼,脸上还带着些小孩的婴儿肥,但五官立体,眼神凌厉,身上的气质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年姑娘?”秦文渊语气不确定地问。 年宿宿行了礼,“五皇子认得我?” 秦文渊将头转了回去,继续看池里的锦鲤,面无表情地答:“认得,你作的词很好。” 停顿了几秒,点着头又补充:“这句诗也不错。” 她无奈扶额,怎么跟那首词过不去了。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年宿宿上前来打招呼其实还有一个目的,这事她想了很久,不敢问别人,也不能问别人,刚好碰到五皇子在这,她产生了个大胆的想法。 根本宫宴的情况来看,这个五皇子和秦君郁似乎挺亲近的,虽然两个人都生人勿近,但气场合得来,所以五皇子或许会知道秦君郁的行踪。 一个十岁的小孩,她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五皇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也不找个人陪着?”她没话找话。 秦文渊没有立刻答话,安静的这几秒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你不也是一个人,你都不需要人陪,我为什么需要?”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感觉这小屁孩比秦君郁还难对付。 既然这么冷漠,那么她就只好使出对付小学生的杀手锏来了! 她俯下身,好奇地问:“你学习成绩怎么样?考试考得好吗?有没有被老师叫过家长?” 秦文渊:…… 他睨了年宿宿一眼,依旧不冷不热,“自古以来,读书人都以科考为奋斗目标,夜以继日地读书、写文章,试图任一举夺魁改变人生。 但名额有限,所以参与者众多,落榜者也数不胜数。有些人读半辈子书也不见得能成功,只有最优秀、能力最强者才能脱颖而出。” 年宿宿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提起科举。 紧接着他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考过科举吗?” 第126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 年宿宿眼珠子转了转,这个问题跟问“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学生去参加高考结果没考上大学吗?”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深思,随口一答:“因为你读的书还不够多?” 秦文渊摇头,“因为我才十岁,科举考试要十七岁及以上才能参加。” 年宿宿惊得张大了嘴巴,所以他说的“没考过”是没有参加过,而不是考了没有上榜。 十岁的小孩子去参加高考,她都不敢想这孩子得多牛。问人家成绩完全是自取其辱。 “还要问成绩吗?” “不问了不问了……” 年宿宿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子给干破防的一天。 下面的话她都不好意思问出口了。 秦文渊突然蹲下去,把手探进池中,一条锦鲤从他手上滑过,倏然潜入池底,没入了鱼群中。 他沉吟片刻,嘴里念了一句:“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啊?”年宿宿拧起眉头,他不是不知道这诗吗?怎么把后半句给读出来了。 秦文渊回头,目光澄澈平静,“怎么了?作的不好吗?” “你作的……?”她有些不敢相信。 “随口一说。”他傲娇地将头扭了回去。 年宿宿跟被雷劈了一样,瞳孔地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秦文渊明显不知道《小石潭记》的存在。她只说了上半句“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他却把原文的后几句作了出来,这是巧合?还是世界出bug了? 她心情复杂,把秦君郁的事给抛诸脑后了,直到秦文渊问她是不是有事找自己,她才记起来。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开口:“五皇子和太子殿下走得近,我想问问为什么殿下今日没来菊香园?” 提及秦君郁,秦文渊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冷漠之外的表情——疑惑。 他眉头一拧,活像小秦君郁,“你找大哥有事吗?” “没有。” “那你问这个干嘛?” “不说算了。”年宿宿扭头就要走。 秦文渊急地起身将她叫住,“我又没说不告诉你。” 年宿宿停下脚步,双臂环胸,眼中闪过得意之色,她转身,朝秦文渊挑了挑下巴,“那你说,殿下为什么没来。” “再过几日就是木兰围猎之日,但是安全设施还没完善,大哥这几日都在围场监工,所以今日没过来。” “哦……原来是这样。” 她还以为秦君郁与皇后的争斗已经到明面上了,亲自下帖请都不来。 知道答案后她明明应该轻松才是,可心里却堵得慌。 秦君郁不在京中,也就是说他不止今日不来,明日后日也不会出现。 年宿宿瞬间没了在这待下去的兴致。 正准备离开,秦文渊小小的身子张臂拦住她的去路,“你问完了,该我问你了。” 他用目光打量着她,并无恶意,而是带着一种好奇,专属于小孩子的稚气眼神。 一个人的外表可以伪装,眼神却骗不了人。 年宿宿料他一个小孩子也问不出什么惊人的问题来,便点头应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哥。”他语气肯定,并非在向她求证。 年宿宿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她就知道不能把眼前这个小人精和一般的孩子相提并论。 她不想骗一个小孩子,于是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秦文渊见她垂着眸思考,也不着急,就那样定定看着她。 然后发现,其实这位年姑娘长得十分好看,比他见过得所有女子都好看,性子也活泼,和大哥沉默寡言的性格正好互补。 当然,外貌是次要的,若想当他的大嫂还要经过重重考验。 “不喜欢。”年宿宿心虚地给出一个答案。 她自己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喜欢秦君郁,只能说,有好感。 秦文渊对这个答案很意外,小小的五官挤成了一团,苦恼不已,“不喜欢吗,难道我的推理是错的……” 连“推理”都用上了,着实把年宿宿吓了一跳。 趁着秦文渊懊恼地反思是哪里出了错时,她偷偷溜走了。 直至离开锦鲤池,确保秦文渊看不到自己才彻底松了口气。 此时的另一边。 秦冠清在回廊上遇到了知画。 他并不认识这个小丫鬟,是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才把人叫住多问了一句,结果小丫鬟说她是年府的丫头,找不到她家小姐了所以着急。 他一听是年府的,不就是年宿宿的贴身丫鬟吗。 秦冠清将人带到一边,用皇子的身份一顿恐吓,让知画不准把接下来他说的话告诉第三个人,知画诚惶诚恐答应了。 知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二皇子问她机密,说出去会被砍头,不说二皇子就将她灭口的那种机密,但转念一想,她哪知道什么机密?于是轻松多了。 在知画忐忑不安的眼神中,秦冠清问:“年姑娘最喜欢做什么?” “啊?”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几秒后连忙答:“嗯……睡觉,吃饭。” “不是,我是说兴趣爱好。” “骂人算吗?” “也……算吧。” “小姐不仅骂人,她什么都骂的,出门被绊骂门槛,太晒骂太阳,喝水呛到骂杯子,狠起来的时候连自己都骂呢!”知画脑海里一一闪过自家小姐日常的所做所为。 秦冠清试图理解这段比孔夫子的道理还要晦涩难懂的话,“所以……是无差别攻击所有事物?” 知画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秦冠清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找错人了,可是把这些答案放到年宿宿身上又十分合理,犹豫过后,他决定再信这小丫鬟一回。 “那年姑娘喜欢吃什么?” 这个总能答点正常的食物来了吧。 知画如他所愿,说了个“芙蓉糕”。 “但是小姐最爱的其实是喝酒……啊!这是可以说的吗?”知画惊恐捂嘴。 秦冠清却像是中奖一样,高兴地笑起来,他也爱喝酒啊!共同爱好这不就有了吗。 于是又问:“年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你知道吗?” 知画眨眨眼,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把小姐的私事往外说,特别是这人是二皇子。 第127章 月下星前 二皇子的风流韵事她早有所耳闻,哪个姑娘爱上他最后都会落得个爱而不得,伤心欲绝的下场。 他对哪个姑娘好,也大概是一时兴起,不会太用情太深。 知画不想自家小姐和二皇子牵扯太深。 她咬着唇低下头去,“回二皇子,奴婢不知道。” 秦冠清叹了口气,“好吧。” 知画终于能离开,小碎步走得极快,边走边拍胸脯。 …… 菊香园的夜景要比白天更美。 春和景明正对着留园三峰,冠云峰居中,瑞云峰、岫云峰屏立左右,如游龙起伏,隐于浓浓夜色之中,沐浴于皎皎月光之下,神秘又雄伟。 年宿宿坐在窗前,双手托腮看着冠云峰峰顶的天阁,像天上宫阙,遥不可及。 “啊嚏——” 她揉揉堵了半边的鼻子,已经有预感会感冒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病倒。 她关上窗,脱下狐氅正准备睡觉,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空灵通透。 这样好的箫声,应该是秦冠清吧?这么想着,她已经掀开被子躺下了,能伴着这箫声入睡,梦都是甜的。 但听了一会儿,她猛地睁开眼睛,窗外的月光落到眸中,她坐起身,总觉得这并非秦冠清所奏。 鬼使神差,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出了门。 春和景明的厢房一片黑暗,只庭前落下一片月光。 年宿宿左右看了看,寻着箫声的方向出了春和景明,一路往东走,穿过一个月洞门就能看到廊桥,桥上是鹤鸣阁。 阁顶有一人伫立着,双手执箫,腰细膀宽,长发束冠,发尾飞扬,衣袂飘飘,如谪仙一般。 夜色中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年宿宿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快步往廊桥走。 “咳咳咳……”夜里风大,她出来得急,竟忘了多穿一件衣服。 年宿宿上了廊桥,在距离桥中心的鹤鸣阁几米远时,她停下了脚步,抬头静静望着阁顶的男子,月光将他精致的棱角打磨得柔和,他似乎查觉到有人接近,停下了吹箫的动作。 此时春和景明和如坐春风两个院子的姑娘们纷纷竖起耳朵,疑惑着怎么箫声戛然而止了? 她们一致认为这是二皇子在吹箫,甚至这次吹得比在宫宴时更为动听。 至于二皇子是吹给谁听的呢?她们心中都有期待,一边私心认为是吹给自己的,一边理智又说二皇子与自己交情不深。 无论二皇子的目的是什么,听到就是赚到。 —— 秦君郁侧目,看着廊桥上她单薄的身形,影子拉得极长,他笑了笑,“要上来吗?” 她点点头。 秦君郁将箫往腰带上一插,飞下阁顶,稳稳落到她面前,“得罪了年姑娘。” 他揽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夹紧,随后用轻功飞上鹤鸣阁顶。 年宿宿还是第一次体验起飞的感觉,既兴奋又紧张,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他的手心很热,隔着薄薄的绸缎将温度传递给她。 因为穿得单薄,高处不胜寒,她一到阁顶就被风吹得瑟瑟发抖,浑身发冷,唯独他手心捂着的腰侧感觉烫得能将衣服烧穿。 秦君郁的手从她腰侧离开,一路向上握住她纤细的胳膊,“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忘了。”年宿宿心虚。 巧的是他也没披披风出门。 “咳咳咳……”她又咳起来。 秦君郁扶着她坐下,“生病了吗?嘴唇怎么这么白。” 年宿宿曲起双膝,双臂环着双腿,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殿下继续吹吧,很好听。”她的眼神往他腰间那管箫看去。 秦君郁也坐了下来,两人紧紧挨着。 “本王吹得好还是二皇子吹得好?”玉箫在他指间转起了圈,大有她不说他就不吹的意思。 年宿宿忍俊不禁,他还着记着这事呢。 那夜在庆晖殿她不过是开了个玩笑——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结果他耿耿于怀,今夜特地来证明自己。 她故意道:“二皇子吹得更好。” 他指尖一顿,毫不犹豫将箫收回了腰间,面沉如水,“本王技不如人,还是不吹了,免得被年姑娘笑话。” 年宿宿身子前倾把脸凑过去看他,他堵气把脸别到别一边。 她又凑近了些,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若非已经到了人体极限,他能把脸转到后背去。 “生气了?”年宿宿继续逗他。 “嘶——”秦君郁忍无可忍,头往回一转,鼻尖与她相撞,两人同时瞪大了双眼。 温热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已分不清彼此。 年宿宿心如鹿撞,手胡乱一拽,抓紧了他的胳膊。 秦君郁呼吸沉重,粗砺的大掌握住了她的肩膀,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只有他一人的影子,这种感觉仿佛心房被填满,很沉很沉……喉结滑动,一个冲动的念头应运而生。 另一只手伸出来,食指挑起了她小巧的下巴,近在咫尺的红唇,他闭上眼睛缓缓靠近。 沉浸在暧昧气氛中的年宿宿突然清醒过来,在他就要亲到自己时,她往后一仰,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笑着说:“我逗你的,你比二皇子厉害多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拉开距离,就像刚才靠近时默契地没有推开对方一样。 秦君郁一笑而过,继续为她吹箫。 箫声悦耳动听,年宿宿听着听着,脑袋越发沉重,明明感觉得到冷,可她身体滚烫,迷迷糊糊中她靠在秦君郁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此时鹤鸣阁的廊桥下,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 王月娇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附近的假山后探个脑袋出去,她看清了在阁顶上的人是年宿宿,而那个她靠着的男人是谁并未看清。 听这箫声,是二皇子无疑。 她在厢院中本已睡下,梦中听到箫声惊醒,猜测是二皇子在菊香园中吹箫,便起来匆匆忙忙收拾打扮了一番,准备来个月下偶遇。 没想到顺着声音一路寻过来,竟看到鹤鸣阁阁顶有一男一女相依在一起,箫声便是从阁顶传来的。 王月娇立马就想到一个可能——二皇子与年宿宿深夜私会。 第128章 死三天都没这么白 如果说二皇子与年宿宿有私情,那么今日发生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年宿宿跟李瑶鸢是一伙的,二皇子看似是在帮李瑶鸢,实则护的是年宿宿! 王月娇心中一道惊雷轰鸣,整个人靠在假山上,缓了许久。 等她接受这个事实后再抬头,阁顶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她攥紧十指,寇丹甲深深陷进掌心,心里暗暗下决心,定不能让年宿宿就这么把二皇子给独吞了! 在回厢院的路上,她已经想好要如何利用今天晚上看到的一切,让年宿宿名声扫地! …… 秦君郁抱着年宿宿,在错落有致的楼阁与假山之间飞檐走壁,最后稳稳落在春和景明的庭前。 年宿宿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只知道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头靠着结实的胸膛,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她也跟着安心了。 “年姑娘,你住哪间房?”他低声问。 她迷迷糊糊地说了几个字,口齿不清。 秦君郁怕站久了被人看到,只好先躲到内廊,月光照不到,隐藏在黑暗中,安全感便多了几分。 “年姑娘。”他又叫了一声,“你住哪?” 年宿宿掀开沉重的眼皮,双目疲惫又迷离,“嗯?” 缓了一会儿,她抬手指了个方向。 秦君郁抱她回房。 将人放到榻上后她嘴里一直呢喃着“冷”,他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到了两床厚被子,叠在一起给她盖到身上。 他又出门去弄了盆温水来,给她擦脸、手、脖子,按理来说擦身子会更好些,但男女有别,他是个正人君子,不能那么做。 等年宿宿不再说胡话,肯安安静静睡觉了,他才歇了下来。 秦君郁坐在床边,看着她姣好的睡容,心里一片柔软。 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状态不对了,直到她靠着自己的肩膀睡了过去,叫都叫不醒,他一探额头才发现是烧起来了。 早知她身体不舒服,就不带她到阁顶吹风了。 秦君郁顿时有些后悔。 他想守她一夜,但又觉得不太好,两种念头在脑子里打架。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知画叫过来照顾她,可他不知道知画住哪,这个情况把她叫醒也不太好。 病人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秦君郁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在天亮之前悄悄离开。 年宿宿睡得很沉,但并不好,她做了很多个梦,破碎的、零星的片段毫无章法地堆到一起,就形成了她的梦。 期间她醒来过,但只是睁了一下眼睛又马上睡着了。 在不知道第几次从那个杂乱的梦境中醒来时,她终于有了一点意识。 窗外很亮,屋里也洒了一地月光,一直流淌到塌边。 身上不知道盖了几层厚被子,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动了动胳膊,酸软无力,连掀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 视线往床尾一看,秦君郁竟然还在。 他靠着床柱,双目紧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咳咳咳……” 刻意压抑的咳嗽声还是把他吵醒了。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问题从他嘴里吐出来,年宿宿都不知道回答哪个好,张了张嘴巴发现嗓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秦君郁会意,倒了水递到她嘴边,缓慢地喂下。 水是温热的,说明他一直备着,等她醒了随时都能喝。 年宿宿喝水时一直看着他,目光平静,带着几分病中的疲惫,却很纯净。 见底的瓷杯被他随手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坐回榻边给她掖紧被角。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秦君郁问。 她试探着发出声音,发现嗓子没那么干了,才道:“你不是在忙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菊香园?还那么有闲情雅致跑到鹤鸣阁顶吹箫,生怕别人没发现你吗?” “忙,但总有点私人时间吧。” 年宿宿不可置否。 “本王大半夜跑到这吹箫,还不是因为某人。” “关我什么事?”她可太冤枉了。 “本王没说是你。”秦君郁嘴里噙着得意的笑,幸灾乐祸。 年宿宿哑言,他这是挖坑给自己跳呢。她哼唧一声,把头缩到了被子里,堵气不再理他。 秦君郁自作自受,自己把人惹毛了最后还得亲自哄。 一番拉扯过后,年宿宿决定原谅他,因为她把细细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梳理一遍后发现,其实她也有错。 如果不是她先逗秦君郁也就没有后面这一出了。这气生着生着就心虚起来,最后只能“大度”地原谅他。 说了一通话,她的体力所剩无几,后面又沉沉睡了过去。 秦君郁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并不知道,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年宿宿摸摸自己的额头,感觉烧已经退了。 今日所有人都会到鹤鸣阁赏秋菊,她不想被当作特殊的那个,免得招人闲话,于是尽管身子再沉重,她还是起床了。 拖沓着步子走到桌边,发现桌上的茶杯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记得吃药”,力透纸背的瘦金体,除了秦君郁还能是谁。 纸条旁边有一小包药粉,大概率是退烧药或感冒药。 年宿宿拿着纸条,心里说不出的甜蜜,就连精神都好多了。 服过药后知画来给她梳洗打扮。 “小姐,您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是昨日吹风,染了风寒吧?”知画边帮她系襦裙的带子边问。 年宿宿不想她担心,便撒谎说没事,直到她坐在梳妆台前,从铜镜里看到自己的脸才知道这脸色还多差。 可以说死了三天都没这么白。 她皮肤本就白皙,再加上这么一病,面色如纸,脸上瞧不出一点血色,说是病入膏肓了也有人信。 知画给她盘起发来,仍旧担心,“小姐你确定没事吗?” “没事,昨天是有点难受,今天好多了。等赏菊会一结束我就立马回来睡觉。没有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知画学会了抢答:“如果有的话就睡两觉!” 年宿宿笑出声来,结果一笑又咳嗽不止,咳得自己喘不过气。 穿戴整齐后年宿宿抱着汤婆子出了门,知画把她里里外外裹了五六层,想受寒都难。 第129章 奸夫是温太医 从春和景明到鹤鸣阁其实也就几百步的距离,昨天晚上出去寻秦君郁时她都没怎么走就已经到了。但年宿宿今天却感觉这条路有几公里那么远,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 步子沉重,身体疲惫,她走到一半瞬间想调头回去睡觉。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优良品质,她还是硬着头皮撑到了终点——鹤鸣阁。 鹤鸣阁是一个建在廊桥上的亭子,桥下的聚缘河四通八达,贯穿整个菊香园,水流缓慢,清澈见底。 阁内已经聚了不少姑娘,叽叽喳喳地在说着话。 年宿宿走上廊桥,阁里有姑娘看到了她,纷纷推搡同伴,互通消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只用了几秒钟,鹤鸣阁内瞬间没了声音,众人纷纷看着她,眼神都算不上友善,甚至有几个恨意明显。 知画查觉到气氛不对,上前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问:“小姐,她们怎么都盯着您看啊,而且还挤眉瞪眼的,真没礼貌!” 年宿宿心中也疑惑,一夜之间,她们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没发生点什么是不可能的。 难不成是昨夜她与秦君郁在一起被看到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已经开始忐忑不安,但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姿态,走进阁内。 王月娇站在最显眼的位置,身后和两侧有几个狗腿子拥护她,皆用嘲讽不屑的眼光打量年宿宿。 另外的姑娘不与她们站在一处,但也都三三两两站在一起。 只有李瑶鸢,她是一个人站在最边边上,脸色不大好看。 年宿宿寻了个位置坐下。 她本就不舒服,现在更是累得话都不想说,所以只要没有狗来咬她,她就不会主动去招惹狗。 李瑶鸢毫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大剌剌地从中间走过,来到年宿宿身边。 她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年姑娘,你没事吧?昨天就觉着你是染上风寒了,今日一见,更确定了。” 她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可吃药了?” 年宿宿不明白,为什么李瑶鸢这会要表现得与自己很要好的样子。 她已经被人议论了,李瑶鸢这么做只会让她自己被牵连。 见她不说话,李瑶鸢又自顾自地道:“等明日回府定要请个大夫好好瞧瞧,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怕是要苦上一阵子了。” 周围恶意的目光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强烈了。 “李姑娘什么时候跟她这么好了,难不成是之前就有交情?”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看李姑娘也不是什么好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罢了。” “我们以后得离她们远点,这么有心机,哪天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她们说得很小声,但年宿宿还是搏抓到了一些字眼,大概拼凑出了她们话里的意思。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宿宿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王月娇身上,她什么也没说,眼中不带一点情绪,王月娇却心虚地不敢看她。 她心里督定:王月娇有问题。 “李姑娘,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她压作声音问李瑶鸢。 李瑶鸢的脸立马就变了,她咬着唇不肯说。 “李姑娘,我虽然不知道她们说了我什么坏话,但我知道你是信我的,对不对?”年宿宿反握住她的手。 李瑶鸢于心不忍,为难地看着她。 “你要是把我当朋友,就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我才能为自己澄清不是吗?” 李瑶鸢被劝服了,把她今早过来听到的内容统统说了出来。 短短几句话,年宿宿听得心情跌宕起伏。 王月娇说,昨夜看到她与男子在鹤鸣阁阁顶幽会,两人相依相偎,亲密无间。 她吓得心悬到了嗓子眼。 万一传出她与太子有私情,那么之前的谣言一定会被再次翻出来,白的说成黑的,假的说成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月娇还说,虽然当时很黑,但躲在假山后清楚看到了她的脸,千真万确是“年姑娘”。 她悬着的心死了,甚至有点想把王月娇给揍一顿。 果然高处不胜寒,她就不该到阁顶去。 王月娇最后说,虽然没看到那男人的脸,但箫是男人吹的,一定是二皇子无疑。 听到李瑶鸢说出“二皇子”这三个字时,年宿宿是有一点想笑的。 她想起了那年杏花微雨,瓜六要告发熹妃传私通,结果说奸夫是“温太医”。 没想到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她身上了。 李瑶鸢气得不行,觉得她们在胡说八道。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在年宿宿耳边道:“一定是王姑娘记恨上你了,想报昨日的仇,所以才胡乱编排这些话来诬陷你。” “更可恨的是她们居然也信!”这才是李瑶鸢最生气的地方。 明明知道王月娇不是什么好人,偏偏凭她三言两语她们就对年宿宿指指点点。 李瑶鸢胸口发堵,想骂又觉着攻击力不够,难抒胸臆。 年宿宿摇摇头,“她们才不关心真相是怎么样,风吹就倒的墙头草,被人当枪使的工具人罢了。” “她们要说什么我拦不住,只要不在我面前犯贱,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给自己找不痛快。但是要是敢舞到我眼皮底下,我就让她的脸痛得很快。” 李瑶鸢被逗笑了,“年姑娘,你说话真的很有趣。” 本来是她安慰年宿宿的,现在反倒变成年宿宿开解自己了。 这么相安无事挺好的,可偏偏有人见不得她们高兴,非要多嘴。 王月娇身边的一个狗腿子冲到年宿宿面前,阴阳怪气道:“年姑娘看着像是染了风寒的模样,是不是昨天晚上和二皇子私会时穿得太少了呀!” 姑娘们立即炸开了锅,纷纷不顾形象地笑出声来。 故意穿得少去勾引二皇子,结果染上了风寒。 年宿宿听了都要笑。 李瑶鸢提醒她这是林家的姑娘,平日与王月娇要好,两家走得近,所以林姑娘的做派和王月娇是一样的。 “咳咳咳……”她捂着鼻子咳了几声,然后拿帕子在面前挥舞几下,嫌弃地睨了林姑娘一眼,“不好意思林姑娘,你嘴巴味儿太大,把我给呛着了。” 第130章 你牙齿上有菜 姑娘们哄堂大笑,笑声比刚才更大,嘲笑意味更明显。 虽然她们都不喜欢与自己抢二皇子的年宿宿,但对和王月娇蛇鼠一窝的林姑娘也没什么好感。这两人掐起架来,真可谓是精彩,无论一方赢,她们都乐见其成。 林姑娘被嘲笑声淹灭,饶是她平日那么嚣张跋扈,狐假虎威,此刻也羞得红了脸。 她捂着嘴往手心里哈了口气,自己闻了闻,发现根本没味道! “我嘴巴哪有味儿了!年宿宿你骗人!”林姑娘气得直跺脚。 年宿宿攥着狐裘的襟带笑得直咳嗽,“哈哈哈……对,你嘴巴是没味儿,但你牙齿上有菜。” “哈哈哈!”阁内又是一阵浪潮般的笑声。 林姑娘吓得捂住了嘴巴。她今日的早膳确实用过羊脂韭饼,但是出门前她明明已经用茶水淑口了,怎会有残留? 虽然她怀疑年宿宿又是骗自己的,可想到等会要见几位皇子,容不得一点差错,她偏捂着嘴巴蹬蹬跑到她的好姐妹——王月娇的面前。 林姑娘咧开嘴把两排牙齿整齐露出,含糊不清道:“娇娇,我牙齿上真有菜吗?” 因为凑得太近,王月娇闻到她嘴巴都散发出浓郁的韭菜味,立马捂鼻皱眉,嫌弃地将身子往后仰。 “没有,她骗你的。”王月娇几乎是屏气敛息说的这句话,心里祈祷着她赶紧离开,否则自己要窒息了! 林姑娘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怒发冲冠,甩着胳膊往年宿宿而去。 王月娇一口气猛地吐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往胸腔里吸气。 心中暗道:年宿宿说她嘴里有味还真一点没骗人。 “年宿宿!你别太过分!”林姑娘怒视年宿宿,嘴巴撅得能挂篮子。 年宿宿捂着胸口又咳起来。 李瑶鸢给她顺背,不悦地瞪着林姑娘,“是林姑娘别太过分。年姑娘本来就身体抱恙,你欺负一个病人还觉得自己很正义是吗?” 她的火气上来了,心里积压了很久的怨气也一并发作,“同为女子,你们应当知道名声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你们无凭无据却一口咬定年姑娘与二皇子私会,你们和市井小人有什么区别? 若是年姑娘因此想不开轻生了,你们就是杀人凶手!” 鹤鸣阁的氛围变得微妙。 姑娘们不敢再嬉笑,心中揣着各自的想法,有认同李瑶鸢的,也有对年宿宿存疑的。 年宿宿喘直气,按了按李瑶鸢的手背,气若游丝,“我没事,你别……淌这趟浑水。” 李瑶鸢低头才发现她嘴唇白得吓人,若非还喘着气,都不敢信这是一个活人该有的状态。 “年姑娘,你怎么样?” 年宿宿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刚才呛林姑娘那几句有点像“回光返照”,她现在脑子沉得没法思考,坐也坐不得,只想躺下睡觉。 林姑娘冷哼,“我就说是昨夜染的风寒吧,白天见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谁知道她晚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遭报应了!” 李瑶鸢忍无可忍,从凳子上站起来,目光如炬。 李瑶鸢比林姑娘高,有着天然的优势。 林姑娘被这么俯视着,身居下位气势自然就弱了,再加上李瑶鸢那目光的确吓人,她忐忑不安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这一幕,姑娘们也惊呆了,李瑶鸢平时待人一向温柔有礼,说话不急不缓,受了委屈也都尽数咽进肚子里,今天怎么会露出这么狠的一面来? 李瑶鸢冷笑,“昨天因为王姑娘的刁蛮任性,无理取闹,我平白无辜挨了一巴掌,衣裳也被撕裂了,王姑娘应该还记得吧?” 王月娇脸色铁青,没有应声。 李瑶鸢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又道:“年姑娘不仅为我解围,还把她的狐裘给我了,她身上穿的还是单薄的秋衣,一路将我送回如坐春风,诸位亲眼所见。” 事实如此,无人敢反驳。 “年姑娘想来是那时染上的风寒。”她盯着林姑娘笑,笑不达眼底,“林姑娘还有疑惑吗?” 林姑娘恨得牙痒痒,不甘地瞪了她好一会儿,正准备转身离开,身后却突然站过来一个人,她回头,是王月娇。 有王月娇在,她心中顿时有了底气。 王月娇打量着虚弱的年宿宿,“我昨天晚上可是亲眼所见,年姑娘不会敢做不敢当吧?” 年宿宿靠着身后的知画才勉强坐住,说话几乎是用气声吐出来的,“王姑娘说我昨夜与二皇子私会?” “是。”王月娇趾高气昂,“大家应该都有听到二皇子的箫声吧?” 姑娘们纷纷点头。 “我听到了,而且特别清晰,感觉就在厢院的附近。” “我也听到了,这箫声的风格和吹箫技巧都与二皇子特别像。” “我虽然不懂,但李姑娘学过箫,我信她,昨夜吹箫的肯定就是二皇子。” 王月娇胜券在握,“听到没?大家可都听到了,而我又清清楚楚看见你的脸,你还想抵赖?” “昨夜我没有与二皇子见过面。”年宿宿平静地回答。 这不算撒谎,因为与她待在一起的男人是秦君郁,而非秦冠清。 “你当然不敢承认!”王月娇怒不可遏。 就在这时,廊桥入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是以秦冠清为首的四名皇子过来了,身后还跟着菊香园的侍女,手里捧着的菊花正是今日赏菊会的主角。 一行人进了鹤鸣阁。 “发生什么事了?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吵了。”秦冠清环顾一周,不怒自威。 姑娘们纷纷羞愧地低下头。 王月娇敛下嚣张的气焰,与众人一起行礼。 年宿宿是由知画搀扶着才勉强地起身,见完礼后她才又坐下。 秦冠清立马注意到年宿宿的状态不对了,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好关心地太过明显,只好看向李瑶鸢。 李瑶鸢与王月娇针锋相对,两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他们上廊桥时就看见了的。 他问:“李姑娘,你们方才在说什么事?不会又是因为本王吧?” 看似是开玩笑,实则暗藏威胁。 第131章 不可能是二哥 第一次他可以从轻处理,再有一次他只能公事公办,绝不手软。 李瑶鸢看了眼王月娇,不卑不亢地朝秦冠清道:“二皇子问王姑娘吧,她最清楚不过了。” 王月娇把头埋得极低,完全没了刚才面对年宿宿时的嚣张气焰。 让她当着二皇子的面说他坏话,她怎么敢? 且不说皇子身份尊贵,容不得他人在背后议论,就是出于私心,王月娇也不想让二皇子觉得她是个爱嚼舌根的毒妇人。 当秦冠清再一次出声询问时,王月娇在害怕、紧张、无助几种情绪的交积下,直接吓哭了。 “二哥,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直接把人姑娘吓哭了呢!”秦思逸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兴奋地扭头去问其他姑娘,“你们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有一个人敢回答他,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 秦思逸瞬间兴致索然,“切,不说算了。” “二哥,你不是挺会怜香惜玉的吗,怎么这会反而辣手摧花了?”秦奉天又往烧得正旺的炉子里添了把柴。 秦文渊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真的很想把两个哥哥给拖走。 “李姑娘,还是你来说吧。”秦冠清最后还是妥协了。 虽然他对王月娇没什么好感,甚至有点厌恶,但面对女子的眼泪,他手足无措,不想再逼她。 李瑶鸢言简意赅,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王月娇忐忑不安地观察着秦冠清的表情变化。 他由平静,到诧异,再到愠怒。 “本王与年姑娘昨夜在鹤鸣阁阁顶私会?”秦冠清尾音高挑,疑惑极了。 他转头去看年宿宿。 她整个人都被裹在毛绒绒的狐裘里,脸色白得几乎和狐毛一个色,看着虚弱又可怜。疲乏不堪的双目没有一点光亮,平静地看着他。 秦思逸大手一挥,“怎么可能!二哥昨夜一直与我和三哥在一起喝酒,哪有时间和年姑娘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啊!” “三哥,你说是不是。”他拿胳膊肘撞顶了顶秦奉天。 秦奉天嘴唇紧抿,没有说话。 秦冠清的脑子千回百转,也没有出声。 鹤鸣阁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查觉到气氛不对,秦思逸摸摸鼻子,没再作声。 “王姑娘,你确定你看到本王与年姑娘在一起吗?”秦冠清这次是真心带着疑惑问的。 他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王月娇想报复年宿宿,从而编这些话出来毁她名声,这是有可能的。 但秦冠清可以肯定,就算给王月娇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造他的谣。 所以这事如果是编的,王月娇没必要信誓旦旦说那人就是“二皇子”,十分容易穿帮。 如果这事不假,年宿宿昨夜的确见了一个男子,并且被王月娇撞见。 传出去,年宿宿一定会受人非议。 秦冠清大胆猜测,王月娇看见了年宿宿的脸,但没看清那男人的容貌,所以才误会了是他。 王月娇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二皇子,我……我是真的瞧见了年姑娘与一名男子在阁顶赏月。但是那男子的脸,我没看清……” “既然你没看清,那为何会觉得那男子是本王?” “因为……因为他会吹箫,箫声悠扬婉转,与那日宫宴上二皇子的箫声十分相像,所以我才觉得那是二皇子。”她越说底气越不足,声音也越来越小。 李瑶鸢:“你没看清男子的脸?究竟是没看清还是根本没这回事啊! 最开始你信誓旦旦说年姑娘勾引二皇子,让姐妹们都防着点。现在又说自己没看清,你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 年宿宿看李瑶鸢竟然这么维护自己,心里愧疚不已。 若李瑶鸢知道真相,会不会也那些人一样,觉得她是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咳咳咳……” “小姐,您还能撑住吗?”知画担心得眉心都拧到一起了。 她伸手将掌心覆在年宿宿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烫得可怕,果然是烧着。 几位皇子和姑娘们都没注意到她们这边,知画想找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年宿宿摇了摇头。 知画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是“没事”还是“不行”。 “小姐,她们怎么能这么说您呢,我听着都觉得委屈!”知画红了眼,“若不是小姐今日生了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否则她们一定不敢这么嚣张!” 就差踩到头上去了! 年宿宿眼睛一闭一阖都费力,更别说是为自己辩驳什么,她心累,不想再管这些破事,大不了就名声扫地,反正又不会死。 无论如何,她不是无路可退,她还有死路一条。 王月娇声泪俱下,“二皇子,我所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啊!” 秦思逸凑上前盯着王月娇,“王姑娘,你肯定是认错人了,不可能是二哥的,我可以作证!” 这个“认错人”说得很微妙。 认错人只能说明秦冠清是清白的,年宿宿就不一定了。 整个菊香园除了姑娘外,就剩四名皇子是男子。不是皇子,就是外头的人进来了。 年宿宿若胆敢让外头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与自己幽会,这罪名可不小。 且不说世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她淹死,就算淹不死,皇后也不会轻易放过她,毕竟这局是皇后组的。 他一把将秦奉天拽上前,拍拍胸脯:“三哥也可以证明二哥昨夜一直和我们呆在一块!” “二哥,你说是不是啊!”秦思逸还洋洋得意自己用聪明的脑瓜给二哥解了围,殊不知他的二哥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认下这个罪名了。 秦冠清并不担心自己会被非议,他担心的是年宿宿的名声。 沉吟片刻后,他想明白了,与其被说“与不明身份男子深夜私会”还不如“与二皇子月下星前”好听。 在开口前,他看向年宿宿。 两人的目光短暂地相接。 年宿宿大概猜到了他要干什么,她摇了摇头。 李瑶鸢已为了她和诸位小姐站在对立面,她不想再把秦冠清牵连进来,而且,他没必要那么做。 秦冠清眼神坚定,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昨天晚上与年姑娘在一起的人……” 第132章 殿下我要嫁给你! “是本王。” 一道男声从廊桥上传来。 众人同步侧目,朝声源处看去。 男人一身黄白相间的圆领长袍,腰间挂羊脂白玉佩,一手负身后,一手置腹前,步步平稳,朝鹤鸣阁走来。 秦冠清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一脸悻悻。 其实他猜到是自己的大哥了。 李瑶鸢将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心中的疑惑又多了几分。 目光逐一落到年宿宿、秦冠清、秦君郁身上,这三个人的关系好像没那么简单…… 秦奉天本就拉着个脸,见到秦君郁出现,心情更不好了,倒是秦思逸这个没心没肺又爱热闹的开心得不得了,他恨不得把水搅得更浑。 姑娘们看清来人后瞪大了眼睛,再回想秦君郁的话,接上秦冠清那半句不就是——昨天晚上与年姑娘在一起的人是本王! 大家心照不宣,互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没有人敢出声,但什么都不需要说,就知道她们的想法一定高度一致。 昨天晚上和年宿宿“私会”的不是二皇子,而是太子殿下! 这个消息更炸裂了。 太子昨天并没有来菊香园,昨夜却突然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大半夜专门为年宿宿赶过来的! 相比起计较年宿宿的对错,她们更好奇年宿宿与太子殿下到底有什么故事? 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就连年宿宿也很震惊,他此时应该在木兰猎场吧?怎会出现在菊香园?还毫不避讳地承认了昨夜的事!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年宿宿一思考,脑子就沉得不行,干脆不想了,摆烂,把所有事情都丢给秦君郁。 事由他而起,也该他来处理。 秦君郁步入阁内,第一眼就是落到王月娇身上,那眼神既阴冷又霸道。 这眼神比秦冠清吓人多了,王月娇瑟瑟发抖,抬眸看了一眼,遂立马低下头去。 “见过太子殿下。”姑娘们战战兢兢地行礼。 四位皇子抱拳作揖。 秦君郁和秦冠清,两人的行事风格完全不一样,前者唱白脸,后者唱红脸。 方才是秦冠清话事,一切都好说。现在秦君郁来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这十一月底的深秋,王月娇竟吓出了一身汗,后背的里衣已经湿哒哒地贴到身上。 姑娘们为王月娇和年宿宿捏了把汗,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参与进去,一边默默往后退,生怕祸及自己。 “王姑娘,昨夜与年姑娘在阁顶私会的是本王,你有什么不满吗?”他特地强调了“私会”二字。 王月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敢不敢,我……我只是觉得年姑娘这么做不太好,所以才把这事说给大家听,让大家来评评理……”她越说越心虚。 秦君郁沉声:“好,既要评理,那本王就把事情始末说一遍,让你们来评评理。” 这句话可把在场的姑娘们吓得不轻,谁敢说这个阎王爷一句不是?是活腻了吗? 秦冠清忍不住低声提醒:“皇兄,别把事情闹大了,对年姑娘也不好。” 秦君郁斜睨他一眼。 秦冠清背后升起一股寒意,自觉地闭了嘴。 “本王对年姑娘倾慕已久,奈何有心栽花花不成,年姑娘对本王并无男女之情,反而一直避着本王,理由是未婚男女私下见面不合规矩。 本王昨夜思念之情难消,便不顾男女之防,以太子的身份命令年姑娘与本王一同赏月,年姑娘迫于无奈同意。 整件事情就是如此,还有人有疑问吗?一并提出来本王亲自解惑,免得日后再传出闲言碎语坏了本王的名声。” 秦君郁心如止水地说完,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变化,而他的听众心里已经在尖叫呐喊了。 陈家小姐:啊!什么情况!太子殿下居然暗思年姑娘!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沈家小姐:我听到了什么!?这是可以听的吗!太子殿下藏得也太深了吧! 方家小姐:天爷呀!太子殿下也太有担当了吧!为了年姑娘的清白竟然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苦追年姑娘多日无果!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是何等屈辱啊!而且他还是尊贵的太子! 杨家小姐:太子殿下好帅!就喜欢这种深情且有责任感的男子!我不喜欢二皇子了!我喜欢太子殿下!殿下我要嫁给你! 年宿宿:我去!秦君郁你小子太够意思了!下次还和你深夜私会! …… 若非年宿宿难受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她一定要给秦君郁竖个大拇指。 王月娇抖如筛糠,“没……没有,没有疑问了。” 林姑娘跪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心里求神拜佛,祈祷这个阎王别盯上自己。 幸运的是秦君郁来得迟,并没有听到她羞辱年宿宿的话,所以逃过一劫。 他的注意力都在王月娇这个主犯身上。 “你们呢,还有问题吗?”秦君郁侧头环顾一周。 无一人敢出声。 安静片刻,他将目光收回,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殿下,所以昨天晚上是您在吹箫吗?” 这个问题,就像一根引线,一点燃,全场都炸了。 姑娘们压抑许久的八卦之心、好奇之心在此刻爆发!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有个姑娘附和道:“是呀殿下,我们昨天晚上都听到了箫声,可谓是玉石之声,让人心旷神怡。我们还以为是二皇子吹的呢!” “感觉殿下比二皇子吹得要好呢。” “怎么从来没听过殿下吹箫呀?” 有人带头,她们对秦君郁仅存的一些畏惧消声灭迹,将八卦的目标转移到他身上。 探索一个冷漠、神秘的男子,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像秦君郁这样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人,他会单相思已经很让人不可思议了,她们深信,他一定还有更不为人知的一面。 画风的走向越来越奇怪…… 秦君郁沉着的脸,瞬间变得有些无措。 让他主持公道,审犯人还行,但让他应对这么多姑娘…… 他果断把秦冠清推了出去。 “二皇子清楚,你们问他吧。” 第133章 晕倒 秦冠清措手不及就成了挡箭牌。 姑娘们好奇的目光将他淹灭,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其实本王的箫是皇兄教的,所以你们听着觉得皇兄吹得更好很正常,毕竟一个师傅一个徒弟嘛。” 姑娘们发出惊叹声。 二皇子已经吹得那样好了,不敢想太子殿下有多厉害,心中顿时懊悔不已,早知昨天晚上竖起耳朵来听了。 太子殿下可不是那么轻易展示才艺的人,想再听到他吹箫要等到猴年马月。 突然,一声尖叫。 “小姐!” 众人看去,年宿宿靠着身后的小丫鬟,双目紧闭,血色全无,看似是晕过去了。 秦君郁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过去。 和他同步反应的还有秦冠清,但他比秦君郁慢了一步。 在众人的震惊、惶恐的注视下,他将年宿宿打横抱起,快步走出鹤鸣阁,知画立马跟了过去。 廊桥上留下一个逐渐远去背影。 秦冠清悻悻收回已经伸出去的手,手里空空,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李瑶鸢就站在他侧边,目睹了他整个心路历程。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平静地道:“二皇子,年姑娘身体不舒服,劳烦您请个太医到春和景明给她瞧瞧。” 秦冠清怔怔地应了一声,失魂落魄地离开。 李瑶鸢跟在他身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在廊桥口分开。 鹤鸣阁内剩余的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今天发生的一切足够她们消化好几天的了。 秦思逸看了眼秦奉天,发现他脸色阴沉,随口开了个玩笑想逗他开心:“怎么了三哥,你也喜欢年姑娘?和大哥一样爱而不得?” 没想到秦奉天突然发怒,“你别乱说!我才不喜欢她!” 他震袖离去。 秦思逸一脸懵逼,“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那么大反应做什么?” 秦文渊:“四哥你可能猜对了。” 他两只小手往后背一放,悠哉悠哉地走上廊桥。 “哎!五弟你等等我!”秦思逸追了上去,“你说我猜对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三哥真喜欢年姑娘?” 两人的说话声逐渐变小,直到完全听不见。 阁内的姑娘们立马唧唧喳喳激情讨论起来。 王月娇与林姑娘却是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头都抬不起来。 两人一阵后怕。 “你们刚才看见了吗!!!太子殿下说‘是本王’的时候把我帅得心神荡漾了啊!” “看到了看到了!没想到昨夜和年姑娘在一起的是太子殿下啊!而且殿下吹箫真的比二皇子好听!” “太子殿下和二皇子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但是我都好喜欢!无论让我嫁哪个我都愿意!” “太子殿下别想了,殿下喜欢的是年姑娘,或者说年姑娘那种类型的女子,你们敢说自己的容貌能和年姑娘相提并论吗?” “这倒也是……” 一向爱八卦的王月娇此时一点参与的心情都没有,听着“太子殿下”四个字都觉得心惊肉跳。 王月娇与林姑娘相互搀扶着离开了。 方姑娘盯着两人的背影嗤之以鼻,“这王月娇还是死性不改,竟然敢造年姑娘和二皇子的谣。若非太子殿下今日亲自来澄清,年姑娘岂不冤死?” 沈姑娘:“是呀,这名声对女子最重要了。若不是太子殿下亲口说出来,谁又会相信年姑娘是被下了命令,迫于无奈才与殿下见面的呢?” 杨姑娘:“可是我们刚才没搞清楚真相就对年姑娘指指点点,是不是也有错……” 大家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 春和景明。 知画守在床边,双手端着热水盆,目光紧张地盯着床上面无血色的年宿宿。 秦君郁坐在榻边,将冷了的帕子从她额头上拿下,侧过身放到知画手中的盆里浸了浸,拧干,展开,叠好,转身覆到她额头上。 知画的眼神也随他的动作来回转动。 “她吃药了吗?”他突然问。 知画“啊”了一声,“什么药?” 秦君郁沉思片刻,“没事。” 李瑶鸢来了,身后跟着秦冠清,秦冠清身后跟着太医。 两人让开一条道让太医进去。 太医一看太子殿下居然也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抓紧医箱的带子,小碎步极快走到榻边。 秦君郁自觉起身走到一边,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她昨夜就发过一次烧了,今早服用了退寒散,现在又烧起来了。” 太医打起十二分精神,把每个字都刻进了脑子里,“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尽心医治。” “嗯。” 秦君郁转身,看见三人一脸惊讶。 知画内心委屈,明明她才是小姐的贴身丫鬟,怎么还有太子殿下知道她却不知道的事? 秦冠清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皇兄,借一步说话。” 几人一同往外间走,只留太医在里间诊治。 “皇兄不是应该在木兰猎场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菊香园?”秦冠清好奇。 秦君郁坐下,知画颇有眼力见儿地沏了三杯热茶。 李瑶鸢和秦冠清也只得坐下,没有站着和人说话的道理。 他端起热茶,用盏盖不紧不慢刮去面上浮沫,摇着头轻抿了一口,“你是问昨晚还是现在?” 室内沉默下来。 李瑶鸢眼神下移,盯着手里冒热气的茶,直觉她应该离开。 据她观察,兄弟俩明显都对年姑娘有意思,火药味十足。 万一他们吵起来,这是属于皇家私事,她不能听。 秦冠清笑笑:“可以两个都问吗?” 秦君郁嘴角一勾,“行了,不瞒你。木兰猎场的事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剩余的有度支尚书盯着,闲着没事儿顺路过来看看。 至于昨晚……只能算作意外。” 当时正值休息的时辰,他在鹤鸣阁阁顶,眺望着春和景明,心头一动便吹起了箫,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她会寻过来。 所以除了在阁顶吹箫是刻意为之,其余都是意外之喜。 他又抿了口茶,止不住溢出的笑意与那口茶一起又吞回了腹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秦冠清无奈地笑着摇头。 李瑶鸢心生疑惑,怎么感觉气氛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说着说着反而变缓和了。 莫非二皇子并不喜欢年姑娘?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 第134章 我是要给你撑腰 她用余光扫了一眼秦冠清,发现他面色如常。 她不禁怀疑自己在鹤鸣阁中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其实是错觉。 太医从里间出来,双手给秦君郁奉上一张药方,“殿下,年姑娘并无大碍,只是普通的风寒,加上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会晕倒,只要好好将养,按时吃药,五日便能痊愈。” 秦君郁接过药方直接递给了知画,挥挥手示意太医退下。 秦冠清一口茶没喝,起身朝里间看了眼,“皇兄,既然年姑娘没事,我就先走了。” “嗯。”秦君郁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他早已经习惯皇兄这冷漠的态度,朝李瑶鸢点点头后便离开了。 李瑶鸢和秦君郁待在同一个空间也觉不自在,便紧随秦冠清而去。 “好好照顾你家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到鹤鸣阁旁边的侧院左数第三间房找阿隼。” 秦君郁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语速太快,知画甚至都没过脑,凭着记忆呆呆地重复了一遍:“鹤鸣阁侧院……左数第三间……阿隼……” …… 年宿宿醒来时窗外阳光正好,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了,她整个人都软绵绵、轻飘飘的,眼前温风旭的一幕仿佛是幻觉。 她动了动胳膊,酸酸的。 环顾四周,这简约朴质的风格是菊香园没错。 知画推门而入,手里端着冒热气的药汤。 “小姐!您醒啦!”她飞奔到榻边,药汤却稳稳的一点都没洒出来。 “呜呜呜……小姐您吓死我了!”知画委屈地瘪着小嘴,“怎么染个风寒烧了两天天夜呢!怎么喝药擦身子都没用,殿下吓得差点去宫里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来了。” 年宿宿扯出一个浅笑,“傻丫头,我只是染了风寒,又不是要快死了。” 知画侧着脑袋:“呸呸呸!小姐您别说这种话,太不吉利了!” 年宿宿缓缓吐气,脑子里整理着知画话里的内容。 她烧了两天两夜,也就是说赏寒菊的活动已经结束,姑娘们昨天就已经全部启程回府,现在菊香园里就剩她一个人。 还有秦君郁……她烧了两天两夜他都知道,是不是意味着他一直在菊香园守着她? 想到这个可能,她心里淌过一股暖意,嘴角的甜蜜笑意溢出。 “年姑娘醒了?”门口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年宿宿掀起眼皮看过去,李瑶鸢噙着笑朝榻边走来。 知画退到一旁,把榻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李姑娘怎么还在菊香园?昨日没有跟姑娘们一起回去吗?”年宿宿问。 李瑶鸢拿走知画手里的药汤,勺子轻轻搅动,热气蒸腾得更多了,她盛起一勺,递到她嘴边。 年宿宿配合地喝下。 “本来是要走的,但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回了府心里也不踏实,干脆留下来,还能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她又喂了一勺过去,“等你醒了再一起回去也是一样的。” 年宿宿笑着,没有说话。 李瑶鸢说话温温柔柔的,让人听着心软软。 一碗苦涩的药喝到见底,李瑶鸢做主让知画去收拾包裹,她们今日便启程回府。 知画觉得太赶了些,小姐刚刚醒来,身体虚弱得很,怎么能舟车劳顿呢? 可李瑶鸢对年宿宿说:“菊香园在山顶,气温比山下低不说,还又湿又冷,实在不适合养病。太医说你醒来就无大碍了,能尽早回去还是不要待太久。” 她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太医还说这种阴湿的地方对女子身子有损。” 知画一听,立马赶着收拾东西去了。 年宿宿是无所谓的,她也想早点回家,这菊香园住得实在不舒服。 一个时辰后。 三辆马车停在菊香园门口。 年宿宿里得跟粽子一样,由李瑶鸢和知画共同搀扶着上了马车。 她看了眼驾车的车夫,总觉得十分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弓着腰,掀着车帘,站在车门处,既不进也不退。 知画和李瑶鸢对视一眼,两人都摇摇头。 阿隼被盯得脸都红了,手心紧紧攥着马绳。 他没办法,只好拱手低头道:“年姑娘,太子殿下让我安全送您回府。” 心中忐忑不安,殿下有说过不能暴露身份吗?殿下没说过吧? 年宿宿想起来了,这人是秦君郁身边的贴身侍卫——阿隼。 “殿下呢?”她又问。 阿隼心里苦啊,如果年姑娘问起殿下去哪里了他要怎么答?殿下也没教啊! 如果说错了导致年姑娘生殿下的气,那就死定了! 如果故意说好话被年姑娘查觉,她一定会认为是殿下教唆的,从而对殿下的形象大打折扣,那就死定了! 横竖都是死,他不是无路可退,他还有死路一条。 内心戏很丰富,但他表面仍旧保持着淡定,“殿下在猎场,忙得晕头转向,抽不开身,所以命我来送像回府。” 这么说总没错吧? 年宿宿点点头,钻进车内。 李瑶鸢与她共乘一辆马车,另外两辆装的是她们从府里带到菊香来的东西。 李瑶鸢见车内有暖水斧,便给她灌了个汤婆子。 年宿舍手心暖和,心里更愧疚了。 纠结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李姑娘,抱歉。我与殿下的事……” 无非赏菊会那天的闹剧。 她与秦君郁深夜见面是事实。王月娇和林姑娘为难她时李瑶鸢二话不说为她辩驳。 她辜负了这份信任。 李瑶鸢忍俊不禁,“年姑娘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心事重重就是因为这个?” 年宿宿紧抿着唇,默认了。 “我若是真生你的气,就不会在菊香园守着你醒来了。” 李瑶鸢握上她被汤婆子暖得温热的手,“其实无论你有没有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我与她们争执,并非是要以理服人,我是要给你撑腰!让她们知道你不是孤身一人。” “虽然我的话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若能让你心里有点慰藉,便是最大的用处。” 她拍拍年宿宿的手背,“你病还没好全,不要胡思乱想。等你病愈了,我们再一起喝茶聊天。” 年宿宿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只认识了几天,却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投缘”。 李瑶鸢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好朋友。 第135章 殿下心里有你 路上,年宿宿又问了些当日的事。 当时她烧得迷迷糊糊,听得并不真切,烧一场后那段记忆更混乱了。 李瑶鸢耐心地把当时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连一些极小的细节都照顾到了,比如她晕过去时秦君郁和秦冠清都冲了过去,但秦君郁动作更快。 年宿宿心里咯噔一下,“我与二皇子真的没什么交情,一共才见了三四面。” 换作以前,她是懒得解释的。但现在她怕李瑶鸢误会,误会她与二皇子关系。 李瑶鸢喜欢二皇子,她是知道的。但二皇子对李瑶鸢没感觉,她也知道。 她并不想打击眼前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 李瑶鸢却笑道:“我知道。二皇子或许对你有意思,但是你并不喜欢他。 就算你们有什么,也轮不到我来多嘴啊,我又不是他什么人。” 最后那句“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年宿宿听出来了浓浓的苦涩。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有一天你我到了争一个男子的地步,我也会选择让你幸福。”李瑶鸢说得真诚,并非是场面话。 年宿宿的心再一次被击中了,她何德何能能交到李瑶鸢这种长得漂亮,性格又好,还仗义的朋友啊! “首先,多谢李姑娘的大义!”她郑重其事地道:“其次,就算你把人让给我了,我也不要。一个男人罢了,哪有朋友重要。” 两人相互交换一个眼神,默契地开怀大笑。 笑声时不时传出去,一部分被车辘轳碾碎在土里,另一部分精准落入了阿隼耳中。 阿隼竖起耳朵,企图捕抓到一些信息。 年姑娘有提到殿下吗? 李姑娘有提到殿下吗? 年姑娘知不知道殿下默默为她做了很多事? 李姑娘有没有告诉年姑娘殿下做了什么? 年姑娘有夸殿下吗? 李姑娘有在年姑娘面前夸殿下吗? 阿隼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问。 总觉得殿下的付出应该让年姑娘知道。 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在他的祈祷下,他终于听到马车里传来“太子殿下”四字,是李姑娘的声音。 年宿宿靠着车窗,姿态慵懒,她看着李瑶鸢,听她讲话。 “太子殿下心里是有你的,我这两日在春和景明,没少见他守在你门外。”她看了眼车门:“但据他的侍卫所说,殿下这几日很忙,猎场的事等着他处理,他只能两头跑。 你高烧那两日,他急得要去把整个太医院都给请过来。 就算他抽不出空也派了自己的贴身侍卫来护送你回府。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年宿宿沉吟不语。 她一听就知道李瑶鸢是信了秦君郁的鬼话,什么倾慕已久,什么爱而不得,那都是编的。 对,是编的…… 她脑子里不停重复着,警诫自己,那些话作不得真,可每每想起,她还是会雀跃。 在别人查觉不到的地方,她会自私地把那些当成真话,当作一颗糖喂给自己。 “怎么了?你不信他的感情?”李瑶鸢问她。 她摇了摇头,“不是不信,是不能确定。” “也是……”李瑶鸢叹了口气,“最是无情帝王家,他又是太子,心里的想法是什么我们都无法窥探。 怕就怕……他是看上了你相府大小姐的身份才接近你,对你好。”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可见李瑶鸢是真心把她当朋友的。 年宿宿怏怏点头,“我会小心的。” 交淡声戛然而止。 阿隼也没听清她们说的什么,只知道提起了他家的殿下。 但他相信一定都是好话! 一个时辰后。 三辆马车入城门,直奔李府。 李瑶鸢提前在车上与年宿宿告别,免得她等一下还要下车吹风。 两人在李府门前分别,一辆马车留了下来,另外两辆前往年府。 马蹄踏过青石板格外清脆,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不多时就到了年府。 下马车后,知画去叫人来抬行李。 年宿宿把阿隼叫到一边。 “年姑娘,有何吩咐?”阿隼心里紧张。 “怎么了?我又不会吃人,怎么感觉你那么怕我?”年宿宿拧眉。 她病着,说话也有气无力,可这句话却像一座大山压在阿隼身上。 阿隼扯出个难看的笑容,自以为自然地答:“年姑娘,您误会了,我没有怕您。只是……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 “怕说错话。” “为什么怕说错话?你是殿下的人,我不能打你,更不能罚你。” 阿隼心中叫苦连天:姑奶奶!别再问了!他能不能说其实是因为心里觉得殿下对她与旁人不同,他自动把她当作未来太子妃了,所以要小心伺候,不敢说错话。 这是可以说的吗?这敢说吗? “因为殿下吩咐了,不能惹年姑娘不高兴,否则就扣我月银,所以紧张。”阿隼瘪嘴。 这可不是撒谎,殿下真那么说过。 年宿宿将信将疑,没再吓他。 “那你帮我带句话给殿下。” “得嘞!”阿隼巴不得天天干这等美差,他拍着胸脯保证:“年姑娘您尽管说,无论多少个字,多少个句子,我都会一字不落,一字不差地带给殿下!” “谢谢。” “不客气,嘻嘻。” “我说,谢谢。” “我说,不客气,嘻嘻。” 年宿宿紧急按人中,“我是说,让你代我给殿下说声谢谢。” 阿隼大失所望,瞬间不嘻嘻了,“就这两个字吗?” “对,就这两个字。” 年宿宿转身就走,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阿隼呆站在原地,凄凄惨惨戚戚…… …… 钟粹宫。 “你是说,太子对年姑娘倾心已久,甚至用太子的身份逼她与自己相会?!” 皇后听完秦奉天的话,五官拧成了一团。 秦奉天点头,同样不可思议,“是啊!这是大哥亲口说的!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皇后冷静一想,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偏偏在传出年宿宿和秦冠清有私情后秦君郁出来承认了,很难不怀疑这是秦君郁故意为之。 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倾心年宿宿。一个姑娘的名声一但与男子挂上勾便很难摆脱了。 到时皇帝心一动,把年宿宿指给秦君郁,这样她不就白下那么大一盘棋了吗?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皇后一掌拍在几案上,目光阴狠。 第136章 病好了 秦奉天双眼一亮,“那我们该怎么办啊母后?” 皇后冷着脸沉吟片刻,从胸腔里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后,她缓缓道:“生米煮成熟饭。” “生米煮成熟饭?”秦奉天挠了挠头。 脑子千回百转后,他悟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要让年宿宿与他有夫妻之实嘛,如此一来,年宿宿就非嫁他不可了。 “天儿,你觉得呢?”皇后嘴角挂着笑,这笑容让秦奉天头皮发麻。 秦奉天咽了咽口水,虽然他不喜欢年宿宿的性子,但一想象到年宿宿玲曼妙的身姿,隐藏在重重绸缎下的冰肌玉骨,用那张娇艳貌美的脸做一些销魂的表情,他瞬间觉得血气上涌。 “母后,儿臣都听您的安排。”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往他手里塞了两包药粉。 她点了点上面那药,“这个,你用。” 又指着下面那药,“这个,给年姑娘用。” 包装都是一样的,为了以防混淆,上面的药用红水墨写了个一,下面的用绿墨水写了个一。 “母后,这两包是什么药啊?” 皇后笑得神秘,“一包是助眠的,一包是助兴的。” 不用说,助眠的肯定是给年宿宿用的。 秦奉天收好药,重重点头,“母后放心,这次儿臣决不会让您失望。” 突然,窗外闪过两道人影,紧随着一声怒喝:“什么人!” 是钟粹宫的守卫在追捕什么人? 皇后顿感不妙,慌得站了起来。 他们的谈话不会被听去了吧?那人是谁?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潜入后宫埋伏在她窗外的? 秦奉天再蠢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怎么办啊母后!那人不会把我们的对话告诉年姑娘吧?” “那我们的计划还要实施吗?万一被识破怎么办?”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皇后按下心底的不安,“现在不能确定是谁在偷听,如果是太子的人,那更要尽快把年姑娘拉到我们这边,否则被太子抢了先机,就一切都迟了。” 秦奉天觉得有道理:“那我明天就去找年姑娘。” 东宫。 阿隼回到东宫,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空无一人。 “奇怪了……”阿隼满头问号退了出来,“殿下不是说今日会在东宫处理公务吗?” 他握紧佩剑,往外走,结果还没出院门就看到一身着黑丝织金长袍的男人风尘仆仆而来。 “殿……”阿隼刚要开口,秦君郁三两下解了蝴蝶面具丢到他怀里,快步越过他朝书房走去。 面具下的脸面沉如水,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杀气。 阿隼不敢再问,拿着面具亦步亦趋跟上去。 “这几日加派人手盯着皇后和庆王。还有年姑娘那边,调一队影卫去暗中保护她,有什么事随时来汇报。” “是。” 阿隼犹豫着要不要把今日发生的事上报。 年姑娘问起殿下了,殿下若知晓该很高兴吧?可当下这个氛围好像不适合谈论这些。 两人已走到书房门口。 阿隼想着事情险些撞上秦君郁的后背。 秦君郁回过头来,沉寂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露出几分疑惑,“还有事吗?” 阿隼:“属下已将年姑娘安全送回府。” “嗯。”他点头,转身回了书房。 …… 年宿宿这场病总共持续了六日,在第七日时,两个鼻子都通了气,喉咙不再发痒,她整个人才算是活过来。 东厢院因她病倒而死气沉沉,也因她痊愈而变得生机盎然。 知画抱着个食盒蹦蹦跳跳跑进东厢院,“小姐……” 她看到院里站着的人时立马收起了方才嬉皮笑脸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走上前行礼,“夫人。” 杨月蓉点点头,“小姐病好全了吗?” 知画答:“大夫说今日可以停药了,小姐的精神也比前几日要好许多,大概是好全了。” 虽然杨月蓉并不苛待下人,也很少有动怒的时候,但知画每回见她都觉得紧张忐忑,好像对上位者天然有一种恐惧,无论是夫人、老爷又或是太子和庆王,她都战战兢兢地应付着。 “小姐现在可在休息?” “小姐今日精神头好,正在练字呢。”知画如实答。 杨月蓉睨了一眼她手里的食盒,眉头微微拧起。 知画连忙将盖子打开,露出里头的东西来,“夫人,这是小姐让我去买的芙蓉糕,小姐说喝了几天药,嘴巴里都是苦味,想吃点甜的。” 杨月蓉没再说什么,往年宿宿的屋子里去。 知画盖好食盒,忙不迭跟上。 年宿宿的确是在练字,但并不是照着什么名师的字帖练,而是手边放着的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记得吃药。 这是秦君郁留给她的。 就这么四个字,她练了一早上都没什么进展,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照猫画虎”,她写的字根本算不得字,只能说是条条框框的符号。 本来就不精毛笔字,一上手就是瘦金体,难上加难。 年宿宿将手下的宣纸揉成一团,塞到抽屉里,抽屉里已经多到塞不下了。 笔一搁,她走出书案,决定不折磨自己了。 杨月蓉正好带着知画进来。 “娘?您怎么来了?”年宿宿有些意外。 她朝知画看去,递了个“求解答”的眼神过去。 知画苦着脸摇头。 杨月蓉先是环顾房内一圈,顿时黑了脸。 “怎么榻上的毯子不叠好?” “那个花瓶,和你房里的风格不搭。” “这书案怎么这么乱?书和宣纸不要堆到一处,各按各的摆好。” “那墨不要用了,去库房拿一方新的香檀墨来。” “还有那个柜子,那么多瓶瓶罐罐是干什么用的?也不放好。” 知画已经吓得大气不敢喘了。 而年宿宿死猪不怕开水烫,任杨月蓉有三寸不烂之舌,她也绝不皱一下眉。 杨月蓉忍无可忍,冲着那个柜子去。 年宿宿慌了,连忙冲过去,张开双臂挡在柜子前,“娘,这些都是我研究的新口脂。” “真的?”杨月蓉并不相信。” “真的!”年宿宿拍着胸脯保证,她转过头随手拿了一瓶递到杨月蓉面前,“您看,这瓶“姹紫嫣红”就是紫红色的。” 杨月蓉无奈地白她一眼,没再打柜子的主意。 第137章 请你吃饭 年宿宿松了口气,那是她的药柜子,平时闲着无事时她会研究些奇奇怪怪的药,为了掩人耳目,瓶子上的标签都很隐晦。 比如刚才那一瓶“姹紫嫣红”的真实用途其实是能让人身上起红疹、紫斑的药,无性命之忧,却很折磨人,和系统给的道具差不多。 就连玄机的药也都在那个柜子里,所以决不能让杨月蓉发现。 年宿宿拉着杨月蓉坐下喝茶,“娘,所以您找我什么事嘛?”她把控着撒娇的度,娇柔柔地来回推动杨月蓉的胳膊。 杨月蓉突然严肃起来,语重心长地道:“十二月初的木兰围猎你知道吗?” “嗯嗯,知道。” 秦君郁负责的就是这个项目。 围猎是琉璃国的传统,每年一次,时间是在十一月底,十二月初。 因为琉璃国算是在马背上打天下的民族,开国皇帝就是从西北一路征战至如今的琉璃国地盘,而后天下战乱,四分五裂,西北的城池丢了好几处,版图最终定下来,西北一带成了西肃国的地盘。 尽管现在天下太平,但每任帝王都格外重视木兰围猎,他们希望通过围猎活动,让子孙们保持骑马射箭的技能,以防战乱再起时无人可用。 杨月蓉轻握住她的手,“皇上钦准了四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一同前往猎场,欣赏战士们骁勇善战的风采。” 话到此处,意思已经很明显,也就是年宿宿也要去。 年宿宿脑子一转,又钻起了漏洞:“皇上说了官员可以带家眷,也就是说我可以选择不去?” 杨月蓉一副早就猜到的模样,当头给她浇了盆冷水下去,“不行,皇后娘娘亲口说了,你要去。” 年宿宿的脸抽搐了几下,心中不满:又是皇后! “娘来是想提醒你,届时人多眼杂,你要保护好自己,切记提防着身边的人,哪怕是信赖的,熟悉的也要多留个心眼儿。 万一到时传出什么疯言疯语,对你名声不好,娘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杨月蓉抚着胸口,底下一颗心不安地跳动着。 年宿宿连连点头答应。 “特别是太子殿下,能避开就避开。”杨月蓉又补充了一句。 年宿宿恍然大悟,杨月蓉前面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一句吧? 那日在菊香园的事恐怕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太子殿下对年家大小姐倾心,苦追无果。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骂年大小姐不识好歹,还是会夸太子殿下用情专一呢? 年宿宿更倾向于前者。 这个风口浪尖上,她若是与秦君郁走太近,就会有欲擒故纵之嫌,若疏离太远,又要被扣上不敬重太子的罪名。 夹在中间,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想到这些斗争,年宿宿身心俱疲。 叮嘱完女儿,杨月蓉回北院了。 年宿宿趴在桌上,目光呆滞。 知画的心情也跟着低落,她把食盒放到桌上,试探地问:“小姐,芙蓉糕您还吃吗?” 她看了眼食盒,并没有吃芙蓉糕的欲望,但是灵光一闪,她想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开心的办法——去缘来酒楼大吃一顿! 说起来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去过酒楼了,现在突然记起,还真有点想金陵板鸭和玉带虾仁,若是能再来上一壶醉春闺……不敢想那滋味有多爽! 光是想想她口水都要留下来了,于是拍板决定,她要去缘来酒楼! 年宿宿从后院溜了出去,没让知画跟着,万一杨月蓉突然来访好歹有个打掩护的。 才上朱雀大街,年宿宿就碰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秦奉天。 秦奉天见到她也很意外,本来是在袖口藏着什么东西,一见到年宿宿连忙把手放下了。 年宿宿懒得理他,眼神往旁边一移打算装作没看见。 秦奉天却凑了上来,挡着她的路,笑眯眯道:“年姑娘,好巧啊。” “是挺巧的。”她敷衍地扯出一个笑容。 “本王正要去找你呢,没想到竟在这碰到了。也好,免得本王白跑一趟。” “找我?我一没欠王爷钱,二没钱借给王爷,王爷找我干什么?” 秦奉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本王想请你吃饭。” 年宿宿扬起的嘴角猛然落下,丢下一句“不要”,就越过他朝前走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才不信秦奉天会这么好心请自己吃饭。 “哎!年姑娘!”秦奉天没想到她走得这么干脆,连忙追过去。 她逃,他追,两人的步子越走越快。 “年姑娘,本王真有要紧事与你商量,你别走啊……” “王爷若有事可递帖子到年府,待父亲同意了我再与王爷见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王爷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秦奉天都快跟不上她的脚步了,人不高,两条腿捣腾起来却跟风火轮一样。 他只好在确保她能听得见的距离,飞速说出目的:“是有关年姑娘的婚事的!” 年宿宿一愣,停了下来。 秦奉天还落后她两步,他叉着腰,喘着粗气走上前,“年姑娘……你……你这体能是真好啊!” “什么婚事?”年宿宿冷眼相待。 秦奉天被她冷冰冰的眼神给吓到了,顿时不敢再吊儿郎当,他顺直气,道:“说来话长,是母后的意思。” 在年宿宿开口前,他提议:“本王还没吃饭呢,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年宿宿犹豫。 秦奉天见她动摇了,立马乘胜追击:“只是吃个饭,在酒楼里人来人往难道你还怕本王欺负你不成?” “好吧。” 事关婚事,又是皇后的主意,年宿宿不敢掉以轻心,否则自己哪天稀里糊涂被卖了都不知道。 秦奉天心中暗喜:母后果然料事如神! 皇后预料到年宿宿不会那么轻易相信秦奉天,更不会与他共处一室,所以特地帮儿子想好了约人的理由,再帮他制定好计划——把人带到云集酒楼,在饭菜中下药。他只要按计划行事便可万无一失。 年宿宿上当了。 她随秦奉天进了一家名为“云集”的酒楼,她从前从没来过。 第138章 下药 与此同时,某个小巷的拐角处,一名侍卫正紧盯着两人的背影,待两人一进酒楼,他立马回头朝同伴道:“快,去秉告主子,年姑娘与庆王一同进了‘云集酒楼’。”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像他们这种心腹暗卫,收到的情报要比普通人多的多,所以也就知道这云集酒楼其实是庆王名下的。 庆王把人带到自家酒楼,若想做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们奉命暗中保护年姑娘,不能有任何闪失。 同伴立马警觉起来,飞上高墙隐匿在雕梁画栋的建筑群中。 年宿宿一进去就觉得不太对劲,他们明明穿着简单,身上也无贵重佩饰,可店小二和掌柜似乎格外留心他们二人,打着算盘还时不时偷瞄一眼。 那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秦奉天没有让掌柜的开包厢,而是带着年宿宿直接在一楼大堂里找位置坐下。 年宿宿没有意见,一楼人多,她安全感也足。 店小二上前询问两人要吃什么。 秦奉天突然起身,“年姑娘,你先点菜,我去方便一下。” 年宿宿没有查觉不对劲。 她正好饿了,随手点了几个菜。 秦奉天溜出门后,从后院绕到了厨房,那早已有人等好。 厨子奉上一个小本子,“王爷,这就是那位姑娘点的菜。” 秦奉天扫了一眼,眉心轻拧,都是些肉类的东西,他不爱吃油腻的。 把本子丢回厨子手里,他从袖子里拿出两包药粉,记号一红一绿。 “把这包……” 他突然想不起来了,母后说哪包是给他用,哪包是给年宿宿用来着? 秦奉天喉咙一梗,说不出来是红还是绿。 皇后千算万算,精准地制定了每一步骤,不放过一个仔细,却唯独漏算了秦奉天会把两包药混淆。 秦奉天想半天没记起来,厨子战战兢兢也不敢出声,唯唯诺诺地看着他手里那两包药粉。 一包助眠的,一包助兴的…… 只要他不吃到助眠的就没事,至于其他……他不用药也可以。 秦奉天把药往厨子手里一塞,“这个绿的每个菜都放一点,红的放到那姑娘的米饭里。” 这样就算他没记住什么药该谁吃,只要年宿宿吃了饭又吃了菜就能万无一失! 秦奉天忍不住感叹:我真是个天才! 他心情舒畅,哼着小曲儿回了一楼大堂。 年宿宿等得无聊,茶水已三杯下肚。 见秦奉天回来,她立马就问:“现在总可以说婚事是什么情况了吧?” 秦奉天拉开椅子坐下,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蒙混过关。 母后只教了他要用这个理由把人骗进云集酒楼,却没说年姑娘若问起其中细节他要怎么答。 菜还没做好,他的目的就是先把年宿宿稳住,等她吃了菜就一切都好说了。 他装作为难的样子,沉思许久。 年宿宿急得不行,“你说啊,是皇后娘娘要我嫁给你?” 秦奉天灵光一闪,“对!没错!母后是这么说的!” 年宿宿无语地吐了口气,“这个皇后娘娘早就找我说过了。我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皇后娘娘要让皇上赐婚还……” “对!没错!母后就是这么说的!”秦奉天一脸坚定。 见他跟个二楞子一样,年宿宿有些无奈,“你到底知不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啊?” 她现在严重怀疑秦奉天是意外偷听到了皇后与皇帝商议他们的婚事,但具体细节他并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跟个复读机一样。 “我当然知道啊!”秦奉天心虚。 正巧这时店小二来上菜,秦奉天把话题叉开:“我这不是正要说嘛,你就全给猜出来了,但是我还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先吃饭,听我慢慢告诉你。” 年宿宿瘪嘴,再怎么样也不能跟吃的过不去。 她心里其实还有点顾虑:秦奉天这个蠢货应该不会算计她吧? 秦奉天见她不动筷子,便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双眼放光:“这个好吃!年姑娘你也吃!” 他一夹夹一大把放到了她的碗里。 年宿宿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会耍心眼的,便把疑心暂且放下,猛猛扒拉了几口饭,又尝了口肉,虽然比不上缘来酒楼,但也能下嘴。 就是饭的味道有点怪,感觉是米的问题…… 秦奉天用筷子小口小口挑饭吃,他不确定菜里下的是助眠药还是助兴药,保险起见还是别吃的好。 至于年宿宿…… 一碗饭很快见底,几个菜也都吃了大半。 “你不饿吗?怎么不吃?”她抽空问了一嘴。 秦奉天只好装模作样道:“你点的菜都不是我爱吃的,你吃吧。” “不爱吃拉倒。”年宿宿白了他一眼。 一刻钟后…… 年宿宿趴倒在桌上不醒人事。 掌柜和店小二一直关注着那边的情况,人一倒下,他们立马涌了过去。 掌柜道:“王爷,厢房已经备好,随时可以过去。” 秦奉天喝了口茶漱口,将年宿宿架到胳膊上,在掌柜的搀扶下把人带到了二楼。 二楼是雅间,专供文人雅士品茶饮酒的,而尽头那间上锁的屋子,其实是一个临时的休息间。 秦奉天把人温柔地放到床上,回头一记眼刀,掌柜立马懂了,乐呵呵地退出去把门带好,还留了两个守卫在门口,不准任何人靠近。 秦奉天捶了捶有点晕晕乎乎的脑袋,终于确定了,那包做绿色标记,下在菜里的是助眠药,他只吃了几口菜就有反应,可见药效之强。 而那包红色标记的,是助兴药,下在饭里被年宿宿全吃了。 这么烈的药……若她是醒着的…… 秦奉天甩了甩脑袋,不敢想那场面得有多香艳。 色心一起,他立马就上前去掐年宿宿的人中,企图把人弄醒,但没有效果,看来不能小瞧助眠药。 秦奉天深吸一口气,睡着醒着最后结果都一样的,他得抓紧时间。 于是他坐在床边,伸手去解年宿宿的大氅,外衣……最后只剩一件白绸缎中衣。 她平躺在床上,呼吸均匀,面容皎好,双颊微微发红,眉心轻蹙,平添一份忧郁的破碎感,让人忍不住起怜惜之心。 薄薄的里衣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体,半截玉白瓷胳膊露在外面。 秦奉天滑动喉咙,身体燥热起来。 第139章 缠绵悱恻 这般尤物,要是性子再柔软一些就好了…… 秦奉天把手伸到了她中衣带子上,越到这种时候,他就越紧张,大汗淋漓。 “嘭!”一声,有什么东西被重击撞破,伴随着木板撕裂的声音。 秦奉天吓得一抖,连忙扭头。 他身后是个窗户,声音就是从后面传来的。 眼睛刚落到那破烂的窗扇上,一阵天旋地转,他被人反手擒住,头碾压到床上。 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那人下半身的黑袍,以及一双黑靴。 下一秒,头皮一阵撕扯的密密麻麻的痛感。 那人的黑靴踩在他后腰上,一掌将他的双腕紧紧锢在后背,一掌拽着他的马尾往后扯。 人体向后折叠的角度到达了极限。 秦奉天目眦尽裂,“放开!你知道本王是谁吗!” “你知道我是谁吗!”玄机怒喝一声,松了手一脚将他踹下床。 秦奉天滚了两圈,顾不得后腰的痛,挣扎着起身,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竟敢动手打琉璃的皇子! 玄机一脚踩在床上,威风凛凛,以一种胜者的姿态怒目视之。 在看到他戴着那副金色蝴蝶面具时,秦奉天四肢颤了颤,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你是谁!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算什么……呃!” 话没说完,玄机一个飞踹踢中他的胸口。 身后的门直接就撞裂了,秦奉天屁股着地整个人往后移了好几米,飞到二楼的走廊。 门口两个守卫惊呆了,交换一个震惊的眼神后忙不迭去扶人,“王爷!您没事吧!” 秦奉天甩开两人的手,“你们是废物吗!给本王抓人啊!” 这一吼,又牵扯到胸口的伤处,痛得他倒吸几口气。 两名侍卫转身跑进房里,脚才踏进去,就被人踹飞出来。 “哎呦!”两人一坐一右摔坐在地,中间夹个秦奉天。 秦奉天给两人的后脑勺各来了一掌,“本王养你们有什么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具男把年宿宿带走。 玄机用大氅裹紧年宿宿,抱着她从窗户离开。 云集酒楼楼下某个小茶摊。 暗卫紧盯着窗口,忽见一个男子抱着人跳了下来。 “主子?”暗卫发出疑问。 阿隼瞬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逐渐走远的背影,那身衣服显然是玄机的。 他摸了摸下巴,疑问地问:“你说主子为什么要用庄主的身份去救年姑娘呢?” 这样年姑娘的好感都加在“玄机”身上了,哪还有他家殿下什么事啊? 默默付出的都是太子殿下,库库刷好感的都是天玄山庄的庄主。 阿隼觉得殿下也太偏心了!顿时愤愤不平。 暗卫:“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阿隼咂舌,“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觉得很有必要要区分一下。年姑娘现在还不知道主子和殿下是同一个人呢,万一到时候年姑娘爱上主子了,看不上殿下了怎么办?” “那年姑娘爱上主子不就等于爱上殿下吗?” 阿隼恨铁不成钢,“榆木脑袋!” 他和这人没法儿沟通。 东厢院。 玄机把年宿宿放到床上。 她双颊泛着异样的红晕,眉心紧拧,额上渗了层密密麻麻的细汗,看上去很难受。 一猜秦奉天就知道给她下药了。 一种是使人昏迷的,另一种……便是催情的,否则她不会这个状态。 “年姑娘?”他单膝跪在床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冰凉的手掌覆上她发烫的脸颊时,她本能地把脸贴过去,蹭了蹭,眉心舒展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猫在朝主人撒娇。 玄机留恋地舍不得将手抽出来,顺势捏了捏脸上的软肉。 恍神了片刻,他抽离出来,依照记忆找到了年宿宿的小药柜。 他想找一些能让人清醒过来的药,先把助眠的药效给去了,再让她自己来配另一种药。 但翻箱倒柜了许久也没找到合适的,瓶瓶罐罐上贴的标签太过奇怪,他看不懂,不敢乱用。 最后拿起了贴着“斗志昂扬”的小瓷瓶,拔开小塞子,里头是精油状的液体。 玄机放到鼻尖嗅了一下,的确很上头,那种冲击感直击大脑,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这应该是提神醒脑的药油。 玄机拿着小瓷瓶在床边坐下,目光再次落到年宿宿身上。 她的睡姿并不好,就他去拿药的这么会时间,她已经将裹在身上的大氅给踢开了。 轻薄的里衣之下,线条若隐若现。 玄机缓缓闭眼,呼吸越发沉重,身体某处在发热、膨胀,脑子里全是她的身影。 玄机一向自诩自控力了得,这会儿却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秦奉天在那房里也燃了什么让人动情的香? 还是说秦奉天趁他不注意给他也下药了? 不然他怎么会…… 他睁眼,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儿,就跟看到了洪水猛兽一样,惊得立马闭眼。 玄机捏紧瓷瓶,在心里背诵起《金刚经》。 他怀疑秦奉天,都没怀疑是自己拿错药了。 等了一会儿,确保那药闻了对身体无害之后,他将小瓷瓶放到年宿宿鼻下,为了达到最佳效果,他甚至倒了点出来抹在她鼻尖。 用完药,他将小瓷瓶放到床头的柜子上。 本来想等她醒了他再走的,但是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终于,他的视线落到那个小瓷瓶上,红色的标签格外醒目,他心中有了答案,这个“斗志昂扬”别有深意。 他气笑了,亏她想得出来这个名字。 知道这药的实际作用后,玄机起身要走,免得自己把持不住出什么意外。 他刚站起身,手便被人拉住。 年宿宿醒了。 她侧躺着,双手拽他的手腕,用力一拉,玄机整个人跌坐回床边。 “别走……”她的声音很软,像是撒娇,又像委屈,以一种央求的眼神可怜地看着他。 玄机喉咙滚动,浑身燥热更甚。 “年姑娘,你……” 他想挣开,可是身体不受控制,非但没有甩开她的手,反而俯身贴近。 “留下来,陪我。”她笑得娇媚。 第140章 不要走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玄机声音沙哑。 年宿宿没有说话,小狐狸狡黠的双眼水灵灵,她盯着他,眼中满是笑意。 在他要开口时,她按住他的后脖颈,手向下用力,她的头微微抬起,两人的嘴唇贴到一起。 很软,很热…… 隔着面具,他仍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喷洒在周围。 强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耳膜,但他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了。 蜻蜓点水的一吻,她很快就离开了。 玄机看到她眉心轻蹙,很不满的模样,紧接着,她那只原本按在他后脖上的手往上一移,精准地解开了面具的带子。 “真碍事!”她嘟囔了一句。 他还没反应过来,面具已经被丢到一边,玄机有一瞬间的心惊,下意识将头转开。 满脑子都想着:她一定很生气。 年宿宿却双手捧着他的脸,眼神迷离,喃喃道:“太子殿下……” 秦君郁一怔,这反应不对劲。 或许她根本没有清醒过来,是两种催情药的强烈刺激下让她的身体做出了反应,但她的脑子并不清醒。 她的双眼中,只有欲念。 年宿宿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这一次是毫无章法,生涩的吻。 她试图找诀窍,但因为生疏她没能掌握精髓,最后只能像舔棒棒糖一样,舌尖在他唇上轻轻扫过。 秦君郁混身酥麻,最后一点理智也被击溃了。 他托着她的后脑勺,同样青涩地回应着。 唇舌相交,缠绵悱恻。 她双手攀在他的肩膀上,哼哼唧唧着双手游移往下,一路滑至他的腰带处。 她并不熟悉他的着装,胡乱扯了一通也没能将衣带解开,只好继续往下…… 触碰到某处,秦君郁脑子“嗡”一声,战粟了一下。 他寻回了一点理智,连忙推开年宿宿。 他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惊魂未定地看着她。 她意犹未尽,坐起身疑惑地歪头看他,双眼雾蒙蒙的,双唇却水光红润。 “秦君郁~”她柔柔地喊了一声,“不要走嘛,过来。” 秦君郁几近崩塌,一边是克制清醒,另一边是沉沦陷落。 只用了短短几秒,他就下定了决心,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往胳膊上划了一刀。 痛感瞬间放大,暂时盖过了其余所有的情绪。 将匕首收好,他回到床边将角落里的被子抖开,往她身上裹去,确定她不能轻易逃出来后他才俯身去拿那副被丢到床角的面具,重新带好,整理自己被她扯乱的腰带。 做完这一切,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秦君郁~”年宿宿被缠在被子里动弹不动,只能眼巴巴看着他。 可怜兮兮的眼神让人忍不住顺从她。 因为身体难受,她不停蠕动着,像个蚕蛹。 秦君郁坚决地摇了摇头,“不行。” 他上前一个手刀将人给打晕。 年宿宿总算安静下来,倒在床上,脸上红晕未消。 秦君郁看了一眼胳膊上的伤口,痛得拧眉。 这东厢院好比龙潭虎穴,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他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手刚要碰到门扇,门却从外面被推开了。 知画惊掉下巴,两人大眼瞪小眼。 她听到这边有动静,还以为小姐回来了,结果开门的却是一位与小姐关系匪浅的公子。 虽是青天白日,但这样是否也不合规矩? “你……公子……” 知画对玄机的印象不多,第一个记忆点是夜黑风高的那晚,他翻进东厢院将她拎到祠堂给小姐上药。第二个记忆点就是惊蛰被他一招制服。 现在有第三个记忆点了,他与小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出来时神色慌乱,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秦君郁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心里踏实多了,刚才被年宿宿掀了面具,他总觉得自己身份暴露了。 “我与年姑娘清清白白,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公子觉得我在想什么?”知画反问。 秦君郁哑言,是他心虚,所以才急于解释,倒显得欲盖弥彰。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道:“等年姑娘醒了,你告诉她,别害怕,什么都没有发生。” 知画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正想问,人已经离开了。 知画急匆匆进到房里,就看到年宿宿被裹得跟蚕蛹一样,只露个脑袋出来。 她喊了几声,没叫醒,便坐在一旁等着。 …… 钟粹宫。 秦奉天扶着后腰拖沓着两条软绵绵的腿进到里间。 皇后头疾又犯了,贴身宫女正在用精油给她按摩,她闭目养神,并未查觉有人进来。 见到秦奉天,宫女想见礼,被他抬手按下了。 宫女颔首,继续按摩。 半晌后,皇后舒服惬意地睁眼,见到秦奉天黑脸,满肚子怨气地立在一侧,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云集酒楼和年宿宿待在一起,怎会来钟粹宫? 只有一种可能——有变故。 皇后挥退左右服侍的宫女,坐直了身子。 “说吧,怎么回事?” 秦奉天一脸愤愤,“母后,本来计划进行一切顺利,我已经将年姑娘迷晕,带上了二楼厢院,又让人把守着门,只临门一脚了!” 皇后本就觉得心不安,毕竟自己儿子她是知道的,让他做的事,很少是有哪一件真的办成的 现在整这一出,她说不上是震惊还是习以为常,只觉得惋惜,自己布了那么大一个局,精准设计了每一个环节,就这样也还能出错。 只能说是这个儿子太不中用了。 她幽幽叹了口气,原本激动的情绪很快平复下去,她淡定从容地问:“那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秦奉天有些意外她的反应,这么平淡的回应让他都不好意思发火了。 他悻悻地答:“就在我要动手时,一个男子破窗而入,把年姑娘给救走了。” “而且!他还踹了我两脚呢!” 这才是最可气的! 秦奉天指着胸口的脚印给皇后看,又转过身去将后腰的脚印展示出来。 他揉着腰,委屈地嘟囔了一句:“现在还疼着呢。” 皇后掐眉心,忍住要骂人的冲动。 第141章 什么都没发生 让她气的不是计划失败,而是秦奉天在计划失败后的态度。 不是反思,不是检讨,也不是与她说当时的情况进而商议对策,而是跟三岁小孩在外面摔跤回家撒娇要母亲安慰一样。 儿子这副永远长不大的样子让她感到心力交瘁,但更多的是无奈和后悔,她就不该太过宠溺儿子,否则也不会养成他现在这没主见、懦弱的性子。 “你可看清救走年姑娘的是谁?” 秦奉天摇头:“那人戴了个面具,我没看清他的脸,但是他武功了得,不仅能一脚将窗户踹烂,就连云集酒楼的两个守卫都被他三两下打趴了!” 皇后无语:“云集酒楼的守卫都是些三脚猫功夫,但凡练过的都能将他们打得三天起不来。 不过你说那人戴了面具,是什么面具?” “一个金色的蝴蝶面具,很好看,很酷。” 皇后平静如水的脸上出现裂痕,她瞪大双眼盯着秦奉天,“你确定没看错?是金色蝴蝶面具!” 秦奉天:“怎么会看错,若是普通的面具看走眼倒能说得过去,可那是金色的蝴蝶形状啊,我从没见过有人戴这么显眼的面具。 如果他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才戴面具,难道不应该低调点吗?” 他挠了挠头,没想明白。 ”母后,是这面具有什么玄机吗?为何您这么激动?” 皇后握紧了手中的汤婆子,冷声道:“那日在门外偷听我们讲话的人,也戴着金色的蝴蝶面具。 守卫把人跟丢了,但他最后逃的方向是往东,很有可能是太子的人。 而这次年姑娘被救走,也一定与太子和神秘的面具人脱不了干系。” 秦奉天愣愣地点点头,“母后八面玲珑,这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联,儿臣实在佩服。” 皇后抬眸,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没放在心上,于是挥了挥手放他走。 …… 东厢院。 年宿宿醒来时头疼欲裂,她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系统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来了一顿电击。 【不要冤枉我,我没有。】系统突然跳出来自证清白。 年宿宿此时没有心情和它辩论。 她看着顶上的红木横梁,脑子里突然涌现了一些不太真实的记忆…… 她捶着脑子,恢复了一点神智,想起来她原本是与秦奉天在酒楼吃饭,吃着吃着就晕过去了,然后……她和秦君郁酱酱酿酿…… 虽然后面的记忆像是梦,但前面的她可以肯定是真实发生的。 所以秦奉天那个王八蛋真的摆了她一道! 年宿宿气上心头。 然后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秦奉天把她迷晕后做了什么?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裳,虽然裹在被子里,但能从露着的半截白色里衣看出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 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浮现——秦奉天把她迷晕后来了个霸王硬上弓,而她迷迷糊糊地把秦奉天想象成秦君郁了,所以才会有那段荒诞的记忆。 “哇——呜呜呜……” 如果她真成秦奉天的人了,那就非嫁不可了。 她不要嫁给秦奉天,不要被当成夺权的工具,更不想参与皇家的勾心斗角,不想有皇后那样的阴险婆婆…… 嫁给秦奉天的坏处太多,甚至找不出来不个优点。 年宿宿忍不住嚎啕大哭。 吓坏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知画。 “怎么了怎么了!小姐!”她冲到床边,关切地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年宿宿。 “怎么睡一觉起来就这样了?公子也没说有这种症状啊……”知画疑惑。 年宿宿的哭声戛然而止,“什么公子?”她蛄蛹着坐起来,眼眶红红,“知画,我是怎么回来的你知道吗?是不是秦奉天那个混蛋送我回来的!” 知画摇头,“奴婢不知道。” 见年宿宿又要哭了,她立马补充:“不过我过来时看到玄机公子一脸慌张地从小姐房里出去。应该是玄机公子送小姐回来的吧?” 年宿宿吸了吸鼻子,“真的?” “真的。公子还让我转告小姐一句话,他说,别害怕,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我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此处,年宿宿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死灰复燃,破涕为笑。 她心里感动不已,决定好好报答玄机这份恩情。 知画觉得更紧张了,小姐又哭又笑的,像精神失常。 “小姐,您没事吧?” 年宿宿摇摇头,后脖梗一阵酸痛,像被人打过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秦奉天还偷袭她了? 她揉着后脖,从棉被里脱身出来。 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中衣,角落里还有一件她出门时披的狐氅。 事情的经过她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秦奉天将她迷晕,脱了她的衣服,只剩最后一件时玄机赶到,把秦奉天干飞,然后拿狐氅裹上她回了相府。 至于和秦君郁的那个吻……她猜是药物的作用下产生的幻觉。 吃饭的时候她就查觉到浑身发热了,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细想才发现其实秦奉天破绽百出。 只不过她轻敌,觉得秦奉天是个二愣子,不会耍心眼所以放松戒备,让他有机可乘。 她忘了,秦奉天背后可是皇后!一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又伪善的女人。 年宿宿让知画去准备汤浴,她要好好洗一下身上的味道。 秦奉天的催情药下得太猛,她现在还能闻到身上有淫羊藿和阳起石的味道,挥之不散。 知画应了一声,立马就去了。 年宿宿穿鞋下地,突然发现床边的柜子上放着她的“斗志昂扬”。 这是她研制的一种春药,没有用过,一直都是放在柜子里的,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 她心里飘过一团疑云。 步履匆匆地走到药柜前,果然是乱的。 有人翻过她的药柜了,这个人大概率是玄机。 玄机亲眼见过她配药,所以知晓房里有药柜,否则一般人根本想不到那些贴着奇怪的标签的小瓶子里头是什么,杨月蓉就是最好的例子。 年宿宿踱步回床边,握着小瓷瓶陷入沉思。 第142章 让我抽几下你就懂事了 将整个事件又梳理一遍,她茅塞顿开。 她一直觉得周围有淫羊藿和阳起石的气味,其实不是秦奉天的药所致,而是玄机给她用了这瓶“斗志昂扬”。 玄机只看表面没能理解这个标签的特殊含义,所以把它当作了提神醒脑的药油,双重催情药的作用之下,她才会产生幻觉。 想通了这一点,年宿宿终于放下心来,只要没让秦奉天得逞就好。 但是还有一个疑惑的点就是玄机怎么会知道她在云集酒楼遇到了危险?就算是路过也不可能会那么精准“路过”秦奉天的犯罪现场吧? 她打算找个机会给玄机道谢,顺道问一下当时的情况。 年宿宿披上外氅,准备去瞧瞧知画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她房门——年巧月。 年巧月站在门口不知道踌躇了多久,没敢进来,直到年宿宿发现她,她才咬着下唇移步进屋里。 年宿宿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总觉得嘴唇火辣辣的,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的后遗症。 她灌了一杯水下喉,睨了一眼年巧月,“什么事?” 态度不算好,甚至能听出来她并不欢迎这个人。 年巧月上前拽住她的胳膊,哭声呼之欲出:“姐姐,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啊!” 年宿宿嗤之以鼻:“有事知道来求我了,没事净那死出来害我。” 她甩开这位好妹妹的手,坐下来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也没问是什么事,更没说要不要帮,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意味明显——送客。 年巧月囧迫地红了脸。 她抽动嘴角,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柔声道:“姐姐……是我不好,你看在我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就不要和妹妹计较了嘛~” 年宿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很无语,当即怼回去:“不懂事?打得少了,把脸伸过来让我抽几下你就懂事了。” 说着她已经撸起了袖子,往掌心哈了几口气,朝她招手,“来,让我先试打几巴掌找找手感。” 年巧月吓得捂脸后退,瞠目结舌地瞪着她,“我是真心来求你的,你居然要打我!” “我也是真心要打你的,你居然后退!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年宿宿闭着眼唱得投入忘我。 年巧月跟见了鬼一样,退得更后了。 她怀疑年宿宿的精神不正常,不然怎么会经常干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年宿宿清了清嗓子,“后面的要收费了,不想掏钱就请现在离开。” 年巧月怔了一下,还真就往外走了。 走到门口又意识到不对,她的事儿还没办成呢,怎么就被年宿宿忽悠走了。 她又转身回到桌前,大言不惭道:“姐姐,你就帮我吧,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我不帮,你现在就离开。”年宿宿态度坚决。 她怕年巧月再多嘴一句,系统又要跳出来警告她了。 年巧月不听,非要往下说:“姐姐,你就帮我吧,带我一起去围猎好不好。” 年宿宿黑脸:…… 【温馨提示,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哦。】 “得,我带你去。”年宿宿被迫答应。 年巧月先是一喜,随后看年宿宿臭脸又觉得她在骗自己,保险起见她多嘴了一句:“姐姐不能反悔哦。” “我一定会安安分分的,绝不惹事。” 年宿宿敷衍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三天后我在东厢院门口等姐姐,我们一起出发。” 年巧月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满面春风地出去了。 年宿宿无奈,托腮叹气。 知画正巧进来,在门口与年巧月打了个照面。 “小姐,二小姐来干什么啊?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知画一步三回头,直到年巧月轻快的背影出了院门她才往屋里走。 年宿宿:“让我带她去参加木兰围猎。” 知画:“小姐肯定答应二小姐了,不然二小姐也不会这么开心。 二小姐那样针对您,您还不计前嫌,多次施以援手。 小姐您真善良。” 知画将心比心,换作她有这样的妹妹,她一定会让她自生自灭的。 年宿宿:“呵呵。” …… 三日后。 知画盛了碗粥放到年宿宿手边,朝外头看了一眼,道:“小姐,二小姐天不亮就在咱们院儿门口候着了,要不要叫她进来一起用膳?” 知画想起年巧月背个小包袱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 就算年巧月再坏,她也有可怜的一面,而知画又是个心软的。 年宿宿吃着寡淡无味的粥,意兴阑珊,“不用,她爱等就让她等吧。” 心疼年巧月倒不如心疼她自己。 知画低低地“哦”了一声,“听小姐的。” 简单用了几口粥,年宿宿也不着急走,躺回矮榻上翻起了话本。 知画看了眼日头,的确还有时间,皇上让所有随行的人员辰时五刻在城门口集合,现在才辰时二刻。 她便也不急了,在一旁绣起荷包来。 难得的惬意时光,窗外阳光初显,院里很安静,偶尔听到风刮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年巧月进门时就看到这岁月静好的一幕。 面容皎好的少女侧倚在软榻上,胳膊枕着软枕,手支起脑袋,正惬意地翻话本,眉眼间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春日里绽开的花。 榻下的小丫头拿着花样递给少女挑选,她便认真端详起来,与小丫头有说有笑地选了一个。 年巧月扶着门框,不忍打破这温馨的场景,眼里竟流露出几分羡慕来。 她失落地垂眸,心想:如果她的母亲不是低贱的丫鬟,而是门名大小姐,她也不是见不得光的庶女,而是名正言顺的相府小姐,生活大概也是这般光景吧。 如今,她只有眼红的份儿。 但是,她一定会靠自己拿到想要的一切! 年巧月心中羡慕的情绪很快就消散了,她换上好笑脸,踏进房中。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若是迟到了皇上肯定会生气的,传出去对我们相府名声也不太好。” 第143章 抵达猎场 年宿宿看都没看她一眼,“等会儿吧。” 她抬下巴指了指凳子,“要是站累了就坐下歇会儿,不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年巧月脸一热,小心思被发现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她的确是站得太久了,双腿酸软,今日风又大,外头冷得很,她进屋里来只是想避避风。 不过年宿宿似乎并没有为难和嘲讽之意,她便不再多说,坐在了离年宿宿最远的位子上。放在膝上的手小幅度地揉着膝盖和小腿。 辰时三刻,年宿宿终于起身。 年巧月是最激动的,立马站起来,殷勤地主动帮忙拿包袱。 年宿宿才穿上鞋,她就已经大包小包等在门口了,用一种兴奋、期待的目光盯着年宿宿,生怕她不带自己。 年宿宿颇为无语,朝知画使了个眼神。 知画会意,跑过去把属于年宿宿的小包裹拿了回来,“二小姐,这种活我来就行了,怎么能劳烦您动手呢。” 话说得好听,可她并没有帮年巧月拿东西,抱着包裹屁颠屁颠跑回了年宿宿身边。 年巧月嘟着嘴,没说什么。 三人一同出东厢院。 因为年丞运并不同意年巧月去参观木兰围猎,怕她又惹事摊上麻烦,或是丢人让他这个当爹颜面尽失,所以年宿宿只能悄悄捎上她,两人共乘一辆马车。 年巧月在马车上时还算安分守己,偶尔有掀开车帘往外瞧的小动作,她全当看不见。 辰时四刻,相府的马车抵达城门。 城门口停了不少马车,长长地列了个队伍,是各府的小姐和少爷们。 虽说是皇帝恩准大臣们“携带”家眷去参观围猎,但文官们几乎不去,武将都会提前一天抵达猎场,驻扎营地,排除周围一切潜在的危险,做好护驾工作。 所以只是多了个噱头能让久困京中的少年郎和深闺小姐见识一番外面的天地。 皇帝的仪仗队在最前面,已出了城门,御林军严阵以待护在左右两侧,皇帝乘坐的马车被围得严严实实。 年巧月好奇地把半个脑袋探了出去,目光在街上飞快游走,急于要将整个盛况一下子尽收眼底。 她们来得迟,所以排在最末尾,往前看去,长长一条马车的队伍几乎看不到头,实在震撼。往后看,街上挤满了围观群众,或诧异,或兴奋,或好奇地打量着这支整齐有秩的队伍。 年巧月眼睛和嘴巴一同张大,心中感慨万千,这么震撼人心的场面每年都会出现一次,而她居然一次也没参与过。 这是她第一次去参加木兰围猎。 往年只有皇子和公子们伴驾随行,今年小姐们也能去,她才有这个机会见识这种大场面。 她意犹未尽地将脑袋缩了回来,年宿宿闭目养神,似乎并不好奇。 年巧月不免疑惑:“姐姐,你不好奇外面是什么画面吗?” 年宿宿胸膛轻轻起伏,似乎叹了口气,她并未睁眼,“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人吗。” 一句话就将年巧月的嘴给堵住了,悻悻地没再出声。 年宿宿嘴上说着不好奇,其实心里已经按捺不住激动了,只是碍于年巧月也在,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假装沉稳、淡定。 果然人设不是谁都能立的…… 她要憋死了。 时辰一到,马车队伍缓缓使出了城门,犹如一条长龙。 木兰围猎的地点在北郊,围了足足100亩地作为皇家猎园,猎园中有个远古的森林,里面很多猛兽、凶兽,虽然危机四伏,但却让捕猎者充满征服欲,激起最原始的杀心。 马车与马车间离得近,所以行进速度很慢,几乎是人牵着马在往前走,足足用了大半日时间才到达北郊猎场。 秦君郁已经早早候在在猎场入口,身后是几名武将。 皇帝由太监搀扶着下了马车。 秦泽海在后几辆马车,一停车就立马赶到前头,跟在皇帝身后。 皇帝乐呵呵地朝秦君郁一干人走去。 “父皇。” “皇上。” 几人作揖行礼。 皇帝拍了拍秦君郁的肩膀,欣慰道:“郁儿,辛苦你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安排这么多事。” 秦君郁笑:“能为父皇分忧儿臣求之不得,又怎会觉得辛劳。” 秦泽海附和:“是啊皇兄,太子殿下能力出众,能文能武,既得圣心又得民心,简简单单布置个猎场对他来说不是易如反掌?” 站在秦君郁身后的几位大臣一听,立马笑逐颜开,跟着夸起来。 “贤王爷说得对,往年围猎的所有流程都由太子殿下经手,今年自然是得心应手。” “为皇上办事,殿下怎敢轻怠?这一个月来几乎住在猎场,可见殿下用心至极。” 几位武将没听出来秦泽海话里藏着的暗箭,秦君郁却听出来了。 贤王一句话就否定了他一个月来几乎不眠不休的辛苦,还顺势将他捧高。而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太子锋芒太过。 引得皇帝对他猜忌,其心恶毒。 秦君郁心里不屑,面上不显,谦虚道:“皇叔过奖,儿臣资质平平,算不得什么人才,多亏了父皇肯给机会历练,又得几位大臣相助,才能将事情完成得这么漂亮。 儿臣只希望不要辜负了父皇的一片苦心才好。” 皇帝原本听完秦泽海的话黑脸,现在秦君郁三言两语,他的脸色又缓和了许多。 他大笑数声,赞赏地看着秦君郁,“郁儿,父皇果然没看错你!” 秦泽海见计谋没得逞,攥着拳退到了一边。 “皇上,您给了太子这么多历练的机会,什么时候也让天儿多学些本事呀?”皇后笑盈盈地走上前。 “参见皇上。” 皇后身后跟着宁嫔和欣婕妤,三人脸上皆挂着笑,声音也把控得恰到好处,既娇俏又不显做作。 此次围猎,整个后宫佳丽三千,皇帝只带了这三个人来,可见她们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不轻。 秦君郁自觉地后退。 每次皇帝夸奖他,又或是将公务交由他处理,皇后都要提一嘴秦奉天,他已经习以为常。 他这个时候同意也是错,不同意也是错。 第144章 殿下明明是在看我 同意了让秦奉天帮忙分担,父皇会觉得他没有担当,没有主见,不能成事。 不同意,父皇又会觉得他狭隘小气,甚至有独权的嫌疑。 进退两难,他只能闭嘴以躲祸。 皇后没发现她说完那句话后皇帝的嘴角立马就向下了,还继续道:“皇上,太子殿下虽然是东宫之主,理应为皇上分忧,处理更多公务,但也不能让其他几位皇子无所事事不是?” “皇后娘娘这叫什么话,说得好像皇上偏心了哪个皇子一样。木兰围猎一向由殿下操办,今年照旧罢了。 听皇后的意思是不满皇上的安排呢,还是教皇上做事啊?” 宁嫔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又素来爱与皇后唱反调,说话不留情面,这一通阴阳怪气把在场不少人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也包括皇帝的,恰恰安抚了皇帝的情绪。 皇后立马慌了,“宁妹妹谨言慎行,本宫没有这个意思。” 皇帝震袖发怒:“行了!朕今日是来散心的,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 嘴上骂的是两个人,却牵起了宁嫔的手。 皇后低下头,惶恐道:“臣妾知罪。” 皇帝朝皇后身后看去,四位皇子正有说有笑正朝这边走来,其中属秦奉天和秦思逸笑得最大声,最不稳重。 秦思逸虽然心性不成重,但难得纯真直率。秦奉天呢,本性也不坏,但跟着皇后久了,耳濡目染说不定也学到了耍心眼。 皇帝气从鼻出,就这样还历练什么?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他能不知道? 皇后还觉得是他偏心秦君郁,没给其他人机会。 他没给过吗?是他们自己把握不住啊! 皇帝失望地摇头摇头,牵着宁嫔朝营地走去。 皇后被皇帝当众训斥,脸上挂不住,低着头匆匆往里面走,眼眶似乎是红的。 秦泽海在一边看着,心疼死了,咬碎一口银牙却不能上前安慰。 几位与他交好的大臣拉着他进去。 秦君郁仍站在入口处,朝马车群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四位皇子说说笑笑走到他面前。 秦文渊脸上难得有笑容,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大哥。” 秦君郁回以一个浅笑,宠溺地问:“我不在宫里这一个月有偷懒荒废功课吗?” 秦文渊仰着头看他,嘟了嘟嘴,十分不满:“一个月不见,大哥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功课。” 他掐了把弟弟的脸,眼神温柔。 “哎呀,果然还是你们俩合得来,一个呢平时跟个小大人一样,在皇兄面前居然会撒娇,另一个呢,不苟言笑、生人勿近,在弟弟面前也有温柔的一面。”秦冠清打趣着两人。 秦君郁敛起笑脸,看向秦冠清身后的两人。 看到秦奉天他就想起那日云集酒楼的事,眼神一下就变得阴沉。 秦奉天不明所以,心虚地摸着鼻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搂着秦思逸的肩膀朝里面走,直接忽视了他。 “哎哎哎!”秦思逸还想打个招呼来着,就这么被拉走了,人走过去了头还往回看。 秦君郁并不在乎他的态度,让秦冠清把秦文渊带进去安置。 姑娘们下了马车三五成群往这边走。 秦君郁身材高大,仪态又好,穿着打眼的明黄色太子常服负手往那一站,就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 尽管猎场入口人来人往,姑娘们的心思全扑在了他身上。 “太子殿下好帅啊。” “是啊是啊!我也觉得!就是这性子太冷了。” “你前几天还说喜欢二皇子呢,怎么今天又心悦太子殿下了?” “我发现我喜欢的是有才情的男子。自从菊香园听过殿下奏箫后,我现在看他,他整个人都是发光的!” “你们才发现殿下的好吗?我早在这之前就觉得殿下是四位皇子中最出众的,就是这性子不如二皇子……” 年宿宿在最末尾,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议论声。 她的好奇心被重重勾起,往那道明黄色身影看去,果然玉树临风,仪表不凡。就算周围再多人,你的目光也只会被他吸引。 隔着人潮如织,他们对视了。 年宿宿的心猛地一颤,抓紧知画的胳膊,下意识,地问:“知画,太子殿下是在看我吗!” 知画呆头呆脑,“啊?是吗,隔得有点远,奴婢看不太清楚。” 周围有姑娘听到她的话,瞬间嘘声:“殿下明明在看我好吗?有些人真自恋!” 有更多姑娘听到了,于是一场争夺赛就此开始。 “殿下看的是我!” “明明是我啊!我一往左,殿下就往左看,我一往右,殿下就往右看。” “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才是最出众的,殿下一定最先注意到我。” 年宿宿咂舌,无心参与竞争,默默离远了点。 一转头,年巧月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 知画:“小姐,二小姐一下马车就去找庆王爷了。” 年宿宿“哦”了一声,怪不得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个走神,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她也没看是谁,说了句:“不好意思。”便继续往前走。 王月娇与人在争太子殿下和二皇子谁更帅。她站二皇子。 对方抛出秦君郁一大堆优点,而王月娇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秦冠清一点好处,便恼羞成怒,正巧这时年宿宿撞了过来。 本来无处撒气,这下有了。 “看看看!殿下看过来了!” “是是是!一定在看我!” 年宿宿听着前面的姑娘激动的声音,掏了掏耳朵。 “喂!你是不是没长眼啊!”肩膀被人往后一拽,年宿宿踉跄了一下。 她蹙眉回头,是王月娇。 王月娇一脸愤愤:“原来是你啊!真是冤家路窄!你撞我干什么!道歉!” 知画要上前与她理论,分明是王月娇侧着脑袋与人争得面红耳赤,路越走越歪这才撞上她家小姐,怎么就变成小姐撞她了呢! 知画同样愤愤不平。 年宿宿将她拉住,上前一步与王月娇对视。 两人的眼神都带着凛冽的杀气,恨不得用眼神将对方千刀万剐。 年宿宿冷声道:“首先,是你走路不长眼往我身上撞。其次,我已经道过歉了。” 第145章 殿下说话贱贱的 王月娇叉腰,因为矮了她半个头,要仰着脖子才能勉强找回一点气势,“我没听到,再说一遍。” 她这大嗓门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就连原本往前走的姑娘们都驻足观看,走到前头一点的更是折返回来看热闹。 年宿宿懒得与她浪费时间,直接往前走。 围观的姑娘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道。 王月娇见自己被忽视,顿时不爽,想要追上去与年宿宿理论。 与她交好的小姐妹将她拉住,劝道:“娇娇!太子殿下就在前面呢,万一给殿下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王月娇才不在乎,她喜欢的是二皇子,只在乎二皇子的看法,其余人她压根不放在心上。 她的小姐妹深知她的脾性,于是又道:“殿下与二皇子交好,万一他们喝酒或是聊天时提到了你,你猜殿下会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二皇子? 或许原本二皇子对你是有好感的,可只要殿下一句话,他立马就会厌恶你的,这你也不在乎吗?” 王月娇果然怂了。 她瞪着年宿宿的背影,恨恨地跺脚。 没了热闹看,姑娘们又继续往前走。 走在最前头的已经到秦君郁面前,她们含羞带怯上前行礼,心中期待着殿下能主动跟自己说话。 李瑶鸢在这群人中,但心却不与她们一起,她心不在焉地墩了墩身,起身欲走,没想到秦君郁竟叫住了她。 秦君郁问:“李姑娘,方才队伍后方发生什么了?” 李瑶鸢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左右扫了一眼,姑娘们都盯着她看,有羡慕有嫉妒。 有的姑娘进了营地,有的故意放慢脚步想偷听他们讲话。 李瑶鸢摇头,“殿下,我走在前头,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秦君郁颔首示意,她低着头进了营地。 刚才在后面看热闹的姑娘有几个已经走到了前面,更是听到了李瑶鸢的话,心中大喜——和殿下说话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江家姑娘趁机上前,盈盈墩身,道:“殿下,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姑娘、杨姑娘、宋姑娘也过来了,异口同声:“殿下我也知道……” 秦君郁一面对这些叽叽喳喳的姑娘就头疼。 他皱眉,看向杨姑娘,“你来说。” 杨姑娘眼睛瞬间亮了,其他几人黯然神伤。 杨姑娘原本是走在年宿宿右边的,侧头与同伴说话时正好目睹了全程。 加上在菊香园时她没弄清楚真相就和其他人一起对年宿宿指指点点,到现在还愧疚着,于是陈述时难免带点个人感情色彩,天平偏向年宿宿那边。 “殿下,是这样的。年姑娘原本走得好好的,王姑娘和林姑娘说着话没看路便撞上了年姑娘。 这事本是王姑娘不对,她却说是年姑娘撞的她,要年姑娘道歉。 年姑娘道歉后她还不依不饶,一看就是故意为难人!” 杨姑娘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太子殿下喜欢年姑娘。 所以护着年姑娘总没错! 她又添油加醋道:“殿下您也知道年姑娘在菊香园染了风寒,身子虚弱,被王姑娘这么一撞,差点摔倒呢!” 宋姑娘与王月娇有过节,听杨姑娘这么一说,立马动了坏心思,想“借刀杀人”让殿下狠狠罚一下王月娇。 于是她也义愤填膺地说:“我也看到了!年姑娘被撞后身子一晃,人还没站稳立马说了句‘不好意思’,王月娇却借口说自己没听清,要年姑娘再说一遍!” 秦君郁脸上没有太大的波澜,让两位姑娘怀疑自己是不是用词太委婉了?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没有要再往下说的意思。 杨姑娘只好拉着宋姑娘走开,否则就有故意说人坏话的嫌疑了。 等年宿宿走到秦君郁面前时,外面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进了营地安置住处。 “殿下。” 年宿宿目光不敢直视他,见完礼就要走。 大概是以他为男主角做过太多奇奇怪怪的梦,导致她现在看见他都会脸红心跳,一直视他的眼睛就不知所措。 秦君郁叫住她:“年姑娘。” 年宿宿只好停下往前的脚步,抬眸看他一眼,又飞速掩下,“殿下有事吗?” “你很怕本王?” “没有。” “没有你躲什么?” 年宿宿哑言,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他道:“等着。” 年宿宿不知是何用意,但照做,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头低得要埋进胸口里。 沉默了一会,王月娇到了,她走到年宿宿身侧停下。 年宿宿斜睨她一眼,目光淡淡,王月娇却满眼愤怒,脸色铁青。 把脸面向秦君郁时她又换了一副面孔,满面春风,笑意盈盈。 “殿下。” 秦君郁瞥了她一眼,“给年姑娘道歉。” 两人同时怔住了。 年宿宿狐疑地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得到答案,但他只是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王月娇的笑容一下子僵硬在脸上,随后逐渐消失。 她蹙眉,“殿下不分青红皂白就让我给年姑娘道歉,就不怕传出去说殿下仗势欺人吗!” 她知道秦君郁喜欢年宿宿,不止她知道,这事在盛京已不是什么秘密,每次名门贵女的茶话都少不了八卦一番太子殿下和年姑娘的事。 她与年宿宿起争执,王月娇理所当然觉得秦君郁会偏袒年宿宿。 无论谁对谁错,他都会帮着年宿宿来欺负自己。 这不是仗势欺人是什么? 秦君郁脸不心不跳地认下,“是仗势欺人,如何?” 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和不屑,仿佛在说:我就欺负你怎么了? 王月娇气急败坏:“殿下就算再喜欢年姑娘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徇私吧?” “本王就要明目张胆徇私,王姑娘有意见?”秦君郁挑眉。 年宿宿心中腹诽:怎么感觉殿下说话贱贱的? 一物降一物,王月娇既然蛮横无理,要想制裁她就得更蛮不讲理,而且在身份和地位上碾压她,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王月娇要气死了。 偏偏他是太子,王月娇意见再大也没用,更不敢当着他的面说。 第146章 一个严重的问题 秦君郁重复了一遍:“道歉。” 王月娇的脸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揉搓着手帕,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抱歉,年姑娘。”声音细如蚊蚁。 难得见王月娇吃瘪,年宿宿忍住想笑的冲动,正要开口,秦君郁抢先出声:“大声点,听不见。” 王月娇委屈得要哭了,撇着嘴角面朝年宿宿,声音比刚才大了点:“抱歉年姑娘,方才是我不对,不该为难你。” 秦君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王月娇的眼泪呼之欲出,得到准许后她头也不回地朝营地走,从背影可以看出来在偷偷抹眼泪。 虽然年宿宿也没觉得自己受委屈了,但秦君郁这一举动还是让她很感动。 “所以殿下让我等着,是等着王姑娘的道歉?殿下是在帮我讨公道吗?”她明知故问,脸上浮现欣喜的笑容。 “本王一向赏罚分明,有人做错事就该给点教训,否则日后只会变本加厉。今日就算是其他人,本王也一样会管。”秦君郁一本正经地回答她。 年宿宿就知道他嘴硬不承认。 她悠长地“哦”了一声,背着手离开,留下一句“殿下可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秦君郁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他的心意。 …… 营帐里。 知画手脚利索地将从府中带来的棉被、毯子、软垫,一层层在榻上铺好。 看着柔软又厚实的床铺,知画成就感满满,今天晚上小姐睡觉一定很舒服!小姐开心她就开心! 她又拿来火盘点燃银丝炭,帐中一下子就瞬和起来。 年宿宿掀开厚重的帐门入内,暖气扑面而来。 “哇,真暖和。”她迫不及待跑到炭盘边将手放下上方烘烤。 知画将一些日常用品一一摆到桌子上,不忘嘱咐她:“小姐,十二月份天冷,这北郊风又大,您可千万仔细着点,别又染上风寒了。 奴婢不能时时在身旁提醒,您出门时一定记得披件大氅。 您最喜欢的那件白狐氅我给您放在左手边的箱子里,要穿的时候就从那拿。” 年宿宿用发热的手搓了搓两边耳朵,被寒风吹久了这会一摸居然有点刺痛。 “知道了知道了。” 知画说的话她一句不落地听进心里,因为感冒真是太难受了,有菊香园那一次,她永远不想再来第二次。 这落后的古代不比医疗科技发达的现代,生病只能靠喝黑乎乎、苦得发涩的中药来治病,治疗效果慢,折磨人。 所以她宁愿裹棉被出门也不要再受冻生病。 年宿宿揉着耳朵,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扭头问知画:“对了,年巧月住在哪?” 知画想了想,“这营帐都是按照小姐们父亲的官职从高到低往下排的,越高则越靠近主帐。 像小姐的营帐就是所有姑娘中离主帐最近的。二小姐虽是庶出,但到底是相府小姐,应该也靠得比较前。” 听她分析完,年宿宿得出一个结论:知画也不知道年巧月住哪。 不过她还得到几点信息,一是她的营帐离主帐很近,二是姑娘们的住所是按身份地位排的。 知画收拾完年宿宿的帐子,便去整理她今天晚上要住的地方了。 丫鬟们有统一的住所,没有那么多讲究,所有人睡一个大通铺,这个大帐设在离主帐最远的外围。 知画前脚刚离开,李瑶鸢便来了。 李瑶鸢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年姑娘,你这可真暖和”,不带一点阴阳怪气和酸味,只是单纯地感慨。 年宿宿疑惑:“李姑娘帐里很冷吗?” 问完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是没烧炭?” 她看了眼烧得正旺的火盆,拉着年宿宿住下喝茶,“猎场不比京里,物资充足,应有尽有。出行一切以精简为主,带的东西少了,可人只增不减,于是每个人能领到的份例也就少了。 内务府的公公把炭发下来时特地提醒了,如果想晚上睡个暖和的好觉,白天便不要烧炭,把炭留着晚上用。” 年宿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可为什么……”她看着烧得噼里啪啦响的炭,觉得奇怪,按理来说公公提醒了,知画一定会来询问她的意见再决定炭什么时候用,而不是直接就把炭给燃了。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公公根本没和知画提过。 这是故意为之还是…… 李瑶鸢知道她想问什么,解释道:“父亲官居二品以上的小姐可以领供全天使用的银丝炭,不必节省。” 年宿宿咂舌,果然人投胎的时候真的要擦亮眼睛,投个有钱有势的家庭,是生在罗马,还是天生做牛做马,一出生就决定了。 “既然如此,等会我让知画分一些银丝炭给你拿回去用。这眼见就要入冬了,一块布再厚也抵挡不住寒冷,没有炭是不行的。” “多谢年姑娘的好意,但是这炭我不能领,一来,我拿了你便不够用了,二来,我父亲官职二品以下,若被有心之人瞧见我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要生事非。” 李瑶鸢是年宿宿是真心要把炭分给自己的,而不是做场面功夫,所以才会这么认真地解释其中利害。 冷多穿衣多盖被就是了,为了这么一小盆炭与人树敌,实在不划算。 年宿宿也知道她的性子,便不再提这事,打算晚上没人的时候偷偷塞到她营帐里,这样准保万无一失。 两人说了一会话,李瑶鸢离开。 年宿宿一个人静下来时,想了许多,于是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在原书中,女主年巧月在一次围猎中因犯错遭到皇帝重罚,知晓真相的男主秦奉天对其心疼不已,与皇帝起争执,年巧月感动,虽然最后还是没能改变结果,但两人的感情从此迅速升温。 这也是全书第一个高潮点。 年宿宿将剧情梳理了一遍,书中写的围猎很有可能就是这一次。 而年巧月被罚的原因与“年宿宿”也有关。 换句话说,“年宿宿”是这一环中最关键的人,她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 第147章 皇后与人偷情 原书中的年宿宿虽然没有那么恨年巧月,但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埋下了厌恶的种子,久而久之便怎么看年巧月都不顺眼。 一但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第一个就想到是年巧月加害自己。 这也就导致了姐妹俩最后斗得你死我活。 事情的经过是一个讨厌年巧月的姑娘给她下药,是极厉害的能令人神智不清的药,一但服用便会浑身燥热,中药者已经失了神智,只能凭着动物的本能做出反应。 至于这个反应是什么,很显然,热了就得脱衣服。 本来是想让年巧月清白名声被毁,但是那碗下了药的汤不小心被年宿宿喝了,年宿宿便认定是年巧月害她。 下药那姑娘见计划不成,便将计就计,说亲眼看到年巧月往汤里加东西,人证物证俱在,皇帝大怒,杖责年巧月三十板子。 年巧月挨了那一顿板子之后在半个月下不来床,整个人郁郁寡欢,消沉度日,秦奉天经常偷偷去看她、开解她、安慰她。 年巧月好起来之后开始对付年宿宿。 现在她身上多了个背锅系统,到时候若是照剧情走,年巧月被当众审判时系统一定会让她去背锅。 这样岂不是变成了她给自己下药? 到时别说杖责三十板子了,皇帝极有可能直接处死她! 不行……她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危机。 至于后面的剧情…… 年宿宿又发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她看过的原书剧情就这么多,后面发生了什么全都不清楚。 虽然蝴蝶效应致使剧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看过心里好歹有个底,现在她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来一眼就望到头了。 通往成功的路,总是在施工中…… …… 此时的皇后营帐。 秦泽海抱着皇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臂圈着杨柳细腰,鼻子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气味。 “二娘,我好想你,你说什么时候咱们能……”他露出个猥琐的笑容来,一只手往下移掐了把皇后的屁股。 皇后一个哆嗦,娇嗔道:“哼!我今天都被骂了,你也不知道安慰安慰我,我就知道你个狼心狗肺眼里只有那点子事儿,根本不在乎我!” 秦泽海连忙解释:“二娘,我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你呢,这不是一甩开那些狗就立马来找你了吗。我恨不得天天与你待在一起!” 皇后哼哼唧唧,撒娇道:“光说不做假把式,你倒是来点行动证明给我看啊。” 只要把秦君郁推下太子之位,再让皇帝立天儿为储君,介时再让皇帝来个意外身亡或是缠绵病榻不治而亡。 那时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又何愁不能在一起呢? 秦泽海刮了刮皇后的鼻子,“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皇后等着下文呢,眼巴巴看着他,他却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 她霎时心寒,“什么计划连我都不能听?难不成你还怕我出卖你啊。” 皇后推开秦泽海,下了地,走到一边的木凳上坐着,脸别到一边作生气状。 秦泽海无奈,上前要拉她的手,她躲开。 “二娘你多虑了,我不是信不过你,我是怕……”他指了指帐门压低声音道:“隔墙有耳。” 皇后不接受这个理由,“你人来的时候怎么不怕被人看见?现在说句话怕隔墙有耳,你自己听听像话吗?” 秦泽海拧不过她,只好将计划全盘托出。 “我今夜会命人去马厩在皇兄的马上动手脚,明日皇兄一骑上那马,奔入危险重重的深林里,你猜会发生什么?” 皇后的脸上浮现笑意。 他掐着她的脸,笑道:“不管发生什么,太子是负责人,这与他脱不了干系。万一皇帝命丧猛兽之口,太子就有弑父夺位之嫌,众臣断不可能让他继位,那么朝中拥立天儿一派的人便是剩余皇子中最多的,到那时……”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就算皇帝不死,幸运地捡回半条命,他也会与秦君郁生嫌隙,处处提防着他,他这个太子可就没那么好当了。 皇后听完忍不住夸他:“泽海,你真是足智多谋!我果然没看错人。” 秦奉海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那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奖励啊。” 营帐里传出淫乱之音,但皇后特地吩咐了守卫要离营帐二十步外守着隔得远,并未听到。 反而是在窗口站着的玄机听了个清清楚楚。 从秦泽海进去时他就已经在这了,刚才两人的话听得一字不落。 女子的呻吟,撩拨着营帐里男人的心弦,同时也让营帐外的人回想起了某段记忆。 玄机滑动喉咙,踏着慌乱步子转身离开。 才走两步,他察觉到旁边的木箱后有人。 一个人,似乎是个女子。 玄机不动声色往前走,在营帐的拐角处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年宿宿从木箱后探出一双眼睛,朝四周瞄了瞄,空无一人,她终于松了口气。 谁能想到她只是出来散个心,居然撞到这么刺激的一幕! 有人在皇后营帐外偷听,而皇后在营帐里翻云覆雨。 皇帝此事与人在主帐议事,不可能会是他,那么只能说明皇后娘娘与人偷情! 这个是谁? 什么时候开始的? 自己的枕边人和人好上了皇帝一点都没发现?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年宿宿真的很好奇营帐里的人是谁。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那个偷听的男人是谁,夜里太黑,他又是背对着她,根本没看见脸长什么样。 那男人知道皇后偷情后会去揭发吗? 这人是秦君郁的人?还是皇上的人? 她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趟出来看似收获颇丰,实际什么也没捞着。 她正准备回去好好琢磨一下,一转身便被人掐住了脖子。 掌心的厚茧摩擦着她细嫩的肌肤,大掌的虎口握住了她的脖子,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拧断。 年宿宿表情痛苦,紧闭着双眼用手去打那只大手,完全是以卵击石。 她被掐住了气管,没法呼吸,脑子里已经开始走马灯了。 这人是真的想要弄死她,完全不留一丝余地。 第148章 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 危机关头,年宿宿开始用心声疯狂呼叫系统。 年宿宿:系统系统!!!救命!!!我要死了!!! 【检测到宿主有生命危险,启动求生保护装置,嘀嘀嘀……】 最后这几声机械音跟催命铃一样,既刺耳又急速,但也让年宿宿有了点希望。 【启动失败,未检测到该道具。】 年宿宿:? 所以这个求生保护装置有什么意义? 就在她憋气到了极限时,一队巡逻的守卫经过营帐,那人按着她的肩膀藏到木箱后。 年宿宿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往胸腔里吸气,要不是巡逻队来得及时,她真要死在这了。 但危险尚未解除,等巡逻队一离开,这人还是会弄死她。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死于谁手。 她必须得想个办法逃生才行。 年宿宿压低了声音,求饶:“大侠,好汉,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保证不会将今夜发生的事告诉第三个人,你放了我好不好?我爹是丞相,你要金银珠宝还是权力地位,我都能给你!” 这一大段话她说得极快,生怕没机会说完就被弄死了。 她说完后,他沉默了。 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也撤去些力气,她居然感觉到那只手在发颤。 他是不是对自己开出的条件心动了? 只要有商量的余地,其余一切都好说。 年宿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少侠,能不能冒昧问一下,您是不是太子殿下的人?” 担心他误会她别有用心又起杀心,她连忙解释:“我不是想打听你的身份,只是我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你若杀了我,殿下不会善罢甘休。” 形势所迫,她只能先利用一下秦君郁了。 如果这人是秦君郁的手下,一定不敢再轻易动手,如果这人是皇帝的人,说不定也会看在秦君郁的份上,先将她扣压。 年宿宿说了一大堆,他都没有反应。 巡逻队一离开,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外拉,这次动作温柔了许多。 两人避开耳目,从营地到了郊外无人的空地。 年宿宿害怕,但不敢反抗,乖乖跟在男人后面。 月光之下,她看清了男人的背影,越发觉得熟悉…… 他突然停了下来,松开手,转过身。 看到那副金色蝴蝶面具时,年宿宿瞪大了眼睛,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愤怒? 玄机有些心虚,“抱歉年姑娘,我不知道是你。” 听到她的声音时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控制不住地害怕,他不敢想,当时他要是再用力一点,或者没有巡逻队经过,现在见到的她已经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后半生都在悔恨中渡过。 年宿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玄机不是故意的,她不好生气怪罪人家,可她差点死在他手里,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心里矛盾,眉心也跟着拧了起来。 玄机慌了,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小姑娘,手足无措,他说:“要不我让你打一顿?或者用同样的方式,你也锁我喉。” 他说着抓起年宿宿的手放到自己脖子上。 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凉的。 年宿宿应激似地立马将手抽出来,“不……不用了,我没生气,就是有点后怕。” 她躲开了玄机愧疚的目光。 玄机看着空落落的手知道是自己唐突了。 想了一会,他提议:“那我补偿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年宿宿一听这话瞬间就不害怕了,能让天玄山庄的庄主欠她一个人情,这可是千金都买不来的。 她笑盈盈道:“行!” 因为眼下就有一个麻烦想要请他帮忙的,但在提出要求前,她得先弄清楚两件事。 “你怎么会来这?天玄山庄不是不准与皇家的人有来往吗?” 玄机面不改色地答:“我担心庆王上次没有得手会借此次围猎再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所以来打探一下情况。” 年宿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来保护她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保护到皇后营帐外去了,但她知道玄机刻意隐瞒了一些事实,便不再问下去。 姑且当他是为了保护自己吧,这样等会让他帮忙的时候就有理由了。 还有第二个问题——“我被秦奉天迷晕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了?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又刚好把我救出来?还有我房里那瓶药……” 年宿宿认真地盯着他。 玄机面具下的脸立马就红了,心嘭嘭嘭直跳,脑子里闪过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记忆。 他目光闪躲,随口敷衍了过去。 年宿宿什么也没问出来。 她又让玄机帮她在明天晚上的庆宴上把年巧月劫走。 玄机一听,想都没想就说这个方法不可行。 “我的身份特殊,公然去抢人只会引起慌乱,虽然不知道你让我劫年二姑娘干什么,但如果你不想她名声尽毁,以后都没法抬头做人的话,最好不要这么做。” 年宿宿蔫儿了,劫人不行,她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要自己喝下那碗汤然后给年巧月背锅说药是自己下的吗? 这样就变成她名声尽毁,以后都没法抬头做人了。 她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 玄机清咳两声,假装不经意地说:“你为什么不找太子帮忙?他是负责人,又参与到当晚的宴会上,只要他一声令下,年二姑娘随时得离开。” 年宿宿没说话,她从未想过找秦君郁帮忙…… 并非信不过他,是不想麻烦他,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来的好。 “刚才还说和太子殿下关系匪浅,他不会这么点小忙都不愿意帮你吧?”玄机阴阳怪气起来,“我看他也不怎么样嘛。” 年宿宿“啧”一声瞪了他一眼,“这事你就别管了,不愿意帮忙还在这说风凉话。” 玄机摊手:“谁让我是个无名小卒,没法参加你们宫里的盛宴呢。只有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才能帮得上你,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同意的。”他说的跟真的一样。 第149章 将计就计 年宿宿没有理睬,双臂环胸,调头回营地。 玄机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浓浓夜色里,随后回了自己的营帐。 一刻钟后出来,还是以玄机的身份偷偷潜伏到宁妃的营帐外。 宁妃深得皇帝宠爱,又是二皇子生母,营帐所处的位置也是极好的,就在皇后旁边。 玄机避开守卫,闪身到窗后。 掀开一角,可以看到宁妃背对窗户坐着,在梳妆台前梳发,身上着白色里衣,一旁的炭盘烧得正旺,看样子正准备休息。 玄机将袖子往上一拉,臂上藏着个袖箭,他将准备好的纸条穿过箭头,对准宁妃身后的桌子,按下开关,“咻”一声,箭射进去,稳稳扎进木桌。 “啊!”宁妃吓了一跳,丢了梳子猛地站起身来看着身后那张木桌,心惊肉跳。 她以为那箭是冲自己来的,当看到钉在桌上的纸条时就不这么想了。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宁妃娘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宁妃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看向箭射来的方向——窗户,风吹动布窗掀起一个角,外面并没有人。 她稳了稳心绪,朗声道:“没事,就是被野猫吓了一跳,你们去附近搜一搜把那只猫抓出来,免得跑到皇上的营帐去惊扰了圣驾。” 侍卫应是,脚步声匆匆远去。 宁妃走到桌边,将箭头拔出来,纸上内容用端正的小楷写着六个字:今夜,马厩,皇后。 她将箭藏到床底下,拿着纸条坐在榻上细细琢磨起来。 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提醒她皇后今夜会去马厩?皇后去马厩做什么?她又不会骑马…… 明日皇帝会与各位皇子、少爷进林子打猎,难不成皇后是想在马上动手脚? 一想到这个可能,宁妃惊得站了起来,立马就想去告诉皇帝,可是转念一想,万一这是个局怎么办? 谁在给她通风报信尚不可知,对方是敌是友也不清楚,如果就这样通知皇帝去拿人,万一扑了个空,就会被扣上为争宠污陷皇后的罪名。 她不能这么冲动…… 可万一消息是真的,她不行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对付皇后的机会? 保险起见,宁妃传来心腹,让心腹带一小队人马到马厩暗中打探情况。 心腹出发后宁妃看了眼纸条上的字,然后将纸条放到炭盆里,虽然没有明火,但很快纸条便被点燃,剩下灰烬融进炭里,不留一丝痕迹。 床底下的箭她也让心腹一并处理掉,任何有可能置她于险地的东西都不能留…… 不多时,心腹回来了。 宁妃披着外衫坐在榻上听他汇报,睡意全无,甚至惊出了一身冷汗。 心腹弓腰双手抱拳,声道:“娘娘,我们赶到时的确看到有人在马厩里鬼鬼祟祟,但是迟了一步,那人已经对皇上的马动了手脚,似乎喂入了什么药物。”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抬眸看宁妃,带着试探问:“人已经带回来了,要将他交给皇上吗?” 宁妃沉吟片刻,摇头,“先扣着他。皇后要做什么我们还不知道,但人既然在我们手里,她就跑不了。到时来个将计就计,打她个措手不及。” 心腹又道:“那马要怎么处置?” 毕竟是皇帝的御马,若是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宁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必管。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只是巡逻时看到有人在马厩鬼鬼祟祟,便将人抓了起来。” 到时就算有人质疑她为什么抓人不交给皇帝处理,她也有理由为自己开脱。 心腹点头,退出营帐。 宁妃脸上的笑容越发阴冷。 她以为皇后只是想帮秦奉天夺储君之位,没想到竟打主意打到皇帝身上去。 皇帝若有三长两短,人是在猎场出事的,又是马出了问题,秦君郁脱不了干系。 这招可谓是一石二鸟,实在高明。 宁妃吹灭帐内烛火,躺在榻上,面对黑暗,心越发觉得不安。 明天注定不得安宁…… …… 玄机避开搜寻的队伍,回到自己营帐,匆匆换好衣服,坐等年宿宿上门来求助自己。 但此时的年宿宿已经躺下了。 帐内没有灭灯,她也睡不着,心里担忧着明晚要怎么办。 她翻了个身,脑袋枕着胳膊,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 “小姐,您睡了吗?”门外传来知画的声音。 年宿宿立马坐起身,她正无聊呢,知画来的太是时候了。 “没睡呢,你快进来。”她的声音难掩激动。 知画掀开厚厚的毛毡门帘,边往里走边唠叨:“小姐您怎么还不睡啊,明日还要早起呢。” 她吹灭了几盏烛,只留床边的两盏,帐内一下就昏暗下来。 知画走到床边,蹲下身去,“小姐您是不是认床啊,要不我唱歌谣哄您睡?” 年宿宿摸摸鼻子,“也不是认床,就是不困。”她拉起知画的胳膊,兴奋道:“你陪我说说话吧!” 知画无奈地答应了,结果一刻钟还没过去,她就睡得跟得死猪一样。 年宿宿平躺着喋喋不休,见没人捧哏了,抬起头一看,人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 知画娇小,年宿宿很轻易就把她抱上床,两人盖着一床被子,挤在一起很暖和。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被知画喊醒时天将蒙蒙亮。 被知画拖着穿衣服、梳头、化妆,她全程没有睁眼,一副随时睡过去的模样。 “小姐,别睡了,我们等会就要出去了。”知画到门口掀开门帘朝外头看了一眼,马夫牵着马整齐有序地往营地中央的空地走,场地上已经有不少小姐在凑热闹。 年宿宿勉强掀开眼皮子,“我能不去吗?” 知画:“不行,今日是皇上首征,所有人都要去观礼的。” 年宿宿无语:“什么观礼,整那么正式,不就是鸣个炮,所有人一起抽马屁股往林子里冲嘛。” 年宿宿不是本地人,所以对琉璃国的这些习俗没什么太大感触。 知画不一样,在她记忆里,围猎是很神圣的存在,尽显男子气概和将士勇猛的风范,很多百姓想来都没机会呢,自家小姐竟将围猎贬得一文不值! 第150章 手撕两个鬼子 知画又急又恼,搀着年宿宿将她拖出门。 十二月冷冽的风一扑到脸上,年宿宿立马清醒了不少。 认真一看这场面还真盛大。 光是那几十匹高大威猛的宝马整齐排列在正中间视觉冲击就够大了,更别说御林军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将马护在中间不可侵犯的气势。 排在第一位的马通体雪白,鞍下披着龙纹黄袍,一看就是皇帝的御马。 御马比其他马的个头都要大一些,威风凛凛地站在最前头,带领着后方的队伍,牵马的马夫肩扛大旗,旗帜上用金纹绣着“琉璃”两个大字,迎风飘扬。 这阵仗大的像真要上战场杀敌一样。 年宿宿被震撼到了。 知画得意地问:“怎么样呀,是不是感觉激情澎湃!” 年宿宿点头:“太澎湃了,感觉自己现在能手撕两个鬼子。” 知画挠了挠头:“鬼子是什么?” 年宿宿尬住:“呃……就是恶鬼的孩子,专门屠戮人间的。” 知画似懂非懂,听起来像神话传说,上古凶兽。 两人穿过三层护卫,走到中央。 年宿宿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出,挤进了姑娘堆里。 这些人和那日她在菊香园见到的差不多,其中得有一半传过她谣言,还有另一半是负责造谣的。 总之她能感觉到这些人对她敌意满满。 “年姑娘。”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年宿宿转头一看,李瑶鸢就站在她身后。 “李姑娘!”她不免高兴起来,这么多人,也就李瑶鸢与她交好。 她有一种在陌生的班级见到了自己的好朋友的感觉。 周围三三两两的都在与自己交好的小姐妹说话,两人也开始聊起天来。 因为声音又多又杂,大家都有自己感兴趣的点,所以基本上没有人会偷听别人在说什么。 李瑶鸢看着那些高大的马,眼中流露出几分羡慕来,“若是能骑上去在草原上跑两圈,一定很幸福。” 年宿宿不置可否。 她突然转头问:“年姑娘你骑过马吗?你会骑马吗?” 年宿宿想了想,“骑过一次。” 是在去西肃的路上,秦君郁带她骑的。 在辽阔的草原上,蓝天碧空如洗,一望无际,骑在马背上感受风在耳边呼啸,自由自在,仿佛自己就是奔驰在无尽的原野上的一匹马。 现在回想起来她都还意犹未尽。 遗憾的她并不会骑马,就算会骑,在琉璃国也找不到那么大一片草地供她自由自在地驰骋。 “好玩吗?”李瑶鸢似乎对骑马很感兴趣。 年宿宿点点头,“挺好玩的。” 李瑶鸢笑了,“听说二皇子的马术仅次于太子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姑娘家的心事虽然总是藏得很好,但总会在不经意流露出来。 年宿宿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二皇子的。 “或许吧。” 过了半个时辰,皇帝带着五位皇子从主帐中出来,朝马群的方向走。 姑娘们难掩激动的心情,一个个又开始犯花痴。 “二皇子好帅啊!” “我觉得太子殿下更好,一看就是会疼人的。” “四皇子的性格最好了。” 秦思逸搂着秦奉天的肩膀,看到了前方姑娘们激动的表情,于是朝她们做了个鬼脸,引得姑娘们眉欢眼笑。 皇帝立马就明白了,回头朝秦思逸笑:“你呀,最会哄人开心了。” 被父亲一夸,秦思逸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嘿嘿,能让父皇开心才是儿臣的荣幸呢,能让姑娘们笑算什么本事。” 几位伴驾的大臣对这种父子间言笑晏晏的温馨场面乐见其成,连忙附和:“是啊,几位皇子中就属四皇子的嘴最会说话了,不仅哄得姑娘们高兴,就连皇上忙了一天公务浑身疲乏,与四皇子说上两句话,都笑得合不拢嘴。” “按理来说,年纪越小,越会哄人高兴才对,可就连年纪最小的五皇子都不如四皇子,可见四皇子的心性至纯至善。” 被几位大臣连番夸奖,秦思逸脸都红了,他头一次觉得自己会哄人高兴是这么厉害的本事。 他想与秦奉天抒发一下自己感想,却发现秦奉天黑着脸离他三步远,故意避着他似的。 秦思逸便歇了这个心思。 前面有人提到了五皇子,贤王紧跟着接上了一句:“五皇子才十岁,却成熟稳重得像个大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看来是跟太子殿下待得久了,连性子都学了个全。” 话题转得太快,笑声戛然而止,都听出来了贤王话里有话,摆明了在指责秦君郁把弟弟带坏了。 秦文渊天生臭脸,现在脸更臭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哥,大哥朝他摇头,暗示他不要轻举妄动。 秦文渊只好把话咽下。 皇帝语气淡淡:“依朕看,小五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虽然性子闷了点,但胜在勤奋好学,凡事都肯用心。 朕就五个儿子,一个要做自由的逍遥人,一个无心向学,总该得有两个是要做事的。 像太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自由的逍遥人是指二皇子,无心向学是四皇子,那两个要做事的不用想也知道说的是太子和五皇子。 对三皇子只字不提,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众人心中隐隐不安,不敢再嬉笑。 秦思逸再蠢也知道父皇是在点自己不爱读书,心中不由得郁闷,明明刚才还夸他会哄人,怎么眨眼的功夫就批评起来了? 他自知不是读书的料子,可这是他的错吗? 大哥读一遍书就能全背下来,还能将其中的道义解释个清楚明白,可他就算是读十遍也记不住。这是天赋问题。 是金子总会发光,那么秦思逸就是块废铁。 秦奉天心中也忐忑得很。 父皇这是没把他放在心上还是说仍旧母后的气,故意忽略了他? 他没有母后的七窍玲珑,猜不透父皇的意思。 话题的主角从秦思逸到秦文渊再到秦君郁,最后一位当事人的表情始终如一——面无表情。 秦文渊不得不感叹自己大哥真能沉得住气,且运筹帷幄。 如果他刚才真的开口与贤王争论,父皇说不定会生气,从而恼了大哥。 第151章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但他不出声,就变成贤王针对他们兄弟俩,离间君臣、父子之心,父皇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所以父皇就算觉得他性子太沉闷,也会委婉地说出来,护着他与大哥。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现在才想通,大哥却在事情发生的后一刻就料到了。 秦文渊由衷地佩服秦君郁。 一行人沉默地走到营地中心。 皇后与宁妃还有欣常在也到了,她们与姑娘们待在一处,就在离马群不远的看台上。 在后宫的娘娘们面前,姑娘们矜持了很多,也不敢公然讨论几名皇子了,特别是二皇子的母妃——宁妃也在,她们更不能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一个个都文静地不行,就连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是经过精准的把控的。 皇帝走到御马前,笑得高兴,他摸了摸马头,回头朝几位大臣道:“这马是真好啊,高大威猛,颜色雪白,一看就是纯种的西凉马。” 大臣们纷纷祝贺皇帝能得此好马。 秦泽海却夸起了太子:“太子殿下不愧是盛京马术第一人,挑选出来的马都是一等一地好!特别是皇上的马,应该费了不少心思才找到的吧?” 秦君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皇叔过誉了,这是儿臣的份内之事,只要父皇高兴,费再多心思也是值得的。” 皇帝欣慰,投之以赞赏的目光,“郁儿有心了。” 秦泽海嘴角勾起一个阴险的笑。 他抬眸,刚好与皇后的目光相撞,他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所有参与围猎的男子挑选好各自的马,等在一边准备听号令出发。 秦君郁就在皇帝的侧后方,他牵的是一匹黑马。 皇帝抚摸着马背,正准备上马,白马却突然躁动不安地低嘶,四只马蹄蠢蠢欲动,左右走动起来。 有马夫在一旁牵着很快就让这乱走的马安分下来,但皇帝还是差点被突然失控的马给撞到了。 “父皇,您没事吧?”秦君郁焦急地问。 若非知道内幕,出现这种情况他早让马医来检查了,但现在他不能说,只能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扮演好孝子的角色。 皇帝似乎也觉得不对劲,再次摸了摸马背,白马这回没再乱动。 秦泽海笑道:“看来这御马也按捺不住激动,想立马随皇兄出征了。” 皇帝豪爽地震袖一挥,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来。 年宿宿远远看着觉得那白马不对劲。 虽然她不懂骑马,但是对围猎还是知道一点的。 能被挑来参加围猎的马,都经过专业训练,不会轻易受惊,不会被猛兽吓到,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暴动。 特别是经秦君郁之手挑选的御马,定要更谨慎,怎么可能会出现刚才那种问题? 她心中总觉得不安。 若是皇帝在围猎过程出事,秦君郁这个太子就遭殃了,指不定会被扣上个弑父夺位的帽子。 想给秦君郁提个醒,可他没看自己这边,她又不能当众跑过去找他。 虽然不确定马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但小心点总没错。 为了引起那群人的注意,为今之计,她只能…… “啊!小姐!” 知画一声尖叫,将所有姑娘们的注意吸引过来。 她们看过去,年宿宿躺在地上,翻着白眼,四肢抽搐,仿佛中了邪。 “啊!” 有几个胆子小的姑娘被吓到了,惊得后退,但身后又都是想挤上前看热闹的姑娘,毫不意外,前面的踩后面的,后面的想躲开往后退,又撞到了更后面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其中不知道谁先没站稳,摔了一跤,姑娘们跟多米诺骨牌一样,产生连锁反应,一个叠着一个依次倒下。 以年宿宿为中心,姑娘们“画”了个圈。 皇后和两位妃子离她们五步远,没有受到牵连。 三人听到声音回头看时,她们已经睡倒一片。 皇后面露不悦,都是名门望族的世家小姐,居然这么不顾形象,有好几个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步摇簪子落了一地。 一个个你埋怨我,我责怪你,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年宿宿翻着白眼什么都没看到,只知道乱成了一团,已经达到她想要的效果了。 在听到皇后出言斥问这是怎么回事时,年宿宿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顿时震惊了。 不得不感叹一句:年轻就是好啊,倒头就睡。 “小姐,您怎么样了?”知画担心得不行,将她扶坐起来。 年宿宿虽然不翻白眼了,但是抽搐没忘记,四肢不停地颤抖。 皇后瞪了眼在台下看热闹的各府丫鬟,“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自家小姐扶起来。” 丫鬟们忙不迭地涌上前,结果人太多,在台阶处有好几个挤成一团摔了个狗吃屎,场面更浑乱了。 宁妃看着年宿宿,莫名觉得好笑,笑出了声,被皇后一瞪,她也不笑了,用更狠毒的眼神瞪回去。 “秋落,快去,把小姐们扶起来。”欣婕妤是个心好的,差使自己宫里的人去帮忙。 欣婕妤从小都规规矩矩,安分守己,从未做过出格的事,今日看到这么“礼崩乐坏”的一幕,不知所措之余还有点震撼。 年宿宿忍住想笑的冲动,继续装癫。 ——皇帝这边众人纷纷侧目朝看台处张望。 “怎么回事啊?姑娘们怎么都睡下了。”秦思逸不明所以。 秦冠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摔倒了。” 秦文渊:“肯定是摔倒了,当众睡觉的事只有四哥能做得出来。” 秦思逸嘟着嘴不服地“哼”了一声。 大家都对那边的情况很感兴趣,这种时候皇帝也不好再带他们进林子,便只能将出发时间推迟了。 最后皇帝把秦君郁派过去询问情况。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扶起自己小姐,见到秦君郁个个都含胸低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 唯独年宿宿,仍在抽搐中…… 皇后这才注意到了她,当着秦君郁的面装模作样地问:“年姑娘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刚才就见她状态不好,这孩子也真是的,难受也不说一声。” 年宿宿明目张胆翻了个白眼。 第152章 鬼上身 知画边抹眼泪边控诉:“回娘娘,我们家小姐已经倒下很久了,刚才场面太过浑乱,根本没人关心我们家小姐。” 这个“没人关心”也包括皇后。 前一秒装腔作势,后一秒就被人拆穿了。 “所以皇后娘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吗?”秦君郁阴冷冷地问。 皇后尴尬到嘴角抽搐。 “殿下!救救我们家小姐吧!”知画可怜兮兮地看着秦君郁。 她内心无奈,小姐都抽抽这么久了,也没个人管管,净知道站那聊天了。 秦君郁给阿隼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请太医。 阿隼领命,匆匆跑开。 秦君郁上前,蹲下去凑近年宿宿。 “年姑娘?你怎么样?” 年宿宿一副神智不太清醒的样子,她一把抓住秦君郁的手,嘴里嘟囔着一些奇怪的话,神戳戳的。 “hi ,i am li hua ,how are you? i am fine,thanks……” 年宿宿边抖边念英语。 姑娘们吓得默默又后退了几步,这症状看着不像病了,倒像疯了。 皇后有些嫌弃。 趁众人不注意,年宿宿在秦君郁手心里写了个“马”字,然后她朝皇帝的白马看去,心里祈祷着秦君郁能懂她的意思。 秦君郁会意,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本王知道了。” 原来年宿宿根本没事,是为了提醒他皇帝的马有问题才闹这么一出。 就算这个局是他自己布的但还是很感动。 大家都以为他所说的“知道了”是指知道年宿宿犯的是什么病,有个姑娘好奇地问:“殿下,所以年姑娘是怎么了?这病会传染吗?” 一提到传染,又是一阵恐慌。 众人纷纷用帕子捂脸。 她们都不敢想,若是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犯病,那动作、神态得有多恶心。 年宿宿那张脸美得已经句摄人心魂了,还是让人觉得害怕,更别提长相平平的她们。 李瑶鸢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她并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反而撸起袖子蹲到年宿宿身边,真诚地看着秦君郁,“殿下知道要怎么救年姑娘吗?我可以帮忙。” 怕秦君郁不信任她,她又道:“幼弟儿时被脏东西缠过,时时梦魇,四肢抽搐,也如年姑娘的症状,父亲请神婆来驱邪时我在一旁观看,记得大概流程。” 面对这她这认真的态度,秦君郁反而说不出骗她的话来了。 知画吓了一跳,“那我们家小姐是鬼上身了吗?!” 什么脏东西缠身,还要请神婆来做法,可不就是鬼上身吗? 但皇家最忌讳鬼神之说。 皇后立马就恼了,“李姑娘乱说什么?若让皇上听见了别说是想救年姑娘,连你自己也得搭进去!” 知画反应过来后一阵心惊,她刚才也说了不该说的…… 李瑶鸢悻悻地低下头,她只是太担心年宿宿了。 看在李瑶鸢是唯一一个关心年宿宿且敢于冲上前的人,秦君郁低声安慰了她一句:“她没事,放心。” 李瑶鸢虽然不了解情况,但还是点了点头。 宁妃冷笑,阴阳怪气地说:“皇后娘娘用不着这么紧张,只要你不去给皇上吹枕边风,皇上是不会关注哪家小姐在哪一天说了哪些话的。” 皇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宁妃当着这些晚辈的面让她难堪,她也要让宁妃下不来台! 皇后按下怒火,故作姿态,“本宫是在提点李姑娘要谨言慎行,特别是在这种重大的场合,更要端正自身,不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不过宁妹妹这么想也很正常,毕竟吹枕边风的事妹妹没少干,仗着皇上的宠爱不讲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本宫不与妹妹计较,身为皇后,本就该心胸宽广,不像妹妹,闲来无事只知争风吃醋。” 拿皇后的身份羞辱她只是一个宠妃,只知争风吃醋,无疑是对一个妃子最大的侮辱。 宁妃面色如土。 这两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吵起来,完全不顾别人的死活。 坐在地上的年宿宿:幸好我是装的,要是真病,死了凉透了都没人发现。 此时秦冠清也过来了,他站到秦君郁身侧,先是看了眼年宿宿,又将目光移到秦君郁身上,“怎么回事啊皇兄?父皇让我来问一下怎么还没处理好。” 年宿宿一看,机会来了。 借秦冠清之口将马有问题的事说出来会比秦君郁自己说要好。 她猛地一抽,大吸一口气,双眼用力瞪圆,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离出来。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清醒过来,双目迷离地看着周围的人。 所有人更加坚信年宿宿是被鬼上身,刚才那一下是“鬼”从她体内出来了,所以她才能恢复正常。 “年姑娘,你怎么样?”李瑶鸢关切都问。 年宿宿摇摇头,“我没事。” 知画和李瑶鸢合力将她搀了起来。 皇后见状,上前两步,问道:“年姑娘,你刚才是怎么了?” 她虽嘴上说着忌讳鬼神之说,但心底到底是怕的,特别是年宿宿那神神叨叨念咒的样子,真的很像神婆在做法。 年宿宿乖巧地回答:“皇后娘娘,我没事,只是被吓到了。” “吓到了?”同时发出这个疑问的有三个人——李瑶鸢,皇后和秦冠清。 她看着秦冠清说:“是被皇上的马吓到的。” 众人疑惑,纷纷朝白马看去,并无异常,而且隔这么远,那马就算有什么动作也不会吓到看台上的年宿宿 秦冠清却是耐心地询问:“怎么被马吓到的?是生性对马恐惧吗?” 每个人都会有天生害怕的东西,这是无法克服的,比如有的人怕虫子,有的人怕蛇,有的人怕猫。 年宿宿可能天生怕马。 年宿宿还是摇头,“不是。” 她难得流露出害怕的情绪来,就连声音都弱了许多,“我看到白马双眼变红,发了疯似的到处撞人,不受控制,所以才吓到的。” 宁妃:“所以你是自己吓自己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被宁妃那种震惊又带着笑的语气一说出来,大家就都笑了。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幻想一些莫虚有的事来吓自己。 与其说被吓到,倒不如说疯了。 第153章 九族都不够砍的 所有人都觉得可笑,唯独皇后,脸色渐渐阴沉。 她知道白马是被下了药的,但年宿宿怎么会知道?是真的鬼上身看到了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还有另有原因? 皇后出声安抚,同时也是帮秦泽海打掩护:“年姑娘肯定是没休息好所以胡言乱语了,大家切勿当真。”她用威胁的眼神盯着知画。“扶你家小姐回营帐休息。” 知画唯唯诺诺,她觉得小姐这么做肯定有她自己的道理,她不能破坏小姐的计划。但皇后的话又不敢不听…… 就在她左右为难时,秦君郁出声了,“既然年姑娘觉得御马有问题,便请马医前来一验,这样本王与二弟也可放心,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谁都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秦冠清突然被拉出来,愣了愣,附和道:“是,这虽然是年姑娘幻想出来的,但说不定是天意,上天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们马有问题。以防万一,还是让马医查一查稳妥。”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还敢说个“不”字,谁就是将皇帝至于险境,九族都不够砍的。 皇后害怕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马医来查! 偏偏秦泽海与她隔得远,想通个气都做不到。 “不用了吧。”皇后苍白地反驳:“这一来一回岂不是耽误了皇上围猎的好时机?” 不用秦君郁开口,宁妃就开口怼她了:“娘娘这叫什么话?殿下是为了皇上的安全着想,到娘娘这倒成了浪费时间,延误良机了?” 她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翠玲,去,请马医过来。” 翠玲是个有心眼儿的,知道皇后一定会拦,也不等她开口,拔腿就跑了。 宁妃得意洋洋,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昂首挺胸地盯着皇后,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了。 等马医一来,检查到那马有问题,皇后吃不了兜着走! 年宿宿与秦君郁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个是高兴自己帮了他一回,一个是高兴她居然这么关心自己。 因为实在耽误太久,皇帝带着几位皇子和一堆大臣走到看台这边。 皇后看着秦泽海,眉心拧成了“川”字,眼中浓浓的不安,但秦泽海并未读懂其中之意。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久也没个回话的。”皇帝语气愠怒。 两个皇子,一个被绊住,两个还被绊住。 他倒要瞧瞧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众人大气不敢出,生怕惹上麻烦。 秦冠清将事情的始末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秦泽海越听,心越慌,事情是怎么从年姑娘身体不舒服发展到请马医来来给御马做检查的?他明明哪一步都没听漏,怎么就将注意力转移到马上了? 阴脸毒辣的目光缓缓投到年宿宿身上,难不成她是故意的? 什么看到马发疯撞人,都是骗人的,她的最终目的就是让马医给马做检查! 秦泽海气得肺要炸了。 可年宿宿是怎么知道马有问题的?他明明小心谨慎…… 不等他细想,马医和太医一起匆匆赶来。 太医给年宿宿做检查,确认没问题,是惊吓过度导致的精神混乱,休息一会就好了。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李瑶鸢挽着年宿宿的胳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幸好你没事,吓死我了。” 年宿宿扬了扬嘴角,很快又放下,这种局面她笑不出来。 “皇上,真要给马做检查吗?”皇后最后再问了一遍。 皇帝疑惑:“怎么?皇后觉得不妥?” 他虽然不信一个小姑娘能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但事关生命安全,他不敢赌。 让马医给马做个检查并不会耽误太久,求个心安罢了。 皇后:“臣妾只是觉得,皇上这么做,未免让人非议太子的办事能力。 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御马真的有问题,只凭年姑娘自己的想象就让所有人惶恐不安,这不是在打太子的脸吗? 如果皇上足够信任太子,相信他的办事能力,就不会相信那些虚无之语了。” 宁妃无语,但她不出声,因为等一下她还要给皇后致命一击,若此时开口显得她是故意针对皇后,不能让皇上有这种念头产生,否则那张底牌就不好使了。 皇帝觉得皇后说的有点道理,但不多。 “皇后娘娘多虑了。”秦君郁拱手对着皇帝,“如果因疏忽而让父皇受伤,儿臣罪该万死,现在有避免危险的机会,儿臣不要那些虚名,只愿父皇龙体安康!” 皇后就多嘴提这一句,非但没达成目的,反倒给秦君郁提供了表忠心的机会。 皇帝二话不说,让马医去给御马做检查。 在等待的期间里,几位公公去抬了把龙椅来放到看台上,皇帝坐龙椅,五名皇子侍立左右,其他人以皇后为首立在台下,静待结果。 皇后与秦泽海暗中对视了一眼,从他眼里读到疑惑和质问,皇后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现在除了担心事情败露皇帝会降罪秦泽海外,还担心秦泽海会怀疑她。 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不多,都是他信任的人,而她也在其中,如果计划泄露,她也是嫌疑人之一。 皇后心里很不安。 从秦奉天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皇后的神情,慌恐……心虚…… 他从未在强大的母后脸上看到过这种情绪。 联想起刚才母后阻扰父皇验马,他怀疑这事跟母后有关系。 可母后怎么会害父皇呢? 秦奉天想不明白。 两刻钟后,马医回来了。 皇后和秦泽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马医跪在台下,战战兢兢地说着检查结果:“回秉皇上,御马的确有问题,它食用了大量的癫狂散,在腹中还未完全消化吸收,推测是昨夜服下的。” “昨夜服下”这几个字很关键,为秦君郁洗脱了一点嫌疑。 因为昨日所有人都在营地,谁都有下手的机会。如果是秦君郁,他大可在前一天下药,没必要非等到昨夜人都到齐的时候,被人发现的风险太大。 秦思逸真诚发问:“什么是癫狂散?” 马医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点点头,示意他说。 第154章 对号入座 马医道:“癫狂散是一种含大量红花的刺激性药物。马中了癫狂散,只要一跑起来,血脉偾张,药性发作就会发狂,不受控制,人骑在上面,下不来又停不住,只能被马牵着到处乱撞。” 这段话刚好映证了年宿宿“鬼上身”时看到的画面。 有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人用一种好奇打探的目光去看年宿宿,有的人吓出一身冷汗。 谁能想到,年宿宿的疯言疯语竟救了皇帝一命呢? 年宿宿本人也震惊得不行,她本来只是猜测那马有问题,没想到真给猜对了。 不过现在没有人将心思放到嘉奖年宿宿上,他们更关心谁是给马下药想谋害皇帝的那个人。 皇帝震怒,“竟有人想谋害朕!”他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底下的人非常默契,吓得一抖,“扑通”跪倒了一片,一个两个,头底得几乎埋进了土里。 秦泽海抖如筛糠,他昨夜给心腹的药就是癫狂散。 为了确保药没问题,他特地打开检查过,无味的红色粉末,融于水会变无色。 在原本的计划中,皇帝骑着失控的马在林子里发生意外,被人发现后救回,再检查马有无问题,到那时癫狂散已经完全消化,查无实据。 没想到这个步骤提前了这么多,马腹中还有药物残留。 汗如雨下,他不敢擦,挤了挤眼睛把挂在眼皮上的汗抖下。 皇帝召来马奴询问情况。 马奴不敢隐瞒,从实答道:“回皇上,昨夜子时马官带着奴才们将马检查过一遍,均没有发现问题,于是便各自回了营帐,直至今早卯时喂粮,也都没发现异常。 其余的奴才一律不知,请皇上明察!” 马奴也害怕得很,生怕皇帝一个震怒,让他赔葬。 皇帝挥手让马奴退下。 他气从鼻出,胸膛起伏剧烈,可见有多生气。 事已至此,秦泽海没办法掩盖马被下了药这个事实,但他可以把锅甩到别人头上,因为马医只能检测出癫狂散,却查不出谁下的药。 他心里有了点希望。 “皇上。”秦泽海直起腰身拱手作揖,在一众伏地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 皇帝:“说。” “臣以为,太子殿下全权负责围猎的事宜,供给皇上使用的御马出现问题,太子殿下应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是要解释,实则将下药的人指向秦君郁。 皇帝仍旧沉着脸,没有说话。 秦文渊小手握拳,忍不住为自家大哥说话:“父皇,儿臣年纪虽小,但是也懂得明辨是非,若是因为围猎由皇兄负责,出了事便全算到皇兄头上,谁还敢做事? 照皇叔所说,若是儿臣与某位大臣不对付,儿臣是否可以在他的地盘上杀人?事后称,地是他的,人定也是他杀的。 若父皇在围猎中出事,皇兄第一个就是被怀疑的对象。这对皇兄有什么好处?这样栽赃陷害的事,明显有人故意为之,皇叔怎么会看不出来?” 秦泽海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孩竟如此伶牙俐齿,自己险些被绕进去了。 “皇上明鉴,臣只是说,太子殿下有责任,并非说太子殿下就是下药之人。”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秦文渊后槽牙都咬碎了。 秦文渊听出来了这位不怀好意的皇叔意有所指,所以针对那一点去驳他。 但没想过秦泽海话里话外隐晦地针对秦君郁,却并没有直白地说出来,你一与他争论,他便说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说过。 这种人说话就是让你听得发火,又无从反驳,一反驳反而会被说成对号入座,做贼心虚。 秦君郁暗中伸手将秦文渊拉了回来。 秦文渊一脸愤愤,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儿。平时隐藏得再好,也总有露出小孩心性的一面。 秦君郁:“父皇,那人既然敢在眼皮子底下下药,说明他身份地位都不低,否则断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诚如皇叔所言,这事儿臣有责任,尚未发生任何意外,儿臣就已经是众矢之的了,不敢想父皇若骑上御马去狩猎……那儿臣岂不成千古罪人了?” 皇帝沉吟片刻,看向秦泽海。 秦泽海立马心虚地低下头去。 他又道:“谁最想儿臣与父皇绝裂,儿臣出事谁获利最大,谁便是给御马下药的人。” 字字句句都指向了“庆王党”。 庆王本人还没听懂秦君郁的意思,皇后与秦泽海听懂了,如临大敌。 秦君郁已经怀疑到他们头上,再往下一查,难保不会查到线索。 就在此时,宁妃站了出来。 宁妃眨着无辜的大眼,战战兢兢地说:“皇上,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后眼睛一眯,觉得危险已经来临。 皇帝以为她又耍小性子或是又要与皇后争什么,无奈地吐了吐气,挥手道:“说吧。” 宁妃娇纵,他一向知道的,这种时候也不指望她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只迁就着她,让她把话说完后能安分待着便是。 但没想到宁妃这次真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宁妃:“昨儿夜里,臣妾营帐外跑来一只山猫又是叫又是闹的,扰得臣妾不得安枕,等派人出去抓时,它便不见了。 这倒不打紧,但臣妾怕这山猫会惊扰圣驾,于是叫人满营地地找,想把它给揪出来。 结果,猫没找着,倒是在马厩抓到了个小贼。” 她特地用了“小贼”一词,以表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抓了人。 皇帝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隐约露出危险的气息。 秦泽海心中暗叫不好,怪不得他的心腹一直没回来,怪不得他派人去太子和几位皇子那打探都一无所获,原来是被宁妃的人给抓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真的如宁妃所说,是抓山猫,不小心在马厩抓到了人吗?哪有那么多巧合? 秦泽海的里衣已经湿透。 听到此处,年宿宿越发觉得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秦君郁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没发现御马有问题?就算他疏忽了,在她提醒他时也该有所行动。但是马医是宁妃强硬地差宫女去请来的。 秦君郁从始至终,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却又身在局中。 第155章 做人要诚实 他像是个棋手,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中。 一环扣一环,他都算到了。 年宿宿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难道是秦君郁布的一个局?目的是什么?嫁祸给皇后?还是贤王? 还有宁妃,她也是秦君郁的棋子吗?还是盟友? 那她呢?如果她没有装疯将所有人引过来,把马的问题指出来,秦君郁又打算用什么样的方法让众人知道马被下过药? 她算是他掌控之外的一个变故吗? 年宿宿的疑虑太多,多到脑子超负荷了。 皇帝发话:“人现在在哪?” 宁妃:“臣妾以为只是个偷马赋,便将他绑在一个放杂物的小帐篷里了。” 她囧迫地笑了笑,“看守的人也只有一个,他应该不会逃了吧……” 逃当然是不会逃了,看守的人也不止一个。 她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维护自己在皇帝心中的愚昧无知,天真无邪的形象,二来是为自己开脱做铺垫。 皇帝没有责怪她,反而觉得她帮了自己大忙,立马派侍卫跟着她的宫女去拿人。 很快,一个穿着黑衣的暗卫被擒上前来。 两名侍卫压着他的肩膀,将他按跪下去。 秦泽海心里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就是赌暗卫不会出卖他。 暗卫都经过严苛的训练,毅力和心性比普通侍卫要强上一百倍,不会轻易出卖主子。 秦泽海就是看中这一点才让暗卫去下药。 皇帝用一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审视着暗卫。 片刻后,他问:“昨夜是你给朕的马下了药?” 暗卫将脸一别,沉默不语。 皇帝又问:“你是受谁指使来给朕的马下药?” 暗卫仍旧不说话。 秦泽海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不愧是他的人!面对皇帝亲自审问,丝毫没有露怯。 但下一秒—— 暗卫一字一句地说:“是贤王指使我去给御马下药的。” 说完后,他脸上的五官扭曲了起来,是一种让人看不懂的表情,到底是震惊还是疑惑?或是痛苦? 秦泽海如被雷劈,脑子“轰”一下空白了。 怎么会…… 宁妃也懵了,这不是皇后的人吗?他怎么供出贤王来了? 那张纸条写的明明是“今夜,皇后,马厩”,她以为拿捏住了皇后的把柄,没想到是秦泽海的。 缓缓想过之后反应过来——她替他人做了嫁衣。 那人故意提到皇后是为了引她过去,实际皇后与这件事根本就无关! 宁妃恨得牙痒痒,她这一天算是白忙活了! 秦泽海千算万算,没算到年宿宿有个系统,系统有个叫“真心实意丸”的道具,能让人说真话。 年宿宿心里吐槽了一句:磨磨唧唧的,麻烦死了。 她一颗药丸直接解决,秦君郁还少了一顿审呢。 她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今日这一出是秦君郁将计就计布的一盘棋,目的是让秦泽海自食恶果。 既然最后结果都一样,她干脆用“金手指”帮他一把。 年宿宿从秦君郁脸上也看到了惊讶的神情,他肯定也没想到暗卫就这么招了。 皇帝看向秦泽海的眼神都变了,阴郁深沉。 他没有问秦泽海,而是继续审暗卫,“你是贤王的人?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是他的人吗?” 暗卫如实答:“我是贤王的暗卫,专门负责秘密任务,身上不能留有任务证明身份的东西。” 皇帝没想到他这么袒诚,心里反而不敢信了。 “你既然是暗卫,为什么要出卖你的主子?” 年宿宿:好问题。 暗卫应该不会说自己被控制了吧?就算他说了估计也没人会信。 暗卫:“我不知道,我觉得应该要说实话,做人要诚实,骗人是不对的。” 众人:…… 年宿宿:好朴实无华的理由,感觉下一秒老师马上要夸暗卫小朋友好样的,再给他颁个奖状。 暗卫说完这句话很想立马死去。 他不受控制地说出卖了主子就算了,怎么还用这么弱智的理由? 主子听了会怎么想?应该恨不得回去把暗卫营的人再调教一遍吧? 而秦泽海都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他的下属出卖他了,理由是做人应该诚实,不能说谎。 他真的很想说一句:实在不行你就闭嘴,不说话也是另一种诚实。 皇帝也哽住了。 “呃……贤王你教出来的人确实挺不错的。” 秦泽海露出个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皇上谬……” 还没说完,他马上意识到这是皇帝在套话呢于是立马张口,将“谬赞”改成了“明鉴”。 “皇上明鉴啊!臣从没有做过这种事!” 暗卫脱口而出:“你有,昨天晚上就是你给我癫狂散的。” 秦泽海:…… “你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污蔑我!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他一边骂一边挤眉弄眼。 暗卫也挤眉弄眼,试图回应他,但开口却是:“我是贤王派来的,没有什么好处,身为暗卫,理应替主子卖命。” 秦泽海服了他了。 放弃了与暗卫的交流,他对皇帝道:“皇上,臣没有理由谋害皇上!不能凭这人的一面之词就定臣的罪啊!臣是您的亲弟弟啊皇上!”秦泽海痛哭流涕,连兄弟情都搬出来了。 皇帝敢对他起杀心,那就是不顾手足之情。届时他的儿子们争夺皇位定是一场腥风血雨,就连做父亲的都做不到兄友弟恭,又怎么要求儿子们做到呢? 事关未来几十年五位皇子们的命运,皇帝无,论如何不能杀秦泽海。 “既然如此,那便去搜,若在贤王营帐里搜出来癫狂散……”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由秦君郁带队,领一小队御林军前去搜查。 年宿宿在最后排跪着,见他们离开便偷偷跟了过去。 秦君郁走在最前头,年宿宿只能经过御林军才能与他说上话。 才越过倒数第一个,士兵马上警觉起来,“什么人!” 最后两人做势就要将她擒住。 “等等。” 幸亏秦君郁出声及时。 他朝队伍后方走,眼神始终在年宿宿身上。 “你们先过去搜,本王等会就过去。” 御林军应是,整齐有序地离开。 第156章 反转反转再反转 年宿宿与他并肩慢步朝前走。 两人都沉默着。 年宿宿不知从何问起。 秦君郁已经猜到她的目的,先开了口:“你想问我是不是提前知道马被下了药,也知道是贤王干的,将计就计利用他的计划对付他。” 他语气十分肯定。 年宿宿默认了,低着头看脚尖。 听他这么说也知道这就是他布的局。 而她居然傻到疯疯癫癫地演了一出戏,就为了提醒他这个始作俑者。他肯定觉得很可笑吧? 年宿宿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连带着脸也蒙上一层阴霾。 秦君郁突然停下来。 年宿宿也只好站定,侧头看他。 他眼中满是真诚,“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让你担心了。 我原以为这个计划每一步都在自己的计算之内,但是没料到年姑娘聪颖过人,心细如发,竟然发现了马有问题。 更没料到你这么大胆,敢当着父皇和皇后的面装疯来提醒我。” 前面听得她挺骄傲的,就是后面这个“装疯”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听出来他语气中的笑意,她更是红了脸。 “所以是我自作聪明,坏了你的计划咯?”她阴阳怪气地问。 年宿宿堵气般双臂环胸,大步流星往前走,秦君郁连忙追上去解释:“没有没有,多亏了年姑娘,这次帮了我个大忙!否则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让父皇知道马有问题。” 他说得跟真的一样。 “刚才还说每一步都在掌控之内呢,现在又说没计划好?” 她生气的时候两条腿捣腾得比谁都快。 饶是秦君郁比她高一个个头也得小跑着才勉强跟上她的速度。 好说歹说哄了一路,抵达秦泽海的营帐后,年宿宿终于肯暂时将两人的“仇恨”放到一边,心平气和与他说起正事。 提前赶到的侍卫仍在里面搜查,翻箱倒柜,各种东西倒地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毛毡门也能想象到里面是什么样的画面。 两人没有即刻进去,而是在门外等着。 年宿宿吐纳出一口浊气,顾虑重重,“这些人可信吗?” 万一其中混入了秦泽海的人,这不是给他提借了销毁证据的机会吗? 秦君郁道:“可信。御林军是父皇的人,此次出行围猎,带的人不多,来的都是父皇极信任的。 而且,他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信不过的人去办。” “所以皇上挺信任殿下的?” 秦君郁笑而不语。 年宿宿立马就懂了。 皇帝之所以派他来,是因为秦泽海支持庆王,他身为太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帮秦泽海脱罪。 很快,御林军搜查完,整齐列队给秦君郁回报:“殿下,没有搜到。” 秦君郁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有些不甘。 他进了营帐,年宿宿跟过去。 帐内一片狼藉,但空间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也不多,搜了这么久都没发现,要么是早已销赃,要么是全给马喂下去了。 他背着手,环顾一圈,叹了口气。 年宿宿弯腰翻了翻地上倒扣的木箱,一无所获。 秦泽海既然敢下药,应该不会留下罪证。 两人出了营帐,身后跟着一队御林军,原路返回。 路上,年宿宿突然想到一个可以证明秦泽海有罪的办法,但不确定可不可行。 “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秦君郁问。 年宿宿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他听完后觉得可以一试,反正现在也没有找到物证,仅凭暗卫的证词还不能定秦泽海的罪。 回到看台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眼神各异,各怀心思。 秦君郁走上看台,年宿宿就在台下站着,引来了更多质疑的目光。 王月娇小声和林姑娘吐槽:“皇上不是让太子殿下去搜查吗?年宿宿怎么也不要脸地贴过去了?” 林姑娘:“谁知道呢,她与殿下一同回来还故意站在前面,肯定是想让大家误会她与殿下关系不一般,这种小伎俩太明显了。” 王月娇:“殿下对她都表明心意了,既不同意,也不拒绝,还来欲擒故纵这套,真贱!” 两人的嘀咕声不大,但在她俩前面的李瑶鸢一字不落地听到了。 她气不过,回头骂了一句:“恶意揣测别人,你们才是最贱的!” 若是以前,她绝对说不出“贱”这个字的,但王月娇这么骂年宿宿,她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王月娇看到她的脸,瞬间明了,“这不是跟年宿宿一起玩的那个李姑娘吗,我当是谁呢,原来也是贱人一个。年宿宿贱,你装,你们俩还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月娇骂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信手拈来,相比之下李瑶鸢的战斗力就弱很多了。她没骂过人,也不知道怎么骂人,一听那些污言秽语都觉得羞愤囧迫,更别说怼回去。 要治王月娇,还得是年宿宿。 骂又骂不过,李瑶鸢憋屈得不行,没有再理会她。 所有人都高度紧张地关注着秦君郁,没有人注意到底下三人的口角之争。 秦君郁神态自若,“父皇,在贤王营帐里没有搜查到癫狂散。” “啊……”人群中立马有惊讶的声音传出。 他们还以为板上钉钉是贤王干的,没想到什么也没查出来。 这是秦泽海意料之中的事,他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事情反转反转再反转,众人已经看不清是怎么回事了。 皇后的心经过几次大起大落,现在已经身心俱疲,但她不能让旁人看出端倪,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稳住局面。 “皇上定会查出谁才是真正下药的人,在此之前,我们所有人都有嫌疑,与其有心思担心别人,不如想想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瞬间没人敢说话了,安静得落针可闻。 秦君郁清朗的声音在此氛围中显得格外沉重,“在营帐里没有搜出癫狂散,这还不能够证明皇叔是清白的,让皇叔蒙受冤屈,本王深感愧疚。” 秦泽海总觉得这话怪怪的。 本来没搜到证据大家都偏向于与他无关,偏偏秦君郁这么一句又把他踩回了泥里。 第157章 年姑娘有办法 秦君郁嘴角一扬,很明显的笑意,他的目光从秦泽海移到皇后身上,最后停留在看台旁的年宿宿眼中。 “幸好,年姑娘想了个办法,能够证明皇叔与癫狂散无关。” 秦泽海瞪向年宿宿,刚好与她对视上,前者满是探究和警惕,后者则淡如止水。 她面向皇帝,墩身行礼,道:“皇上,臣女的确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贤王是清白的,不知道王爷肯不肯配合。” 不等皇帝说话,皇后立马出声训斥:“年姑娘,此事非同儿戏,不是女儿家后宅里的小打小闹,你可想清楚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 皇后知道年宿宿是个聪明机灵的,既然开口,就一定有九成的把握,所以她才这么怕,怕秦泽海真栽在这个小姑娘手里。 年宿宿直视她暗含警告的眼神,不卑不亢地答:“娘娘,事关皇上安危,臣女当然知道不能儿戏,请娘娘给臣女个机会,也给贤王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皇后攥紧手帕,用余光瞥了秦泽海一眼,见他面色铁青,自己的心也不好受。 “好了。”皇帝开口道:“若非年姑娘,朕现在已经骑着被下了药的马进林子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看出问题,由此可见年姑娘心思细腻。 朕便再听听,你有什么好法子能证明贤王清白。” 年宿宿莞尔一笑:“皇上,方才臣女听马医说癫狂散中含大量红花,这正是关键所在。” “哦?红花有什么说法吗?” 马医立马解释:“红花的主要功效是活血化瘀药,疏通经脉。” 年宿宿点点头,“这是红花的药用价值,但皇上有所不知,红花经常被民间的布坊用于布匹染色。红花着色力强,一但沾上十分难清洗。染色效果好,不易褪色。” 皇帝恍然大悟,“所以年姑娘的意思是,谁若是碰过癫狂散,就会被红花染上色?” “臣女正是这个意思。”年宿宿含笑道:“据马医说,御马昨夜便被下了药,到现在仍未消化完,可见药量之大。那么给马下药的人也一定会沾到手上,皇上一验便知谁碰过癫狂散。” 众人听得认真,年宿宿解释完后他们茅塞顿开。 “没想到年姑娘竟然还懂这些。” “好厉害啊,我连马医说过什么话都记不得了,年姑娘居然还记下这么小的细节。” “记得这么小的细节不是最厉害的,厉害的是年姑娘能联想到红花有染色效果,从这个角度去查,马上就能查到谁是下药之人!” 姑娘们七嘴八舌讨论着,还都伸出自己的双手,互相帮忙作证,绝对没有问题。 皇后脸都黑了。 秦泽海心虚地将手藏进宽袖下。 皇帝认可地点点头,大笑数声夸赞年宿宿:“不愧是年丞运的女儿!好!” 他给秦君郁使了个眼色,“郁儿,为确保公正,所有人都要检查一遍。” 秦君郁领命,带着两队御林军开始挨个查。 提出这个方法的年宿宿首当其冲,坦坦荡荡将手伸出去。 御林军仔细检查,确定没问题后继续下一个。 一刻钟后,在场的人都洗清了嫌疑。 只剩暗卫和秦泽海的手还没被检查过。 暗卫被反绑着,双手握拳。 秦君郁解了他的绳子,在两名侍卫的配合下将他的手强硬地掰开,露出掌心。 秦君郁将人拖到看台上,拽着暗卫的胳膊往前,那两只红得发紫的掌心递到皇帝面前。 “父皇请看,他果然是下药的那人。” 皇帝怒哼一声,让人将暗卫拖下去。 现在就剩下秦泽海了。 御林军要检查,他不肯,双手死死藏在袖中。 他毕竟还是贤王,皇帝的亲弟弟,御林军不敢对他无礼,只能请示皇帝。 年宿宿毛遂自荐,皇帝允了。 年宿宿走到秦泽海跟前,提了提裙摆蹲下身去。 他是跪着的,她蹲下去,视线便矮了一截,稍稍抬头才能与之对视。 秦泽海眼露凶光,恨极了年宿宿。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二娘多提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个相府大小姐了。 年宿宿,聪颖过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长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可谓是才貌双绝。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会不爱呢? 也难怪二娘想将她许配给天儿。 秦泽海牙齿磨得“咯咯”响。 年宿宿摊开双掌,嫣然一笑,“来吧王爷,始终要面对的。 若你主动配合,或许还能留下最后一点尊严,否则皇上等下令让御林军擒住王爷的双臂,强势地将掌心掰开的话,场面可就十分难堪了。” 她用最明艳的笑容,说着最剜人心的话。 秦泽海瞪着她,双眼发红,连眼球都在颤动。 他的目光突然移到她的身后。 年宿宿侧目,秦君郁走到她身后。 “皇叔,是您自己来,还是侄儿亲自动手呢。”他勾起嘴角,一个阴冷的笑。 秦泽海双目猛地一闭,重重吐纳了几次,最后妥协。 他将颤抖的双手伸出去,手背向上。 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那双手上。 双手一翻转,掌心向上,但并没有颜色。 皇后再次松了口气。 秦泽海的脸突然抽搐起来,像是笑得太猛了而将五官扭曲,又像是太过兴奋失去了表情管理。 他落下一滴泪,却很是得意,面目狰狞地质问两人:“怎么样?有吗?看到什么了?” 他像疯了一样。 秦君郁握紧了拳头,当场就想给他来一拳。 暗卫的掌心发红,说明年宿宿的法子可行,但秦泽海手心没有染色,是不是说明了他是清白的? 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 “什么?居然没有染色?” “难道庆王真是冤枉的?” “那暗卫为什么一口咬定是庆王?是受了谁指使吗?” 皇帝也开始动摇了,难不成真的不是贤王? 年宿宿不紧不慢从袖口中抽出一张帕子,温柔抖开,放在自掌心上,隔着手帕她捏住了秦泽海的食指。 秦泽海的笑容瞬间消失,咬牙切齿地问:“你要干什么?” 年宿宿柔声道:“王爷,请您配合。” 第158章 皇叔是被冤枉的 她从头上拔了根簪子,用尖端探进了他的指甲盖里,从里面挑出了一些红色的粉末。 众人好奇地探长脖子往前看,离得近的清楚地看到年宿宿从贤王指甲缝里挑出了红粉末,离得远的只看到她拿根簪子刺进了贤王的食指。 秦泽海瞪大了眼睛,猛地将手抽出来,连带着年宿宿的帕子也甩到了地上。 “王爷怎么这么紧张?”年宿宿明知故问,她俯身捡起帕子,将簪子包好,转头交给秦君郁。 秦泽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指甲缝,里头的确仍有残留。 年宿宿起身回到刚才的位置。 秦君郁将帕子呈上,“父皇,年姑娘从贤王的指甲中找到了药粉残留,是否与御马所中的癫狂散为同一种,请马医一验便知。” 皇帝点了点头。 马医忙不迭上前双手接了帕子。 万众瞩目。 皇后与秦泽海快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闭上眼,万念俱灰,摇了摇头。 皇后一个踉跄,差点倒下,幸亏身后的宫女将她扶住了。 很快检测结果就出来了,秦泽海指甲盖里的红色粉末就是癫狂散。 皇帝痛心疾首,没想到自己的亲弟弟竟对他痛下杀手! 秦奉天更是两眼发黑,往后一倒,秦冠清将他扶住了。 “三弟,冷静。” 秦冠清知道他与贤王的关系亲近,这时候难免接受不了。 心里难受倒不要紧,可一但被父皇发现,这可不是小事,毕竟贤王犯的是弑君之罪,任何人同情他都是对皇帝的不敬。 秦奉天甩了甩脑袋,勉强保持清醒。 他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皇叔怎么会谋害父皇呢?他印象里皇叔一向温文儒雅,谈笑风生。 皇叔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有误会! 秦奉天很相信秦泽海。 皇帝掐了掐眉心,“人证物证俱在,贤王,你还有何话要说?” 秦泽海无话可说。 就在这时,秦奉天冲了出来。 “三弟!”秦冠清没拉住他。 他跪倒在皇帝面前,掷地有声地道:“父皇!皇叔一定是被冤枉的!儿臣清楚皇叔的为人,他绝不可能做这种事!一定是遗漏了什么细节!” 秦冠清两眼一黑,他这个三弟是真拎不清啊…… 他这么一出头,皇后吓得差点晕过去。 皇帝脸色更难看了,好不容易按下去的怒火,又燃了起来,怒视秦奉天。 秦奉天颔首低眉,没看到他的表情。 本来秦泽海的处境就够艰难了,秦奉天再这么力挺,皇帝只会更恨秦泽海,还会厌恶这个儿子。 皇后双腿发软,由宫女搀扶着踉踉跄跄走上看台。 宁妃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刚走到秦奉天身侧,她就跪了下去,不像是主动跪的,更像是没站住摔了下去。 皇后带着哭腔,声音发颤地说:“皇上,天儿年纪还小,不懂事……” 皇帝不等她说完,目不斜视抓起旁边太监手里的茶盏摔了过去,在离皇后三步远的距离瓷杯落地。 看台的地板是结实的青石板,瓷杯一碰立马碎成了好几片,褐色的茶水四溅,将皇后的常服染了一片深色,滚烫的茶水潺潺流到皇后的膝盖前。 “还小!不懂事!”皇帝怒喝:“你用这个理由为他开脱多少次了!” 皇后不敢哼声。 秦奉天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抬眸直视皇帝,“父皇,您不要迁怒母后,有什么事儿臣一个人承担!” 皇帝冷笑,“好,好得很!现在倒知道要担责任了!以前朕交代你做事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个态度! 维护皇叔你挺身而出,保护母后你义不容辞。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 皇帝发了极大的火,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了这段话。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出声。 事情发展到现在,好像牵扯出了更多的矛盾……皇家内部的矛盾,皇帝与皇子间的矛盾…… 皇帝气得脸红脖子粗,“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为他喊冤!” “你与谁亲近,与谁交好,朕都没有过问过,更没有说阻拦你,但你总该知道什么人该信,什么人该防。 若是你不能明辨是非,朕便只好将你送回学宫重新学一遍道理!” “什么人该防”明显指的是秦泽海,皇帝不满自己的儿子与他走得太近。 秦奉天想再度反驳,皇后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他只好偃旗息鼓。 “皇上,天儿是被臣妾宠坏了,所以将凡事都看得太简单,说话也直来直去,他就是觉得贤王平日待他极好,又亲近,所以不相信贤王会做这种事,他绝无别的意思。” 皇后怕再这样深究下去,会发现一些不得了的秘密。 而且秦泽海事情败露已是事实,与其把自己也牵扯进去做无谓的救援,倒不如摘得干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秦泽海与皇后想到一处去了,虽然他这次没能得手,但只要还活着,就有机会。 天儿是要做太子的人,他更不能受牵连。 为今之计,是要把伤害降到最小。 他打定主意,猛猛叩头,痛哭流涕:“皇兄!臣弟是一时受奸人蒙蔽,鬼迷心窍才给御马下药的!臣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请皇兄恕罪!” “受奸人蒙蔽?”皇帝冷笑,“受谁蒙蔽?” 皇帝当然是不信的。 但秦泽海推了个替罪羊出来,那名大臣毫不犹豫就认罪了,说是自己挑唆贤王这么做的,愿意承受任何责罚。 这么明显的张冠李戴,偏偏皇帝没有任何办法,不仅是因为这个“替罪羊”忠心赤胆,无论怎么威逼恐吓,他都说是自己挑唆的贤王。更因为秦泽海是他弟弟,他不能赶尽杀绝。 最后的处决是褫夺贤王的封号,禁足三个月,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探望,罚俸禄一年。 那名替罪羊直接被处以死刑,府中男丁充军,女眷贬为奴籍,终身不得赎身。 这一场杀鸡儆猴,目的不仅是威摄众人,也是警告秦泽海不要再动歪心思。 谁是始作俑者,皇帝心里门儿清。 至于秦奉天,皇帝让人明日一早将他送回京城,禁足一个月。 皇后当场晕了过去。 此案总算了结,年宿宿松了口气。 第159章 姐姐再帮我一次 闹了这么一出,众人心中都惴惴不安。但皇帝并没有取消今日的狩猎,反而要立即出发,想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一行人中,除了皇帝有这个好兴致,其他人都各怀心事,谁还有心情去打猎?但皇帝要去,他们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得陪着。 由于御马出了问题,秦君郁将自己的马给了皇帝使用,他留守营地。 皇帝没有意见,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心也需要安抚。 皇帝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朝林子里进发,轰隆隆响震天的马蹄声逐渐远去,队伍消失在视野里。 姑娘们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真正地松了口气。 皇帝在时她们都胆战心惊,伴君如伴虎果然说得没错,这么一对比下来,就连冷冰冰的太子殿下都亲和多了。 姑娘们聚成一团从大门往营地里走。 秦君郁和年宿宿走在最末尾。 年宿宿心事重重,低着头也没看路,一头撞上了个结实的胸膛,熟悉的雪松味扑鼻而来。 她揉着发热的额头,“嘶”了一声,“殿下您什么时候有挡人路的习惯了?” 秦君郁挑眉,“明明是年姑娘自己走路不看路撞到本王,非但一句道歉都没有,还要把错都推到本王身上?” 年宿宿瘪嘴,丢下一句抱歉,从他身旁走过。 秦君郁急了,又几大步走到她前面去,“年姑娘,借一步说话。” ……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营地东边的斜坡处。 斜坡上长满了杂草,并不高,刚好到脚腕处,在坡下,很远很远的那边,在青草地的尽头,是一条大江,将对面的黑土地和脚下的青草地隔成了两个世界。 秦君郁见她盯着远方发呆,便解释道:“过了那条江就是北戎人的地盘。” 年宿宿点点头,她只是在想,如果从这到江的那头要用多长时间? 她盘腿坐了下来。 秦君郁也不拘礼,在她旁边坐下,甚至往后一倒,躺了下去,双掌枕在脑后。 年宿宿斜睨他一眼,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他们在饶平的那一夜…… 在去西肃国的路上,在饶平停下休整时,年巧月用马粪弄脏马车,她与秦君郁趁马车清洗的时间溜了出去。 他们也是在这样一块草地上,两人并肩躺着,头顶高悬的月亮,既皎洁又明亮,繁星闪耀,仿佛浩瀚的宇宙就在眼前。 她问秦君郁,想不想当皇帝,他说不想。 那时她真正地揭开了他内心深处最隐晦的某一部分,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秘密告诉她。 角色转换,到他提问时,却只是问了“年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现在想起来,恍若隔世。 年宿宿轻笑出声,侧躺下去,手支起脑袋看他,嘴角止不住溢出笑意。 秦君郁好奇:“笑什么?” “你还记得在饶平那一夜吗?” 他想了想,“记得。”随后又补充:“你胆子真大,竟敢问本王想不想当皇帝,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他故意恐吓她。 年宿宿一点儿也不怕,反而朝他点头致意,“那我还要多谢太子殿下没有去揭发我咯!” 秦君郁终于忍不住笑了。 心情总算轻松了点。 年宿宿平躺下去,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人都豁达了。 他们肩并肩躺着,脸上都挂着或深或浅的笑,语气轻松平常,停顿和节奏都毫无章法,仿佛在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殿下叫我来所谓何事啊?” “想和年姑娘说声谢谢。若非你想癫狂散中含有大量红花,可以通过检验手上有无残留来确认谁才是那个始作俑者,本王估计还得大费周章来查线索。年姑娘这次帮了本王一个大忙。” “哦?那殿下可得好好谢谢我。” “年姑娘想要什么谢礼?” “嗯……” 年宿宿灵光一闪,知道想要什么了。 “我需要殿下帮我一个忙……” …… 日薄西山,皇帝回营,收获颇丰。 营地中央已经架好了大大小小的火堆,火堆上是结实的铁架子,就等着皇帝狩猎归来,将兽肉架上去烤。 与猛兽经过半日的的激烈角逐,皇帝与同去的大臣、公子们已经忘记了白日里的不开心,个个面带笑容,聊着天进入大营,随后各自回了营帐去清洗身上的血迹,准备参加今天晚上的庆祝夜宴。 宫人们拖着鲜血淋漓的猎物到营地后方处理,路上遇到几个姑娘险些将她们吓吐。 年宿宿倒没什么感觉,她去了趟年巧月的营帐,告诉她今晚与自己坐一块,原因没有说,只警告她,不想被人弄死就乖乖听自己的。 话说得重了点,但能吓住年巧月。 到了夜宴的时辰,年巧月直接在年宿宿营帐外候着,要与她一起过去。 毕竟在猎场,她能倚靠的人不多了。 她白天时本来想去安慰开解秦奉天的,结果被赶出来了。 秦奉天明日就会被压送回京,她来这的目的是为了与秦奉天多接触,如今这个结果,她还怎么实施自己的计划? 年巧月心中一直很不安,想求年宿宿帮忙。 年宿宿出门,见到她并不意外,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走吧。” 年巧月搅着手帕跟在她身后,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眼见就要到主帐,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姐姐!”她突然喊了一声。 年宿宿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眉头稍稍拧起,不悦地问:“怎么了?” 年巧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又求我?!”年宿宿崩溃了,“你……怎么一遇到麻烦就来求我呢?我跟你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吗!” 好笑的是,她每次都答应了,因为那个破系统! 年巧月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姐姐你就再帮我一次嘛。你只要把我塞进明天庆王回京的队伍里就行了,我保证安分守己,不会惹麻烦的!” 年宿宿嗤之以鼻,“来的时候是你求我带你来的,现在又求我把你送回去,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不帮!”她怒不可遏,转头就走。 久违的冰冷机械音响起:【警告!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第160章 我可以帮你骂她 年巧月正要去追,没想到年宿宿突然停下来转身对她一本正经地说:“好,我答应你。” 年宿宿:…… 年巧月:…… 两人都沉默了,一个是无语,一个是震惊。 “真的吗?”年巧月高兴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姐姐真的愿意帮我吗?” 年宿宿答应帮她她自然高兴,就是前后的态度变化太大,她没反应过来。 不过回想起前几次求她帮忙也是这样,一开始坚决不同意,甚至出言讽刺,但没等说两句,她又突然答应了。 年巧月已经习惯了年宿宿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做派。 年宿宿无奈点头:“帮帮帮。” 【听话的宿主才是好宿主哦!】 年宿宿:我敢不听吗?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年巧月喜笑颜开,小跑上前亲昵地挽着年宿宿的胳膊,“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 “咦。”年宿宿一身鸡皮疙瘩,将她甩开后往旁边躲去,“别动手动脚啊,我跟你没那么熟。” 她都怀疑年巧月的脸皮是不是水泥钢筋混凝土做的了,怎么能一面与她针锋相对,一面与她装作“哥俩儿好”的样子。 反正她做不到。 “我可以帮你,但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得照做不误,听到没有?”年宿宿指着她问。 年巧月乖巧点头。 只要能和秦奉天待在一起,她可以忍辱负重。 她往前一步,年宿宿立马后退:“停!不准靠我太近!” 年巧月“哦”一声,又退了回去。 年宿宿确保她不会再像刚才那样粘上来,这才让年巧月跟着她往主帐走。 主帐内。 男子坐左侧,女子坐右侧。 相比起到宫中赴宴的拘礼、谨慎,众人在此时的状态要放松许多,没有身份地位的讲究,觥筹交错间谈天说地。 皇帝还没到,席间也不见其他皇子,几位大臣和公子们已经喝到兴头上,姑娘们陆续进来。 年宿宿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让年巧月坐在她的右侧。 “等会别惹事。”年宿宿又嘱咐了一遍。 年巧月仍旧点头答应。 一刻钟后,皇帝与四位皇子说笑着入了帐内。 皇帝牵着秦文渊的手,侧头与身侧的秦君郁说话,喜上眉梢,可见心情不错。 秦冠清和秦思逸跟在后面,两人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秦奉天没有来。 虽然皇帝下令明天将他遣送回京,但并未禁止他来参加今夜的庆祝晚宴,据说他主动闭门思过,反省自己。 皇后借口说身子不舒服也没来。 皇帝坐在上首听完太监的汇报,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营帐内欢歌笑语的气氛并没有被这个小插曲破坏。 皇帝使了个眼色,太监立马会意。 一拍掌,帐门被掀起,太监、宫女们端着色香味俱全的烤肉入内,每人桌上都摆了四碟,分别是烤兔肉、烤野猪肉、烤鹿肉和烤野鸡。 姑娘们眼睛都亮了。 “哇,烤鹿肉我从未吃过呢!闻着就很香!” “不知道这野猪肉和普通的猪肉有什么区别哪?” 大胆的王月娇更是直接说:“我们吃的这些烤肉都是皇上带着皇子们去打的,所以是不是相当于皇上和皇子们亲自给我们打猎物做烤肉吃?” 话听着大差不差,意思可是相差甚远。 皇帝与皇子们打猎,猎物制成烤肉与众人分享,与民同乐,这是所有人的福泽。 但要说要皇帝与皇子亲自去打猎给他们当晚餐,就有些不分主次,不懂尊卑了。 幸亏皇帝并没有听到这话,否则难免会动气。 身旁听到的林姑娘没往深层次想,知道王月娇喜欢二皇子,便顺着她的话揶揄道:“说不定做你这碟子免肉的兔子还是二皇子亲手猎的呢!” 王月娇又高兴又害羞,还要故意矜持地反驳:“说什么呢!就算是二皇子猎的,也不是专给我一个人吃的。” 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还期待着二皇子心里其实想着她。 林姑娘一向知晓她的小心思,继续哄她:“说不定二皇子一箭射杀兔子时想的就是能带回来给王姑娘做成烤兔肉吃呢!” “哎呀!”王月娇更不好意思了,嘴角咧到太阳穴去。 两人说笑的声音不大,但附近几人都能听见,其中就有年宿宿和李瑶鸢。 李瑶鸢坐在年宿宿的左手侧。 听着王月娇自多作情脑补了一出大戏,她虽知道是假的,脸色也不大好。 她觉得二皇子不该被人随意拿来玩笑,更不是谁拿来自我悦的对象。 “还好吗?”年宿宿侧了侧身子,靠近她低声问。 李瑶鸢苦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她说什么是她的自由,就算再气也没有去骂人家的理由。” 年宿宿不敢苟同,“怎么没有?想骂就骂,难道还要翻黄历挑个吉日吗?” 她挑了挑眉,一脸坏笑,“你要是气不过,我可以帮你骂她,你在旁边听着,怎么样?” “别别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闹开了不好。”李瑶鸢压低声音与她商量,“等哪天私下遇到她再骂一顿尽兴,怎么样?” 年宿宿重重“嗯”了一声。 王月娇与林姑娘不知说到了什么话题,不怀好意的目光朝她们这边投来,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变成窃窃私语。 年宿宿狠狠瞪了她们一眼,随后低头吃肉。 皇帝与几位大臣回味完白天在林子里的飒爽风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点年宿宿名:“对了,年姑娘,朕还没赏你呢。” 交谈声渐渐平息,众人纷纷看向年宿宿。 他们心里都清楚皇帝为什么要赏她。 白天处置完秦泽海和秦奉天,皇帝马不停蹄地去打猎了,直至天黑才回营,从开宴到现在,没人敢提白天的事,生怕触皇帝的霉头。 于是年宿宿立了大功也没人提起。 有的人是怕惹皇帝不快,而有的人是见不得她好,巴不得所有人都忘了这事。 皇帝眼中含笑看着她,“年姑娘,你今日救驾有功,若非你发现御马有问题,朕现在是死是活都未可知,所以你想要什么,朕都答应你。” 第161章 可以成为朋友 年宿宿对于领赏还是很积极的。 她笑着站起来,“臣女只是误打误撞发现了御马有问题,算不得什么大功。 再说,皇上吉人天相,就算臣女没发现问题,皇上也一定会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皇上赏罚分明,所以才会嘉奖臣女,但臣女以为太子殿下才是功劳最大的,不敢居功。” 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功夫还是得做足。 就像过年亲戚塞红包要打几个回合太极,我可以装模作样说不要,但你不能真不给。 皇帝哈哈大笑,指着年宿宿和下首的宁妃笑道:“这丫头,不仅脑子灵光,嘴巴也伶俐,还知道不敢居功,把郁儿拉出来陪她。” 因为白天年宿宿无意中推波助澜帮了一把,所以宁妃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宁妃:“年丞相的女儿自然是不差的,臣妾瞧她是个机灵的,喜欢得很,皇上可不能因为她这么推辞就真不赏人家了,否则臣妾都替年姑娘觉得委屈呢。” “这是自然。”皇帝点点头,又看向秦君郁,“郁儿今日贡献也不小,本来想私下问你的,既然年姑娘提了,便一起赏了吧。” 秦君郁起身抱拳,“保护父皇是儿臣分内之事,不算有功,无功不受禄,父皇只赏年姑娘就是。” 皇帝无奈,“没想到朕也有四处碰壁的一天,连赏赐都没人要。” 秦冠清连忙接话,“父皇儿臣想要!看在儿臣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的份儿上,也给儿臣一些赏赐吧。” 年宿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想到这二皇子也是个语言艺术家。 这一笑,众人的目光再次汇集到她身上。 “年姑娘笑什么?”秦冠清大大方方地问,一点也不会因为自己说完话就有人笑出声而感到尴尬和难堪。 王月娇觉得她是故意想引起二皇子的注意,鄙视地翻了个白眼。 年宿宿清了清嗓子,敛下笑意,解释道:“臣女只是二皇子说话很有趣,并无别的意思。” 秦冠清失笑,“年姑娘这可就太谦虚了,在姑娘面前,本王甘拜下风。” 宁妃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老二说话一向不着边际,难不成年姑娘的想法也这么天马行空?” 皇帝表示赞同:“能让老二说出甘拜下风这个词的人,一定不简单。” 宁妃:“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性子又像,说不定还真能玩到一起去。就是老二常年不在京,估计没什么机会与京中的姑娘们接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谁听不出来宁妃有意让年宿宿和二皇子多接触?说不定她心里已经认准这个儿媳妇了。 有的姑娘已经开始担心皇上不会因为这个而把年宿宿许配给二皇子吧? 年宿宿是相府大小姐,若嫁给二皇子就一定是正妃,那她们再想嫁只能做妾,就算是侧妃,也是妾。 谁愿意做妾呢?如果是庶女倒心甘情愿,可若为嫡女,是断不肯给人做妾的,就算这个人是二皇子也得深思熟虑。 很快,秦君郁就给她们喂了一剂定心丸。 秦君郁平静地开口:“二弟与年姑娘心性相似,的确可以成为朋友。” 宁妃听出了他的意思,无非是将年宿宿和秦冠清的关系往朋友方向引,这样一来皇帝也不会动婚配的念头。 她脸色不好看,但也没说什么。 秦冠清一笑而过,并未反驳。 姑娘们燥动的心情稍稍平复,但也不能完全放心。 女子的心思最是细腻,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们都能查觉到二皇子对年宿宿是感兴趣的,这种兴趣超越了朋友,但又达不到爱情的程度。 若是让他们再多接触几回,二皇子说不定真的会爱上年宿宿。 至于年宿宿是怎么想的,她们并不在意。 皇帝又把话题拉回赏赐上。 两人推来推去,最后皇帝决定赏秦君郁一把上古宝剑——承影剑。 秦君郁曾见过一次承影剑,并且对它很感兴趣,皇帝当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便把剑赏了他。 年宿宿则是答应随时可以实现她一个心愿。 年宿宿求之不得,能让皇帝欠下一个人情这可比金银珠宝稀罕一万倍! 两人高高兴兴谢恩。 王月娇嫉妒得不行,又和林姑娘说起年宿宿的坏话。 “你说她怎么就知道御马被下药了呢?隔那么远,谁都没发现,偏偏她看见了,肯定有阴谋。 说不定她和贤王是一伙的,先是帮贤王下药,随后又出卖贤王来求赏赐!” 王月娇恨得牙痒痒,明明是她的猜测,却说得跟事实一样。 林姑娘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无稽之谈。 王月娇没脑子,她也不想做无谓的解释,顺着她的意说就好。 “我也觉得奇怪,说不定还有些我们不知道的腌臜事。” 王月娇冷哼一声,朝年宿宿身后的小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会意,俯身给年宿宿倒酒。 年巧月举杯敬她,“姐姐,恭喜你,立下大功,不仅得到皇上的赏识,还拿到了赏赐。 不像我,什么都不会,以后要多仰仗姐姐了。” 年宿宿一见到酒就警惕起来。 她今天晚上一口酒都没敢喝,就是怕发生什么变故。 原书中属于年巧月的酒被她喝下,这才酿成大祸,这次她不打算再替年巧月挡那一劫。 有一点让她想不通的是,药是什么时候被下到酒里的?又是谁下的? 在场的人纵然有很多看不起年巧月的,但不至于下药来害她。原书寥寥数笔带过,并未写清谁是真的的凶手。 现在身在局中,她分析不出来谁是下药之人,就没办法防备,只能更加小心谨慎。 那年巧月手上这杯是有问题的酒还是没问题的酒? 年宿宿端起手边的酒盏,并没有发现不对劲。 年巧月仰头一饮而尽,眉头稍稍拧起,可见不是常喝酒的人。 年宿宿观察了一会,发现她面色如常,便将自己的酒杯递到了唇边。 ——侧后方的王月娇死死盯着她的动作,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只要年宿宿喝下那杯酒,今夜一定是她这一生最不堪回首的一夜。 第162章 真正的女主 一想到年宿宿名声扫地,万人嫌弃,她就忍不住扬起嘴角! 年宿宿的嘴唇刚碰到酒面,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酒怎么有一种…… 她仔细闻了闻,确定自己闻到了几种药材的味道。 顶级中药学研究主任可不是浪得虚名! 但这也可能因为是药酒,所以才会有药味。 保险起见,她回头问方才给自己倒酒的侍女,“这是什么酒?” 侍女没想到还有这一环节,就算知道答案,也因为紧张而答得支支吾吾:姑娘,因考虑到小姐们甚……甚少饮酒,不胜酒力,所……所以,给小姐们上的都是山梨酒。” 年宿宿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吗姐姐?”年巧月见她突然这么问,有点担心自己喝的酒是不是有问题。 年宿宿摇头。 山梨酒和葡萄酒一样是果酒,它们的区别在于一个是用梨酿的,一个用葡萄。而且山梨酒要更清甜,度数不高,适合不常饮酒的人饮用。 用梨做原料,怎么会出现中药味? 她又不动声色闻了一下。 肉桂、生姜、附子…… 这三样东西都具有温热属性,作用是扩张血管和增加血液循环。其中附子毒性较大,能刺激人的神经。 不出意外的话里面还有致幻的药物。 原本属于年巧月的那杯酒居然到了她手上。 年宿宿心中划过一抹疑惑。 她不知道那个下药的人现在是不是正在某个角落里盯着她。 如果她不喝,还会有下一杯递上来吗? 年宿宿朝年巧月笑了笑,“巧月妹妹,应该是姐姐敬你才对。” 她将手中的酒塞到年巧月手里,拿着年巧月桌的杯子和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来,喝下这杯,明天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她将酒一饮而尽。 年巧月一听事关明日的计划,毫不犹豫将酒喝了。 年宿宿心里安慰自己:对得起自己就好,剩下的就交给报应吧。况且她帮了年巧月那么多次,也该拿点利息。再说有秦君郁在,年巧月不会出事的,就算出事也是她来背锅,所以根本无需自责。 这么一想,她好受多了。 年宿宿朝年巧月笑了笑。 年巧月心中偷笑,觉得年宿宿蠢,每次都会被自己利用。 侍女见酒被年巧月喝了,犹豫着要不要再倒一杯给年宿宿,她朝王月娇的方向看去,求一个指示。 王月娇心里将年巧月骂了个狗血淋头,年宿宿这么谨慎,她妹妹怎么这么蠢?别人给她酒她就喝? 王月娇朝侍女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动手,以免被发现。 一个人有问题大家只会觉得是她个人的原因,但两个人有问题就是群体事件了。 侍女默默退下。 年宿宿一直观察着年巧月的情况,见她好像并无不适,心里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判断错误了。 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想看节目助兴,姑娘踊跃报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出风头的机会。 年巧月蠢蠢欲动。 她悄悄脱下头上沉重的饰品,准备起身,却被别一个姑娘抢先,她只好失落地再等。 年宿宿一阵心惊肉跳,剧情又照着原书的轨道走了。 但好像她与年巧月的角色调换了。 应该是喝了有问题的酒的“年宿宿”毛遂自荐上去跳舞,然后药性发作,当场出丑才是,现在这个人成了年巧月,这是怎么回事? 年宿宿将系统叫了出来。 年宿宿:为什么现在的剧情越走越偏了?蝴蝶效应也不是这么个效应的吧? 【宿主,系统早就提醒过您,不同的选择会影响剧情的走向和自己的结局,同时也会影响书中其他角色的人生。】 年宿宿:那是什么支持着这个世界的运转?不就是那本小说吗?现在剧情不可控,所有角色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变化,还怎么运作? 【书中的世界是不受文字禁锢的,我们的系统自成一个独立的世界,宿主您来到这个世界,可以自主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年宿宿:你们不是个背锅系统吗? 【给原女主背锅是宿主改变这个世界要付出的代价。相应的,原女主享受了宿主提供的帮助,她也要付出人生被改变的代价。】 年宿宿茅塞顿开。 所以这个所谓的背锅系统根本不是为原女主服务的,而是作为一个平御书中世界运转的工具。 能量是守恒的,她得到了某些东西,就得失去某些东西。 年宿宿:那你们那个背锅999次就能回现实世界在这里起什么作用? 【宿主有权在书中世界创造自己满意的人生,也有权选择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年宿宿彻底懂了。 她改变了这个世界,年巧月已经不再是女主。 而她,才是真正的女主,拥有选择权,可以创造一个自己想要的世界,走上自己理想的人生道路。 书中的其他被作者创造出来的角色,与她这个拥有自主意识的不被设定者相比,只是npc。 【宿主,你是我工作这么多年来,遇到过的最早发现系统规则的人。】 年宿宿:不要太崇拜我。 【温馨提示,宿主的目标人物已经行动。】 年宿宿立马将意识拉回现实,往旁边一看,年巧月已经不在了。 朝席位中间的过道望去,年巧月站在正中间,俨然一副准备翩翩起舞的模样。 年宿宿松了口气,幸好还没出事。 她并不担心年巧月,因为白天在斜坡时她让秦君郁帮自己个忙,就是与今夜的事故有关。 与年宿宿一样关注年巧月的还有王月娇。 虽然没能让年宿宿中计,但把年巧月整死也不错,毕竟她不仅对这个庶女没什么好感,还十分厌恶她。 年巧月被嫡女们看不起,还要硬挤进那个圈子,导致很多小姐把她当成个笑话。 王月娇也是其中之一。 她冷着脸,抿了口山梨酒,等着看好戏。 年巧月摆好姿势,随着琵琶声翩翩起舞。 才过两个拍子,她就浑身发热,脑子也有些沉重,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舞蹈姿势都记不起来。只觉得皮肤发烫,很想脱衣服。 年宿宿朝对面的秦君郁使了个眼色。 秦君郁虽然自顾自地饮酒,一副若无旁人的模样,但余光一直在她身上,所以她一有动作他立马就注意到了。 她并未告之是什么原因要他这么做,只知道按计划行事。 他双指夹起一颗花生,朝年巧月的膝盖骨弹射过去。 第163章 拿捏李瑶鸢 年巧月的左腿突然一曲,突然卸了力,朝前扑倒。 谁也没料到这个意外,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年巧月。 殿前失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得看皇帝心情如何。若皇帝本就有怨气,就算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也得狠狠罚一顿。但是并没有人关心年巧月会如何。 比起年巧月突然摔倒更令众人意外的是——秦君郁帮年巧月解围。 秦君郁走到年巧月身边将她扶了起来,朝皇帝颔首致意,“父皇,儿臣有一事未曾上报,因想着是小事,便做主瞒了下来,现在看来,儿臣有必要说出来替年二姑娘澄清一下,她并非有意殿前失仪。” 皇帝听后,抬手示意他说。 “当时父皇正带着皇弟和众大臣在林子里打猎,年姑娘来问儿臣借令牌去请太医,说是年二姑娘身体不舒服,年二姑娘得的什么病,病得有多重,儿臣并不知情,但目前看来是没好全,所以才会摔倒。” 此次随行的太医一共四位,除皇帝外,想要请太医诊治的人都要先递帖子上去,经过几层审批才能看病。 当时营地里能话事的就秦君郁这位太子,所以他这么说并没有人怀疑真实性,反而觉得年宿宿是个好姐姐,为了妹妹竟求到太子门上去了。 顶着灼灼的多道目光,年宿宿离席,走到秦君郁身侧从他手中接过迷迷糊糊的年巧月。 “巧月妹妹并非故意冲撞皇上,实是身体吃不消才会失力晕倒,请皇上恕罪。” 她低着头,心疼地看着怀里的妹妹,俨然一副好姐姐的模样。 皇帝最后没有计较,让年宿宿把人带回去休息,秦君郁护送她们离开。 王月娇眼见着三人一起离开了营帐,自己的计划彻底作废,气得将桌上的一壶山梨酒一口气灌完。 林姑娘并不知道她的计划,只觉得疑惑,此事与二皇子无关,是太子殿下和年家两位姑娘走得近了些,她生什么气? 王月娇一股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很,林姑娘与她搭话时她的态度不咸不淡,还有点儿不耐烦。 三人出来后年巧月的药性彻底发作,双手忍不住去扒衣领。 秦君郁原本与年宿宿一左一右,一起搀着她,见她动作这么放肆,吓得撒开手一蹦几步远。 “我去!”瞬间失去平衡的年宿宿踉跄了一下。 全部重量一刹那落到了她一个人身上,左边没了支撑点,她只能尽力抬高年巧月的右边身体才能维持她不倒在地上,但年巧月在不停地乱动,她很难控制得住。 “秦君郁你干嘛!”她急得直呼秦君郁大名,“快来帮忙啊!” 听到前三个字秦君郁先是一愣,心跳猛地加速,对上她那双怒火冲天的狐狸眼时,心虚地上前将年巧月倾斜的扶正。 “年姑娘,不是本王不想,而是她……”秦君郁面露难色,根本不敢往下看一眼。 年宿宿只顾着尽快把人拖回去了,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认真想了想这的确是个麻烦,他们总不能守着年巧月一夜,若放任她这样下去肯定要出事。 最后她想到了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年宿宿认真地问他:“你们那种一个手刀砸在后脖梗上能把人打晕的武功是真实存在的吗?” 她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到过,不知道在现实中实施起来是什么情况。 秦君郁立马懂了她的意思,目不斜视,一记手刀击中年巧月的后脖梗。 年巧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秦君郁松了口气,一把将人扛到肩膀上,他原地转了半圈,把脸对着年宿宿,肯定道:“应该是真的。” 他倒有闲情说笑,年宿宿的心在帐内时吊到了嗓子眼,到现在都没能彻底放松。 两人沉默地往年巧月的营帐走去。 …… 他们离开后,主帐内气氛仍旧活跃,姑娘们乐此不疲地商议着要展示什么才艺。 林姑娘跃跃欲试,也想参与,可林月娇兴致索然,托着腮喝闷酒,并不关注那边报名的情况。 她做什么都是与王月娇一起的,眼下不好丢下她。 “娇娇,就算山梨酒不烈也不能这么喝呀。”她抢走了王月娇手里的酒壶,摇一摇,发现所剩无几,干脆全倒进自己的酒杯中。 王月娇呆呆看着一处,心情郁闷。 “娇娇,别这么消沉嘛,要不我们也去跟她们玩吧?”林姑娘双眼发光地盯着右侧聚在一起的几个姑娘。 她们正商议着排一支舞献给皇上,现在正筹备阶段。 林姑娘也是学过好几年舞蹈的,每回到这种展示才艺的环节,她都紧张又期待,想要表现,却又害怕做不好,犹犹豫豫,上台的姑娘一个接一个,直至这环节结束她也没能迈出那一步。 现在她鼓足了勇气想参与,想叫上王月娇陪自己一起,这样底气足一点。 她期待地眨着星星眼。 王月娇一口回绝:“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吧。” 林姑娘虽然气馁,但仍有一丝冲动。 没想到王月娇又补了一句:“这群狐媚子,想尽法子绞尽脑汁要勾引二皇子,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她恶狠狠地剜了一眼。 林姑娘脸上划过一抹尴尬,怏怏地坐回位置上,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动展示才艺的心思。 王月娇环顾一周,只有李瑶鸢安分守己坐在坐座上,姿态端庄,举手投足都是优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和那群叽叽喳喳的女人比起来,李瑶鸢在王月娇心里排到了第一。 但因为李瑶鸢和年宿宿交好,瞬间跌到了最后一名。 一看见李瑶瑶,王月娇就想起年宿宿那副可恶的嘴脸! 治不了年宿宿,一个懦弱的李瑶鸢她还不是随便拿捏? 王月娇嘴角扬起,阴险地笑,心中已经想好主意了。 陈家小姐作了一幅画,是皇帝带领五位皇子在林中围猎一头猛虎的画面。 老虎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发红的兽眼紧盯着皇帝,五位皇子左右护法,脸上毫无惧色,手持弓箭对准猛虎,蓄势待发。 皇帝从容不迫地坐在马上,俯视着老虎,睥睨万物的王者气质油然而生。 更细节的是五皇子与太子共乘一匹马,太子持弓,五皇子拉弓,寓意了太子与五皇子关系好,互相信任。 第164章 七律诗 皇帝看了后笑得合不拢嘴,让随侍公公将话收起来,回宫后挂到御书房,还大赏了陈姑娘。 这对一个姑娘来说是莫大的殊荣。 陈姑娘忙不迭跪地谢恩。 赏赐一结束,排群舞的姑娘们也准备好了,正准备自荐,却被王月娇抢先。 她们并没有生气,这种事情本就是先到先得。 王月娇笑容大方,声音嘹亮,“皇上,臣女无才无德,估计是得不到皇上的夸赞了。 但臣女听说李姑娘最善诗词歌赋,不如让李姑娘现场作一首诗来助助兴怎么样?” 李瑶鸢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了周围一圈,只有她一个姓李的。 她与王月娇有过节,被针对也正常。 但王月娇一看就是提醒了解过节知道她临场发挥不行,所以才让她当场作诗。 皇帝:“李姑娘?哪家的李姑娘?” “工部判事官李知义之女——李瑶鸢。”王月娇缓缓看向李瑶鸢,笑里藏刀。 李瑶鸢落落大方站起身,“回皇上,臣女的父亲正是李知义。” 宁妃:“这丫头倒是个端庄稳重的。” 一个人再怎么隐藏自己的内心但气质是很难改变的,从行为举止就能看出来她大致的性格。 皇帝认同地点头,“朕也觉得甚好。” 他一拍大腿,“今夜除了方才陈姑娘作了一幅画之外都是些歌舞,不如李姑娘来开个头,若谁有意也想参与,朕一律有赏。你们觉得如何?” 自然没人敢说不好,纷纷赞成。 李瑶鸢骑虎难下,她倒不是不会作,就是需要思考得久一点。 王月娇为了增加难度,还提多一个要求:“既然要写,不如就写有挑战性一点的,我们以酒为题作七律诗怎么样?李姑娘要是作不出,就得自罚一壶凌云酒。” 李瑶鸢脸色苍白。 古诗有两种诗体最难写,一种是五绝,一种是七律,王月娇点明要七律,作不出就得罚一壶堪称盛京最烈的凌云酒,这不明摆着想让她下不来台吗? 皇帝乐呵呵地答应。 她没有办法,只好绞尽脑汁开始想。 帐内众人都安静下来,与李瑶鸢一样也在想要如何作这七律。 王月娇得意洋洋,坐下来盯着李瑶鸢看。 见李瑶鸢眉心紧锁,攥紧手帕,一看就是想不出来,她瞬间心情舒畅。 一刻钟后,皇帝酒都喝得有点乏了,宁妃看气氛不对,开口提醒:“李姑娘,还没想好吗?” 李瑶鸢勉强说了一句:“琼浆玉液醉人心,入口生津忘俗事。” 后半句她想不出来,甘愿认输。 “臣女才疏学浅,让皇上失望了,臣女自罚一壶凌云酒。” 王月娇就等着这一刻呢。 男子桌上的都是凌云酒,并不难寻,她立马使眼色让侍女拿了一壶过来,亲手递到李瑶鸢面前,“李姑娘,请。” 李瑶鸢面如土色,拿了酒壶,手都在颤抖。 她连山梨酒都只敢小酌,更别说是凌云烈酒。 她咽了咽口水,始终不敢喝。 “皇上,让李姑娘喝这等烈酒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她一看就是不会喝酒的人。”宁妃替她解围。 宁妃早就看出来王月娇在刻意为难李瑶鸢,只是她以为李瑶鸢能应对,所以才没开口阻止,没想到这丫头输了。 她与李瑶鸢没有交情,但在西肃国公主的接风宴上是见过的。 李瑶鸢在秦冠清吹箫之后弹奏古琴,两首曲子是一样的,当时众说纷纭,大多认为李瑶鸢企图用这种方式引起二皇子注意。 宁妃当时就注意多了两眼,纯属好奇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毕竟她琴弹得的确不错,经过观察,发现她举止大方,端庄有礼,所以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现在王月娇刻意为难,宁妃有些看不惯,便多嘴管一下闲事。 皇帝为难,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规矩定好在前,他怎能随意更改? 李瑶鸢一向懂察言观色,她朝宁妃笑了笑,“多谢宁妃娘娘体恤,但臣女没有完成七律诗,理应按照约定喝一壶酒。” “这孩子是个实诚的,朕喜欢!”皇帝对李瑶鸢的印象更不错了。 姑娘们如临大敌,宁妃替李瑶鸢说话,皇帝又说喜欢她,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她们不约而同看向二皇子。 就在此时,秦冠清起身离席,越过几张矮几,穿过过道,走到李瑶鸢身边。 两人站在一起,还真有几分夫妻相。 李瑶鸢愣愣看着他,“二……” 秦冠清拿走她手里的酒壶,“父皇,这酒,儿臣替李姑娘喝了。” 一壶酒,他三两下就灌进了腹中,嘴角残留一点酒渍,他随意用袖口一擦,把酒壶递回给李瑶鸢。 所有人都惊呆了。 姑娘们心碎了一地。 王月娇瞠目结舌,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瑶鸢还没说什么,秦冠清已经回了自己的座位。 宁妃笑得意味深长。 心里想着,若是李瑶鸢当她儿媳妇的话也不错,可自家儿子好像对那个年姑娘也很上心,这两个姑娘,让她挑一个她还真选不出来。 也怪不得儿子犹豫不决。 “老二还是改不了怜香惜玉的毛病。”皇帝揶揄他。 秦冠清笑哈哈:“父皇,怜香惜玉怎么能算是毛病呢?” 父子俩开着玩笑,一大部分人都没有玩乐的心情了,特别是姑娘们,心都死了。 王月娇对李瑶鸢已经恨之入骨,认为她抢走了二皇子。 李瑶鸢察觉到许多恶意的目光,全当视而不见。 ——此时秦君郁已经扛着年巧月到了她的营帐。 年巧月住的地方不近不远,营内黑灯瞎火,也没烧炭,一进去就能感觉到周身萦绕着寒气。 秦君郁摸索着大概的部局将年巧月丢到床上,这时年宿宿刚好点亮烛火。 秦君郁活动活动肩膀,睨了一眼床上不省人事的年巧月,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宿宿忙活着在帐内的各个角落里翻找银丝炭,背对着他应了一句:“有人在我的酒里下药了。” 他挑了挑眉,眼神落在床尾的一个小木箱上。 又看看年宿宿,不知道在翻什么,反正一直没找到。 他单手将木箱拎起,丢下年宿宿脚边,鞋尖顶着盖子往上一勾,将木盖挑开,问道:“你在找这个吗?” 第165章 本王替李姑娘喝 “对。夜里冷,不烧炭指定得冻生病。” 年宿宿拿了炭和炭盆到角落里,若无旁人地开始点火。 秦君郁把话题带回去:“那杯酒怎么会是年二姑娘喝了?” “我让她喝的。”年宿宿大方承认。 “我与殿下的计划本就是把她带出来。她喝那杯酒,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但若我喝了,我怕会出事。” 年巧月自有她来兜底,可她只有自己,断不能冒险。 银丝炭被点燃,还得烧一断时间才能变成暗火,炽热的火焰烤得她脸发烫。 秦君郁走到她身后,影子将她包裹,他温柔地说:“就算是你,也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很慢,很轻,很坚定,不容质疑。 这句话将她的心烤得发烫。 年宿宿快速地吐纳了几次,拍拍烫得发痛的双颊,她扭头朝他笑,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殿下不会真把菊香园编的谎言当真了吧?” “什么谎言?”秦君郁一脸坏笑,双臂环胸,故意反问。 火光打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让人琢磨不透。 年宿宿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哼一声把脸转回去。 帐内安静得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他的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年姑娘怎么确定那是谎言呢?” 年宿宿脑中闪过好几种想法,唯独不敢深思那个最接近正确答案的念头。 明明他的意思这么明显,可她仍持怀疑的态度,不断地说服自己是她想多了。 她紧张到舌头打结,“殿下什么意思?” 秦君郁笑而不语。 身后响起脚步声,年宿宿回头一看,这人已经走到帐门前了,也不给个解释。 他掀起帐门离开。 她起身追出去,语速和脚步一样快,“殿下!” 秦君郁停下来等她。 月光之下,两人并肩走着。 营地的人几乎都在主帐内,小姐公子饮酒玩乐,侍女随从在旁伺候,一时间外面冷冷清清,比头顶的月光还要清冷几分。 这种气氛之下,年宿宿反而不知道怎么问出口了。 他们在朝主帐的方向走。 她没话找话,“殿下,巧月妹妹应该不会醒那么快吧?” 秦君郁:“最早也得明日。” 年宿宿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很想问他刚才在帐中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最终没问出口。 路上能看到人陆陆续续朝这边走,宴会已经结束了。 他们一起送年巧月回去,所有人都知道,所以现在走在一起也不用避着人。 远远的,就看到李瑶鸢和秦冠清在主帐的门边说话。 年宿宿心里狐疑,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什么了? 李瑶鸢与他面对面站着,因身高差,她仰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二皇子,多谢你方才替我解围。 或许是因为别的人或什么事才让二皇子这么做,但确确实实让帮了我,所以……” 她墩身,“多谢二皇子。” 李瑶鸢有自知之明,她与二皇子的交情,还不足以让他当众为自己挡酒,所以要么是因为她与年宿宿交好,要么是因为宁妃帮她说过话…… 秦冠清的心思被明晃晃戳穿,有点尴尬。 “李姑娘别这么说。你与年姑娘是好友,年姑娘又与皇兄走得近,本王只不过想卖皇兄一个人情罢了。” 他鲜少有对姑娘撒谎的时候,这算一次。 他是因为年宿宿才帮李瑶鸢的,但这事与秦君郁没关系。 反正是自家皇兄,不坑白不坑。 没想到话音刚落,两位主角来了。 “哟,本王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桀骜不驯的二弟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帮一个本王根本不认识的姑娘?”秦君郁阴阳怪气地说。 年宿宿也学着他的语气,双臂环胸,上下打量,“哟,我一个小女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二皇子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帮我的朋友解围呀?” 她笑嘻嘻地搂住李瑶鸢,“怎么啦?我不在有人欺负你啊?” 李瑶鸢摇头,“没有,是我自己的原因。” 秦冠清:“你还不了解李姑娘吗,就算人家踩到她头上了,她也会说是自己挡住了别人的路。” 年宿宿一时竟听不出来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但的确没说错。 看来秦冠清对李瑶鸢还是有点上心的,否则也不会对她的心性这么了解。比如问他年巧月人怎么样,他一定会说“我怎么知道?” 李瑶鸢脸微微发红。 “当着人家姑娘的面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秦君郁冷冷地吐槽了一句。 “皇兄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秦冠清顿时就不服了,眯起眼细细回忆起来秦君郁这些年的所做所为。 “记得十六岁那年,你我兄弟二人一同踏青,路上有姑娘对你一见倾心,上来就要送香荷包。皇兄你后退了一大步,说:好漂亮拿远点。” “十七岁那年,将军府的小姐当众向皇兄表白,皇兄你后退一大步,说:谢谢你,不准再喜欢了。” “十八岁那年,还是将军府的小姐,要随父出征去南疆,临行前与你告别,哭得稀里哗啦,我见犹怜,皇兄你后退一大步,说:快上马车,几万人在等你一个。” …… 数起秦君郁当年对姑娘的冷血发言,几乎能出一本书了。 年宿宿笑得不能自己,就连一向端庄稳重的李瑶鸢,都笑得用手帕捂脸才让自己没那么失态。 秦冠清学起秦君郁那冷冰冰的语气,没有十分像也有九分像,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画面是什么样的。 秦君郁黑着脸,背手离开。 年宿宿笑得更大声:“哈哈哈……” “皇兄居然也有吃瘪的时候,实在是痛快!哈哈哈……” 两人爽朗的笑声混杂着荡进无尽的黑夜中。 李瑶鸢缓了缓,敛起笑意,有一瞬间很羡慕年宿宿,能肆无忌惮地大笑,能不顾形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她就像是一个精致的木偶,身上永远线着线,一举一动都被控制着,线的尽头是家族,是弟弟的前程。 她突然很失落。 第166章 互相试探 年宿宿发现了她心情低落,笑容渐渐淡去,担心地问:“怎么了?刚才受委屈了?是不是王月娇又为难你了,我去揍她!” 她撸起袖子就要去找王月娇,李瑶鸢连忙将人拉住。 “年姑娘,我真没事,你别……别去得罪她。”她使了个眼色,想让秦冠清帮忙劝一下年宿宿。 秦冠清如临大敌,惶恐地摆摆手,表示自己得罪不起这个姑奶奶。 年宿宿怒哼一声,盯着秦冠清,“二皇子你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谁针对李瑶鸢,秦冠清给她解了围,所以才会有刚才道谢那一幕。而这个针对李瑶鸢的人大概率是王月娇。 “这是你和皇子说话的态度吗?”秦冠清气到笑出声,并无怪罪之意,“你胆子不小啊。” 年宿宿正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二皇子、三皇子。 “不说算了。” 她拉上李瑶鸢转身离开。 李瑶鸢没反应过来,走了好几步才想起来什么,回头朝秦冠清点点头,算是告别。 秦冠清满面春风,也朝她颔首。 目送两人离开。 秦冠清回头想去找秦君郁时已经不见人影,他回了自己的营帐。 …… 秦君郁原本是要回营帐的,路上遇到了个小宫女,自称是宁妃的人,宁妃有事要与他面谈,请他到帐中一叙。 他犹豫了片刻,随宫女过去。 宫女带他去到营地最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营帐。 宫女立在门外,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对着帐门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殿下,娘娘说那边人多眼杂,恐惹人闲话,所以请殿下到此见面。” 秦君郁斜睨她一眼,认出来这是宁妃的贴身宫女,暂且相信她的话,抬手掀开帐门。 他先是观察了帐内全貌,确定没有地方可以藏人,这才抬步进去。 宁妃侧对着门坐在案边,两杯热茶,手上一杯,对面还有一杯,显然是在等他。 听到动静,她转头去看,见到来人后露出个笑脸,笑不达眼底。 “殿下,坐吧。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就不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 “为了殿下和本宫的安全着想,所以才让宫女把殿下引到这偏僻的小营帐来,殿下应该能理解吧?”宁妃这么说是为了打消秦君郁的疑虑,为了两人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说事。 妃子与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子私下见面,若被传出去有人拿来大作文章,要么是私通叛君,要么是结党营私,她谨慎点无可厚非。 秦君郁紧绷的眉心突然舒展开,“当然。”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怀鬼胎。 “娘娘请本王过来,不只是为了喝茶吧?” “殿下应该知道本宫喊你来是为了什么。” “本王不是二弟,猜不透娘娘内心所想。” “真猜不透还是猜中了不敢说?” “还没有什么是本王不敢说的。” …… 两人互相试探,谁都不敢先露出真实的想法。 一杯茶入喉,宁妃给他倒了第二杯。 秦君郁已经没什么耐心,若非宁妃是秦冠清的母妃,他态度不会这么好,更不会有喝茶的闲情逸致。 他没有动第二杯茶,“是宁妃娘娘请本王过来的,如今来了娘娘又防备着不肯说出真实目的,等娘娘什么时候愿意说了,本王再过来吧。” 他起身要走。 宁妃急了,“等等!” 秦君郁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烛火在双眸中跳动,那一双火球般的眼瞳静静盯着她,仿佛能灼见人心。 宁妃莫名有种压力感,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明明是与自己儿子差不多的年纪,她面对秦君郁却总有一种被高位者凝视压迫的感觉。 她僵硬地笑了笑,“本宫并非不信任殿下,只是觉得殿下是聪明人,能猜到。” 秦君郁重新坐下,没有接她的话。 宁妃只好把真实目的说出来:“本宫是想当面道谢。” “谢什么?” 宁妃嘴角一勾,“殿下不必再藏了,本宫已经全然知晓。” “娘娘在说什么,本王当真不知。”秦君郁面不改色。 两个人仍在相互套话。 宁妃见他不上套,又不能明着说,只好真话掺着假话来试探他,“其实今日那名暗卫并非本宫的人抓到的,而是有人送到了本宫的营帐门前,留下纸条说此人是皇后的人。” 秦君郁眉心一拧,很是不解,“娘娘的意思是说,暗卫是贤王的人但有人故意给娘娘透露他是皇后娘娘的人,想借娘娘的手对付贤王是吗?” 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宁妃反而不知道这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若纸条真是秦君郁留下的,她都全盘托出了,他大可直接认下,两人说不定还能结盟,各取所需。 可他不承认,反倒帮她分析起局势来,难不成是信不过她? 宁妃按下疑惑,顺着他的话问:“人难道不是殿下送来的?” 秦君郁否认:“本王若是昨夜就知道有人给马下药,为何不直接把人带到父皇面前去?反而等到今日? 说起来是本王要感谢娘娘才是,若非娘娘抓到下药的暗卫,贤王可就要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本王头上了。” 宁妃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们两人并无交情,秦君郁没必要大费周章把这么重要的嫌犯送到她手里,这可是一场豪赌。 万一她今日没提抓到那暗卫的事,没有证人,秦君郁就是事故责任最大的那一个。 谈到此处,宁妃已经明白了,秦君郁并不是那个给她通风报信的人。 她也相信秦君郁不会把他们今天晚上的对话泄露出去。 秦君郁离开后,宁妃一个人在营帐里待了许久。 …… 另一边,皇后乔装打扮成宫女的模样,偷偷溜到了秦泽海的营帐外,因有重兵在门口把守,她进不去。 皇后戴面纱,拎着个盒子上前,她给两名守卫塞了几锭银子,低声道:“庆王让我来给贤王送点东西,两位大哥通融一下。” 两名侍卫交换了一个眼神,犹豫不决。 皇后见有机会,又塞了几锭银子过去,“我交代几句话马上就出来,不会耽误太久的!” 第167章 皇后深夜私会贤王 侍卫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终于松口,“行吧,你快点儿。” 皇后连连道谢。 帐内酒气熏天,没有生火冻得可怕。 秦泽海靠着床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七八个空酒壶。 他闭着眼,不知是醉得不省人事还是睡着了。 皇后发现他后,连忙跑了过去。 打掩护的盒子顾不上,直接丢到了一边。 由于秦泽海是坐在地上的,她扑过去只能跪在地上才能抱住他。 秦泽海惊醒。 “泽海……”声音中带着哭腔和颤抖,她轻抚他的背,“我好担心你。” 秦泽海认出来,情绪由惊恐变平静,他缓缓闭上眼,回抱住她,“二娘。” 两人在寒冷的冬夜相拥,给了彼此一点温暖。 在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只有二娘冒着砍头的风险来安慰他,他怎能不感动? 被皇后这么一刺激,秦泽海酒醒了不少,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立马推开皇后,担心地问:“他们怎么肯放你进来?这不会是陷阱吧?是不是马上就有人来抓我们了?二娘!你……你快走!” 他推着皇后,要她离开。 经历白天那一番打击,他现在草木皆兵,总觉得有人想害自己。 皇后泪如雨下,再次紧抱着他,“泽海,没事了没事了,不会有人来抓我们的。” 秦泽海惊魂未定地点头,“好……好,二娘你要保护好自己。我已经被人害了,你不能再有事,否则天儿怎么办?” 皇后:“我会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为了我们的天儿,我会小心行事,你也不能放弃好吗? 等过段时间,皇帝气消了,我再吩咐几位大臣联名上书让皇帝复你的职。 禁足这三个月你就安心待在府里,放松一下心情,等我消息好吗?” 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秦泽海把脑袋埋进她的肩颈处,依恋地搂着她的腰,点点头,“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皇后就要走了。 秦泽海虽然舍不得,但为了皇后的安全还是放开手,将她送到帐门处。 皇后依依不舍地看他一眼,毅然决然离开。 秦泽海失落地坐回床边,心里空落落的,狂欢过后的寂寞感扑面而来。 二娘的到来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也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皇后低着头,避开巡逻的守卫,朝自己营地走。 她一直关注着周围的情况,却不知道背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宁妃与秦君郁见完面后自己一个人又待了一会儿才离开,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了贤王的营帐,正巧看到一名蒙着脸的宫女从里头出来。 皇帝下令,没有命令不准任何人探望贤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顶风作案? 宁妃好奇,便暗中跟着那名宫女,没想到一路来到了皇后的营帐。 宫女左右张望,确保四下无人才掀开帐门进去。 宁妃躲在木箱后,没有被发现。 宫女进去后她才出来,心中腹诽:没想到竟是皇后的人。 可皇后派人大半夜去找贤王有什么目的? 难不成白天的事皇后也有参与,只不过没被供出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宁妃激动不已。 今天费了那么一番功夫到最后皇后毫发无损,反而自己被人利用来对付贤王,她气不过,不过现在发现皇后也与此事有关也不晚。 这么想着,她绕了一圈摸到窗口后面,偷偷掀开窗帘的一角,发现那名宫女正坐在梳妆台前拆发髻。 宁妃心中生出一点异样。 等头发全部松散,宫女起身换衣,宁妃终于才看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宫女!而是皇后本人! 皇后深夜私会贤王! 宁妃瞬间被这个念头给冲击得脑中一片空白。 若是为了传递消息,皇后没必要冒着险亲自去。所以只有一种可能,皇后是特地去见贤王的。 宁妃捂住嘴巴没让自己尖叫出来。 如果他们二人真有私情,她得先找到两人通奸的罪证,好将他们一网打尽,现在不宜打草惊蛇。 宁妃蹑手蹑脚离开。 翌日。 皇帝再次带着众人外出狩猎,营地里只剩下姑娘们,以及几队驻守的守卫。 护送秦奉天回京的队伍还未出发,现在正在营地门口等着。 年巧月一大早收拾好了包袱等在年宿宿帐门外,一如来的那日,她天不亮就在东厢院外候着。 等了一刻钟左右,知画传她进去。 年宿宿穿戴整齐,在梳妆台前站着,面含微笑朝门口的年巧月招了招手。 那个笑让年巧月头皮发麻,总觉得没好事。 她将包袱交给知画,警惕地走过去。 年宿宿一把她按到凳子上,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对她下达命令:“闭眼。” 年巧月战战兢兢,抬头对上那双凌利的双眸,头发又是一阵酥麻。 她乖乖闭上眼睛。 年宿宿“三刷齐下”,对着年巧月的脸一顿扫。 年巧月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被涂了厚厚的粉,但她不认为年宿宿会这么好心帮她化妆。 刚想睁眼,就听到年宿宿怒斥:“不准睁眼!” 年巧月一个哆嗦。 不让睁眼,说话总可以吧? “姐姐,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啊?”她紧张地搅着衣角,“我只记得自己跳了舞,后面发生什么就都不记得了。今天早上一醒来就是在营帐内。” 年巧月忐忑了一早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向年宿宿求个答案。 年宿宿:“你喝断片儿了。” “啊?”年巧月眉心皱成一团,被年宿宿拿刷子猛扫了几下,不得不舒展开,“什么是喝断片儿?”她天真地问。 年宿宿难得耐心地给她解释:“就是你喝醉了,醉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 年巧月将信将疑,“可是我没喝多少啊……” “是你跳舞之后喝的,皇上看了你的舞蹈觉得跳得太好了,当着众人的面对你一顿夸,你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年宿宿一本正经地扯淡。 年巧月信了,还得意得不行,嘴角压都压不住,年宿宿又拿刷子给扫了下去。 “好了,睁眼吧。”年宿宿完成最后一笔,自豪地看着镜中年巧月的脸,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 第168章 弄死年宿宿 年巧月忐忑不安,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眼皮,只一眼,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明明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现在觉得还是准备少了。 镜中她的脸被涂成了棕色,嘴唇化成厚厚的粉色的香肠嘴,双颊打着厚厚的腮红,怎么看怎么像个乡下土丫头。 连年巧月自己都不敢认这是她。 知画也震惊了,“天呐,小姐!你怎么帮二小姐换了张脸!” 年宿宿拍年巧月的肩膀,“还没完成呢,我给你弄个发型。” 年巧月看着镜子,面无表情地落下两行眼泪,眼中的悲伤被晕染开。 “我……”她张了张嘴,香肠嘴动起来,更丑了。 她“哇”一声哭了出来。 年宿宿急急忙忙安慰她,“别哭呀!古代化妆品可不防水,你一哭妆全花了,等一下变丑了可不关我事!” 知画小声吐槽了一句:“小姐,这还不够丑吗?” 年宿宿立马不爽,“这哪丑了,多可爱呀,这可是我们斗地主里智斗地主的小农民。”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白头巾,给年巧月把头发包上,耳朵两边各扎一个白丸子。 “大功告成!” 她对自己的作品还是很满意的,但年巧月好像哭得更凶了。 年宿宿安慰她:“庆王的队伍一共就二十人,还都是皇上的人,你若明目张胆用年二姑娘的身份跟庆王回去,你让皇上知道了怎么想? 你以为只是你们二个人的事吗?到时候连累的可是整个相府!事关皇子与重臣私下结党营私,就连爹爹也得告老还乡!” 她故意往大了说,不只是为了唬住年巧月,也是防患于未然,毕竟君心难测,一个不小心,诛九族都是有可能的。 年巧月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敢再哭了。 可是她怎么能顶着这张脸去见秦奉天呢?到时候别说博好感,人没被她吓跑就不错了! “姐姐,一定要这样吗?” 年宿宿点头,“必须的,我都打好招呼了。我跟守卫说帮我带一个乡下姑母家的表妹回去,塞了好些银子他们才答应的。” 乡下,表妹…… 年巧月心如死灰,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非回去不可。 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年宿宿已经拉着她往营地大门走。 回京的队伍已准备就绪,领头的官兵见到年宿宿,态度十分客气。 “年姑娘,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呢。” 他看了眼躲在年宿宿身后的丫头,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乡下人,心里仅存的一点余虑都打消了。 年宿宿将年巧月推上前,“大哥,我这表妹本来说要跟着我过来见见世面的,哪知她胆子小,又怕生,才一天就吵着要回家,正巧你们回京,帮忙捎一程,麻烦大哥帮我照顾着点。” 官兵乐呵呵地笑,“年姑娘太客气了,我们肯定将您表妹安全送回相府。” 年巧月被安置在队伍末尾,秦奉天待在马车里没有露过面,她也就没机会见到。 年宿宿又道了谢,目送队伍离开。 将一个麻烦精送走,年宿宿省心许多。 一个年巧月,一个王月娇,整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怕什么来什么。 年宿宿回营的路上,远远的就看见王月娇气势汹汹进了李瑶鸢的营帐,她顿感大事不妙。 —— 王月娇不由分说,将帐内伺候片下人赶了出去。 李瑶鸢不悦地蹙眉,觉得她这个行为太过不合规矩。 “王姑娘,有什么事吗?为何要将我的侍女赶走?” “这就我们两个人,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如实回答我。”王月娇怒目圆瞪,一看就是故意找茬。 李瑶鸢猜到她要问什么了,无非事关昨晚二皇子帮她挡酒。 她并不想与她争论这些虚无的事,便冷了脸,道:“我与王姑娘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坦诚相待,王姑娘想要的答案,我也没有,请回吧。” 她这副淡定从容的态度更惹恼了王月娇。 王月娇三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衣领,强迫她抬头看自己。 “没有?你敢说没有!昨天晚上二皇子为什么帮你挡酒你心里没数吗!一定是你勾引他!媚惑他!” 王月娇怒不可遏,“在接风宴上,你故意与二皇子弹同一首曲子引得他的注意。在菊香园,你装可怜让二皇子同情,心疼。现在还装作写不出来诗暗示二皇子当众给你挡酒! 你不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与二皇子关系好吗!” 李瑶鸢觉得委屈,红了眼,一汪泪水将落不落,“我没有。” “你还装!”王月娇扬手要打她,“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装柔娇的大小姐!” 一巴掌眼见就要打到她脸上,李瑶鸢下意识紧紧闭眼。 ——“啪”。 巴掌声响起,但李瑶鸢并没有感觉到痛,反而听到了王月娇的叫声:“啊!” 李瑶鸢睁眼,看到年宿宿怒火冲天,攥着王月娇的手腕。 王月娇则是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那一巴掌是年宿宿打的王月娇。 “年姑娘……”李瑶鸢心中感动,同时又为她担心。 王月娇野蛮,万一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王月娇气炸了,双手扑向年宿宿。 两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 年宿宿身手敏捷,每次王月娇朝她扑来,她都能快速闪到王月娇身后,对着她的屁股狠狠来上一脚。 几个回合下来,王月娇的后背、屁股全是脚印。 年宿宿体力有些跟不上,她叉着腰喘大气,果然是平时睡太多了,看来以后要么锻炼才行。 王月娇发疯大喊:“啊!年宿宿!你死定了!” “年姑娘!小心!”李瑶鸢提醒她。 年宿宿反应得不及时,被王月娇掐住了脖子。 王月娇一得手,咬牙恨齿,下死劲掐她。 年宿宿喘不过气来,连连后退几步,背突然抵到木桌,王月娇往下一压,她睡倒在桌子上,茶壶、瓷杯噼里叭啦砸了一地。 “咳咳咳!”年宿宿扒她的手,没扒拉开,又抬腿去踢她的膝盖,她仍旧不松手,似乎真的想把人活生生掐死。 王月娇已经被仇恨蒙蔽了,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弄死年宿宿。 第169章 先天打架圣体 就在年宿宿濒临窒息时,李瑶鸢抡起木凳朝王月娇背上砸了一下。 她只是想让王月娇放开年宿宿,并非真的想伤她,所以力度收敛很多,再加上本来就没什么力量,这一凳子并没有给王月娇造成伤害,只是痛得手上失了力。 年宿宿的脖子一得到解放,她立马起身对准王月娇的小腹踹了一脚,这一脚是下了牛劲的。 “哎呦!”王月娇一屁股摔倒在地,扶着后腰痛得呲牙咧嘴,感受身体里有某根骨头被坐断了。 那一板凳不重,却也不轻,她这副娇弱的身子骨自然经受不住两次蹉跎。 她难受得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年宿宿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若非王月娇对她下死手,她也不会这么愤怒,以至于想狠狠揍王月娇一顿。 “王月娇,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年宿宿上前,又朝王月娇的胸口上踹了一脚。 伤痕不能留得太明显,否则别人问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所以她专朝王月娇身上出拳。 王月娇跟个沙袋一样,任人捶打。 期间王月娇想反击,被李瑶鸢从后面双手扯住头皮往后拉,几乎整张头皮都要被拔下来。 前有年宿宿,后有李瑶鸢,她毫无还手之力。 五六拳过后,年宿宿打得胳膊都没力气了,虚脱地扶着桌子坐下。 王月娇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哎呦!疼死我了!” 李瑶鸢撒开手,跑过去问:“年姑娘,你还好吗?” 年宿宿喘直了气,摆摆手,“没事儿。” 有事的是王月娇。 王月娇脸上没有伤,而且她拳拳到肉,估计身上也没什么伤,伤的是内里,恐怕得吃十条野山参才能补回来。 “对了,你有小名吗?”年宿宿突然问。 李瑶鸢一头雾水,“年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看了眼王月娇,似笑非笑,“咱俩这都过命的交情了,还年姑娘李姑娘地叫,多不中听啊。” 李瑶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像也是。这还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动手和人打架呢,感觉……挺好玩儿的。”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月牙里闪烁着零碎星光。 “先天打架圣体。”年宿宿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她斜睨王月娇一眼,脸上突然划过一抹坏笑,问:“要不要再来一次,这次换你动手?” 不等李瑶鸢回答,王月娇忍着痛连滚带爬跑了。 两人对视上,默契地哈哈大笑。 但李瑶鸢不由得担心起来,“我们把王姑娘打得那么严重,万一她去皇上那告我们的状怎么办? 此事因我而起,到时皇上怪罪下来,你就将全部责任都推到我头上。 我不想连累你。” 年宿宿重重叹口气,“你的担心都多余了。” 李瑶鸢不明白。 “是王月娇先来找你麻烦的,也是她先动的手,她怎么敢恶人先告状? 就算她去告状了,脸上又没有伤,总不能脱了衣服让人检查吧? 她一定不敢。”年宿宿斩钉截铁地道。 李瑶鸢仔细一想,觉得有道理,释然地笑了。 最后她们交换了小名。 “姎姎。” “芝芝。” …… 狩猎持续了十天,天气越发寒冷,隐约有下雪的迹象,往年的第一场雪都是十二月初,今年足足迟了十日,还未见落。 十二月初十,众人启程回京。 自从打那一架后,年宿宿和李瑶鸢彻底成了好姐妹,王月娇在营地那几日都不敢再惹她们,因为身上有伤,更不时常出来走动。 正如年宿宿说的那样,直到回京这日,王月娇也没敢将那日的事说出来。 回京的第二日,盛京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了。 年宿宿裹成了粽子,跑到院子里看雪。 她是南方人,对雪有一种莫名的向望。 所以就算知画千叮万嘱让她只待在内廊看,不要到外面去,她前脚点头答应,后脚知画一走她就屁颠屁颠地出到了院子。 年宿宿披着抖蓬,戴着宽大的衫帽,挡去了大部份风雪,只摊开了两个掌心去接雪。 初雪下得并不密,洋洋洒洒,像细雨一样,不一会儿整个天地就涂成了白色。 年宿宿揣着袖套跑回内廊,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脱下帽子,脸已经冻得发红。 知画提着炭炉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净秋。 年宿宿庆幸自己早她们一步回了内廊,否则被净秋看到,传到杨月蓉耳朵里,又是一顿唠叨。 她现在对这位母亲仍旧没有什么感情。 或许是因为杨月蓉对年宿宿的控制欲太强,导致她们母女俩之间有一种隔阂。 原主年宿宿没感觉到,但她看过部分原书,有上帝视角时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穿到年宿宿身上后体现得更明显了。 她的现实世界从小父母双亡,陪伴自己长大的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她对亲情、父爱、母爱其实是很陌生的。 导致现在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和这对于自己而言陌生的父母相处。 “小姐,您想什么呢?”知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年宿宿回过神来,两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净秋姑姑说夫人有话要带给小姐。”知画朝她挤了挤眼,“小姐我先进去了。” 知画提着炭炉进了屋内。 年宿宿一个人面对净秋有些无助,因为净秋和杨月蓉一样,对这位年大小姐的要求很严格。 果不其然,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姐,您是不是到外面淋雪了?”净秋板着脸,一个严厉的老妈子形象。 年宿宿不敢撒谎,点点头,“就到外面走了一会儿,戴着帽子的。” 净秋脸色缓和了点,继续说教:“小姐您是相府大小姐,端庄稳重自持最要紧。玩雪这种小孩子的习性不要有。” 她僵硬地笑着,点头如捣蒜。 挨完一顿批,净秋才终于说起正事:“夫人差人做了几套冬衣给小姐,我已命人送到西屋放着,小姐若要穿便让知画去取。 还有,夫人让我提醒小姐一句,不要忘了今天的晚膳要到正厅去用。” 净秋将话传到便走了,年宿宿想问个问题的机会都没有。 比如今天的晚膳为什么要到正厅去用? 第170章 盛京第一场雪 除了逢年过节全家会到正厅用膳外,其余时间都是在各自院子里吃。十二月十一日不是什么节日,也并非谁的生辰,杨月蓉为什么要特地来通知她? 这个问题她在知画那里得到了答案。 知画已将炭炉烧旺,屋子里暖烘烘的,关上门和外面仿佛两个世界。 “小姐您不记得了吗,每年下第一场大雪的那日,都要全家一起吃一顿饭的。” “这是你们……”年宿宿想了想,又改口:“琉璃国的习俗吗?” 知画帮她把大氅脱下,“不是啊,这应该算是相府的习俗吧。” 因为她淋了雪,雪融化后便将大氅表层的毛给打湿了,摸上去还是湿的,知画把大氅拿到炉子旁边烘烤,也顺势拉着年宿宿坐下暖手。 她继续解释:“小姐十五岁办及笄礼那日,正逢盛京落第一场雪。那场雪格外大,不过一个时辰,雪就已经淹过了脚脖子。 老爷夫人特别重视小姐的及笄礼,那日的鞭炮声足足了一个时辰不间断。红色的炮纸漫天飞,和白雪交织在一起,又一齐落地,十分漂亮。 当时来庆贺的人都说这是好兆头,瑞雪兆丰年,小姐定也是天生富贵命,果真第二年收成特别好。” 年宿宿托着腮,听得认真。 炉子烧得噼噼啪啪,她透过半开着的窗户望向外面雪白的天地,仿佛真的看到了她的及笄礼那日的盛况。 “后来,夫人就说每年盛京落第一场雪的时候,一家人都要一起吃顿饭,寓意着来年幸福美满。” 听完后年宿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能感觉得到,“年宿宿”其实是被爱的,只不过在这个时代的环境下,她承受的爱是伴随着压迫和控制的。 但不可否认,年丞运和杨月蓉很爱这个女儿。 知画将烘干的大氅挂回衣桁上,又叮嘱了一遍,“小姐,过几日雪可能会下得更大些,您出门要带好伞,穿厚点,眼见要过年了,可别染风寒了。” 知画能说出这话就是吃定了她会自己偷偷跑出去玩,防不住,只能让她做好防寒措施。 年宿宿笑嘻嘻地满口答应。 临近傍晚。 雪还在稀稀落落地下,年宿宿撑着伞到正厅。 晚上好像更冷了,她抱了个汤婆子过来暖手。 她到正厅时,时辰还早,但是净秋已经在布置碗筷了。 吃饭的桌子就在外间,门大敞着,风雪肆无忌惮地扑进来,所以旁边生了两个炉子,火烧得极旺。 “娘还没来吗?”年宿宿在一旁坐下,没话找话。 净秋忙着布置,回答她的话十分简洁:“夫人在看帐本,等会就会过来。”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静静盯着外面的雪看。 青石板蒙上薄薄的白毯子,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正厅正对着一幢高大的假山,山上亦是白雪皑皑,草木被积雪压得弯了腰。 天色渐晚,年丞运和杨月蓉是一起过来的。 年宿宿昏昏欲睡,眼皮沉沉一闭一阖的时候看到了两道身影朝正厅走来,她一个激灵惊醒了,若无其事擦去嘴角的口水,站起身来笑脸相迎。 “爹,娘。” 杨月蓉满面春风,一过来就握住年宿宿的手,眉头瞬间拧起,“手怎么这么凉?” 她看了眼桌上的汤婆子,立马明白,“水凉了也不知道喊个人给你换。” 年丞运将伞倚到门边,先坐到了主位上,笑道:“要不是你非要看完那本帐薄才过来,姎姎也不用等那么久,汤婆子也就不会凉了。” 语气并无责怪之意,开起玩笑时的年丞运更像平常人家的老父亲,而不是在朝廷上与人斡旋,老奸巨猾的丞相。 杨月蓉牵着年宿宿入座,嗔怪道:“还不是你不肯帮我打算盘,否则早算完了。” “姎姎你听听你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一大早上朝被皇上劈头盖脸一顿骂,回来还要受这管家婆的气,我容易么我。” 杨月蓉严肃地瞪着他:“自己在朝堂受了气不准带到家里来啊。” 年丞运立马认怂,“不说了不说了。” 年宿宿忍俊不禁。 一家子其乐融融,温馨甜蜜。 净秋笑着招呼人上菜。 原本是阖家欢乐的一次晚膳,此时却来了位不速之客——年巧月。 年巧月名义上是相府二小姐,但因身份尴尬,杨月蓉又不待见她,所以小型的家宴一律不通知她,没想到这次她主动凑了过来。 年巧月心中有数,也没指望这三人能给自己什么好脸色,放下伞就挑了个位置自己坐下,就在年宿宿旁边。 她笑着,“爹,女儿也想与你们一起吃顿饭。” 三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杨月蓉变脸尤为快,脸一沉立马就要把人赶走。 年丞运按住她的手,“来都来了,就一起吃吧,多双筷子的戓。”他朝净秋使了个眼色,“添个碗。” 净秋同样板着脸,不情不愿地拿来一副碗筷,重重放下。 年巧月也不觉尴尬,转头关心年宿宿:”姐姐,你身子一向不好,没冻着吧?” “没有。”年宿宿摇头,看了杨月蓉一眼,那个眼神仿佛随时要将年巧月撕碎。 她若敢与年巧月亲昵,估计也要被牵连,于是不动声色地把屁股往反方向挪了挪。 丫鬟们将菜陆续端上桌,五菜一汤,都是年宿宿爱吃的菜。 杨月蓉亲自给她盛汤,年丞运给她盛饭。 旁边坐着个眼巴巴的年巧月,年宿宿如坐针毡。 年丞运看了年巧月一眼,正巧与她小心翼翼的目光对上,沉重叹了一口气,最终向她伸手要碗。 年巧月受宠若惊,嘴角漾开笑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颤颤巍巍将碗递过去。 年丞运一碗水端平,给两个女儿都盛了汤。 但杨月蓉就不一样了,她没把饭盆端走不让年巧月吃就不错了,更别说给她盛饭。 “行了,吃饭吧,别搞得跟鸿门宴一样。”年丞运先动了筷子。 年宿宿嘴巴一工作,脑子就停机,什么都不想了,埋头狂炫。 第171章 抬妾位,入祠堂 杨月蓉不停地给她夹菜,笑得欣慰,“爱吃就多吃点,别总像以前一样,只吃几口就停筷了,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旁边的年巧月看着碗里不过半的米饭,心中酸涩不已。 年丞运:“你也吃吧,别光给姎姎夹。” 杨月蓉娇羞地笑了,“知道。” 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年巧月感觉自己是个外人,硬生生闯进了别人家里讨人嫌的外人。 她垂眸掩下眼中的失落。 缓解片刻后,她攥紧筷子,鼓足勇气抬头看着年丞运,“爹,我有件事想求您。” 杨月蓉的情绪急转直下,冷声道:“有什么事非要在这个时候说?” 年宿宿直觉不妙。 她停下筷子,看看年丞运,又看看年巧月,这父女俩目光对视僵持了好一会儿。 “什么事,你说吧。”年丞运松口。 杨月蓉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还能是什么事,不就要快过年了想要银子吗。一个西厢院就五六人,日常开销已经够大了,逢年过节还要再添一笔,真以为银子是那么好挣的。 她那个死鬼娘活着的时候也没花这么多。” 提到死去的娘,年巧月脸色铁青,但不敢反驳。 相府并不缺银子,西厢院一年的开销都没有年宿宿换季时裁新衣花得多,杨月蓉就是故意苛刻年巧月的生活费,不想让她好过。 年丞运愠怒,“好端端的又提那个人干嘛。” 年巧月的娘是年丞运的耻辱,也是他最忌讳的。 杨月蓉悻悻地闭嘴。 “月儿,你说吧,想要什么?”年丞运问她。 年巧月说出了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要求:“我想过完年让爹把我娘抬到妾位,入祠堂。” “不行!”杨月蓉反应极大,筷子往桌上一拍站了起来,怒视年巧月。 年宿宿着实被吓了一跳。 原书中也有这么一段,但应该是在围猎前的,剧情突然在这出现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她不敢吃了,这种情况下不适合吃饭。 年宿宿默默放下碗筷,正襟危坐,当一个背景板。 年丞运本来挺淡定的,现在也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朝杨月蓉点了点头,示意她坐下。 杨月蓉气从鼻出,怒哼一声坐下来。 年丞运深深吐纳一口气,问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年巧月做好了被拒的准备,也想好了说辞。 “爹,我不想再被人说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女了!我是您的女儿啊,难道您忍心我被人这么垢病吗?就算我娘身份卑微,她也是您的人,您就不能看在她早早离开人世没享过一天福的份儿上,给她一个名份吗!” 年巧月说着说着就哭了。 她是心疼她娘的,但更心疼她自己。 这么多年来,什么污言秽语她没听过?她听习惯了不代表她不在乎,她要成为堂堂正正的相府二小姐,哪怕是庶出!她也愿意! 年丞运一口回绝:“不可能!你要什么金银珠宝首饰衣裳,我都能给你,唯独这事。” 他摆手,“免谈!” 年巧月咬牙,直接跪了下去,“爹,我求您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没问您要过什么!这次是第一次,您就不能可怜可怜女儿吗!” 她哭得撕心裂肺。 年丞运额头青筋直跳。 杨月蓉怕他真被劝动了,连忙出声:“你娘都死那么多年了,有谁在乎你娘是谁,有没有入祠堂? 你这么一闹,全盛京都得知道相府的丑事!” 年丞运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气得脸色发黑,杨月蓉这话到底是在骂谁?感觉连他都骂了进去。 年巧月磕了两个头,“求您了爹!不需要什么仪式,也不需要通知外人,只要把我娘的牌位迁入祠堂就好了!” 按照琉璃的传统习俗,妾不可以入族谱,但能进祠堂受子孙的香火,也算是对她身份的一种认可,认可她是这个家族的人。 年巧月的要求就这么简单。 只要她娘的身份被认可,她就是被认可的相府二小姐,以后说媒也能嫁个好人家。 杨月蓉仍旧不同意:“绝对不可以!我不同意!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滋润,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她给净秋递了个眼神,“净秋,把她拖到祠堂去,跪在祖宗面前忏悔!直到她认错为止!” 杨月蓉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避免年丞运心软被打动。 她知道年丞运对年巧月是有愧的。 净秋立马会意,上前拿人。 年丞运没有制止,默认了这个做法。 年巧月不肯走,两人拉扯起来。 “爹!夫人!月儿求你们了!月儿就这一个要求!” “你个贱婢生的小贱蹄子!还想入祠堂!做梦!” 净秋一发起狠来,和张婆子没什么区别,都是厉害角色。 年宿宿看了都有些于心不忍。 她才心软,系统提示立马来了:【请宿主立马为年巧月背锅,限时一分钟!】 年宿宿:草?!泪水打泪白米饭,年巧月你个王八蛋! 【别骂了别骂了,一分钟倒计时开始了,超时的话电击大礼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哦!】 年宿宿无奈。 她两眼一抹黑,跪在年丞运面前,声泪俱下,“爹,是我教妹妹这么说的,要忏悔也是我去,爹不要迁怒于妹妹。” 杨月蓉三两步绕了过来,要将她拉起,年宿宿跪着不动。 “姎姎!你这是何苦呢!话是她自己说的,怎么就变成你教她了?” “娘知道你心软,这事不是你该掺和的,快起来!” 年宿宿又说:“是我挑唆妹妹的,但我也是为了爹的名声着想。” 年丞运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名声和风评,一听到这话立马紧张起来,“什么意思?” 她擦了把泪,“在围猎时,有几家小姐在背地里议论妹妹的身世,被我听到了。” 年巧月眉心一皱,狐疑:有这事吗? “你起来说,地上凉。”杨月蓉强硬将人拉起来。 年宿宿嘤嘤泣泣继续道:“她们说,妹妹是一个下等丫鬟生的,是爹在娘怀孕时情难自控,才宠幸了那个丫鬟。” 她说起这种隐晦的私事,丝毫不觉羞于启齿。 反倒年丞运尴尬得无地自容,就连杨月蓉都红了耳朵。 年宿宿心中狂喜:要的就是这个反应! 第172章 伤了底子生不出儿子 “胡言乱语!”年丞运恼羞成怒,震袖怒斥:“明明是夏丁香用了迷香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结果报应来得太快,生下个女儿就死了!” 杨月蓉脸色煞白,怒气渐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她看向年丞运。 年丞运沉默。 年巧月如被雷劈,整个人怔在原地,目光呆滞。 原来她娘是用了手段才怀上她的? 她一直以为是年丞运的错。 寂寞时与她的娘亲夏丁香发生了关系,事后却连个名份都不肯给她,在怀孕之际将她丢在后院,生产时身边只有一个产婆和一个丫鬟,甚至于她死后连个坟都没有,草席一卷丢到了乱葬岗。 这么多年,她一边恨着,一边想依靠这个冷血的爹,企图从他那得到一丝爱和关怀,自相矛盾,痛苦至极。 如今看来,年丞运也是受害者。 年巧月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凉、苦涩。 后院的丫鬟婆子们骂她、骂夏丁香时从来没提过迷香,只有一种可能——她们也不知道这回事。 或者说年丞运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过夏丁香给他下药,从杨月蓉的反应中可以看出来。 连枕边人都不知情,更何况外人? 这些年拿这事指指点点戳年丞运脊梁骨的人不少,他从未反驳过。 对年巧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如果年府的人知道夏丁香是用了迷药才爬上主人的床,那么年巧月这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连府上的狗都能啐她两嘴。 杨月蓉同样心情复杂。 她扶着桌子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双目失神。 “为什么你不早说……”她喃喃自语。 这个心结一直横在他们夫妻俩中间,杨月蓉一直以为夫君背叛了自己,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 年宿宿觉得好像没她啥事儿了,后面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着说。 年丞运话锋一转,问道:“她们还说什么了?” 年宿宿斟酌着开口:“她们说的就这些。” 虽然年丞运突然说出真相让另外两人惊心骇神,已经没功夫关心这些谣言是怎么回事了,但她也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她硬着头皮继续说:“我知道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想了个永绝后患的法子,只要把妹妹的生母悄悄抬到妾位,牌位入祠堂,这样日后就算有人再拿这事做文章,我们也有反驳的底气。” 父亲若觉得不妥,也是我的错。” 年丞运深深吐了口气,烦躁地按了下眉心。 “此事再议吧。” 他挥袖离开,连伞也没拿,只身没入了黑暗与风雪中。 这顿饭注定吃不下去了。 杨月蓉失魂落魄地离开,净秋撑伞跟着她,扶她下台阶时不忘虚扶着,担心地道:“夫人,小心些。” 正厅内只剩姐妹二人。 年巧月还跪在地上,一泄力,坐了下去,双手攀扶着凳子,给自己找了个支撑点。 “起来吧,地上凉。”年宿宿叹气。 她坐回座位上,重新拿起碗筷,都是她爱吃的,不吃多浪费。 年巧月充耳不闻。 年宿宿睨她一眼,幽幽道:“伤了底子生不出儿子。” 年巧月瞳孔一震,立马扶着凳子起来,她站在年宿宿身后,紧盯着她的背影,仿佛要盯出个洞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什么围猎时有小姐议论我的身世,都是你编的吧?”年巧月对这点还是比较在意的。 她怀疑是年宿宿编的,但也真的害怕有人私下将她丑陋不堪的身世传开,所以借此探一探真假。 年宿宿夹了块肥美的红烧肉,绊进饭里一口塞进嘴巴,口腔冲斥着香糯软烂的肉,心里满满的幸福感。 她咀嚼了几下,口齿不清地答:“我刚才说的那番也不全是假话。” 年巧月坐下来,与她对峙,“什么意思?” 年宿宿将食物咽下,喝了口茶,“意思就是,我是真心想让爹把你娘的牌位抬入祠堂的。而目的也很明确,我刚才说过了。” 年巧月攥紧拳头。年宿宿刚才的理由是不想年丞运被人指指点点,用这个法子以绝后患。 所以她,和她的母亲,对年家人来说是被人耻笑的根源吗? 想到她死去的娘和自己惨痛的过往,年巧月不禁湿润眼眶。 年宿宿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一边道:“反正你娘已经死了,抬妾而已,既保全了爹和相府的名声,也能让你以后活得舒心点,何乐而不为呢?”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年巧月咬碎一口银牙。 年宿宿见目的已经达到,不再与她废话,撑伞离开。 只要年巧月知道,她帮她是有目的,有算计的,绝非因为心软或其他原因,这就可以了。 否则年巧月吃准了自己每回都会帮她背锅,闯起祸来肆无忌惮。 雪越下越大,从正厅回东厢院的路上,年宿宿几乎是用伞顶着风雪往前走的,头缩在毛绒绒的狐毛圆领中,除了冷之外,没有被风扑到。 刚到院门,知画就提着灯出来接她了。 知画把一个热乎的汤婆子塞到她手里,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伞。 一把伞,一提灯,主仆二人快步往屋子里走。 “知画你怎么知道我此时回来?”年宿宿一边哈着白烟一边问:“不会一直在这等着吧?” 知画冷得哆嗦了一下,“没有,我算着时辰呢,想着小姐差不多时候回来了,就灌了个汤婆子来等着。” “暖和吗小姐?” “暖和,手暖暖的,心也暖暖的。”年宿宿嘿嘿笑了两声。 知画也跟着傻笑。 两人进到屋内,知画将门一阖,生好炭的房间温度立马回升。 年宿宿将狐氅一脱,往衣桁上一扔,屁颠屁颠凑到了火盆边烤火取暖。 知画无奈地笑着将狐氅挂好,又往炭盆里添几块炭,足够烧到明天天亮。 知画还有活没干完,嘱咐她早点休息就走了, 年宿宿把身子烤暖之后飞速溜上床,钻进被子里,把各个角掖好,只露个额头在外面,幸福、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年宿宿:系统!出来!我要抽奖! 第173章 镇远大将军 系统麻溜地滚出来:【来了,来了。】 她看了眼经验值,正好是300。 按照以往的经验,她这次应该能出个高级货,比如100经验值时抽到个“月光宝盒”,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200经验值时抽到个“还魂丹”,还不知道是什么作用,但光听名字就能猜到和起死回生差不多。 所以这个转盆的保底抽数是100抽——满100抽必出好东西。 这次300经验值又能抽到什么呢? 怀着忐忑的心情,年宿宿点下抽奖键。 指针飞速运转,最后缓缓在一个格子上停下,她定睛一瞧,图标是一个印有红十字logo的双肩包,道具名称为“求生医疗包”。 年宿宿:感觉会派上大用场,算你有良心。 【?抽到什么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怎么就算我有良心了?】系统十分委屈。 年宿宿:别管,这锅给你你就背着。 【好好好。】 年宿宿关闭系统美美睡去。 翌日。 雪还未停,因为早上冻得人直哆嗦,知画特地让年宿宿多睡了一会儿。 院里的下人在庭院里扫积雪,厚厚一层淹没脚腕,拿着铲子好不容易推开一条干净的道路来,不一会儿就又盖上了薄薄一层白色。 知画在廊下搓着僵硬的双手往掌心哈气。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年宿宿睡眼惺忪,身上裹了张毯子,揉揉眼睛看向外面的天地,“雪还没停啊。” 知画连忙把人推了回去,“小姐,您醒了怎么不喊我呀,外头冷,得穿严实了才敢出去呢。” 她关了门,走到火盆旁拿夹子把炭翻了翻,已经没什么火苗了,房内仍旧暖和全靠余温撑着。 知画又重新烧炭,“小姐您怎么醒这么早?” 年宿宿裹紧毯子又在矮榻上躺下,双目紧闭,“听到外头在铲雪,就醒了。” 知画扭头朝身后的门看了眼,“那明天我让他们动静小些。” 年宿宿没应声,困意来袭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个回笼觉,却突然听到知画说:“殿下一大早差人递了帖子过来,要请小姐去缘来酒楼品茶,小姐要去吗?” 年宿宿猛然睁眼,立马清醒。 知画见她没说话,以为她不想去。 “外面冷得很,雪下不停,路也难走,小姐要是不想去,便让人去辞了殿下吧?” 若是旁人的帖子,不去便不去了,可那是太子殿下,总要给人留点面子。 “去!”年宿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知画吓了一跳。 夏天天气热点晒点小姐都不愿意出门,更别说是这种风雪交加的大冬天。 这次怎么突然转性了? 知画一边疑惑着,一边伺候年宿宿更衣洗漱。 人坐在梳妆台前梳发髻时,知画兴致勃勃地与她说起这几日在外头的见闻。 “小姐,镇远大将军明日凯旋回京,现在外面街上都是为将军牵彩旗挂红灯笼的人呢,可热闹啦!” “镇远大将军?”年宿宿对这号人物没有印象,倒是秦君郁提到过几次关于某位大将军的事。 那位将军征守南疆六年不曾回京,前几个月将进犯的南疆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确保他们近几年内不敢再犯。便赶着在月底前回京述职,顺便过个好年。 毕竟守边的战士也有家人,烽火连天时思念家乡而不得归,如今打了胜仗自然要风风火火地回家,与亲人团聚。 知画脸上浮现一抹红晕,“对呀,就是箫将军。听说箫家两位公子自小在军营中长大,有领兵打仗的才能,身高八尺,风姿俊逸,丰神俊朗。”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犯花痴了:“京中许多小姐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都说要趁这次机会不睹雄风呢!” 年宿宿眉心一拧,“箫家两位公子?” 也没印象…… 不过她突然想到一点:“那二皇子岂不是要失宠了?京中那么多小姐对这两位箫家公子好奇,说不定一见倾心爱上了。” 知画拿着两副不同的耳坠子在她耳垂上比对,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也不一定吧,二皇子和箫家两位公子完全不是一种类型的,说不定有的姑娘就喜欢二皇子那样温文尔雅的。” 年宿宿忍俊不禁,“说的好像你见过两位公子一样。” 知画哼哼两声,十分不服,“奴婢虽没见过将军府的公子,却见过将军府的三小姐。” 将军府的小姐……年宿宿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号人物,具体是在哪来着? “将军府的三小姐性子豪爽,女中豪杰不输男子半分!听说她还会射箭骑马用剑呢!不愧是镇远大将军的女儿!” 年宿宿已经看出来了,知画对将军府那一家子都挺有好感的。 百姓们对这位大将军也很是崇拜,否则就不会张灯结彩迎接他凯旋。 “小姐,要不我们明天也去城门看看吧?”知画难掩期待,眼中的祈求都要溢出来了。 年宿宿只好答应,知画高兴得手舞足蹈。 一个时辰后,年宿宿撑伞出门,意外的是秦君郁竟在相府门外站着。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他着一身浅青色交襟长袍,外披玄色大氅,手持天青色油纸伞,通身矜贵,大气沉稳。 两人隔着雪帘相望,一个在屋檐下,一个在天地间。 “怎么不进去等。” 年宿宿拾步下阶,走到他面前莞尔一笑。 他勾了勾嘴角,“刚到没多久。”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 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两行脚印。 缘来酒楼。 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他们上了三楼的雅间。 三楼并不对外开放,是老板拿来招待贵客或朋友的。 年宿宿猜秦君郁与云老板交情不浅。 两人坐下后立马就有人上了热茶,房内烧的是银丝炭,无烟无味,耐烧。 年宿宿不动声色地将环境观察了一遍,觉得自己以前都白来了,没想到三楼的环境这么好! 她以前吃的都是粗粮,现在终于尝到细糠了。 秦君郁点了几个菜,才问她要吃什么,年宿宿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便也点了几个他爱吃的。 秦君郁心里一阵暗爽,表面还是风平浪静。 第174章 巾帼不让须眉 两人心中暗戳戳地想着对方,却都不显山露水。 年宿宿笑着将视线移到窗外。 来时她就注意到了,百姓们的确情绪高涨,路上时不时能听到“镇远大将军”和“箫家”这样的字眼,可想而知箫家有多得民心。 但这不见得是好事,功高盖主,恐怕要惹来杀身之祸。 只希望这份箫大将军是有勇有谋的,能看清当前的形势,在京中这段时间小心行事,不要被有心之人抓住小辫子。 否则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年宿宿叹气。 秦君郁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有几名青年正在挂旗子,以为她在疑惑,便解释道:“镇远大将军明日抵达盛京,百姓们在准备迎接他。” 知画已经说过了,所以年宿宿淡淡地点了点头。 秦君郁眉尾一挑,疑惑:难道她想的不是这个? 他又说:“镇远将军带着全家到南疆镇守,一走就是六年,所以你不认识很正常。” 听到“全家到南疆镇守”,年宿宿突然想起来了。 在木兰围场,当着她与李瑶鸢的面,秦冠清曾揶揄过秦君郁:“十八岁那年,将军府的小姐要随父出征去南疆,临行前与你告别,哭得稀里哗啦,我见犹怜,皇兄你后退一大步,说:快上马车,几万人在等你一个。” 还有十七岁那年,将军府的小姐当众向秦君郁表白,他后退一大步,说:谢谢你,不准再喜欢了。 年宿宿全都想起来了,当时她还只当听笑话,一笑而过,没想到那日射出的子弹现在正中眉心! 秦冠清口中的将军府小姐就是镇远大将军的女儿,箫家的三小姐。 她六年前那么喜欢秦君郁,现在呢?会不会还记挂着他? 秦君郁见她脸色更不好了,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急着问:“怎么了?” 年宿宿心里五味杂陈,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不一会儿,店小二就把菜上齐了。 最爱的金陵板鸭和玉带虾仁在此刻变得索然无味。 年宿宿几乎是在拿筷子挑饭吃。 “不好吃吗?”秦君郁察觉她的不对劲。 年宿宿还是摇头。 秦君郁沉吟片刻,猜到了,“是因为箫小姐?” 她沉默。 “本王与她没什么,况且本王与她六年不见,她应该放下了吧。”这话他自己说得都不自信。 毕竟箫云筝执拗到什么程度他是亲身体验过的。 十二岁那年他与箫云筝相识,他把她当妹妹,她却想嫁给他! 而且一喜欢就是六年,不管他再怎么明示暗示地拒绝她,都铁了心地要嫁给他。 他十八岁那年,南疆人对他们进行挑衅,箫将军举家迁徙到南疆,誓死要守好琉璃的国土,一走又是六年。 当年箫云筝在城门口哭着说舍不得他,扯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却从来没说过要留下来,她红着眼,毅然决然跟随父亲去了南疆。 所以秦君郁打心底里觉得她是个有气性的姑娘。 直至今日,他对箫云筝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张布满泪水却又倔强的脸上。 年宿宿不知道他沉默的这段时间在想什么,但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想通了。 不管箫小姐喜欢太子殿下与否,都与年姑娘无关。 这是他们的过往,她作为一个外人,没有参与过,也无权评价。 就算是现在,她与秦君郁有那么点交情,也没有立场去指责他什么,或是要求他什么。 更不应该把无辜的箫小姐当成自己的假想敌。 年宿宿深深吐出一口气,在秦君郁要开口时她先一步说话:“殿下,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和箫小姐关系清白。箫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我很佩服她。” 简单一句话就表明了她对箫小姐的态度。 秦君郁先是一怔,突然笑了,“你还没见过箫小姐,怎么就知道她巾帼不让须眉了?” 年宿宿也笑,“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随父兄到前线守卫国土,且不说她有没有上阵杀敌,光是这份胆量和决心,京中又有几个小姐能比? 再说,箫小姐那当时那么喜欢殿下,若她真想留下来,她大可让皇上给你们二人赐婚,或是由箫将军出面将她托付给殿下照顾,可她都没有,这又有几个姑娘能做到呢? 边疆条件艰苦,许多男子都忍受不了,她一待就是六年,期间未曾回京,这份毅力几人能有?” 秦君郁哑言。 的确,她说的都是他心里所想的。 年宿宿会心一笑。 他突然认真地说:“年姑娘能看到他人的好,也证明了年姑娘是个极好的人。” 这回轮到年宿宿说不出来话了,甚至有点不好意思,明明在说箫小姐的事,怎么又夸起她来了。 “吃饭吧,菜都凉了。”她急忙转移话题。 秦君郁点头,给她夹菜。 年宿宿欣慰,昨天晚上的那顿饭吃得她如坐针毡,今天终于开开心心吃上一顿好饭了。 …… 钟粹宫。 皇后看着满面红光的宁妃,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人已经走进了钟粹宫,她也不好把人赶出去,只能请进来。 宁妃摇曳生姿,边往里走边打量着殿内布局,眼中流露出几分嫌弃,“皇后娘娘,这帷幔的花纹都是去年的过时货了,怎么还在用呀?” 皇后听出来她故意找茬,语气同样不善:“这几年战乱不断,哪哪都要用银子,本宫理应以身作则,节俭开支,把银子花在有需要的地方。” 宁妃也不在乎她什么态度,走到花瓶旁边时随手抚了抚垂败的花枝,叹气道:“这花儿都蔫儿了怎么还摆在这,司务局的人是怎么做事的?要不等会儿妹妹让人从宫里拿两枝开得正好的给娘娘?” “不用了,妹妹留着吧,本宫不喜好花香。”皇后脸色铁青。 冬日花开得本就少,若非宁妃专宠,司务局什么东西都紧着她宫里的,钟粹宫也不至于落魄成这样,连枝鲜花都没有。 宁妃笑得得意,与皇后一同坐下喝茶。 “娘娘,妹妹这次来是想问一件事。” 第175章 死小孩 皇后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她使了个眼色,李嬷嬷立马会意,挥挥手带着殿内侍候的人退到了外间。 层层叠叠的帷幔和一面巨大的落地屏风,将里间和外间隔绝成两个世界。 皇后惯用安息香,宁妃却闻不惯,嫌弃地用帕子在鼻下挥了挥,“姐姐宫中怎么总是用这种沉闷的香料,闻着就犯困。” “妹妹要问什么事?”皇后不屑于与她在应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争执,开门见山地道:“本宫还有一大堆公务要处理,可没空陪妹妹在这闲聊。” 宁妃不屑,瘪嘴。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脸上闪过一抹阴险的笑,“有一些关于贤王……哦不,应该说是仁亲王,妹妹对仁亲王那日谋杀皇上的事仍有不解的地方,所以想来请教一下姐姐。” 秦泽海被褫夺了“贤”的封号后,众人便以他的字——仁礼,来恭称他一声“仁亲王”。 宁妃故意提起,不忘观察皇后的反应。 如她所料,皇后的脸色十分难看,咬碎一口银牙,用力到脸部肌肉几乎在颤抖。 皇后极力压制着情绪,片刻后已经恢复了冷静,她神色自若地道:“妹妹问错人了,本宫对那日的情况了解不多,妹妹应该去问皇上。” 这又是个坑,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到皇帝面前提秦泽海? 宁妃当然不上当,她也并非要来求个答案,只是想试探一下皇后对秦泽海是什么态度。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确定皇后与秦泽海关系不清白,目前还在猜测阶段,今日问这一下,她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皇后心里没鬼,就应该反问她为什么这么关心秦泽海,从而转移矛盾,而不是搬出皇帝来压她。 宁妃冷笑一声,“既然姐姐不知道,妹妹就不多叨扰了。” 皇后并没有要留客的意思。 宁妃出了钟粹宫,碰巧遇上来向皇后请安的秦奉天。 秦奉天对宁妃防备心很强,因为母后同他说过,宁妃为人阴险,心狠手辣,千万不能惹,更不能信她的话。 两人打了照面,他依礼朝宁妃行礼。 “宁妃娘娘。” 宁妃淡淡地扫他一眼,“王爷,又来给皇后请安呀?” 秦奉天直腰垂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是,娘娘如果没什么事,本王就先进去了。” 说罢要往里走。 “哎!等一下!”宁妃拦住他,“本宫正巧有一事要告诉王爷。” 秦奉天问:“什么事?” 宁妃神神秘秘地低声道:“事关你皇叔,王爷想知道吗?” “想。” 宁妃跟哄孩子似的,把秦奉天拉到一边,瞧准了周围没有人,才告诉他:“依本宫看,那日仁亲王给御马下药,另有隐情。 如果仁亲王有同伙,将同伙供出来,皇上一定会念在他坦诚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她想借此机会诈一诈秦奉天,看皇后是否与此事有关。 毕竟秦奉天是个蠢的,说不定脑一热把事全抖了出来。 可她漏算了一层——秦奉天是个蠢的,根本没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秦奉天只听到了前半句,自动屏蔽后半句。另有隐情,也就是说皇叔其实是被冤枉的。 他情绪激动,“宁妃娘娘!您也觉得皇叔是被人诬陷的吗?” 宁妃:“本宫问你,你可知道那晚仁亲王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秦奉天:“如果皇叔是冤枉的,到底是谁想害他呢。”他挠了挠头。 宁妃:…… 生了这么个蠢儿子,也不知道皇后心里作何感想。光是与他聊两句,宁妃就觉得生无可恋,更别说皇后养了他二十几年,得有多崩溃。 宁妃突然有些同情皇后。 看来从秦奉天这是得不到什么信息了。 宁妃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奉天个傻大个儿还在挠头苦想。 …… 一大早,知画就拉着年宿宿出了门。 街上人头攒动,如潮水般往城门口涌去,几乎所有人都是为了迎接镇远大将军回京。 雪已经停了,阳光明媚,天气极好。 城门口外,秦君郁着太子礼服负手而立,朝着远处张望,他身后的护麟卫在维持秩序,不让百姓挤到城门口,以防入口被堵住。 秦君郁背对着他们,仿佛与世无争,身后的热闹影响不了他分毫。 百姓们在护麟卫的推赶下,挤到了两边,让出中间的朱雀街主道。 年宿宿和知画莫名其妙到了前排的位置,身后不停有人想往前挤,前面的护麟卫拿着木杖横在面前呵斥不准往前。 前退两难,年宿宿忍无可忍,回头骂了一句:“谁再往前挤一个试试呢!是不是脸痒了想吃耳刮子!” 嚎这一嗓子引来不少目光,身后的几个大娘面红耳赤,不敢再往前涌。 但有个小男孩不知天高地厚,还在推她。 年宿宿视线往下一拉,毫不犹豫甩了一巴掌在小孩的脸上,“死小孩,你再挤。” 那位大娘是小孩的母亲,一看自己儿子被人打了,还是被小姑娘打的,这哪能忍,把儿子往后一拉,她撸起袖子就要打回去。 年宿宿反应极快,在大娘的巴掌落下来之前,先一步甩了巴掌过去,“光顾着教训你儿了,差点把你忘了。”她眯眼笑了笑,笑容牵强。 大娘“呀”一声就要撒泼,护麟卫直接把人拿下。 年宿宿得意,故意犯贱朝大娘做了个鬼脸。 大娘和死小孩都被抓走,其他人安分多了,默不作声远离年宿宿。 就眨眼的功夫,她周围两步之内已经没人了。 知画佩服,“小姐,您真厉害,我差点被挤成肉饼了。” 年宿宿怒不可遏,“这种人就是没素质,对付她们就得更没素质。” 那个护麟卫看她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隐隐约约能看到点敬佩之意。 一个时辰之后,城外终于传来动静。 千军万马踏地而来,气势震得整个盛京都在摇晃。 城内欢呼雷动,百姓们纷纷举手高喊:“镇远大将军!将军!” 通过四方的城门,能看到箫将军身着铠甲,腰佩短刀,骑着高大的西凉马走在最前头,引领大军往城门进发,威风凛凛。 第176章 压脉压制 箫将军虽年过半百,但老当益壮,上阵杀敌一天都不觉得累,他军队的所有将士都有着如他一般强大的毅力,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以少胜多,击退南疆大军。 他眉心紧拧成“川”字,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因受边境风吹日晒,皮肤呈干燥的黄褐色。 在他身后左右两侧,同样骑着西凉黑马的就是箫家两位公子。 左侧的是大公子,箫剑霆,他同样身着铠甲,剑眉星目,腰佩长剑,身姿挺拔,一身霸王气。 右侧的是二公子,箫鹤林,与他大哥明显不同的是,他给人的感觉十分温和,尽量是在军营里长大的,也上过战场浴血杀敌,但他眉清目秀,脸上含笑。 在两位公子的身后,就是箫家的三小姐,箫云筝。 箫云筝长相英气,马尾高束,一身红色的窄袖束腰劲装,手持长鞭,眉眼带笑,十分激动地朝城门口张望。 百姓们情绪激动,个个又开始往向挤。 护麟卫已经拦不住了。 知画同样激动不已,她的尖叫声淹没在人群里,显得微不足道。 “小姐!”知画来回拉扯年宿宿的胳膊,“您看到了吗!箫家两位公子好帅!箫小姐也好帅!” 果然帅是一种感觉,而不是一种性别。 年宿宿认同地点点头,“确实,箫小姐有箫大将军的风范,不愧是将门之后。” 至于两位箫家公子,年宿宿觉得模样肯定是比不上秦君郁和秦冠清的,也算丰神俊朗。 但毕竟是英雄,大家对他们有一种滤镜,姑娘们怦然心动在所难免。 周围已经有不少声音在说:“箫公子好威风啊!和镇远大将军站一起气势也丝毫不弱呢!” “箫二公子年纪比箫公子小,气质也少了几分沉稳,但是也很有男子气概!” “如果没有将军一家,南疆人说不定已经打到盛京了!箫家一家都是大英雄!” 夸赞声不绝于耳。 军队们逐渐靠近城门时,百姓们却出奇安静,或许是被大军的气势给震慑到了,他们呆呆地看着为首的箫将军,眼中满是崇拜。 军队是不准进京的,箫将军携三个儿女骑马进了城门,其余人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将军向圣上述完职,他们便可各自领赏银回家探亲,过年。 秦君郁笑脸相迎,与箫将军寒暄起来,箫家两位公子与他关系似乎不错,也说了几句话。 一行人说笑着往里走。 有百姓同箫将军打招呼,他都回以和善的笑,大家更喜欢这位大将军了。 在外是威猛神将,私下又如此亲民,没有架子,谁能不敬佩呢? 箫云筝见两人哥哥一直拉着秦君郁说个不停,自己连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急地拧了一下二哥箫鹤林的胳膊,小声骂他:“真不够仗义!你聊了那么久也该让我说两句了吧?” 箫鹤林痛得倒吸几口凉气,旁边两人齐刷刷朝他们看到来。 箫鹤林立马把小妹推出去,与她换了个位置,笑嘻嘻地道:“郁哥,小妹想和你说话。” 他们几人一起玩了六七年,感情十分要好,说话也不客气,那时秦君郁还不是太子,又是几人中最大的,他们私下就喊他郁哥,箫剑霆与他相差几个人,便唤他阿郁,现在依旧如此。 箫云筝红了脸,想骂他,但发现秦君郁在看自己,便收回了那只手,毕竟形象还是要维持一下的。 她笑着问:“郁哥,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哦……那,皇上有没有给你与哪家姑娘定下婚约呀?” 秦君郁顿住了。 他要是说没有,箫云筝肯定会误会自己在等她,并且又重新展开猛烈的攻势。 他要是说没有,就是骗人。 秦君郁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 箫鹤林立马接上她的话:“哪有人一见面就问有没有婚约的,你是姑娘,矜持点啊!” 箫云筝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鞭子,眼中满是威胁,他立马怂了,一溜烟跑到箫剑霆身后。 明明都是当哥哥的,小妹却一点儿也不怕他,反而对大哥唯命是从,大哥指东绝不敢往西,大哥说一绝不提二,箫鹤林心中十分不平衡。 虽然他也挺怕大哥的,这种怕并不是因为大哥有多凶,而是一种血脉压制。 果然,箫剑霆一出声,箫云筝立马就老实了。 “小妹,我们刚回京,这些事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问,你就别为难阿郁了。”箫剑霆声如其人,深沉浑厚。 “哦……”箫云筝悻悻闭嘴。 秦君郁朝箫剑霆递了个感谢的眼神,后者点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走过半条街,众人依旧情绪高涨。 箫将军在前方忙着和群众互动,根本无暇顾及后面几人。他们也乐得自在,可以趁机叙叙旧。 在箫云筝说起儿时一件糗事时,秦君郁抬眸,看到了人群中有人熟悉的身影。 人潮如织,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对方身上,久久凝望。 她怎么会来? 秦君郁下意识看向身边说得正起劲的箫云筝,莫名其妙心虚。 年宿宿却灿烂一笑,朝他招了招手,看来是真的没有别的情绪。 秦君郁顿时觉得自己对不起她,把她想得太小气了。 人太多,他们不好打招呼,秦君郁只朝她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渐行渐远。 太子殿下亲自到城门将箫大将军迎回宫,可见皇上对将军有多重视,这也是箫家的殊荣。 人群散去之后,年宿宿也与知画回了府。 东厢院。 年宿宿估摸着,皇上会办一场洗尘宴,好好为琉璃的大功臣接风洗尘。 结果人是上午到的,请帖下午就送过来了,皇上早有准备。 年宿宿措手不及,原本以为要过几天的,没想到这么急。 她猜测是因为临近年关,皇上想尽快将事情了结,然后把注意力都放到春节上,所以才赶着今天就把洗尘宴给办了。 晚上,年宿宿随年丞运一起进宫赴宴,同行的还有年巧月。 自从年巧月提了要把夏丁香的牌位请进祠堂,年丞运没答应之后,年丞运对这个女儿上心了很多,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请求,他都会答应。 比如这次,年巧月要求同去,年丞运没拒绝。 第177章 你配不上人家 父女三人进了庆晖殿。 这次来的人并不多,除了几位与箫将军交好的武将外,就是一些身居高位的重臣。 皇帝坐在上首,先是对箫将军进行一番夸奖,又问了战事和前线的情况,开场才算结束。 年宿宿自知不是这次的主角,便安分地待着,一查觉到年巧月动小心思,就会用眼神警告她。 不过秦奉天禁了足,这次没能出席,年巧月应该不会再想出风头。 年宿宿已经尽量让自己变身小透明了,但总觉得对面有人盯着自己,她一抬头,那道视线又消失了。 来来回回好几次后,她实在忍无可忍,在垂眸的一瞬间再次抬头,果不其然抓住了那个“偷窥狂”。 竟是箫家二公子箫鹤林。 他被发现后尴尬地挠了挠头,见没人注意自己,便大胆地举起酒杯敬向她。 箫鹤林并无恶意,只是觉得她好看,就多看了两眼,但她一开始“抓”他,这事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她一开始寻找,他就故意看向别处,等她低头,他就又盯着她,一逃一追,让这个无聊的宴会多了几分乐趣。 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这让他很尴尬,只能敬酒赔罪。 对面那姑娘也是个豪爽的,回敬他面无表情一饮而尽,除了小妹,他还从未见过哪个姑娘能面不改色饮下一杯烈酒的。 箫鹤林对她有点好奇。 他推了推右边的箫云筝,低声问:“小妹,你认识那个姑娘吗?” 箫云筝应声抬头,想都没想就答:“我在哪长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京中的小姐我有哪家是认识的?就算以前认识,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变样了。” 比如她就是,六年前还是稚嫩的小女孩,现在很多人都夸她长开了,变漂亮了。她在军营摸爬滚打尚且如此,更别说养在温室里的娇花。 但她还是顺着箫鹤林的目光看去。 第一眼,她说:“好小子,有眼光。” 第二眼,她说:“别想了,你不配。” 箫鹤林:? “怎么我就不配了。”箫鹤林不服,“虽然我没有爹和大哥那么厉害,好歹也是功臣一个吧。” 箫云筝摇头,“非也,非也。我说的配不上,指的是长相方面的。” 箫鹤林:? “得,我就多余问这一句。”他呵呵两声,喝下一杯闷酒。 箫云筝每回不调侃他两句她就浑身难受,他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这次说得有几分道理,那姑娘貌似天仙,他长相平平,确实不登对。 没等他懊恼完,箫云筝又说了:“就算家世上,也只是勉强门当户对啊。人家可是年丞相的女儿,相府嫡出大小姐,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看上人家女儿还得问年丞相同不同意呢。” 箫鹤林疑惑:“你不是不认识她吗,怎么知道她是年家姑娘?” “喏。”她挑了挑下巴,指向坐在年宿宿前一排的年丞运,“她我不认识,年丞相我认识啊。” 箫鹤林一看,嘿!还真是。 虽然年丞相身后坐着两位姑娘,但谁是大小姐谁是二小姐一目了然。 这下更没希望了,箫鹤林唉声叹气。 箫云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就说了,你不配吧。”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箫剑霆原本在和秦君郁聊军事,听到嘀嘀咕咕的说话声斜睨了二人一眼,他们立马跟小鸡仔抱团一样缩到了一起,惶恐地盯着大哥。 “你们聊什么呢?” 箫鹤林刚想说没什么,结果被箫云筝捂住嘴巴,她迫不及待告状:“大哥!二哥看上年家姑娘了,一直盯着人家看!” 箫剑霆眉尾一挑,深感疑惑,自家弟弟回京不到三个时辰,连心仪的姑娘都有了? 箫云筝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看,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年宿宿身上,没发现秦君郁的脸色变了变。 年宿宿在给葡萄剥皮,丝毫不觉。 “怎么样大哥,年姑娘是不是很漂亮?”箫云筝急于求得一个认同,特别是大哥这种接触过的女子一双手就能数过来的古板,她很想知道他看见这么动人的女子是什么感觉。 然而箫剑霆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自家弟弟,“嗯,小子眼光不错,但你配不上人家。” 箫云筝幸灾乐祸,笑得前倒后仰,“哈哈……英雄……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哈……” 哥哥和妹妹都欺负他,箫鹤林只好去求秦君郁的安慰,“郁哥,他们俩都欺负我!” 秦君郁脸色极其不自然,他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当哥哥的理应让着妹妹。” 他每次都是这么说。 箫鹤林已经猜到了,并且早就想了要怎么回怼,可秦君郁的脸色让他开不了口。 另外两人也发现他不对劲,纷纷问怎么回事,他都只是摇摇头。 酒过三巡,皇上提起赏赐的事。 箫将军原本要拒绝,但皇帝执意要赏,且是赏他一座宅子做将军府。 毕竟当初离京,全家都走了,以前的宅子久无人居,已经破旧不堪,实在不宜住人。 皇帝此举考虑周全,为他们一家子安排好了住处,箫将军不好再拒绝,领赏谢恩。 到了箫家两位公子,他们随父出征,也是战功赫赫,皇帝恩准,以后战事再起他们可以独当一面,带兵迎敌。 兄弟两个嘴巴都笑烂了。他们早就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只不过一家不能有两个将军,风头太过不是好事,他们便没有向皇上提过,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这下皇上主动准了他们带兵,简直是圆了他们的梦。 赏完了父子三人,箫云筝也有份儿。 皇帝对这个小姑娘满是赞赏,打量她几眼,十分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和六年前比,长大了不少,英姿飒爽,不失将门风范!箫将军有你们三个英勇无畏的孩子当真是福气啊!” 箫云筝笑意盈盈,“皇上的五个皇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出类超群,皇上才是好福气呢。” “这孩子。”皇帝笑得宠溺,“嘴真甜!” 他大笑数声,问道:“你呢,父亲和哥哥都有奖赏了,你想要什么?” 第178章 把箫姑娘当妹妹 箫云筝满面春风,毫不犹豫地答:“皇上,我想嫁给太子殿下。” 所有人呼吸一滞。 皇帝的笑容霎时间僵硬。 众臣议论纷纷住,还从来没有哪家姑娘敢当众说要自己要嫁给哪家公子的,更别说是太子殿下这号尊敬的人物,就算她是镇远大将军的女儿,这么不矜持也会惹人闲话。 年宿宿的心跟着揪了起来。 皇上既问了箫小姐要什么赏赐,她也说了,皇上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否则就是驳他自己的面子。 那箫云筝是否真的会成为太子妃? 她看向秦君郁,眼中意味不目,胸口压了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 秦君郁捏紧酒杯,他正要开口拒绝,身侧的箫剑霆按住他的胳膊,用力压了压,示意他不要冲动。 如果他在此时拒绝箫云筝,那就是不把箫家放在眼里。 箫家满门忠烈,太子却当众打箫小姐的脸,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这点又不知会怎么编排。 箫剑霆虽自幼在军营长大,但对这些勾心斗角,人情世故了解颇深。他知道秦君郁处境为难,也懂他心中所想。 由此,更不能由他胡来。 箫剑霆朝上拱手道:“皇上,我们兄妹三人与殿下一同长大,感情深厚,所以云筝才会有这个想法,不过是孩童玩笑,皇上切忽当真。 殿下芝兰玉树,才高八斗,绝非云筝可以高攀,请皇上三思。” 箫将军看了儿子一眼,捏紧的拳稍微松了松。 心中感叹:关键时刻还得是老大!云筝简直是胡闹! 皇帝的目光在箫家四人身上转了一轮,可谓是五光十色。 除了箫云筝自己,其他三人大概率没一个支持她的决定的。 皇帝轻笑了下。他自然知道箫家三个孩子与秦君郁自幼的交情,也知道六年前箫云筝就紧近追秦君郁不放,没想到时隔多年,她还这么执着。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箫家带功回京,地位比从前高了几个层,他们在朝中话语权也是极重的。 给几名太子选妃,事关储位之争,不可大意。 就算他有意将箫云筝指给秦君郁,帮他稳固东宫的地位,现在也不能这么做,否则庆王党一定会有大动作,朝廷又不得安生。 皇帝思前顾后,深叹了口气。 这时皇后却开口了,“皇上,箫小姐与太子自幼青梅竹马,感情又好,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皇上能造就这一段姻缘,何尝不是做了件好事呢?”她笑盈盈地递了个眼神给箫云筝。 箫云筝脸一红,搓着衣角低下头。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隐约有点不满。 皇后从前最善解人意,怎么最近说话越来越不中听了? 皇后一出现,就必有宁妃,并且两人一定会唱反调。 这不,皇后话音刚落,宁妃就开口:“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太子殿下与箫家三兄妹都走得近,几人情同手足,说不定也是把箫小姐当作妹妹呢,哪有哥哥娶妹妹的道理?” 这句话深得秦君郁的心。 皇后哑言。 皇后之所以帮箫云筝,一来是卖她个人情,同时向箫家示好,二来是箫云筝成为太子妃,对她利大于弊,就算秦君郁得了一份助力,同时他不能再打年宿宿和相府的主意。 一个相府大小姐,一个将军府的三小姐,谁都不可能放低姿态做小,秦君郁只能择其一。 若让皇后选,她一定会选年宿宿。 首先年丞运在朝中德高望重自不用多说,就算箫将军战功赫赫也越不过他去,再说战争的事谁都说不准,指不定哪天箫将军又带着全家上战场去了。 归期未定,是死是活都说不准,又能指望他们能在争储上帮什么忙呢? 所以年宿宿和相府才是最优选。 宁妃的想法就更简单了,皇后想把秦君郁踢出局,她偏不如她意,只要秦君郁一天不娶妻,太子妃之位就永远都是未知数,这么个心头大患足以让皇后吃不下睡不好。 双方僵持不下。 最后皇帝把决定权交给秦君郁,“郁儿,你意下如何?” 他有把握秦君郁不会答应,所以才这么自信地把问题抛出去,一来不会让忠臣寒了心,二来也能稳住政局。 众人倾耳拭目。 秦君郁的答案当然是:“诚如宁妃娘娘所言,儿臣只是把箫姑娘当作妹妹,并无儿女私情,所以儿臣不能娶箫姑娘。” 箫云筝的心一下跌入了谷底。 虽然她心中早有了答案,可没想听他亲口说出来是那么的残忍。 箫鹤林一语不发,轻拍着她的背。 二人平时嬉笑打闹惯了,但在对待秦君郁的感情上,他从不会开妹妹的玩笑。 甚至有时箫云筝难过了,委屈了,都是他这个被她欺负的二哥来安慰她。 年宿宿听到他的答案,心里意外地平静。 她相信他那日在缘来酒楼说的话——他与箫姑娘清清白,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有点心疼箫云筝。 但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就像李瑶鸢喜欢秦冠清,可在秦冠清心里,她与旁人并无不同。 年巧月一边观察着年宿宿的表情,一边偷看箫云筝,心里乐开了花。 没想到六年过去,箫云筝还对秦君郁念念不忘,倒是个痴情的的。但可惜了,秦君郁现在和年宿宿暧昧不清,恐怕要辜负这一片深情。 年巧月已经想好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周密计划,既能挑拨让箫云筝厌恨年宿宿,从而对付她,还能破坏年宿宿和秦君郁的感情。 她盯着箫云筝,眼中恶意弥漫。 皇帝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既如此,箫小姐你看……” 箫云筝也是个性情中人,板着脸答:“我从不强人所难,既然太子殿下不愿意,便算了。 她释怀一笑,“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等殿下愿意娶我那日,还请皇上亲自下旨为我们指婚!” 皇帝大笑数声,“好好好!不愧是箫家女郎!心胸豁达!拿得起放得下!那朕便许你可以在京城内自由出入,如何?” 第179章 久仰大名 “多谢皇上!”箫云筝高兴不已,伏地磕了个头,抬头眨着亮晶晶的双眼又问:“也包括皇宫吗?” 皇帝一怔,又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这丫头,要不说你机灵呢。既然是京城内,当然也包括皇宫。” 箫云筝更高兴了,她最怕的就是回京后规矩多,哪都不能去,让她一直待在府中还不如杀了她。 现在好了,有皇帝的恩准,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出入了。 箫云筝又叩了三个头。 箫剑霆松了口气。 秦君郁敬他,“多谢。” 他摇头,“跟我还客气什么。” 两人碰杯。 ——宴后,众人散去。 年宿宿与年巧月一左一右跟在年丞运身后往外走。 在庆晖殿的廊外,秦君郁把人拦下。 “丞相,本王有几句话想同年姑娘说,不知方便与否?” 年丞运的脸一沉,回头看了眼年宿宿。 年宿宿一脸疑惑。 他虽不情愿,但不好说什么,便嘱咐道:“殿下,男女有别,又是深夜见面,还请殿下为各自的名声多考虑。” 他对年宿宿道:“我在西直门外等你,不要耽误太久了。” 这话同样是说给秦君郁听的,还隐含着警告的意味。 年宿宿点点头。 年丞运背着手拾步下阶。 年巧月与她擦肩而过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跟上父亲的步伐,隐入夜色中。 两人穿过长廊,在尽头转弯,便躲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月明星稀,两人并肩而立。 年宿宿侧目看他,总觉得他身上笼罩着淡淡的愁绪。 记得上次来这,还是同样的情况。 秦君郁当着父亲的面将她拦下,不由分说把她带来这里,在明亮的月光下,他问她为什么宴席上一直盯着二皇子看,语气算不得好。 当时觉得疑惑,现在回忆起来,竟有点想笑。 年宿宿嘴角溢出几缕笑意,她低下头,不再看他。 这次他没等她问,而是直接说:“本王也没想到箫姑娘会当众请父皇赐婚。” 年宿宿:“我也没想到。箫姑娘当真是性情中人!佩服佩服!” 秦君郁对她的反应很意外。 原本担心她会误会,会气恼,他才急着要当面与她解释清楚的,现在看来她好像并没有那样想。 他应该高兴,可他高兴不起来。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了?”秦君郁仍不死心。 年宿宿迟疑一秒,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殿下把我拉过来的吗?理应由殿下来说吧?” 秦君郁:“嗯……” 突然,一道轻快的女声从拐角处传来。 “郁哥,原来你在这啊。” 两人同步回头,是箫云筝。 箫云筝噙着欢快的笑容朝二人走来,她的目光从秦君郁拉到年宿宿身上,笑容顿了顿,不确定地问:“年姑娘?” 方才席间匆匆一眼,现在又身在暗处,只能借着稀薄的月光辨别。 年宿宿大大方方地矮了矮身子,“箫姑娘,久仰大名。” 箫云筝爽快地挥了挥手,“什么久不久仰的,此处就我们三个,就不要拘束啦。” 她又问秦君郁,“郁哥,你和年姑娘怎么会单独在此见面?” 不等秦君郁开口,年宿宿先一步朝他颔首,“殿下,我对父亲的事并不了解,您还是找机会当面问他吧。 父亲还在西直门等我,我先告辞了。” 说完,她步履匆匆地离开。 年宿宿不希望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由其是箫云筝。 秦君郁黯然神伤。 箫云筝还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儿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郁哥找年姑娘是想问年丞相的事啊。” “嗯。”他顺势承认了。 箫云筝了然,没再问下去。 虽然六年不曾回京,但她一直关注着秦君郁的动向,自然知道他这几年在诡谲多变的朝堂过得如履薄冰。 太子之位,不是那么好坐的,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秦君郁离开,她盯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久久凝望,不能回神。 若非想让他的势力更加强大,箫云筝也不会急着要嫁给他。 下一次出征又是什么时候呢?她不敢确定,或许是几年之后,又或许就在明天。 在有能力选择的时候,她想尽最大的努力帮他一把。 她想与他并肩前行,可惜他一点机会也不给,还跟六年前一样不解风情。 箫云箫无奈,抱臂靠着栏杆朝下看去。 宫道中,一个身着白色狐氅的女子正朝西直门走,步步生莲。 她喃喃道:“年、宿、宿……” 翌日。 皇宫附近的驿站门外,年巧月伫立在“清风”的牌扁下往二层看了一眼。 消息应该不会错,箫云筝就住在这。 准确来说,是箫家一家都住在这。 皇帝赏的宅子还没安置好,且今日不宜乔迁新居,日子便定在了明日,他们一家暂住在皇宫外的清风驿站。 此处一般是提供给各国使者作为临时住所,所以环境很好,不仅房间大,还配套后花园和马厩,可以说是盛京独一份儿的。 年巧月备了几份礼,亮明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后,侍卫便将她放进去。 年巧月直奔目的地,在二楼右侧尽头的房间,门口有个牌子写着:“箫·云”,这是掌柜为了区别不同的来访者备下的。 明显这间房就是箫云筝的。 年巧月整理衣裳,确定没有不得体之处后才敲门。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谁?” 年巧月道明身份,并表示没有恶意,只是想交个朋友。 箫云筝过了半晌才开门。 年巧月微笑示好,“箫姑娘,介意我进去坐会儿吗?” 她点点头,侧身让开一个位置以便年巧月入内。 箫云筝并不会茶艺,用来招待的茶水也只是把茶叶子放进开水里,烫出颜色后就成了。 两人算得上是第一次见面,都有些拘谨。 箫云筝虽性子直爽,却不傻,年巧月的突然到访让她措手不及,但也知道,年巧月是带着目的来的。 她看着桌上的几个礼盒,笑了笑,“年二姑娘只是想来找我喝茶吗?” 年巧月:“箫姑娘不用对我防备心这么强,我是真心想与你做朋友的。” 第180章 这你能忍? “哦?”箫云筝眉尾一挑。 她见这个人的第一眼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有碍观瞻。这种直觉更像内心深处发出的某种提醒,暗示着她不要与此人深交。 她的感觉一向很准。以至于还没开始聊,她就对年巧月没什么好感了。 箫云筝怀疑过是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在军营待太久,不会和姑娘相处了?但细想后发现不是,因为她对年家的另一个姑娘——年姑娘,第一印象就很不错。 长得让人身心愉悦不说,举手投足都带着大大方方的气质,不像年巧月,畏畏缩缩。 “年二姑娘为何想与我交朋友?”箫云筝又问:我回京不过才一天,年二姑娘尚且不清楚我的为人,不了解我的脾性,如何确定我们能成为朋友呢?” 年巧月有备而来,她笑盈盈地在几个盒子中拿出其中一个。 打开后是一根玉簪子,“适不适合得相处过后才知道,我是真心实意来寻姑娘的。” 她又打开另一个盒子,里头是一双银手镯,“箫姑娘在南疆前线待了六年,应该很少有机会能戴金银首饰,这些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我给箫姑娘拿了些来。” 年巧月信心满满她会被自己的细心感动,“若姑娘不嫌弃,我那还有。” 在她说第二句话时,箫云筝就已经很无语了,没想到还有更无语的——五个盒子全打开,都是些珠宝首饰。 她是个脸上藏不住事儿的,开心就是开心,生气就是生气,于是立马黑脸了。 “年二姑娘给我送这些东西是觉得我需要吗?” 见她怒气渐显,年巧月连忙解释:“我是想带箫姑娘尽快融入我们的圈子呀,这些饰品都是姑娘们喜爱的。” 箫云筝无语。 她常年练武,这些什么镯子步摇,戴在身上只会碍事儿。 年巧月送礼物也不考虑她是否需要,是否合适,全凭自己心意,挑了就送过来。 箫云筝对这态度很不满!她根本不是真心来交朋友的! 但她懒得和年巧月解释这么多,心里吐槽了几百句,到了嘴边就剩句:“多谢。” 年巧月自以为计谋得逞,开始实施下一步计划。 箫云筝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要用什么理由送客了。 困了要睡觉? 病了要喝药? 还是说简单粗暴连人带礼盒一起轰出去? 年巧月将五个礼盒推到她手边,笑容意味深长,“箫姑娘既收了我的礼,便是我朋友了,我有些事必须要告诉箫姑娘。” 箫云筝眉头一拧,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她虽然不承认两人是朋友,但关于那些事,她还是挺想听的,于是顺着年巧月的话问:“什么事儿?” 年巧月:“我个人认为箫姑娘与太子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全盛京也就箫姑娘能配得上殿下,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 话十分中听,就是夸大了点。 箫云筝不敢自称是唯一一个能配得上秦君郁的人,但与之并肩足矣。 “但是,除了箫姑娘对殿下情根深种以外,还有个人对殿下的追求也十分狂热。 她就是我的姐姐,年宿宿。” 箫云筝一怔,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她想起昨夜在庆晖殿外,郁哥与年姑娘在说话,莫非与年丞相无关?而是有私事要谈? 她一过去,反倒打扰他们。 箫云筝心中升起一抹愧疚。 她喜欢秦君郁,如果年宿宿也喜欢,她会与她公平竞争的。 她从不屑于在背地里耍心机搞小动作。 年巧月以为她怔这一下是意外,更是愤怒,照理来说,没有人会愿意自己心悦的男子被别的女子缠着的。 可她会错了意,于是便说错了话。 “箫姑娘,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盛京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姐姐虽然与殿下就接触了半年的时间,但殿下已经被她害得不浅。”年巧月说得煞有其事。 “一个月前皇上派殿下送西肃国公主回国,姐姐特地去求皇上让她跟着一起,说得好听是路上与公主做伴,解闷儿,实际上借机接近殿下,与殿下谈笑风生。 在西肃国时,二王子看上了姐姐要娶她,姐姐不肯,便威胁殿下说出两人已有婚约,让二王子死心! 还有十几天前,皇后在菊香园办赏菊会,姐姐不知使了法子,竟让殿下当众说出自己对姐姐暗恋已久,苦追无果,现在全盛京的人都知道殿下心悦姐姐。 箫姑娘,这你能忍吗?” 年巧月代入一下自己,已经气炸了。 她相信箫云筝现在一定很讨厌年宿宿! 箫云筝听得直皱眉,年姑娘看上去不是那样的人,再说若真像年巧月说的那样,郁哥应该会很讨厌年姑娘,绝不会与她靠近。 昨晚她看两人相处时挺自然的,不像年巧月说得这么恶俗。 她对这件事持怀疑的态度。 为了搞清楚年巧月究竟想干什么,她顺着她的意说:“忍不了。” 年巧月对她的答案很满意。 她凑近了些,低声道:“如果你想得到殿下的话,就得先把年宿宿踢开,否则殿下被她抢走,你就没机会了。” 箫云筝的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这句话是人能说出来的吗?还是从一个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年二姑娘是这种人的话,她就不得不怀疑一下年姑娘的人品了。 为了套出年巧月的计划,箫云筝咬碎后槽牙忍着没骂她,“那你说我要怎么做?” 年巧月见她上当,兴致勃勃地将计划全盘托出。 两人密谋起对付年宿宿的大计。 东厢院。 知画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进院子,又火急火燎地进了屋。 年宿宿悠闲自得地喝着茶,烤着火,哼着小曲,听到动静,懒洋洋地睁开眼,捏尖嗓子道:“小画子,怎么了慌慌张张的,不成体统。” 知画立马意识小姐“病”又犯了,但现在她没有心情陪她玩,表情沉重地告诉她一个坏消息:“小姐,二小姐去找箫姑娘了!” 直觉告诉她,准没好事。 年宿宿嘴巴一张,蹬一下坐了起来,“什么?!” 第181章 乔迁新居 她从未听说年巧月和箫云筝年少有交情,排除了昔日好友叙旧的可能。 箫云筝回京第二日,年巧月就迫不及待找上门,这说明她一定是带着目的去的。 年宿宿坐直身子,托起下巴思考起来——年巧月能有什么目的呢? “知画,二小姐是一个人去的吗?待了多久?” 知画正整理着榻上的被褥,闻言动作顿了顿,她道:“二小姐是一个人去的,我今早看到她拎了几个盒子出门便跟过去,没想到她到了清风客栈。 那守门的侍卫问她来意时,她说自己是箫小姐的好友,要上去探望,侍卫又问身份,得知是相府的二小姐后没再拦她。 二小姐在客栈里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 知画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一股脑抖出来,她回头看年宿宿,一脸忧愁,“小姐,可看出来有什么不妥?” 心中总觉得不安,或许是因为二小姐一向与小姐不对付,所以一有风吹草动,知画总觉得是冲自家小姐来的。 年宿宿沉思片刻,得出了答案:年巧月想与箫姑娘合作来针对她。 昨天洗尘宴上箫云筝当众提出要嫁给秦君郁,秦君郁拒绝了,但箫云筝也表示自己不会放弃。 年巧月想要挑起她们两人的矛盾,就一定会从秦君郁身上下手。 年巧月已经散播过一次谣言让她和秦君郁身陷舆论的旋涡,这次还不知道会怎么在箫云筝面前抵毁她。 年宿宿只能心中祈祷箫云筝不相信年巧月的话。 若她们二人真联手,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死半路。 翌日,箫府送了三封帖子到年府,一封递往书房给年丞运,一封送至东厢院给年宿宿,还有一封到了年巧月手中。 年丞运收到的是以箫将军的名义写的,为庆贺乔迁新居之喜,诚邀年兄到箫府共饮乔迁酒。 年宿宿和年巧月手中的帖子是以箫云筝的名义发出的。 箫云筝善与人交,希望借乔迁宴和京中姑娘们玩儿到一起。 不止是相府两位姑娘,几乎能叫上名的世家都送了帖子过去。 这场乔迁宴,注意热闹非凡。 别家姑娘都高兴不已,箫家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百姓对箫将军敬佩不已,深得人心,若能在此时与箫姑娘交好,岂不是跟着沾光? 别说自己走出去多了几分面子,若能让两家交好,父兄因此平步青云也说不定。 箫家两位公子亦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京中多少小姐是冲着他们去的?大家心照不宣。 从前四位皇子是最受欢迎的,现在多了箫家两位公子,姑娘们纷纷开始为自己打算,要坚持王妃梦还是做未来的将军夫人? 不论选择哪个,竞争都是非常大的,家世稍微差点的已经不抱希望,默默退出,家世好姑娘们则挤破脑袋要脱颖而出。 这次乔迁宴可谓是个好机会。 可年宿宿却高兴不起来。 年巧月前脚找完箫云筝,后脚她就邀请各家小姐去箫府赴宴,表面是想交朋友,可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为今之计,只能小心提防。 ……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红布揭下,露出松木黑匾,上面用金墨刻着“将军府”三个大字。 将军府门前满地红色的炮纸,一路延伸至中堂,活像铺了一条红毯子。 门口已熙熙攘攘挤了不少人,都是前来观礼的,有百姓,也有箫府的客人。 鞭炮一炸响,他们也跟着欢呼鼓掌,好不热闹。 箫将军与三个儿女把乔迁仪式走完,欢欢喜喜地将客人迎进门。 “箫将军,恭恭敬敬啊!” “箫将军,这宅子真气派呀,不愧是皇上赏赐的!” “箫将军……” 几名大臣在大门口与箫将军闲聊起来。 箫剑霆陪父亲与客人寒暄,箫鹤林和箫云筝却躲得远远的,在门的另一侧对着来往的客人僵硬微笑,来一个笑一下点一下头,笑得比哭还难看。 “二哥,你说我们要是偷偷溜回去,爹会发现吗?”箫云筝生无可恋地问。 箫鹤林何尝不想走呢,但基本的礼数不能丢啊,哪有主人把客人晾在一边,自己躲起来玩儿的? “爹没瞎的话应会会发现的。” 箫云筝:…… 她靠着箫鹤林的肩膀,目光呆滞,连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了。 箫剑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掌扣在箫鹤林的后脖梗上,咬牙切齿道:“你们俩干什么呢,板着脸人家还敢进来吗?” 一掌给两人打立正了。 箫鹤林对着进来的一个姑娘露出灿烂的笑容,“欢迎光临将军府!女宾区直走左转右手边,男宾区直走左转左手边。” 箫云筝也装模作样地朝来者笑了笑。 箫剑霆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回到父亲身边,对那两个已经不抱指望了。 当年府的马车出现在视线里时,箫鹤林和箫云筝的眼神里终于有光了。 她推了推旁边人的胳膊,激动之情难以自控,“二哥二哥!看到没,年家的姑娘来了!三辆马车呢!” “年丞运一辆,年二姑娘一辆……”箫鹤林嘴角向上一勾,“年姑娘也来了!” “必须的!年姑娘早被我英姿飒爽的气势给折服了,本小姐亲自下帖,她能不来吗?” “切,人家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什么被你英姿飒爽的气势给折服了。” “你看如果是你下帖她来不来?” “我下帖年姑娘也必须来啊,我可是箫家二公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两人谁都不肯让步,你一句我一句,箫云筝一气急,就要动手拧他,箫鹤林躲,两人打闹起来。 箫剑霆一记眼神杀过去,一招制敌。 两人安安分分站回原位,但嘴上还不罢休。 年宿宿正随年丞运往这边来,箫云筝怒哼,故意说:“年姑娘来了,等一下我亲自问问她,若下帖请她的人不是我,而是箫家二公子,她会不会来!” 箫鹤林秒怂,“好妹妹千万别!我认输行了吧!” 这要闹到年姑娘面前去,丢人的可是他自己。 箫云筝就知道他不敢,赢了他后心情大好,喜笑颜开。 第182章 死装 年丞运和箫将军在说话,年巧月一直盯着箫云筝,直至与她交换了个眼神后才安心将头低下。 她昨日去清风客栈寻箫云筝时就已将对付年宿宿的计划与她详细说了,今日只要依计划行事,就能让年宿宿这辈子再难翻身。 箫云筝目光暗了暗,心里对年巧月十分不屑。 “小妹,年二姑娘怎么一直盯着你?”箫鹤林疑惑。 “我怎么知道,要不要去问问?”说罢,她人已经往前走了两步。 箫鹤林连忙将人拽住,“别别别,我不问了,不问了行了吧。” 他真是怕了她了。 年宿宿注意到两人小动作颇多,不由朝他们看去,正巧与箫鹤林的目光对视上。 她想起来昨天也是这位箫二公一直盯着自己看,最后被抓个现形,今天怎么还敢? 她睁大眼睛瞪了回去,带着一种挑衅的意味。 箫鹤林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跟着父亲走进去了。 箫云筝又狠狠地笑话他。 还未到入席时间,众人都在小花园里喝茶聊天。 三名皇子都已经到齐,箫将军寻视一圈,疑惑地问起:“庆王怎么没来?” 在场的人脸色各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尴尬不已。 京中谁不知道三皇子为贤王说话被皇上禁了一月足? 秦冠清正和箫剑霆约下次一起饮酒,听到这话也怔了怔。 “可是庆王闯祸了?”箫剑霆压低声音问。 秦冠清点点头,将木兰围场的事言简意赅解释了一遍。 两人都足够信任对方,才会一个敢问,一个愿意说。 箫剑霆听完无奈地摇头,他与庆王虽没什么交情,也觉得他太冤。 庆王心思单纯,皇上不会不知道,他替贤王说话也不过是想为自己的皇叔辩驳一二,这份心最是难得,皇上却因此将他遣送回京,禁一个月足,未免罚得太重。 不过这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说话、做事都要小心谨慎。 皇子尚且因说错话而被重罚,何况他们身为人臣,身上背负的是整个家族的性命和荣辱。 箫剑霆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没了说笑的兴致。 秦君郁已经打了圆场以至于不让箫将军太尴尬,众人并未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谈天说地。 姑娘们与男子们还隔了一个花圃的距离,在另一头的亭子里坐着。 年宿宿自然是与李瑶鸢待在一块,两人寻了个清静的角落躲着。 其他姑娘都想找机会去和坐在中间的石墩上的箫云筝说话,可惜一直没迈出那一步,结果有人抢了先。 年巧月不知去了哪里,匆匆忙忙地朝亭子这边赶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她笑着走到箫云筝旁边,坐下后亲昵地挽上胳膊,“箫姑娘,事情都办妥了。” 她故意说得大声,就是想让她们知道,自己现在与箫云筝交好,地位今非昔比。 箫云筝勾唇一笑,笑不达眼底,“好。” 周围全是惊讶和疑惑的目光,年巧月挺直了腰杆,十分享受被人羡慕的感觉。 “年二姑娘什么时候和箫姑娘走这么近了?”李瑶鸢百思不得其解。 年宿宿撇了撇嘴,“昨天她去清风客栈找过箫姑娘一次,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今天就这样了。” 她咂舌道:“依我看,箫姑娘不冷不热,是年巧月自己贴上去的,想让所有人羡慕她罢了。” 大家都是第一次上门拜访,有的人和箫云筝话都没说过,年巧月就有了两人的小秘密,谁会不好奇呢? 年巧月就是个死装的。 李瑶鸢哑然失笑,“你小心点吧。”她立马就明白其中的关联了。 她提醒年宿宿:“我相信箫姑娘不是那样的人,但架不住人心难测。” 年宿宿点点头,她有分寸。 “箫姑娘,我昨天给你看的簪子可还喜欢?如果有中意的款式,我再给你拿些。”年巧月拔高音调,生怕有人听不见。 年宿宿缩在角落里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其他人了。 “年二姑娘是以前就与箫姑娘认识吗?怎么感情这么好?” “不应该呀,箫姑娘六年前也就十五六岁,那时箫家兄妹与太子殿下和二皇子交情颇深,从未听过箫姑娘有什么闺中密友。” “可若非从前就认识,怎么会箫姑娘回来第二天两人就这么熟了?” “或许是两人投缘呢?” 议论声无数,年巧月乐在其中,更骄傲了。 箫云筝忍着恶心,与她装作亲昵,“挺好的,我这几年在南疆,都不曾戴过什么首饰,巧月妹妹送的,正合我意。” 箫云筝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虚与委蛇的一天。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要吐了,却正中年巧月下怀,她发出清脆的笑声,“箫姑娘喜欢就好。” 王月娇不屑地吐槽了一句:“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她们没那么好吗?明显有一个人巴巴地贴上去啊。” 轻飘飘一句,精准落入年巧月耳中,脸色立马就变了。 坐在箫云筝身旁,她气势十足,当众怼了回去:“对,就你一个人觉得!” 王月娇“切”了一声,懒得与她争,怕失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小小庶女,她还不放在眼里。 年巧月以为她是怕了自己,以一副高高兴兴、胜利者的姿势抬了抬下巴,将在场的人扫了一遍,仿佛在说:看到没,我现在是箫云筝罩着,你们谁敢惹我,就是和箫家过不去。 当然,也没几个人把她放在眼里的,她与箫云筝再好,始终是相府庶出的二小姐,身份天生比她们低了一阶。她小人得志,她们不屑与之较劲。 人到齐后,箫将军领着众人往前厅走。 人一多,便分不得什么男女了,大家都往一个方向去。 年宿宿和李瑶鸢被人潮挤散。 秦冠清特地放慢脚步,等李瑶鸢走到前面时他靠了过去,这一幕正好被王月娇看到。 王月娇的目光一直在秦冠清身上,想伺机去他面前刷存在感,没想到计划没成,反倒给自己添堵。 隔得太远,周围又有各种说话声,她没听清两人说的是什么。 第183章 可以要点酒吗 秦冠清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问道:“李姑娘那日与年姑娘一起在营地里打架,没受伤吧?” 李瑶鸢惶恐,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二皇子怎么会知道这事? 难不成是年姑娘告诉他的?不可能,年姑娘没理由这么做。 那是王月娇?应该也不是,王月娇与他的关系还没到可以诉苦的程度。 李瑶鸢眉心轻蹙,也不答话,一双眼疑惑地盯着他。 秦冠清笑道:“李姑娘想问本王为什么会知道?” 李瑶鸢查觉自己失态,连忙收回视线,又恢复了往日清冷冷的状态,“王爷那日随皇上出行狩猎,并不在营中,我与年姑娘是在营帐里跟王姑娘起的冲突。王爷是怎么……” 秦冠清:“那日本王不小心树枝擦了一下,伤了皮肉,去寻太医拿药时看到王姑娘也在取药,走路一瘸一拐,担心出事给皇兄添麻烦 后面便派人在营地里打探了一下。 得知那日王姑娘只去了你营帐中,年姑娘紧随其后。” 他笑得意味深长,带着揶揄的意味道:“三人不知在帐中说了什么,王姑娘出来时情绪看上去十分激动。” 李瑶鸢越发心虚。 虽然王月娇有错在先,她动手打人了就是不对。 “所以你们那日在营帐里真动手打王姑娘了?”秦冠清好奇地问。 李瑶鸢头一歪,发现问题:“所以王爷并不知道我们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问她打架有没有受伤就是在诈她! 李瑶鸢又觉气又想笑。 秦冠清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的样子,“本王可没说。” 李瑶鸢会心一笑,将整件事从头到尾与他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就有主动权反问:“王爷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她不信秦冠清是真的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 要说秦冠清是想关心年宿宿,依他的性子定会直接去问,而不是来她辗转迂回打探消息。 秦冠清想了想,好像皇兄也没说要保密吧?只说了不能直接去问年姑娘本人。 “是皇兄让我问的。” 李瑶鸢立马懂了,同时心里另一个困惑许久的迷团也终于解开——秦冠清对年宿宿的感情并非男女之情,而是知己间的惺惺相惜。 何以得出这个结论呢? 二皇子并不傻,殿下让他打探的事,涉事者一共就三人,这三人里殿下最有可能关心的是谁?只能是年姑娘。 他既然知道殿下关心的是年姑娘,还这么殷勤,只能说明他对年姑娘完全没那方面的想法。 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后,李瑶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仿佛只是得知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她有时也看不太懂自己的心。 秦冠清已然离开,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看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似乎与周围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释然地笑了。 前厅。 男女分席而坐,男宾区在左,女宾区在右,中间用一块大屏风隔开了两个空间。 男宾区热热闹闹地喝酒,说笑,女宾区的姑娘们略显矜持,轻声细语。 年巧月的位置本来在年宿宿后面,她却故意去到了对面箫云筝旁边,在座位的空隔处她蹲下身,与箫云筝低声说着什么。 箫云筝从头到尾都是眉头紧锁,期间朝年宿宿看过两次。 李瑶鸢就在年宿宿左侧。 她见年宿宿光吃东西,别的什么都不在乎,忍不住出声提醒:“姎姎,快别吃了。”她拿走了她手中的红豆糕。 年宿宿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李瑶鸢不是爱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但箫云筝的眼神和年巧月奇怪的行为让她不得不警惕起来。 “年二姑娘方才与箫姑娘说话时目光时不时朝你看来,你待会小心些。” 年巧月此时已经回了自己的座位。 年宿宿眉心一拧,咽下口中半块红豆糕,看了眼箫云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我会小心的。” 坐了一会儿,还未能开宴,李瑶鸢突然肚子不舒服,出去了一趟,她才走没多久,箫剑霆便从男宾区那边过来了。 他站在屏风处,保持了个适当的距离,“后厨已经备好菜品,马上就能用膳,小姐们若有忌口可直接与我说。” 年宿宿第一个举手,“我!” 箫剑霆也是没见过这么豪爽的,比他小妹还要“放肆”,他打了个手势,“年姑娘,请说。” 年宿宿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意外之余还有些高兴,能被人记住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这也意味着一种尊重。 “那个……”她犹豫了下,然后问:“可以要点酒吗?” 女宾区直接默认上茶水,她闻着从男宾区那边飘来的酒香,口水都要流到地上了。 箫剑霆怔了一怔,然后点头,“当然可以。” 箫云筝一听,疯狂给他使眼色,一双大眼都要挤成眯缝眼了。 箫剑霆视而不见,又问其他姑娘有没有需求,都说没有,他目不斜视地出了前厅,生怕被箫云筝缠上。 别人不敢说,但对自家小妹,她一翘起尾巴,他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了。 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箫云筝喝酒,她一喝必喝醉,醉了必耍酒疯。 箫剑霆担心今日男女分区没人能盯着她,于是女宾区干脆全上的茶。 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年家大小姐也是个酒坛子,她一提,箫云筝怎么可能不要? 他这个当大哥的一点心都不能省。 一刻钟后,箫剑霆回来了,身后跟着一排侍女,手上端着各色各样的茶肴,远远的就闻到了香味。 箫剑霆立在一侧,侍女给各家小姐上菜。 李瑶鸢此时正往前厅的方向走。 王月娇一直盯着门口,终于看到那个期待已久的身影出现后,她端起手边滚烫的热茶,起身离开座位。 李瑶鸢进了前厅,要想回到自己的位置,必须得从箫剑霆前面或身后走过。 从身后走显得太不尊重人,她选择前面。 箫剑霆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让开道路。 这姑娘敛目垂眉,步子匆忙,他没看清是谁,视线便跟着往前移。 这一眼,余光看到侧边来了个姑娘,手上还端着滚烫的茶水,两人眼见就要撞上。 箫剑霆眼疾手快,抬手一挡,将王月娇手中的热茶打落,滚烫的的茶水尽数倒在他手上。 王月娇本就有将茶水洒到李瑶鸢身上的打算,这突发的意外对她来说只是一瞬间的惊吓,惊叫一声后,本能地撒开手往后退了几步,毫发无损。 第184章 抱歉 “啪啦”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清脆悦耳。 李瑶鸢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只大掌正横在她与王月娇中间。 粗糙的手手背青筋暴起,麦色的皮肤烫得发紫,还不断地冒着热气。 她惊状万分,瞪大眼睛看着箫剑霆。 他疼得皱眉,没哼声。 好几个人涌了上来,其中就有箫云筝和年宿宿。 一个把李瑶鸢往后拉,呈保护的姿态,一个紧张地将箫剑霆护到身后,愤愤地瞪了王月娇一眼。 箫剑霆按了下箫云筝的胳膊,朝她摇摇头。 箫家才回京第二天,在此时与京中世家闹不和,难免会被人说恃宠而骄,目中无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事,大家不必惊慌。”箫剑霆抖了抖袖子上的茶水,将红肿的手往里一藏,对王月娇露出个笑容,“我知道王姑娘是无心之失,姑娘不必介怀,这对我来说也只是小伤。” 王月娇心虚地笑了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无心之失,我看她分明是故意的。”年宿宿阴阳怪气吐槽了一句。 众人有目共睹,王月娇的确故意李瑶鸢身上撞,恰巧被箫剑霆挡下了,但她们不敢附和,因为箫剑霆明显想尽快把这事揭过去。 听了这句话箫云筝心里十分痛快。 大哥不让她把事闹大,其他人也不敢作声,唯有年宿宿,把她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巴不得年宿宿再多说几句。 可年宿宿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拉着李瑶鸢的手看了又看,确保没伤才放下心。 李瑶鸢心中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看着地上破碎的瓷片,旋即抬眸望向箫剑霆,眼中多了几分感激。 若非他出手,那茶水就洒在她身上了。 箫剑霆朝她颔首。 两人心领神会。 王月娇适时上前道歉:“抱歉箫公子,方才在想事情,一时没看清,烫到了您,我并非故意,请公子原谅。” 箫剑霆:“无妨,小伤罢了,我请大夫开些伤药,不出三天就能痊愈。” 原本这个小插曲到这已经结束,可不小的动静却把箫将军和秦君郁从男宾席引了过来。 其他男子不好越过屏风,只能竖起耳朵,听着另一边的动静。 箫将军一到,殿内立马安静下来,他身上带着一股威慑全场的霸气,众人的目光都变得小心翼翼。 “怎么回事?”他用低沉粗糙的嗓音问。 秦君郁的目光落到年宿宿身上。 她虚扶着李瑶鸢,脸色不悦,脚边还有几块碎瓷片,但看样子主角并不是她。 他的心稍放了放。 箫云筝的眼神一直追随着他,自然知道他在看谁,心里酸溜溜的。 年宿宿抬眸看了眼,正好与他对视上,两人对视了几秒,默契地将视线移开。 三人都掩饰得极好,没有人发现其中微妙的情绪在蔓延。 箫剑霆将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压低声音提醒道:“父亲,来者都是客,王姑娘并非故意,传了出去肯定会说我们箫家欺负人,树大招风,我们现在在风口浪尖上,小心为上。” 箫将军战功赫赫,但在为人处事这方面没有他大儿子灵活,箫云筝倒是随了父亲,性子直来直往。 在与各家关系的处理上,箫将军大多数时候都选择听箫剑霆的,这次也不例外。 他大笑数声,“我当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只是烫了一下。” 他拍拍箫剑霆的肩膀,“我家这小子,毒箭、利刃见得多了,区区一杯茶水,还不足以放在眼里。只要姑娘们没事就好!” 姑娘们陪了个笑脸。 再如钢铁般强硬的人,身体也是肉做的,滚烫的的茶水一倒下去,她们亲眼看到箫剑霆手背立马红了一大片,怎么会像他们父子二人说得那样云淡风轻。 一切都是想息事宁人的说辞罢了。 东道主和受害者都没说什么,她们不好揪着不放,于是这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箫将军和秦君郁回了男宾区,与那边解释酒楚。 箫剑霆则是去后院等大夫过来查看伤势,虽然李瑶鸢没有伤到,但箫剑霆执意要她一起去。 年宿宿觉得太过反常,本要陪着她去的,李瑶鸢拒绝了,这么做岂不是告诉全场的人她们不信任箫大公子? 落人话柄的事少做为好。 李瑶鸢安抚她几句,便随着箫剑霆出了前厅,往后院方向去。 其余人都回了座位,只剩王月娇和年宿宿还在事发位置站着。 年宿宿怒不可遏瞪着她,动了动嘴唇,骂人的话几度呼之欲出,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里是箫府,她与王月娇起冲突就是在打箫家的脸,她不能这么做。 王月娇得意洋洋,就算没烫到李瑶鸢那个贱人,让年宿宿吃瘪她乐见其成。 两人带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回了各自的座位。 —— 李瑶鸢跟着箫剑霆,穿过长廊和几个庭院,来到一座僻静的小院。 主子都在前厅,伺候的人自然大多都跟着,整座将军府,除了前厅热闹,其余地方都冷冷清清的。 李瑶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箫剑霆对着石墩抬了抬下巴,“李姑娘,坐下说话。” 她笑了笑,随他一起坐下。 中间隔着张石桌,箫剑霆把伤到的右手放到上面,方才在里面不好查看伤势,现在一瞧,红肿的手背上全是大水泡。 “啊……”李瑶鸢蹙眉,震惊到低呼。 “抱歉李姑娘。”箫剑霆把袖子往下一拉,遮住大半伤口。李瑶鸢怕他蹭到伤口造成二次伤害,想也不想就伸手把他扯下的袖子拉了上去,语气急促:“等一下弄破水泡更难处理了。” 李瑶鸢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去。 箫剑霆觉得自己的脸比烫伤的手还要更烫。 他把手往回收了收,“这么丑陋的伤口,吓到李姑娘了吧?” 李瑶鸢摇头,“怎么会。” 她莞尔一笑,“若非箫公子替我挡掉,现在伤的就是我了,我感激公子还来不急,又怎么觉得伤口丑陋呢?” 箫剑霆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歉,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误会姑娘了。” 第185章 不影响拿剑,影响拿筷子 她并不放在心上,相反,箫剑霆都伤成这样了还顾及着她的感受,让她很感动。 但是什么让箫剑霆产生这样的误会呢?想来是他露出伤口时她发出那一声感叹,他以为她是吓到了。 李瑶鸢深吐出一口气,眉眼带笑地问他:“箫公子知道我为何会惊到喊出声吗?” 他摇头。 她娓娓道来:“是因为我小时候也被烫伤过,当时乳娘立马用药粉洒在被烫伤的地方,伤口神奇地没有起泡,用了几日药便好了。 但脚腕上有一处没注意到的,没有洒上药粉,过了一刻钟便发泡胀脓,后来反反复复治了大半个月,才彻底好全。” 她朝箫剑霆的手背看去,上面好大大小小好几个黄白水泡,不由得又拧起眉头,“我刚才是想,如果公子被烫伤后立即寻大夫医治,或许就不会拖到现在这么严重了。” 说到底还是箫剑霆是为她才受的伤,她心里过意不去。 箫剑霆关注的点却是:“我常年练武,皮糙粗肉厚尚且这么难受,李姑娘幼时被烫伤,小孩皮肤正是细嫩,岂不是要疼上百倍?” 李瑶鸢一怔。 箫剑霆的脸又红了起来,“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有感而发。” 她哑然失笑,调侃道:“这已经是公子第三次道歉了,难不成在公子眼里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动不动就生气恼人吗?” “不是,抱歉……”箫剑霆喉咙一梗,觉得自己被误会了,急着想解释,可一开口又是说错话。 此时,大夫到了,箫剑霆如蒙大赦,松了口气,只是脸上仍旧烫得厉害。 李瑶鸢让出位置,请大夫坐下诊治。 大夫一看那伤口,就咂舌摇头,“公子,怎么拖到现在?若早些处理不至这么严重。” 箫剑霆与李瑶鸢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扬起嘴角。 “咳咳咳……方才有事耽搁了。”箫剑霆正神色,严肃认真地问:“林先生,这会影响我拿剑吗?” 林先生抬眸看他一眼,那眼神跟看傻子一样。 他是军营的军医,给箫剑霆处理过的伤口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两人关系不错,他说话毫不客气,“公子,这是烫伤,不会影响拿剑,顶多影响您这几日拿筷子。” 林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医箱里拿出工具来给他处理伤口。 李瑶鸢忍俊不禁,没想到箫公子在外人面前沉着冷静,独当一面,私下却这么……呆。 听到她笑,箫剑霆更不好意思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和从马上摔下来的羞耻程度可以划为一个等级。 箫剑霆默默把脸别到另一边…… 李瑶鸢怕他真的羞愧难当,以后见着她都不敢说话了,于是默默侧过身子,不再看他。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古板”的了,经常因为这个被年姑娘捉弄,没想到还有个比她更“古板”的。 一想到他狂道歉的模样就有趣…… 林先生给箫剑霆上了药,让他不要把水泡抓破,等药慢慢渗进去,水泡里的水被吸干,到时候就好处理了。 若将水泡抓破,很可能会感染,流脓,发烂都是有可能的。 幸亏这是大冬天,敷着药没那么难受,但也因为是冬天,伤口愈合得慢。 箫剑霆朝林先生道谢,送人离开。 转身,与李瑶鸢的目光撞个正着,两人都欲言又止。 “箫……” “李……” 两人的话咽回去,异口同声地道:“你先说。” 李瑶鸢知道自己不先开口,他就会一直推让,只好道:“箫公子,方才多谢你。” 箫剑霆一愣,“是我要向李姑娘道歉才对。” 他看着她,目光真诚,“我知道王姑娘故意往你身上撞,理应给姑娘讨个公道,但是……” 他有苦衷。 李瑶鸢摇头,“我知道公子身不由己。” 她转身,看着身后的高墙,“我自小就是在这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长大的,所以很清楚什么叫谨言慎行,什么叫家族荣誉,何时该隐忍,何时要争取。公子心里的苦衷,我都懂。” 他不能将此事闹大,是为了箫家。从一开始,李瑶鸢就没指望箫剑霆会把王月娇的恶行公之于众。因为她对这种言不由衷有切身体会。 他特地道歉,她很意外。 箫剑霆准备的一套说辞彻底没用上。 犹豫再三后,他道:“李姑娘若觉得委屈,我会尽我所能补偿给姑娘。 姑娘有什么想要的?首饰?金银珠宝?” 说完,他又觉得太俗,是在侮辱李瑶鸢! “姑娘平日有什么兴趣爱好?弹琴?作画?写诗?” 这好像是在打探姑娘的隐私,太冒犯了! 箫剑霆急得面红耳赤。 李瑶鸢嗤笑一声,“公子好好养伤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了。若公子因我从此都拉不了弓、抜不了剑,我岂不成了琉璃的罪人?” 箫剑霆后知后觉她在揶揄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两人一同回前厅。 箫剑霆走在前面,李瑶鸢稍落后他一个身位。 路过花圃发现里面的花已凋敝零落,园中草木萧疏,一副索然萧条的景象。 箫剑霆叹气,无心说了句:“若是园中有梅花,此时应开得正好。” 李瑶鸢有感而发:“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箫剑霆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李姑娘,我六岁便入了军营,十三岁随父亲上战场,不曾读过什么书,只依稀认得几个字。 你说的诗词,我不懂。” 他头一次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多念书,如今与人姑娘聊天,话都接不上一句。 李瑶鸢很敬佩他这份直率,也没想到自己无意的几句话竟会让他难堪。 “抱歉箫公子。” 箫剑霆耸肩,“无防,你又不知情,况且这是事实,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李姑娘才情横溢,我自愧不如。” 她又道:“公子何须妄自菲薄,我只不过是多识几个字罢了,箫公子上阵杀敌,保卫国家,守护百姓更令人敬佩。” “李姑娘谦虚了……” “箫公子年少有为……” “李姑娘知书达理……” “箫公子领兵作仗……” 第186章 我罩着你 两人互相谦让了一路,快走至前厅时,终于“休战”。 箫剑霆问起她与年宿宿的关系,她说两人是很要好的朋友,对此,他的评价是:“李姑娘与年姑娘无论行事风格还是性子都不一样,没想到竟然能玩到一块去。” 他笑着说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很奇妙。 回到宴席时,姑娘们已经用上膳了,李瑶鸢顶着几道好奇的目光坐回年宿宿身边。 箫剑霆回了男宾区。 年宿宿关心地问:“如何?箫公子同你说什么了?” 她一直担心着。 李瑶鸢压低声音告诉她:“箫公子给我道歉了,还问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我说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说第二句时她笑容越发灿烂,仿佛这是旁人对她们友谊的一种认可。 “箫公子很意外,我们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像有共同话题的样子。” 年宿宿嘿嘿笑了两声,“人和人之间的缘份就是这么奇妙。” “箫公子也说了这句话。” 年宿宿:!这更奇妙了。 李瑶鸢一抬头,发现年巧月出去了,她又朝箫云筝的位置看去,人还在。 她留了个心眼,提醒年宿宿:“年二姑娘出去了。” 年宿宿点头表示她自己会小心。 年巧月脑海里回忆着箫云筝的话,出了门左转,穿过月洞门然后右转,看到一棵榕树后往前再起一百步,左手数起第二间屋子。 她站定在一间厢房前。 因为是皇上赏的宅子,从前没有人住,木头色泽都很新,大红油漆涂刷着门前的两根柱子,这一排屋子几乎都长得一样。 年巧月没多想,上前敲了敲门。 房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后退几步,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门从里面拉开,一个身着粗衣麻布,长相俊朗的年轻男人走出来。 她呆住了,箫云筝怎么找个这么帅的来?岂不是便宜了年宿宿? 他朝年巧月扬了扬下巴,语气不屑,“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年巧月疑惑,“箫姑娘没同你说吗?” “什么箫姑娘?”男人不耐烦,掏了掏耳朵又催促道:“我不认识什么箫姑娘,只知道有雇主请我过来等一个姓年的姑娘,要我全程听从她的安排。” 男人上下打量年巧月,目光炯炯,“你是年姑娘吗?” 听他这么一说,年巧月心里踏实不少,箫云筝第一次干这种事,没安排妥当也正常。 “我是年姑娘。”她点头承认。 “得。”男人抱臂,站姿吊儿郎当,“要我杀人还是放火?” 年巧月心惊,箫云筝这是雇了个杀手来啊?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宿宿,不至于不至于…… 她朝前走了几步,用手挡着嘴对男人说了几句话。 男人不屑,“就这么简单?” “工钱一分都不能少啊!” 年巧月嫌弃他,不想再同他交流敷衍几句便躲到了厢院另一入口拐角处。 在年巧月看不到的地方,男人扭动手腕,露出个玩味的笑容。 前厅内。 箫云筝起身离席,并没有往外走,而是朝年宿宿的方向去,引得众人疑惑注视。 “年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她居高临下俯视年宿宿。 李瑶鸢借宽大袖衫的遮掩,暗中按了按她的胳膊,暗示她不要去。 年巧月刚走不久,箫云筝就来请她出去,很难不让人怀疑二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年姑娘放心,这里是箫府,若姑娘出事,我们箫家也脱不了干系。”箫云筝话里有话。 她沉吟不语。 不知道是故意这么说想引她出去,还是在向她示好,表明不会害她。 “箫姑娘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吗?” 箫云筝轻笑,心道:她防备心还挺强,怪不得年巧月要与自己联手呢。 她朝男宾区看了眼,“与太子殿下有关,想和年姑娘私下谈谈。” 年宿宿并没有动摇,但她若不去,箫云筝定会再想别的法子把她拉走。 倒不如借着与太子殿下的由头,随她过去,若出什么事,秦君郁也会被牵扯进来,至少她知道他不会害她。 她同意了,可李瑶鸢不同意,提出要跟着。 箫云筝不肯,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李瑶鸢听后一脸疑惑,意外地没再提要一起去的事。 两人一同出了门。 年宿宿相信箫云筝不敢对她做什么。 没了那几十道各异的目光紧盯着,箫云筝长长吐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带着年宿宿一边往前走,一边活动筋骨。 在那傻坐半个时辰简直是要她命。 她又是甩胳膊又是捶腿的,若无旁人的样子让年宿宿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把自己给忘了。 走到月洞门前,箫云筝才想起来,扭头朝身边人笑了笑,大大咧咧道:“放心跟我走,我罩着你。” 年宿宿扯扯嘴角,感觉这是她的台词,是她对李瑶鸢会说的台词。 看来这个箫姑娘把她当作知书识礼,弱柳扶风的闺阁大小姐了。 “箫姑娘,我们这是去哪?” 箫云筝神神秘秘地告诉她:“等一下有好戏看。” 年宿宿感觉她跟个小孩没什么两样,这么单纯直率,应该不会耍心眼。 年巧月或许制定了什么计划,但箫云筝并不相信,所以一边稳住年巧月,一边把她带过来,担心她害怕还安抚她。 至于箫云筝要怎么做,她不知道。 两人走到大榕树下,又朝前走了一百步,面前豁然开朗,一排崭新的厢房出现在眼前。 站定后,箫云筝左右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 下一秒,年巧月从角落里钻出来,笑盈盈地走过去。 “好巧啊,箫姑娘。”年巧月脸不红心不跳,“姐姐,你也来了啊?” 年宿宿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年巧月尬住,心想:怎么还不动手? 箫姑娘吹着口啸看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年巧月只好继续演戏,“姐姐来这里可是要休息?我刚才进去看过了,房间是干净的,姐姐要不要去小睡一会?” 年宿宿:“不睡。” 箫云筝极力憋笑,就想看年巧月手足无措的样子。 年巧月疯狂给她使眼色——动手啊!就现在! 第187章 好戏开场 她们原本的计划是,箫云筝将人引过来,年巧月与她说话吸引注意力,箫云筝将人打晕,然后将年宿宿拖到房里,制造一个与男人私会的现场,届时再将前厅的人引过来抓奸,年宿宿百口莫辩,从此身败名裂。 光是想到事成后年宿宿的下场,年巧月几乎能笑出声来。 可箫云筝迟迟不动手,让她有些心急,同时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年宿宿狐疑地看着两人。 她已确认箫云筝对自己没有恶意,那么年巧月事先制定用来对付她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她勾勾嘴角,斜睨厢房一眼,里面必有洪水猛兽。 年巧月见她已经注意到厢院,危机感油然而生,已经顾不得其他,出声催促:“箫姑娘,你还在等什么!” 箫云筝会武功,就算年宿宿发现了不对劲,也逃不出两人的手掌心。 箫云筝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女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好戏开场了,年姑娘。”箫云筝笑道。 她上前推了年巧月一把,年巧月踉踉跄跄退后几步,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这一幕正巧被走到大榕树下的姑娘们看到,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中暗暗感叹:原来李姑娘说箫姑娘与年二姑娘发生了争执是真的! 方才箫云筝与年宿宿离席后不久,李瑶鸢也跟着出去了,半晌后匆匆忙忙回来说,箫姑娘和年二姑娘打起来了,邀她们一同去劝架。 姑娘们对撕架感兴趣得不得了,叽叽喳喳就跟着李瑶鸢出来了,一路走至此处。 李瑶鸢远远地瞧见箫云筝动手,心中大石落地——箫云筝没有骗她。 “快看!那不就箫姑娘和年二姑娘吗?” “年姑娘也在,这是怎么回事?” “年二姑娘与箫姑娘不是很要好吗?怎么会打起来呢?” 王月娇不屑:“我就说是装的吧,什么关系很好,年巧月热脸贴冷屁股罢了。” 她这句话淹灭在激烈的议论声中。 李瑶鸢是带头的那个,她安抚众人的情绪:“无论如何,都得先过去才能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的话得到了一致认可。 一群人步履匆匆往那边赶,走得越近,箫云筝的声音就越清晰。 只听见她怒斥:“这是我家,你有什么资格拦我?况且年姑娘是你姐姐,你这个当妹妹的不关心她也罢了,怎么还有拦着不让她休息的道理!” 厢院内的两人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往这边赶的姑娘们激动不已,看来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李瑶鸢已经大致明白了今日主角是谁,灵光一闪,想到了个好法子,既然箫云筝要做局,她不如帮她一把。 她对着身后人群嘱咐道:“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到箫将军和太子殿下耳中!事关箫姑娘、年姑娘、年二姑娘三位小姐的名声,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一片沉默,谁都想把水搅得更浑,又怎么刻意瞒着那边。 李瑶鸢也不管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领着众人进了院子。 箫云筝回头,看见一拨人,明显错愣,随后怒不可遏,上前拉住李瑶鸢的手,拽着她往年巧月面前走。 李瑶鸢措不及防,与年宿宿交换了个眼神,双方皆是一脸懵。 箫云筝指着年巧月,怒哼一声,“李姑娘,你来给我评评理,年二姑娘一直挡在屋子前不让我进去是何道理? 这里是箫府,就算年二姑娘是座上客也不该如此无理吧! 我与年姑娘身子乏了想歇息一下而已,又没防碍到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她自顾自骂了一大通,看似想让李瑶鸢给她评理,实际借机把年巧月推到风口浪尖上。 年巧月错愕地看着她,不可置信地摇了摇,“箫姑娘,你……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计划里没有这一环啊! 按理来说,年宿宿晕倒后被抬进了房里,宾客们才陆陆续续过来抓人的,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箫云筝无视她,把年宿宿拉上来,背对着人群朝她挤了挤眼,“年姑娘,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年宿宿:“是,巧月妹妹执意不让我们进去,是不是里头藏着什么秘密呀?” 既然箫云筝想要反将一军,她不介意与她联手。 若非箫云筝明辩是非,没有被年巧月哄骗住,今日被质问的就是她了。 她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就让年巧月这回自取灭亡。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王月娇已经悄悄跑了出去。 姑娘们一看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纷纷要求进屋子里检查。 年巧月怎么肯,里头正藏着箫云筝雇来的男人呢,若此刻被发现,她们定会认为这男人是她找来的。 绝对不行! 眼见有几个姑娘要往前涌,年巧月连忙跑到门前,张开双臂把门挡住,“不行!你们不能进去!” 箫云筝嗤笑,“你们瞧,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不让我与年姑娘进去,尚且可以说是对我们不满,故意为难,可在场那么多姑娘,她一个也不让进。” 年巧月做出这个反应,所有人都信了箫云筝刚才说的话。 年巧月这下有口难言。 她终于反应过来,箫云筝摆了她一道。 表面装作与她合作,要整死年宿宿,实则上用她布的局反将一军,把她给困在局里了。 而年宿宿,什么也没用,坐享其成。 恨意在心底滋长,凭什么全世界都护着年宿宿?就因为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吗?还是说因为这个相府嫡长女这个身份? 那她出生低微活该就活该被唾弃?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姑娘们纷纷回头,同时默契地往两边退,将中间的道路让出。 秦君郁和箫剑霆来了。 王月娇狗腿地跟在后面,一看就是她把人给喊来了。 李瑶鸢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箫云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愤愤不平地把经过说了一遍,要箫剑霆为自己评理。 箫剑霆看了眼年宿宿和她旁边的李瑶鸢,心里疑惑,自家小妹平时没有分寸爱玩闹也就算了,李家和年家姑娘怎么也掺和其中? 第188章 惊蛰怎么会在这? 而且,看站位是她们三人是一伙的,而站在厢房门前的年二姑娘则是被“欺负”的那个。 他按下心底的疑惑,把怒发冲冠的妹妹拉到身后。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 “殿下,您看怎么处理?”箫剑霆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秦君郁。 没想到秦君郁双手一背,眼睛直直看向别处,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事发在将军府,又与箫姑娘有关,便是箫家的私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所以还是箫公子自己处理吧。 本王当个旁听的,如何?”话气中带着幸灾乐祸的意味。 箫剑霆知道他在推托,看来这个恶人得他自己来当了。 他问年巧月:“年二姑娘,我箫府的厢房可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何这般拦着不让人进去?” 年巧月看看箫云筝,又看看箫剑霆,欲言又止。 “年二姑娘,你说啊,箫公子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若你有难言之隐,他会替你作主的。” “是啊年二姑娘,这么多人看着呢。” 姑娘们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 “我看她在里面藏男人了,心虚。” “这是箫府,她一个客人哪有拦着主人的道理?” …… 箫剑霆脸一阵青一阵红,跟调色盘似的。 让他上阵杀敌他手拿把掐,但处理后宅的事他就手足无措了。 特别是被这么多姑娘围着,让他很不自在。 就在众人逼问年巧月时,她身后厢房的门突然开了。 里面赫然站着个男人。 这男子昂藏七尺、风度翩翩,可谓是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就是身上的衣裳寒酸了点,粗布麻衣不说,腰间还挂着一圈各色各样的贝壳。 在场的世家小姐是绝看不上这样身份低下的男人的,但不得不感叹一句:年巧月真有福气!居然能让这么俊秀的小少年为之倾倒。 当然她们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姑娘们瞠目结舌。 箫剑霆脸直接黑了,他家院子厢房里突然出现个陌生男人,还很可能与年二姑娘有某种不正当关系。 不成体统! 男人一出现,年宿宿和秦君郁几乎望向了对方,似乎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样的疑惑:惊蛰怎么会在这? 年巧月藏在屋子里的男人就是惊蛰。 年巧月慌张地看着惊蛰,欲哭无泪,“不是,你开门干什么?” 惊蛰耸耸肩,无所谓的态度:“我想看热闹。” 他环视一圈,触目所及的人都不认识。 为首那个身材高大,着深绿色衣裳的男人似乎很愤怒,脸都气歪了。 终于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了,就是男人旁边站着的,他最讨厌的人——秦君郁。 秦君郁顿盯着他,目光平静,仿佛两人从未见过面一样陌生。 惊蛰撇嘴,他才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秦君郁认识呢,晦气! 视线再一拉,看到了他的雇主——箫姑娘。 箫姑娘身后是他的前雇主——年大小姐。 惊蛰有些惊喜,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 可年宿宿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他,板着脸,并没有因为见到他而高兴。 惊蛰嘴又撇下来,傲娇不已,心中默默想着:切,我也没有很想见到你! 就在所有人以为年巧月借着箫府的乔迁宴私会外男,不知廉耻时,箫云筝却出来指责她:“年二姑娘,原来你让我把年姑娘引到此处是想让这个男人毁了年姑娘的名声!你心肠也太恶毒了!” 众人唏嘘不已。 年宿宿对年巧月有多好,大家有目共睹,她给这个庶妹收拾过的烂摊子十天十夜都数不完,已算仁至义尽。 没想到年巧月是个白眼狼儿,非但不心存感激,还反过来害自己的姐姐。 这事放谁身上都会心寒! 她们不约而同看向年宿宿,试图从她脸上捕抓到异样的情绪。 可她只是冷漠地看着年巧月。 年巧月矢口否认,“我没有!我没有想要害姐姐!” 她知道,此刻若认下这罪名,以后京中就没人敢和她来往了。 箫云筝冷哼,早料到她不承认,于是又道:“那年二姑娘的意思是……这男子是来见你的,你把亲姐姐引过来是为了给自己打掩护吗?” 一句话,堵死年巧月所有的退路。 年巧月咬死下唇,攥紧手帕,这她更不能认了! 惊蛰作为当事人之一,竟懒洋洋地靠着门框吹起了口哨。 年巧月严重怀疑身后这个所谓的“杀手”也是箫云筝的人,他们早串通好了! 她祈祷着年宿宿能在此时出来救她。 年宿宿不是要立好姐姐人设吗!以前不是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吗!怎么这次没有动静了! 年巧月内心喊得歇斯底里。 而年宿宿正与系统悠哉悠哉地闲聊。 年宿宿:你别说,这无敌反弹券就是好用哈,免去一次背锅任务不说,经验值依旧上涨!这种好东西能不能给我多来点? 方才系统弹出任务提示让她给年巧月背锅,她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只好把压箱底的反弹券给用了。 无敌反弹券——年巧月触发系统任务让年宿宿背锅,年宿宿反弹,把锅又扣了回去。 她心里简直爽翻了! 【傍晚就不要做白日梦了。】 年宿宿:切!所以我还是有方法对付你们这个系统的,只要抽到可以违抗指令的道具,我就能过上幸福安逸的生活。再不受你们控制! 【加油,祝你好运。】 系统的机械音冰冷冷,没有一丝起伏。 年宿宿收起系统,把目光放到现场。 在她与系统沟通的这段时间里,年巧月不知发生了什么,狼狈地坐在地上,泫然欲泣。 “是,我承认,他是我雇来的,目的是想让年宿宿身败名裂!”她用恨之入骨的眼神瞪向年宿宿,几近崩溃地嘶吼:“年宿宿,凭什么你一生下来就是众星捧月,宠爱万千!我就要受人践踏,被人唾骂!我又做错了什么!”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现在怎么又变成年家的事了?还与两位姑娘的身份地位有关? 忽然之间矛盾就转移到年宿宿身上,惊蛰心一沉,收起吊儿郎当的姿态。 年宿宿目光冰冷,“这就是你害人的理由?” 第189章 有事直接开炮,绝不精神内耗 年巧月撑地爬去,摇摇晃晃下了台阶,朝年宿宿走去,满脸凄凉。 “我何尝不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如果有得选,谁愿意坏事做尽!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 “可我若不毁了你,我还有出头之日吗? 你知道那种再怎么努力都赶不上别人十分之一的心酸吗?你知道被人骂贱婢、野种是什么感觉吗?不,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自嘲地笑了。 “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不对的,你年宿宿就算做错了也有人来替你找补,就算我再小心翼翼,再忍辱偷生,也总有人看我不顺眼!她巴不得我死了!这是你逼我的!” 年宿宿听出来了,她在控诉杨月蓉。 夏丁香造的孽,她一死了之,却要让年幼的女儿来承受这份巨大的仇恨。 杨月蓉没有错,年巧月更没有错,错的是夏丁香,她就不该贪图富贵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样就不会给年丞运下药,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年宿宿叹了口气,满眼疲惫。 她指着在场众人,嘶喊:“这是你们逼我的!” 无一人出声,有同情她的人,但大多都觉得她自作孽不可活。 满脸愤怒,渐渐归于平静,只剩无奈和自嘲。 “你们这些被呵护着、娇宠着长大的嫡小姐是不会懂的,你们没有资格来评判我。” 年宿宿感觉年巧月终于聪明了一回。 她聪明就聪明在,知道把事情的矛盾转移到自己可怜的身世上。 不仅转移了话题,还引得众人同情,就算她们这些小姐不理解年巧月的处境,也会因她惨痛的过往而多几分怜惜。 的确,出生并非她能选择,但也不是她作恶的理由。 箫剑霆朝秦君郁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秦君郁表示爱莫能助。 他深深吐纳了几次,正准备劝解年巧月,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姑娘们低声议论着,让开了一条道。 年丞运与箫将军并肩步入庭院,两人脸色都不大好。 原本以为是姑娘家的小矛盾,他们才遣秦君郁和箫剑霆来处理,没想到等了这么久也没消息。 箫将军担心刁蛮任性的箫云筝欺负了年家两位姑娘,便提出与年丞运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两人一循着动静一路找过来,正看到年巧月双眼通红,满脸泪水。 箫将军横眉怒目,当即上前斥了箫云筝:“云筝!是不是你欺负年二姑娘了!” 在场都是客人,他总要给年丞运几分面子,就算年家姑娘有错在先,他也得骂自己女儿。 骂了箫云筝,这态度摆上来了。 箫云筝委屈得不行,嘴一撇,脚蹬地,“我哪里欺负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信你问大哥!” 箫将军怒气未消,看向箫剑霆。 箫剑霆只得把事情经过言简意赅说了一遍,但是省去了年巧月撕心裂肺的控诉。 一来是他没办法说出口,二来他认为年巧月不会想让年丞相知道这些事。 筝将军一口气堵在胸口,深深吐纳了几个来回,最后把问题抛给年丞运:“年大哥,事关年姑娘和年二姑娘,你看要怎么处理?” 年丞运和箫将军,一个能文,一个善武,在朝中是如日中天的存在,难得的是他们之间相处得还不错,没有尔虞我诈,箫将军对年长自己几岁的年丞运比较尊重。 未等年丞运开口,年巧月就说了,“箫将军又何必问呢?爹肯定是帮着姐姐的。” 这句话直接就让年丞运气炸了。 如果刚才对她还有一点怜悯之心,现在就只剩厌恶,甚至对产生的那一点怜悯感到恶心。 “你设计陷害长姐你还有理了!谁对谁错大家有目共睹!换谁来处理都是你的错!” 年丞运喷了一地的唾沫星子,指头就差戳到年巧月脸上了。 箫将军和箫剑霆连忙安抚他的情绪。 两个都是亲生女儿,的确难办。 箫将军很能理解他的情绪,以往箫鹤林和箫云筝打架时,他不知道帮哪个,就两个都罚。 就算其中一方错得明显,他也舍不得斥责。 可他不知道,年丞运对年巧月根本没多少感情,大手一挥,直接让人把年巧月压回相府关禁闭。 雷厉风行,处理的速度快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年巧月被带走时没有闹,默默流着泪。 年丞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箫将军和箫剑霆连忙扶着人往前厅走,边走边安慰道:“年二姑娘会羡慕姐姐也正常,只是年纪小,处理的方法用错了,年兄,别气坏了身子。” 姑娘们默默跟着回了前厅,路上小声议论声。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箫云筝摸摸脖子,无事发生。 反正这局是年巧月自己布的,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也是她自己作的,跟她可没关系。 她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只是雇了个男人,提供一间屋子。至于为什么会雇了个这么帅的来,她在街上看到他在找工,就喊了来,反正也是工具人。 年宿宿仍旧沉着脸,心情不佳。 她只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惊蛰怎么会出现在箫府?他不是回江南去祭拜姐姐了吗? 当时走得那么毅然决然,她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回盛京了。 她再转头去看时,惊蛰已经不见了。 李瑶鸢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姎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年宿宿心事重重,随她一起往外走,完全没注意到还有个箫云筝在。 箫云筝被忽略,顿时不高兴了。 她追上两人,朝年宿宿道:“年姑娘,你不跟我说谢谢吗?” 两人站定,看了对方一眼,明显有些震惊。 这……筝云筝真是有事直接开炮,绝不精神内耗。 年宿宿挺佩服她这种精神的,要换作年巧月,只会默默在心里想出几百种可能,最后觉得对方对她有意见,看不起她,然后深夜emo。 她笑了笑,大大方方朝箫云筝墩身,“多谢箫姑娘出手相救,箫姑娘大义,我实在佩服!” 箫云筝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抬抬手,“起来吧,别这么客气。” 她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同两人一起回前厅。 第190章 久别重逢 路上,箫云筝主动和年宿宿说话。 “年姑娘,你真聪明,我都没解释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箫姑娘也很聪明,懂得按兵不动,引君入翁的道理。” 箫云筝不好意思地笑了。 眼见到了月洞门处,年宿宿也没有要问她为什么不帮年巧月的意思,箫云筝有些憋不住了。 “年姑娘,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吗?” 李瑶鸢突然笑了,心道:李姑娘还真如箫将军说的那样,跟个小孩似的,较真率直,没有心眼儿,与这样的人相处最自在。 年宿宿摇头,“箫姑娘若想说,会自己告诉我,何须我来问呢?若不想说,我也没有问的必要。” 这是聪明人之间的相处方式,既不会让自己失了体面,也不会对对方造成困扰。 但这套在箫云筝这里显然是失效的。 她红着脸,哼哼两声。 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她像是不愿意说的样子吗? 李瑶鸢拍拍年宿宿的胳膊,温声道:“姎姎,你就问问她吧,不然箫姑娘今天晚上都睡不着。” 语气宠溺又无奈。 箫云筝顿时喜笑颜开,“李姑娘你真懂我!我都快要憋死了!” 她双臂一挥,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第一眼见到年二姑娘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结果她转头就和我说年姑娘的坏话,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她想利用我。” “于是呢,我就将计就计,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箫云筝高兴得眉飞色舞,突然想到什么,五官又拧成一团,嫌弃不已,“这两天和年二姑娘装作关系要好可把我恶心坏了!她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俩可千万不要和她玩儿!”她认真地提醒两人。 可年宿宿和李瑶瑶却同时笑出了声。 箫云筝不明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钻到中间搂着两人的肩膀要与她们去喝酒。 前厅内。 众人各怀心思。 姑娘们看着坐在一起的三人,眼神里满是不解。 箫云筝、年宿宿、李瑶鸢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箫云筝一碰酒就停不下来,不醉不休,巧巧年宿宿也是个酒坛子,两个可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李瑶鸢虽喝不得酒,但架不住两人劝,半推半就也喝了小半壶,脸红得跟三月的桃花似的。 期间箫剑霆来了一趟,看到两个酒鬼在猜拳,脸都黑了。 本想叫李瑶鸢看着点,眼睛一瞥,她已经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箫剑霆按了按眉心,瞬间觉得手上的烫伤都不是事儿了。 半刻钟后,箫鹤林过来了。 “箫云筝!别喝了。”他上前拉开箫云筝。 箫云筝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扰脾气立马就上来了,“放开我!我要……我要继续喝!” 她已经醉得不认人了,年宿宿半醉半醒,明显酒量比她要好。 箫鹤林一边将人搀起,一边朝年宿宿道:“抱歉年姑娘,小妹不能再喝了,否则等一下整个宴会厅都得被她掀了。” 喝酒不可怕,喝醉酒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发酒疯。 见识过自家小妹发酒疯的场景,箫鹤林这辈子都不想再让她喝酒。 年宿宿帮他扶了箫云筝一把,“没事,箫二公子带箫姑娘去休息吧,她喝多了。” 箫鹤林生拉硬拽把箫云筝带走了。 “下次!下次再来我家,我们不醉……”她的声音逐渐消失在拐角处。 姑娘们有些震惊,但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继续用膳。 宴后。 箫将军与箫剑霆在门口将一位位客人送上马车,目送他们离开。 人都走得差不多时,父子俩回前厅。 年丞运与年宿宿走到中堂,正巧与回来的两人碰上。 箫将军一喜,当即上前拉住年丞运的胳膊,“年兄,刚好有几句话想与你说,不知可否方便?” 年丞运给年宿宿递了个眼神。 年宿宿一墩身:“箫将军,箫公子,告辞。” 她转身朝大门走去,外面停着年府两辆马车。 箫剑霆正不知往何处去,突然看到秦君郁往他们这边走来,便主动说要送送太子,也走了。 年宿宿下了台阶,在侍女的搀扶下正要上马车,突然听到一声口哨响,她动作顿了顿。 正怀疑自己听错时,口哨声再次响起。 她回头张望,循着声源处寻去。 在箫府门口的石狮后藏着个人,他探了个脑袋出来,黑暗中年宿宿依稀能看清那个的脸。 她朝箫家的侍女颔首,“你先回去吧。” 侍女低头离开。 年宿宿等周围没人了才匆匆走到石狮后头,虽有东西遮挡,但这个位置很容易被人看到。 “你怎么在这?”她凝眉问。 “大小姐,我们久别重逢,你就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呀?”惊蛰双臂环胸,倚靠着狮子,嘴里叼了片叶子,语气仍旧欠揍。 年宿宿一掌打在他胳膊上,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不难听出她的愤怒,“你与年巧月狼狈为奸,差点害死我,你还要我什么语气?” 她一想到白天的事就生气。 惊蛰直喊冤,“我什么时候和年巧月狼狈为奸了?” 未等年宿宿说话,门口又有说话声传来,她瞬间警惕,捂住了惊蛰的嘴巴。 “唔……” 惊蛰的心如擂鼓,呆呆怔住,不敢再发生声音。 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确保惊蛰懂自己的意思后,探头出去看着,等那家人乘马车离开,她拉着惊蛰走出暗处。 “来,上去。” 年宿宿下巴一挑,让他上马车。 “为什么?”惊蛰不解。 “让你上你就上,哪那么多废话!” 一言不合就动手,年宿宿推着他的后背,将他硬生生塞进年府的马车,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在外面太不安全,万一被别人看到她与惊蛰在一起,白天的事就解释不清了。 而这一幕,正巧被走到门口的秦君郁看到。 箫剑霆看着别处,没有注意到。 把头转回来时就看到原本心情不好的秦君郁此时黑着脸。 箫剑霆疑惑,朝前看去,就是两辆年府的马车,为何他情绪起伏这么大? “怎么了阿郁?是想到什么事了吗?”他担心地问。 秦君郁摇头,快步下台阶,留下一句:“就送到这吧。” 他板着脸离开。 第191章 过完年再走吧 箫剑霆不明所以,盯着年府的马车看了好一会也没想通,他叹口气,转身入府。 马车内。 惊蛰正襟危坐,他还没坐过马车呢,由其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马车。 车内宽敞,两个人也不觉拥挤,他手往下一撑,压到了软绵绵的的东西,原来两边的车座都铺了厚毯子,冬天不会冻屁股。 他又嗅了嗅,香香的,不知是什么味道,与她房中燃的香很像。 年宿宿坐他对面,见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心软了,重话说不出来一句。 惊蛰看着她,笑得极欠,“大小姐,我知道我长得还不错,但也不用专门把我拉上马车这么盯着我看吧?” 年宿宿:…… 真想一巴掌呼过去看他脸皮有多厚。 “说说吧,你怎么会出现在箫府?” 惊蛰无辜:“我是被箫姑娘在街上抓过去的。她只说了让我听年二姑娘的话,在屋子里待着,等外面吵起来的时候开门看热闹,别的我都不知道。” 他又补充了一句:“年二姑娘要害你的事我不知道啊,没有什么……狼狈为奸。”他唯唯诺诺地给自己澄清。 听着很离谱,但很像箫云筝会做出来的事。 “我暂且先信你,改天问了箫姑娘,她说的与你说的不一样你就死定了。”年宿宿捏,紧拳头威胁他。 惊蛰“切”了一声,“不信算了,反正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两人谁也不服谁。 外面突然传来年丞运和箫将军的说话声,看来是事情谈完了。 年宿宿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过了一会,年丞运在外面喊她:“姎姎?” “爹,我在。” 确定她在马车里后,年丞运同箫将军告别,上了年府另一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 车轱辘轧在青石板上发出突兀的响声,在空旷的街道中格外吵耳。 年宿宿又问:“你不是说要回江南祭奠姐姐吗?怎么又回来了?” 当时惊蛰走得那样坚决,她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盛京了,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重逢。 提及死去的姐姐,惊蛰的情绪肉眼可见低落下来,他垂下眸,掩下眼中的感伤。 看着手上褪色变黄的铃铛镯子,指尖情不自禁抚上去。 “我是回江南了,但是姐姐的坟已经找不到了。”他低声说。 年宿宿诧异:“是时间过去太久,忘记葬在哪了吗?” 毕竟是十年前的事,那会儿惊蛰也才八岁。经过十年的变迁,环境一变再变,找不着坟墓是常有的。 惊蛰摇头,“不是。我就算是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会忘记姐姐埋在哪。” “那……”她不敢往下猜。 他深深叹了口气,“三月前,我回到江南,照着记忆一路找过去,发现原本的荒地被当地富商强占去,盖了私宅。” “姐姐的尸骨,就在宅子下。” 他吸了吸鼻子,头越埋越低,“啪嗒”落了一滴泪。 惊蛰不想让年宿宿看见,迅速地抹了把眼泪。 年宿宿心情沉重,同时又极其愤怒:“这是私自占用公地!地方豪强仗着自己有几分权势就在地方称王称霸,为非作歹!闹得百姓民不聊生!实在可恶!” 惊蛰不可否置,“还有更可恶的!当地县衙和富商蛇鼠一窝,有冤都无处申! 我去闹了一场,只要求把姐姐的尸骨拿回来,他们几十个人按着我打了一顿不说,还将我送到衙门关了三天!说若再敢去闹事就打断我的腿!” 惊蛰愤愤不平,已经没了伤感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气。 年宿宿咽下一口怨气,渐渐平复心绪。 这种事在古代其实是很常见的,无论皇帝有多明圣明,地方的贪赃枉法之风总难以抑制,表面上一池静水,内里已经变成一团污秽了。 她安抚道:“别着急,此事得从长计议。盛京离江南山高水远,我就是想帮也无能为力,但若有机会,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惊蛰心中感激,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这份情感,欲言又止后吐出来一句:“大小姐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还有空操心我的事呢。” 年宿宿白他一眼,就猜到他不会好好说话。 不过这不能怪他,幼时父母双亡,带大他的长姐惨死,十岁就加入了江湖组织,没有感受过爱的人,是没办法表达爱的。 惊蛰的身世实在可怜,年宿宿没办法不心生怜悯。 他没有亲人,没有收入来源,也没有住所,她不由得担忧,“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要留在箫姑娘身边吗?” “箫姑娘只是我的临时雇主,结了钱我们就两清了,我有什么资格留在她身边?” 惊蛰掂了掂腰间挂着的钱袋,突然笑嘻嘻,“箫姑娘还挺大方的,这一袋子顶我在东厢院干好几个月了。” 年宿宿:…… “说得好像我克扣员工工资一样。本来还想叫你回东厢院的,现在看来你是不愿意的咯,那就算了吧。” 年宿宿假装惋惜,抱着胳膊往后一倚,无辜地盯着他。 惊蛰急得站起来,身子没挺直,头倒是顶到车顶,“咚”一声,他跌坐回去。 “哎呦呦……哎呦呦……”他边揉脑袋边抽气,痛得龇牙咧嘴。 年宿宿忍不住笑。 他怨气颇重,“我又没说我不愿意。” 见他上套,年宿宿紧接着问:“那你要回东厢院吗?” 惊蛰表情瞬间凝固,他缓了缓情绪,小声嘀咕:“我又没说我要回去……” 年宿宿长长“哦”了一声,试探道:“那好歹过完年再走吧。” 惊蛰傲娇,“既然你执意要留我下来,那我勉强陪你过个年吧。”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马车停在相府门口,惊蛰先一步跳下去,躲到旁边,随后年丞运下车。 年宿宿跟在年丞运身后入府。 月色正深,庭下如积水空明。 府中大半院子都熄了灯,父女俩沉默地走着,无话可谈。 年宿宿突然问:“父亲,您打算怎么处置巧月妹妹?” 走在前面的年丞运步子一顿,停了下来,她只好也跟着站定。 第192章 过年新衣 年丞运缓缓扭头,看着女儿,表情由平静渐渐变得狰狞,因喝了酒,他双颊发红,整个人都很激动。 对着年宿宿,将年巧月铺天盖地骂了一通。 年宿宿只是沉默,将不属于自己的这份恨意全部接住。 最后,年丞运骂累了,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声音嘶哑,竟带着些哽咽。 “这么多年,你娘……因为夏丁香与我吵过多少回了? 我从来没解释过,我知道她恨,恨我,恨夏丁香,恨你妹妹!若我说了,你妹妹的日子只怕更加难过。” 他按了按眉心,呼出一口酒气,“我对她已经百般宽容,她却永远都不知足,不知足……” 年丞运自说自话,深一脚浅一脚朝北厢院走,给年宿宿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年宿宿呆看着父亲离开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一生都在维持体面的男人,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不堪的过往。 年丞运在上是忠良之臣,在下是爱妻护女的好丈夫,他的人设完美无缺。 可年巧月的存在,却时刻提醒着他,那段足以让他声名扫地的过往,他永远都没办法摆脱,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会让他粉身碎骨。 他或许想过像疼爱年宿宿一样对待年巧月,只是最后都失败了。 年巧月三番五次闯祸、惹事,他都不计较。可这次她居然想毁了年宿宿,年丞运忍无可忍,对她残余的一点怜惜都消失殆尽。 关禁闭,只是一个警告,以后年巧月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年丞运不会再心软。 此时她更像以一个读者的视角,平静地读懂了一个人物的内心。 肩膀突然被人猛地一拍,她吓得脸色发白。 “大小姐,想什么呢!”惊蛰歪着脑袋走到她面前,“不会是被你老爹骂得不想活了吧,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年宿宿冷着脸,撇嘴,转身往东厢院走,步子比平时快许多。 惊蛰连忙追上去,腰间的贝壳链串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喂喂喂!我开玩笑的。” 年宿宿依旧没理他。 惊蛰摸摸后脑勺,措辞安慰她:“听你爹说的那些话也不像是在骂你啊,他喝醉了,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终于肯回话了。 “知道你难过什么啊?” “我没难过。” “没难过你走这么快还不理我。” “你刚吓到我了。” 惊蛰恍然大悟。 看在她刚才被自家老爹劈头盖脸一顿骂的份上,惊蛰毫不犹豫承认错误,并且道歉。 年宿宿看他态度还不错,勉强原谅他了。 说话间,两人回到了东厢院。 知画抱着个汤婆子,坐在外廊的栏台上,靠着柱子昏昏欲睡。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一个激灵醒过来,“小姐!” 知画站起身来,正要过去,却发现有个男人随自家小姐回来了。 天太黑,隔得又远,她没看清那人是谁,但看身形很眼熟。 知画抱着已经凉透的汤婆子跑过去,靠近了才看清男人的脸。 她又惊又喜,“惊蛰?!你怎么……”她上下打量着惊蛰,“你怎么和小姐一起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盛京的?怎么也不回来看我们呀?这次来了还打算回江南吗?” 惊蛰被一箩筐问题给整懵了,握着年宿宿的肩膀躲到她身后,往下一蹲只露出两只眼睛,“干嘛啊,你不会还记着我偷吃你那两只大鸡腿呢吧!我现在可没钱赔给你啊!” 知画无语,“我是那种人吗。” 年宿宿似笑非笑:“他有,他的钱袋的银子是东厢院几个月的工钱。” 惊蛰:! “好你个惊蛰!出一趟远门发达了是吧!”知画装模作样撸起袖子,伸手去抓他。 惊蛰灵活地往后一躲,拽得年宿宿后退了几步。 知画不依不饶,两人又闹了起来,一个追一个逃,东厢院里欢声笑语不断。 年宿宿疲惫不堪的心此刻有了一些慰藉。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回了屋子。 翌日。 杨月蓉兴师动众,带了一批人进入东厢院。 彼时年宿宿刚洗漱完,吩咐了知画去小厨房把早膳拿过来。 “姎姎,今天起这么早啊,不用娘喊了,真乖!” 在年宿宿面前,杨月蓉这个妈当得真的没得说,物质条件顶级,情绪价值拉满,缺点就是控制欲太强。 杨月蓉亲昵地牵起年宿宿的手,带她走到外廊。 年宿宿睡眼惺忪,看到廊下站着一排侍女,眼睛瞬间瞪大了。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个漆盆,漆盆上叠放着崭新的衣裳,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她眼睛都看花了。 “娘……这是?” 杨月蓉拉她走到排头的侍女前,将漆盆里的衣裳拿起来,递给她看,“这是给你过年准备的新衣呀,往年早就让你挑好了,今年事儿多,便耽误到现在。 没几日就到元旦了,今日就得选好样子,大小不合适再改。” 两指捏了捏衣裳的料子,她皱眉摇头,嫌弃道:“这件不行,薄了,元旦那日有雪,得穿厚些。” 她又拉着年宿宿到第二位侍女前,“这件如何?” 是一件藕荷色的对襟长裙。 未等年宿宿出声,杨月蓉又道:“这太素了,过年得喜庆些。” 将十几件衣裳看了个遍,年宿宿几乎没有发表过意见,杨月蓉凭自己心意留了三件下来,其余让人拿走。 她十分满意,看着火红的衣裳,人也跟着高兴,“姎姎,你觉得这三件衣裳怎么样?喜不喜欢?” 年宿宿木讷点头,“喜欢。” 她说不喜欢有用吗? 其实杨月蓉根本不需要跑这一趟,反正每次都没问她的意见。 杨月蓉笑着让人把衣服收好,今晚给年宿宿试穿,不合适的地方明日报过去,她好拿给绣娘改。 母女俩转身回屋子。 杨月蓉:“姎姎啊,东厢院还有没有什么缺的,你跟娘讲,娘现在就给你补上,不然过几天娘忙起来,可顾不上你。” 年宿宿想了想,自己的小院子物资丰富,装备齐全,还真没什么缺的。 但现在多了个惊蛰…… “娘,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晚上睡觉总冻醒,我能不能多要两床被子和银丝炭?” 第193章 我要跟着年大小姐 杨月蓉心疼得不得了,“哎呦,怎么不早说呢,娘明天就让人给你送来。” 年宿宿甜甜一笑,声音都悠扬了,“谢谢娘!” 原本这一幕是很温馨的,但因某个人的冒然闯入而打碎了——惊蛰火急火燎地冲进房里,双手捧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嘴里叫唤着:“烫烫烫!!!快让开!!!” 年宿宿:糟了。 杨月蓉见不得这般毛手毛脚的人,也容不下做事没规矩的人,霎时就不满地皱起眉。 惊蛰从杨月蓉身旁窜过。 “你是谁!”杨月蓉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但因后者速度太快,她被带着往后摔去。 幸而年宿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她身子斜着没摔倒,另一只手还抓着惊蛰。 惊蛰同样因突然受阻,没反应过来,左脚绊右脚,手中的碗往前一送,扔了出去。 “哐当”一声脆响,粥洒了,白瓷碗在柔软的地毯上打了几个转,最后稳稳反扣住。 因为有杨月蓉拉着,他也没摔倒。 三个人跟连连看似的。 “哎、呀……”惊蛰有些尴尬,手还保持着捧碗的姿势。 杨月蓉火冒三丈,怒吼:“成何体统!” 惊蛰连忙站稳,甩开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年宿宿给他使了个眼色,动了动嘴唇无声说着:认错。 杨月蓉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惹了她,以后惊蛰想留在相府做事怕是难。 惊蛰是个倔的,他警惕地打量了杨月蓉一眼,直接忽视年宿宿的暗示。 他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就洒了碗粥嘛,我清理干净就是了。” 杨月蓉更生气了,转头不可思议地问年宿宿:“这是你院里的人?” 年宿宿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惊蛩蹲下去,收拾着一地狼藉,嘀咕了一句:“用得着发这么大火嘛……” 粥洒在毛毯子上,实在难清理,米汤几乎被吸完了,软烂的米粘在上面,扫也扫不动,拿也拿不起。 “啧。”惊蛰把碎瓷片捡起来,放到桌上,无奈地睨了一眼脏兮兮的地毯,“大小姐,我洗干净吧。” 杨月蓉冷哼一声,“你明天不用过来了,去管家那把工钱结了走人吧。” 年宿宿感觉大事不妙。 大战一触即发。 惊蛰:“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相府不需要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的人。” “你,被解雇了。” 杨月蓉眼神冰冷,对惊蛰的不满全写在脸上。 “呵……”惊蛰不屑,“这位夫人,我不是你们家的奴仆,请不要用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来命令我做事。” 杨月蓉一哽,回头看年宿宿,眼神中充满疑惑,“他是谁?他为什么会在你院子里?你为什么会把一个陌生男人带回来?爹娘教过你的道理你都忘了吗!” 年宿宿尬笑两声,心道:坏了,这下死的是我了。 杨月蓉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亵渎,就算这个人是年宿宿自己,也不行。 她脱口而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娘,你听我解释!” 杨月蓉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怒火,“好,我听你解释,你说吧。” 年宿宿:啊? 不是应该说:我不听我不听,然后摔门而出吗?剧本都是这么演的啊。 年宿宿怨气冲天,瞪了惊蛰一眼,明明认个错就能解决的事,非得闹到这个地步!到最后还得她来收拾烂摊子。 惊蛰眨着无辜大眼,耸了耸肩。 为了能让惊蛰留下来,年宿宿只好撒个小谎,“娘,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见他无家可归实在可怜,便先将他带回东厢院了。” “真的?”杨月蓉显然不信。 “辜的。”她拍胸脯保证,“不信您去问李姑娘,她当时与我在一起的,我们逛街时遇到醉酒的登徒子,就是这位小哥救了我们。” 如有李瑶鸢做证,杨月蓉倒能信她大半。 她知道自己女儿和李知义的女儿李瑶鸢交好,常一起出门玩,而李家姑娘又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姑娘。所以每次年宿宿说要和李家姑娘出门,她都没有拦。 可她们俩什么时候被登徒子缠上了,当母亲的竟然不知情? 惊蛰听得嘴角越翘越高,那欠欠的表情让人想动手揍他。 年宿宿一记眼神杀过去,吓得他不敢再显露情绪。 杨月蓉打量着惊蛰,吊儿郎当,衣衫破烂,怎么看怎么像那个醉酒的登徒子。 思虑一番后,她暂且信了。 “既救了我家姎姎,便于我年家有恩。”杨月蓉端起当家主母的架子,慷慨又大方,“说吧,你要什么报酬?银子还是田地?” 年宿宿扶额苦笑:娘你也真是的。 惊蛰被地方豪强欺压过,最痛恨的就是有钱人,杨月蓉还高高在上地拿钱羞辱他。 两人都精准地踩到对方的雷点。 惊蛰脸上划过一抹讥讽的笑,他靠着身后的架子,语气轻挑,“银子,田地,我都不要。” 他看着杨月蓉,一字一顿道:“我要跟着年大小姐。” 这对杨月蓉来说简直是暴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大手一挥,转过身去,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惊蛰还在激她,“大小姐都把我带回她的院子了,夫人你说可不可能呢?” 杨月蓉脸立马黑了。 年宿宿真想给他喂哑药。两人吵架,受伤的居然是她? 她挽着杨月蓉的胳膊,温柔解释:“娘,他再怎么说好歹也救了我一命,我若不报答他传出去坏的是我们相府的名声呀。” “再说,我只是留他在东厢院做些杂活,平时不会让他到前院来。 如果再像上次那样有杀人魔头潜入相府,身边也有个能保护我的人不是?” 想起那个专挑大户人家小姐下手的亡命之徒,杨月蓉仍心有余悸。 她轻拍年宿宿的手背,“你若害怕,我叫你爹买几个护卫来贴身保护你。” 言外之意,还是不愿惊蛰留下来。 “不用不用!”年宿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外面的是人是鬼都不得知道,万一是坏人,岂不是引狼入室?” 杨月蓉愁眉不展,这也是个麻烦。 在年宿宿三寸不烂之舌的劝说下,杨月蓉总算答应让惊蛰留下。 第194章 有你好果子吃 慎重考虑,她设了个考察期,若这期间惊蛰敢对年宿宿有非分之想或过分的行为,立马逐出府去。 无论如何,惊蛰算是留了下来。 杨月蓉离开后,惊蛰自觉地将弄脏的毯子卷了起来。 嘴里还念叨着刚才的事,“大小姐,你何必和她解释那么多,她不让我留下来,我便要住在这,她能奈我何?” 年宿宿没回答,转移了话题,“去给我拿点吃的来,饿死了。” 惊蛰乖乖“哦”了一声,把脏毯子和碎瓷片一并带走。 …… 用过早膳后,年宿宿带惊蛰和知画一同出门。 惊蛰常年混迹街头,所以对逛街这事儿没什么期待,更淡不上喜欢,但大小姐执意要他跟一起,无奈只能从了她。 反观知画,兴奋得不行,像个好奇宝宝,对一切都好奇,一方面是跟着小姐待在府里鲜少有上街的机会,另一方面是女生对逛街有着天然的兴趣。 年宿宿拉着知画几乎把朱雀大街上的摊位都逛遍了,后知后觉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 她若无其事,把人带到羽祥坊。 站在金光灿灿的牌匾下,年宿宿叉腰,对身后疑惑的两人说道:“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 惊蛰兴冲冲抢答:“就是把羽祥坊买下来!” 年宿宿:“不是,我还没那个实力。” 知画居上:“就是给小姐买好看的衣裳!” 说完小脸又皱成了一团,她挠挠腮帮子,“不过羽祥坊似乎不卖女子的衣裳……小姐是不是走错地儿了?” “错!”年宿宿大喝一声,推着两人往里头走,“今天的任务是给你俩买衣服。先给惊蛰挑一身,知画的我们等会去织云阁买。” 羽祥坊内。 面对琳琅满目的衣裳,惊蛰有些不知所措,还从未有人给他买过衣裳,他也从未进过这种铺子。 知画一进来就左瞧瞧右看看,买衣裳这种事她有经验! “哎,你过来,看看这个如何?”她朝惊蛰招了招手。 惊蛰拖沓步子过去。 “你摸摸。”知画笑着将一块料子递到他手里,能看出来她很满意自己的眼光 惊蛰摸了摸,他不懂什么样的料子才算是好,于是点点头,“好。” 年宿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 她走过去,拿起知画挑选的浅青色暗纹缎面,“还有几日就过年了,现在做一身怕是来不及,挑成衣吧。这个料子薄,先买下来,等开春了正好做身新衣。” 知画觉得有理,便歇了挑料子的心。 惊蛰暗暗松了口气。 三人走到成衣区,正准备好好挑选,年宿宿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掌柜的,我今日可是要给我父亲挑选衣裳,把你们店里最贵、最好的都给本小姐拿过来。” 年宿宿一听到这声音就直皱眉,转头一看,王月娇正带着她的好姐妹林姑娘在与掌柜说话。 她从李瑶鸢那得知,林姑娘全名叫林星玉,她父亲是王月娇父亲手下的一个小官,所以她才巴结讨好王月娇,唯命是听。 年宿宿嗤之以鼻,却又觉得林星玉很可怜。 掌柜的点头哈腰,生怕得罪这尊大佛,让整个店都不得安生。 “王姑娘,小店全部成衣都在那边了,请王姑娘移步。” 王月娇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跟着他往成衣区走。 一转头就看到了老熟人。 两人的目光一碰撞,火药味瞬间蔓延开。 “哟,这不是年大小姐吗?”王月娇阴阳怪气道。 年宿宿冷笑,同样阴阳怪气:“哟,这不是王大小姐吗?” 掌柜的察觉氛围不对,默默退到一边。 惊蛰和知画闻声转身,前者好奇打量,后者一脸防备。 王月娇的目光移到惊蛰身上,立马发出刺耳的嘲笑声,“噗嗤!这是你在街上捡的乞丐吗?怎么带到这来了?这是买衣服的地方,不是收容所。” 年宿宿攥紧拳头,隐忍不发,“他是我府上的客人,王姑娘的意思是相府是收容所吗? 我竟不知道王姑娘这么瞧不起我们相府,想来其中有什么误会吧。” 她笑了笑,“改日父亲上朝时得让他好好问问王大人,把这个误会解开才行,皇上一定不想让看见我们两家闹矛盾,王姑娘说是不是?” 连相府和皇帝都搬出来了,好大一顶帽子扣下,王月娇嘴角抽搐几下,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年宿宿要将她随口几句话上升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她大可咬死不认。 她眼睛往旁边一斜,“我可没这么说啊,年姑娘才是真误会我了。” “说了又不敢认,切……”惊蛰鄙夷。 闻声,王月娇又看了惊蛰几眼,突然发觉有点眼熟,“这……你不是那日在箫府……” 她大为震撼,这不是那日被年巧月收买来准备毁年宿宿清白的男人吗?他怎么会在这? 一个大胆点想法油然而生,不会年巧月才是被污陷的那个吧! 惊蛰心虚,把头埋低了些。 年宿宿面不改色地回答:“这可就涉及到我们年家的家事了,王姑娘想听?” 王月娇瞬间就联想到了几出大戏。 不会这个邋里邋遢的男子也是年家人,和年巧月那个卑贱的庶女联起手来想整死年宿宿,好继承她的荣华富贵? 真是恶毒至极啊! 可若真是这样,年宿宿为什么还带他来买衣服?还护着他?难不成看上他那副皮囊了? 王月娇咂舌,“算了吧,这种男人留在身边和养条狗没什么区别,年姑娘有这种癖好我不作评价,只怕听了脏耳朵。” 惊蛰怒形于色,羞辱他可以,但贬低年宿宿不行! 他立马要冲上去,被年宿宿一把拦下。 她没有生气,而是警告她:“王月娇,我劝你最好别惹我,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王月娇被她那阴狠的眼神吓到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准备见好就收。 可对方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年宿宿往前几步,带着压倒性的气势,将王月娇逼得连连后退,她轻启薄辱,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最狠的话:“现在你已经惹到我了,有你点好果子吃。” 第195章 汪! 王月娇:“你……你什么意思!” 沉默良久的林星玉终于开口了,她扶住王月娇,“娇娇,要……要不你给年姑娘和那位公子道个歉吧。” 她看年宿宿那吃人的眼神不像在开玩笑。 掌柜的见形势越走越不对劲,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于是连忙劝道:“年姑娘,王姑娘,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他抹了把汗。 年宿宿冷笑着退回原来的位置。 王月娇冷汗出了一身,却发现她什么也没做,看来不过是吓唬人的! 她的气焰又燃了起来,一开口:“汪!” 一声响亮的狗叫响彻羽祥坊。 店内众人目瞪口呆,朝声源处看去。 王月娇瞬间万众瞩目,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怎么会发出狗叫声? 可看对面三人幸灾乐祸,强忍笑意的表情又不像是假的。 林星玉瞠目结舌,又担心又害怕,“娇娇,你怎么了?” 王月娇:“我……汪!”她惊恐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这次肯定没有听错,狗叫声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而且她一说话,就会不受控制变成狗叫。 “娇娇!你别吓我!”林星玉吓哭了。 王月娇心想,肯定是年宿宿耍的诡计! “汪汪汪(年宿宿)!汪汪汪汪汪汪(是不是你干的)!”她想质问,可话到嘴变,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就连哭声也变成了:“汪汪汪(呜呜呜)……” 众人哄堂大笑。 王月娇又羞又恼,双手紧紧捂住嘴巴。 年宿宿笑得狂拍大腿,不过……拍的是惊蛰的。 “嘶……哎呦呦……”惊蛰五官拧成一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大小姐,要拍拍你自己的腿啊!” 就连处变不惊的掌柜,此刻也难掩笑意。 “汪……”王月娇委屈巴拉地看着林星玉,还真像个小狗。 林星玉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年宿宿:“哎呀!王姑娘,刚才还骂别人是狗呢,怎么现在自己学起狗叫来了?哈哈哈……” 王月娇气急败坏,想骂回去又不敢出声。 年宿宿甚至双掌拍了拍,朝她招手,“嘬嘬嘬,过来。” 王月娇忍无可忍,这是明晃晃的羞辱,她积攒一腔的怒火,忍不住在此刻爆发:“汪!” 年宿宿爆笑:“哈哈哈!” 系统道具就是好用,可惜了只有两个时辰的效果,否则她要王月娇一辈子讲话都只能发出狗叫,看她还敢不敢到处骂人。 “什么事啊这么开心?”门口突然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几人纷纷侧目看去。 以秦君郁为首,秦冠清、箫剑霆左右随行,三人前后进入羽祥坊。 掌柜立马就狗腿地迎了上去。 作为全盛京最好的衣裳铺子之一,他见过的达官贵人不少,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认得。 就是为首的那个一脸面生,似乎从来没见过。 虽然没见过,但连箫家大公子和二皇子都要跟在他身后,可见身份尊贵,地位不在二皇子之下。 掌柜立马提起脑袋接待,“三位公子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为免引起骚乱,他统一称“公子”,这也是有讲究的。 身居高位的人大部分不希望自己身份暴露,以免有心之人故意接近或引起百姓恐慌。尤其皇亲国戚,爱微服私访,更不能打扰他们的好兴致。 再一个就是,他不知眼前这位是何身份,叫错乃大不敬。 秦冠清是这儿的老熟人了,虽不常在京,但一回来必须到羽祥坊做两身时兴、好看的衣裳,一来二去也就和掌柜熟了。 他挥手,示意掌柜退下,自家大哥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他怕掌柜当众丢脸。 掌柜相当有眼力儿,立马退到了一边。 三人的到来让原本欢乐的气氛变得沉重压抑。 店内不少客人偷偷溜了出去。 连羽祥坊掌柜都要讨好,赔笑的人,他们更得罪不起。 眨眼间,羽祥坊内就剩下八个客人了。 秦君郁走到年宿宿侧边,语气还算温柔地问:“怎么了?笑什么呢?也说给本王听听。” 惊蛰默默翻白眼,他讨厌秦君郁,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他都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秦君郁也注意到了她身后的惊蛰,脸上瞬间笼罩上一层阴霾。 不爽的情绪稍纵即逝。 他平复心情,将注意力拉回年宿宿身上。 年宿宿莫名变得拘谨。 “没什么,我是看见王姑娘,心里高兴。” 几人看向畏首畏尾的王月娇,和她以往趾高气昂的样子完全不同。 秦冠清和箫剑霆同步走过去,站到秦君郁身后。 秦冠清:“真的?见到王姑娘有必要笑得那么高兴?” 在门外就听到她毫不掩饰的爽朗笑声了,能笑得这么肆无忌惮的,也就只有年宿宿了。 年宿宿眯眼点头,表情在说:你就别为难我了。 请所有人把目光放到王月娇身上吧! 她要让王月娇在秦冠清面前颜面尽失! 这步计划是在他们三人出现后,她临时决定加进去的,只有让王月娇劳劳记住这次的痛,她才不敢再轻易惹她。 箫剑霆担心王月娇被忽视会尴尬,出于好意问了一嘴:“王姑娘怎么也在,是在给王大人买衣裳吗?” 王月娇笑着点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 惊蛰和知画对视一眼,偷偷摸摸地笑起来。 秦冠清:“王姑娘不舒服吗?怎么一直捂着嘴巴?” 二皇子难得关心自己,王月娇真的很想回答他,可怕自己狗叫,心里急死了。 林星玉想帮她解释,但被王月娇一个威胁的眼神给制止了。 王月娇宁死也不愿意让二皇子知道这么丢人的事。 她摇摇头,将手给放了下来,还是没说话。 三人疑狐不已,他们以前见到的王月娇嘴巴停不下来,今日竟这么安静? 年宿宿叹气:“王姑娘怎么不理二皇子呀?是不是对二皇子有什么意见?” 一双无辜的狐狸眼灵动地闪烁着,隐约约透露出些精明。 王月娇咬牙,气从鼻出。 秦冠清不知道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他挠挠头,“本王什么时候得罪过王姑娘?” 第196章 表弟 王月娇摇头,泫然欲泣,这还是她长这么大,头一次感到这么憋屈。 她瞪向年宿宿,眼中的恨意毫不遮掩。 秦君郁三人诧异,没想到能从一个大小姐脸上看到这般神情,实在是精彩。 林星玉低声道:“娇娇,要不你再试着开口?说不定已经恢复了呢?” 她实在不愿王月娇得罪了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毕竟王、林两家是一体的。 王月娇撇嘴,想着年宿宿给她施的巫术也该失效了,于是尝试开口,结果一出声就是:“汪!” 秦君郁:?! 秦冠清:?! 箫剑霆:?! 想笑,但是嘲笑一个姑娘家不是君子所为,三人硬生生压住了要上扬的嘴角。 年宿宿忍俊不禁。 王月娇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居然在二皇子面前发出了狗叫! 既羞愤又恼怒,几种情绪积压着,终于忍不住再次爆发。 她放声大哭:“汪汪汪……汪汪汪……” 林星玉看见那三人一脸震惊都盯着王月娇看,她站在王月娇身边也觉得丢人,“娇娇,你快别出声了。” 王月娇一边汪汪叫一边跑了出去。 林星玉左右为难,朝几人矮身行礼,随后追了出去。 王月娇一离开,年宿宿终于忍不住,扶着台子笑弯了腰。 惊蛰和知画同样笑得见牙不见眼。 知画:“看王姑娘以后还敢不敢随便骂人了! 惊蛰:“大小姐你太厉害了!” 秦冠清一头雾水,“年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年宿宿笑累了,才朝他摆摆手,“别问了,我也不知道,她突然就这样了。” 掌柜战战兢兢上前,“公子,小姐,还买衣裳吗?” 他店里客人都走光了,剩下这几条大鱼,可得抓住。 机会是要靠自己把握的! 秦君郁睨了他一眼,“嗯,有什么料子适合做帷幔的,都拿过来。” 掌柜点头哈腰:“有有有,仓库还有一批从江南新进的月影纱,最适合做成帷幔了! 白天浮光跃金,夜里能透月光,质感细腻坚韧,手感顺滑,全盛京也就几百匹呢!” 秦冠清不耐烦:“行了行了,赶紧去拿来,有多少要多少。” 掌柜连声应是,跑去取料子。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箫剑霆开口化解尴尬:“年姑娘来羽祥坊应该不是给自己买衣裳吧?” “不是。”年宿宿把惊蛰拉出来,“给表弟买。” “表弟?”秦冠清和箫剑霆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秦君郁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惊蛰,眼神颇为得意,表情比惊蛰还欠。 年宿宿:“干嘛,不行吗?这是我表姑妈的妹妹的丈夫的姐姐的堂弟的妻子的哥哥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弟。” 两人被彻底绕晕了。 “皇兄,你听懂了吗?” “阿郁,你听懂了吗?” 两双眼睛齐刷刷看向秦君郁,仿佛只要他说听不懂,他们就能心安理得——连少年天才秦君郁都听不懂,更别说其他人。 秦君郁一双鹰眼钳住惊蛰,“听懂了。不就得表姑妈的妹妹的丈夫的姐姐的堂弟的妻子的哥哥的儿子吗。” 他勾了勾嘴角,挑衅道:“是吧,表、弟。” 秦冠清和箫剑霆佩服得五体投地。 连年宿宿都震惊不已,那一大堆是她胡诌的,他只听一遍就记住了? 惊蛰不爽,“谁是……唔……表唔……” 年宿宿踮脚捂住他的嘴,朝三人笑了笑,“我这个表弟从乡下来的,不会说话。见谅……见谅。” 惊蛰:? 她暗中掐了把惊蛰的胳膊,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你闭嘴。” 惊蛰跟个受气包似的。 秦君郁破天荒地热心肠,他随手挑了几条圆领长袍,塞到惊蛰手里,“来,表弟,看看喜不喜欢。” 惊蛰看都没看往桌上一扔,“不!喜!欢!” “表弟不喜欢这种啊,那看看别的吧。”秦君郁走到另一边,开始挑起对襟,“表弟,这个如何?” 惊蛰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看都不看一眼,直言道:“太子殿下,你挑的我都不喜欢。” 秦冠清咂舌,他还从没见过谁敢用这种态度跟大哥说话,看来年姑娘这个小表弟不容小觑。 神奇的是,大哥居然不生气,似乎心情更好了。 难不成因为这人是年姑娘的表弟,他爱屋及乌? “惊蛰,别耍小性子,给你买完了还得给知画买呢。”年宿宿瞪他。 秦君郁拍拍手上的灰尘,“行了,本王就不挑了,让你表姐给你买。” 惊蛰黑脸。 年宿宿哭笑不得,不明白为什么秦君郁这么执着“表弟”这两个字,但惊蛰也很不爽他这么喊自己。 两人为了争而争,谁都不想让对方好过。 惊蛰板着脸独自挑衣裳去了。 掌柜抱了好几匹布出来,放到靠窗的桌子上,阳光下波光粼粼,浮光跃金,不愧是月影纱。 三人一同去看,年宿宿也好奇地凑过去。 箫剑霆常年握剑拿弓,满手老茧,摸了摸月影纱,什么也摸不出来,反而害怕被他粗糙的手给划坏了。 “成色还不错。”秦冠清粗略翻了翻。 “嗯,那就这个吧。”秦君郁斜睨掌柜一眼,“店里还有多少,一并包起来。” 掌柜嘴都笑裂了。不愧是贵人,出手真阔绰! 他正要去取,被秦冠清叫住:“等等!” “大哥,真的不用再看别的吗?好歹是给各宫做帷幔的,怠慢不得。” 秦君郁:“掌柜都说好,他能骗你不成?” 掌柜连忙摆手:“小人哪敢骗公子,月影纱真的是做帷幔最好、最合适的料子,就算你们到别的店问,他们也会推荐月影纱。 别的店我不敢保证,但羽祥坊月影纱的数量一定能满足三位公子的需求。” 他讨好地笑着,生怕这位大客户跑了。 箫剑霆:“月影纱从江南运到盛京,山长水远,每年也就那么几百匹,你们到别的店买,数量还真不一定够。不如就把羽祥坊的全要了,缺了再补。” 掌柜点头如捣蒜:“箫公子说的对,正是这个理儿。” 秦冠清叹气,最终同意了。 第197章 借钱 羽祥坊的一百匹月影纱被秦君郁全包了下来,足足花了三百两银子,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付了银票。 掌柜乐开花。 年宿宿也看呆了,原来有钱人付款是这么干脆利落。 “年姑娘,松手。”掌柜提醒她。 年宿宿回神,才发现她还攥着银票一角不舍得松手,这是付惊蛰衣服的钱。 掌柜眼巴巴看着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年宿宿忍痛松手。 桌上放着惊蛰亲自挑选的五套衣裳,她环视店内一圈,指着最贵的那一层,对掌柜道“这一排。” 掌柜眼光一亮。 “都不要。”她笑着将五套衣裳推到他面粗,“这五件,包起来。” 掌柜眼前一暗。 …… 秦君淡定走出羽祥坊,年宿宿紧随其后,虽然花得没他多,但气势一点也不少。 “咳咳咳……还有什么要买的吗?”他回头看了眼。 年宿宿左顾右盼,确定这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发出疑问:“我吗?” 秦君郁:“就你。” 她往前几步,走到他前面,笑容灿烂,“殿下要帮我买单吗?” “不帮。”他冷漠地回答。 年宿宿“切”一声甩头走到旁边,不帮还问什么。 秦君郁哑然失笑,心情难得这么好。 过了一会儿,秦冠清和箫剑霆出来了。 秦冠清扫了眼生闷气的年宿宿,旋即对秦君郁道:“皇兄,月影纱已经包装好了,等会宫里会有人来取。” “嗯。” “大小姐!帮帮忙!” 身后传来一道痛苦的喊声,几人纷纷回头,看到惊蛰怀里抱着一大沓衣裳,高度已经超过头部,路都看不清,他只能用脚先往前探路,人再向前走,样子十分滑稽。 知画则两手空空,蹦蹦跳跳着跑到年宿宿跟前,“嘻嘻,小姐。”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秦君郁用手肘顶了顶箫剑霆,声音压得极低:“身上还有银子吗?” 箫剑霆:“嗯?” 秦君郁需要向他借钱? 一边的秦冠清也听到了,大吃一惊:“皇兄,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 招兵买马?贿赂大臣? 究竟是什么计划,把整个东宫都掏空了!堂堂太子居然要问人借钱! 秦冠清实在害怕。 秦君郁无语,“我说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哦哦哦。”两人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各自摸了摸身上的钱袋,能藏钱的地方也都翻了一遍,最后凑出来十两银子。 十两碎银捧到秦君郁面前时,他脸色铁青。 早知多带些银票了,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阿郁你要银子干什么?我现在回府去取。” 毕竟三人中一个住东宫,一个住皇城脚下,也就箫府离得近些。 箫剑霆说罢就要回去。 秦君郁将他拦下,“不必了,回去吧。” 这个回去吧,是完成了任务各自散去。 箫剑霆和秦冠清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 三人同年宿宿道别,然后各自回府。 由于还要到织云阁给知画买衣裳,惊蛰抱着这么一大堆确实不方便,年宿宿又多花了一两银子让掌柜送到相府去。 这一两银子,当然是从惊蛰的月例中扣,可把他心疼坏了。 买完衣裳,年宿宿又带他们去买了些年货,忙碌一日,才勉强把东西置办完。 光是买三个人的东西年宿宿都晕头转向,更别提杨月蓉要管理全府上,怪不得说忙起来顾不上她呢。 不过,她现在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别的都不需要操心,妈宝女有妈宝女的好处。 …… 腊月二十九这日,府中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氛围,除了东西南北四个主院,其余屋子的窗扇都贴上了喜庆的红色窗花。 花色、样子、形状各异,是侍女和嬷嬷们亲手裁剪。 因为大家对过年都十分向望,所以这些活干得起劲,一不小心就剪多了,能贴的地方都贴上,连后院的狗洞也没放过。 杨月蓉负责分发府中各处所需的年货,东厢院领到的东西依旧是最多的,而西厢院就大相径庭,和平时几乎没有区别。 年巧月仍在禁足,年丞运没说什么时候放她出来,杨月蓉不关心,其余人不敢问,于是一直到二十九,西厢院仍旧鲜有人踏足,与喜气洋洋的过年气氛格格不入。 年巧月自箫府回来后一直病着,张婆子怨气虽重,却一直尽心伺候她,也是这时,年巧月才对张婆子改观。 张婆子心肠其实不坏,就是自私了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没有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是一样的人。 腊月三十,下了雪。 天气严寒,众人都懒懒的,不大想动,可奈何过年实在让人振奋,心跳得活跃,手脚该慢还是慢。 年丞运亲手写了春联,上联:千载祠堂护国,下联:万方降福佑安,横批:春到万家。 他在几名家丁的护卫下,亲手将春联贴到了正厅的门柱上。 春联一贴上,红纸金字,整个正厅都焕然一新。 年丞运对自己的作品颇为得意,府下的人虽大字不识,但绞尽脑汁来夸,把年丞运夸得神采飞扬。 直到晚上的团圆饭,年丞运脸上的笑容也没下来。 年宿宿穿了新衣,一身赤红色的袄裙,外披一件鸢色大氅,衬得她的皮肤白里透红,撑一把油纸伞从白雪地里走来,活像画中人。 庭中的雪几乎要没过鞋子,因今日除夕夜,是杨月蓉规定的休沐日,便没人扫雪。 年宿宿进了厅内,抖抖大氅上沾到的雪,把伞放到一边,这才发现前厅还有个人在——年巧月。 年巧月穿的仍旧是旧衣,一脸病态,脸色苍白,坐在圈椅上小心翼翼地盯前她看。 她走近了些,年巧月起身,朝她颔首:“姐姐。” 十几日不见,在箫府的事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年巧月却向她道歉:“姐姐,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 年宿宿猜是年丞运和她说了什么。 年巧月是否能解除禁足,也就年丞运一句话的事,他们今日一定见过面。 她叹气,“算了算了,大过年的,别提晦气事。” 第198章 除夕 她随意找个位置坐下,裹紧身上的大氅。 年巧月不知她是否真心,总之只要年宿宿不再计较,爹就不会说什么。 只有在相府有立足之地,她才能东山再起。 两姐妹沉默对坐,各怀心事。 等了一会儿,年丞运过来了,撑着伞,身上穿的是他最喜欢的蓝色长衫,一件黑色大氅,已经不记得穿了几年。 他看到年巧月并不意外,淡淡掠过一眼,朝年宿宿走去。 “姎姎,院里可有什么缺的?让你娘给你送去。” 她笑着摇头:“什么都不缺。” 她看了眼穿着单薄的年巧月,终究于心不忍,“爹,前几日娘给我做了十几身衣裳,只挑了三套出来,剩下的在库房里,您叫人取了送到西厢院给巧月妹妹吧。” 让杨月蓉给年巧月,她一定不肯,让年巧月自己去拿,一定会遭到毒打,只有年丞运,让他送到西厢院,杨月蓉不会说什么。 “姎姎还是那么善良。”年丞运欣慰。 特别是有年巧月蛇蝎心肠做对比,年宿宿在他眼里哪哪都好。 “吃完饭爹就让人去库房取。” 年宿宿笑了笑。 年巧月起身谢礼,“多谢爹,多谢姐姐。” 她的确需要几身新衣,否则到外头和其他小姐站在一起,她头都抬不起来。 更让她高兴的是,那些衣裳是杨月蓉做给年宿宿的,定不会差。 话音刚落,杨月蓉到了,看到年巧月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到底没说什么。 一家人沉默地吃完了团圆饭。 接下来就得留在前厅守岁,直到晨钟敲响才可以回房睡觉。 年宿宿和杨月蓉挨着坐,心早飞回东厢院去了。 惊蛰和知画此时在做什么呢?抢鸡腿吃?剪窗花玩?堆雪人? 她心不在焉,想着寻个借口溜回去。 突然,年丞运道:“巧月,等过完年,挑个好日子把你娘的牌位供入祠堂吧。” 年巧月一喜,眼睛瞪大了几分,来不及思考,她连忙跪下磕头,“谢谢爹!谢谢爹!” 杨月蓉看都没看一眼,从表情上能看出来她很不爽。 年宿宿并不意外。年丞运坦白当年真相,杨月蓉知道他也是受害者,消除了横在夫妻间多年的隔阂。 年巧月在箫府一闹,勾起了众人对她身世的好奇心,年丞运危机感直线上升。 再结合她那日说的话进行分析,不难得出把夏丁香抬为妾位是两全之策。 所以杨月蓉没有阻拦。 年巧月头抬起时忍不住落泪,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她等了多久。 年丞运皱眉:“好了,大过年的,哭哭啼啼像什么话。” 年巧月破涕为笑,提裙起身,腿都还是软的。 “姎姎,今年也得守到晨钟响才能回去哦。”杨月蓉提醒她,似乎是看穿了她蠢蠢欲动的心。 年宿宿心虚,“呵呵……当然,当然……” 被点这么一下,她想走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干坐着实在无聊,不知什么意思,她睡了过去,身上压下一份软棉棉的重量,温暖将她裹住,睡得更安心了。 “让她睡会吧。”年丞运将自己的黑色大氅盖在了年宿宿身上,动作小心,怕吵醒她。 杨月蓉侧目,视线落在年宿宿毛绒绒的脑袋上,目光柔软。 她抬眸,对着内室的门抛了个眼神,“你去内室待着吧,外头冷。” 年丞运搓着肩膀摇头,“不碍事。” 他坐回主位上,正襟危坐,纵然寒风刺骨,也不失态。 杨月蓉叹息,没再劝他。 年巧月眼睛酸涩,借口说身子不舒服,要回西厢院。 年丞运照例问了几句,年巧月应付式回答,他便放人了。 在回西厢院的路上,雪越下越大。 路上的积雪足以淹没脚脖子,年巧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油纸伞摇摇晃晃,有不少飘雪钻进衣襟,冻得她直哆嗦。 但这刺骨的寒冷不及她的心寒。 除夕夜,阖家团圆,温馨幸福,她是那个多余的。 她红着眼,落下泪,心中不平,为爱和陪伴不能像这雪一样,洒一点到她身上呢?哪怕是一点点。 年巧月心灰意冷走回西厢院。 幸好,还有一盏灯是为她亮着的。 张婆子撑着伞在扫雪,动作笨拙,风雪声大,她没有听到有人走近,直到斜长的影子落到雪白地里,她才抬起头。 她震惊,抬袖抹了把鼻涕,“二小姐,您怎么回来了?这时候应该在前厅守岁呀。” 张婆子双脸通红,双眉紧皱。 年巧月没给她好脸色,沉默地往里面走。 脚下的路是张婆子铲过的,几乎没有雪,只有一层新落下的白霜。 她心里感动,但因为心情不佳,没有表达出来。 张婆子追着她进了屋子。 屋内尚有余温,银丝炭是她走前烧的,张婆子以为她要守岁,便没有添炭,现在已经灭了,只剩几缕烟。 “二小姐,您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我先把炭点起来。” 张婆子把铲雪的铲子放在一边,手在衣摆上随意擦了擦,给年巧月倒热水。 她端着炭盘走远了些,怕烟气太浓会熏到年巧月。 年巧月失魂落魄,眼睛一瞥,看到桌上有几纸红纸和剪刀。 她鬼使神差拿起了剪刀,在红纸上修修剪剪,最后剪出个“福”字。 张婆子生好火,走到她跟前,笑呵呵道:“明日就是元旦了,想着铲完雪剪些窗花给各个窗户都贴上,过年就该喜庆些。” 年巧月看着手中的“福”出神,差点忘了东西南北四院的窗花都是各自剪了来贴的,杨月蓉认为这种方式可以拉近主子和下人关系。 她扯了扯嘴角,有些讽刺,往年都是她自己剪的,张婆子才不屑于服侍她,今年变成张婆子小心翼翼地讨好。 张婆子巴巴看着她,不知何意。 过了一会儿,年巧月眉头舒展,轻吐出一口气,“把玉珠叫过来吧,我们一起剪,剪了明日一起贴上,过个热热闹闹的年。” 张婆子应声“好”,跑着去喊人了。 …… 年宿宿一个哆嗦,醒了过来。 她抹了把口水,发现自己靠在杨月蓉的肩膀上睡觉。 第199章 秦君郁你疯了? 她立马坐起来,咽下口水,忐忑地看着母亲,“娘,我……” 杨月蓉笑得温柔,“要实在撑不住,就回去睡吧,我和你爹守就好。” “真的!”年宿宿眉开眼笑,瞬间不困了。 她看向年丞运,目光满是央求。 年丞运无奈,宠溺地挥挥手,“去吧。” 年宿宿笑得眉眼弯弯,把大氅还给年丞运,撑起伞迫不及待提裙出门。 杨月蓉总是忍不住担心她,既然人已经走远了,还要提醒:“慢些!外面积雪厚!” 她的声音被风雪声淹没。 “这孩子……”杨月蓉叹息。 年宿宿回东厢院时雪已经小了很多,路上积雪无人清理,每一步都走得艰难,鞋袜全被浸湿,又冰又冷。 东厢院灯还亮着,院子外静悄悄的。 年宿宿走到门口最刻意放慢脚步,把伞往墙上一靠,她贴耳朵到门上,偷听里头的动静。 鸦雀无声…… 她不信惊蛰和知画会睡那么早,白天说好了等她回来一起剪窗花的。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年宿宿猛地把门推开,大喊:“surprise!” 一阵寒风灌进屋内,将地上的红纸卷得纷飞。 惊蛰和知画对坐在榻椅上,中间用张小桌案隔开。 闻人,两人同步转头,被扑面袭来的风雪迷了眼。 惊蛰抬起胳膊挡在眼前,催促道:“快关门快关门!” 屋子里好不容易暖和了,被风这么一灌,温度直线下降,他身上穿得单薄,根本遭不住。 知画高兴,穿鞋下地去接她,“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知画拉她入内,重新合上门,屋里恢复平静。 年宿宿看着满地狼藉,震惊地问:“你们在干什么啊?” 惊蛰举起手中一块剪得稀巴烂的红纸,“剪窗花啊,我们等你等得太无聊了,所以先练练手。” 知画帮她脱下外氅,挂到衣桁上,告状道:“小姐,这些纸都是被他给剪坏的!我说了让他不要动,让我来,他偏不听!” 年宿宿弯腰捡起一片碎纸,仔细看了好几眼,也没认出剪的是什么,大概是无规则款的。 惊蛰理不直气也壮,“哪有人天生会的,我这不是在学嘛!” 知画哼哼唧唧地坐回榻上,往里头挪了挪,朝年宿宿招手,“小姐,快来,我们一起剪,我负责东屋和西屋,您负责南屋和北屋,如何?” 被忽视的惊蛰很不爽,默默练习起来,暗暗下决心,要让知画刮目相看! 年宿宿高兴地点头,先去换了干净的鞋袜,然后才脱鞋上榻。 剪刀和红纸拿上手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根本不会剪纸。 她是个“手残”,对手工活没什么天赋,剪出来的东西比惊蛰好不到哪去。 知画几剪子下去,一个又正又好看的“福”字就出来了。 见她迟迟不动手,知画不由得疑惑,“怎么了小姐?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用笑容掩饰脸上的尴尬。 看知画的反应,“年宿宿”对这门手艺还挺精通的,她一出手不就暴露了吗? 知画笑得眉眼弯弯,“小姐是不是没想好要剪什么呀?” “对对对,我没想好要剪什么。”她顺势下了这个台阶,拿着红纸故作苦恼模样。 惊蛰虽然不会剪,但在豁豁了几十张纸后,好歹能看出来形状了。 他骄傲地将作品展示给知画看,一脸得意求夸模样,“怎么样?小爷我厉害吧!” 知画抬眸扫了一眼,不屑地“切”了一声,“很一般,还得练。” “哼,就知道!”惊蛰习以为常,“无论我做多好你都不会承认的,你嫉妒我的天赋!” “我嫉妒你?”知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窗花,左看右看,最后嫌弃丢回他手里,“就你剪成这样还叫有天赋啊?我用脚剪都比你剪得好!” “那你用脚剪一个试试!” “好啊你个登徒子!你……你还想看我的脚!” 知画气得小脸通红,抓起桌上的窗花朝他砸去,没有重量的几张纸,在距离他五指的地方轻飘飘落下。 知画扬手要打他。 惊蛰跟个猴似的,灵活地翻下榻椅躲开攻击。 “明明是你说要用脚剪的,还赖我。”惊蛰冤枉至极。 “你还说!”知画鼓着双腮,像只生气的河豚。 “哼!”她作下头去剪窗花,不再理会惊蛰。 惊蛰摸摸后脑勺,他是不是又闯祸了? 他朝年宿宿抛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年宿宿耸耸肩,示意他去哄知画,可惊蛰也是个拧巴的,踌躇不前,不愿拉下脸来哄人。 没了两人的拌嘴声,房内安静得可怕。 一道悠扬空灵的箫声缓缓传至房内。 年宿宿耳朵动了动,她没听错吧?大年三十,大雪纷飞,谁会在外面吹箫? 她穿鞋下地,靠近门边听了听,确定自己没听错,而且这箫声……似乎在哪里听过。 心念一动,年宿宿快步走到衣桁边拿了大氅披上。 “小姐,您要出门吗?”知画紧张地问,“外头冷,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年宿宿:“我去去就回,你们继续剪。” 出门前她“威胁”惊蛰,在她回来之前要把知画哄好,否则有他好果子吃。 惊蛰瘪嘴点头。 年宿宿撑着伞出门。 雪下得小了,但路上积雪却没有变少,为免弄湿鞋袜,她只能在廊道中穿梭,试图找到声源处。 一路走至东厢院的后院,她站在外廊,一抬头就看到了屋檐上的人。 他沐浴在风雪里,面色如常,淡定从容地吹着箫。 箫声和风声融为一体,仿佛大自然造就。 但年宿宿此时没闲情逸致听他吹箫。 她朝他喊:“你疯啦?快下来!” 天寒地冻,伞也不撑一把,就这么淋着雪,不是疯了是什么? 秦君郁收起玉箫,稳稳落到她面前,一身寒气扑面而来。 年宿宿往后退了几步,冷得哆嗦,真想把他带回自己屋子里暖和暖和。 “秦君郁你是不是疯了?”她又气又急,直呼他大名,“什么天气你不知道吗?还跑到这吹箫,你想干什么?要是我不出来你是不是准备在这淋一夜雪?” 第200章 我抱你上去 秦君郁被她骂懵了,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他举起手中的玉箫,语气委屈小心:“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把你叫出来。” “我……我想见你。”他红了脸,耳朵又烫又热,明明方才还周身被寒气包围,他现在却觉得气血翻涌,燥得很。 他抬眼看她,又飞速敛眸,谨慎中带着些讨好。 年宿宿哑口无言,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冷静下来后觉得自己语气是太重了,否则他也不会这副神态。 “抱歉殿下,我……我是担心你会生病,所以心急。” 秦君郁怔怔,内心窃喜,“你担心我?” 年宿宿把脸别开,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秦君郁往前三步,将两人距离拉近,耳边心跳声雷动,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她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伞柄,低着头不敢看他。 “殿下……” 话音刚落,他突然靠了下来。 她下意识抬眸。 一双妩媚的狐狸眼波光流转,直勾勾盯着他看。 秦君郁慌乱地撇开眼,飞速地从她手中抽走油纸伞。 “跟我去个地方。”他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将伞撑开,回头示意她跟上。 年宿宿轻轻“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原来他只是想拿自己手中的伞。 她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低着头走到他身边,掩饰自己的心虚和尴尬。 “靠近些。”他轻声道。 不等年宿宿思考这句话是何含义,秦君郁已经先一步朝她靠近,隔着几层厚厚的衣料,两个人的胳膊贴在一起。 头顶的伞朝她的方向偏了偏。 他又道:“当心淋了雪。” 年宿宿闷闷地“哦”了一声,心里远没有她表现得这么平静。 两人并肩往外走,踩雪声“咔嚓、咔嚓”有节奏地响起。 他们从相府后院出门。 因今夜是除夕,街上格外热闹,为免惹人闲话,秦君郁带她走小路。 走了一刻钟左右,年宿宿依稀能辩认出这是往城楼的方向。 “殿下,我们这时要去哪?”她仰头看他。 秦君郁只说了要跟他去个地方,原以为是个可以生火取暖的好去处,没想到她硬生生在雪地里走了一刻钟。 “快到了。”他依旧没有明说。 又冷又累,她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往里头哈了口热气。 年宿宿突然有些后悔跟他出来了。 除夕夜还要遭这种罪,她这是作了什么孽? 穿梭在昏暗的巷子里,出口就是朱雀大街,年宿宿被外面传来的热闹声吸引了,时不时探头越过秦君郁的身体去看。 秦君郁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道:“等会带你去逛逛。” 年宿宿心中嘀咕:我自己也可以去啊,才不用你带。 又走了半刻钟左右,终于到地方了。 年宿宿抬头看着甬长的台阶,咽了咽口水。 这儿是城门口,上了台阶就是城墙,秦君郁带她来这干什么? “能走吗?”秦君郁突然问。 年宿宿目光坚定:“来都来了,爬也得爬上去。” “不用这么狼狈,我可以抱你上去。”语气中带些笑意,很轻,几不可查。 虽然年宿宿很想点头,但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摇头拒绝。 “我可以!” 她提裙往上踩一阶,秦君郁就跟她上一阶。 但环境实在昏暗,她看不清路,台阶上铺满雪,更分不清边界在哪,在迈出第六步的时候,她终究是中招了。 上一层的阶梯她只用脚尖踩住了,雪又湿又滑,一个没踩稳,她往前扑去。 秦君郁反应极快,立马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伞往前一倾,顶部积的雪尽数落下,雪尘纷飞。 年宿宿站稳,尴尬的情绪涌上,脸又红了。 “若是崴了脚,年丞相和年夫人那可不好交代。”秦君郁把伞递给她,“我抱你上去。” 年宿宿被他说服了。 杨月蓉三番五次让她注意,千万不要生病,不要把霉运带到新的一年,若她敢在除夕受伤,杨月蓉又得对她唠叨番,说不定自己深夜出门的事也会被发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绝对不是因为她懒得走,也绝不是因为她想被秦君郁公主抱。 她红着脸接过伞,点点头,“嗯。” 旋即身子一轻,秦君郁将她打横抱起,她来不急惊呼,下意识圈住了他的脖子找着力点,生怕掉下去,右手中的伞柄却直直砸到他左脸上。 “嘶……” 她讪笑着把右手收了回来,只留左手搂着他脖子。 幸好秦君郁不与她计较,但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年宿宿见他左脸都留红印了,顿时愧疚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若非他突然抱起她,她也不会手忙脚乱令他挂彩。 对!一切都是秦君郁的错! 秦君郁抱着她往城楼上走,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楼梯的护栏也就到人的腰部,她被抱起来,远远超过护栏的高度,眼睛往旁边一瞥,立马腿软了。 年宿宿祈祷着秦君郁不要手滑将她扔下去,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决心。 不知道是不是被勒得难受了,秦君郁出声安抚:“不会掉下去的,没必要抱这么紧。” 年宿宿仰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总觉得他在笑,可说出这么嫌弃的话不该是这个表情。 “我不要。”她反其道行之,往他怀里钻了钻,把头埋进他暖洋洋的大氅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万一你想谋杀我怎么办,我才不信你。” 他轻笑出声,掂了掂怀里的人,果然吓得她浑身僵硬。 “别别别!” “别吓我……” 年宿宿是真的害怕了。 她知道秦君郁不会把自己丢下去,可在这样危险的环境里,生理反应她没办法控制。 这就和走玻璃栈道一样,你知道很安全,可看着高空万丈就在脚下,就忍不住腿软。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秦君郁将她放下,很自然地拿走了她手里的伞。 年宿宿以为城楼上会有惊喜等着她,没想到只有一片黑暗。 左边的朱雀大街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夜市。右边是城门外,天昏地暗,寂静无声。 “殿下带我来此做什么?”年宿宿把脸转向朱雀大街,走到城墙边往下眺望。 第201章 秦君郁真有钱! 主干道一路延伸至很远很远,在无尽的黑夜里,它就像缓缓流淌着的璀璨星河。 秦君郁站在她身后,声音从头顶传来,“过来,带你看样东西。” “什么?” 她转身,就是这一刹那,烟花绽放,漫天烟火,绽丽夺目。 五彩的光映在脸上明明灭灭,她看呆了。 “喜欢吗?” 他的声音温润平静,却穿透了烟火声和风雪声,落入耳中。 她看着他,眼波盈盈,点了点头,“喜欢,很喜欢。” 这是她穿书后看的第一场烟花。 晨钟响起,厚重的钟声回荡在整个盛京,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击中她的心。 年宿宿笑着,眉眼如画,“殿下,新年快乐。” “愿殿下,新年,胜旧年。” 秦君郁看她的眼神里满含爱意,“新岁快乐。” “愿,岁岁年年,共欢同乐,嘉庆与时新。” 理解其中含义后,她既害羞又高兴。 这算是情话吗?还是承诺? 他从怀中拿出个玉镯,递给她,“礼物。” 听到“礼物”二字,年宿宿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既然是给我的礼物,那殿下替我戴上。” 反正是新年礼物,就当它是承载着祝福的,既代表了心意,怎能推托呢? 她贴心地把伞拿走,笃定他会给自己戴。 秦君郁一脸宠溺,一手托着她的手腕,一手将玉镯套进她腕中。 因为玉镯一直在他怀里放着,所以戴上手也不觉得冰。 她转动手腕看了看,“好看!谢谢殿下!” 远处似乎有欢呼声传来。 她转头回看,城内的百姓也被烟花吸引了,不自觉往城门的方向汇集。 看他们诧异的表情,就知烟花盛会并非琉璃的除夕传统,难不成是秦君郁专门为她放的? 这个念头一但滋生,就无尽的蔓延,带着甜意填满心房每处角落。 “烟火不是每年都有得看,也并非想看就能看。 在朝为官者都不一定有能力购买,更别说平头百姓。 烟火漂亮,却稍纵即逝,所以既使有能力者,考虑到价格便觉得不值,也就很少有人会燃放烟花。” 年宿宿听进了心里,所以这一场这位盛大的烟火耗费了不少银子吧? 秦君郁真有钱! 秦君郁真败家! 秦君不知道她在心中怒骂自己,继续道:“托你的福,他们在新年第一天,看见了这么美丽的烟花。” “所以这是殿下为我放的烟花吗?”她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嗯,是。” 得到肯定答案后,她笑得更灿烂了。 看她笑靥如花的模样,秦君郁突然体会到烽火戏诸侯博美人笑的那位帝王的心境。 虽然他不认同也不支持这种做法,但却实实在在地明白了这种“只要她开心,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做”的心情。 这场烟花整整放了半刻钟。 黑夜归于平静后,骤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年宿宿眼底划过一抹伤感,左手抚上右手手腕时碰到了温热的玉镯,心又一下被填满了。 两人并肩下了城楼,因害怕摔倒,年宿宿是抓着秦君郁的胳膊一步步慢慢走下去的。 他想笑又不敢笑,脸上一直挂着笑意。 秦君郁还记着她想逛夜市,便让她撑着伞在巷口等他,他步履匆匆离开。 等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面具,一个是小狐狸,一个是鹰。 年宿宿:“你还挺会挑。” 她笑着把狐狸面具戴上。 秦君郁笑笑不说话,动作利落地戴上面具。 他的面具只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紧抿的薄唇和白皙的下巴。 年宿宿眼睛一眯,他戴上面具怎么这么像一个人呢…… 像谁…… 对了!玄机! 若非发型、衣着、声音都不一样,她真的怀疑他们俩就是一个人。 “怎么了?”秦君郁也意识到不对劲,可现在脱下面具显得太欲盖弥彰,他只好不动声色把脸别开。 年宿宿摇头,“没事,就是觉得戴上面具很像我一个朋友。” 她认为秦君郁和玄机并不认识,所以就没有瞒着他。 秦君郁心狂跳,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有多慌张,他心虚地问:“是吗?” 年宿宿并不打算和他探讨这个问题,话锋转得很快,“时候不早了,我给知画和惊蛰买点吃的就回去。” 秦君郁松了口气。 惊蛰……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不太爽。 随意逛了逛,年宿宿买了几盒糕点和龙须糖。 秦君郁送她回府,还是从后院偷偷进去的。 一路走到东厢院院门,她才停下。 “殿下,就送到这吧。” “好。” “路上注意安全。” “好。” “伞你拿着,别再淋雪了。” “好。” “回去记得沐浴,用热水泡一下,再喝碗姜汤,大过年别生病了。” “好。” “好,你走吧。” “好。” 无论年宿宿说什么,他都说好。 她忍俊不禁,“你别好好好,倒是走啊。” 秦君郁憋笑:“好。” 年宿宿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她皱皱鼻子,“我走了。” 说罢,她真的转身进了院子。 秦君郁撑着伞,发现手里还有两个面具,本想叫住她,但看她冒着雪小跑回廊下时,便叫不出口了。 年宿宿进门前朝他做了个鬼脸,一身喜庆的袄裙活像个调皮的年画娃娃。 秦君郁心情舒畅,这应该是母妃去世后,他过得最开心的一个除夕。 他拿着面具离开。 年宿宿一回到房内,惊蛰和知画就围了过来。 “大小姐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小姐您原来是出去买吃的去了呀!” 知画揉揉肚子,“忙活一夜,还真有点饿了。” 惊蛰也开始卖惨,甩着两只手腕可怜巴巴地道:“哎呀,手疼死了,要吃点龙须糖和梅花糕才能治好。” 年宿宿揄揶他:“鼻子比狗还灵。” 她把吃的给知画,径直走向火盘,“你们俩先吃,我烤火暖暖手。” 知画“哦”了一声,惊蛰已经把凌乱的桌子收拾开,腾出一块地来放食物。 两人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因为买得够多,避免了争抢斗殴事件的发生。 第202章 那个姓秦的有什么好 年宿宿双手放到火盆上放,露出半截手腕,玉镯“呲溜”一下,从袖子里滑了出来。 在火光下,镯子显得更透亮了。 手说暖暖的,心里也是,看着玉镯,她的心思也随着火星子一同跳远了。 “大小姐,你方才去哪了。” 惊蛰不知道何时蹲到了她的左侧,手里拿了块梅花糕递给她。 年宿宿收拢思绪,往右侧挪了两步,拒绝了他的梅花糕,惊蛰悻悻收回手,抛进了自己嘴里。 “没去哪,就见一个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哪个朋友?”惊蛰穷追不舍。 年宿宿蹙眉,狐疑地斜睨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对我的朋友这么感兴趣了?” 换句话说,惊蛰今天晚上特别奇怪。 以往,她也有独自出门处理私事的时候,惊蛰和知画都是有分寸的人,她不说,他们便不会问,更不会拐弯抹角打探。 惊蛰太反常了。 惊蛰摸摸鼻子,“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万一再像上次那样遇到杀人狂魔怎么办?大过年的,我可不想见血腥。” “我这不是没事嘛,你就别杞人忧天了。” 年宿宿撇嘴,担心就直说,还要找那么多借口,最后把话说得难听。 她搓搓手,温度已经回升得差不多了。 惊蛰注意到她手上的玉镯,眸子忽然一暗。 她出门时手上还没戴着镯子,平时也没有戴镯子的习惯,出门一趟就多了这么个东西,他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大小姐你去见那个姓秦的了?”他好奇地试探,并非是生气质问。 年宿宿一怔,有些心虚。 但细细一想,在惊蛰面前,她为什么要心虚?于是点点头,承认:“是啊。” “嘶……”她扭头看着惊蛰,眼中满是不解,“为什么你对殿下意见那么大?他什么时候得罪你了?” 回想这半年的经历,秦君郁和惊蛰接触不多,唯一有可能让他们俩结仇的事情也就初见时秦君郁把惊蛰当成杀人魔头给擒住了。 可当时情急,也不能全怪秦君郁。 惊蛰别别扭扭,也不说是什么原因,堵气烤火。 年宿宿往他那边挪了挪,手肘顶他的胳膊,“说嘛说嘛,等过完年带你去缘来酒楼大吃一惊,如何?” 在她三寸不烂之舌的进攻下,惊蛰终于松口了。 他眼神闪躲,声音细如蚊蚁,“我只是觉得皇家没一个好人,不想你被他骗了。” “况且,那个姓秦的有什么好的?连庄主的一根指头都不比上,你为什么选他不选庄主呢。”这句话说得有底气多了,铿锵有力。 知画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从在榻边的从帷幔后探出脑袋看他们,“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呀。” 年宿宿拔高音调回答她:“没什么,在讨论要剪什么图案的窗花呢。” 虽然答案敷衍,但知画缩回了脑袋,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年宿宿思考起惊蛰方才的话,什么叫选秦君郁不选玄机?这事和玄机有什么关系? “你……”她想反驳都不知从何说起。 惊蛰难不成是担心她成了太子妃再与玄机有来往,玄机会被天玄山庄的人诟病? 且不说她与秦君郁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真有什么,也连累不到玄机。 她和玄机之所以能成为朋友,且来往密切,是因为她要帮玄机解毒。玄机中毒之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自然不会有人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谈何连累? 为何惊蛰一副替玄机抱不平的模样? 她无法透露内情给他,只能无力地说一句:“我和殿下的关系并非你想的那样。” 惊蛰显然不信,“他都送你镯子了!还……还说不是我想的那样。”他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年宿宿拿起烧火棍翻了翻盆里的炭,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以为然地道:“一份新年礼物罢了。” 惊蛰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像震惊又像是疑惑,五官几乎拧成一团。 她心突然一紧,想到了什么,侧目看他。 惊蛰脸色难看,她更紧张了,又问:“送镯子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惊蛰没好气地解释:“大小姐,到底你是盛京人还是我是盛京人啊。 男子给女子送手镯便是许诺会娶她的意思,就是老百姓家的女儿也不敢随便收男子的手镯,更别说是你们这种世家小姐,最是重礼仪守规矩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甚至有些鄙夷,倒不是对年宿宿有意见,而是他对世家大族、地方豪强,一向没有好脸。 在他看来,不过都是仗势欺人的恶鬼。 年宿宿立马红脸,不敢再看他,怕被发现情绪异常。 她嘴上敷衍惊蛰说秦君郁送她镯子没有别的含义,脑子却是止不住地思考:为什么秦君郁要送她镯子?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在城楼上她甚至叫他亲自帮自己戴上! 年宿宿顿时羞愧难当,秦君郁不会因此误会她,以为是默认了些什么吧? 一想到这些,她就心乱如麻,连同腕上的镯子也变得烫手,越看越觉得烦躁。 原本答应要和惊蛰、知画一起剪窗花,她现在心情全无,便让知画和惊蛰把东西拿到偏殿去,她要休息。 知画看出她心情不好,不敢问,依言照做。 知画拿着剪刀、红纸还有剪好的窗花先一步去了偏殿。 惊蛰手里端着几盒糕点,神情落寞,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眼坐在榻上发呆的年宿宿。 忍不住再次提醒:“大小姐,你想清楚了,我们可庄主比那谁好一万倍,千万别被骗了。” 他能看出来庄主对这位大小姐的感情不一般,出于私心和各方面的对比,他都认为庄主比秦君郁更配得上大小姐。 可庄主行踪不定,倒是秦君郁时常在她面前晃悠,惊蛰不由得生出危机感,于是借着镯子的由头提醒她。 年宿宿没有答话,仍旧呆看着一处,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的话。 惊蛰悻悻地关上门,捧着糕点到偏殿去寻知画。 少年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惊蛰很快就忘却了方才的烦恼,高高兴兴地向知画讨教剪纸艺术。 第203章 找一个人 年宿宿却全然失了神。 指尖抚上玉镯,明明玉最是温润养人,她却好像摸到了个烫手山芋,恨不得立刻丢出去。 秦君郁这份心意太沉重,不是她能承受得住的,至少现在不能。 她怕一个不小心就遭遇了皇后的毒手。 年宿宿快步走到梳妆台前,将镯子脱了下来,将它藏到妆奁的最底下一层。 合上妆奁,她松了口气。 这晚年宿宿睡得极早,却不安稳。 她打算明日一早去缘来酒楼碰运气,看能不能遇到玄机。 上次见到玄机还是在木兰猎场,如今过了一个月,也不知道他解药找得怎么样了,毒发时还有没有吐血。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太多,她忙得晕头转向,若非惊蛰提起,她几乎要忘了还有玄机这个人。 她安慰自己,玄机没有找来,说明他没事,总比大半夜倒在她门口吐血得好。 翌日。 惊蛰和知画已经贴好窗花,挂上红灯笼,整个东厢院年味满满。 忙完这一切,便迫不及待拿了炮仗到后院去玩。 年宿宿早早起床到前厅去请安。 年巧月也在,年丞运和杨月蓉坐在主位,净秋捧着托盘,站在旁侧,托盘上头放了四杯茶。 每年大年初一,晚辈都要给长辈敬茶请安问好,说新年祝词,长辈则会回以一个红封,以示对晚辈来年的祝愿。 年宿宿为长,自然得她先敬了茶,才轮到年巧月。 年宿宿笑得灿烂,先后给两人敬了茶,然后才说祝语:“春风送暖入屠苏,新年到来喜气浮。旧岁已展千重锦,新年再进百尺楼。愿父亲、母亲新的一年年,事事顺心,福寿安康。” 年丞运笑得合不拢嘴,杨月蓉满眼宠溺,两人同了茶,各给年宿宿一个厚厚的红封,光是看着就有半指那么厚,拿在手上一掂更是不得了。 年宿宿捧着沉甸甸的爱,行礼谢恩。 轮到年巧月,她不曾读过什么书,便学着年宿宿说了“事事顺心、福寿安康”。 年丞运和杨月蓉的情绪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好,到底是大年初一,没有给年巧月脸色看,给了红封,敷衍一笑了事。 匆匆用完早膳,年宿宿借口说去找李瑶鸢堵住杨月蓉的嘴,撑着伞出了府。 年宿宿不在,年巧月如坐针毡,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便也回了西厢院,她不需要找什么借口,因为这两人巴不得她赶紧离开。 缘来酒楼。 年宿宿要了靠街的厢房,她坐在窗边,托着腮往下看,面前放的一杯茶已经凉透,她一口也没动。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摊贩们最高兴的就是过年过节,因为人流量多,客人也就多,他们没有假日可言,越是这时候越忙。 普通人家在过年时也会狠下心把攒了一年仍旧不多的银子拿出来和家人吃顿好的,给孩子做身新衣裳,买点小零嘴。 所以往往小孩子是最爱过年的,大人一过年就发愁银子不够使。 年宿宿感慨颇深。 爸妈早早死了,现在回忆起来脑海里竟描摹不出他们大概的影子。她被爷爷奶奶带大,小时候家里不富裕,一身衣服洗得发白包浆,坏了缝,烂了补,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买几次新衣服,那时候她最期待的就是过年。 过年能吃到很多好吃的,能穿新衣裳,爷爷奶奶、街坊邻居在过年期间心情也比平常要好。 爷爷奶奶去世后她便不那么喜欢过年了,于她而言只是多了段可以不用泡在科学院做研究的假期。 她也成为了不爱过年的大人。 年宿宿抿了口茶,立马被冻得缩脖耸肩,她放下凉透的茶水,又朝下面看了眼,还是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等了大半日,没等到玄机,年宿宿觉得今日是没希望了,可雪天路难行,寒风冻得骨头疼,她咬牙出来一趟,不甘心就这么回去。 下楼时她突然想起来,酒楼的老板云剑锋似乎和玄机关系匪浅,上回玄机带她过来时还避人耳目与老板私下聊了会儿,说不定他知道玄机在哪,或者有能联系到玄机的方式。 年宿宿瞬间燃起了希望,加快脚步到掌柜面前,让他带自己去见云剑锋。 掌柜警惕地打量她几眼,认出来她是年家大小姐,思索一番后让她等着,步履匆匆地去通报。 不一会儿,云剑锋跟着掌柜从三楼下来。 见到年宿宿,云剑锋立马扬起笑脸向她问好。 年宿宿一心想打探消息,但又怕目的性太强惹得云剑锋厌烦,弄巧成拙。 她只好先配合着寒喧了几句。 云剑锋将她带到三楼,两人对坐饮茶。 “年姑娘来寻我,应该不会是想吃个饭这么简单吧?” 年宿宿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我想向云老板打听一个人。” 玄机带她来缘来酒楼,云剑锋是见过的,也能猜到他们关系不一般,所以对她客气不仅是因为年家大小姐的身份,更有玄机这层关系在。 她虽不知玄机有没有告诉云剑锋内情,但敢肯定是,只要她问了,云剑锋就一定会告诉她。 云剑锋挑起眉梢,“哦?年姑娘要找人?”他轻笑,“那姑娘应该托天玄山庄去找,我只是个小酒楼的老板,没有那通天遁地的本领替年姑娘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 年宿宿勾了勾嘴角,“这不巧了吗,我要找的人就与天玄山庄有关。” 云剑锋眉心一凝,收起刚才放松自如的姿态,他严肃地盯着年宿宿,语气肯定:“年姑娘要找玄机?” 年宿宿点头。 云剑锋突然哈哈大笑,引得年宿宿心生疑虑。 笑停了,他喘着粗气解释:“他还真是了事如神,年姑娘亦不枉‘才女佳人’之名。” “云老板什么意思?” 云剑锋叹口气,“玄机一个多月没来过我这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嘱咐我,如果年姑娘来此问他的行踪,一定要如实相告。” 年宿宿恍然大悟,不得不感叹玄机神机妙算,居然连她来找云老板都能猜到。 第204章 荣誉第一,生命第二 这是不是也能说明,玄机对自己是信任的? 堂堂天玄山庄庄主,行踪一向变幻莫测,形如鬼魅,可玄机却交代云老板,一定要将他的行踪如实告之。 年宿宿不由心中感动。 她语气变得柔和:“云老板可知他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或者……有没有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 她不敢冒然提中毒的事,怕玄机有意瞒着却被自己捅了出去。 云剑锋答:“我只知道他这几日会带着天玄山庄的弟子去东陵参加比武会,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不好说。” “比武会?”年宿宿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词。 不会是什么聚众斗殴的活动吧? 没想到还真与她想的差不多。 云剑锋抿了口茶,眼神落到窗外看向远方,神情感慨,一副要与她促膝长谈的模样。 “比武会是江湖中含金量最高的比试,五年一次,以组织为单位报名参加,哪家能在比试中赢得第一,哪家就能成为江湖第一,接管东西南北四条要塞的各大镖局,可谓是赢一战,财富万两。 天玄山庄就是五年前一战成名,这五年越做越大,一开始不服者从多,到如今几大组织都将天玄山庄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虎视眈眈都想拖玄机下位。 他们暗中小动作不断,玄机早就受够了,这次要狠狠磨一磨他们的爪牙!” 年宿宿听得一愣一愣,但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玄机此番赴会,不仅是为了守住江湖第一的地位,也是要借机打压其他组织,好叫他们不敢再暗中动手脚。 今日是初一,玄机的毒每半月发作一次,也就是说他前几日才经受过一次痛苦折磨,正是元气大伤,这种情况下和人比武,岂不吃亏? 她拧着眉,试探地问:“你们这种比武……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吗?” 云剑锋笑了,笑她天真。 他的目光一沉,带着几分杀气和阴奸凑近她,故意用恐吓的语气道:“是荣誉第一,生命第二。” 年宿宿毛骨悚然,放在桌上的手指尖颤了颤。 她只知道天玄山庄是江湖第一大组织,没想到这份荣誉背后竟这么艰险。 那玄机岂不是…… 云剑锋坐了回去,长长吁出一口气,“不过你不必太担心,只有首次参加比武会的组织才需要领头人上场,此后的比试都是手底下的人杀个头破血流。 玄机顶多走个过场,和其他组织的首领切磋,点到为止,不会伤及性命。” 听到此处,年宿宿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多谢云老板告诉我这些。”她笑着端起茶杯,“以茶代酒敬您一杯,等玄机回来了让他请您吃饭。” 她打探这些还不是担心玄机身上的毒,当然要由他来请。 可这句话落在云剑锋其中就大有深意了。 他笑笑不说话,回敬一杯茶。 年宿宿从缘来酒楼出来时已日薄西山,雪也停了。 没想到她竟在此处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杨月蓉会不会起疑派人来寻她。 怀揣着忐忑的心,年宿宿回了东厢院。 知画和惊蛰在院里堆雪人玩,见到她回来两人同一表情,指着院里三个雪人给她看。 知画:“小姐你看!这雪人堆得如何?” 惊蛰下巴一仰,十分骄傲:“这里头有两个都是小爷我堆的!” 没有听到他们说杨月蓉来找自己,年宿宿心中大石落地,把所有思绪抛之脑后,跑过去跟他们堆雪人去了。 三个雪人,很明显是他们三人,两个精致,一个粗糙。但因为形状大同小异,分不清谁跟谁。 惊蛰指着稍高点的雪人,兴冲冲道:“这是我。”指尖一移,落到中间的雪人身上,“这是大小姐。”最后指着最为矮小的雪人哈哈大笑,“哈哈哈……这是知画!” 知画知道他在嘲笑自己堆的雪人丑陋,早在初成型时惊蛰就已经笑过好几次了,偏她没什么经验,堆的雪人比不得他又快又美观,只能默默忍着。 如今小姐回来了,知画觉得有人给自己撑腰,抓起一把雪就朝惊蛰砸去。 惊蛰往边上一跳,雪尘没染到袍角半分,神情得意,“嘿嘿怎么样,打不到我吧!” 知画坏笑着,起身,叉腰,腿一蹬便将那个代表着“惊蛰”的雪人的脑袋给踹了个粉碎,只剩半截身子孤零零地仵在那里。 惊蛰急了,“你怎么能这样呢!” 知画得意地“哼”了一声,再懒得和他计较,拉上年宿宿一起,准备重新堆一个。 年宿宿见他们玩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心情舒畅。 惊蛰只气了一会儿,又屁颠屁颠加入了她们俩,闷头搬雪、压实…… 一直玩到天黑,小厨房的人来传膳,三人才不情不愿地净手用膳。 年宿宿本就是现代人,对身份阶级并不大厚意,便留了惊蛰和知画在房中与她同吃。 玩了一天两人早就饿得头重脚轻,顾不得什么规矩、仪态,捧起饭碗吃得狼吞虎咽。 一桌菜被扫了精光,有一大半都是惊蛰吃的。 吃饱喝足,年宿宿让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她闲得无聊,从书架上拿来几本书翻阅,都是些晦涩难懂的古文,比高中时学的文言文还要枯燥乏味,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她将书随手丢到书案上,随后便鬼使神差般走到了梳妆台前。 年宿宿拉开凳子坐下,拉开妆奁的最后一层抽屉,里面赫然躺着一只碧玉镯子。 她拿到手上,玉质冰凉,指尖忍不住颤了颤。 看了一会,她把玉镯套进腕中,玉腕纤细,配上这玉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娇矜气质。 正欣赏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年宿宿吓得立了起来,手肘一撞,将台上的妆奁碰了下去,“咔嚓!”木头断裂的声音响声。 这一动静更将她吓得到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睨了一眼地上散落一地朱钗发髻,和破碎的妆奁,根本顾不得它们,她放轻步子匆匆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紧握在手中。 自从被杀人魔王掳过一次后,她就根外谨慎小心,晚上一点点动静都能将她吓得屏住呼吸。 妆奁摔碎发出巨大的声响后,敲门声便停了,这才是最可怕的。 年宿宿攥紧匕首,朝门走近了些。 “什么人?”她壮着胆子问,声音也有些发颤。 门外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微弱的:“年姑娘……” 第205章 不要把脉 年宿宿紧绷的神经突然一松,可心却未能放下。 这声音像秦君郁,也像玄机,因为太过微弱,又气若游丝,她分辨不出来。 想起云剑锋白日里说的话,她觉得门外的人是秦君郁的可能性更大些。 声音这么虚弱,他定是受了伤。 年宿宿慌乱地扔下匕首跑去开门,门扇一拉开,一个人扑了过来。 他跪着的姿势,原本是撑着门才勉强直起上半身,如今没了着力点,他便往前倒,身体正好靠在年宿宿的腿上,没有倒下去,脑袋耷拉着,双臂无力地垂在两侧,不知是死是活。 年宿宿看着他的后背,刚才的推测被推翻了,秦君郁的太子常服并不会绣这种暗纹,这个人是玄机。 她俯下身,握住他的肩膀让他离开自己的双腿,旋即后退一步蹲下去与他平齐。 当看到烛光下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时,她心猛地一震。 秦君郁?! 秦君郁双眼一闭一阖,眼皮撑开的幅度很小,像随时要晕过去,发白的嘴唇张了张没能说出半个字。 年宿宿看他都这样了还要出声,厉声道:“别说话,先进来。” 她咬牙将人搀起,只想着要救人,已经顾不上追究为什么他会伤成这样。 秦君郁尚有意识在,但身体使不上劲儿,全部的力气压到了她身上。 年宿宿费了好大力气,搀着他每往前走一步都要借助外物支撑,就这么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她将他放到了床上。 她扶着床沿,大口喘气,早已满头大汗。 秦君郁闭着眼,眉心聚成小山峰,表情痛苦。 年宿宿抹了把汗,又立即上前给他验伤。 他身上最明显的一处伤口在右肩上,她拿来剪刀,用烛火消过毒后将他的衣裳剪开,露出半个臂膀来。 她这才看清,右肩的伤口里头嵌着个飞镖,伤口发黑,血流不止,将他身下的衣裳和胳膊都染红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了。 秦君郁虽虚弱,但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硬撑着没有晕死。 年宿宿拉起他的手,正要把脉,他另一只手去按住了她。 “不……”他用气声吐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字。 她听不清,只当他失了神志糊言乱语,将手抽出来后又要去探脉,没想到这次他直接将手抽开,这一动作已费去他全部体力,手重重落回床上。 “不要……把……脉……” 年宿宿这次听清了,却不理解,甚至有些恼火,看在他重伤的份上,她压住火气好言相劝:“殿下,你中毒了,我不把脉就查不出你中的什么毒,你听话,我就探一下,很快的。” 不等他回答,她急得又去拉他的手。 秦君郁眉心拧得越紧,牙关磨得咯吱响,他硬是将手抽了出来,嘴里发不出一个字,只能摇着头表示拒绝。 他不能让她给自己把脉,否则身份就暴露了。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与她解释,更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她拆穿谎言。 尽管已经很难受,难受得快要死了,他仍旧不同意。 年宿宿急哭了,跪在床边眼泪不争气地落下,她握着他的冰凉的手,似乎能感觉到他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其实就他现在这副状态,她想做什么都可以,但见他实在抗拒,她不愿违背他的心意,便只能做罢。 不把脉,她也有别的法子检查出这毒是什么。 年宿宿整理好思绪,从系统背包里拿了颗“保命丹”给他用下。 “保命丹”只有两个时辰的效果,服用者在这两个小时内只要保证肉身不被撕碎,无论遭受何种摧残,都不会死。 但道具一但失效,原本应验的结果都会在一秒内全部作用在服用者身上。 也就是说,秦君郁如果在这两个时辰内会毒发身亡,却因“保命丹”暂时没死,他也会在两个时辰后道具失效的瞬间死亡,没有一点挽救的机会。 年宿宿眼泪止不住地流,可没有时间让她伤感。 秦君郁彻底晕了过去,她趁机将他肩上的飞镖拔了出来,动作干净利落,好叫他不用清醒地忍受这番痛苦,可即使在晕迷中,在飞镖从血肉抽离时,他还是痛得闷哼,眉心拧得紧紧的,身体也微微蜷缩。 喷溅的鲜血染了一手,她熟练地拿来纱布止血。 闲来无事时她研制了各种毒和药,没想到在此时派上了用场,她给秦君郁用了止痛药,才叫他表情没那么难受,随后拿着飞镖到一旁去研究。 镖头是黑色的,想来是涂抹了什么东西,八成是导致秦君郁中毒的源头。 但经她研究后发现并非如此,这镖头发黑不是涂了毒药,而是经久浸泡的结果。 飞镖在秦君郁的身上这么久才拔出来,也如同将他浸泡在毒药里。 不过好在这种毒药并不罕见,也不难解,和玄机身上的棘手的奇毒相比,飞镖上的毒根本不值一提,她闻一闻便能猜出大概成分,很快便配好了解药。 但秦君郁不肯让她把脉,她不知道具体情况,药便不敢用得太猛,只要能让他把命保住,待醒了再好好劝上一番,届时把毒彻底清除亦不迟。 她房中有各种中药晒干研磨成的药粉,是闲来无事时制的,本来只是为了方便她偷偷研制各种药方,没想到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年宿宿拉开柜子,里头是一个小药柜,即使没有标签她也记得哪个格子放着哪种草药粉,很快解药便配制好了。 她将药粉兑了水,搅成一碗黑色的苦中药。 端着药到床边时,秦君郁身上汗涔涔的,额边、脸上、脖颈处都是汗水,衣裳也湿了大半。 先前用白纱布包扎好的伤口,现在已然一片醒目的红。 “殿下?”年宿宿坐在床边凑近喊他,接连几声,他眼皮动了动,却没气力抬眼。 “殿下,把药喝了就好了。” 她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挪坐到床头将他扶起,让他靠着自己,然后将药给他灌了下去。 秦君郁意识不清,勉强配合着,但药还是洒了大半,他的下巴、脖子、前胸都是苦涩的药汁。 第206章 身材真好 这么折腾一番,年宿宿也筋疲力尽,却不得不强撑着帮他重新包扎伤口。 满屋狼藉,被褥上好几处被染成深色,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方才洒出来的药。 年宿宿往炭盆里多加了几块炭,又将盆移到床边,等房内的温度上升后她才打来热水。 她红着脸将他的上衣褪到腰间,白色的里衣堆叠在小腹处,绸缎下是白皙的肌肤,一条不深不浅的沟壑隔开两侧的腹肌,一直延伸至下方的隐蔽处。 她眼睛被烫了烫,心慌意乱地将视眼移开,心虚地不敢再往那处瞧。 咽了咽口水,心中暗暗感叹:身材真好啊! 秦君郁常年习武,所以身子硬朗,肌肉结实,身上各处的线条都优美到极致,却又恰到好处。 “咳咳咳……”秦君郁剧烈地咳了几声,上身也跟着起起伏伏。 年宿宿已经尽量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可男色当前,她实在无法静心,身心都跟着升起一股燥热感。 明明在现实世界刷视频看的腹肌和帅哥也不少,为何这会却不好意思了? 年宿宿拍拍自己涨红的脸,觉得是在这里待太久,思想也被同化得封建不少。 她只能咬咬牙,快速地将他身上的血迹和药渍擦去。 指尖难免会碰到他的身体,每一下她都像是被烫了手一般,颤了又颤。 擦拭干净身子后她又拿了床干净的被褥来给秦君郁盖上。 做完这一切,她实在累得不行了,又担心秦君郁夜里有突发情况,她不敢睡。 打着瞌睡,不知何时在床沿边躺下,抱着双臂沉沉睡去。 或许她一开始只想眯会儿,不曾想一觉睡到了天亮。 是知画的喊声将她吵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还未清醒,股酸痛感便传遍了全身,枕在脑袋下的胳膊麻了。 年宿宿坐起身,揉了揉脖子,这才想记秦君郁的事。 她连忙转身去探他的脖脉,确定人没死时松了口气。 过了这么久,保命丹早已失效,他还活着那说明她的解药起作用了。 知画迟迟得不到回应,又喊了一声:“小姐?您起床了吗?” 放在平时,她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打扰,但杨月蓉有令,除夕到元宵这十几日,不准睡懒觉,年宿宿不想惹她不快,便让知画每日喊自己起床。 屋内一片狼藉,隔间里是她昨天晚上翻箱倒柜制药的“现场”,床榻边带血的纱布一团又一团,以床上还躺着个负伤的太子。 若叫知画看见,肯定吓得不轻。 年宿宿只好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起床,又吩咐她和惊蛰去瑞香斋买糕点。 瑞香斋是半月前一位小娘子在西街开的糕点铺,因为样子做得好看,味道又不错,所以宾客如云。 知画这一来一回,再加上排队的时间,少说也得一个时辰,足以让她把房间打扫干净。 年宿宿简单洗漱了一下,重新把炭火点燃,房内很快就暖和起来。 雪已经停了,庭院里的雪也被铲了个精光,连同昨日他们堆的雪人都被清理走了。 年宿宿不由得叹气,随口进了房内。 她已经将纱布处理掉,准备等秦君郁醒了问问他昨夜的情况。 她救了他,却不想救得不明不白,总得知道个前恩后果才能安心。 年宿宿坐在床沿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并无异常。不用想也知道是她把伤口处理得好,没有发炎。 她掀开被角,想看一眼他的伤口。 就在这时,秦君郁缓缓掀开眼皮,一脸病态,掩盖不住满眼疲惫。 他往下瞥了眼,看见伤口处的纱布有往外渗血的痕迹,试着动了动结果疼得他目眦尽裂。 “嘶……” “别动。”年宿宿的手轻压在他胳膊上,“我只帮你解了一半毒,剩余一半……你不让我把脉,只能你自己去寻人来解。” 他是太子,这等普通的毒,从太医院随便拎人人来就能解。 秦君郁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年宿宿喂他喝了些温水,他干涸的喉咙总算好受多了。 他能发出声音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多谢年姑娘,昨夜……麻烦你了。” 说完,手抑嘴唇压抑地咳了几声。 到底男女有别,他在她闺房中占着她的床睡了一夜,他心里过意不去,不敢再闹大动静,免得被外人听见。 年宿宿笑着宽慰他:“殿下帮过我许多次,我还一份恩情罢了,殿下不必挂怀。 东厢院的人都被我调开了,殿下也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 秦君郁阖眼点头,像是疲惫极了。 他这般难受,年宿宿知道追根问底不合时宜,但现在不问,日后提起他定不肯说。 她揪着被角,小声问:“殿下为何会受伤?” 闻声,他又缓缓睁眼,眸色平静,神情漠然。 秦君郁想起昨日发生的事就满腔怒火,便不能在年宿宿面前发作,锦被下的手松了紧,紧了松,他压下杀气,以平常语气同她解释:“昨夜本王与友人外出饮酒,回来路上被仁亲王的人给袭击了,敌在暗我在明,不幸中了暗器。 若顶着一身伤回东宫,定要引起轩然大波,只好就近来求助年姑娘。” 寥寥数语,带过了惊心动魄的一夜。 年宿宿已经开始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想起来“仁亲王”是哪位,在秦君郁的提醒下,她才知道,仁亲王就是原来的贤王,他虽被夺了封号,但还是王爷,便从表字中取了“仁”字来恭称他为“仁亲王”。 年宿宿愤恨不已“没想到仁亲王王竟能对自己的亲侄儿下此狠手!真是歹毒!” 就算想扶秦奉天上位,也不该用这种下作、阴险的手段。 秦君郁虽然一直与庆王不对付,可也从未对他下过狠手,到底顾念着兄弟之情。 仁亲王果然并非表面那样和善、温润。 人不可貌相啊! 秦君郁冷嗤:“他连父皇都敢动,何况本王一个储君之位都坐不稳的太子?” 他自嘲地说出这句话,眼神冷冰冰的。 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可年宿宿总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第207章 殿下在我手里 见她拧着眉,秦君郁扯开话题:“年姑娘可否替本王送封信?” “送信?”她凝视着他。 “咳咳咳……”他又咳几声,发白的脸染上一抹异样的红,“嗯,本王这状态没办法自己回去。昨夜已经叨扰姑娘了,不能再留在这。”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连秦君郁这样高傲要强的人都说自己一人不行,可见有多严重。 她没有过多思考,点头应下。 秦君郁左手撑着床要起身,才直起半个身子,又泄力地倒回去。 他脸上划过一抹尴尬,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被她看到,也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秦君郁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年宿宿别无他想,他既然倒了回去,她顺势将被子往上一拉,掖住两角,“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起来了,我替你写吧。” 他视线往下一移,落到她藕节般白皙的手腕上。 随着她掖被的动作,天青玉镯跟着摇晃起来。 他勾唇笑了笑,因为脸色苍白,这笑容显得很牵强,可心里却像吃了蜜枣一样甜。 感受到他的目光,年宿宿手腕处像是被灼了一下。 昨天晚上她刚戴上,秦君郁便敲响门,她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也就忘了手上还有个镯子,一直留在腕上。 如今被他别有意味这么一盯,她立刻联想到前天夜里惊蛰说的话,耳朵悄悄红了。 她倏地将手缩回,不自然地背到身后,“我……我……去帮你写信。” 她转身要走,秦君郁伸手想拉她,只抓住了一片衣角。 绸锻攥在手心,他用力紧了紧,沙哑着声音道:“年姑娘,还是本王来吧,他们只认本王的字迹。” 年宿宿轻叹了口气,既如此,只能他亲自来了。 她背对着他,一只手伸进另一只袖中捣腾着什么。 费了半天力气,她也没能将镯子脱下来,大概是太心急,用了蛮劲,所以没能如愿。 为了不让他发觉,她转身去将他扶起。 秦君郁右手半悬着,左手撑着身下的床,借年宿宿的力坐起身。 双腿落地,正要穿靴子,左肩感受有东西滑落,他斜睨过去,发现自己的里衣落到腰间,松松垮垮堆叠着。 原本右肩就没穿着,左肩的落下去,他完全光着膀子面对她。 偏他还肃然危坐,仪态端正,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秦君郁红了脸,虽然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就是这样赤裸着半身任她“摆弄”,可当时他神志不清,不至让两人太尴尬。 现在四目相对,两人都快速地移开了心慌意乱的眼神。 他干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将里衣穿好。 右肩受了伤,不能大动作,所谓的“穿好”不过是掩住了大半肌肤,胸口的交襟并没有压好,直直往下开了条缝。 他不大在意,示意年宿宿扶他到书案边。 年宿宿担心他受寒,旧伤未好又添新病,便将自己的大氅拿来给他披上。 她踮脚帮他绑好系带,满意地点点头,“好啦。” 她后退两步,才发现秦君郁穿自己的衣服这么滑稽。 两人身形相差较大,秦君郁裹着大氅只能遮住左右两边胸膛,中间还空出一条裂缝,而下边则露了一大半靴子,大小、长度都不适合。 年宿宿忍住笑意,上前搀住不大自在的秦君郁,把他带到书案后。 铺纸、润笔、磨墨、沾笔一条龙服务。 她托着宽大的袖子,将吸饱墨汁的狼亳递过去,“殿下,请。” 秦君郁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腕间的玉镯上,只一眼,她就受激似的抖了一下,墨汁从笔尖抖落,宣纸上立马渲染开一朵墨色的花。 年宿宿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连忙放下笔换了张新纸到上面。 她懊恼,到底在心虚什么?镯子是他送自己的,是他亲手给自己戴上的,她戴着不是理所应当吗?为什么他的注意一落到镯子上她就像偷了别人家东西的小偷一样紧张? 秦君郁眉眼带笑,没说什么,执笔准备写信。 握笔需要使劲,而他的字又是极具气势和霸道的,不用想也知要费些力气。 可他右肩受伤,一使劲就会疼,这种疼一阵一阵,由重变缓,他写了四个字后便搁执笔不动了。 年宿宿不忍看他这样折磨自己,更怕伤口重新开裂,只好提议:“殿下,要不还是我来吧,您的下属认出前四个字也知道是您的信了。” 秦君郁思忖片刻,让出了位置。 年宿宿端坐在书案前,屋里暖和,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荷绿色春衫,宽大的袖子被她托住,执笔的手露出半截玉臂。 及腰的墨发用玉簪简单半挽起,瀑布般铺散在单薄的背上。 秦君郁鲜少见到她有书香气的一面,不由得看呆了。 许久不见他开口,年宿宿抬眸看他,“殿下?接下来怎么写?” 纸上落了他苍劲有力的四个字——生变,负伤。 秦君郁回神,目光落回纸上,他道:“请年姑娘代劳,告知他们来相府接本王回去。” 年宿宿见他也没有明说,便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写了。 她另起一行,笔握得稳稳当当,一笔一划写下几行字。 秦君郁盯着她写,眉尾越挑越高,最后达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充分表现了他内心的震憾。 “相府东厢院,你们殿下在我手里,想要他活命,今晚速速来救人……”他黑着脸读完纸上的内容,声音平稳地沉了下去。 年宿宿很满意自己的作品,搁下笔止不住地点头,“既交代清楚了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同时也强调了事态的严重性!相信他们看了,一定会迫不及待来救殿下回去!” 秦君郁扶额:…… “是,挺严重的,说不定整个相府都得被本王的人围起来。” 年宿宿不以为然,“殿下身负重伤,贤王的人下此狠手,说不定也在四处寻找殿下的踪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谨慎小心些是应该,的。” 秦君郁无奈地笑了笑,眼神再落到信上时,竟觉得她的字有几分像自己。 形似而神不似。 第208章 郦清苑 但只用眼睛看就能临蓦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有多少人照着名家的字帖练了一辈子,都学不到一个“形似”? 年宿宿发现他在看自己的字,浑身不自在。 她双手往上一压,盖住了自己的字,堵气般质问他:“殿下不会好心当成驴肝肺,帮忙写信没能得句感谢,反要挖苦我字写得不好吧?” 秦君郁轻笑,弹了下她的额头,她吃痛地捂住,怒目圆瞪。 “本王什么时候笑你的字了?” “只是觉得与本王写的有几分相似,多看了几眼。也不知道是谁先心虚起来,恶人先告状。” 他擒着抹玩味的笑,若非面如土色,根本看不来是重伤之人。 年宿宿觉得这信没有写的必要,凭他这精气神分明自己就能走回东宫去。 她的字和他相像并非意外,也不是临时照猫画虎的成果,而是去年十二月中旬她曾照着他的字练过一段时间。 怎么练都不像,她本就不喜欢练字,这下更讨厌了,于是许久没再动过笔,直至今日要替他写信,看着信上鸾漂凤泊的瘦金体,她又生了一门心思,想要仿他的字。 被秦君郁看出来后她有一种女儿家的心事被人戳破的羞耻感,恼羞成怒,于是反咬他一口,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偷偷临募他的字。 看出来她的郁闷,秦君郁担心玩脱了惹她生气,连忙软声哄道:“你若想学,等本王伤好了可以教你。” 年宿宿虽然不喜欢练字,但听到他说亲自教,她眼睛亮了亮,想都没想就应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太子殿下可不能欺骗我一个小女子哦。” “嗯。” 虽觉得内容不妥,但秦君郁没有说要修改,由着她去了。 他的下属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两人才说笑着,秦君郁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眼一闭晕了过去。 年宿宿只好装他搀回床上,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有了经验,不再一步一跌。 秦君郁不让她把脉,她只能靠猜测,猜他是体内余毒未清,需要静养,不能太损耗精气神。 方才说了那么久话,还起笔写字,身体吃不消实在正常。 年宿宿又配了解药喂他喝下,这次她边喂边用帕子在唇边擦拭,床被和秦君郁的衣衫都幸免于难。 一个时辰后,知画和惊蛰拿着瑞香斋的糕点欢欢喜喜回来了,却被年宿宿堵在房门外。 两人大眼瞪小眼,皆不知为何。 知画先开了口:“小姐,瑞香斋的糕点,您还要吃吗?” 小姐的心思一向变幻得快,前一秒喜欢,后一秒就厌弃也是常有的。如今距小姐差她去买瑞香斋的糕点一个时辰有余,说不准小姐已经不想吃了。 惊蛰忍不住抱怨:“我看这瑞香斋的糕点也没什么不同嘛,怎么那么多人争先恐后抢着买?害小爷我在冷风里排了一个时辰的队。” 年宿宿忍俊不禁,“我不吃了,你们俩不是念叨了许久想吃吗?分了吧。” 若不是听知画那个馋猫几番提起,她几乎不知道盛京有家新开的糕点铺子,如此受人喜欢。 惊蛰听到这句话咽了咽口水。 知画瞪他一瞪,把糕点拎远了些,“你方才还说和别家没什么不同,可不准吃!” “这么小气做什么?我不过随口一说……” 惊蛰懊悔不已,就不该贪一时嘴快,又把这个姑奶奶给得罪了。 他馋了一路了,就想尝尝那精致的糕点是什么味道,几次央求知画让他偷吃一个,知画都严词拒绝。 如今一个现成的机会就这么让他亲手葬送了…… 知画没理他,而是把糕点递给年宿宿,“小姐,听说瑞香斋的糕点既漂亮新奇,又香糯美味,您真的不尝一下嘛?”她语气中满是惋惜。 瑞香斋的糕点虽受追捧,但价格也不低,普通老百姓根本吃不起,多是小姐、少爷们购买。 于是民间隐隐有攀比之风盛行,谁吃得起瑞香斋的糕点,谁就好像和富家的小姐、少爷一样身份尊贵。 知画也很想尝尝这糕点是什么味道,可她觉得小姐是相府的大小姐,更应该品尝。 年宿宿摇头。 她从袖中拿出信封递给知画,“偷偷把这封信送到郦清苑去,别叫人看见了。” “郦清苑?”知画对这个名字既陌生又熟悉,“小姐要送信给什么人?” 知画只听说过郦清苑是京中某位大人物的私宅,但里头究竟长什么样,住着谁,都无人知晓。 郦清苑,是一处很神秘的存在。 年宿宿也不知道郦清苑对秦君郁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一处闲置的私宅,还是他藏秘密的地方? 她没说,知画就没问下去了。 知画不情不愿地把瑞香斋的糕点给了惊蛰,她喊牙切齿恐吓他:“要是我回来发现你全吃完了,那你也完了!” 惊蛰朝她做了个鬼脸,拎着东西欢欢喜喜跑回了后院,又是一副欠揍模样。 待惊蛰走了,年宿宿才附唇在知画耳朵交代了几句话,知画点点头,把信揣在怀里匆匆出门去。 她并非有意瞒着惊蛰,但此事事关秦君郁,惊蛰一向不喜欢他,这两个冤家能避则避得好。 知画小心揣着住,脑子里不停地重复小姐嘱咐的话。 郦清苑地处偏僻,鲜少有人走到这条街来,连道上的雪都没人铲开,知画不由得怀疑,这郦清苑真的有人住吗? 厚厚的棉鞋踩进雪里发出“吱呀”声,在空荡荡的街道里格外清晰。 知画走到厚重高大的宅门前,连门上的铜环都落了灰,可见许久不曾有人来过。 寒风瑟瑟,耳边刮过呜呜声,曾薄的身形在这幢高大的宅子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知画心里没由来的害怕,一度起了逃跑的念头,可怀里的信温热,她咬牙,拍敲门,心里打着节奏。 先拍四下,接上三下,隔一会儿再拍五下,接上四下,最后一下。 知画敲完门,往后退了几步,心中忐忑不安。 谁知这门会不会开呢?若开了住在这里头的会是什么人? 第209章 威胁信 然而,知画从紧张、不安等到茫然、困惑,这扇门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难不成这里根本没人住? 心中疑虑,她又上前拍了拍门,这次力道比方才大许多,像在发泄自己的怒气。 “有人吗?”她试探地喊了一声。 回应她的只有“呜呜”的风声。 知画等了一刻钟,确定这户人家真的没人,她离开了。 还没走几步,突然有人从背后拿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粗鲁地将她往一旁的小巷子带。 “唔……唔……” 知画吓得魂飞魄散,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对方人高马大,胳膊圈着她的脖子她几乎双脚离地。 雪地里留下一条拖拽的痕迹以及一行深深的脚印。 知画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等她再次看清面前的环境时已经被一名男子拿刀抵在喉上,身后贴着冰凉的石壁。 她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的。 男子高大,脸上戴着一幅面具,既使挡去了大半张脸,知画仍能透过面具想象他此时狰狞可怖的面目。 知画还不想死,小姐给她的信还没送出去,也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人,竟青天白日将她掳进了巷子里。 她不敢乱动,脖子上那把寒气逼人的利人随时会将她的喉管割开。 知画颤颤巍巍举起双手,声音也跟着抖动:“大侠……好汉……我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奴婢,在府中做事勤勤恳恳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求大侠放我一命。” 男人听了这番话,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将横在她脖子上的胳膊又往下压了压,他压着嗓音问:“是什么人叫你来此处敲门?”威胁中带着狠劲。 知画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心想:难不成他就是郦清苑中住着的人? 既是郦清苑的人,那小姐交代她的差事正好可以完成了。 她吸了吸鼻子,“是我家小姐让我来此处送信。” “你家……小姐?”男人的声音变得奇怪,尾音上扬了好几个度,带着震惊和质疑,似乎并不相信她说的话。 知画想点头,可微微一动,脖子便碰到了冰冷的刀刃,她立马不敢有动作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男人微微颔首,沉吟片刻后又问:“你是哪个府上的?你家小姐叫什么?” 知画眉心一拧,此人凶残,万一他并非郦清苑中的人,她说出小姐的身份岂不是要给小姐带来杀身之祸? 打死她也不能供出小姐来。 想到要护着小姐,知画的害怕褪去几分,壮着胆子反过来质问他:“你又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把我家小姐的身份告诉你!” 说完,她的双唇都是颤抖的,可又强忍着不让自己露怯,一脸坚毅。 男人冷嗤一声,“你无须知道我是什么人,只要明白你如若不道明身份,我就把你丢去喂野狼。” 他并非是在开玩笑,而是威胁。 想到自己被野狼嘶咬的画面,知画的身体一软,险些跪下去。 男人提着她的领子让她站直,动作粗鲁。 她悲凉地垂眼,眼泪籁籁往下落,“我不会出卖小姐的。” “哼,你倒忠心。” 他没想到一个见了匕首吓破肝胆的小丫鬟竟有这份忠诚。 他倒是想手起刀落把这个麻烦解决了,因为他根本不信小丫鬟的话。 殿下在比武会上被人暗算,逃回盛京后失去踪迹,任凭天玄山庄的人将盛京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到他们庄主半点痕迹。 郦清苑的人更是急疯了,可他们是暗卫,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更不能暴露身份。 等了一夜殿下没有半点消息,又怎么会和一个姑娘扯上关系?还让她送信到郦清苑来? 事关主子生死,他不敢掉以轻心。 一番思量后,他收起匕首,提着知画出了巷子往郦清苑的方向走。 知画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出声。 男人将她拽到郦清苑门前,轻而易举地带她飞越高墙,稳稳地落到郦清苑里面。 “啊!”双脚踩到实地时,知画吓得喊出声,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 男人松开手,手握着腰间长剑的剑柄,冷声道:“不是要到郦清苑送信?信呢?” 知画拍拍胸脯,心中不安,但对郦清苑十分好奇,从未有人进过郦清苑,也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光景,她就这么轻易地进来了? 她眼睛往周边一移,正要观察一番,忽然听到剑刃出鞘的声音。 男人握着剑柄将剑拔出半截,“再看就挖了你的眼睛。” 知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乱看。 她揉着衣角,“你当真是郦清苑的人?” 男人耐心有限,烦躁地吐了口气,朝她伸手,“信。” 知画心里有几分信他是郦清苑的人了,从怀里拿了信封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手里。 男人看了眼信封,右下角写着个“秦”字,并不是殿下的字,却又有几分相似。 知画不识字,也不知道他为何看着信封久久失神,她只关心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男人将信收好,开门放知画离开。 知画走在回相府的路上,仍旧心有余悸,感觉自己有在鬼门关走了遭。 她边走回边头,生怕那个人追上来,直到郦清苑的宅院越来越远,她的脚步大胆起来,跑着回了相府。 郦清苑内,几名暗卫看着桌上的信面面相觑。 前四个字他们自然认得,是自家殿下的字迹无疑,可后面那段话……是威胁? 青玉是郦清苑的主事,方才也是他从知画那拿的信 他在堂中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阿隼跟着殿下去参加比武会,殿下失踪,阿隼也没了信息,现在只有他能做主了。 思量一番后,他拍案决定:“今天晚上戌时,我们去救殿下!” 区区相府,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夜幕降临。 秦君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年宿宿几度要他把脉开药,他不肯,咬着牙硬撑。 他的伤口隐隐有发炎的趋势,且创口四周发黑,明显体内还有毒性未除。 年宿宿与他堵气,背对着他坐在窗边杵着下巴看话本。 “年姑娘,外面是什么时辰了?” 她没好气地道:“戌时。” 第210章 为什么送镯子 他没再作声。 年宿宿推开窗扇往外看了眼,寒风灌进来冻得她直眯眼。 外头安静得很,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有些着急,更多的是忧愁,“殿下,您确定郦清苑的人会来带您回去吗?” 她想起知画今天回来时小脸煞白的模样,对秦君郁也有几分怨气。 那郦清苑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敲门不应,反要将人掳走,威胁恐吓一番。 若非知画机灵,她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会的。”他极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郦清苑里住着的是他的死士,知晓他的双重身份,他们一定已经知道了比武会上发生的事。 收到他的信,一定会过来的。 依年宿宿看,那人未必会信知画,连带着那封信也变得可疑。 若他们不来,秦君郁岂不是又要在这住一晚? 想起昨夜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年宿宿的脸色不大自在,放下话本给自己倒了杯茶。 突然看到腕上的玉镯,她动作顿了顿,今日一直担心秦君郁,又忘记脱下来了。 她坐下来,也不管秦君郁看没看到,动手就拔。 带着怨气,她十分用力。 直到把手磨红了一片,也没能将镯子脱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前几日脱戴都很轻松,今日却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秦君郁虽虚弱,但也没到晕迷的程度,听到那边衣料磨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移目看去,只见她急红了眼,正用力脱着手上的镯子。 “咳咳咳……怎么了?”他问。 年宿宿心虚,面上不显,阴阳怪气道:“殿下送的镯子太贵重,怕磕碰坏了,还是收起来的好。” 秦君郁有些郁闷,“不过是一个镯子,就算磕坏了也不打紧,喜欢戴着就是。” 那日在城楼上她满怀欣喜地递手过来叫自己帮她戴上,才过了两日又跟厌恶极了似的要脱下。 秦君郁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那镯子做错了什么。 年宿宿还在气头上,话就喜欢说反的,“不喜欢”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但又不忍伤他的心,动了动嘴唇最终没开口。 “过来。”他语气温柔,还有些在哄她的意思。 年宿宿不情不愿坐到床边。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这次的语气比刚才要软很多。 她颔首垂眸,一圈圈地转镯子,斟酌着要不要问一问他知不知道送镯子代表着什么。 还有一个疑问就是,郦清苑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想知道的本王都会告诉你。” 闻言,她诧异地抬眸。 两人的视线相撞。 他的目光澄澈,态度诚恳,静静地看着她,嘴角染上一抹笑意。 她思虑良久,才开口:“殿下……为什么要送我镯子?” 秦君郁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凝滞了。 心中升起疑云——她不知道男子送女子镯子是什么意思?还是说,她知道,但想试探自己的心意? 若她当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否太唐突了?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送了份暗示性这么强的礼,这和欺负人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他目光下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年姑娘认为是为什么?” “殿下前一秒还说我想知道的都会告诉我,现在就不作数了吗?” “当然不是,本王只是想知道,这个镯子对姑娘来说,意味着什么?” “镯子是殿下送的,它意味着什么只有殿下说的作数,我又何必暗自揣摩?” 两人进行了一番试探和拉扯,谁也没能听到想要的答案。 年宿宿十分挫败,又动手去脱镯子。 秦君郁叹了口气,面上无奈,心中失落。 这样也好,她既然不知晓这份心意,镯子还是不戴得好。 迟早有一天,他会让她心甘情愿戴上的。 她咬牙切齿,铁了心要将它拔下。 突然修长的五指握了过来,他的手很凉,但她的手腕是温热的,突如其来的寒气激得她下意识缩手。 骨节分明的手动作极快,紧紧攥住她不让她退缩。 适应了他的温度后,她不再挣扎。 两人的温度相互传递,一冰一火,双方都不约而同颤了颤。 秦君郁压下情绪,将镯子转了转,似乎在找角度。 他眉心微微拧起,神情认真严肃,仿佛在做一件很要紧的事。 年宿宿的目光落到他手上,时不时会抬眸瞥他一眼,然后飞速落下,双颊微热。 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他轻松将镯子拿了下来。 “好了。” 年宿宿这才发现,这镯子并非圆形,而是椭圆,她之所以脱不下来是因为角度不对。 将镯子收好后,房外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敲门,按着四三、五四、一的节奏叩着。 秦君郁眼睛一眯,和年宿宿交换一个眼神,确定是他的人来。 年宿宿没有防备,直接开了门。 才拉开一条缝,门立马被人从外面踹开,她受了力往后退去,后腰抵到石桌上,痛得她泪水直彪。 可还没缓过来,一柄冰凉的匕首横到了她脖子上,再往下一毫米,见血封喉。 年宿宿吓得心惊胆颤,这不是秦君郁的人吗!怎么上来就动刀动枪的! 拿刀压着她的男人,脸上戴着面具。 知画与她描述时,那个掳走她的人亦时如此,看来是郦清苑的人。 “大胆毒妇!竟敢胁持殿下!你有几个脑袋够掉!”青玉咬牙切齿地道。 话音刚落,屏风后传来一阵男人的咳嗽声。 外面又有几名戴面具的黑衣人带着杀气涌了进来,个个手握长剑严阵以待。 在房内环顾一周后,见只有年宿宿一人,几人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 若胁持殿下,怎么会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难不成殿下不在这?这一切只是为了引他们过来好一网打尽? 很快,他们把注意力放到屏风后的床上。 雕花落地屏风,透过缝隙依稀能看到床上有个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 青玉眯着眼,递了个眼神过去,其中一人一脚将屏风踹倒,几人拔剑而上。 “咳咳咳……”秦君郁撑着床艰难坐起。 他的手下正拿着剑朝他袭来。 第211章 放肆! 几人看清那张病态苍白的脸时,呼吸一滞,手上力道一收,跪了下去,恭恭敬敬抱拳齐声喊:“殿下!” 秦君郁斜坐在床上,衣襟半露,墨发垂在胸前,有几缕落入了衣襟中,病痛的折磨让他看上去十孱弱分。 他怒视几人,眼底浮现一抹阴翳。 “放肆!”这一吼郑地有声,却也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青玉听到那边的动静,扭头看过去,见到秦君郁又惊又喜,却也不敢放开手上的人。 说不准就是她写的威胁信到郦清苑。 年宿宿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人都找到了为何还不放开她。 真怕他一个激动,拿不稳手中的匕首,让她枉死在此。 秦君郁的目光从地上跪着的几人身上一路前移,越过倒地的屏风,落到年宿宿和青玉身上。 “放开她。”一字一字,说得极慢,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青玉脸色一变,立马收起匕首朝他跪下,“殿下。” 年宿宿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终算能松口气了。 “咳咳咳……”秦君捂着胸口咳嗽起来,离他最近的几人膝行往前,异口同声又喊了声:“殿下!” 语气急促慌张,可见他们此时有多担心。 秦君郁突然感觉气血上涌,喉咙里一股腥甜。 “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床边木色地板有一大片被染成了深色。 几人蜂拥而上,秦君郁却抬手制止他们往前。 他撑着床沿,头垂得很低,沉重的喘息让他背部的起伏很大。 缓了片刻,他冷声吩咐道:“送本王回东宫。” 有两人上前搀起秦君郁,他步子虚浮,几乎全部重量都压在了旁边两人身上。 在路过年宿宿时,秦君郁朝她颔首:“多谢年姑娘的救命之恩。” 她点点头以作应答。 几名死士面露惊愕,很快就压了下去。 尤其是青玉,脸色十分难看。 没想到年家大小姐竟救了殿下,他刚才却当着殿下的面差点把人给杀了。 难怪殿下那么生气。 青玉望向年宿宿时的眼光都心虚了几分。 几人护着秦君郁走出房门,青玉跟在最后,在与年宿宿擦肩而过时,被她叫住了。” “你……”她不知道这面具人叫什么,只好用“你”代替了,“你等一下。” 青玉脚步一怔。 朝门外撇了眼,秦君郁并没有要管他的意思,头都没回,身影没入夜色中。 “年……姑娘,何事?”青玉心虚,她不会要秋后算账吧? 然而年宿宿只是耸耸肩,转身走到书案后,提笔在纸上写字。 青玉揣着疑惑走过去。 看见这字,他认出来了,那个小丫鬟嘴里的小姐就是年姑娘,那封信也是她写的。 只是他不明白,分明是救了殿下,让他来接人,怎会表述成一副殿下被绑架,让他来赎人的样子。 “殿下中的是何毒,以及我昨日给他喝下的药里头有什么成分,都写清楚了。” 她将宣纸递过去。 听到秦君郁中毒,青玉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紧皱着眉将纸上内容过了一遍。 “殿下中的毒十分常见,随便传一个太医来都能解,只是耽搁时间有点长,余毒难清,需得好好调养。” 青玉颔首朝她道谢。 要嘱咐的就这么多,但他并没有要走的样子,踌躇地立在书案前。 年宿宿蹙眉,“还有何事?” 青玉攥紧拳头,下定某种决心,他脱下面具,单膝跪地。 她吓得后退。 他抱拳朗声道:“抱歉年姑娘,方才是我唐突,险些伤到姑娘,请姑娘恕罪。” 她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事。 “不碍事,你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全着想,起来吧。” 青玉仍旧跪着。 “难不成要本小姐亲自扶你才肯起来?”她愠怒道。 听了这话,青玉立马起身。 年宿宿这才看清了他的脸,生得还算俊俏,就是眉眼间杀气太重,一看就不好接近,难怪一见面就掐人脖子。 她又嘱咐了几句和秦君郁有关的,最后说:“殿下若情况不对,随时来找我。” 青玉离开。 年宿宿看着那面倒地的屏风和床边一大滩血,十分无奈。 …… 年初六这日,箫云筝携李瑶鸢上门来寻年宿宿,彼时她正在房中看话本。 知画正在门外监督府丁清理庭院里的积雪,远远见到两位小姐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进了院门,她连忙踩着已经清开的一条小道迎过去。 “箫小姐,李小姐。”知画立在她们三步远的地方矮身见礼。 府丁们也都停下手中动作,垂手低头,不敢言语。 箫云筝一向不喜这些繁文缛节,挥挥手叫她起来,“你们家小姐呢,前几日来寻她都不见人影,今日不会又独自溜出去玩儿了吧?” 相处这一个多月,箫云筝已经基本摸清了年宿宿的性子,她绝不是安分守己,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相反,还和自己一样是个闲不住的野性子。 所以她在年宿宿身上总能找到一种“归属感”,两人格外聊得来。 知画尴尬,两位小姐的确已经来过两回了,幸好今天小姐在府中,否则她都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才能将两位小姐劝走。 “箫小姐,我家小姐正在房中看书呢。”她侧身让开一条路,请两人进去。 “可算逮到她了!”箫云筝一副官府拿人的架势,牵着李瑶鸢气势汹汹地往里头走。 知画忙不迭跟上。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箫云筝环顾一周,在矮榻上寻到了年宿宿的身影。 她斜倚着,身上盖毛绒绒的毯子,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但一看就很暖和。 矮榻的旁边放着一张小几,几案上茶水热气腾腾,几案下的炭盆燃得正旺。 她手上拿着本书,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 当真是惬意。 “哎呦,大忙人,想见你一面真是难呀!”箫云筝阴阳怪气起来。 李瑶鸢忍不住笑:“姎姎,今日云筝若是再见不着你,怕是要将整个相府给翻个底朝天了。” 年宿宿惊喜坐起,“你们怎么来啦!” 第212章 闺蜜变嫂子 两人一点都不客气,不等她招呼坐下,她们就一人坐一边,将年宿宿挤在中间。 年宿宿也不生气,将话本子丢到一边与她们说话。 知画识趣地退到廊外,掩紧房门不让冷风灌进去。 箫云筝是个直性子的,一坐下就开始细数她的罪行,“我和瑶鸢前日、大前日都来寻过你,结果你家丫头都说你不在家。 快快如实招来,你去哪里了?” 她一副生气模样。 年宿宿自知理亏,朝李瑶鸢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哪知李瑶鸢悠悠地将眼神撇向了别处,闷声道:“姎姎,我们可是冒着风雪而来的,不给个解释说不过去啊。” 年宿宿瞬间垮脸。 大前日她去缘来酒楼蹲玄机,待了大半天,恰巧与她们二人错过。 前日是秦君郁在她房中,她让知画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又恰巧把两人挡在了门外。 可这两件事,哪一件事不能说。 她皱着眉,佯装可怜,语气也带着委屈,“你们也知道,我娘看得严,风雪一大就不让我出门。我只能趁着过年这几日她忙得顾不上管我,偷偷跑上街玩儿了。” 李瑶鸢是知晓杨月蓉的性子的,对她十分同情,认同地点头,终于肯替她说句好话了,“年夫人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你呀,性子太燥,又是个倔的,万一惹到什么人就不好了。” 年宿宿撇嘴。 虽然话不中听,但总算让箫云筝不再抓着前几日的事不放了。 两人今日来是带着决心的,一定要把年宿宿约出去看戏,不达目的不罢休。 正好她闷在府中无聊,裹得严严实实地随她们出了门。 箫云筝和李瑶鸢都没带随从,年宿宿不好叫知画跟着,便给她和惊蛰放了半天假,准他们到街上玩。 三人并肩同行,有说有笑地走到了盛京最大的茶楼——泰和茶楼。 泰和茶楼不同于缘来酒楼,前者是茶馆,后者是饭馆。 泰和茶楼一楼大堂的戏台子几乎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剩下一半整齐摆放着桌椅,二楼的围廊上几乎全是看客。 或许是因为过年,人并不少,看衣着都是富贵人家。 “云筝,你确定还有位置吗?”年宿宿嘴角扯了扯。 倒是有几个位置空着,但一看就是有人预留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放着这么好的位置不要,跑到二楼去趴着栏杆往下瞧。 箫云筝眨眨眼,示意她放心,然后朝柜台走去。 帐房先生正劈哩啪啦打着算盘,箫云筝走近与他说了几句什么,只见他面露诧异,诚惶诚恐地朝箫云筝揖了一揖,随后转身入了帐房内。 箫云筝回头,朝不远处的二人抛了个媚眼。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那帐房先生的态度也能看出箫云筝定认识茶楼背后的大人物。 年宿宿默默给她坚起了个大拇指。 等箫云筝把头转回去,她忍不住问李瑶鸢:“云筝不是才回来半月吗?怎么会和泰和茶楼的人有交情?” 能在盛京做大生意的,都不是普通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最重要的是有人脉。 李瑶鸢也一知半解,“我前日与她来了一次,见是茶楼老板亲自来接,好奇便问了几句,听她的意思……茶楼老板与箫大公子是旧友,似乎交情不错。” 这就不奇怪了。 年宿宿没再问什么。 帐房先生从帐房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个约莫二三十岁的男人,身着湖水绿圆领长袍,外罩天青披风,手持折扇,身形修长,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雅。 “箫姑娘,位置已经给您留好了。”崔雨青朝箫云筝颔首一笑。 箫云筝一向看不惯他这副柔柔弱弱的姿态,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像大哥那样威武霸气,一拳能抡死一头牛。 崔雨青这体格,别说让他抡死一头牛,就算让他掐死一只鸟也是费劲。 所以她对崔雨青的印象算不上好,同他说话时亦是带着不屑。但将军府家三小姐娇蛮霸道是出了名的,她就算冷脸相待也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我带了两个朋友来,崔老板可得好生招待,万不能让我失了面子。”她拍拍崔雨青的肩膀。 崔雨青略微一点头。 箫云筝朝两人招了招手。 年宿宿便挽着李瑶鸢过去,崔雨青带三人走到离戏台最近的一张桌子前,持扇做了个“请”的手势。 年宿宿和李瑶鸢礼貌一笑,抚裙落座。 “来一壶方山露芽。”箫云箫使唤他跟使唤下人似的。 崔雨青也不恼,应一声“好”,笑着离开了。 年宿宿和李瑶鸢面面相觑。 总觉得他们二人间相处的模式不像是好友,更不像是一个妹妹对兄长好友该有的态度。 “想什么呢。”箫云筝丝毫没有发觉不对,“估计还得等三刻钟唱戏的才登台,我们先坐会,喝喝茶,聊聊天。”她突然露出一抹神秘的笑,“若你们想的话,喝酒也可以。” 两人面露惊恐,连忙摆手拒绝。 年宿宿:“不了不了,我不喜欢喝酒。” 李瑶鸢:“不了不了,我不爱喝酒。” 她们可都见过箫云筝发酒疯是什么样的,大过年的,还是别给自己添麻烦了。 箫云筝也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撇撇嘴道:“不喝算咯,我一个人喝也没劲儿。” 箫云筝是个嘴巴停不下来的,一会和年宿宿找话题,一会拉着李瑶鸢问个不停。 “瑶鸢,你和我大哥……是怎么回事啊?”箫云筝一副八卦模样,怕被人听了去说闲话,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难掩语气中的兴奋。 年宿宿眼睛瞪得像铜铃。 李瑶鸢和箫剑霆?这两人有什么交集?她怎么完全不知情? 回忆起来,他们初见是在箫府的乔迁宴上,箫剑霆替李瑶鸢挡了一杯热茶,难不成就是在那时…… 年宿宿不淡定了,“芝芝!如实招来!你和箫公子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不知道?” 这和闺蜜背着你偷偷谈恋爱了有什么区别? 然而对箫云筝来说,是闺蜜变嫂子。 高兴之余还有点不值,替李瑶鸢不值。 第213章 玄机被暗算 女子大都喜欢温柔体己的男子,也希望能寻个知冷知热的人做丈夫,可自家大哥就是一块朽木,既不懂怜香惜玉也不明白男女情爱,怎能讨得女子欢心呢? 秦君郁和秦冠清就是最好的例子。前者才情、样貌、地位、能力都在后者之上,可京中中意后者的姑娘更多。 秦冠清温柔又体贴,虽是风月无边却最懂怜香惜玉,又会哄人,谁能不喜欢? 反观秦君郁,和箫剑霆一样,少年老成,生人勿近,冷脸时能将人吓得退避三舍。 更重要的李瑶鸢是书香世家的小姐,知书识礼,才情横溢,样貌出众,可大哥呢,大字不识的粗人一个,整天板着张脸,胆小的姑娘瞧他一眼都要被吓哭,何况李瑶鸢这样娇弱的美人,如何能受得了他? 她实在觉得是大哥高攀了。 在两人灼灼的目光下,李瑶鸢脸一红,羞囧不已。 “箫公子与我有恩,便多说了几句话,哪里像你们想的那样。” 她低头,心虚的模样显得是欲盖弥彰。 箫云筝笑意更甚,“哟哟哟,是吗?真的只是多说了几句话?” 年宿宿不清楚情况,只能来回看两人的表情变化,企图捕捉到一点信息。 “真的。”李瑶鸢不敢看她,“箫公子为我受的伤,我上门探望慰问是人之常情,箫公子是正人君子,定不会因此误会。” 箫云筝惋惜地叹口气,“看来是大哥单相思了……” 她杵着下巴,看着不知名的某处,“那日我在大哥房里看见一块女子的帕子,上头绣着一只鸢鸟,想来是你过来探望时不小心落下的。 我发现后,大哥脸红得跟关二爷似的,不让我问,还否认是你的东西,一看就是心虚。” 她声音闷闷的,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李瑶鸢听。 李瑶鸢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心跳得厉害,呼吸也乱了分寸。 “箫公子一定是打算还给我才收起来的,不曾想被你看见,遮掩也是怕你误会。” “你前几日还到府上呢,他有还给你吗?” 她不说话了。 箫剑霆从未提起过她有帕子掉落的事。 箫云筝见自己占了上风,八卦之心燃得更旺了,存心要揶揄她,不停地问东问西。 年宿宿原本是听着的,却突然身后那桌人在议论东都比武会的事。 她留了个心眼,竖起耳朵听。 “听说天玄山庄的庄主被暗器中伤,当场毙命了,江湖几大组织各自逃散,想和问灵会摘清关系,生怕被天玄山庄的人报复。” “怎么可能,庄主只是受了伤,在暗卫的护送下已经连夜回盛京了,至于是死是活……无人得知。问灵会的会长敢在比武会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就算天玄山庄的人不除他,其他组织也容不下问灵会了。” “既去参加比武会,就是想争江湖第一呗,怎的会在一场不正式的友好切磋上出手伤人,这不是自毁前程吗?问灵会的会长当真这么傻?” “听说天玄山庄和问灵会早就不和了,奈何前者风头正盛,实力不容小觑,后者几次三番挑衅,都被打得如丧家之犬,一来二去,这仇就结下了。 说不定问灵会的人根本不想争什么江湖第一,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取天玄山庄庄主的性命!毕竟五年前可是他带着天玄山庄横空出世,一举夺得第一,江湖中至今还流传着蝴蝶仙人的传说呢!” 年宿宿听得心惊胆寒,脸色越发地沉。 如果说前面的还不能确定和玄机有关,后面他们提到的“蝴蝶仙人”,必是玄机无疑。 没想到玄机竟被人暗算了。 他此时在何处?伤得重吗?可还活着? 重重的担忧压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身后的几个男人已经将话题转移到今年推行的新政上,再听不见相关的只言片语。 年宿宿压下上去打听的冲动,理了理思绪,把注意力放回李瑶鸢身上,以免被她们发现不对劲。 她们的话题也无关箫剑霆了,而是商议着听完戏要到哪个铺子买首饰。 “姎姎,想什么呢?可是有心事?”李瑶鸢见她心不在焉的,便拍了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慰。 身后突然响起男子轻快的声音:“哟小妹,原来你们在这啊!可叫我好找。” 来人是箫鹤林,以及箫剑霆。 李瑶鸢莫名紧张起来。 年宿宿同二人打招呼,李瑶鸢亦然。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箫云筝略有不满。 父亲生怕她惹祸,叫两位兄长盯着她不准她随意走动,原以为今日能脱离掌控尽兴玩一回,没想到高兴太早了。 箫剑霆看了眼面前只见个发顶和单薄背影的李瑶鸢,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又以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箫云筝,解释道:“采买的嬷嬷听闻街上有女子伤人,误以为是你,父亲气得脸色发白,叫我们出来寻你。” 箫鹤林笑得幸灾乐祸。 女子当街伤人,嬷嬷竟第一个想到箫云筝,可见她平时行径有多恶劣!箫鹤林又趁此损了她两句。 箫云筝气鼓鼓地叉腰,“哪个院里的嬷嬷!竟这么抵毁我!等我回去立马把她赶出府!” 她说的是气话,不会真把人赶走,兄弟俩都没放在心上。 “来都来了,大哥,我们也坐下听会戏吧!”箫鹤林兴致勃勃。 箫剑霆并不感兴趣,但想到李瑶鸢在此,他又有些动摇。 “父亲还在家中等着,若我们迟迟不归,他定会担心……” 箫云筝巴不得他俩赶紧走,煞有其事地说:“是啊!大哥二哥你们俩赶紧回去跟爹解释!否则我回去又要白挨一顿骂了!” 箫鹤林:“那更不能回去了。” 箫云筝扬手要打他。 箫鹤林一个闪身躲到大哥身后。 “哎呀!”箫鹤林趁机扯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在长凳上,正巧就在李瑶鸢旁边,“叫崔兄派个人回府告诉爹一声不就得了。” 两人距离不近不远,她的粉白罗裙散在长凳上,被他的黑色大氅压住,仿佛两人也有了亲密的接触。 箫剑霆面色不自然,往反方向挪了挪。 “既如此,那便留下吧。” 第214章 巧合? 崔雨青正好过来送“方山露芽”,见到兄弟二人有些震惊,放下茶壶后朝他们揖了一揖。 箫剑霆礼数一向周到,自然也起身回礼,板板正正,周全了礼数却也让人觉得疏远。 而箫鹤林则是和箫云筝一样的性子,对这些规矩都不大上心,他朝崔雨青挑了挑眉,扬声道:“崔兄,劳烦你差声回箫府告知我父亲一声,就说误会一场,我与大哥在你茶楼听会戏再带小妹回去。” 崔雨青点点头,“必定办妥。” 他又笑笑,“三位姑娘可还有吩咐?” 年宿宿和李瑶鸢对视一眼,同步含笑摇头。 既和箫剑霆是旧友,她们怎么好再差遣他做事? 箫云筝摆摆手催他离开,“你快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喊店小二就成。” 崔雨青轻咳几声,眉心拧起,看样子是不大舒服,便同几人告了别。 箫云筝侧目看向那个渐行渐远的消瘦背影,她还是想不明白,大哥怎么会和一个病秧子是旧识? 崔雨青身体孱弱,正是因为他害了一种怪病,据说这怪病叫“消渴症”,发病时多食、多饮,身子日渐消瘦,所以他才一副弱柳扶风的病态模样。 这消渴症他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治之症,寻遍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他原本还有个大哥,就是因为这怪病而立之年一命呜呼了。 箫云筝心中有个不太好的念头:崔雨青看着病秧秧的,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 想到此处,她不禁有些同情崔雨青。 她扯扯箫剑霆的袖子,担忧地问:“大哥,他的病真的没法治好了吗?” 年宿宿和李瑶鸢面面相觑,这是人家的私事,她们听了去终归是不好,正准备打断箫云筝,箫剑霆却先开口斥责了她。 “云筝!这是崔公子的隐私,你怎能当众说出来呢?以后不准这样了。” 这事连箫鹤林都不知道,箫云筝也是少年时无意见撞见他发病了才知晓,当着年宿宿和李瑶鸢的面,箫剑霆不愿背后议论崔雨青。 箫鹤林欲言又止,见大哥这般严词厉色,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李瑶鸢问起箫剑霆的伤,让他没有再紧抓箫云筝不放。 两人相处得融洽,自动将其他人屏蔽了。 箫鹤林有意无意地想找年宿宿搭话,可她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自讨没趣,便闭嘴了。 坐了没一会儿,戏子登台,第一出戏通常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曲子,为的是调动气氛,好让客人有兴趣留下来。 台上锣鼓唢呐声齐响,节奏紧密,营造了一种紧张而严肃的氛围。 第一首剧目,是《十面埋伏》,又名《霸王别姬》。 《霸王别姬》可谓是传唱度和知名度最高的曲子之一,上到世家大族,下到黎民百姓,无一不喜爱的。 该剧讲述的时楚汉相争,项羽出兵,行至九里山附近时,遭到韩信设下十面埋伏阵,被困于垓下。 项羽深知大势已去,便回帐中与虞姬饮酒消愁。虞姬翩然起舞宽慰他,为解除项羽后顾之忧,虞姬持剑自刎。 后来项羽突出重围,逃至乌江时,觉得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不曾过江,自刎而死。 人们敬佩虞姬的忠贞不渝、悲壮豪迈,亦歌颂项羽的知耻重义、刚直勇毅。 一首曲子唱罢,以“项羽”自刎落幕,底下掌声雷动,一片叫“好”声。 年宿宿心不在焉的,与这欢乐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皱眉不展,脸色苍白难看。 箫鹤林注意到她心情不佳,低声问:“怎么了年姑娘?可是有哪有不舒服?” 年宿宿心思一动,顺着他的话点头,“今早出门肚子就有些难受。” 箫云筝听了,急得要带她去寻医馆。 “你怎么不早说呢!早知道你不舒服我就不拉着你出来了!”她鼓着腮,语气虽冲,却不是怪年宿宿,而是自责。 若非她一进门就“斥责”了年宿宿,也不至于让她连身子不舒服都不敢说,硬撑着陪她们逛了那么久。 就连李瑶鸢脸上都有些愧疚到泛红。 “姎姎,要不还是到就近医馆去看一下大夫吧?” 年宿宿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开溜,没想到竟变成让大家为她担心。 他们才听了一出戏,定还没玩够,她不想扫兴,便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再三确保自己能走回相府后,辞别了几人。 从泰和茶楼出来后,年宿宿沉着脸往缘来酒楼的方向走。 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可她却觉得手脚冰凉。 进入缘来酒楼,她和掌柜打了招呼,掌柜立马去请人。 云剑锋来见她时同样神情严肃,两人上次见面还言笑晏晏,这次连虚礼都顾不上周全,他们都清楚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在沉默中,她随云剑锋上了三楼。 两人靠窗对坐,虽心情沉重,但桌上还是沏好了热茶。 热气燎得她看不清云剑锋的表情。 “年姑娘,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也低了一些,“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情况怎么样。” 年宿宿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现在一盆冷水从头淋下将她浇个透彻。 她攥紧拳头,失落地喃喃道:“当真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云剑锋叹气:“我得到的消息就是问灵会的会长想暗杀玄机,玄机受了伤,在天玄山庄众人的护送下往盛京的方向逃,路上被问灵会的人截杀,全部人失了踪影,包括玄机和他的心腹。” 他的心腹…… 年宿宿记起来了,那个戴着鹰翅面具的男人,他时常出现在玄机身边,竟连他也遇险了,玄机必定身陷水火。 从云剑锋这得不到消息,两人都没有闭聊的心情,年宿宿便离开了。 在回相府的路上,她忧心忡忡,却突然想起秦君郁。 他那晚来求助自己,正巧与玄机遇刺是同一日,他是被飞镖中伤,玄机则是被人暗算…… 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秦君郁说他是被仁亲王的人给伏击了,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若说秦君郁遭伏击与玄机被暗算纯属巧合,她是不信的。 第215章 阿隼回来了 还是说……秦君郁和玄机其实私下有来往,甚至关系要好,为掩人耳目,玄机才制定了“天玄山庄的人不准和皇家有任何来往”的规矩以掩人耳目。 如今也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了。 …… 自天玄山庄和问灵会的矛盾闹到明面上来,江湖便不太平了。 五年一次的比武大会被迫中止,按规矩,江湖第一还是天玄山庄,其中大多组织、要道的掌控权都在天玄山庄手中。 可玄机生死未仆,无人主持大局。 江南一带群山环绕,其中九华山常年有流寇闹事,山下百姓不堪其扰,纷纷搬离,于是整座九华山都成了流寇的地盘。 天玄山庄曾派人去整治过,未能斩草除根,双方却在一来一回的交战中达成了某种共识——流寇可以在山道中抢劫过路的富商,但不能伤到普通百姓,如此,天玄山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富商的钱财大多不干净,被抢也只能自认倒霉,不敢报官,百姓从山道中过,流寇怕再被天玄山庄的人盯上,不敢兴风作浪,何况百姓口袋里那点钱他们看不上。于是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五年。 自从天玄山庄庄主惨生暗算,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出后,流寇们蠢蠢欲动,又猖狂起来,短短五日,九华山附近的两个镇子被洗劫一空,敢有阻挡和反抗者,就地斩杀。 百姓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已经隐隐有聚众起义的势头。邻近几地知县联名上书,请朝廷出面镇压,皇帝正为此烦恼。 “皇上可有说了派谁下江南?”杨月蓉微微侧身,又给年丞运倒了杯酒。 原本正月初十,该全家高高兴兴吃顿饭的,但年丞运自从下早朝回来便心情不好,一个人闷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直至日薄西山,一家子齐聚前厅用晚膳,他也还板着张脸。 杨月蓉实在看不下去,问起缘由。 年丞运喝得有些上头了,被她这么一问,积压在心头许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三下五除二就吐了个干净。 年宿宿边吃边听,原本对皇帝派谁下江南清剿流寇并不感兴趣,但却听到年丞运带过原因时提及了玄机。 她垂眸,心思看似不在他们的对话上,实际听得比杨月蓉还认真。 杨月蓉只是以一个倾听者的身份接收年丞运的负面情绪,再给以正面反馈,所以无论起因、过程、结果如何,她只需在适当时机开解几句即可,故而也没有听得多上心。 年丞运喝了大半壶烈酒,此时已经面色涨红。 想起早朝时的状况,怒上心头,指着不知名处开始骂:“户部和工部那帮孙子!有好处的时候巴巴地贴上来,一遇到事情了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他大口喘着气,骂完了也不觉得解气,暴怒之后情绪散去,智理占了上风,让他想清许多事情。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九华山那片本就不是官家可掌控的,流寇作乱亦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五年有天玄山庄牵制着倒没出什么大乱子。 如今天玄山庄庄主下落不明,是死是活尚不可知,天玄山庄一向不朝廷中人有来往,如今皇上要插手九华山的事,这不是明摆着打天玄山庄的脸吗?” 杨月蓉不明白,“九华山既由天玄山庄管着,为何会……” 为何会任由流寇烧杀抢掠,他们坐视不管呢? 年丞运又灌了一杯酒入喉,闷声道:“天玄山庄的庄主被人暗算,如今下落不明,不少人传言他已经身死,所以各大组织蠢蠢欲动,想要取代他江湖第一的位置。 他冷哼一声,面沉如水,“至于九华山那批贼寇,他们早就想造反了。” 杨月蓉一个妇道人家,深居内宅,哪里听过这些事,短短几句话就将她惊得后背渗汗。 她抚着胸口平息惧意,“看来这几个月都不能安生了。” 年宿宿挑着米粒,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心里。 “姎姎,听见你爹的没有?江湖大乱,你这段时间就别乱跑了,乖乖待在家里。”杨月蓉推了推她的胳膊。 她点点头。 想从年丞运这打探点有关玄机的消息,可他却不再往下说了。 年宿宿心中急躁,状似无意地问:“爹,天玄山庄的庄主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杀了?” 年丞运没查觉不对劲,只当她是好奇,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又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实话告诉她也无妨。 “就算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听说那戴蝴蝶面具的庄主抵达东都的第一天就被问灵会的人查觉到他身体异常,有受伤、经脉受损的迹象,所以问灵会的人才大胆到敢当众对他下手。” 经脉受损…… 玄机毒发过后没几日便出发去东都,路上奔波,根本来不及休整调息,所以才会被问灵会发觉,不过他们应当不知道玄机身中奇毒,否则早将这个秘密公诸于众了。 想到此处,年宿宿更担忧了。 她还想再问,杨月蓉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就不要问了,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年丞运认同地点点头。 她只好闭嘴。 一顿饭吃得并不高兴。 东宫。 太医已替秦君郁将体内余毒排出,只需静养数日即可。 因为阿隼也在回京途中失了踪迹,所以是青玉留在秦君郁身边。 秦君郁被郦清苑的死士护送回宫的第二天,阿隼被人鲜血淋漓地抬了回来。 听闻阿隼被送回来,青玉连忙取来大氅,给坐在书案后的秦君郁披上,两人步履匆匆往外走。 秦君郁心中有过一瞬间的高兴,立马心情就以极快的速度低落下去。 阿隼回来了,可是死是活还不得知。 他加快脚步往外走。 一出门,寒风便将人裹着,冻得人迈不开腿。 出了内廊,就看到人在担架上躺着,浑身是血,直挺挺躺在那,像没了生命体征,手里还攥着半边破碎的金色蝴蝶面具。 下台阶的脚步变得迟缓,秦君郁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第216章 若活着请回复一 阿隼是为了助他脱险才伤成这样的。 那晚,他们从东都逃出来,一路往西直奔盛京,谁都很清楚,前方一定会有问灵会的人拦截。 阿隼自请与他调换衣物和面具,助他脱险。 秦君郁只思考了一会儿,便点头同意。 他一直以面具示人,阿隼的身形又与他相差无已,他们发现不了。 只是这样一来,阿隼便是九死一生。 问灵会既然敢当众下手,便做好了同归于尽,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们换了身份,也是一命换一命。 “主子。”青玉走至他身后,隐隐查觉气场不对。 “验伤。”他闭了闭眼,剧烈起伏的胸膛说明了他此刻在极力隐忍。 他说的是验伤,而非“验尸”,他相信阿隼还活着。 青玉应“是”,心情沉重地上前。 他蹲下身半跪着,伸手探脉博时,秦君郁几乎不敢看,怕从青玉脸上看到忧伤的情绪。 “快!来人!救人!”几乎只用了几秒,青玉就确定了人还活着,连忙喊人。 阿隼伤得重,就剩一口气撑着了,若非求生意志很强,早就已经去了。 东宫的侍卫将阿隼抬走,青玉仍半跪在青石板上。 突然耳边听到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青玉侧目,见到地上躺着的人,瞳孔猛然缩紧,“殿下!” …… 秦君郁醒来已是三日后。 郦清苑的死士都已回到原来的地方,青玉仍留在东宫。 秦君郁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阿隼如何?” 他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喉咙如同被火灼烧,嘴唇干得起皮。 青玉一看就是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三天没喝过水了。 青玉与阿隼不同,他鲜少与秦君郁这样私下待在一室,没有任务,也不用汇报工作,他总觉得不自在。 “回主子,阿隼已无大碍,毕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起码得养个一年半载才能好全。” “嗯。”秦君郁闭了闭眼。 他睡了这么久,虽没有不舒服,却仍旧觉得身体疲乏不堪,可见那药后劲之大。 青玉杵在床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行,好在秦君郁没有继续睡觉的打算,他左手撑着床要借力坐起,青玉连忙上前扶他。 他淡淡地扫了青玉一眼,“水。” “哦哦哦。” 青玉去依言去倒了杯温水给他。 秦君郁右肩仍不能活动,做事都靠左手,很不方便。 他只披了件披风便开始处理这几日积压的公务。 青玉侍立在一旁,替他磨墨,抽换文书。 门口小厮突然来报,“殿下,东值门那边递了封信进来。” 他小厮低着头,立在门槛后头双手托着信笺举过头顶。 青玉磨墨的手顿了顿,上前将信拿来,眼打发小厮离开。 他看着信封上与秦君郁有几分相似的字不禁勾起嘴角笑了。 “主子,这是年大小姐的信。”他说的肯定,将信放到了秦君郁面前。 秦君郁认出她的字,充满疲倦的双眼终于有了一点喜悦,犹如画龙点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单手拆开信封,怀惴着期待读起她的信。 “嘀嘀嘀,呼叫殿下,呼叫殿下,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若活着请回复一,若需丧葬一条龙服务请回复二,若需帮忙请别回复。” 读完,他嘴角抽了抽,又好气又好笑。 青玉见他面色古怪,忍不住好奇信上内容。 毕竟年大小姐可是能把求救信写成威胁信的人,主子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惊为天人的内容才会露出这副表情。 秦君郁无奈地笑了笑,将信反扣好,提笔准确来说回信。 青玉还没看到信中内容呢,自然不甘心,于是十分殷勤地从秦君郁手中夺走笔,笑道:“主子,您右手受伤了,不方便写字,不如我来吧?” “不必。”秦君郁面色如常,拿了另一支狼亳,抽出一张信纸潇洒地写了个“一”上去。 他放下笔将信纸递给青玉,一本正经道:“送到相府东厢院。” 青玉眉尾挑得极高,古怪地看着他,“殿下……确定要这么拿过去吗?” 秦君郁点点头,“嗯”了一声,不打算和他解释。 青玉一头雾水,但没敢打探主子的私事,闭上嘴收好信出发去相府。 …… 钟粹宫。 皇后闲来无事养了只猫,此时正在殿内逗它玩。 一道身影突然投射到织金凤纹地毯上,黑色的阴影将白猫笼罩。 白猫立马做出防御姿势,警惕地盯着来人。 “母后,您什么时候养猫了?”秦奉天蹲下去,伸手正要摸它脑袋,哪知看着娇小柔弱的猫突然发狠朝他扑去,发出凌厉的猫叫。 秦奉天吓得缩回手,叫猫扑了个空,但他也往后一屁股坐下,摔个屁股墩疼,“哎呦!” 皇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人把猫抱走。 宫女取了热水来伺候她净手,又有宫女去将秦奉天扶起。 皇后背对着他,“天儿,你父皇才解了你的禁足,这几日切忌不要再惹事了,安安分分待在宫里,有什么事等泽……等你皇叔受完罚再议。” 想到被禁足三个月的秦泽海,皇后心底又是一阵悲凉。 因为这事,天儿的名声受损,朝中许多摇摆不定的大臣都去巴结秦君郁了,更有甚者,原先是在秦泽海手下做事的,一出事立马把自己摘出去加入了太子阵营。 皇后被气得好几日没吃下饭,现在想想仍旧胸闷气短。 “知道了母后,您已经念叨过很多遍了。”他听都听烦了。 秦奉天并不觉得他被禁足就是失去父皇宠爱了,相反,正是因为父皇爱他,所以才会在他毫无条件选择相信皇叔时雷霆大怒。 皇后若是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定要气得呕血。 他猜对了,但不完全对。 身为皇子,在他的皇叔企图谋杀皇帝时,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皇叔,这无异于当众打皇帝的脸,将他们的父子关系推到一个尴尬的境地,更是一个臣子对君王的背叛。 若要论一个父亲对儿子寒心在其中占几分,几乎是微不足道。 第217章 愿意娶年姑娘 皇后知道与他多说无异,事事都是她在操劳,久而久之对这个儿子就不抱希望了。 她拿帕子绞干手,立马就有宫女送了汤婆子过来。 母子俩一前一后往内室走。 “母后,我前几天看到太子被一群人连夜护送回宫,似乎受了重伤。”他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 皇后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捧着汤婆子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她转身盯着秦奉天,双眼腥红,眼球颤动,语气是压制不住的激动和高兴,“你说什么?太子受了重伤?” 秦奉天没由来被吓了一跳,母后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了,跟疯子似的。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我是无意中瞧见的,夜里太黑,看得不太真彻,不过他确实是被人搀着回宫的。” 皇后脸上露出一抹阴险的笑。 她转身走入内室,秦奉天紧随其后。 秦奉天还以为此事与皇后有关。 母子俩对坐饮茶,他时不时抬眸去观察皇后的表情,却发现她都是一脸平静脸,带着浅浅的笑,和方才那个疯子完全不是一个人。 “怎么了?有话直说。”皇后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她给他倒了杯茶。 秦奉天闷声问:“母后,你知道太子是怎么受伤吗?” “不知道。”她答得利落。 秦奉天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原以为是母后派人去刺杀了秦君郁,可母后否认,他是相信母后的。 那会是谁呢?谁对秦冠清恨到这个地步? 正思考着,皇后突然问他:“天儿,你来寻母后不只是为了说这件事吧?” 他对秦君郁受伤只是好奇,并不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隔了好几天才来告诉她,今日提起明显是随口一说。 秦奉天被这么一提醒,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来钟粹宫的主要目的。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后,试探地问:“母后,您不是说要把年姑娘许配给我吗?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皇后正喝着茶,她缓缓抬眸,视线从茶面移到秦奉天脸上,她诧异地问:“先前让你娶年姑娘你不是千百个不情愿吗,怎么突然开窍了?” 皇帝将他禁一个月足,难不成有奇效? 秦奉天:“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之前我不愿娶她是因为我不喜欢她,现在被年二姑娘缠上,我宁愿娶年姑娘。 对比之下,年姑娘无论样貌还是身份地位,都比年二姑娘要好。” 皇后冷笑,果然男人的喜欢都是一时新鲜,他今日能为你上刀山下火海,明日就能将你推进刀山火海。 尽管这是她的儿子,她也忍不住鄙夷。 秦奉天的眼神突然变狠,咬牙切齿道:“年姑娘不愿意嫁给我,她喜欢太子,那我就偏不让她如愿,她害皇叔被父皇重罚,我也不让她好过!” 他看着皇后,目光坚定,“母后,孩儿愿意娶年姑娘。” 皇后眼眶湿润,心中动容,没想到秦奉天对秦泽海竟这么信任。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掌心覆上秦奉天的手背,温柔道:“天儿,婚事急不得。如今你皇叔被禁足,朝中有好几位追随你的大臣如今都投靠到太子阵营了。 母后身在后宫,对朝廷之事有心无力,所有的一切,等你皇叔出来后,我们再徐徐图之。” 秦奉天似懂非懂,但母后说的一定是对的,他点点头,“都听母后的。” 秦奉天离开钟粹宫。 与此同时,有一个身着华丽,仪态万千,步步生莲的女子进了御书房。 皇帝面前的奏折堆得跟小山丘似的,他一手撑着额头,双目紧闭,另一只手还拿着笔。 林公公立在皇帝身后,并不知他睡着了,见到欣婕妤进来,吓了一跳。 他正要出声,欣婕妤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嘘。” 林公公探了脑袋去看才发现皇帝睡着了。 尽管是在睡梦中,眉头也不曾放松。 欣婕妤身后还跟着个宫女,宫女手上端着参汤,是欣婕妤亲手熬的。 宫女自觉地站到一边,欣婕妤走到皇帝身后,轻柔地帮他捏肩。 皇帝身子一僵,惊醒后下意识坐直,但感受到肩上的力道十分舒适,又渐渐放松下来。 “林高平,你这按摩的手法越发精进了。”皇帝重新闭上眼懒洋洋地说。 林公公受宠若惊,正要解释,又被欣婕妤一个眼神制止了。 欣婕妤的目光朝皇帝指了指。 林公公只好道:“皇上,您已经两夜不曾休息了,再睡会儿吧。” 皇帝累极了,“嗯”一声后再没说什么。 欣婕妤微笑着朝林公公颔首。 林公公识趣地带着宫女离开,留下了那碗参汤。 皇帝这次睡了没多久便醒了。 他松了松肩膀,浑身轻松,正事表扬林公公,转头就看到欣婕妤那张美貌动人的脸。 “皇上。” 欣婕妤几步行至侧边下跪,“请皇上恕罪。臣妾是看皇上太累了,便自作主张让林公公瞒着皇上,想让皇上多休息一会儿。” 说罢,放在膝上的两只手颤了颤。 不偏不倚,正巧被皇帝看见。 “刚才不直是你在给朕揉肩?”皇帝问。 欣婕妤将头埋得更低,“是。” 皇帝没有发怒,反而大笑,他将欣婕妤扶起,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拍拍座势示意她坐下,“过来。” 欣婕妤摇头,“臣妾不敢。” 天子龙椅,不是谁都能坐的。 皇帝咂舌,“此处又无旁人,朕让你坐你就坐。” 欣婕妤忐忑地坐下,余光瞥到桌角的参汤,她伸手去够,端到皇帝面前,“皇上,这参汤臣妾熬了两个时辰呢,皇上要不要尝一下?” 皇帝没有拒绝,毕竟是她的一片心意,象征性地喝了几口。 欣婕妤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龙案上摊开的几个折子,都是江南那边递上来的,具体内容她没看清,但能猜个大概,无非是请皇帝派人去清剿山匪。 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生怕这个烫手山芋落到自己手里,皇帝愁得两夜没睡,也没能挑出个合适的人选。 这几日,皇帝按下了江南的折子,从来没透露过心中可有属意的人选,有人按捺不住了,想方设法派人来打探。 第218章 到甘林寺清修 其中不乏借着有正事要议来求见,最后扯到江南剿匪上去的,也有大大方方举荐朝中合适的大臣的。 家中有女子在后宫当嫔妃的就好办了,让她们借着关心皇帝身体的理由到跟前探口风。 无论是哪种方法,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自己不要被卷进去。 “汤,朕喝了,你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朕今晚去看你。” 皇帝拔了拔她额边的碎发,语气还算温柔。 他不可能会透露任何消息给欣婕妤,但念在她方才一声不吭给自己捏了那么肩的份儿上,他愿意哄着她,给她一个好脸色看。 但欣婕妤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这事。 “臣妾还有一事想请皇上恩准。” 皇帝脸色沉了沉,打量着眼前这个称得上是整个后宫最温柔、最贴心、最懂事的女人。 “你说。”他紧了紧拳头,胸腔中一股怒火上涌,随时有爆发之势。 欣婕妤眼眸垂了垂,柔声道:“过了年,渊儿就十一岁了,虽说已不是幼儿的年纪,可臣妾觉得他性子太闷,与同龄人几乎没有话题 皇上亲自为他挑选的那几伴读私下都议论说五皇子不好相与。” 说到此处,她竟落了泪,嘤嘤哭泣起来,“臣妾身为人母,自然不想渊儿养成孤僻的性子,想来是因为常久闷在宫里,心情郁结,自然人也沉默寡言。所以臣妾想带五皇子到甘林寺清修半月,散散心,请皇上恩准。” 皇帝满腔怒火,就这样被悄无声息地浇灭了。 欣婕妤一潭秋水般柔情的双眸泛着水光,可怜又娇媚。 皇帝实在狠不下心来拒绝她。 “渊儿……”他叹了口气,“物极必反,的确是要改一改他的脾性了。” 欣婕妤擦去眼角的泪,起身就要下跪,皇帝一把将人捞起,搂到怀里安抚她。 “四个哥哥中,渊儿和郁儿最为亲近,相处久了性子也难免学去几分,你不必太过担心。” 欣婕妤坐在皇帝腿上,殿中虽无旁人,但青天白日以这样暧昧的姿势坐在一起,心中的羞耻感难以抑制。 “皇上说的是。”她半推半就地离开了皇帝的怀抱。她心中也觉得秦文渊养成现在的性子与秦君郁脱不了干系,可皇帝能说,她不能。 好在皇帝最终同意了让她带秦文渊到甘林寺去。 皇帝继续看奏折,送客意味明显,可欣婕妤没要离去的意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放下折子,斜睨她一眼,“还有事?” 欣婕妤心虚地道:“皇上,臣妾还有一个请求。” 她才提完一个要求,如今又提一个,难保皇帝不会生气,觉得她得寸进尺。 “说吧,只要不是大事,朕都依你。” 能在江南剿匪人选尚未确定,众臣提心吊胆的情况置身事外,皇帝很满意,所以愿意宠着她。 “甘林寺虽远离世俗,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可臣妾仍俗人一个,无法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担心只有五皇子与臣妾做伴会觉孤独,所以想……” “嗯?想什么?” “想让年家的姑娘陪臣妾一同过去,也好有个伴。” 皇帝面露不解,欣婕妤和年家从未有过交集,和年宿宿更是只有几面之缘,她若想找个人做伴解闷,应当找个彼此熟悉的,而非指名要一个连性情都没摸透的小姑娘。 欣婕妤解释道:“听闻年姑娘是个有趣的人儿,就连渊儿也曾在臣妾面前提过她几次,所以臣妾好奇,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皇帝不置可否,年宿宿的确与别的官家小姐不一样。 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龙案,“你既缺伴儿,便多叫几个人陪你去,不必来问过阵,递了帖子过去就是。” 欣婕妤高兴谢恩。 出了御书房,林公公正在台阶下等着,一见到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娘娘,皇上可还睡着?”他笑得谄媚。 这几日来过的妃嫔不少,哪个出来不是红着眼委屈的?偏欣婕妤喜笑颜开。 林公公不禁好奇,她与皇帝说了些什么,可做奴才的又不能打听主子的事,只得拐弯抹角来问了。 “皇上醒了,正批折子呢。”欣婕妤笑盈盈地笑,抬步就往下走,不打算与他多聊。 林公公只得做罢。 不过看情况,欣婕妤应当没有提江南的事,她是个聪明人。 欣婕妤的父亲官职并不高,在朝中亦是独来独往,从未有过结党营私之举。 尽算她生下了五皇子,仍旧尽心伺候,不会持宠而娇,皇帝对她是喜爱的。 若她今日过问朝政,形象就大不如前了。 她不会做这种蠢事。 …… 正月十五这日,年宿宿收到了玄机的信,信上用端正的小楷写着五个字:一切安好,勿念。 她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小姐,今夜要入宫赴宴,您还记得吗?”知画的声音由远及近,传入屋内时她人也到了。 年宿宿不动声色地将信折起来,“我记得,母亲今早命人送了衣裳过来。” 知画把她拉到梳妆台前,“时辰不早了,先梳妆吧小姐。” 年宿宿任由她舞弄。 等一切准备就绪,夜幕也已经降临。 年宿宿与年巧月同乘一匹马车,车内氛围十分诡异。 年宿宿不想搭理她,只是她不如她的愿,主动挑起话题,“姐姐,我还欠你一句谢谢呢。” “谢什么?”她警惕地问,心中腹诽:年巧月肯定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年巧月轻笑,“姐姐对我的防备不要这么大嘛。那日若非姐姐出言相劝,爹也不会同意把我娘的牌位迁入祠堂,所以我要谢谢姐姐。” 她嘴角抽了抽,嘟囔着:“口头谢有什么用,真要谢还不如给我几百两银子花花。” “什么?”年巧月只听到她说什么“几百两银子”,这天文数字将她吓得心惊胆战。 “没什么。”年宿宿敷衍过去。 年巧月揉着手帕,时不时瞄她两眼,年宿宿忍无可忍问她想干什么时,她顺理成章提出诉求:“姐姐去年说答应帮我嫁给庆王,现在还作数吗?” 第219章 把婚事定下 年宿宿惊掉了下巴,“你以前做过什么事自己都忘了吗?竟还想嫁给庆王?” 年巧月虽然出身卑微,想嫁给秦奉天有难度却仍有希望,但如今她声名狼藉,就是给秦奉天做妾,皇后也不会同意的。 加之秦奉天对她厌恶,一直避着她,更没可能了。 年巧月泫然欲泣,泪眼婆娑地去抓她的胳膊,“姐姐……我也是逼不得已呀……” 年宿宿一把甩开,力度带着年巧月往前扑了一下,虽没摔倒,去让年宿宿挣脱了。 “逼不得已?”年宿宿冷笑,脸色越发阴冷,“究竟是什么理由,能让你逼不得已要毁了我?” 若非箫云筝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她早就中了年巧月的计,名声被毁了。 自己明明没有害过年巧月的性命,还帮她背了那么多次锅,虽然是被系统协迫着,却也实实在在救了她很多次。 可她倒好,恩将仇报,养不熟的白眼狼! 一想起这些事,年宿宿就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得很。 年巧月坐直身子,靠着车壁,自知理亏不敢看她,只是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起坏心了。” 年宿宿置若罔闻。 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心中嘲讽:骗骗旁人就好,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年巧月又说了几句好话,可年宿宿还是不搭理她,把脸别到一边,视她为透明人。 她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年宿宿人前装好姐姐倒来劲,私底下让她帮忙就露出本性了,果真是贱人! 年巧月心里将年宿宿骂了个狗血淋头,最终得出一个道理:她不能再靠年宿宿了,得另想出路。 马车停在东直门外,隐约有说话声传来。 年宿宿被搀扶下马车,年巧月紧随其后。 年丞运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走到两个女儿跟前,压低声音嘱咐道:“等会进去了别乱说话,也别搞多余的小动作,否则若恼皇上,不是磕个头就能解决的。” 一句话将两人轻松愉悦的心情给掀翻,只剩浓浓的担忧。 皇帝为江南九华山的事忧愁,本来有取消宫宴的打算,遭到群臣反对,自琉璃开国以来便有这么一个传统,怎能轻易更改? 皇帝只好照例举行宫宴,不过将规模缩小了许多,参宴人员也减至原来的三分之二。 年巧月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当年丞运多心了。 两人跟随在父亲身后进了宫。 庆晖殿内张灯结彩,到处是新年的喜庆氛围。 首位上的皇帝笑着与底下的大臣饮酒,看起来一点都没被公务影响。 年宿宿坐下后目光立马落到了对面的秦君郁身上。 他端坐着,月牙白的袍子将原本就白的脸衬出一种不正常的惨白,但至少比那晚他奄奄一息的状态要好。 他没有喝酒,有动作时大部分用的是左手。 就他右肩上那个伤,没有两三个月是好不了的,但他体格好,一个月就恢复也说不定。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秦君郁抬眸望去,隔着一群玲珑身姿的舞娘,他与她对视了。 年宿宿不经意地揉了揉右肩,眼神仿佛在问: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 秦君郁点点头,小幅度地活动着右胳膊,告诉她自己没事。 她同样点点头,放下心来。 酒过三巡,皇帝突然提起箫家两位公子的婚事。 “剑霆的年龄和郁儿不相上下,是该成家了。郁儿的婚事朕提了好几次,他都说以国以民为先,没有心思谈儿女情长。剑霆总不能也这么想吧?” 皇帝乐呵呵地看着箫剑霆。 箫剑霆面不改色,实则心乱如麻。 “皇上,太子殿下忧国忧民,臣理应向殿下学习,将儿女情长放到一边,暂且没成亲的打箫。”他答得滴水不漏,既拒绝了皇帝,也没有让人挑错处的理由。 他低着头,余光忍不住往李瑶鸢那边看。 李瑶鸢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目光却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箫剑霆如芒在背。 “箫将军觉得呢?”皇帝直接忽略了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你两个儿子都到了成家的年纪,这些年一直在边境与南楚对抗,不曾回京,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如就此把婚事定下吧。你这个做父亲的也好能放心不是?” 箫将军只得应“是”。 皇帝的话,不容反驳。 箫剑霆攥紧了拳头,隐忍不发。 箫云筝看着干着急,很想帮大哥说点什么,可箫鹤林将她按住了。 “不可。”他低声提醒。 两人鲜少这样面对面严肃的时候。 她若开口,皇帝只怕会更生气,从而迁怒于他们一家,再被人添油加醋一番,就是居功自傲,蔑视皇权。 箫云筝只能咬牙忍着。 他对李瑶鸢不同,亲近的人都能看出来,箫云筝作为箫剑霆的妹妹和李瑶鸢的闺中密友,自然希望两人能够两情相悦,喜结良缘。 可皇帝突然要给箫剑霆指婚,谁也不知道会把哪家姑娘许给他。 皇帝的视线将在场的姑娘都扫了一圈,最终停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姑娘们都低着头,或是矜持,或是避免被选中,她们大气都不敢喘。 不止姑娘们,庆晖殿内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说话。 皇帝的声音响起,打碎了这片平静,“箫将军觉得,王月娇,王姑娘如何?” 箫剑霆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晃了晃,瞳孔不可思议地放大。 箫云筝喜怒形于色,直接摆了个臭脸,让王月娇当她嫂子,她即刻就发疯。 箫将军抹了把汗。 王月娇若嫁到箫家,必定会闹得鸡犬,可他若拒了这门亲事,就是打皇帝的脸。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走错一步,赔上的就是全家的性命。 “皇上!”箫剑霆突然出席。 李瑶鸢紧张地攥紧了手帕,担心不已。 皇帝挑眉,愠怒道:“剑霆对朕指配的婚事不满吗?” 箫剑霆下跪,以头伏地,“回皇上,并非臣不满意这门亲事。臣仍粗人一个,大字不识,只会武刀弄枪。王月娇是王大人的掌上明珠,才情横溢,是臣配不上王姑娘,请皇上收回成命。” 第220章 朕意已决 箫云筝坐不住了,想冲上去陪箫剑霆,还是被箫鹤林给拽住。 “小妹!别冲动!你这样会害了大哥的!”箫鹤林咬牙提醒。 “哼!”她甩开箫鹤林的手,双臂环胸生闷气。 不止箫剑霆,王月娇也对这门亲事十分不满。她是要嫁给二皇子当王妃的人!现在被指给一个鲁莽的武夫算是怎么回事? 在王月娇心里,二皇子比箫剑霆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是这样一个她看不起的人竟敢当皇上的面拒婚,分明是贬低她!也贬低了王家! 他不愿意娶,她还不稀罕嫁呢! 王月娇怒目圆瞪,不顾侍女阻挡,提裙出席,与箫剑霆跪在一起,伏首道:“皇上,臣女不愿意嫁给箫公子,请皇上收回成命!” 王尚书吓得一哆嗦,看向身后那两名伺候王月娇的丫鬟,眼神凌厉得能杀人。 两个丫鬟腿一软,扑着跪倒,心中委屈:王月娇这般泼辣的性子,她们哪能拦得住啊?就算拦住了,她在座位上就能嚷嚷着自己不嫁,到时岂不是更失礼? 王尚书嗤鼻,将头转了回来。 看着王月娇跪在御前的身影,他总觉得脖颈冰凉,像横了把大刀。 年宿宿握紧李瑶鸢的手,轻拍手背,温柔安慰:“别担心。” 如今,她也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只能在心里祈祷,祈祷皇帝看在两人对这门亲事都不满意的份儿上,收回旨意。 可皇帝并没有因为他们的不满而改变主意,反而觉得被驳了面子,龙颜大怒。 “放肆!” 他抓起桌上的酒盏朝下砸去,酒溅了一地,酒盏支离破碎,残片四射,正巧有一片划过箫剑霆的手背,立马见红。 他皱眉扫了一眼,手背上还有几块丑陋的伤疤,那是烫伤留下的痕迹。 箫剑霆的心猛地一抽,他的头埋得很低,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转头看向李瑶鸢所在的方向。 目光相接,一股悲伤在只有他们能感受得到的地方开始无尽地蔓延。 李瑶鸢眼眶发红,担心自己忍不住落泪,她垂下了眼眸。 “朕亲自赐婚,你们竟敢推辞!” 皇帝怒不可遏,瞪着两人一拳砸在桌案上,发出“嘭”一声巨响,“你们要反了不成!” 众人心悬到了嗓子眼,战战兢兢出席,跪了一地。 殿内只剩皇帝一人坐着,环视一周,底下的官员大都是朝中的老臣,在江南匪患的处理方案上与他争执过十几个来回,想到这些,他更恼火了。 年丞运到底和箫将军有几分交情,在满堂的人在计算着如何置身事外时,他出席替箫剑霆说话了。 “皇上息怒。”他抱拳作揖,语气平稳,“箫家年前才回京,一切还未安置妥当,再者南楚大军虽被击退,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 箫将军虽骁勇善战却年事已高,若战事再起,带兵打仗还得倚重箫家二位公子,若早早成家,便有后顾之忧,有了牵挂就无法全身心上阵杀敌。 箫公子拒绝皇上的好意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请皇上三思。” 这一番话虽然将箫将军贬低了,但总归能让箫剑霆免受责罚。 年丞运在朝中颇有威望,又事事顺着皇帝的意,不曾做过什么逾矩之事,他说的话皇帝还是能听进心里的。 皇帝的怒火平息了不少,不计较箫剑霆当众冲撞他的事,但还是不肯松口,铁了心要给指婚。 箫云筝跪着也不能安分,她偷偷抬头朝李瑶鸢看去,见她颔首低眉,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想法。 她觉得自己大哥太窝囊了点,这种时候倒不如直接开口向皇上把李瑶鸢讨了来,总比娶王月娇要好。 可箫剑霆只是静跪着,一双拳头攥着,手背青筋暴露。 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王月娇突然直起腰,朗声道:“皇上,臣女心悦二皇子,不愿嫁给箫公子!” 说罢,在一干人诧异的目光中拜了一拜,“臣女愿意嫁给二皇子,哪怕是妾也愿意!请皇上成全!” 秦冠清的脸色格外难看。 皇帝把王月娇指给箫剑霆,王月娇却说宁愿给二皇子做妾也不愿嫁进箫府,这无异于羞辱箫剑霆乃至整个箫家。 他虽无心储君之位,但也不想得罪朝中的人物,尤其是这位深得人心和皇帝喜爱的镇远大将军。 “她算什么东西,竟敢嫌弃大哥。”箫云筝实在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幸亏周围人都在因王月娇的举动而窃窃私语,没人在意她嘟囔了什么。 箫鹤林就跪在她旁边,扯了扯她的袖子。 这次不用他开口,箫云筝自觉地闭上嘴巴。 众人都在等皇帝决择。 皇帝看都没看王月娇一眼,“朕意已决,箫公子与王姑娘郎才女貌,天赐良缘,择日完婚。” 箫剑霆紧绷的背部突然一软,整个人歪了一歪,用手撑着地才没栽倒。 王月娇更是当场落泪,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王尚书使了个眼神让两个侍女上前搀着她。 年丞运无奈地闭了闭眼,回头提醒两人,“还不快谢恩?” 箫剑霆咬碎一口银牙,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了“谢主隆恩”四个字。 两名侍女一人架着一边胳膊,将王月娇按下磕了个头,“谢皇上恩典。” 王尚书连忙使眼色让她们将人拉了回来,生怕王月娇会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众人起身回席,僵硬地笑着给王尚书、箫将军道喜。 王尚书脸色不算难看,毕竟箫家现在炙手可热,谁不想攀上他们?自己的女儿嫁给箫剑霆,就是箫家未来主母。 等箫将军告老还乡,将军之位就是箫剑霆的,他女儿不就成将军夫人了吗? 这可比当二皇子的妾室好多了。 徜若二皇子志在朝野,有望成为下一个皇帝,他或许会考虑一下。毕竟现在嫁过去是妾,未来便是后宫的妃子,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 可二皇子不争储,一辈子只能是个闲散王爷,嫁与他做妾不值当。 箫剑霆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王尚书的笑是发自真心的,箫将军就不见得了。 第221章 家门不幸 虽说他对儿媳妇儿没什么要求,可儿子不想娶,他也不愿逼迫。 “箫将军,你可真有福气啊,皇上前阵子才赏了你一座宅子和黄金千两,现在又给箫公子指了一门亲事,真可谓双喜临门呐!” “就是啊,恭喜啊箫将军……” “箫将军别忘了请我们去吃箫公子的喜酒呀……” …… 在一众道贺声中,箫将军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僵硬。 有几个公子哥凑到箫剑霆跟前,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几人将正襟危坐,面带怒火的箫剑霆团团围住,压低了声音与他说话,眼光时不时扫向王月娇。 林公子:“箫公子,你才回京不到一个月,不知道王家那姑娘什么性子,我可得好好与你说说,让你有个心里准备呀!”打着贴心的旗号,实则是来看笑话的。 杨公子早就看不惯王月娇,碍于一个大老爷们背后说人姑娘坏话有损自身形象,他忍了许久,如今终于逮着个机会,对王月娇的所有不满,全都一骨碌抖了出来。 语气抑扬顿挫,表情丰富,情绪激动,将王月娇塑造成一个市井泼妇的形象。 箫剑霆听得头疼,身旁弟弟和妹妹的心也凉了半截。 最后,陈公子咂舌,给杨公子的话来了个总结:“王月娇,出了名的矫情、蛮横,无理!谁若娶了她真是家门不幸!” 另两个连忙推了推他,提醒他说错话了,陈公子这才改口:“箫兄,我不是说箫家家门不幸的意思啊,你别误会了。” 另两个上手捂上了他的嘴。 箫云筝听得烦了,将三人赶开,“去去去,别在这幸灾乐祸,说不定下一个家门不幸的就是你们!” 三人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也闷了一肚子火,时后悻悻离开。 “大哥,皇上只是口头指婚,圣旨还没下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箫云筝只能这么安慰他。 箫鹤林也叹气道:“是啊大哥,皇上近几日为江南的事烦心得不行,所以才火气这么大,等过几天此事解决了,再让爹去求皇上收回成命。” 箫剑霆心里清楚,这只不过是安慰他的说辞罢了,皇帝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和圣旨有什么区别? 王月娇,他非娶不可了。 箫剑霆一个不常喝酒的人,闷声不响喝了大半壶酒,脸微微发红,心也越发燥乱。 他想知道李瑶鸢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却又不敢看她。 另一边,李瑶鸢同样心情低落,手中的酒盏握了许久,看了许久,却没有勇气喝下去。 年宿宿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想喝就喝吧,我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李瑶鸢皱着眉,连喝了三杯,烈酒灼喉,她缓了许久才清醒过来。 她攥着年宿宿的手,一双眼泛着泠泠水光,“姎姎,你说……为什么听到他要娶别人了,我的心这么痛呢……” 她知道李瑶鸢喝醉了,借着酒精的作用才将心里话说出来。 年宿宿能看出来,李瑶鸢是真心喜欢箫剑霆,这种感情与她对秦冠清是不一样的。 秦冠清身上的闪光点很多,多到可以掩盖他的缺点。他是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既有才华,又解风情,哪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会不倾心呢? 李瑶鸢会误以为自己喜欢他不足为奇,幸好及时止损,没有造成损失。 纵使箫剑霆许多处地方都比不上秦冠清,但喜欢总是没有理由的, 李瑶鸢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会好的……”她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 李瑶鸢挽着她的胳膊,头靠在她肩膀上沉沉地睡去。 年宿宿朝箫剑霆看了一眼,他的情况不比李瑶鸢好。 明明两情相悦,就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眼见就要在一起,却被人硬生生拆开,到底是天意弄人,还是有缘无分呢? 她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目光止不止往左移,落到秦君郁身上。 他也在看她。 两人都心事重重,眼中的忧伤不用说就能读懂。 婚事定下,有人欢喜有人愁,皇帝作为“始作俑者”,几杯酒下肚便忘了方才大发雷霆的事,又变得和颜悦色。 臣子们仍旧战战兢兢小心说话,怕一个不小心又将他惹恼了。 欣婕妤坐在下首,几次想朝皇帝使眼色没能成功,最后皇帝自己想起来了欣婕妤要带五皇子到甘林寺清修一事。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年宿宿也牵扯进来,他只能照例问一下她的意见,也算给年丞运几分面子。 皇帝将欣婕妤携五皇子到山林寺清修的原因修饰得无可挑剔,甚至“为国祈福”都搬了出来,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意见。 正在众人以为只是一个小插曲时,皇帝却突然问:“年姑娘,你可愿意随欣婕妤去山林寺祈福?” 年宿宿后背一僵,始料未及。 不止她,所有人都震惊了。 欣婕妤和年宿宿并无交情,皇帝为何点名要她一同前去? 各种揣测应运而生,大多数人第一个想法都是——年宿宿是皇帝中意的儿媳妇人选,所以才什么好事都想着她。 可转念一想,五皇子才十一岁,与年宿宿差距实在太大,两人完全不可能,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众瞩目下,年宿宿出席行礼,“祈福乃积德累善的好事,臣女愿意随娘娘一同前去。” 她完全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去。 到山林寺祈祷并非什么为难的事,皇帝亲自下令,看似商量,实则通知,她如何敢拒绝?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大笑数声,朝年丞运道:“果然如朕所料,年爱卿教出来的女儿最是懂大局。” 年丞运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其实心中也猜不透皇帝的意思。 年宿宿笑笑,回座时额上渗了层密密麻麻的汗。 李瑶鸢已经酒醒,只是头还有点昏昏沉沉。 “姎姎,你当真要去?”她总觉得不是好事。 年宿宿耸耸肩,无奈道:“我没得选。” 欣婕妤看向年宿宿的目光都是带着赞赏的,心中暗暗想着:她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渊儿上心?只光凭那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吗? 第222章 未来皇嫂不敢得罪 她相信自己儿子并非以貌取人之辈,所以年姑娘定是个有趣的人。 那日欣婕妤与秦文渊提起带他到山林寺小住半月,秦文渊沉吟片刻后应下了,但是有一个要求——他想让年宿宿也一起去。 欣婕妤不解,一个养在宫里的皇子是如何认识深闺中的年家小姐的,渊儿又为何执着于带她一起。 若说男女之情,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毕竟自己儿子才十一岁。可若是别的原因……她实在猜不到。 能让渊儿感兴趣的人物全盛京还真没有几个,她对年宿宿越发好奇。 “姐姐,我也要去。”年巧月拉了拉年宿宿的袖子。 若能和欣婕妤搞好关系,她以后就不愁嫁不了庆王了。 毕竟欣婕妤深得皇上喜受,膝下又有个五皇子,地位仅次于皇后和宁妃。 年宿宿嫌弃地撇她一眼,“这我做不了主,你求皇上去。” 每次年巧月一出现,准没好事,她才不乐意带个麻烦精。 年巧月挪着屁股凑近她,朝她撒娇:“姐姐,你帮我跟皇上说嘛,好不好?” 年宿宿正要拒绝,沉睡了许久的系统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一样跳出来提醒她:【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哦。】 年宿宿:…… “好。” 她认命地帮年巧月向皇帝求了个名额。 有了她起这个头,其他姑娘也跃跃欲试,想借此机会接近五皇子,说不定能间接地认识其他几位皇子,终身大事就不愁了。 本来只有年宿宿一个人跟着去,最后变成了好几人。 李瑶鸢是被年宿宿好说歹说劝着去的,箫云筝最爱折腾,她第一个举手要跟着。 王月娇本来泣涕涟涟,哭得伤心欲绝,不知怎的,一听箫云筝要去,她也跟着报名。 皇帝怕再这样下去,整个盛京的姑娘都要随行,于是连忙开口定下这几人,其他人想去都没机会。 话题很快就转向了别处。 秦文渊一向淡如止水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他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蔓延,起初觉得味道还不错,很快他就不这么想了,皱着眉艰难咽下,又喝了好几口茶水才压下恶心的感觉。 “不喜欢吃又何必勉强。”秦君郁悠悠地吐出一句话,平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 秦文渊将剩下的半块桃花酥放回去,帕子擦去指尖的碎屑,他道:“皇兄喜欢,我想尝尝究竟是什么味道,能让皇兄爱不释手。” 他抿了一口茶,“尝过了,如何?” 秦文渊朝年宿宿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啧,不好。先前尝过一次,觉得味道一般,许久不曾吃过了,见皇兄对她的喜爱只增不减,臣弟不免怀疑是否当初吃得太快了,没来得及尝出其中的香甜。” 他看着秦君郁,难得露出几分稚气的笑,“为了皇兄,我想再好好了解一下,这桃花酥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秦君郁嗤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宠溺,“随你去,别太过就好。” 秦文渊小声嘟囔着:“放心好了,未来皇嫂我可不敢得罪。” 秦冠清拿了两壶酒凑过来要与秦君郁对饮,不偏不倚,撞了一下他的右肩。 “嘶……”他捂着右肩,拧着眉往后仰了仰,痛得刺骨,总觉得还没长好的伤口又撕裂了。 “再用力些骨头都撞碎了。”秦君郁推开秦冠清,坐直身子,左手还揉着右肩。 “哪有那么夸张嘛。”秦冠清不以为然,将一壶酒塞到他手里,语气绵长,带点撒娇的意味,道:“跟小五聊了那么久,也陪陪你的二皇弟嘛。” 秦君郁一身鸡皮疙瘩,“你若觉得日子太清闲,我让父皇改主意把王姑娘许给你。” 一招制敌,秦冠清跟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 秦文渊忍俊不禁,只笑了一下,又立马端起冷漠的姿态。 “人小鬼大。”这是亲哥对他的评价。 宴会结束后,年宿宿与年巧月一同出了庆晖殿,年丞运被皇帝留下来议事。 才出门,箫云筝就匆匆追上来,“姎姎,等一下!” 她跑到年宿宿身旁喘大气,见到年巧月也在,脸立马就黑了。 “你怎么也在。”箫云筝毫不掩饰她的嫌弃和厌恶。 摆到明面上的态度让年巧月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却又无法发作,她只能挤出个假笑,“箫姑娘,我与姐姐一同来,自然是要一起回去。” 箫云筝嗤之以鼻,翻了她个白眼,“还姐姐姐姐叫那么亲热呢,真不要脸!” 虽然年宿宿一直没提过,但她可没忘记年巧月当初是怎么在背后说年宿宿坏话的,这人心肠歹毒,心机太重,她不喜欢,更不屑与之虚与委蛇。 年巧月在伤害了年宿宿后还能装作姐妹情深,的确令她刮目相看——从来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过往的人听见箫云筝骂人,纷纷侧目看去,年巧月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年宿宿一句“你到外面等我吧”,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可不想被箫云筝逮着骂,提裙就跑了。 箫云筝仍旧觉得不解气,对着她的背影又啐了两嘴。 年宿宿笑她:“你呀,对年巧月说几句重话没什么,在皇上、皇后面前可不能口不择言。” 箫云筝敷衍应了一句,她叫住她可不是为了听她说教的。 将人拉到更隐蔽的角落后,箫云筝按着她的胳膊,神情严肃,语气沉重道:“我哥……有几句话想让你代为传达给瑶鸢。” 说起这两人的事,年宿宿的心往下沉了沉,伤感的情绪翻涌而起。 “嗯,你说。” 她叹气,“大哥本想亲口和瑶鸢说的,但他现在……怕被人瞧见了连累瑶鸢的名声,只能让你帮忙了。” 原本她也能当这个传声筒,但身为箫剑霆的妹妹,实在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身份传话给李瑶鸢,只能求助年宿宿。 她抬眸,目光澄澈,一字一字说得真诚:“抱歉。” 年宿宿还等着下文,结果这就是全部内容了。 “就这个吗?” “嗯,抱歉。”她又重复了一遍。 想起箫剑霆说这两个字时的语气和表情,箫云筝一阵心疼。 她还从没在大哥脸上见过那样落寞的神情,无奈、不甘、愤怒、妥协……复杂的情绪好似在极短的时间内在他心中过了一遍,最后只剩妥协…… 箫剑霆在箫云筝与箫鹤林心中的形象是高大的,坚韧的,稳重的,无论发生天大的事,只要有他在都无须担心,这份安全感是他们的父亲都无法给予的。 就是这样一座大山,在今晚轰然倒塌。 箫云筝心里担心,可她不会安慰人,怕说错话惹得大哥更不高兴,只能眼睁睁看他借酒消愁。 “姎姎,我哥……他不想娶王月娇,也不喜欢王月娇,他……他是逼不得已才同意这门亲事的。”箫云筝急着与她解释,却总觉词不达意,话到嘴边完全没办法表达心中强烈的情感。 或许是想找个人倾诉,又或是想通过年宿宿让李瑶鸢知晓箫剑霆的心意,箫云筝从来没有过这么迫切的感觉。 第223章 你逃什么 年宿宿安抚她,“我知道。” 箫云筝红了眼,声音哽咽,“我从来没见过大哥这么颓废,我害怕……” 她哭着抱住年宿宿,头埋在她肩颈处痛哭。 此处无人,她可以尽情地流露出悲痛的情绪。 年宿宿反抱住她,手轻抚她的背部,“别担心,箫公子为人沉重,顾全大局,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等想通就好了。” 话说得轻巧,她也不敢保证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能坦然接受。 箫云筝哭着告诉她:“大哥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瑶鸢……为她读书练字,学着弹琴吹箫,尽管他一点天赋都没有,尽管被我和二哥笑了许多回,他也没放弃。 有一次他喝醉了,我套他的话,他笑得像个傻子,乐呵呵地说:李姑娘说这是文人雅士的情趣,我想学着去理解她的世界。虽然我是个粗人,但我愿意为了她去学。” 她推开年宿宿,一双杏眼哭得水灵灵,吸了吸鼻子眼泪落得更凶了,“大哥以前从不会自卑的,可现在他总觉得自己配不上瑶鸢。” 喜欢一个人时就是会觉得自己处处配不上他,怕做得不够好,怕惹他厌烦。 年宿宿听着箫剑霆的事,心里却想起了另一个人…… 箫云筝天真地问她:“姎姎,你说,瑶鸢喜欢大哥吗?” 思考片刻后,她点头,“喜欢。” 箫云筝终于笑了,破涕为笑,可眼中还是悲伤,两人人互相喜欢,却不能在一起…… “好了,别哭了。”年宿宿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话我会带到的,你放心。” 箫云筝这才止住了眼泪。 两人一同朝西直门的方向走。 在通往西直门和东宫的十字路口,她看到了秦君郁。 寒风凛冽,他穿得单薄,黑色的披风被吹得翻飞,露出底下月白的袍子,整个人被裹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正与某位大臣说着话。 箫云筝见她一直盯着某处看,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秦君郁的背影,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想起来了年巧月曾说过的话,虽然大多她都不信,但有一点,她怀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年宿宿心悦太子殿下。 这一点在后来发生的种种,她已经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她也曾说过,如若年宿宿喜欢秦君郁,她一定会与她公平竞争,绝不在背后耍心眼。 当时她们还没有成为朋友。 如今关系要好,箫云筝没有刻意想过他们三人的关系,便揣着明白装糊涂。 她们在对秦君郁这件事上十分默契,谁也没在对方面前提起过,大概都有心避开这个话题。 秦君郁横在两人中间像是一块禁地,谁也不想提,谁也不敢提。 如今当面碰上,便不得不思考起来。 她要如何平衡这两段关系? 年宿宿呢?她一定知道自己喜欢秦君郁,她又会如何决择? 秦君郁朝她们看来,与他说话的大臣已经离开,他独自一人在下面站着,她们往下走阶梯。 三人隔空对望,首先移开视线的是年宿宿,她垂眸,闷声道:“天色不早了,走吧。” 她们与秦君郁还隔了些距离,并没有擦肩而过,他欲言又止,但没开口。 箫云筝突然停下脚步,她推开年宿宿挽着自己的手,笑了笑,“郁哥好像有话想跟你说,你过去吧。” 她的笑情真意切,反让年宿宿觉得心虚。 她的心,一半告诉她,不能过去,另一半又驱使她过去。 年宿宿没有看他,“不必了,走吧。” 作势要离开,脚已经跨了出去。 箫云筝突然拔高音调朝秦君郁喊:“郁哥,你过来。” 太过突然,导致年宿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姎姎,我爹还在等我,我先走啦!”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秦君郁已经在朝她们这边走来,箫云筝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反悔,于是连忙走了,步子极快。 转身的那一刻,她有点理解大哥的感受了。 感觉到身后脚步的靠近,年宿宿忽然心慌意乱,她语速极快地说:“殿下,我还有事,先告辞。” 年宿宿想去追上前方步履匆匆的箫云筝,才跨出一步,手腕被人拽住,往后一扯,她的身子转了个圈,紧接着扑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雪松香扑鼻而来。 “你逃什么?”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玉石之声,一下一下敲在她的心头。 年宿宿面红耳赤推开他,殿下,有……有人来了。” 她目光落到他身后,正有人从庆晖殿中出来往台阶这边走。 秦君郁看都没看一眼,沉着脸拉着她走到了旁边的巨大石狮像后,阴影投下一大片将两人笼罩其中。 两人面对面站着,她忐忑不安,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滚动喉咙,突然往前将她圈进怀里,抱得很紧,不让她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殿下……”年宿宿想推开他,她的挣扎在他看来完全是在做无用功,纹丝不动。 “别推开我好吗?”秦君郁几近央求的语气,既可怜又让人心疼。 她真的停下了动作,任他静静地抱着自己。 他身上没有酒味,席间也没见他动过酒,所以他是清醒的,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在干什么。 她不由得好奇,为何一向清静自持的秦君郁会做出这反常的举动? 难不成是被皇帝赐婚给吓到了? 年宿宿想起来也觉得后怕,万一哪日她也被皇帝心血来潮随口指给了某家公子,她该怎么办?只能像王月娇一样认命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吗? 思虑至此,她抬手想要回应这个拥抱。 秦君郁却放开了她。 两人的脸都白里透红,尤其是秦君郁,本就带着病态的白,一点点红都能显得格外突出。 他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十分愧疚,“年姑娘……抱歉。” 年宿宿心跳得厉害。 他抱了自己,又道歉,是什么意思并不明说,她也不好意思拉下脸去问,只能挠挠头转移话题,只当刚才那一幕是幻觉。 “你的伤……好些了吗?”她指指他右肩的位置。 第224章 把她当妹妹 秦君郁脸色不自然,点点头“嗯”了一声。 突然想起什么,他摇摇头,捂着伤口的位置发出“嘶”的一声,表情痛苦不已。 年宿宿担心不已,“怎么了?” 抬了手想要给他检查伤口,又意识到这是在宫里,距离他们不远处有人在往西直门走,只要稍微往这边注意自己点都有可能发现他们。 她悻悻将手收回,神情慌张。 秦君郁本来装得挺好的,被她这反应逗笑了,结果就是被年宿宿发现他在装,直接一拳揍了过去。 她没想打他的伤处,是他侧了侧身子,拳头精准命中右肩,虽力道不大,但对于一个还没愈合的伤口来说已经致命。 “嘶……”他往后退了几步,背部抵上石狮子的方形底座,冰凉的质感透过几层衣物直钻骨头。 年宿宿这下是真慌了,扶着他的双臂让他借力靠着自己,“没事吧?疼吗?” 秦君郁缓了好一会,勉强挤出一个“疼”字。 “谁让你骗我……”她既心虚又内疚,只好把过错都归结于他,好让自己心里舒服一点。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眼角发红,说话时语气软绵绵的:“右肩疼,后背也疼。” 年宿宿心软了,温柔地哄他:“好了好了,抱歉,是我不对。” 他这才没再用“受伤小狗”的目光盯着她。 两人往西直门的方向走,距离隔得不近不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被风吹得翻飞的袍角时不时碰撞在一起。 年宿宿往暖融融的大氅里缩了缩,毛边领将脸埋去了大半,只露双妩媚娇俏的狐狸眼出来。 她看着脚上白玉兰花翘头履,履尖上点缀的珍珠流苏一步一晃,在雪白的裙底时隐时现。 她闷声问:“殿下,云筝对你的感情……你清楚吧?” 秦君郁没说话。 年宿宿只好侧过脑袋去看他,他看着前方,目光停滞,不知在想着何事。 “殿下?”她又唤了一声。 秦君郁方才回神,神态自若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人尽皆知。” 语气中并无嘲讽或轻视的意思,平淡到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年宿宿不可否置,这话听着自大,却是实话实说。 早在箫云筝回京前,她就听过不少这位箫家三小姐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的过往“情史”,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全当是捕风捉影。 没想下箫云筝本人一点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喜欢秦君郁,更是当众请皇帝赐婚,虽说被拒绝了,她也坦然接受,并许下会等他的诺言。 年宿宿佩服她的真诚和勇敢,和她成为朋友后发现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她不希望这段友谊因为秦君郁而发生任何改变。 她又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秦君郁答得毫不犹豫:“我一直都把她当作妹妹。” 旋即他又补充道:“我与箫家三兄妹一同长大,他们三人于我而言是形同亲人般的存在,就算平常相处时会嬉笑打闹,也是因为把他们当作弟弟妹妹,别无他想。” 风声呼啸,她沉默了许久,没有作声。 得到他的答案,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 想到箫云筝,她那样热烈自由的人,也会有一日因爱而不得而变得意志消沉吗? 心里闷闷的,像堵了块大石。 走到西直门,秦君郁停下脚步,望着她。 年宿宿才发现他并没有出宫的打算,这一路走来是为了送她。 她心中微动,也仅此而已。 年巧月在马车旁等她,冻得瑟瑟发抖,隔得远看不清她什么神色,但一定是怨气冲天,心中不知骂她几回了。 年宿宿朝他矮身,“殿下,告辞。” 秦君郁颔首,目送她上了马车才转身离开。 …… 卯时,天尚未全亮,天边泛着鱼肚白,像在黑夜里撕出了一条口子。 秦君郁正往明德殿走,身边的官员三三两两说着话从他身边走过,却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他认出来大多是庆王党的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殿下。”身后突然传来喊声。 他脚步一顿,微微侧目等着那人上前来。 年丞运走至他身边,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往前。 年丞运落后他半个身位,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丹墀。 “殿下,听说皇上今日要敲定前往江南剿匪的人选,可有此事?”年丞运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他说话一向婉转迂回,让人挑不出错处,难得有这么直白的时候。 秦君郁负手在身后,沉沉叹了口气,白色的烟气从唇齿间呼出,即刻又消弥在寒风中,“丞相既开口,心中必定已有答案,又何须问本王。” 年丞运笑了笑,如此说来,消息属实。 “殿下以为,皇上会派谁去?” “不好说。九华山归天玄山庄管,他们与朝中人素不往来,与皇室更是水火不容,无论谁去,都讨不到好处。” “如若是箫家的人呢?”年丞运意味深长地朝后看了一眼。 秦君郁转头,箫将军携两个儿子正往上走,身边围了不少搭话的人。 箫剑霆眼下乌青,一脸疲态,无心与他们周旋,便都是箫将军在答话。 他睨了年丞运一眼,淡然道:“甚好。” 年丞运从他这里根本套不出话,本来准备好的措词一句也没用上,他怏怏地闭上嘴,两人沉默地走过最后一段阶梯,进了明德殿。 今日是箫家归京后第一次上早朝,皇帝喜不自胜,又将箫将军的功绩翻出来夸耀一番,连带着箫剑霆和箫鹤林都沾了光。 无论文官或是武将,都对箫将军怀敬佩之意,祝贺他时亦是真心实意。 轻松愉悦的氛围在皇帝提起要确定出前往江南剿匪人选时降到了冰点。 满堂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笑脸僵在了脸上,动作小幅度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立着的头以最快的速度垂了下去,生怕皇帝注意到自己。 站在首位的秦君郁侧目看了眼对面的年丞运。 他比所有人都淡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皇帝的脸冷了下来,“一提到江南剿匪,一个个都哑巴了是吧!” 第225章 臣愿往江南赴任 众人的确像哑巴一样,一个发话的都没有。 皇帝的转动拇指上的板指,阴沉的目光在殿内扫过,最终落在秦君郁身上。 他站得笔直,昂首挺胸,不失太子风范,皇帝很满意,脸色缓和不少。 “太子,你可有想法?” 众人皆松了口气,这种时候能保全自己就不错了,若要举荐别人,同时也是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很容易被反咬一口。 太子接到这个烫手山芋,算他倒霉。 他若敢说不知,皇帝定会觉得他没用,朝廷需要的是能治理国家的未来君主,而不是一个废物,介时他的储君之位也会坐不稳。 秦君郁面不改色,往外跨了一步,“回父皇,经过儿臣多日斟酌和多方面的考量,儿臣觉得王尚书是最合适去剿匪的人选。” 王尚书——席支尚书,也就是王月娇的父亲。 当初秦君郁被秦泽海和他手下两名大臣污陷贪赃枉法,挪用公款,太子之位岌岌可危,皇帝命大理寺卿彻查,才还了他一个清白。 这案子中秦泽海损失一员大将,秦君郁亦元气大伤,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两名大臣,这其中一名就是王尚书。 皇帝闻言点点头,却也不说好与不好,眼神意味深长,将王尚书吓得腿软。 王尚书踉踉跄跄地出列跪倒,悲痛欲绝,高喊:“皇上,臣难担此大任!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 皇帝眉心聚成小峰,不耐地掐了掐太阳穴。 王尚书拱手作揖,快速地往前膝行几步,声泪俱下,“皇上!臣乃一介文官,如何能与那山匪对抗啊!” 他一心只想着如何让皇帝否绝这个提议,慌乱之中便口不择言,“若皇上要臣出谋划策,臣定然竭尽全力,可这……剿匪,实在非臣所善长。” 皇帝挑眉,“既然王尚书精通谋略,不防说说你心中最合适去剿匪的人选是谁。” 王尚书一怔,后悔不已,他这是挖了个坑给自己跳啊!早知道就不多嘴说那一句了!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他就是再后悔也没用。 皇帝目光灼灼,看来他不推一个人出去是不行了。 饶是寒冬腊月,王尚书背上依旧渗出了一层薄汗。 “臣……臣……”他支支吾吾地发出几个音,眼神将在场的人都过了一遍。 有几个与他交好的小幅度摇着头,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选自己,平日与他交恶的更不用说,恨不得缩到角落里以免被他注意到。 王尚书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以为自己一介文官,官职不高不低,不会倒霉到就一份苦差事还落到他头上,更不会想着皇帝会询问自己的意见。 他一时犯难,谁都不想去,他横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于是他想起了让自己陷入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秦君郁。 王尚书瞬间有了主意,他朗声道:“皇上,臣觉得太子殿下最合适。” 秦君郁嗤笑一声,心里笑他蠢。 区区一群山匪,要一国太子去清剿,不仅高看了他们还贬低自己,有失身份,皇帝不会同意的。 大多数人都想到了这一层,往上一瞧,果不其然皇帝的脸黑得跟烧过的银丝炭一般,黑中带点怒红。 王尚书伏地,并未看清上头那位的脸色,只觉得身上落了形色各异的目光,如芒刺背。 他想抬头,可皇帝不发话,他不敢这么做,只能老老实实伏着,心悬到了嗓子眼。 皇帝不赞成,他不明说,此时就有人要充来当“嘴替”了,这个角色一向是年丞运扮演的,今日却轮到了秦君郁。 “父皇,九华山的山匪牵涉到一个江湖组织,王尚书忌惮是人之常情,推辞也情有可原。只是……国事在前,私欲在后,儿臣觉得王尚书此举不妥。” “若要儿臣下江南,儿臣欣然赴任。到时坊间若有流言传出九华山匪贼穷凶极恶,令人发指,竟要惊动太子才能将其振压,引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请王尚书一力承担这份责任。” 王尚书汗如雨下,越往后听,心跳得越快。 阴险狡诈的秦君郁又给他挖了个坑,这回可不能再跳了! 他连忙附和,“是臣失言,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不应屈尊降贵和一群野人山匪较量。” 皇帝看都没看他一眼,不屑之意明显。 他转而问年丞运,“年爱卿觉得呢。” 年丞运是个老狐狸,早习惯就种场面了。 “皇上,今日早朝前,在明德殿外太子殿下还与臣说了几个适合的人选,臣听得觉得十分满意。” 说罢他笑看秦君郁,眼神似乎在暗示什么,“臣不敢抢了太子这份功劳,不如让太子殿下亲自说,如何?” “哦?”皇帝诧异,“太子还有想法?” 秦君郁应声:“是。除了王尚书外,儿臣心中还有一个人选。” 这下众人都明白了,王尚书是个拉出来挡刀的,下面要说的人才是太子真实想推举的。 一时间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一顶顶朱纱官又复低下。 秦君郁的声音缓缓响起,叩动人心,“箫家公子能担此任。” 箫剑霆先是一怔,而后明白了他的用意,嘴边溢出一抹苦涩的笑。 “箫将军一月前凯旋归来,声名鹊起,百姓对箫将军以及其一双儿郎都十分敬仰。再者,箫将军一家骁勇善战,在作仗杀敌方便颇有见解,若能让箫家公子亲自下江南,定能安抚人心,将九华山的山匪剿灭。” 秦君郁此番话将不少人给打动了。 如此说来,箫家人的确是最合适的。 可他们离京十年,才回来一个多月,又指派一个人下江南,难保箫家人不会有怨言…… 忠臣良将,也需要安抚和奖励。 皇帝听后,沉吟许久,迟迟没有下决定。 箫剑霆不等皇帝下令,毛遂自荐,“皇上,臣愿意赴江南,除匪患,抚民心,安天下! 从前一直跟在父亲麾下做事,不曾独当一面,微臣知道自己的荣誉有九分是父亲挣的,因此遭受过不少质疑和冷眼。 请皇上给臣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第226章 庶母 慷慨淋漓的一通发言,让人不禁感叹箫家儿郎的壮志豪情。 皇帝没再犹豫,当即拟旨指派箫剑霆带领一千禁军于十五日后前往江南剿匪。 江南赴任人选已是板上钉钉,满朝文武都松了口气,同时对秦君郁和箫剑霆的关系有了别样的猜测。 都说太子和箫家三兄妹关系要好,箫剑霆平日和他来往甚密,他却把人往火坑里推,太不仗义!让人心寒! 有人暗中观察箫剑霆的表情,试图捕捉到一丝愤怒或震惊的情绪。 可是他没有,一丝都没有,甚至一脸轻松,大家都当他是受不了双重打击,精神恍惚了。 前有皇帝亲自指婚娶一个骄傲自大的大小姐,后有前往江南剿匪与江湖第一组织——天玄山庄抢饭碗,任谁都难以承受。 有人窃喜,有人惋惜。 唯独箫剑霆,心中大石落了一半。 下朝后,箫剑霆叫住秦君郁,两人一同往西直门走。 其他大臣都已下了丹墀,他们远远落在后面,才刚出明德殿的大门。 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明德殿前的丹墀被金光铺满,仿佛镀了金。 两人踏着晨光一步一阶往下走。 “阿郁,谢谢你。”箫剑霆语气轻松,脚步轻快,比前几日的他状态要好太多。 秦君郁轻笑,看着远处的宫墙,叹气道:“太子将昔日好友推入火坑,人面兽心,防不胜防。本王逼你走这一步,你又何必谢本王?” 箫剑霆苦笑摇头,“阿郁你还是学不会好好说话。” “我知道你这是在帮我。” “虽然没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将婚约取消,但能争取些时间总是好的,谁也说不准后面会发生什么。万一……万一有变数,说不定我就不用娶王姑娘了。” 箫剑霆心中明白,就算秦君郁不提,皇帝最后也大概率会派他去。 他并不畏惧天玄山庄的人,也不害怕接下这个任务,相反,离开了盛京皇帝就没办法催促他成婚了。 无论给他还是给王月娇,都争取了一些喘息的机会,不至于婚事匆忙,双方都没有心里准备。 秦君郁说不出太理想的话,也说不出伤人的话,依言点点头,“未成定局便还有转机。” 若他能立功,凭功勋和皇帝谈条件也未尝不可。 箫剑霆心里燃起了希望,瞬间精气神满满。 年府。 夏丁香的牌位被供奉进年家祠堂,虽说是在角落的位置,却足让年巧月哭红眼。 她盼这一日太久了…… 以后她就是名正理顺的年家二小姐,再没人能骂她是野种了。 年巧月跪在神龛前,红着眼上了三柱香,虔诚地叩拜三下,最后怯生生看向年丞运。 “爹,您不来上一柱香吗?” 按照规矩,家主和主母都要上香、跪拜,这是对逝者的尊重,也是对她身份的认可。 可年丞运并没有要走这套流程的意思,更别说杨月蓉,她没有当场掀桌就不错了。 不等年丞运出声,杨月蓉就阴阳怪气地说:“夏丁香就是一个给我洗脚的贱婢,能让她入祠堂你们已经给足你们娘俩面子,还得寸进尺想我们给她磕头上香?没门!” “贱婢就是贱婢,死了都不安生,祸害我们一家子!”她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口水。 在辱骂夏丁香和年巧月两人上,杨月蓉从不吝啬那些不入流的污言秽语。 年丞运这些年早已听得麻木,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算是默认了她说的话。 年巧月红着的眼立马就湿润了。 她扭头去看年宿宿,“姐姐是后辈,总该给我娘磕个头吧?” 入了祠堂就是妾,是年宿宿的庶母,后辈给长辈磕头,要求并不过分。 可杨月蓉直接拽住年宿宿的胳膊往身后拉,怒目圆瞪,“你想让我女儿给夏丁香磕头?年巧月你是什么东西敢提这样的要求!” 杨月蓉觉得这是在羞辱年宿宿,亦是在羞辱她。 年巧月泣涕涟涟,“夫人……我娘入了祠堂,就是姐姐的庶母……” 话音未落,“啪”一巴掌落到了她的脸上。 杨月蓉举着的手还未落下,怒火冲天,作势要再打一巴掌,年丞运将人拉住了。 年宿宿也将她往后带,安抚着她的情绪,“好了娘,再怎么说也不该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动手。” 杨月蓉胸膛起起伏伏,撇了眼神龛上的牌位,怒哼一声将年丞运甩开。 年丞运无奈又无辜。 最后年宿宿没给夏丁香磕头,年巧月也不再缠着这点不放。 一行人从祠堂出来,年丞运走在最前头,杨月蓉挽着年宿宿跟在他身后,年巧月则默默缀在末尾。 年丞运慢了半步,转头问:“姎姎,三日后就要随欣婕妤去甘林寺祈福了,一切可准备妥当了?” 年宿宿:“嗯,都收拾好了。” 杨月蓉又觉不放心,嘱咐道:“甘林寺在山上,气温要更低,保暖衣物多备些,否则缺了少了,要再从家送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冻着可就不好了。” 年宿宿点头如捣蒜。 年巧月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明明她身上也流着年家的血,为什么爹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呢?明明她的娘亲已经成为年家人了,为什么杨月蓉依旧要羞辱她? 她嫉妒年宿宿,也痛恨年宿宿! 年巧月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心中暗暗发誓:她要把年宿宿拥有的都抢过来! 内心惊涛骇浪,她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的微笑。 三日后。 年宿宿与年巧月一同由年府的马车送至城门口,再换乘宫里的马车出发往甘林寺。 年丞运和杨月蓉看着女儿上了马车,忧心忡忡,始终放心不下。 年宿宿掀开车帘,要入内时回头看他们,笑道:“爹,娘,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马车摇摇晃晃离开,年丞运将杨月蓉揽到怀里拍了拍她的胳膊,“放心吧,去年她到山高水长的高昌去不也安然无恙回来了吗,这次只是去甘林寺小住半月,她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的。” 杨月蓉听了这番话,非但没被安慰到,反而更难过了。 第227章 来送送你 “姎姎自小待在府中,不曾出过远门,上次是高昌,这次是甘林寺,下次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说罢,她声音带着哭腔,抹了把泪,“若是有得选,我还真想陪着她一起去!” “你说什么胡话呢。”年丞运牵她回府,一边走一边开解。 …… 年巧月一身新衣,难得穿得素净,她靠着车壁,偶尔会抬眸打量对面一上车就闭目养神的年宿宿。 她半张脸都埋在毛边里,双手插进袖子耸肩缩成一团,马车轧在不怎么平整的青石板上摇摇晃晃,她便跟着摇头晃脑,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年巧月目光里带了几分嫌弃。 车轱辘不知压到了什么,车身一斜,颠了一颠,年宿宿脑袋一摆,磕到车壁上,结结实实的一记撞击,她立马就痛醒了。 “哎呦!”她揉着火辣辣的额头,摸到的地方已经凸了一块出来。 年宿宿睡眼惺忪,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年巧月不屑地拉着臭脸。 “嘶……”她还在揉着额头,忽略对面那尊大佛,她掀开车帘往外一瞧,已经快到城门口了。 “姐姐。”年巧月突然开口叫她。 年宿宿放下车帘,将手缩回了袖子,警惕地看着她,“怎么了?” 年巧月看着她,忽然勾起一抹笑,也不说话,只是笑。 这笑让她心底发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年巧月才道:“没事,只是担心姐姐撞伤了。” 年宿宿皱眉,没有答话。 年巧月不安好心,此行定是不得安生。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好妹妹时不时闯祸闹事,给她一个“惊喜”。 现在她心态极好,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死半路。 到了城门,两人先后下马车。 箫云筝和王月娇先到了,两人跟仇家似的,城门一人站一边,互不搭理。 见到年府的马车,箫云筝脸上终出露出了笑,小跑着上前去迎接。 “姎姎!”年宿宿脚刚落地就被箫云筝挽住胳膊。 年巧月被忽视,和两人待在一起很不自在,甚至有些尴尬。 箫云筝并不在意她的感觉,拉起年宿宿就走。 “姎姎,我带了几样好玩的东西,等到了甘林寺,我们和瑶鸢一起吃喝玩乐,再无人打扰,别提有多快活了!” 箫云筝完全是抱着去玩儿的心态,一点也不在乎为何欣婕妤与五皇子去祈福,要带上她们,准确说是带上年宿宿。 年宿宿就没她那么好兴致了,答话时心不在焉的。 李瑶鸢到的时候,有两人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秦君郁和箫剑霆。 李瑶鸢并未看见身后过来的二人,欢欢喜喜地朝年宿宿和箫云筝走去。 但见她们都盯着自己身后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的笑在脸上滞了一瞬间。 脚步声渐近,李瑶鸢似乎意识到什么,袖中的手紧了紧。 “云筝。”熟悉的声音响起。 箫云筝怔了怔,心如擂鼓。 身旁一阵风掠过,两个人走了过去。 箫剑霆走到箫云筝面前,拍拍她的肩膀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出来的时候怎么也不说一声。” “阿郁说想来送送你。”这句话显得尤为刻意。 箫云筝不仅知道自己在秦君郁心中是什么地位,更清楚他的性子,他是绝不会做出来送送自己这种事的。 至于自家大哥为什么会过来,在场几人心知肚明,却都没有挑破。 箫云筝并非会演戏的人,李瑶鸢一过来,她的表情便更不自然了。 她撇嘴道:“到底是郁哥想送我还是你想盯着我啊。说不准郁哥是被你硬拉来的呢。” 箫剑霆尴尬地咳了两声。 的确,她说的没错。秦君郁本是在府中与他下棋的,听闻下人来报说小姐已经出发到城门口时他想起了同为随行人员的李瑶鸢。 心念一动便提了一嘴说想到城门送送箫云筝,结果兴致正好的秦君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当即起身要走。 箫剑霆甚至以为他是不是早就有这个想法,只等着自己这句话给他一个理由。 秦君郁当时说的是:“云筝性子闹腾,得嘱咐几句,免得她惹事生非。” 所以面上两人都是来送箫云筝的,实则心中都有自己的心思。 “说什么呢,我们与阿郁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他来送你不是人之常情?”箫剑霆说得理所应当,是给秦君郁一个合理的理由,同时也是为自己解释。 秦君郁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年宿宿。 年宿宿不想箫云筝难过,便一直垂着眸没有看他。 场子冷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李瑶鸢正巧走到几人面前。 她低着头给秦君郁行礼,朝箫剑霆颔首算作打招呼,随即走到年宿宿身边。 两人连短暂的目光相接都没有。 年宿宿轻拍她的手背,意思不言而喻。 几人随便聊了几句,话题大多是围绕箫云筝。 箫剑霆觉得箫云筝不安分,会闯祸,长一句短一句地警醒她,箫云筝则是认为自己绝不会惹事,一句也没听进去。 秦君郁一直没说话。 直到欣婕妤带着秦文渊过来,秦君郁平静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波澜。 秦文渊端得好仪态,一手置腹前,一手背身后,踏着平平稳稳的四方步朝他们走来。 自上次菊香园一别,年宿宿就再没与他说过话,不过现在想起当时他在锦绣池边与自己说的话,仍旧心里发怵。 一个十岁的小孩,洞察力竟如此惊人,他们才相处不过一个时辰,他就能看透自己内心的想法,若与他在甘林寺住上十天半个月,岂不是毫无秘密可言? 在秦文渊朝她投来目光时,她下意识地闪躲了。 想想自己居然怕一个十岁的小屁孩,真丢人! “大哥。” 秦文渊显然是来找秦君郁的。 秦君郁牵过他的小手,攥在掌心里握了握,有些凉。 “手怎么这么凉。” 秦文渊耸耸肩,不以为然。 虽然才十岁,毕竟是皇子,其他几人恭恭敬敬朝他行礼,场面十分滑稽。 秦文渊压了压嗓子,冷淡道:“嗯,起来吧。” 第228章 一直看我干什么 秦文渊对外人是冷淡的,在面对秦君郁时还保持着几分孩子气。 “大哥,你会来甘林寺看我吗?”秦文渊扯扯他的袖子,发亮的双眼里写满了期待。 年宿宿心中莫名也有些期待他的答案。 秦君郁宠溺地点点头,捏了捏他的小手,“会的。” 他看了眼年宿宿,意有所指地道:“等我有空,就去看你。你乖乖待在母后身边,不准胡闹,听到没有?” 秦文渊皱了下鼻子,“知道。” 箫云筝离京时,秦文渊才刚出生不久,自然是不认识他的,她对这个小屁孩十分好奇,居然能让秦君郁露出这么宠溺的表情。 她凑上前,弯下腰与秦文渊的目光平齐,说话依旧没大没小,“你就是五皇子?” 秦文渊上下打量她一眼,警惕起来,“你就是箫将军的女儿?” “哎呦。”箫云筝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怪不得大家都说你和郁哥像呢,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抬手想掐他婴儿肥的脸蛋,被他一掌拍开。 秦文渊小脸皱成一团,瞪着箫云筝怒呵:“放肆!” 虽然刻意装作深沉,但还是掩盖不了声音的稚气。 “不让摸?”箫云筝更来劲了,又将手伸了过去。 这回秦文渊避之不及,被她掐住了脸蛋一块软肉,狠狠rua了一下。 秦文渊气急败坏,又感觉羞耻,咬牙切齿地扒开箫云筝的手,鼓着腮帮子瞪着她。 “哈哈哈……好玩!这么个小玩意儿可比我带的那此新奇宝贝好玩多了!”箫云筝高兴地拍手。 其他几人也是没见过秦文渊吃瘪的时候,顿时忍不住笑。 一物降一物,秦文渊就得靠箫云筝来降。 箫云筝再想去掐他脸时,他一个闪身缩到了秦君郁的身后。 攥着秦君郁的袍子,只露出半个脑袋,害怕又警惕地盯着她,小手一指,威胁道:“你别过来!否则……否则……” “否则怎样?”箫云筝还在逗他。 秦文渊否则不出个所以然来,白皙的小脸气得通红。 “好了云筝,别逗他了。”秦君郁是个护犊子的,虽说箫云筝只是想逗他玩,但他也见不得秦文渊受气。 箫云筝悻悻地闭上嘴巴。 欣婕妤过来同秦君郁说了几句话后,众人准备出发。 箫剑霆几度欲言又止,直到李瑶鸢上了马车,话也没能说出口。 秦文渊要求与年宿宿同乘,秦君郁当即就替她拒绝了。 “不行,不合规矩。”言简意赅。 秦文渊理直气壮:“哪里不合规矩了?我才十一岁。” 秦君郁:…… 好像男女有别这一套的确不适用。 年宿宿虽不明白秦文渊会提这种要求,但出发在即,她不想多生是非。 她上前一步,朝秦君郁颔首道:“殿下,五皇子才十一岁,我与他一起,刚好能照顾一二。” 秦文渊刚想反驳自己不需要人照顾,但为了让大哥同意自己的要求,他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年宿宿嘴角含着抹意味不明的笑,他怀疑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秦文渊板着小脸上了马车。 王月娇要自己单独一辆马车,不然就不肯走,欣婕妤是个好性子,由她去了,叫了箫云筝和自己共乘,李瑶鸢则是和年巧月一起。 箫云筝有意见,但不敢说——她想和李瑶鸢一起。 和欣婕妤待在一处,她浑身不自在,要端正坐姿,要注意言行,要面带微笑…… 只维持了那么一会儿,她就靠着车壁沉沉睡去。 年宿宿的情况也比箫云筝好不到哪去。 身边坐着个缩小版秦君郁,她想睡也不敢睡,想说话又不知从何开口。 “一直看我干什么?”秦文渊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年宿宿心虚,但嘴硬:“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在看我。” “你若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 “歪理。” 秦文渊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俐齿伶牙的人,自己的道理在她面前好像都能屈解成另一种意思,而她说的话,离经叛道,但你又找不出反驳的点。 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年宿宿心中一直有个疑惑,本想着到了甘林寺再找答案,但经过今天这么一出,她基本能确定自己想的是否正确。 她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开口试探:“我随欣婕妤到甘林寺祈福,是五皇子的意思?” 秦文渊面露惊讶之色,“这你都猜到了。旋即又恢复了平静,“是又如何,我是皇子,我想让谁来,谁就得来。” 这股傲气倒是秦君郁身上少有的。 年宿宿无话可说。 她不服气,总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相府大小姐的身份尊贵,鲜少有人敢贬低她,除了无差别攻击所有人的王月娇说过她坏话外,遇到的人几乎都是恭维着她的。 因为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所以她对封信等级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感受。 直到刚才秦文渊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与她说话时,她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阶级的差别——他是皇子,她只是一个臣子的女儿,所以他命令她做事,她只能言听计从。 虽说秦文渊是无心的,但年宿宿的心不可避免地被击中了。 她垂了垂眼眸,没有答话。 秦文渊意外,她怎么不怼回来了,侧目看到她失落难过的模样便知是自己说错话了。 他踌躇了一下,想解释自己并非是那个意思,话到嘴边就变成了:“难道我说错了吗?” 年宿宿:“没有。” 秦文渊急了,“我……我的意思是,你是年家的姑娘,我想见你并非易事,只能让母妃帮忙。” 说完,红扑扑的小脸立刻埋进了胸口,他还从未向谁解释过自己话中的含义,若非为了皇兄,他才不愿意和女子打交道。 尤其是箫家的那位,实在令人讨厌! “哦?”年宿宿情绪变化得极快,方才还伤心欲绝,现在就神采奕奕了,她一脸坏笑地问:“那五皇子要见我,所谓何事?” 秦文渊眉心一拧,感觉自己上当了。 第229章 压轴菜是大米饭 年宿宿再机灵,秦文渊也不是好糊弄的,他板着小脸,神神秘秘地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年宿宿满口不在乎,心里却默默吐槽着秦文渊,怎么会有小孩这么难对付?难不成真是跟秦君郁待久了,耳濡目染? 她嘀咕了两句,没再问下去。 哄小孩的活她干不来,也不想干。 她已然放弃刨根问底,秦文渊却道:“不过你要是表现得好,我可以考虑跟你说。” 这并没有激起年宿宿太大的求知欲和征服欲,或许是因为打心底里知道他是个“鬼机灵”的小孩。 秦文渊的话,一半不信,一半不听,一分也不敢信。 年宿宿咂舌道:“得了,不说拉倒,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秦文渊见她不上套,顿时有些挫败,撇撇嘴没再与她说话。 两人就这么一直僵持到甘林寺。 宫里早已来人打了招呼,主持得知宫里的娘娘要来祈福,小住半月,提前就命人收拾好了干净的禅房,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至于来的是哪位娘娘,随行的都有谁,各是什么身份,宫里来的那位并没有透露。 主持拐弯抹角打听了许多次,无果。 几辆豪华马车停在甘林寺侧门,主持亲自带人来接。 欣婕妤最先由宫女搀扶着下马车,紧接着就是与她同乘一辆车的箫云筝,豪迈地跳了下来。 欣婕妤所带随从不过寥寥数人,皆是为了保护五皇子的,既打着祈福的名号,便不能太张扬奢侈,免得被人诟病,宫中娘娘尚且如此,年宿宿等人就不好带侍女了,在甘林寺只能自力更生。 “这就是甘林寺啊。”箫云筝感叹了一句,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甘林寺位于半山腰,寺院后方靠山,山上是一片竹林,云烟缭绕,竹节时隐时现,仿若仙境。 都说甘林寺香火极旺,香客如过江之鲫,怎么也没想到这寺门这么寒酸,连块匾都没有。 箫云筝丝毫不掩失期待值过高但现实没达到预期的失落,“感觉和京中寺庙也没什么差别嘛……” 主持似乎猜透她所想,笑着给她解释:“这位施主,这处是佛寺偏门,因贵主说不想太过招摇,故而没有让马车停在正门。” 箫云筝恍然大悟。 原来是她误会了,脸上一热,不敢再看主持。 年宿宿等人先后下了马车娶到欣婕妤身后,秦文渊和母亲还算亲近,欣婕妤朝他招招手,他便过去了,但没有要牵她手的意思。 主持将这几位姑娘打量了一圈,花容月貌,姿态万千,端庄自持,一看就是官家小姐。 他的目光最终停落在李瑶鸢身上,意味深长一笑,迅速将目光移开。 除了李瑶鸢本人,其他人皆没有查觉到那别有深意的眼神。 李瑶鸢心里发怵,那道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主持身上红色的袈裟十分醒目,某种念头闪过脑海,立马就被她压到了心底。 但愿是她想多了…… 主持领着她们往禅院方向走,途中有一段路能看到主殿的场景。 遥遥地看上一眼,便能知香客如云。 年宿宿多看了几眼,等走过拐角进了后院,她才小声问欣婕妤,“娘娘,似乎香客中女子居多,这是为何?” 入眼所见皆是罗裙,男子几乎无几。 欣婕妤轻笑,夸她敏锐,这种小细节都能注意到。 “你可知来甘林寺求什么是最灵验的?”欣婕妤反问她。 年宿宿想了想,女子最注重的就是外貌,难不成甘林寺还供有一种神,是能保人青春永驻,貌美如花的?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若真如此,甘林寺的主持应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而非一个老头。 “不知道。”她摇头。 主持帮她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姻缘。” 欣婕妤点头,“对,姻缘。” 年宿宿面上惊讶,心里鄙夷,有一种压轴菜是大白饭的感觉。 倒不如说求财最灵验,这样兴许她会在殿中长跪不起,将“钱来”两个字念上千万遍。 她差点忘了,姑娘们不仅在意容貌,更在意的是她们未来是否能觅得良婿,甘林寺也算投其所好,适应市场需求。 年宿宿已经不感兴趣了,欣婕妤仍在解悉给她听:“来甘林寺求过姻缘的女子,很多回去后不久就寻到了好人家,一传十十传百,姑娘们就都喜欢来这。” 年宿宿并不认同,都是幸存者偏差罢了。 听完欣婕妤的话,主持脸上的笑越发明显,又带了些别的情绪。 箫云筝兴致勃勃,推了推年宿宿,“哎真有这么灵吗?要不我们也去试试?” 年宿宿抽动嘴角,“不了,我还是喜欢财神爷。” “切,财迷。”箫云筝放弃攻略年宿宿,转而去劝李瑶鸢。 可李瑶鸢态度比年宿宿更冷淡,心事重重,连笑都懒得笑一下。 “贵主,前面就是禅院了。”主持侧身让开前面的路,“此处是专门腾出来给贵主们住的,老衲就不进去了。” 说罢,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李瑶鸢。 李瑶鸢似有所觉,不动声色地藏到箫云筝身后。 欣婕妤道谢,主持离开。 欣婕妤并不了解来的几位姑娘其中的恩怨,随手分配了禅房。 两间双人房,一间单人房,竟让王月娇和箫云筝一屋,李瑶鸢和年巧月一屋,年宿宿则“幸运”地分到了单人房。 欣婕妤和秦文渊自不用说,都住单人房,剩余房间让随从住下,近距离保护五皇子。 箫云筝十分不满,试图与年巧月换房。 可年巧月不愿意,王月娇的性子她是知晓的,与她住一起,定要受冷眼,她宁愿和李瑶鸢住一起,至少李瑶鸢不会欺负人。 她抱着包袱先一步进了禅房,一点商量的机会都不给。 王月娇对李瑶鸢恶意那么大,更不能让她们住一起了。 至于和年宿宿换,自己住单间……她做不出那么自私的事。 箫云筝只好认命。 众人散开,各自回房整理。 箫云筝进门便见王月娇摆着臭脸坐在床边,好似谁得罪了她一样。 第230章 不仅自恋,还自大 她讨厌王月娇,所以也没给她好脸色,将包袱往床铺上一扔,大剌剌地坐下,双腿叉开,双手叉两腰,十分嚣张。 床铺是面对面的,中间放了张小几案。这就意味着她们要这么面对面度过半个月。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箫云箫自认一路过来没得罪王月娇,她还摆脸色给自己看,分明对她有意见。 想到此处,她满腔的怨怼都化为了愤怒。 王月娇双臂环胸,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剧烈,怒火中烧,隐隐有发作的势头。 “箫云筝,你是不是故意的?”王月娇突然朝她哄,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 箫云筝先是一愣,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惹到她了,随后也以同样的态度朝她吼:“你是不是有病啊!我怎么你了!” 本来和讨厌的人住就烦,又被莫名其妙攻击了,她怎能不发火? 王月娇咽下一口怒气,冷哼:“若不是你让欣婕妤这么安排,我又怎么会和你住一起?” “我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劝,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 “虽然你们箫家现在风光无限,但我王家绝不是趋炎附势之辈!我不喜欢箫剑霆!我就不嫁!” 王月娇骂完一顿,气喘吁吁,神色坚毅。 箫云筝听得一头雾水,逐字逐句分析她的话之后明白了王月娇的意思。 王月娇以为她们住在一起是她要欣婕妤这么安排的,理由竟是她想借此机会劝说她嫁进箫家。 箫云筝被气笑了,一时间竟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王月娇气鼓鼓,见箫云筝不说话,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箫云筝,你少白费心机。” 闻言,箫云筝连说三个好,“王月娇,你不仅自恋,还自大。” 虽然住房安排与她无关,且她对这个结果也不满意,但她并不想与王月娇解释那么多,反正说了她也不信。 王月娇被戳到痛处,立即恼羞成怒,“箫云筝你再说一遍!” 箫云筝朝她做了个鬼脸,随后跑了出去。 等下王月娇一个人,气又气不求,想发火又找不到对象。 ——此时李瑶鸢的房里。 年巧月主动要求帮李瑶鸢收拾床铺,虽然后者推辞,但前者屡战屡败,最后李瑶鸢还是在年巧月的帮助下将行李整理好。 而年巧月自己的东西还放在角落里没动。 李瑶鸢很不好意思,尽管她对年巧月没好感,但年巧月这么热情,她也不好意思冷脸相待。 她笑了笑,道:“年二姑娘,你不用管我了。” 年巧月摇头,“没事,我在家时干的活也不少,现在只是收拾收拾屋子,算不得什么。” 李瑶鸢尴尬地揉着手帕。 年巧月打了热水回来,还给李瑶鸢泡了茶,然后才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李瑶鸢的确是冷得厉害,四肢冰冷僵硬。 山上风大,她穿得虽多,却挡不住寒风刺骨。 她坐在床边捧着茶杯暖手,目光时不时看向对面忙碌的年巧月。 她想起年巧月在马车上和她说的话,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在马车上时,年巧月笑盈盈地问她:“李姑娘,你是不是喜欢箫公子啊?” 她笑得意味深长,炙热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烫出个洞。 李瑶鸢心虚,目光闪躲。 她疑惑年巧月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必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知道,我能帮你嫁给箫公子,让王月娇和箫公子的婚事黄了。” 年巧月自信满满,李瑶鸢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相信了她。 可理智又警告她:不可相信年巧月。 年巧月城府极深,对亲姐姐尚且能下狠手,又怎能信她会真心实意帮自己? 李瑶鸢很快就清醒了。 “年姑娘误会了,我与箫公子只是朋友,况且……箫王两家的婚事是皇上亲自订下,岂能随意更改?”她这么说是想打消年巧月这个念头,可她似乎更来劲了。 年巧月忽略她前一句话,答她的后一句话:“我自有我的办法。” 年巧月不打算瞒李瑶鸢,并且想借此打动她,于是将计划全盘托出。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节,若王月娇的清白毁了,这门亲事都不用箫家提,皇上就会收回成命。” “到时你就有机会了。” 年巧月说得眉飞色舞,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 李瑶鸢脸上罕见地露出鄙夷的神情,不过稍纵即逝,没有让年巧月看到。 这一套年巧月在年宿宿身上用过,如今又想拿来毁了王月娇,手段卑劣又歹毒。 她想都没想拒绝了,不管年巧月怎么劝说她都无动于衷。 正想起这事,年巧月也突然转身问她:“李姑娘,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刚才说的话吗?” 李瑶鸢叹气,看在她刚才帮了自己的份上,她真的不想说重话中伤年巧月。 为了杜绝年巧月的心思,她坚定地摇头说不考虑,随后逃似的离开了禅房。 一出门就碰到气冲冲跑出来的箫云筝。 不用问,定是和王月娇起冲突了。 李瑶鸢安慰她两句,两人一起去寻年宿宿。 年宿宿看到她们并不惊讶,只是两人的脸色都不好倒是让她意外。 她眼观鼻鼻观心,开始担心她们要怎么度过后面的半个月,才第一天就和舍友闹矛盾了,可想而知有多合不来。 “姎姎,你这真好啊,床是我们的两倍大呢!”箫云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进门时才横眉怒目,一看到年宿宿的床那么大张,立马就惊喜地过去摸了摸。 “我都不敢想让我自己一个人睡这么大张床得有多幸福。” 李瑶鸢被她逗笑,揶揄道:“箫府的床不能令箫小姐满意吗?” 箫云筝“嘿嘿”笑了两声,“箫府是箫府,甘林寺是甘林寺嘛,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年宿宿故作愁眉苦脸,,“哎呀,这么大一张床,晚上一个人睡还有点害怕呢……不像李姑娘和箫姑娘,床的大小刚好够躺下一个人,安全感十足。” 她嘟了嘟嘴,模样无辜,这在箫云筝和李瑶瑶看来十分欠揍,两人默契地对这段说视而不见。 第231章 不要再去后山 箫云筝挽着李瑶鸢的手,走向另一边,“芝芝你看,这架子真不错,不仅有二层还是木制的,一看就是上品货。” 她一手拍在架子上,木架立马摇摇晃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 一阵沉默。 响声回荡了好几秒才停下,箫云筝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李瑶鸢掩嘴低笑。 年宿宿怕她真生气,赶紧去哄人。 箫云筝觉得太无聊,提议到寺中逛逛,其他二人一致同意。 甘林寺虽不大,但结构复杂,没走几步她们就忘了来时的路,在一处回廊打转。 “这如何是好?”李瑶鸢担心起来,她看了眼逐渐西沉的夕阳,心情沉重,“我们转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一个人,想问路是行不通了。等天一黑,就更难走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瑶鸢猜测她们是转到哪个角落里了,所以才没见到除她们之外的任何人。 箫云筝满不在乎,“反正还在甘林寺里,定不会有事的。等欣婕妤发现我们不在,自然会派人来寻,不必担心。” 她轻快地吐了口气,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现在我们倒不如想想要玩什么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能就这样回去?” 李瑶鸢仍旧心事重重。 年宿宿相对之下冷静又理智。 “我记得东南方向有一侧偏门似乎没去过,我去看看,你们在这等我。” 不等两人答复,她提裙疾步离开。 一阵风吹来,箫云筝和李瑶鸢皆打了个冷颤。 “嘶……我改主意了,我觉得我们现在最该考虑的是怎么在救兵到来前不被冻死。”箫云筝搓了搓双臂。 出来时走得急,她没披披风,方才走那么几圈身子发热还不觉什么,现在直直站着,立马就感受到冷意了。 同样没穿大氅的李瑶鸢狠狠赞同,“若今夜没人来寻我们,恐怕真会冻死。” 正月的冬夜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突然,年宿宿的声音从拐角那边传来。 “你们快过来!我好像找到回去的路了!” 两人惊喜对视,随后手牵手欢呼雀跃地往那边跑。 然后……她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就是你说的……回去的路?” “回的是盛京吗?”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竹林。 年宿宿有些尴尬,“呃……看到一条走过的路,以为是回去的路……” 她们已经在那条回廊转了三四圈,像进入迷宫一样,突然发现一处没来过的地方,自然惊喜。 惊喜过后是更大的失落。 李瑶鸢调整好了心态,指着竹林下的小屋道:“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有人呢。” 箫云筝连连点头,“有道理。” 心念一动,她又道:“若是真找不到出口,我们就在这小屋子待一晚上吧,也好过在外面吹风。” 两人同意。 “不要抱太大希望。”年宿宿提醒道,“这屋子估计是杂物间。” 这地方这么偏僻,怎么可能有人? 过去看过后发现正如年宿宿所说,这屋子放了许多用于修剪枝节的工具,并非住所。 三人暂且挤进屋子里避风。 天色渐晚,箫云筝的精力耗尽,往门上一靠开始自暴自弃,“算了算了,就待在这吧,我走不动了。” 李瑶鸢同样一脸疲倦,但她心态比箫云筝要好,眼波盈盈,看向年宿宿,“姎姎,怎么办?” “嗯……”年宿宿为难。 正在此时,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三人目光以最快的速度相接,随后默契地往外走。 一个小和尚匆匆从门前走过,神情慌乱,并没有注意到三人。 “喂!”箫云筝出声喝住他。 小和尚吓得几乎整个人跳了起来,身形一顿,僵硬得跟块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箫云筝快步走上前,打量着小和尚。 小和尚嘴唇发白颤抖,神色慌张,不敢看箫云筝。 “你慌什么?我又不吃人。”箫云筝叉起腰,问他:“你不会是做了亏心事,怕被人发现吧?” 小和尚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没有。” 年宿宿觉得不对劲,又问他:“你来这干什么?” 小和尚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李瑶鸢语气温柔,“你别怕,我们在这迷路了,想让你带我们出去。” 小和尚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我……我可以带你们出去,但是,你们能不能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为什么?”箫云筝较真,不打破沙锅问到底不罢休。 听到她们迷路后小和尚突然硬气起来,威胁道:“你们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不带你们出去。” 听起来很吓人,尤其是对于被困了两个时辰的三人来说,再受不了精神上的折磨。 她们答应了小和尚的要求,三人跟在小和尚身后,弯弯绕绕许久,终于回到了禅院的门口。 李瑶鸢向他道谢。 小和尚神色古怪,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们是都是宫里来的娘娘吗?” 三人对视,都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 她们不认识小和尚,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警惕心难免会有。 “不是,我们是随宫里娘娘一起来祈福的。”李瑶鸢笑着回答他。 小和尚脸上闪过惊恐,留下一句“你们别再到后院去”就跑走了。 年宿宿恍然大悟,原来她们刚刚去到的地方是甘林寺的后院,怪不得人影都不见一个。 她们上山时看到那片隐于云中的竹林应该和后院的是同一片。 箫云筝和李瑶鸢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和年宿宿告别后各自回房。 年宿宿回房后坐立不安,直觉告诉她,后山定有秘密,那小和尚一定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提醒她们不要再去后山。 越是说“不要”,她就越感兴趣。 虽说好奇害死猫,但她有系统,所以胆子极大,入夜后她一个人偷偷溜出了门。 小和尚带她们回来时她记下了路线,确保这次不会再迷路,她偷偷摸到了后山去。 殊不知,她一出门,身后就跟了条尾巴,尾随了一路。 第232章 后山的秘密 年巧月起夜,偶然看到年宿宿从禅房出来,鬼鬼祟祟,一看就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心里雀跃,若是能借此机会抓到年宿宿的把柄或发现她的秘密,还怕整不死她吗? 她是怕黑的人,鲜少敢半夜独自出门,除非逼不得已,可一想到能控制、威胁年宿宿,年巧月一颗心止不住狂跳,胆子也大了许多。 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跟着年宿宿拐进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甘林寺看似不大,其中道路弯弯绕绕,很容易迷路,若非有人带着,根本找不到回去的出口。 可年宿宿走得如鱼得水,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早已掌握地形。 年巧月不由得怀疑,年宿宿是不是和甘林寺里面的人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所以她才对甘林寺的路这么熟悉。 若传出年宿宿和甘林寺的和尚勾搭在一起,京中一人一口唾沫就能将她淹死,更别说是佛家信徒,定会要求把她沉江! 想到此处,年巧月心情激动地不能自已,就连恐惧都消散了不少。 年宿宿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再次回到了后山竹林下。 杂物房孤零零地立在冬夜里。竹叶摇曳,擦出一片“沙沙”声。 年宿宿在周围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不对劲,最后目光锁定在阴森的竹林里。 往前几步,一阵阴风吹来,她顿时就退缩了,心里问自已:这竹林真的非去不可吗?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她决定去看一眼,确定没问题,她也能安心。 年宿宿做足心理准备鼓起勇气进了竹林。 进竹林前,年巧月紧跟不舍,进竹林后,年巧月动摇了,想就此作罢,可看了眼来时的路,漆黑一片…… 她咬咬牙跟了进去。 竹林里,月光斑驳,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幸亏这竹子种得不算密,在其中穿梭十分自如。 年宿宿在出口附近转了一圈。 那个小和尚就是从这个方向出去的,她绝对没有看错。可这林子里什么都没有,小和尚为何神色慌张? 年宿宿放慢了脚步,仔细地观察周围。 有好几次,她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一回头又只有黑压压的一片。 她安慰自己:肯定是心里作用,这大半夜的,后山怎么会有人呢? 年宿宿继续往前摸索,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发现了一点线索。 几片竹叶的遮掩下,有一块粉色的手帕。 她捡起来后借着零星月光看了看细节,料子是极好的绸面,上面绣了几朵梅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一看就是哪位小姐的东西。 后山偏僻,一但进来极容易迷路,若非箫云筝带她们乱逛,今天也不会误入此地,更别说是别家安分守己的姑娘,是断不会过来后山的,哪怕误入后山,也不会冒然进入竹林。 这块手帕出现在这里很反常,但年宿宿说不上是哪里反常,所以只能先把手帕收起来。 在附近再找,再没别的发现。 正当年宿宿准备下山回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谁?!”她吓了一跳。 惊吓过后,马上就意识到问题所在——除了她,林子里还有其他人,且是个女子。 但声音尖锐破音,她没听出来是谁。 年宿宿再回头去找时,人已经不在了。 她只好先按下疑惑,回禅房。 回去的路上她分析了一下,怀疑刚才那个人是王月娇或者是年巧月。 因为现在甘林寺中并没有香客,寄住在禅院的女宾更是寥寥无几,只能是她们二人。 至于目的是什么,年宿宿觉得对方单纯是撞到自己出门,偷偷摸摸跟了过来,而并非是主动进林子恰巧与她碰到。 想通这件事后,年宿宿安心了不少,至少年巧月和王月娇在她可控的范围内。 …… 年巧月跑回自己的房间后,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口直突突。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仍旧觉得心惊胆战。 在林子里时她被自己的影子给吓到了,下意识叫出声,也不知道年宿宿认没认出来她的声音,她害怕被发现,慌不择路地跑出了竹林。 在回廊里晕头转向地绕了几圈后,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出口,这是她最高兴的事,否则一定会被年宿宿抓到。 年巧月见李瑶鸢还在睡,蹑手蹑脚地躺回自己床上。 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年宿宿深夜到后山竹林,并非与人私会,更像在寻找着什么。 年巧月翻来覆去,没能想到其中缘由,最后疲惫不堪,沉沉睡去。 翌日。 一大早欣婕妤就带领众人到前殿诵经。 主持跪在最前头,欣婕妤带着秦文渊在他旁边,侧头向他讨教佛家之道。 秦文渊一脸冷漠地看着佛像,一看就知道他并不信这些。 只不过碍于他们是以祈福的名义住进来的,所以这些不得不走这些流程。 几位姑娘跪在后面一排,年宿宿昏昏欲睡。 “姎姎。”左边的李瑶鸢推了推她,别睡,佛祖会怪罪的。” 李瑶鸢到底是传统封建世家的小姐,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忌惮得很,这一点从进甘林寺开始,年宿宿就发现了。 她擦去嘴角的口水,艰难地睁开眼睛,“我不是在睡觉,我在闭目养神,我在打坐,我在默念经文……” 说着说着,上下眼皮打架,人往旁边一栽,差点摔倒,幸亏李瑶鸢拉了她一把,这才没出糗。 李瑶鸢的左边是箫云筝,她比年宿宿好不到哪去。 李瑶鸢左拉一个,右拉一个,根本顾不过来。 “云筝,别睡……” “姎姎,别睡……” 王月娇白了箫云筝一眼,低声嘟囔:“昨天晚上不肯睡,现在在这里睡,一点教养都没有。” 她眼底一片乌青。 闻言,年巧月笑了笑,从禅院过来时就听到王月娇在阴阳怪气箫云筝,说她大半夜不睡,非要亮着灯捣鼓什么鲁班锁,结果害得她也不能睡。 王月娇熬了一夜,之所以现在没有像箫云筝那样困得要一头栽倒,是因为想起昨天晚上的事被气醒了。 第233章 磨墨 欣婕妤和主持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话题,突然转头看着几人,目光一一扫过,落到王月娇身上。 王月娇莫名其妙紧张起来,有一种夫子抽查课业,但她没完成且完全不知道课业内容是什么的感觉。 欣婕妤看穿她的心思,先是安抚了她的情绪:“王姑娘不必害怕,本宫只是想问你个简单的问题。” 在王月娇松了口气时,她道:“王姑娘对于佛经中所说:‘心若有禅,处处皆禅,心若有佛,时时见佛。禅由心生,佛在心中。坐亦禅,行亦禅,禅意人生,般若自在’有何见解?” 王月娇彻底懵了,刚才那口气还是松得太早了。 箫云筝幸灾乐祸。 “娘娘……” 王月娇支支吾吾的,憋了半天,给出个“我不知道”的答案。 欣婕妤并没有生气,反而安慰她,佛经难懂,或许只有与佛有缘之人才能参透其中之意。 主持似笑非笑,回头看王月娇时眼神从李瑶鸢身上掠过。 李瑶鸢没有注意到,她正低着头发呆。 经过欣婕妤这次突击检查,年宿宿和箫云筝睡意全无,开始专心诵,但目光空洞、呆滞和提线木偶没什么区别。 李瑶鸢目光游移,看到年宿宿的鞋上沾了不少泥巴,不禁疑惑。 “姎姎,你鞋子怎么这么脏?” 闻言,年宿宿往后看了眼,屁股下压着双腿,裙边盖住半边鞋底,露在外边的半边鞋有一大半是泥土。 她慌乱地将裙子往下扯了扯,将鞋全盖住。 “哦……这个可能是昨天不小心弄脏的。”她不敢说实情,好在李瑶鸢并没有多问,只是提醒她记得回去后把鞋清理干净。 年宿宿笑着点头,实际手心都出汗了。 竹林里的泥又湿又软,她走得急,所以鞋子有好几次陷进了泥里,回去时走得也急,所以根本没意识到鞋脏了这件事,以至于被李瑶鸢看到。 不过幸好是李瑶鸢,如是是欣婕妤或五皇子,他们肯定不会相信自己刚才那个敷衍的借口,再派人一查,她就暴露了。 年宿宿整理好自已的裙子,灵光一闪,想到个能查出昨晚在林子里的人是谁的办法——她的鞋既然沾上了泥土,那个人也一定会沾到,并且她当时逃跑着离开,回去后不一定会记得清洗鞋子。 这么想着,她往后仰了仰,目光从李瑶鸢的鞋上开始,一路往上。 李瑶鸢的鞋子完全被挡住,根本看不到,但她能确定不是她。 到箫云筝,她的鞋子干干净净,就是有些发灰,一看就是穿得久了,洗得褪色。 再往上是王月娇。王月娇屁股完全压在腿上,脚背下压,鞋底外翻,裙子没有挡住鞋子,能清楚看到是双干净的鞋。 最后到年巧月。 年宿宿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但目光触及那双沾了黄泥巴的鞋子时还是忍不住蹙眉。 昨天晚上跟踪她的人正是年巧月。 年巧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年巧月这时正好侧目,视线与她撞上,两人眼中同步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默契地移开目光。 年宿宿并不担心,因为她昨天晚上除了捡到一块手帕之外什么也没干,若是年巧月要用这点编排,她大可说是自己掉的,来找回去。 紧绷着的一根神精松懈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 反而处境尚在暗处的年巧月心虚得不行,明明年宿宿才是那个做亏心事的人,她为什么要慌张? 这么一想,年巧月的腰挺直了几分。 诵经会结束后大家各自回房,等早膳时间到就可以到素心堂用饭了。 年宿宿捶着又酸又痛的背往外走,才往外走了两步就被人叫住,“年姑娘,留步。” 这稚气未脱的小奶音,除了秦文渊还能是谁。 年宿宿站定,李瑶鸢和箫云筝留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两人牵着手欢欢喜喜地往禅院方向去。 秦文渊走到年宿宿面前,未做停留,从她身边经过时撇了她一眼,“跟我来。” 她“哦”了一声,跟在他身后。 秦文渊还未完全发育,身高只到她的胸口处,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毛绒绒的发顶,两条腿捣腾得不快不慢,颇有贵族的风范,活像一个行头的小土豆子。 仗着秦文渊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大肆地扬起嘴角。 秦文渊带着她一路往前,与禅房的方向是一致的,就在年宿宿以后他要放自己回去时,他转身拐进了另一条小道。 再往前走十来步,入目便是一个极具风雅的小书房。 秦文渊推门而入,年宿宿立在阶下没动。秦文,往里头走了两步,发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他倒退几步,问:“怎么了?进来啊。” 年宿宿挑眉,惊讶地问:“这是你的书房吗?” 秦文渊点头。 她暗暗感叹:不愧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李瑶鸢和箫云筝住的房间都是拥挤的双人间,床小得刚好能躺一个人,住宿条件极其不好。 反观秦文渊,不仅住豪华单间,甚至有个专门的书房。 年宿宿恨,恨为什么她不是公主。 她咂舌,进了书房。 说是书房,但也是临时布置的,房内只有一个书架和一张书案。 架子上放了不少书籍,书案是用普通的木头做的,能看出来是甘林寺的东西。 年宿宿心里平衡多了。 欣婕妤应该是怕秦文渊来甘林寺住会耽误功课,所以让人专门辟了间屋子来给他当书房,提供算不得良好的学习环境。 秦文渊走到书案后,撩袍坐下,朝她挑了挑眉,“你过来,帮我磨墨。” 说话的语气和秦君郁简直如出一辙。 年宿宿叹气,这两兄弟也真是的…… 她无奈地走过去,拿起墨条开始磨墨。 秦文渊练字,并不与她说话,也没说让她停下来,她只能不停地磨墨。 年宿宿无聊至极,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停在秦文渊写的字上,顿时震惊,这字一眼看过去和秦君郁的完全没区别,细看的话就能看出来差别了。 秦文渊完全是个缩小版的秦君郁。 第234章 丢了块手帕 秦文渊笔尖一顿,手腕往旁边移开,以防墨汁滴下将纸弄脏。 他转头看她,“怎么了?” 他对自己的字还是有自信的,虽然和大哥比还有些距离,可放眼盛京,别说同龄人,就算是年长者也没有几个能比他好的。 年宿宿这样盯着他写的字,一脸震惊,定是被征服了。 秦文渊做好了被夸的准备,结果她问:“你的字是不是太子殿下教的?” 年宿宿真诚地眨了眨眼睛,求知欲极强。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秦文渊虽有点失望,但心中仍旧喜滋滋,连年宿宿都能看出来他的字与大哥的像,这从侧面说明了他是成功的。 “不错,我的字是皇兄教的。” 狼亳沾了沾墨水,他边写边道:“我五岁开始学写字,第一个老师就是皇兄。皇兄一笔一划地教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写得像他那样好。可写了六年,还是不得精髓。” 说罢,小脸皱成一团,很是苦恼。 年宿宿咂舌,秦文渊被手把手教着写,练了六年也才初具规模,那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练了几个月的字岂不是个笑话? 怪不得那天她写信时秦君郁会笑。往事不堪回首…… 知道其中含义后,感觉更羞耻了。 “继续啊。”秦文渊一会没看,她就停手了,只很出声提醒。 “哦……”她继续转动手腕。 两人沉默下来,书房内只有墨条和砚台磨擦发出的“沙沙”声。 年宿宿在心中哀嚎:什么时候才能停下啊! 她的手腕都要断了。 两个时辰后…… 秦文渊坐得仍旧端正,笔杆握得极稳,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疲倦,倒是站在旁边磨墨的年宿宿,站都站不住了。 她倚着书案,将一半的力压到上面,剩下一半硬撑。 手腕又酸又累,情绪由无奈,到烦躁,再到恼火。 她怀疑秦文渊是故意整自己的,明明欣婕妤带来的宫人不少,他大可叫他们来帮忙磨墨,他没有,而是叫她来,一磨就是两个时辰。 可年宿宿不明白,她也没得罪过这个小屁孩啊,怎么会被他记恨上呢。 心里上演了一出大戏,表情越发凝重。 在她崩溃的边缘,秦文渊终于停手了。 年宿宿如蒙大赦。 “这就受不了了?”秦文渊睨了她一眼。 她撇嘴,“要不你来试试磨两个时辰?看你受不受得了?” 秦文渊冷哼,“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他搁下笔,将手边那一沓写满字的宣纸卷起来,“我刚开始练字的时候,皇兄就让我边磨墨边看他练字,一站就是半天,远不止两个时辰。” 年宿宿有些意外,原以为秦君郁对自己亲近的人会温柔些,没想到还是雷霆霹雳手段。 他五岁时就受了这些苦,年宿宿不意思再抱怨。 她埋着头,没再说话。 秦文渊又道:“皇兄练字一般都两个时辰起步,你这就受不了了怎么能行?” 年宿宿:?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看出她的疑惑,他无奈摇头,“皇兄练字的时候需要有人在旁帮忙磨墨,但他不喜欢旁人接近。” 年宿宿:?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咽了咽口水,“你的意思是我以后要给太子殿下磨墨吗?” 秦文渊一怔,感觉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以防万一。你现在先适应一下,若是以后皇兄要你帮忙,你也不至于丢人。” 年宿宿尾音拉长,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 暗自腹诽:这小屁孩,分明是故意折磨自己,却要拿秦君郁当挡箭牌。 幸好秦文渊没再为难,让她帮忙收拾好书案后便放她走了。 年宿宿离开后并未回禅房,而是朝着后山的方向走。 大家都知道诵经一结束秦文渊就把她叫走了,就算迟点回去也不会有人怀疑什么,正巧可以借这个机会再上竹林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白天的竹林没有那么阴森,反而为甘林寺添了几分雅致。 她还未靠近,就见昨天那个小和尚从杂物房出来,一抬头,就看到她了。 两人面面相觑。 年宿宿尬在原地。 昨天答应了人家不会再到后山来,结果今天就被抓个正着。 小和尚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hi?”她扯了扯嘴角朝他打招呼。 小和尚双手合十走近她,“这位女施主,为何不信守诺言?” 年宿宿:“呃……” 心念一动,有了另一个计划。 既然她自己到竹林找,什么都没发现,倒不如套一下这个小和尚的话,总比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得好。 她叹息,“昨天晚上回去后发现有一块手帕不见了,我把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没有找到,所以想着来这儿看看。” 她信誓旦旦保证:“我真的只是来看一下手帕有没有落在这,不会乱走的。” 小和尚将信将疑,“那手帕对你很重要吗?” 年宿宿哽了一秒钟,随后肯定地点点头,“嗯,很重要,非常重要。” 她嘤嘤地哭起来,“找不到的话我也不想活了。” 小和尚只好答应帮她一起找。 年宿宿时不时地与他说几句,知道他的法号是“妙觉”。 妙觉是个孤儿,在襁褓里被主持捡回来,在甘林寺里长大,从来没离开过甘林寺,主持对他来说是父亲般的存在。 他的工作是看好后山的竹林,时不时去修剪一下竹枝,仅此而已。 怪不得接连两天碰到他……年宿宿还以为是她倒霉,没想到这块儿是人家的地盘。 两人埋头转了一圈,年宿宿是装模作样,可妙觉是认真地在帮她找手帕。 “抱歉,没有找到。”妙觉十分愧疚。 年宿宿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事。” 她目光往竹林里一指,“可能落在里面了呢,我们进去找找吧?如何?” 妙觉的反应和她猜想的一样,立马紧张起来。 “不行!”妙觉一口回拒,“你……你不能进去。” 年宿宿反问:“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竹林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所以你不敢让我进去?” 妙觉矢口否认:“没有!” 第235章 来看你 他越是这样,越显得在欲盖弥彰。 年宿宿一改方才温和的面容,脸色阴沉严肃,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妙觉惊出一身冷汗,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她逼上前。 “女施主,请自重。”妙觉又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合十,垂眉敛目,不敢看她。 他心跳得厉害,面红耳赤。虽说出家人该五根清静,断绝七情六欲,他亦是从小在甘林寺长大,受了佛祖庇护,经文熏陶的,可面对年宿宿这样天仙般的美人,他很难没有感觉。 这种感觉,止步于心乱,尚且达不到心动和情动的地步。 妙觉对自己的信仰是很坚定的。 “抱歉。”年宿宿往后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不想冒犯一个和尚,但不代表她会因此放弃探索真相。 她正要继续问,妙觉一溜烟跑了。 年宿宿没办法,只能先回禅院。纵然有秦文渊当借口,也不能待太久,否则会露陷。 …… 后面几天,都过得平静,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每天除了早辰到前殿诵经,三餐到素心堂用膳,其余皆是自由活动时间。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身心愉悦,尤其是诵经,对平心静气,修养身心很有作用。 这日,年宿宿从素心堂出来,准去随意逛逛消消食,却见李瑶鸢神色凝重往偏殿走。 她唤了一声,李瑶鸢没停下脚步,也没看她,似乎是没听见。 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年宿宿直觉她有心事。 年宿宿几步跑上前,“芝芝,你去哪呢?” 李瑶鸢吓了一跳,回头时嘴唇都是发白的,她缓过神来看着年宿宿,眼神可怜巴巴,让人心疼。 “我要去偏殿。” 年宿宿疑惑:“去偏殿干什么?” 偏殿是专门存放经书的地方,和前殿有一小段距离,与禅房方向相反,平时除了甘林寺的弟子和主持外,她们几乎不会到那边去。 李瑶鸢耸耸肩,“今天早辰诵完经时,主持让我用完晚膳到偏殿去帮他抄写经书。” 年宿宿本就拧着的眉头听完她的话拧得更紧了。 抄写经书分明是和尚的工作,再怎说也轮不到李瑶鸢这个香客来做。 况且她们是跟着欣婕妤过来的,主持怎会冒着得罪人的风险让李瑶鸢干活呢。 “不说了,我得过去了。”李瑶鸢满面愁容。 年宿宿觉得李瑶鸢并非是那种不想帮忙的人,但她的表情看上去的确不太情愿。 她有些不放心。 “我陪你去。”年宿宿二话不说,挽上李瑶鸢的胳膊,迈开步子往前走。 李瑶鸢纹丝不动。 她将年宿宿拉回来,扯出一抹苦笑,“不用啦,你快回去吧。” “你不是最讨厌练字了吗?抄经书我怕你当着佛祖的面睡过去,这可是大不敬。”李瑶鸢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 年宿宿一想,觉得有道理,但她心中总觉不好,犹豫片刻也没决定好。 李瑶鸢见时辰不早,与主持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只好拍拍她的手背后慰道:“只是抄经书,又不是干苦力,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年宿宿撇嘴,“那好吧。” 她突然机灵一笑,压低声音说:“你要实在坚持不住,就说自己手腕受了伤,不能长时间握笔,主持不会为难你的。” “知道啦。”李瑶鸢点点头。 她知道李瑶鸢想让自己放心才答应得这么痛快,因为李瑶鸢不会撒话,更不会对一个和尚撒谎。 在李瑶鸢看来,出家人都是圣洁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六根清净,心中只有佛祖,念的“诗”是佛经,说的话是劝解人的大道理,她喜欢和这样干净的人打交道。 但年宿宿觉得,这是一种职业滤镜,不可取。 李瑶鸢离开了,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年宿宿怔怔看着,随后回了禅房。 在院子里,她看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秦君郁。 秦君郁站在她门前廊下,着白袍,身姿挺拔如一棵雪松。 听见身后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眉眼带笑。 “回来了?” 年宿宿怔在原地,“殿下,你……你怎么来了?” 他往前,走至她面前三步的距离停下,轻笑道:“你猜。”尾音上挑,颇有几分调戏的意味。 年宿宿几乎不用多想就猜到了,她自信满满回答:“来看五皇子的吧。” 秦君郁承认,点头,表情却大有深意。 明明事实如此,她心中亦是这么想的,可听到他的答案,心里竟有些失落,甚至恼火。 这股火来得莫名其妙,语气也变了,“那殿下应该到隔壁,五皇子的住所不在这里。”她认真指路。 说完后准备回房,却被秦君郁挡住去路。 他的眼神温柔似水,让人忍不住沉沦进去,说:“不止是来看小五,也是来看你。” 年宿宿的脸烫得不行,几度张嘴,又不知说些什么。 不满地小声嘟囔:“不是说来看五皇子的吗……” 听着像是埋怨,实则不难听出其中夹杂着几分喜悦。 见她害羞,秦君郁很高兴,请求道:“年姑娘陪本王走走,如何?” 她“嗯”了一声,秦君郁先一步出了院子,她跟在他身后,原本是一前一后,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成并肩同行了。 “在甘林寺住得还习惯吗?这里比不得盛京,锦衣玉食。”“说及此,他揶揄道:“年姑娘不会第五天就想回去了吧?” 年宿宿哼哼两声,“殿下少小瞧人。这里的物质环境虽然没有盛京好,但自然环境是真的好,我还是很喜欢这里的。” 三面环山,竹林环绕,晨起到最顶层的观景台上往下瞧,如同住在天上宫阙,至身云端,空气清新,吸上一口整个人都舒畅了。 年宿宿说喜欢住这是真的,毕竟在盛京里她一出门就是四方天地,如井底之蛙,压抑得很。 秦君郁不置可否,“你倒是会享受生活。” “必须的。”年宿宿洋洋得意。 别的可能不会,但“享受”这种事她手拿把掐。 “和几位姑娘住一起可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秦君郁意有所指。 第236章 主持是个老变态 王月娇、年巧月和她的矛盾秦君郁是知道的,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年宿宿低头看脚尖,心不在焉的,“没有,她们暂时不敢惹我,但难保后面几天不会害我。” 秦君郁问的是人际关系,她心里想的却是要不要把后山的古怪告诉他。 他一向聪明,说不定会给点有用的建议,再不济,让她有人可倾诉也是好的。 想着想着,她就说出来了。 “前几天我在后山里遇到个奇怪的和尚,他不让我们到后山去,阻止我进竹林,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秦君郁听得脸色凝重,“那他可有发火或是威胁你不要再靠近那里?” “甘林寺有什么秘密倒是次要的,我担心你发现了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们会伤害你。”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年宿宿细想了一下,最后摇头。 妙觉对她没有恶意,之所以警告她不可进竹林也是为了她好。 正如秦君郁所说,妙觉担心她发现些不得了的东西,现在正在阻止这个事情的发生。 “此事还没有定论,你若真想弄清楚,可以暗中调查,千万记得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一有不对劲我立马停手。” 打不过,她还跑不过吗?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话题突然落到阿隼身上。 她随口提了一嘴,“怎么那么久没见过你的跟屁虫了。” 秦君郁却沉默了很久,心绪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他……” “受了点伤,正在休养。” 他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从阿隼受重伤到现在,几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什么名贵的药材都用上了,请遍名医来诊治,都说查不出问题,伤口恢复得很好,至于为什么醒不过来,他们说不出原因。 有几个大夫让他做好病人这辈子都醒不过来的准备,他把人赶走了。 现在青玉几乎取代了阿隼的位置。 该是阿隼做的工作,全都落到了青玉身上。东宫里的人,从一开始对青玉警惕防备,到现在默认他的话就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一切都改变得那么水到渠成。 仿佛他们都认为阿隼醒不过来了,青玉是专门来接他的班的。 秦君郁曾想过让青玉回到郦清苑去,可他身边又不能没人跟着,只能让青玉暂时留在东宫。 他加派人手去照顾阿隼,试图暗示东宫的人他没有放弃阿隼,其他人也不准这么想。 一个月时间,他也有些灰心,以顺其自然的心态对待,可现在年宿宿突然提起,他心里格外难过,却不能跟她说实话。 年宿宿看着前面的路,所以并未发现他脸色不对。 两人逛到了偏殿附近。 只见一个俏丽的身影匆匆从里面跑出来。 年宿宿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李瑶鸢。 “芝芝!”她拔高声音朝李瑶鸢喊。 李瑶鸢停下脚步,没有转身。 这样子一看就知道不对劲,他们快步往前走去。 年宿宿走到跟前,发现李瑶鸢眼眶红红的。 李瑶鸢抬头,看见秦君郁在她身后,先是一愣,随后垂眸,都这个时候了都不忘行礼。 “太子殿下。” 年宿宿一把扶住她的胳膊,急急忙忙地问:“别管这些了,你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在里面抄经书吗?” 秦君郁表情淡定,并无不满。 李瑶鸢摇头,不肯说。 她现在的样子就和在菊香园里被王月娇欺负了一样。 年宿宿语气强硬了不少,逼着她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李瑶鸢还是摇头,一双眼湿漉漉的。 秦君郁帮忙劝她:“李姑娘,若你真受了委屈,大可放心说,本王会替你做主的。” “就是,你别不好意思,太子殿下明察秋毫,大公无私,不会坐视不管的。”年宿宿连忙接上他的话。 犹豫一番后,李瑶鸢带两人到了偏僻的一处角落,确保四下无人才说出实情。 “我方才在偏殿里帮主持抄写经书,他说我有几处抄得不对,直接……直接上手抓住我的手,要……要教我改正。”她越说声音越小,脸也红透了。 “我起初以为他是不小心的,后来好几次都是这样,我明明小心翼翼地抄写,确认没错了的,可他还是动手动脚……” “我太害怕了,就跑了出来。” 李瑶鸢心里委屈得不行。 这种事,她跟年宿宿说倒没什么,主要是还有个秦君郁在,她不好意思。 年宿宿五官扭曲,大喝一声:“什么?!” 主持竟是个老变态?! 秦君郁表情凝重,结合年宿宿刚才与他说的话,心中隐约有个猜想,只是不敢确定。 “这可是佛寺啊!他一个出家人,怎么敢的!”年宿宿怒不可遏,立马就要冲进偏殿去找主持对峙。 李瑶鸢连忙拉住她,几近哀求地道:“姎姎!不要!” 年宿宿不解,“为什么?” 她小声说:“万一主持真的只是想帮忙呢?我这样误会他是不是不太好?” 李瑶鸢始终都不敢相信出家人会存有这种龌龊的心思,她更侧重于是自己想多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年宿宿恨铁不成钢,她气主持是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儿,但更气李瑶鸢会用这个角度看待这件事。 这和女生受到侵害,总有人觉得是受害者穿着太暴露了有什么区别? 年宿宿一腔怒火无地放肆。 秦君郁还算冷静,“李姑娘,你的感觉应该没有错。”他肯定了李瑶鸢,让她没那么大心理负担,让她知道他和年宿宿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随即对两人同时道:“主持有问题,但我们没有实证,不能将他就地正法,若冒然去拿人只怕会打草惊蛇让他谨慎起来,到时更难查来线索了。 为计之计只能先委屈李姑娘,等他自己露出马脚,届时本王会将他绳之以法,不让李姑娘白受委屈。” 李瑶鸢感动,泫然欲泣,“多谢太子殿下。” 年宿宿冷静过后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冲了,的确不能打草惊蛇。 第237章 面相不好 秦君郁朝偏殿睨了一眼,“这段时间本王会抽空过来,你们若有新发现或需求都可与本王说。只是有一点,你们别单独和主持待在一处,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若主持真的心怀不轨,此处是甘林寺,他的地盘,她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两人同步点点头。 秦君郁此番是掩人耳目过来的,因为还有公务在身,不得不在天黑前下山,连夜赶回盛京。 将秦君郁送走后,年宿宿与李瑶鸢回禅房。 李瑶鸢仍旧心事重重,面色凝重。 任谁遇上了这种事都会害怕无助,更别说是李瑶鸢这种在女德女训、儒家道义的教条上长大的女子,被一个和尚猥亵对她们来说极其耻辱,尽管她们什么也没有。 年宿宿想通这点后,便不觉得气愤了,唯余心疼。 “姎姎,此事要告诉云筝吗。”李瑶鸢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年宿宿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先别跟她说。云筝脾气火爆,一但知道你被欺负,她定会当场冲出去找主持算帐,这样反而会坏事。 而且她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难保不会被旁人看出来什么,打草惊蛇的事绝不能发生。” 听完后李瑶鸢觉得颇有道理,“还是你想得周到。” 她之所以犹豫要不要说,是怕事后箫云筝知道她们瞒着她,会觉得难过,不把她当自己人。 这点或许年宿宿没有想到,但经过一顿分析后,觉得瞒着箫云筝是最好的,李瑶鸢便也不提了。 回到禅院后她们各自回了禅房。 年宿宿刚准备进门,正巧碰到箫云筝从旁边的房间里出来,一脸愤愤。 看见年宿宿,她双眼放光,似乎看到了救命稻草。 愤怒的情绪立马转变成委屈。 “姎姎~”箫云筝声音又绵又软拉得极长,几步就凑上前挽住了年宿宿的胳膊,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你去哪里了,你不在,芝芝也不在,我一个人无聊死了,在房间里对着王月娇那张臭脸,感觉这辈子就这样了。”她生无可恋地诉着苦。 提起王月娇,她不免恼火,“我不想和王月娇住了!她一睡我就得睡,她一醒我就得跟着醒,一点自由都没有!什么人呐!” 年宿宿忍俊不禁,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箫云筝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走着走着话题不知道又转到哪去了。 …… 有了昨天的事,年宿宿今日诵经时格外注意主持。 主持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和尚,一脸奸佞之相,完全没有出家人的样子。 甘林寺里的和尚们大多有“佛像”,比如妙觉,他虽是十七八岁,但一脸“慈悲为怀”的模样。 这倒不是年宿宿先入为主觉得他人坏,连带着攻击他的长相,而是到甘林寺的第一天她就觉得主持的面相不好了,只是当时念头一闪而过,并未觉得异常。 如今想来,第一眼就讨厌的人,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人。 “姎姎,你怎么一直盯着主持看。”李瑶鸢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提醒。 这么明显,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年宿宿收回目光,同样压低声音告诉她:“经过这一早上的观察,我发现他时不时会往你这边看,虽然只是轻轻扫过,但目的明显得让人恶心。” 李瑶鸢蹙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 年宿宿没再提,拍拍她的手背让她安心。 诵经结束后,主持再次叫住李瑶鸢。 这次有年宿宿在旁边,主持没敢有过分举动,只是请求她帮忙到偏殿抄经书,还当众夸她字写得好,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有些知道李瑶鸢昨天帮忙抄了经书的,听了这句话并不觉得奇怪,有些不知道的就一头雾水。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李瑶鸢身上。 李瑶鸢如芒在背,紧紧攥着年宿宿的胳膊,表情为难。 主持哑然失笑,“李施主若是不愿意就算了,老衲让别的弟子帮忙抄写。” 这话无疑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给佛祖抄写经书的机会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主持亲自邀请,李瑶鸢非但不领情,还搞得像别人为难她似的。 就连欣婕妤也觉得李瑶鸢这么做不对。 李瑶鸢委屈,“我不是这个意思……” 主持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却又稍纵即逝。 正在这时,年宿宿一把将李瑶鸢拉到身后,硬气道:“抱歉主持,她前几天扭到了手,不方便握笔,抄经书这么神圣的事,有的是人想做,劳烦主持重新找人帮忙吧。” 主持脸色一变,他没想到有个这么难对付的,无奈只能先放过她一马,反正后面有的是机会 “既如此,那……” 主持正要改变主意,王月娇却冲了出来,“李瑶鸢,你别不识好歹,话你抄经书是看得起你。当着佛祖的面你怎么敢拒绝?” 李瑶鸢垂下眸,掩下恐惧之色。 年宿宿寸步不让,“既然王姑娘这么愤愤不平,那就由你来抄吧,如何?” 她盈盈一笑,“还是说……王姑娘的字太丑了,拿不出手,不敢抄。” “你胡说!我的字可是全盛京书法最好的名师大家教的,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哦,那你就代替李姑娘去吧,同样是积公德,谁都一样,主持肯定会同意的。” 一句话就把主持的路堵死了,他想不同意都不行,否则就是故意针对王月娇。 王月娇急得双颊通红,担心主持真的让她去代替李瑶鸢,她可不想干那么枯燥的事。 况且……她的字的确算不得好看,给佛祖抄经书……只怕玷污了佛祖的双眼。 她一急起来,就连说话都不利索:“我……我什么时候说要抄经书了,主持让李瑶鸢去抄经书,又不是让我去抄,你乱做什么主?” 箫云筝听不下去了,冷哼一声,“别人拒绝就是不知好歹,对佛祖不敬,你拒绝就理所应当是吧?” 王月娇被怼得哑口无言。 年巧月扮起了乖乖女的形象,靠近欣婕妤,低声问:“娘娘,您说该怎么办呢?” 欣婕妤脸色阴沉盯着李瑶鸢。 第238章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欣婕妤信佛亦敬佛,李瑶鸢的行为在她看来,无疑是对佛祖大大的不敬,自然不满。 年巧月看出来这一点,企图通过欣婕妤制裁李瑶鸢,从而让年宿宿也不好过。 王月娇是蠢的,竟敢和年宿宿正面硬杠,定没有好下场。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添油加醋道:“娘娘,我和李姑娘吃住都在一起,可从没听她说过手腕扭伤的事,这分明是借口,是对佛祖的不敬呢。” 欣婕妤斜睨年巧月一眼,鄙夷不已。 她一个在后宫活了十几年的人,什么手段计谋没见识过? 年巧月这招借刀杀人,太过低端,目的性太强只会让人厌恶。 她虽反感,却不得不承认年巧月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 就算年巧月不开口,她也不会容忍李瑶鸢这种行为。 欣婕妤上前劝住争执的四人,先是同主持道了歉,然后才温柔地问李瑶鸢:“李姑娘,手腕的伤严重吗?需不需要请太医来检查一下?” 李瑶鸢心里发虚,什么手腕伤到,都是年宿宿随口扯的罢了,若让太医检查,立马就露馅。 她只得摇摇头,“娘娘,我没事,不需要请太医。” 欣婕妤笑得依旧温和,眼神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既然没事,不如去帮主持抄写佛经,这也算是一件善事,积德累功的。” 这是吃定了要她过去。 李瑶鸢:“好。” 她妥协了。 可年宿宿不妥协,她直接提出要和李瑶鸢一起抄经书,为皇上积福积德。 谁也不敢有意见,主持面不改色地带两人离开。 她们跟在主持身后,李瑶鸢感动地看着年宿宿,后者点点头,前者笑了笑。 尽管什么也没说,却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一路走至偏殿。 偏殿除了一张九尺长的大书案以往,几乎都是书架,各个架子存放的书都不同,有《金刚经》、《观无量寿观》……汉文版、注解版、梵文版,应有尽有,看似真的是一个用以抄写经书的小宫殿。 主持朝两人看了眼,道:“两位施主,请随意。” 说完他便走了。 年宿宿一头雾水。 书案两边摆着蒲团,有的位置上放着抄写了一半的经文,有的则是整齐码放着几本经本。 年宿宿第一反应就是图书馆占座的。 李瑶鸢有经验,拉着她到最边上的空位坐下,“等着,我去拿经书来。” 她走进了书架堆里,过了一会后抱着几册书过来,将两本递给年宿宿,“今天先抄这两本吧。” 年宿宿翻开看了几眼,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密密麻麻一个字也没看懂,看封面只知道是是梵文版的《金刚经》。 李瑶鸢坐到她身边,先动手抄写起来,“主持说要抄梵文的,你就忍一下吧。” 年宿宿生无可恋,垂头丧气,最后还是拿起了笑。 牛是她吹的,为皇上积德积福,那就不能马虎,否则被王月娇知道,她又要遭殃了。 李瑶鸢忙活了一会儿,发现身边的人真有用心在抄写,欣慰地笑了。 直天晚膳时分,两人才得以离开。 年宿宿腰酸背痛,叫苦连天,发誓明天若主持再让李瑶鸢去抄写经书,谁说什么都不好使,她坚决不屈服。 在回禅院的路上,李瑶鸢突然一本正经地道:“姎姎,真的多谢你。若不是有你在,我恐怕……” 年宿宿笑了笑,“我们这间还要讲谢谢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李瑶鸢两眼泪汪汪,“姎姎……” “哎!打住!不准哭啊!”年宿宿连忙出声打破这煽情的氛围,她嘟囔道:“我最不会哄人了。” 李瑶鸢破涕为笑,“好,我不哭,我高兴。” 走至禅院门口,透过月洞门,里头赫然立着个人,正看着她们。 两人走进去,李瑶鸢朝他颔首示意,然后对年宿宿低声道:“我先回去。” 她点点头。 院中只剩二人。 年宿宿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的,正准备开口说一说今天的情况,就听到他问:“用过晚膳了吗?” 她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呆呆地点头,“嗯,用过了。” 答完后,不等他问,她就自觉说:“今天主持叫芝芝去帮忙,我陪着她去了,主持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后面再没露过面,显然是因为有我在,所以才这么反常。”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他心里有鬼。”年宿宿肯定道。 “没事就好。” 秦君郁放下心来,抬头看了眼阴阴沉沉的天空,提议趁着天还没黑到后山去看看情况。 年宿宿同意,多一个人陪她,她心里踏实,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两人朝着西边一路进发,一刻钟后抵达后竹林。 幸运的是并没有碰到妙觉,年宿宿来的路上就在盘算着要如何向妙觉解释秦君郁的存在,担忧了一路,结果他根本不在。 不在总比在好。 在进去前,年宿宿抬头抬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隐约有下雨的趋势。 她眉心紧攥,正想着改天再去,秦君郁已经先一步进了竹林,没办法,她只好跟过去。 一进到竹林里面,有了竹叶的遮挡,周围更昏暗了,和晚上的区别就在于现在还能勉强看清路。 “哎呦!”年宿宿突然被横在地上的竹节绊倒,往前扑去。 正当她以为要摔个狗吃屎时,却扑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雪松香气扑面而来,这味道总是让人心安。 秦君郁双手架住她的胳膊,稳稳将她扶住,“年姑娘,还好吗?” 年宿宿缓了片刻后站直,与他拉开距离,结结巴巴道:“还……还好。” 昏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一团影子突然压了过来,他靠近她。 年宿宿紧张到屏住呼吸,指尖却碰到一块柔软的布料,那布料往她手边塞了塞,没有找准位置,碰到的是手背。 他说:“拉着我吧,别再摔了。” 年宿宿低低“哦”了一声,反手攥住他的袖子。 秦君郁走在前头,她跟在后面,两人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第239章 竹林深处 虽然周遭的环境昏暗,且两人这样的姿势让年宿宿心跳加速,心乱如麻,但她也没忘记要四处观察。 这片竹林比她想象的要大许多,秦君郁带着她一路向前走了这么久却一直走不到头,远远看过去前方似乎是个无底洞。 前两次过来,一次是深夜,她不敢太深入探寻,便在入口附近那块转了转,一次是被妙觉拦下根本不得入内。 这次有秦君郁带着她,她莫名其妙多了股安全感,全身心地信任他。 秦君郁每往前走十几步就会罢头看她,确保她跟上且没有不对劲,有好几次他们的目光相接,年宿宿紧张地立马将视线挪开,最后她干脆不看他了,眼睛往周围看去。 明明他们走了那么久,却感觉周围环境没有变化,仿佛还在入口处,这让年宿宿隐约有些不安。 她抬头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只知道很快会下雨。 再往里面走他们很可能会迷路。 “殿下。”年宿宿忍不住出声提醒:“快下雨了,这里的土质特殊,一但遇水会变得湿滑难行,若雨天在林子里穿梭,极有可能受伤。” 话中意思不言而喻。 秦君郁停下来,转身看她,随后朝周围扫了一圈,有些不甘心就此放弃。 他们难得没有碰上她口中说的那个小和尚,而且畅通无阻走了这么走,下次说不定没有这样的好条件。 他轻叹了口气,问:“年姑娘想回去吗?” 年宿宿无奈耸肩,“我倒是不想走,可这马上下雨了,天色渐晚,我们分辩不了方向,到时候在林子里迷路就完蛋了。” 一月的寒冷天气,冷冷的冰雨拍在脸上,顺着脖颈一路滑进里衣服将贴身衣服浸湿到又冰又寒,穿一身湿哒哒的衣服在林子里打转,还要忍受饥寒交迫,没有被冻死她就先心态爆炸想一了百了了。 秦君郁点点头,“既如此,我们就先回去吧。” 年宿宿松了口气,“好。殿下若觉得不甘,我们可以等哪天天气好了再来一次。” 她的情绪得到了安抚,也不忘去哄秦君郁。 两人准备调头离开。 年宿宿眼睛一瞥,在右前方的方向,透过层层竹节,隐约看到一间小木屋驻立在那里。 “殿下!”年宿宿激动起来,猛地拽了两下他的袖子,另一只手朝那边指去,难掩语气中的雀跃,“殿下你看,那是不是有间小木屋?” 她不敢确定,怕是自己转太久出现幻觉了。 秦君郁定睛一瞧,的确是有间小屋子在竹林后。 两人对视一眼,对方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们默契地加快脚步往木屋的方向走。 出了竹林,发现屋子并不是林子的尽头。 木屋被包围在林子中间,周围辟出了一大片空地。 这间小木屋和入口处的杂物房不一样,这个要更大些,且一看就是住人的。 靠近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 这屋子看上去有些年头,木门闭着,里头也不知有些什么。 她仍牵着他的袖子,秦君郁转头反握住她的手腕,轻压了压,“我先去看看。” 她点点头,松开手。 秦君郁上前去,试着推门,结果还真推开了,“吱呀”一声,露出一条缝来。 他谨慎地将门全推开,一个闪身进了屋内。 年宿宿看着他的身影没入黑暗中,心中忐忑不安,外头天色阴沉,屋子里的情况更看不到了。 过了一会儿,秦君郁终于出来了,他站在门口朝她招手,“过来吧年姑娘,里面没人。” 年宿宿这才快步走过去。 进了屋子,一股霉味包裹着全身,她拿手在鼻下扇了扇,顺势过去将屋里唯一一扇窗给支开,外头的光亮洒进来,勉强将屋内情况照了个大概。 屋子里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床边是一张木桌,桌上有用完了柴油的油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连一张能坐人的凳子都没有。 年宿宿觉得奇怪,这屋子破旧到像许久都没人来了,可桌上和窗柩都没有积灰。若说有人在这里住,床上并无被褥,一样生活用品都,怎么能住人? 她转了一圈,在床尾的墙角处发现了些东西,但窗外的光照不到此处,看得不真切。 “殿下,你有火折子吗?”她回头问。 秦君郁“嗯”了一声,衣料磨擦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他吹了两口气,昏暗中立马燃起了光亮。 火苗摇摇晃晃,感觉随时会熄灭。 秦君郁掌心护着它,朝年宿宿走去,顺着她的视线,他将火折子凑过去,发现角落里堆着的竟是几条女子的肚兜! 视觉冲击太大,他的手颤了颤,火光晃了晃。 年宿宿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怎么会……” 那几条肚兜已经沾满了泥土和灰尘,像是被人遗弃在这里的。 一个佛寺的后山,惊现女子的贴身衣物,让人浮想联翩。 他们暂且按下疑惑,往其他地方找了找,最后在木桌下方寻到一捆粗麻绳,绳上有几处淡淡的血迹,绳子已经起毛,推测使用次数不少。 竹林、木屋、绳子、肚兜…… 这几个词放在一起,越想越觉得心惊。 年宿宿捂着胸口,感受自己极快的心跳,她蹙眉道:“竹林是妙觉在看守,这些东西不会是……”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一阵恶寒。 昨天她竟然和妙觉单独待在一起那么久企图套他的话,当时他看自己是不是跟他小丑一样可笑? 或许妙觉发现自己的事情已经被她查觉会想杀人灭口……又是一阵后怕。 “不。”秦君郁道:“这间屋子应该是主持的。” 年宿宿目光一滞,茅塞顿开。 主持对李瑶鸢动手动脚绝不是误会,他就是故意的,想试探李瑶鸢的底线,一但发现她有反抗或逃跑的可能,就会被带到这来。 或者说,这儿根本就是主持实施犯罪的地点! 这样想来,角落的肚兜就不难解释了,李瑶鸢不是第一个受到骚扰的女子,在她前面,已经有多个姑娘遭受了侵害。 第240章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 年宿宿悲痛地闭了闭眼,来回吐纳好几次。 秦君郁轻拍她后背,“事已至此,已经发生的我们改变不了,但未发生的还可以阻止。” 她点点头,道理都明白,可真到面对这些事的时候很难不痛心。 天空乍响一声惊雷,如破阵的鼓声,重重击穿整片黑暗。 年宿宿吓一跳,下意识寻求庇护,她往身边的秦君郁靠过去,秦君郁却同样下意识顺手将她揽到了怀里。 “别怕。”他温柔地安抚她。 年宿宿清咳两声,忙从他怀里离开,若非天色昏暗,秦君郁一定会看到她绯红的脸。 她其实不怕打雷,怕的是突然发出的动静,她是个易受惊的人。 “殿下,我们快走吧,若是下雨就得困在这了。”年宿宿忧心忡忡。 让她在这屋子里待一晚,比杀了她还难受,没有防寒功能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心里膈应,尤其是那张床。 想到主持那张猥琐的脸,她几乎要吐出来。 秦君郁面不改色拉起她的手往外走,“拉紧我,别再摔了。”是他给出的理由。 年宿宿没有拒绝,任由他牵着自己。 掌心的温度逐渐上升,变得烫手,如同握了番汤婆子。 外面风很大,加快天气不好,寒风凛冽,刮在脸上像小刀划过。 两人才往外走了一刻钟不到,就下起了小雨,慢慢的,雨势渐大…… 来时就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们想再出去,就算是跑的也得花上半个时辰,雨天山林路滑难行,极其容易摔倒,最好的办法是先找地方避雨。 两人只得原路返回木屋,虽然是跑回来的,但衣服还是淋湿了一点。 秦君郁关好门,把窗也阖上,屋内一片黑暗,窗外闪电拉惊雷,时不时将黑暗撕开一道口子,又快速地合上。 秦君郁把火折子立在桌上,充当油灯使用。 没有地方坐,他们只能站着,本就冰凉的四肢更是雪上加霜。 年宿宿的鬓发湿哒哒贴着额头,她无暇顾及,双掌快速磨擦产热,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火折子照亮范围有限,秦君郁让她待在亮处,自己在黑暗里忙活,一窸窸窣窣的动静。 自己休息让他干活,年宿宿过意不去,往前凑了几步她问:“殿下,需要帮忙吗?” 秦君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起身,他拿起火折子将地上照亮,“来,坐吧。” 年宿宿往地上一看,竟然铺了几层稻草。 他们刚才在屋子里找线索时的确在墙角看下一堆稻草,光时觉得无关紧要,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她苦笑着摇头,提裙坐下。 稻草铺片范围不大不小,她往边边挪了挪,拍拍旁边的空位仰头对他笑,“殿下也坐吧。” 都这种时候了就别讲什么礼节,舒服才是要紧的,至少年宿宿是这么想。 秦君郁踌躇了一会儿,最后坐了下去。 两人挨得很近,唯一的光源就是他手中的火折子。 年宿宿突然有个冲动的想法,她半开玩笑地道:“要不一把火把这烧了好了,免得主持以后要祸害人。” 秦君郁没有反驳说这是治标不治本,而是认真给建议:“那得等雨停了,还要拿几桶油来浇上,免得烧不干净。”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成功把年宿宿逗笑了。 嬉笑过后,他们不得不考虑面前的难题。 “殿下,怎么办啊?难道我们要一起在这待到雨停才能离开吗?”年宿宿抱着膝盖,呆滞地盯着窗户看。 外面雨声很大,风也吹得窗扇、门扇吱吱响,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的。 秦君郁:“只能如此了。我们现在出去很可能会迷路,若把衣服全淋湿了还找不到出去的路,那就难办了。” 他们只淋湿了一点都觉得比刚才冷了许多,更别说出去淋雨,到时候有没有命走出去都是个问题。 年宿宿放弃了冒雨回去的想法。 “啊嚏——” “啊嚏——” 她揉了揉鼻子,总觉得难受。 “怎么了?不舒服吗?”秦君郁担心不已,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 年宿宿心跳加速,不敢呼吸。 他的掌心是凉的,敷在额头上很舒服,可他马上撤了回去,松了口气,“幸好没发烧。” 这种情况下发烧那是真完了。 年宿宿声音翁翁地道:“殿下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就算是残废了我也会用双手扒地跟上殿下的节奏。” “说什么傻话呢。”秦君郁哑然失笑,抬头弹了下她的额头。 窗外电闪雷鸣,屋内温馨浪漫。 可随着夜幕降临,气温越发的低,火折子的火焰越来越弱,直至完全熄灭,眼前所能看到的最后画面就是一缕青烟。 “啊……连最后一点光源都没有了。”年宿宿既惋惜又无奈,“看来我们得在黑暗里待一夜了。” 秦君郁不置可否。 “啊嚏——”他也打了个喷嚏。 年宿宿心想:坏了,若秦君郁倒下,她要怎么把他弄出去?他人高马大,而她弱小无助。 她往他那边靠了靠,问:“殿下,你冷吗?” 秦君郁本来想说不冷,可查觉到她的举动,话到嘴边改了口:“冷。” 他吸了吸鼻子。 年宿宿二话不说,抱住他的胳膊,“那我们靠近些,这样暖和。”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秦君郁整个人都僵硬了,一动不敢动。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已是不合规矩,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可他对她的主动靠近是很受用的,甚至想要更多。 两种想法在争执,一边是理智,一边是感性,最后还是感性占据了上风。 “你冷吗?”他反问,声音沙哑。 年宿宿点点头,“冷。” 刚才淋了雨,现在静坐下来,风一吹,体温立马就下降了。 话音刚落,秦君郁将她整个都揽到臂弯里,按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要是困了可以靠着我睡会儿。” 他是侧着脸说话的,气息在她头顶喷洒下来。 身体内气血上涌,突然就觉得不冷了,脸更是烫得可怕。 这个姿势太暧昧了。 第241章 怎么又是她 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他轻笑道:“怎么了?是你先挽着我的,现在反而不好意思了?” 黑暗中,眼睛看不见,其他感观便放大许多,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和浅浅的呼吸声。 年宿宿被他说得恼了,作势要撒开手往旁边挪,却被他紧紧禁铜住,紧了紧臂弯将她套得更牢。 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危险的语气在她耳边低语:“别想逃。” 她咽了咽口水,不敢再乱动,他再用力自己这副娇弱的身子骨怕要被夹碎了。 她的心思似乎他都一清二楚。 在她放松下来,接受现状时,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拔开贴在额边的湿发,轻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年宿宿听着他的声音,闭上眼睛,不一会儿眼皮便沉重起来,慢慢的睡了过去…… 夜半,雨依旧没有停,秦君郁探年宿宿的额头,发现有些烧,心中愈发沉重。 他只能将她裹得更紧。 天亮时,雨停了。 檐角不停地往下滴水,在门前积了个小水坑,滴下一滴便发出一声“嘀嗒”,格外清脆响亮。 雨后的竹林空气清新,枝叶嫩绿,加上云雾缭绕,美得如同仙境一般。 秦君却没有心情欣赏这般美景。 他背着年宿宿,在竹林里探索,寻找来时的路。 下了雨,地面早被洗刷一新,哪里还有一点被人踩踏过的蛛丝马迹?身后的路倒是留下了深一脚浅一脚的鞋印。 他只能凭记忆和直觉往前走。 泥路又湿又滑,他身上还背了个人,一不小心就会滑倒,一路走来都要抓着竹节借力。 尽管小心翼翼,一个不留神还是滑倒了。 本是向后倒的,因为怕压伤年宿宿,他硬是在落地的一瞬间往右一拽,两人侧倒在泥地里,身上沾了不少泥水。 年宿宿烧得迷迷糊糊,摔下来一声也没吭。 秦君郁咬牙背上她继续往前走。 “年姑娘,别睡…… “年姑娘,醒醒……” “年姑娘……” 他不停地与她说话,却始终没能得到回答。 在竹林里转了三刻钟后,他终于找到了出口,外面就是杂物房。 “年姑娘,我们出来了,你再坚持一下。” 他忍不住加快脚步。 因为发烧没有急时治疗而被烧成傻子的例子秦君郁听过不少,年宿宿烧了一夜,天亮时迷迷糊糊地说着糊话,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很难不想到那个最坏的结果。 如今,越是尽快救治,恢复正常的机率就越大,他怕就差那么一点…… 最后几步秦君郁几乎是跑着出去的。 刚出竹林,迎面撞上来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神情严肃,眼神却闪躲惊慌,双臂张开挡住秦君郁的去路,“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从竹林里出来!” 秦君郁猜到了眼前的小和尚就是年宿宿口中的妙觉,但年宿宿正垂着脑靠在他后背,妙觉并未看清她的脸。 他皱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往后瞥了眼,厉声道:“她发烧了,给我准备一间干净的房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这使唤人的语气让妙觉很不满。 他打量着秦君郁,一脸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秦君郁懒得与他废话,若年宿宿有事,整个甘林寺都烧了都不足以解恨,何况一个小和尚。 他冷脸威胁道:“如果你不想死,就按照我说的做。” 妙觉没动,板着脸看他,大有不惧生死的英雄气魄。 秦君郁冷笑,“你还算尽职尽责。” 不过下一秒,他就用极阴冷的语气道:“你若不想整个甘林寺都因你而死,就照我说的做。” 妙觉眉心一拧,果真动摇了。 眼前这个人虽狼狈万状,却仍能看出气宇轩昂之态,看就并非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加上寺中近日有娘娘小住,他不由得将两件事联想起来…… 若这男子亦是皇家人,得罪了他,岂非整个甘林寺都要遭殃? 妙觉顿时冷汗直流,他不敢冒这个险。 见妙觉不再逼问,算他还识相,秦君郁语气放平不少,“带路。” 妙觉不服,却不得不做,只能板着脸以示不满和无声的抗议。 这个时辰几乎全寺人都在前殿诵经,妙觉脚步匆匆走在前面,一点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似乎在表达自己强硬的态度。 秦君郁本来还担心光明正大走大道会被人看到,没想到一路过来竟一个人都没看到。 他们畅通无阻地进了西院。 妙觉立在一间禅房门前,没好气地道:“这儿本来是供寺中弟子住的,但几年前有一批师兄去云游,至今未归,这儿便空了出来,平时鲜少有人过来。” 秦君郁并非完全信任他,而是让他先去开门,确认里面没人才背着年宿宿进去,将她放到床上。 妙觉看到平躺在床上,露出脸的年宿宿时,惊掉了下巴。 “她……她……”妙觉连连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年宿宿,发出疑问:怎么会是她?” 心中却是有些恼火:怎么又是她? 妙觉对年宿宿没什么好感,因为她总是想破坏他世界的平衡,企图发掘一些让许多人遭殃的秘密。 可这并不是她的错,相反,她是个赤诚且勇敢的人,妙觉是敬佩她的。 矛盾之下,导致妙觉对年宿宿的态度也有两种。 在年宿宿试图探索竹林的秘密时,他是极其生气且厌恶她的,但她现在病秧秧地躺在床上,妙觉于心不忍。 秦君郁忽略他那五味杂陈的眼神,用命令的口吻道:“去烧盆热水来,还要两身干净的衣服,和一床新的被褥。” 妙觉再次皱起眉,暗自腹诽:他这人使唤人这么顺口的吗?颐指气使,好像谁生来就该是当奴才伺候着他一样。 想起在后山时听到的话,心中的一点不满立马消声匿迹。 他正要离开,破天荒的,这人竟自报家门。 秦君郁抬头挺胸,面不改色道:“本王是当朝太子。你也知道甘林寺住了位宫里的娘娘,本王此番前来是替父皇探望她,期间发生了一些意外,所以狼狈至此。” 第242章 有本事偷男人,没本事开门 尽管身上的袍子泥泞,却瑕不掩瑜,仍能看出来他通身矜贵的气派。 妙觉下意识相信了他的话,腿一软险些跪下来,仿佛他这样气宇轩昂的人就该是身居高位,万人敬仰。 “太……太子殿下?”妙觉紧张到结巴。 他长这么大,接触过的人中身份最尊贵也就是县令,这回宫里来了位娘娘他也只听说从未亲眼见到。 如今,琉璃的太子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和他说话! 妙觉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自己方才的态度那样不敬,太子殿下不会真的要了自己的小命吧? 思虑及此,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秦君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顶着妙觉惶恐不安的目光,他满意地点点头,“所以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妙觉点头如捣蒜。 心中就算疑惑是什么意外竟让太子殿下背着一位姑娘从后山里出来也不敢问了。 床上那位姑娘,身份也是不简单的。 两位大人物,他都得罪过…… 妙觉心惊胆战,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眼就望到头了。 至于后山的秘密…… 妙觉想通了,若太子殿下已经知晓,那他再怎么费心遮掩都是没用的,倒不如顺其自然。 若太子殿下不知晓,他冒然开口不是自暴了吗? 既然哪条路都行不通,干脆待在原地,尽人事听天命吧。 妙觉离去。 年宿宿躺在床上,仍旧不醒人事,脏兮兮的衣服将床铺被褥也弄得不堪入目。 秦君郁按了按眉心,低头看到自己的袍子同样皱巴巴沾满泥浆,他几乎处在崩溃边缘了。 但年宿宿难受地嘤咛一声,将他的情绪抚平了。 秦君郁出门,往禅房方向走。 这个时辰,她们应该诵完经,甚至用完早膳了,客人在房中休息,甘林寺的弟子们仍在各自劳作。 秦君郁掩人耳目,偷偷溜到了禅房的后院处。 他不清楚这几间房住的都是谁,只能一个一个找。 第一个房间,里面伟来欣婕妤的声音,她正在安排人手去找年宿宿。 年宿宿未去参与诵经,房中又没人,欣婕妤难免会担心。 他只听了两句便换下一家。 附耳在窗边,他隐约听到李瑶鸢的声音传出来。 只是房里除了李瑶鸢,似乎还有别人——年巧月。 他对声音十分敏感,一听就知道是年巧月。 两人正在闲聊,没什么重点,也正因如此,秦君郁才无奈,她们还不知道要聊到什么时候。 今天李瑶鸢还会出门吗? 年巧月什么时候离开? 等了一会儿,秦君郁改变主意去找箫云筝了。 结果到她房外一听,她正和王月娇吵得不可开交,两人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秦君郁头更疼了。 两个人,一个都喊不出来。 他又等了一会儿,见房里那两位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只好先回了西院。 毕竟年宿宿还发着高烧,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秦君郁回到西院时,妙觉已经在房中了,他背对着门口,正在烤火。 身后“吱呀”一声,他下意识起立,手足无措地看着秦君郁。 “太子殿下,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他怯生生地说道。 秦君郁扫了眼他身后烧得正旺的炭盆,惊讶他竟细心至此,连自己都忘记这事了,他却不声不响地准备好。 看来年宿宿觉得他对人并无恶意不是没有理由的。 “多谢。”秦君郁从他身边走过,到床边去查看年宿宿的情况。 妙觉一怔,没想到堂堂太子竟会向他道谢,而且语气完全不像刚才那般高高在上。 秦君郁在妙觉心中的形象立马变好了不少。 “太子殿下,我去熬些袪寒退热药来。” 妙觉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秦君郁再回头看时,只看到桌上放着两套干净的衣裳,样式虽普通,但在佛寺里找的衣服,不是僧袍就已经很好了。凳子上还放着一床新被褥。 秦君郁先是给自己换了干净的衣裳,接下来到年宿宿时他立马手足无措起来。 李瑶鸢和箫云筝都没能喊过来,又不能让她穿着又湿又脏的裙子睡一天…… 他纠结着要不要动手给她换…… 衣裳拿到了手上,人走到了床边,却还是下不了手。 秦君郁沉沉叹了口气。 房内安静得可怕,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只是脱去脏的外袍……只是形势所迫……只是动动手的事…… 这么安慰着自己,他真上手解开了她的腰带。 迈出了第一步,后面越发得心应手,他先是褪去了她脏兮兮的外袍,又勉强给她套上件新的,再将干净的被褥给她盖上,就算完工。 就是这么几个动作,秦君郁硬是急出了一身汗来。 他斜睨了眼床边的火盆,将责任都推卸给它。 秦君郁用温热的毛巾给年宿宿敷额头,来来回回几十次,直到水都凉透了才停下。 他探了探额头,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只是她还不醒,让他很担心……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秦君郁眉心聚成小山峰,对突如其来的打扰很是不满。 妙觉不是说此处鲜少有人过来吗?难不成是骗他的? “有本事偷男人,怎么没本事出来啊!”尖酸刻薄的语气回荡在整个西院,由远及近。 他听出来了,是王月娇的声音,明显针对年宿宿而来,也不知道收到了谁的通风报信,竟敢这样大吵大闹。 王月娇驻足门外,用力拍了拍门,“开门呐年宿宿!你有本事你出来!看我不坐实你的罪名!” “再不开门我可要破门而入了。” 秦君郁不耐烦。 妙觉的声音响起,“姑娘,您不能进去!” 他将王月娇拉开,生怕她闯进去。 王月娇就是个不讲理的,任你怎么说对错,她认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她说要打开门,就一定要开。推拉了好几次,都没有打开门。 妙觉仍不死心地劝,“姑娘,您真不能进去,里头住着位大人物呢。” 一听到大人物,王月娇更来劲了,拔高声音又骂:“年宿宿!你个不要脸的婊子!来一个你勾引一个!到了寺庙竟也收不起你一身狐媚子味!” 第243章 你帮我换的衣服吗 后面的话越骂越难听,连妙觉一男子听了都觉得太过分,怎么会有女子拿这样中伤人的词语来骂另一个女子呢? 如被骂的人是真如她所说那么过分,倒是能接受,可年宿宿根本不是那样的人,她这么做是在造谣。 妙觉忍不住上前拦人,“施主,这里是休息的地方,请不要大声喧哗!” 王月娇一把推开他,尽管妙觉的胳膊只是虚挡在她前面,她却大骂:“你什么身份!也敢碰本小姐!活腻了是吧!” 她气得牙痒痒,扬手要打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 见到门后的人时,王月娇嚣张的气势瞬间偃旗息鼓,她缩了缩脖子将手收回来。 妙觉看向秦君郁,下意识往他那边靠,表明自己的立场。 “殿……殿下……您怎么在这?”王月娇抖如筛糠,抬头对上他那双阴翳的双眸,她又吓得垂眼,心中犯嘀咕,这个阎王爷怎么会在这? 年巧月分明告诉她,年宿宿与人在此私会,让她来抓奸,怎么与事实不符? 难不成年巧月骗了她! 想到这个可能,王月娇气得怒目圆睁,却因前面立着尊大佛不敢发作,火焰才燃起便掐灭了。 “怎么了?本王来不得?”秦君郁沉着脸问,声音如泰山压顶,压在王月娇的头上。 妙觉暗暗吐了口气,幸好自己没有激怒这位太子爷。 王月娇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殿下恕罪!” 秦君郁冷笑,“本王方才听到你说年姑娘偷男人?可有证据?” 王月娇脸一红,这种话算不得好话,她私下骂骂也就算了,怎的被秦君郁听了去,这让她如何自处? 万一秦君郁传到二皇子耳中,她的形象岂不是全毁了? 她揉着手帕,思量着要如何狡辩。 “殿下,这件事是年二姑娘告诉我的。我想着……佛门净地,怎能容忍这种事发生,便过来一探究竟。” 她大气不敢出。 “所以是没有证据?” 秦君郁冰冷的声音如一盆凉水从她头顶浇下。 王月娇腿一软,差点跪下。 话说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答:“没有。” “没有证据就来拿人,官府办案都没有这样的道理,王姑娘是得了谁的令,又是替谁办的事? 本王今日倒是要瞧瞧,哪个胆大包天的要重立琉璃律法。” 如此大的罪名扣下,王月娇直接跪下了,她连磕了三个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妙觉看得一愣一愣的,原来这就是太子的震慑力吗? 自己怎么拦都没用,反而被骂人狗血淋头,太子一出现,就吓得她肝胆俱裂,跪地求饶。 妙觉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大大的震撼。 秦君郁深深吐纳了一回,不耐道:“既是佛门净地,不宜见血光,便罚你到佛祖面前跪五个时辰,忏悔,思过。” “谢殿下。” 被罚了,还要谢谢他的不杀之恩。 王月娇提着裙踉跄起身,离开前仍不死心地朝半开半掩的房门看去,秦君郁一个侧身,挡住门缝,她什么都没看到。 妙觉看了眼盛气凌人的秦君郁,吓得再不敢直视他,说话都变结巴了,“太……太子……殿下,药……药熬好了。” 秦君郁斜睨他一眼,转身回房。 “端过来。” 妙觉大喘气,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忙不迭拿药去。 秦君郁将门阖上,转身见年宿宿已经醒了,只是病态感很重,无精打采的。 她睁着眼,眼皮沉重,动了动嘴唇,良久才发出声音:“水……” 正巧妙觉端了药过来,秦君郁便喂她喝了药。 妙觉不敢在房里多待,抱上弄脏的被子离开了。 喝了药后,年宿宿精神不少,但仍是有气无力。 她瞥到地上堆在一起的外袍,觉得有些眼熟,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俨然不是她昨天穿的那套。 瞳孔一缩,她看向秦君郁,他穿的也不是自己的衣服。 得知她在看什么,秦君郁心虚,不敢看她。 “殿下……是你帮我换的衣服吗?”她红着脸问。 秦君郁哽着嗓子“嗯”了一声,随后又解释:“衣服脏了,我只帮你换了外袍……其他……什么也没看到。” 明明是事实,可他说出来却像是欲盖弥彰。 年宿宿听完后脸红得能滴血,欲言又止。 “嗯……” 两人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喝了药便犯困,她正想再睡会,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王月娇竟有空过来? “殿下,现在是什么时辰?”她双手撑床,想坐起来,却浑身乏力,又摔了回去。 秦君郁在床沿边坐下,按住她的被角,“安心休息吧,欣婕妤那边,我会帮你解释的。” 年宿宿没再起身,缓缓躺平。 可心里忍不住想:他要怎么向欣婕妤解释?总不能说是她不小心进了后山,不小心遇到太子殿下,不小心生了病,再不小心被太子殿下带了回来吧? 秦君郁似乎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嘱咐她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年宿宿实在困乏,没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已经夕阳西下。 残阳昏黄,洒进房内看着暖融融的。 年宿宿动了动手指头,力气恢复了不少,不再是早上柔弱无骨的模样。 清醒过来后她想到了秦君郁,他还在吗? “姎姎,你醒啦!”一道雀跃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李瑶鸢臂上挂着她的外袍,笑颜如花朝床边走来。 “姎姎,你可算醒了。”她举了举臂上的衣裳,道:“你的脏衣服我都给你洗干净了,等你缓过来我们就能回禅院了。” 说罢,李瑶鸢环视房内一圈,不满地嘟囔道:“这儿许久没人住,又是灰又是尘的,多待会恐怕要染上咳疾,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她这么说,年宿宿还真咳了几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说来也是有缘,年宿宿两次发烧,李瑶鸢都在照顾她,并且两次都对她的住宿环境很不满。 菊香园太湿冷,甘林寺尘烟太大…… 第244章 知道错了 年宿宿喘直气,抬头时一张苍白的小脸已被憋得通红,嘴唇却依旧发白。 李瑶鸢将衣裳放下,替她掖了掖被角,温柔地问:“要再睡会儿吗?” 她摇头,作势要起身,李瑶鸢连忙扶了一把,拿软枕垫在她背后,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盖过胸口,随即坐到了床沿边。 年宿宿隔着窗扇往外瞧,昏黄的夕阳光并不刺眼,非但没有临近黑夜的孤寂感,反而让人心安。 她估摸着现在是晚膳时间,王月娇来闹事时才刚过早膳,自己一觉竟睡了那么久。 低头看了眼身上不合身的衣服,她问道:“殿下呢?” 李瑶鸢既然知道她在这,并且见她醒来没有问原因,那么一定是秦君郁把她叫过来的,并且很可能与她透露过一些昨天的情况。 所以她才敢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 李瑶鸢并无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告诉她秦君郁下山了,临走前让她好好照顾她。 年宿宿说不上失落还是高兴。 失落他竟没等自己醒了再走,高兴他心思细腻,考虑周全,竟让李瑶鸢来陪她。 看出她情绪低落,李瑶鸢又补充道:“在我来之前,一直是殿下守着你的,他本意是等你醒了将你送回禅房再走,但东宫那边来人了,有急事要他回去,他只得将你托付给我。” 年宿宿了然,却又不禁疑惑:“芝芝,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秦君郁究竟和李瑶鸢说了多少,她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定没有全说。 李瑶鸢虽是明白人,却非事事都能想得周全,她如此信任自己,一句话不问,秦君郁叫她,她便来了,别的都不在意,只在乎她的病能不能好得快些,担心她住在这会对身体不好。 若她问,她一定会说。 李瑶鸢笑着摇头,“你与殿下的事可以不告诉我,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就是。 若你需要个倾诉对象,我也愿意听。倘若你不想说,我不强迫你。” 年宿宿瞬间红了眼,她张开张臂,委屈巴巴地瘪嘴,李瑶鸢立马会意,凑上前环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 “芝芝,你真好,我这辈子最值得的,就是交了你这个朋友。” “傻丫头。”李瑶鸢忍俊不禁,虽是在反驳她的话,却不难听出欢喜之意,“你这辈子值得的事还有很多,能和你成为朋友是我最值得庆幸的。” 她把头埋在李瑶鸢颈窝里,突然就想,如果箫剑霆没有被皇帝指婚就好了,李瑶鸢值得被爱,她该得到幸福的。 李瑶鸢不知她心中所想,只当她的眼泪是病中脆弱的表现。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年宿宿便提出要回禅院。 李瑶鸢回禅房拿了大氅,将她里里外外裹上,这才放心带她出门。 从年宿宿醒来到离开,她都没再见到妙觉,不知是忙别的事去了,还是得了谁的令,不准过来打扰她。 李瑶鸢边牵着她走,边忍不住唠叨:“你身子虚,容易感染风寒、热病,该注意些才是,怎么一回两回都是如此?” “病了难受的还是自己,还让关心你的人看了忧心,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上回菊香园是我守着你,这回还是我照顾你,再有下次,我可撒手不管了,由你喊热喊冷,喊渴喊饿,我都不理会!” 说罢,还真生起气来,故意掐了把年宿宿的虎口,力道并不大。 年宿宿笑出声,挽住她的胳膊适时服软撒娇,“哎呀,知道错了好姐姐,别再骂了。” 李瑶鸢皱鼻子哼哼两声,算是原谅她。 年宿宿笑得灿烂,手脚冰凉,心中却是暖的。 回到禅院,两人说说笑笑,没注意到院子里有个人。 还是李瑶鸢先注意到,笑容缓缓收敛,推了把年宿宿提醒她往那边看。 年宿宿还以为又有谁要来挑事,没想到侧目看到秦文渊板着小脸站在树下。 “五皇子?”她不禁疑惑。 李瑶鸢自知和自己没关系,却又放心不下年宿宿。 她知道前几日五皇子曾唤年宿宿去磨墨,一磨就是两个时辰,说无心的她不信,说是刻意针对……她又想不出一个理由来。 五皇子才十一岁,与年宿宿接触不算多,他何苦要为难一个并不熟悉且没有过节的姑娘。 若说他们二人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矛盾,那更不能让他们单独在一块了。 两人一同走过去,行过礼后李瑶鸢将年宿宿拉到身后,语气略显强硬,“五皇子,年姑娘生病了,正发着热,若过病气过给您就不好了,有什么事可否等她病好了再谈?” 秦文渊淡漠地扫她一眼,眉心轻蹙,“李姑娘,我有事要与年姑娘说,你且退下吧。” 李瑶鸢虽有心护着年宿宿,却又是恪守成规的,秦文渊是皇子,他的话,她断没有不听的,一时间踌躇不已。 年宿宿不想她为难,再说秦文渊不过一个小屁孩,大不了再磨两个时辰墨。 她将人拉了回来,“芝芝,别担心,我与五皇子说几句话,你先回房吧。” 秦文渊面不改色,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 李瑶鸢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最后,她道:“既如此,希望五皇子体谅一下年姑娘尚在病中,体弱不宜吹风,不要聊太久了。” 秦文渊难得好耐心地点了点头。 李瑶鸢回了自己的房间。 “咳咳咳……”年宿宿咳了两声,弱柳扶风,面色如纸。 “五皇子,要到我房中坐坐吗?” 她实在不想在院中吹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站都站不稳,她怕再受寒又烧起来,给李瑶鸢添麻烦。 秦文渊忖度片刻,没有拒绝。 两人进房中说话。 秦文渊小小一团跪坐在蒲团上,年宿宿沏了茶让他喝,自己扭头烧炭去。 他环视一周,表情还算好看,直到看到床上被子一团堆在那,枕头横七竖八地躺着时,小脸皱成了一团。 再往梳妆台上看,金钗首饰、胭脂水粉凌乱地堆在桌子上,毫无干净、整洁可言,哪里像一个姑娘家? 第245章 不准你做我皇嫂 秦文渊回头看了眼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生火的年宿宿,那炭不知道是受潮了还是她不得技巧,一直燃不起来,她只好将脑袋凑过去吹气,烟气席卷而上,她被呛得连连后退。 他按着眉心闭了闭眼,轻叹气,早该知道这位年姑娘非寻常女子的。 好不容易将炭点燃,年宿宿唯一一丝精气都被耗光了。 一屁股坐在秦文渊对面,她只想尽快把这尊大佛送走,自己好睡觉。 “五皇子殿下,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不确定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年宿宿也不想装了,反正秦文渊要给她不痛快,她才没那么好笑脸。 秦立渊看着她,半晌后才问道:“你昨夜与皇兄在一起吗?” 年宿宿一怔,下意识回答:“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该问别问。” 秦文渊脸色古怪,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她后知后觉,这说的好像她和秦君郁昨夜玩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可秦文渊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秦君郁找欣婕妤帮自己脱罪时这小子也在? 至如此,也没什么好瞒的。 她大大方方道:“是啊,我昨夜与太子殿下在一起。” 秦文渊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你……你……!” 连着“你”了好几声,他一拍桌子,激得茶水四溅,“成何体统!不合规矩!” 年宿宿掏了掏耳朵,也不知道这小古板随了谁,要说他师从年丞运倒有几分可信,两人都跟块朽木似的。 一言不合就“成何体统”。 秦文渊气得脸涨红,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只能怒目圆睁。 年宿宿好奇地反问:“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替你皇兄抱不平啊?我还没说自己吃亏了呢,你急什么……”最后两句越问声音越小。 秦文渊耳根子一红,这是小孩子能听的吗? 他才十一岁啊! “总之,你与皇兄尚未成亲,不该有逾矩的行为,否则到时候被朝中那些老古董知道,又要参皇兄一笔。”他气焰渐息,试图与她解释。 可年宿宿却听不懂他的意思,反而奇怪,什么叫尚未成亲?应该说没有婚约,孤男寡女才对吧? 她懒得纠结几字之差,只当秦文渊这个当屁孩不会表达。 原本她想解释一下,让他别误会的,可是又听见他说:“我要给你扣分!” 小拳往桌上一砸,又是一记重击。 “什么扣分?”年宿宿来兴致了,好奇地盯着他看,大有他不说出个所以然,休想走出这间房的意思。 秦文渊是个拧巴的性子,有话不能好好说,心事也不能直接表达。 他鼓着腮帮子,闷声道:“没什么。” 年宿宿不依不挠,“快告诉我,否则……” “否则什么?”秦文渊不信她能威胁到自己。 “否则我就告诉太子殿下,说五皇子明知我生病,还为难我……”她吸了吸鼻子,目光闪烁。 秦文渊:好吧,真让她威胁到了。 他把脸别到一边,不情不愿地说出实情:“我要对你进行考查,若是不合格的话,就不准你做我的皇嫂。” 他傲娇地斜睨她一眼,高冷道:“所以你若还想嫁给皇兄,就好好表现,做得好了我就给你加分。” 秦文渊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年宿宿又觉生气,又觉好笑。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嫁给秦君郁了?八字都没一撇的事,秦文渊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她茅塞顿开,总算明白为什么秦文渊要让她到甘林寺来,为什么这段时间的行为奇奇怪怪的。 感情是要考检她适不适合当太子妃? 年宿宿再看他一本正经鼓着小脸,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秦文渊脸色铁青。 年宿宿心念一动,决定不解释了,正好借此机会气一气秦文渊,好报当日磨墨之仇! 她清了清咳子,柔柔道:“就算不合格那又怎么样?殿下喜欢我,自然不会被外人影响。” “外人”秦文渊恨得牙痒痒。 “你胡说!在皇兄心里,我排第一!”秦文渊怒目圆睁,小拳握得直颤抖。 “真的吗?”年宿宿表情贱兮兮的,她戳了戳下巴,无辜道:“可是昨天殿下就只看了你一眼,剩余时间都跟我待在一起呢。 也不知道专门来看五皇子还是专门来看我的。” 年宿宿得意地笑着。 秦文渊气急败坏,“你……不要脸!” 他能骂出来最狠的话,也就这三个字了。 年宿宿摇头晃脑,“是,我不要脸,那又怎么样?太子殿下就是喜欢我呢。” 秦文渊被气得说不出来话,干脆甩袖子走人。 他破防的样子太可爱,连年宿宿这个始作俑者都于心不忍。 她咂舌,摇头一笑,“看来改天碰到秦君郁后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 翌日,年宿宿还真碰到秦君郁了。 他在她门外不知站了多久,身上罩了层薄雾,寒气逼人。 年宿宿拉开门,只见他负手而立,看着院中那棵榕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殿下。”她轻唤了一声。 秦君郁立马回过神,快步朝她走来,扶她进屋。 “风大,不要在外头说话。” 他自然而然地进了她的房间。 门一阖上,外头的寒冷就被隔绝了。 年宿宿推开他,跪坐下来,边沏茶边意有所指地道:“殿下今日怎么又来了?难不成又是来看五皇子的?” “从盛京到甘林寺,快马加鞭也须得二个时辰才能到,这一来一回几乎就要花上半日时间。殿下竟这么放心不下五皇子,要一日来探望一次吗?” 她脸上含笑,似温柔又似娇媚,如同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秦君郁坐在她对面,手边被放了杯热茶。 他笑道:“不是,今日是专门来看你的。” 这话是第二次说了。 第一次年宿宿红着脸不知所措,这次面色如常,应对自如。 “那我还得多谢殿下了,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她拿帕子轻掩口鼻,侧脸轻咳了几声。 第246章 殿下打的吗 病态也盖不住倾城之色,当真是一副弱柳扶风之姿,好生娇媚,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秦君郁心慌意乱,将目光移开,看着手中的茶杯。 茶面上浮沫微动,看似平静,底下已经波涛汹涌。 他吹去浮沫,轻抿一口,立马皱着眉将茶杯放下,嫌弃地推到一边,不再多看一眼。 年宿宿忍俊不禁,“太子殿下,将就一下吧,这里是甘林寺,只有这些粗茶了。若是喝不惯,不如下次过来时从京城捎上些好的,我再给你泡,如何?” 秦君郁:“分明是你自己想喝,怎么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小心思被发现,年宿宿“嘻嘻”笑了两声,也不反驳,反正非能达到目的就行。 她故意板起脸,“殿下只管说带还是不带。” 秦君郁无奈,“带,肯定带。你还有什么缺的,我一并给你带来。” 年宿宿想了想,摇头,“暂时没有。” 暂时没有,就是以后可能会有,还需要托他帮忙。 秦君郁自然懂她的言外之意,没有多话,勉强又喝了一口茶。 虽难喝,但并没有到难以下咽的程度。 年宿宿托着腮,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事没跟他说。 “殿下,你知道五皇子为什么要让我一起到甘林寺来吗?”她眨眨眼。 本来是想借这个问题引出下面的话题,可她观秦君郁的反应,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 他眼神闪烁,半晌才道:“略知一二。” 四个字把她的话都噎在喉咙里。 所以秦君郁是知晓秦文渊的小心思的?还默许了他这么做? 那他的意思是否也想过让她嫁给他…… 年宿宿心里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他为难你了?”秦君郁语气略显愠怒。 年宿宿怔住了。 她原本着以一种轻松的语气与他讲秦文渊那个小屁孩的糗事,让秦君郁这个做大哥的去敲打一下秦文渊,好叫他不敢再为难自己。 但现在他一本正经,一副要替她教训秦文渊的模样,这个玩笑偏离了它原来的轨道。 她沉吟片刻,思量着要如何圆这个话,结果秦君郁突然道:“我知道了。” 她更懵了。 “咳咳咳……殿下,你别误会了,五皇子没有为难我。”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咳嗽,她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秦君郁起身替她抚背,轻声道:“你不用多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年宿宿无奈,“五皇子只个小孩,他还能吃了我不成,你别欺负他。” 他抿着唇没有说话。 原以为他听进了自己的话,不曾想等过几天年宿宿再见到秦文渊时,他垂着脑袋在廊下,意志消沉,闷闷不乐。 年宿宿刚用完早膳回来,这几日都没见秦文渊来诵经,据欣婕妤说是功课太多,请了几日假,没想到今日会在这见到他。 看样子他是在等人。 这个人极可能是自己。 年宿宿大步走过去,她病好了,心情亦不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她虽不喜欢小孩,却喜欢逗小孩。 尤其是秦文渊这种不会哭闹,生气只能鼓着腮帮子,怒目圆瞪的小孩,她更爱。 “五皇子,您在这干什么?功课做完了吗?”语气贱兮兮的。 难得没有看到秦文渊横眉怒目,他脸上甚至没有太大情绪起伏,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一双小手背在身后,头低得要埋进胸口里,像做错事的小孩儿,年宿宿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秦文渊。 她一时来了兴致,敛起笑意,在廊台边坐下,将秦文渊拉到面前,低头问他:“怎么了?被人欺负了?想找我倾诉?” 他仍旧不说话。 “行吧,看在你主动来找我的份儿上,我勉强替你做一回主,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秦文渊是个拧巴的性子,与母亲并不大亲近,此处又没有他的同龄人,有什么烦心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年宿宿有些同情他,愿意当一回人生导师。 可秦文渊的反应出乎意料。 他往后退了几步,拱手作揖,腰弯成90度,“抱歉年姑娘,我不应该难为你,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请你原谅我。” 年宿宿赶忙伸手去扶他,“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秦文渊一动不动,“请年姑娘原谅我。” 这架势大有她不说原谅,他就不起来的意思。 年宿宿无奈,没法子只好顺着他的意说:“好,我原谅你了。” 她握住他的小拳头,“快起来了,这姿势也不嫌累。” 一用力,秦文渊“嘶”一把将手抽了回去,慌慌张张地藏在身后。 年宿宿不明所以,她也没用多大力,怎么这么大反应? 直觉告诉她此事没那么简单。 秦文渊怎么会莫名其妙来给她道歉?看这模样不情不愿,像受了谁的胁迫。 除了秦君郁,她想不到别人。 再想到秦文渊曾说过,他初练字时秦君郁就让他站着磨了四个时辰的墨,可见他对秦文渊有多严厉。 这回不排除他“体罚”秦文渊的可能。 “手伸出来我看看。”年宿宿摊开手掌,等着他主动递过来。 秦文渊咬着下唇,为难地摇头,“我没事。” 年宿宿蹙眉,没了耐心,加重语气道:“手伸出来。” 秦文渊从未见过她用这样严厉的语气与自己说话,她板着脸的样子像极了皇兄。 一时失神,他竟真的将双手递了出去。 小手颤颤巍巍地放在她的掌心。 年宿宿顿时背脊僵硬,他的掌心又红又肿,连掌纹都看不出来了。 “殿下打的吗?”她不可思议地问。 秦君郁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弟弟呢。 秦文渊点点头,“不怪皇兄,是我做错事在先,该罚。” 懂事得让人心疼。 年宿宿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若非她在秦君郁面前提起秦文渊,让他误会自己受了欺负,秦文渊也不至于挨这么一顿打。 虽心中有愧,可她还是觉得秦君郁太过分了,怎能对一个小孩子这么粗暴呢? 怪不得秦文渊养成了这沉默寡言的性子,都怪秦君郁!成长环境对一个人的性格影响是很大的。 第247章 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孩子啊 “行了,你先别说话了。”年宿宿握上他细嫩的手腕,牵着他往屋里走,“我先给你上药吧。” 他那手掌心一看就知道没经过处理,红肿得几乎不能动作,都说十指连心,他这样小的年纪,如何能忍受这种疼痛? 秦君郁当真心狠!年宿宿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他一句。 秦文渊站着没动,任由年宿宿怎么扯他的胳膊往前,双脚稳如泰山,绝不往前一步。 她回头,蹙眉问道:“怎么了?还怕我害你不成?” 他垂下红拍拍的小脸,声音翁翁的,听上去十分委屈,“皇兄只说让我来道歉,没说让年姑娘给我上药……” 年宿宿咂舌,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死板呢。 她干脆撒开手,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威胁他:“你不走,我可动手抱你了。” 果不其然,秦文渊脸色松动,没等她说多一句,自觉乖乖地进了屋里。 她得逞地扬起嘴角。 果然小孩还是小孩,再怎么装大人本质也是没办法改变的。 她一同进去,将门阖上。 屋子里暖洋洋的,秦奉渊端正地跪坐在蒲团上,双掌摊开置于两膝,模样很是乖巧,再没了往日的凉薄和乖戾。 年宿宿边在药箱前翻找着,边回头看他,一坐小团子安安静静待在那里,她心里软软的。 突然觉得卸下防备和面具的秦文渊还是挺可爱的。 秦文渊查觉到异样的目光,一记凌厉的眼神杀过去,将年宿宿暂时镀在他身上的滤镜打了个粉碎。 她皱皱鼻子,“哼”一声将头转回去。 寻到了金创药,她拿上几卷纱布回到秦文渊面前,将对面的蒲团拖了过来在他身旁盘腿坐下。 秦文渊又不满了,“坐没坐相,也不知道皇兄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年宿宿按下心口的怒气,看在他因自己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毒打的份上,且不与他计较。 “手伸过来。”她摊开掌心,往前递了递。 这回秦文渊倒十分听话,虽然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在将头别到另一边之前,将小手放了上去。 “你哥也真是的,怎么下手这么狠……”年宿宿边给他上药边嘀咕。 一想到是自己害他如此,她莫名有些心虚。 不管他想不想听,知不知道,她还是为自己辩解一下,免得这小鬼头记恨上自己。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是殿下自己误会了我的意思。 我已经同他解释过了,你并没有为难我,我也让他不要为难你,但是他不听,我也没办法咯。”她耸肩肩。 事实如此,她也很无奈。 秦文渊闭着眼,额角满是细汗,看得出来他在极力隐忍着。 年宿宿自觉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他点点头,“嗯,我知道。” 好似没有怪她的意思。 年宿宿撇嘴,怎么兄俩说话的语气这么像。 她包扎好了一只手,圆鼓鼓像个粽子,有些想笑,又怕秦文渊认为自己在笑话他,不肯再包扎另一只手手,只好硬生生忍住了笑意。 幸亏秦文渊是闭着眼的,没有看到她刚才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又问:“你知道?你知道什么?殿下是怎么与你说的?” 秦文渊缓缓睁眼,澄澈的眸子盯了她好一会儿。 她低着头,全神贯注给他上药,眉心时不时锁一下,仔细的态度倒像在擦拭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将视线移开,又道:“你若想知道,尽管去问皇兄。来套我一个孩子的话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又不做英雄好汉,少道德绑架我。”年宿宿脸皮比城墙还厚。 忽然注意到什么,她后知后觉地抬眸,气得重重往他手心按了一下,“你怎么说话呢。不肯告诉我也就罢了,套话……套话……说得真难听。” 虽是实话,实在难听。 秦文渊吃痛,下意识将手缩回去,又被她一把擒住手腕,拉了回来,“别动,没好呢。” 秦文渊闷闷地“哦”了一声。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才提完秦君郁,他就来了。 “年姑娘,方便进来吗?”门外响起一道温润的男声。 秦文渊如临大敌,猛地甩了两下头,急得红了眼,眼神暗示她不要开门。 年宿宿偏不听他的,拔高声音道:“方便!你推门进来就是!” “吱呀”一声,门开了。 秦文渊弹射起身,脱离了年宿宿的禁锢,他将双手背到身后,低着头跟个鹌鹑似的。 秦君郁这次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个箫剑霆。 箫剑霆一眼就看到了秦文渊,大声取笑道:“好小子,难为我与你皇兄寻了你这么久,原来你躲这儿来了!” 眼睛滴溜溜在秦君郁和年宿宿身上打转,他意味不明地道:“你还挺会挑地方。” 秦文渊颔首弯腰,“皇兄,箫大哥。” 双手还背在身后,导致他的动作十分滑稽。 秦君郁没理他,直接问年宿宿:“他可是又来给你添麻烦了?” “什么添麻烦。”箫剑霆忍不住为秦文渊说话,“你心狠打了他二十下手心,还不准他伤心难过,跑出来寻求安慰吗?” 他朝秦文渊招招手,温柔地笑了笑,“小五,过来,箫大哥护着你,别怕。” 秦奉天踌躇几下,飞速瞄了眼秦君郁,最终还是没过去。 年宿宿觉得箫剑霆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父亲,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有箫剑霆吐槽在先,她胆子也变大不少,想着此事因她而起,她也该说句公道话,还秦文渊一个清白。 “殿下,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孩子啊,还下手这么狠。” 她斜睨一眼秦文渊,十分心虚,声音也变弱了,“况且……五皇子真的没有对我做什么,他本性不坏,殿下何必如此较真呢?” 秦文渊默不作声。 箫剑霆摸了摸鼻子往后退几步。 秦君郁看了眼秦文渊,“若只因他为难你那一件事,我自然不会罚他这么狠。” 他震袖怒哼,“你且问问他,究竟做了什么事!” 年宿宿大为震撼,所以并不全是因为她? 第248章 找李姑娘 秦文渊究竟干了什么事,让一向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发这么大火,就连平日的兄友弟恭地顾不得,狠狠打了他一顿? 她瞪大眼睛看向秦文渊。 秦文渊鼓鼓腮帮子,缓缓别开脸,仿佛有些心虚,十足一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被家长当场逮住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拉不下脸说,年宿宿只好看回秦君郁,指望他给自己解答。 但这两兄弟又是一个性子,秦君郁更不愿意说,大概是太丢人了。 箫剑霆看不下去了,解释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把云筝房里的银炭换成了劣等炭,让她呛了一晚上烟。” 年宿宿恍然大悟,然后怔怔道:“就这?” 箫剑霆观秦君郁脸色,犹豫着要不要再往下说。 “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正好让年姑娘评一评,看这顿打他受得冤不冤。”秦君郁气极了。 秦文渊不敢看他,也不敢看箫剑霆,眼巴巴盯着年宿宿。 在秦君郁面前,他不敢造次,只有挨骂的份儿,如今可怜兮兮的模样难得一见。 连年宿宿都忍不住心疼。 箫剑霆咽了咽口水,道:“然后……云筝知道了,去找小五对峙,两人打起来了……” 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不可思议,更别说年宿宿这个听众,表情别提有多震惊。 箫云筝和秦文渊打起来了…… 她竟一点都不知情…… 但,她更关心的是:“谁赢了?”她擒着笑容,好奇地问箫剑霆。 箫云筝:…… 秦文渊:…… 秦君郁毫不留情拆穿:“他输了。” 年宿宿哑然失笑,意料之中。 箫云筝可是在军营里生活了十年的,就算成人男子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她,更别说秦文渊。 不过想想一个小孩和一个金钗襦裙的姑娘扭打在一起的画面就十分好笑。 秦文渊小脸一红,尴尬得无地可容。 年宿宿拍拍他的脑袋,“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觉得丢人,因为丢人的是你。” 秦文渊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另外两人倒是笑得挺开心的。 眼尖的箫剑霆注意到秦文渊的手已经被包扎好了,他拍拍秦君郁的肩膀,叹气,“看来不需要你这个皇兄咯,已经有人关心我们家小五咯。” 他语气阴阳怪气的,听着像挑拨离间。 “咳咳咳……”年宿宿连忙岔开话题,“箫公子此番过来是为了解决云筝与五皇子打架一事吗?” 她心里还有另一个想法,只是不敢说出来。 箫剑霆眸色暗了暗,面色古怪。 秦君郁替他解释:“他后日要下江南了,想来与李姑娘道个别,只是我们刚才过去,并不见她在房中。” “这倒奇怪了。”年宿宿不解,“这个时辰她一般都会在禅院待着的……” 疑惑一闪而过,她也没想太多,顺势问了几句箫剑霆下江南的安排。 箫剑霆模糊答了几句,大概意思是,天玄山庄庄主还处于失踪的状态,无人见过他,所有人都当他死了,所以江南那边的情况要比想象中好处理,这为他减轻了不少工作负担。 年宿宿若有所思。 玄机在出事后几天便给她送了信报平安,她知道玄机还活着,可江湖中其他人并不知,箫剑霆也不知。 万一玄机会借此造势,强势归来,遭殃的就是箫剑霆。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提个醒,让他提防着些,可这样做无异于出卖玄机。 年宿宿绞着手帕,为难之极。 秦君郁将她的纠结都看在眼里,不禁笑了笑。 箫云筝倒是没想那么多,与她说了几句话,又逗秦文渊玩儿去了。 秦君郁和年宿宿各怀心事,对视一眼,双方眼神都极复杂。 突然,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秦君郁和箫剑霆进来时并没有关门,所以那人影一赶到,就出现在众人眼中了。 年巧月对着大敞的房门,和房内一屋子人,怔了怔。 秦君郁回头睨她一眼,她立马回过神,低眉顺眼,战战兢兢入内行礼。 “嗯。”秦君郁淡然应了一声。 她能来这,自然是来找年宿宿的,其余几人自觉地没有出声。 “稀客呀。”年宿宿扶桌案起身,端详着年巧月,企图看透她的目的,“巧月妹妹,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 年巧月低着头,“姐姐,妹妹不是来找你的,而是……”她抬头瞥了箫剑霆一眼,复又颔首,忙道:“是来找李姑娘的。” 箫剑霆眉心聚成小山峰。 年巧月方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怀疑他把李瑶鸢藏起来了? 他与阿郁去找人都找不到,谈何藏人一说? 箫剑霆紧张起来。 “你找李姑娘?”年宿宿不可思议地问。 年巧月与李瑶鸢虽住同一间房,但感情却一点也没增进,两人如同陌生人般,面对面也说不上几句话。 年巧月主动找李瑶鸢的确让她意外。 年巧月唯唯诺诺,她的确是来找人的,在进门前毫无头绪,是进门后看到了箫剑霆也在,所以不禁多想。 她道:“并非我要找李姑娘,而是欣婕妤想找李姑娘,差我来喊人。不过……我在附近寻遍了也不见踪影。 想着李姑娘平日与姐姐交好,所以才来姐姐这找人。” 年宿宿不语,隐隐觉得不安。 她突然想起什么,朝秦君郁看去,他似乎和她想到一处去了,同样不安地看着她。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两人心有灵犀,达成共识。 “走。”秦君郁使了个眼色。 年宿宿不忘安抚秦文渊,“五皇子,你待在此处不要乱走,我们去去就回。” 秦文渊观几人脸色,知道出事了,于是乖巧地点点头。 三人一同出了门,步履匆匆。 只剩年巧月和秦文渊,大眼瞪小眼。 年巧月几度想追上他们一探究竟,但犹豫几下后,她心念一动,去了另一处地方…… 三人一路往后山走。 箫剑霆是第一次来甘林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认得路,心中着急,只能跟着他们在回廊里绕来绕去。 到月洞门,他们碰到了妙觉。 第249章 芝芝别怕 妙觉提着水桶,恰巧在洞门口拦下了他们。 秦君郁和年宿宿他是认得的,后面那位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的男子他却不认识。 能和太子殿下一起的,定是不俗的人物。 妙觉放下水桶,双手合十朝三人行礼,“三位施主……” “别废话了。”年宿宿不耐烦地打断他。 妙觉面上闪过一丝惶恐,惊恐地看着她。 年宿宿本想问他有没有见过李瑶鸢,但转念一想,妙觉估计不认识哪位是李姑娘,而且他常日待在后山,估计没机会见过李瑶鸢。 于是她只好改口,问道:“主持在哪?你方才可有见到他?” 妙觉挠挠光头,想了一会儿,才答:“我刚才到前山打水,看到主持往前殿的方向去了。” “前殿?”秦君郁和年宿宿异口同声反问。 难不成他们的猜测是错的? 还是……主持知晓后山的秘密藏不住,所以临时改了地点? 还有一点可能:主持故意在前殿现身,好制造不在场证明,迷惑众人视线,然后再偷偷回到后山。 年宿宿将妙觉放走,三人分头行动。 秦君郁到前殿,年宿宿和箫剑霆进后山。 进竹林的路上,年宿宿将大致情况和箫剑霆说了一遍。 原本还担心他会暴怒或是控制不住情绪,没想到他出奇地淡定,听完后只是沉脸,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年宿宿松了口气,直到他们赶到竹林木屋,箫剑霆一脚将木门踹了个稀巴烂,她才知道,箫剑霆一直在隐忍着情绪。 两扇门倒地,扑起一阵灰尘,木屑四溅,她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时间害怕,连忙踏着木门入内。 环顾一圈,空无一人。 箫剑霆一拳砸在墙上,震得整座木屋都颤了颤,他双眼通红,隐约有失控的前兆。 年宿宿连忙安抚他,“箫公子,别太担心,芝芝不在这是好事。” 这间木屋不知发生过多少见不得见的龌龊事,折损过多少女的花样年华。 或许他们该庆幸,李瑶鸢不在这。 箫剑霆低下头,十指紧攥,似乎不想面对这一切。 年宿宿上前拽他的胳膊,将人拉出去。 “说不定殿下已经把芝芝救下来了。我们去找他汇合。” 箫剑霆腥红混沌的双眼终于恢复了一点人性。 两人脚步匆匆,离开竹林。 与秦君郁碰见是在法会广场——前殿往下四十九层台阶就是法会广场。 “殿下。”年宿宿跑上前,箫剑霆紧随其后。 不用多说,他们都没找到李瑶鸢。 “主持不在前殿。”秦君郁喘着粗气道。 所以他往前殿去,故意招摇让人看见其实是障眼法。 年宿宿气得往地上啐了两嘴。 抬头往上看,层层台阶之上是前殿,前殿供奉着释迦牟尼佛,法相金身,明净琉璃,目光慈悲,俯瞰芸芸众生,在此时显得格外讽刺。 “还能在哪……”年宿宿急得团团转。 脑子灵光一闪,她想到还有一个地方他们没去过——偏殿。 偏殿离前殿稍远,且因那地是用以存放经书和供给寺中弟子抄写佛经的,所以平时鲜少有人去。 李瑶鸢第一次发觉主持对她图谋不轨,就是在偏殿。 “我知道了!” 年宿宿提裙跑开,剩下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快步跟过去。 一路跑至偏殿。 偏殿正门紧闭,一看就不对劲。 年宿宿往旁边侧了一步,踹门这种事,还是交给箫剑霆吧。 箫剑霆三步上前,攥拳咬牙,一脚将两扇大红木门踹开,挂在两边摇摇欲坠,可见力道之大。 屏风后传来一声惊呼,是男人的声音。 三人涌进去,箫剑霆首当其冲。 绕过屏风,屏风后有一张用作临时休息的软榻,只见李瑶鸢半躺半倚天衣裳半褪,双手被反绑,一条牛皮带紧钟在脸上,横在双唇间,她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喊声。 她双目无光,呆看着一处,绝望到极点,侧目见到箫剑霆,眼泪顿时决堤,眼中有了情绪波动,却是更大的绝望和崩溃。 “唔……”她摇着头,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大红袈裟被主持踩在脚底,他身上只剩一件亵裤,往日捻佛珠,敲木鱼,抄经书的手此时正抓着李瑶鸢的腰带。 门边巨大的动静将他吓得跌坐在榻上。 秦君郁看到榻上的李瑶鸢,只瞥了一眼便止住前进的脚步,他退回到屏风前。 区区一个老和尚,箫剑霆自能应付,他怕自己进去了李瑶鸢会更难堪,倒不如守在门口。 箫剑霆的情绪终于爆发,滔天的怒火发泄到主持身上。 他一手掐着主持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成拳,将人推到墙边,抵着墙往主持脸上砸了数十拳。 看着很解气,但为了这种人渣毁了自实突在不值,年宿宿怕他把人打死,只能将他拉开,“箫公子,你冷静一点!” 箫剑霆被扯着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一身杀气,怒火未消。 主持如一滩烂泥瘫软在地,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年宿宿拽着他的胳膊,咬牙低声道:“芝芝才是最要紧的,这人渣什么时候不能打?你非得这个时候动手吗?” 听见李瑶鸢的名字,箫剑霆身上的杀气收敛了几分,双拳松了松,跌跌撞撞跑到李瑶鸢跟前。 李瑶鸢曲起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中,缩到角落里。 他脱了自己的披风将李瑶鸢裹住,温柔安慰道:“李姑娘,没事了……没事了……” 箫剑霆安抚着她的情绪,帮她解开身上的绳子和绑带。 她脸上被牛皮带勒出一道红痕,手腕上也是青紫,箫剑霆气得咬牙,愤愤地盯了眼地上瘫着的主持 年宿宿靠过去,坐在榻边,帮她将散乱的碎发掖到耳后,语气满是心疼,“芝芝别怕,我们来了。” 李瑶鸢撇嘴,终是忍不住扑进年宿宿怀里放声大骂,双臂紧紧圈住她,生怕下一秒自己又日孤身一人。 凄凉又绝望的哭声响彻偏殿。 箫剑霆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再早点……否则她也不会受此对待…… 他半跪着,一拳砸在地上,怒不可遏。 第250章 老没廉耻的狗东西 主持已经被打得昏迷过去,李瑶鸢却仍旧不敢往那边看一眼,只觉恶心和恐惧,将脑袋埋在年宿宿颈窝处哭个不停。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是几名女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跟谁。 秦君郁守在门口处,见到来人略有些诧异,不过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看站位,年巧月是领头的那个,她走在最前头,欣婕妤次之,接着就是箫云筝和王月娇。 “娘娘,李姑娘定在偏殿呢,我方才见到殿下、箫公子和姐姐一同进去了,现在都没出来,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是领我们一块儿来的人,有什么问题也该由娘娘做主,姐姐竟一句话也不说,甚至没有传个人来传信,显然是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呢!” 欣婕妤眼中闪过一抹讥讽,并未回应这一番话,继续往前走着。 箫云筝听不下去了,也不管欣婕妤还在场,扬声怒斥年巧月:“你怎的就知道是出事了?莫非你就是那幕后黑手?害了李姑娘不说,还要在娘娘这里参年姑娘一本!你究竟是何种目的!” 年巧月惶恐,“箫姑娘,这话可不兴乱说啊,我只是猜测罢了,又没说真的发生了什么,怎么我就是幕后黑手了?没由来让人听了误会。” 箫云筝冷哼,“你也怕人误会呀,那你随口胡谄造别人谣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怕别人听了误会呢!” 她对年巧月嗤之以鼻。 年巧月扭着头回身与箫云筝说着话,并未注意到靠在门框后的秦君郁。 倒是欣婕妤眼尖,先看到了他。 她悠悠道:“殿下正在这儿呢,是何缘故年二姑娘不防当面问问。”语气中颇有幸灾乐祸之意。 秦君郁是太子,自己的儿子又与他走得近,欣婕妤自然不想得罪他。 至于年巧月在自己面前刻意抵毁年宿宿是存了何种心思,她一清二楚,对这位年二姑娘十分鄙夷。 年巧月回过身来瞧见秦君郁,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心中不安:自己说年宿宿的坏话是不是全被他听去了?他和年宿宿走得近,会不会因次报复自己? 她害怕到脸色发白,再不敢说一句话,默默落后几步,退到欣婕妤身后去。 箫云筝看见秦君郁,三两步就跑上前去。 她担心地问:“郁哥,怎么回事?” 虽与年巧月据理力争,但她心却虚得很,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他们三人也不会去寻人寻了那么久。 秦君郁脸色沉重,“出了些事,有些棘手。” 他也不说是什么事,急得箫云筝提裙冲了进去,他伸手拦都没拦住。 面前又来了几人,他只得应付着。 年巧月见箫云筝进去了,伸长了脖子往里看,蠢蠢欲动。 “太子殿下,听说箫公子和几位姑娘都在里头呢,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欣婕妤面带微笑地问。 王月娇附和道:“是啊殿下,里头发生什么了?我听说主持也在里面呢。”她兴致勃勃的样子看不出一点担忧,反而像幸灾乐祸。 秦君郁面色如常,一贯的清冷,他侧开身让出一条道,做了个“请”的手势,“娘娘请进。” 正如年巧月所说,几位姑娘是受了皇命随欣婕妤来祈福,若出了事也该让她知晓,尽管不要她拿主意,知情权却不可少。 否则这是对她的不尊重,皇上若知道,亦会不满。 欣婕妤按下疑惑,入了偏殿内。 年巧月和王月娇也想进去,却被秦君郁拦下。 “两位姑娘请止步。”他板着脸,微抬下巴看向远处,不通人情,冷漠至极。 年巧月想说理想说不了,他这副模样摆明了是针对她们,讲理行不通的,而他是太子,只有他欺压别人的份儿,别有别人喊冤的? 不过就算她们进不去,隔了一扇屏风,隐约能听到些动静。 两人伸长脖子,竖起耳朵,身子在原地,脑袋却已进了门。 欣婕妤越过屏风时,看见满屋狼藉。 李瑶鸢被男子的外袍裹得严实,靠在年宿宿肩上哭得双眼发肿,眼泪几乎流干了。 箫剑霆立在软榻边,怒目而视。 而榻边不远处,只穿了一条亵裤的主持正被箫云筝拳打脚踢。 他屁股下还坐着一团皱巴巴的鲜红袈裟。 “你个老没廉耻的狗东西!竟当着佛祖的面干这种下作事!你对得起身上这身皮吗!” 箫云筝边打边骂,仍觉得不解恨,又往他下身处猛踹几下,主持两眼一翻,痛晕过去,她这才罢休,双手叉腰喘粗气。 欣婕妤略显嫌弃,没想到平日念经拜佛,令她敬仰的主持,竟是这种人!实在可恨! 她斜睨躺在地上的主持一眼,便朝李瑶鸢去了。 眼下情况她已猜了个大概,一面心中信念崩塌,一面要佯装镇定稳住大局。 “李姑娘,本宫知道你受委屈了。”欣婕妤心疼地抚着李瑶鸢的后背,眼中流露的都是情真意切。 同为女子,她自然知晓贞洁对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李瑶鸢是名门闺秀,温婉娴淑,识大体又懂事,她喜欢得紧,如今发生这种事,即可怜又可惜。 年宿宿垂眸,有些话说出来或许会伤害到李瑶鸢,但她更怕来日流言蜚语会将她淹死,现在说清楚是最好的。 她不经意道:“幸好我们来得及时,未能让那老东西得手,否则我就是一头撞死在佛祖面前也不足以表达我心中的悔恨!” 欣婕妤眸光闪烁了一下,明白她的意思。 至于李瑶鸢是否还是清白之身……她不好问,但年宿宿明显要喊定主持没能得手,李瑶鸢并没受到侵害。 左右不过三两句话的事,她自然愿意保下一个女子的名节。 她点点头,“李姑娘福大,自然会安然无恙。” 年宿宿稍稍放下心来。 秦君郁是男子,处置主持他不好出面,虽说他大概率是裁决的那位,但还得借欣婕妤之口说出。 能搞定欣婕妤,情况便不算太坏。 不过……她低估了谣言的威力,更低估了有心之人的恶毒程度。 第251章 丑闻 启程回京是三日后的事。 甘林寺被官府查封,主持被押入大狱,寺中有关人员都被带回大理寺接受盘问,经查处,主持已经不是第一回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这几年少说也有十名少女毁于他手。 此事在盛京掀起轩然大波,更是若怒了大批佛教信徒,民众激愤,皇帝下令,择日将主持问斩。 往日喜欢到甘林寺上香礼佛的姑娘、夫人们,如今绝不敢再提半字,生怕会被人诟病,名声不保。 甚至有传言说:甘林寺之所以求姻缘很灵验,去过的姑娘们回来后不久就嫁了人,是因为她们都被那老和尚玷污了,怕被人知晓再嫁不出去,所以一回家就急着找人说媒,早早嫁了去。 这也是为什么主持侵害过多名女子,却从没有人知道,受害者甚至竭力隐瞒。 贞洁对一个姑娘来说是最重要的,若没了名声,她们这辈子就毁了,就算曝光甘林寺的丑事那又如何呢? 会有人相信德高望重的主持做出这种事吗?不过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以卵击石罢了。 尚且想活着的,她们不会说出这种耻辱的事来,若活不下去的,回家便一头撞死,留得清白在人间。 正因为这种心理,才叫主持逍遥法外多年。 三人乘一辆马车回京,箫云筝支开窗扇往外瞧,闷闷不乐道:“本来还有小半月时间可以玩的,如今提前回去,又要被家里那位唠叨了。” 她叹了口毛,“幸好大哥昨日下江南去了,只有我爹管着我,我还得以喘口气。” 年宿宿听她抱怨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她靠着车壁,心中想事,并未给出多大反应,淡淡道:“你呀,也该学些好,别总让箫将军操心。” 以前有箫剑霆在,她还收敛些,如今家里能镇住她的不在了,不知该闹出多少麻烦来。箫将军爱女,舍不得打骂,至多嘴上说几句狠话,仅此而已。 箫云筝显然不知足,对父亲的唠叨十分不耐烦。 她撇撇嘴,“我才学那些呢,我就是我,为何要与别人一样。” 这话倒是在理,年宿宿忍不住笑了,难得箫云筝是个真性情,的确不该让她变得深闺怨妇一般,连自己本性是什么样都不知道。 李瑶鸢静静靠着车壁,没有参与她们的话题,巴掌大的小脸就算打了胭脂也挡不住苍白憔悴。 那日的事给她留下不小的阴影,年宿宿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及,倒是箫云筝这个心大的,时不时会扯到那边去,不过很快话题又说到别处,并非故意。 李瑶鸢脸色淡淡,没有做出太大反应,她好似听什么都是这副反应,对什么都不大上心。 年宿宿很担心她。 “芝芝。”她凑过去,故意找话题与她聊天,“等回了京,我们再去泰和茶楼听戏好不好?” 李瑶鸢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却没有一分出自真心。 箫云筝拍手叫好,激动不已,“好啊好啊!我们许久不去了,也不知道那病秧子身体如何了……大哥去了江南,他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了,想来十分无聊,我们正好可以去帮他解闷。” 李瑶鸢依旧淡淡笑着。 年宿宿瞧了,就连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十分牵强。 年宿宿握上李瑶鸢冰凉的手,轻按了按,查觉到她目光看过来,她将视线移向了别处,好似无意为之。 箫云筝还在喋喋不休安排着她们回京后的活动,另外两人却没有听的心思。 花了大半日时间,马车的队伍终于进了盛京城门。 街上百姓瞧见这么大阵仗,纷纷退避三舍,让开了中间的大道,虽害怕顶撞贵人,却无一不驻足观看的,好奇又兴奋。 秦君郁打马走在前头,威风凛凛,让人不敢直视。 甘林寺的事闹得很大,皇帝心中不安,命他接欣婕妤和几位姑娘回京,欣婕妤和秦文渊的车驾有护麟卫一路送进宫,他便送几位姑娘回府。 这又几个家族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 几辆马车行在路上,除了马蹄的“哒哒”声回响,不免听到些闲言闲语。 “马车里坐着的是李家那位小姐吧?听说她被一个老和尚给……啧啧啧……这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啊!” “你别乱说,城门的皇榜都张贴出来了,老和尚没来得及得手,就被太子殿下和箫家公子给拦下了。” “谁知道当时情况如何呢,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道也是。这李姑娘父亲在朝为官,在京中亦有些势力,女儿出了这等丑闻,让家族蒙羞,有辱门楣,李大人肯定要掩盖事实,这才有了太子殿下和箫公子来得及时一说……” 几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李瑶鸢低着头,神色如常,实则宽袖下十指紧攥,已经嵌进了肉里。 年宿宿和箫云筝交换了个眼神,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马车停下,箫云筝神色一动,兴奋地支开车窗往外瞧,随即瘪着嘴将窗关上,她耸耸肩,“到王府了。太子殿下先关王姑娘回家,然后才到我们。” 年宿宿:“一路过去的确先送王姑娘会更好,如此不用折返。” 箫云筝不置可否。 她小心翼翼瞄了眼李瑶鸢,最后实在忍不住,开声劝道:“芝芝,你别管旁人说什么,他们就是吃饱了闲的,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 “等过了这个风头就好了,大家自然会忘了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倒是个心态好的,什么都能想得开。 李瑶鸢回以一笑,“好。” 年宿宿垂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送了王月娇,再是箫云筝,然后到李瑶鸢,最后是年宿宿。 李瑶鸢下马车时年宿宿下车送了她一程,两人在李府门前说了好一会儿话。 也不知是何缘故,前两家姑娘回府时都有父母来接,再与秦君郁寒暄、客套几句,可到了李家,却一个人也没有,府门紧闭,只开了小侧门。 第252章 有辱门楣 想来还是受到京中流言蜚语的影响。 秦君郁干脆没有下马。 李瑶鸢的贴身丫鬟和她院儿中几个婆子在门前候着,见年宿宿与她说着话,不敢上前。 年宿宿帮李瑶鸢系紧身上身上的披风,压了压毛边,温柔道:“等过几天安顿好了我来找你去吃茶。” 她点点头,这次的笑终于多了几分真心。 李瑶鸢目送马车队伍远去,脸上笑容终于卸下,满脸疲惫,她木讷看着地面,也不管丫鬟、婆子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往里走。 丫鬟连忙上前搀住她,主仆几人从侧门入了府。 她回自己的院子里要路过中堂的,父亲李知义背对着府门,负手而立,似在等她。 母亲正与父亲低声说着什么,一脸愁苦。 李瑶鸢左右看看丫鬟,“你们先回院子,我与父亲说几句话便回。” 她的贴身丫鬟婉桃面露难色,紧紧握住她的胳膊。 “小姐……”婉桃声音中夹了些哭腔。 她只恨自己不能跟着去甘林寺,没能护好自家小姐,让小姐受了屈辱,若非其他几位丫鬟劝着,三日前她就一头撞死在树下了。 婉桃是知晓老爷脾性的,他一定会认为是小姐的问题,将她好一顿骂。 小姐在外受了委屈,回了家还要被父亲指责,心里该怎么劝解自己才能想开呢? “婉桃,听话。”李瑶鸢有气无力,几乎是用气声说出这几字来。 婉桃抹了把眼泪,被其他几个丫鬟扯走了。 李瑶鸢理了理情绪,莲步轻移,走至父亲身后三步远的距离,盈盈一墩身,道:“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李知义气从鼻出,怒哼一声,并未转过身来。 李夫人双眼发红,用帕子拭去眼泪,这才扭头挤出一抹苦笑,她扶起李瑶鸢,见女儿面色苍白,心口隐隐作痛,才压下的情绪再次翻涌起。 她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瑶鸢垂下眼帘,不愿让母亲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攥紧了十指才没让自己流下眼泪。 李知义却突然发怒,震袖扬声斥道:“你还有脸回来!” 他转过身,横眉怒目,瞪着李瑶鸢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半分没有往日父女情深的样子。 李夫人吓了一跳,却没敢说什么,只能默默松开李瑶鸢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 她不敢忤逆丈夫,却又心疼女儿,对李瑶鸢的愧疚,足以让她的心被剜上千百次。 李瑶鸢并不怪自己的母亲,她只是默默提裙下跪,冷声道:“女儿知错,请父亲责罚。” “你知错?”李知义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倒说说,错在哪里?” 李瑶鸢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额角青筋忽现,她咬牙,没有回答,既觉愤怒又觉心寒。 李夫人扯他的袖子,为难道:“老爷……” 外人往女儿身上捅刀子就罢了,他这个当父亲的怎能在背后也刺她几刀呢? 李知义用力甩开李夫人。 受了力,李夫人往后摔去,扑倒在地,李瑶鸢一惊,不可思议地看了父亲一眼,随后膝行上前扶起她,“娘……” 李夫人眼泪簌簌落下,忍着身上和心中的疼痛,端正跪好,抽泣着,后背一起一伏。 李知义没有动容,反而怒视母女二人。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不知廉耻!不守妇道!《女训》、《女戒》、《女德》都白读了!” “怎的去的姑娘那么多,偏生是她遭了祸!” “你知不知道外人是怎么说我们李府,怎么说我的!我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 他骂得唾沫横飞,五官扭曲。 李夫人拿着帕子捂脸,嘤嘤泣泣哭了起来。 李瑶鸢垂着脑袋听着,脸上的表情已经麻木,甚至有些想笑。 在回府的路上,她预设了无数种可能,包括现状这种。 自已的父母是何种性子,她一清二楚,所以心里早有准备,父亲的暴怒和指责,母亲的软弱无能,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早习已为常。 可心中仍有侥幸。 如今梦碎了,她觉得自己很可笑。 李瑶鸢攥紧手帕,重复了一遍:“女儿有辱李家门楣,令家族蒙羞,请父亲责罚。” 横竖父亲也觉得是她的错,她懒得为自己辩驳,更无心与他争吵,干脆认下。 李夫人哭得更大声了。 李知义被吵得不耐烦,让人将她带回了房里。 中堂只剩父女二人。 一月府的天还很冷,青石板又硬又冰,李瑶鸢双膝跪在上头,疼痛难忍,腰杆却没有塌下一分。 李知义看着她,沉默良久。 李瑶鸢的目光平静如水看着前方,树枝摇曳,风卷云涌,世间静安静了下来。 脚步声远去,李知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李瑶鸢身子一软,倒了下来。 她双手撑地,掌心贴着冰凉的青石板,寒气一阵阵袭向手掌,寒冷刺骨,却远没有她的心寒。 她垂下脑袋,眼角落了两行泪。 …… 相府。 秦君郁亲自将年宿宿搀下马车,车夫将马车驶离,朝皇宫的方向去。 两人久久对立。 秦君郁抬手拔开她鬓边散落的碎发,总觉她眼中有股淡淡的忧愁,想来是为了李瑶鸢的事。 尽管处置主持的文书中已说明李瑶鸢并未遭到侵害,但人心是不可控的,他们如何想便如何说,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能成真。 但谣言散播的速度太快,且内容神乎其神,似乎有人故意为之…… 秦君郁留了个心眼,准备叫人好好查查这三日发生了些什么。 年宿宿突然问:“殿下,箫公子和王姑娘的婚事……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王大人对这门亲事很满意,若非箫剑霆接了旨到江南剿匪,他能将成亲的日子定在明日。 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王大人特地向皇帝求了旨,等箫剑霆一从江南回来,就把婚期定下,越早越好,皇帝自是没有意见,便允了。 此事箫剑霆还不知道。 这也就意味着,等他立了军功回来时,就要风风光光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 第253章 京中的传言 秦君郁目光沉了沉,没有立即回答,意思已经很明显。 年宿宿闭了闭眼,觉得心口堵了块大石。 其实箫剑霆娶不娶王月娇对李瑶鸢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出了这样的事,就算箫剑霆不介意,她心里也过不去那关。她虽是个软性子,却也要强、执着。 或许……她倒希望箫剑霆遵旨娶了王月娇,不要再因她而惹出更多麻烦来。 见年宿宿如此,秦君郁心中也不好受,双拳紧了松,松了紧,最终只说出句没什么准信的话来安慰她,“或许等剑霆从江南回来,立了功,还有转圜的余地。” 年宿宿深知可能性不大,但也点了点头。 秦君郁目送她回府,随后打马离开。 东厢院。 知画早早儿的就在院子里候着了,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回来,这会儿子有些心急,在外廊来回踱步。 本是在府门接人的,但因今天风大,惊蛰见她守了那么久人也没到,便将她拉回东厢院了。 惊蛰现下已经睡得不省人事,知画却兴奋得很。 终于听到门外传来动静,知画压抑不住情绪,提裙跑出去。 “小姐!” 年宿宿一进门就看见小丫头朝自己扑来,两人撞了个满怀。 赶了一天路疲惫的心情在这一刻彻底消散,她笑着回抱住知画,故作严厉地问:“我不在这半月你没有闯祸吧?还是说……这个家被你和惊蛰那小子闹翻天了?” 知画皱了皱鼻子,从她怀里钻出来,改为抱着她的胳膊,两人一齐往里走,“才没有呢,我可听话了,惊蛰才是闹得鸡飞狗跳的那个。” 知画一边细数着惊蛰的罪证,一边说着家里这半月发生的大小事。 进了屋子,年宿宿脱下满是风霜的大氅,知画抱来汤婆子给她暖手。 一个在软榻上倚着,一个在脚榻上坐着。 知画将胳膊搁在榻上,双臂交叠,下巴往上一放,水灵灵的大眼盯着年宿宿看。 年宿宿也看着她,笑问:“怎么了?半月不见,认不得我了?” 她闷闷不乐地摇头。 年宿宿伸出一只被捂得暖洋洋的手朝她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弹,“怎么啦?有心事啊?说来给我听听,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呢。” 闻言,知画抿嘴,笑容渐渐淡去,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她稍稍垂了垂眸,闷声问:“小姐,甘林寺的传言……可是真的?“ 年宿宿的心一沉,笑容僵在脸上。 怪不得一进门就觉得她怪怪的,谈笑间总打听她在甘林寺的生活,原是听到了京中的流言蜚语…… 许久得不到答复,知画心里有答案了。 她其实不在乎事情经过如何,她只担心小姐有没有受到伤害?如今心里可还好受? 李姑娘是小姐的好友,李姑娘若有事,小姐定会难过。 小姐难过,她便难过,知画的想法其实就这么简单。 婴儿肥的小脸上难得一见如此愁苦的表情,年宿宿不愿让知画担心,便故作轻松安慰她:“甘林寺的事是真的,但京中流言信不得。” 她掐了把知画q弹的小脸,“我很好,其他姑娘也没事,你就别多心了。” 知画半信半疑,却没再多问。 知画心里的坚持十分明确:小姐说的话,她只管听就是,就算小姐说的并非实话,,也一定有她的道理,只管听就是! 年宿宿揉着知画的脸,心念一动,问道:“京中的传言……都怎么说的?” 这几日,因为与李瑶鸢待在一起,怕勾起些不好的回忆,她刻意回避着这个话题和有关的信息,现在回京了,又听知画提到,她难免好奇,好奇他们究竟是如何编排?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如同上次她被造谣,影响很大,但她寻到了合适的机会澄清,也就没事了。 这次的情况她不了解,到底是捕风捉影,还是他们心中已有即定事实。 知画抬眸看她,眼中闪烁了几下,十分为难。 那些话太难听,太伤人心,就是她听了都觉得不堪入耳,何况是小姐呢。 她咬牙,摇了摇头,不肯说。 年宿宿坐起身,严肃地看着知画,语气变得有些重,“知画,你如实说来,外头那些人都是怎么编排芝芝的!” 原想着不过是些疯言疯语,他们听几日传几日也就不记得了,可看知画这反应,并非这么简单。 知画眼中擒了些泪花,嘤嘤泣泣几声,才哽咽着说:“他们说什么的都有,小姐您还是别问了,听了只会脏了自己的耳朵。” 她擦了把眼角的泪,狠下心来说了句狠话:“无论怎么样,李姑娘的名声在京中算是毁了!小姐您何必再问惹自己不快呢!” 她真的宁愿小姐不知道。 年宿宿不依不饶,又逼问了好几次,知画没法子了,这才肯说。 “有的说,李姑娘被那老和尚玷污了身子,这辈子是嫁不得人了,说不定连李公子和李二小姐的名声都会受影响,李大人知道后气得晕了过去。” “也有的说,李姑娘被那老和尚关在甘林寺的后山里折磨……欺辱了大半月,太子殿下匆匆赶到时……”知画说到此哽咽不已,处于心不忍是一方面,难以启齿是另一方面。 她攥紧手帕,继续道:“太子殿下匆匆赶到时,李姑娘衣不蔽体……不成人样……” 年宿宿两眼一黑,倒回床上。 若不是胸膛起伏的幅度,知画还以为她气晕过去了。 年宿宿双手抓着锦被,手背青筋暴起,她再次坐了起来,咬牙切齿道:“继续。” 知画见她这可怕的样子是万不敢再说了,战战兢兢地握上她的胳膊,“小姐,没……没有了……” 年宿宿不信,她一拳砸在棉被上,发泄了些怒气出去,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又道:“没事,你说。” 知画咽了下口水,缩了缩脖子,声音比刚才更小了。 “他们说……是李姑娘心怀不轨,故意勾引主持……否则寺中那么多姑娘,怎么偏偏是她中了招……” 第254章 病倒了 知画自然知道这话有多无理,可偏生这话听得最多,她气得要呕血。 “噗!” 知画没有呕血,年宿宿是真的气吐血了。 她侧倒在床边,扶着床沿,看着地上的喷溅型血迹,两眼一抹黑,彻底晕了过去。 耳边最后还回荡着知画的喊声:“小姐!” …… 迷迷糊糊中,年宿宿听到几人的说话声。 “你这丫头,你与姎姎说什么了?怎的气得她吐血了?她才从外头回来你就这样害她!我看你是不想在相府待下去了!赶明儿我就将你发卖出去!”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乱说话了!求夫人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行了,你也别骂知画了,事已至此,一切等姎姎醒来再说吧。你这样吵闹,岂不是让姎姎不得好睡?” 说话声消停了,唯余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年宿宿头痛欲裂,蹙眉睁开眼,朝四周看了看。 知画正跪在她榻前,哭得一抽一抽,却不敢发出声音。 “知画……”她抬了抬手,随即又虚弱无力地垂回锦被上。 闻声,知闻忙不迭扑上前,喜极而泣,“小姐!您可算醒了!昨天吓死我了呜呜呜……” 昨天? 她睡了一天一夜? 年宿宿掐把眉心让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 知画伏在床边,紧攥着她的手,又哭道:“老爷和夫人都担心得不行,一日来了三四回,这会子刚回去呢。” 她撑着床起身要走,“我现在去喊他们回来。” “别。”年宿宿拉住她。 知画回头,眼中疑惑。 年宿宿摇摇头,“先别告诉他们,我要出去一趟。” 若让年丞运和杨月蓉知道自己醒了,她连东厢院都出不去,更别说是府门。 知画五官一拧,“扑通”跪了下去,泫然欲泣,“小姐,您若再有个好歹,夫人一定会把我打死的!” 方才夫人说要将她发卖仍历历在目,这也警醒着她不能再由小姐胡来。 若不是她将那些谣言传到小姐耳中,小姐也不会吐血晕过去,归根结底还是她的错。 年宿宿掀被子下床,不顾知画阻拦自己穿戴好了衣物。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你别担心。”她拍拍知画的肩膀,“若爹和娘过来了你替我拦一下,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知画头摇得如拨浪鼓,“不行……小姐不行的……” 年宿宿已经跑出去了。 李府。 门口侍卫将年宿宿拦下,“这位姑娘,您不能进去。” 年宿宿喘着粗气与他解释:“我找李姑娘,麻烦你通传一下。” 侍卫一脸冷漠,“抱歉姑娘,我们家小姐病了,不见客。” “病了?”年宿宿蹙眉,回来的时候好端端的,怎么这个时候病了? 她不相信。 但这位侍卫一点情面都不给,昂首挺胸立在那宛如一座雕像。 她只好放软语气,“大哥,你就帮我个忙嘛,与你家小姐说我是年府的,她一定会见我的。” 说罢,年宿宿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银子,笑容灿烂, 听到“年府”二字,侍卫眉头松了松,再有手中一锭银子,掂着实在沉重,他心动了。 “什么人?”身后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侍卫大惊失色,在那人过来前连忙将银子还给年宿宿。 他低声道:“抱歉姑娘,我真不能放您进去。” 话音刚落,男人已经走到侍卫身后。 李知义不满地瞪着侍卫,又扫了眼年宿宿,脸色缓和不少。 “原来是年姑娘啊。”他客气一笑。 年宿宿觉得这笑很渗人,她尴尬地攥着手里的银子,被宽大的袖子藏住,李知义并未看到。 尽管如此,她还是做贼心虚,不敢看李知义。 “李大人,听说芝芝病了?”她扯出一丝笑容来,看上去勉强又僵硬。 李知义到底是与她父亲一般年经的长辈,如今用这般炯炯的目光盯着她,她总不大自在,便低了低头。 “对,瑶鸢病了,年姑娘若想与她上街游玩,改日再来吧。” 李知义往台阶下走,与她擦肩过,“我有事出门,就不留年姑娘喝茶了。” 下了两级阶梯,他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嘱咐道:“对了年姑娘,代我向年丞相问声好。”他笑得慈详,与方才那个完全不是一人。 年宿宿只得点头应了。 李知义离开后,无论年宿宿怎么劝怎么求,给多少银子,侍卫都不肯再与她说一句话。 她只好离开李府,上街去,心中盘算着另寻一个时间去见一见李瑶鸢。 回府的路上,她在街上遇到了箫云筝,抬头一看,她是从泰和酒楼里出来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前面站着个年宿宿也未察觉。 年宿宿站在她面前,也不动,任由她撞上自己。 “哎呦!”箫云筝吃痛后退两步,捂着额头就要开骂:“哪个不长眼的!敢撞……” “姎姎!”她又惊又喜,脸上阴霾一扫而光,“你怎么会在这啊?” 年宿宿双臂环胸,嚣张地盯着她看,“箫小姐好威风,分明是你自己不看路撞了我,我没生气你倒先反咬一口发起怒来了?” 箫云筝“嘿嘿”笑了两声,“怪我怪我,是我不好,方才想事情太入迷了。” 年宿宿没与她计较,说了自己在李府发生的事。 箫云筝听后神色凝重,两人分析一番后得出李大人将李瑶鸢囚禁在家的结论。 李知义要面子,李瑶鸢从甘林寺回来那天李府竟紧闭大门,留了个小侧门让她走,这足以可见李知义的态度。 如今过了两三天,好端端的李瑶鸢就病倒了,还不准人去传言探望,说巧合谁信? 反正年宿宿和箫云筝不信。 “所以你来泰和茶楼干什么?”年宿宿朝里头看了眼,依旧坐无虚席,宾高声喝彩,不知为的是哪位新晋小花旦。 箫云筝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像来听戏的。 听了这话,箫云筝目光沉沉,再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府的小姐,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和无奈。 第255章 救不活 她叹口气道:“那个病秧子病倒了,听掌柜的说他已经在床上躺大半个月了,如今是吃也吃不进,话也说不上几句,眼见就没命了。” 这话是一点也不避讳,也就箫云筝能用这平淡的语气说出来还让人听不出带有诅咒的意味。 年宿宿朝泰和茶楼的牌匾看去,擦得油光锃亮的漆木,黑底金字,霸气十足,谁能想到它的老板是个病入膏肓之人呢。 她低叹了口气,“我懂些医术,不如让我试试?” 玄机的奇毒她有法子治,崔雨青的病说不定正是她拿手的杂症,如此,挽救一条生命也算她积德了。 箫云筝先是一惊:“你会医术?我竟然不知?” 她只是震惊,并未质疑,二话不说带她进了泰和茶楼,一路上至四楼,走进一间厢房,里头竟还有一扇门,是通往另一个房间的。 一推开门,浓郁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箫云筝不适应,皱了皱鼻子,但并没有嫌弃的意思。 年宿宿则有一种熟悉感,久违的中药味。 “喂病秧子,我又回来了。” 房内布置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窗边三个药炉,一个咕噜噜地煮着药,另两个熄了火。 箫云筝朝床边走去,大大咧咧在床沿边坐下。 床边帷幔半落,挡去了大部分光线。 崔雨青咳了几声,无奈笑着问:“咳咳咳……这次又落了什么?” 此时的箫云筝与楼下那个黯然神伤的她全然不是同一个。 她笑靥如花,“我可不是回来拿东西的,我带了人来救你呢。” 崔雨青的脸色一僵,没想到房中还多了个人,他抬起脖子朝帷幔后头看,见到年宿宿朝自己走来,更是一惊,撑着身下就要起身。 “年姑娘……” “崔公子不必多礼。”年宿宿连忙制止,她半开玩笑道:“你病了,就好生躺着。我与云筝是好友,亦算得上半个大夫,哪有病人给大夫见视的道理。” 崔雨青这才安心躺回去。 一来一回费了他不少精力,这会儿平躺着喘粗气。 她已经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崔雨青的脸白得吓人,尤其是光线昏暗,他静静躺在那里,骨瘦形销,没有表情,和纸扎人差不多。 年宿宿吓了一跳,面上不显。 箫云筝让开位置,难掩语气的雀跃,“姎姎,你快给他看看,这病是怎么回事?” 年宿宿只怕希望多大,失望就多大。 她还不知道崔雨青生的是什么病,以古代的医疗技术可有方法治愈?箫云筝却已经把她当作救命恩人一般。 这让她压力非常大。 初次见崔雨青就听箫云筝说过,他那病是自小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他有个兄长幼时就被这怪病害死了,如今到了他,寻遍天下名医都说没法子治。 箫云筝估计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年宿宿身上。 崔雨青看出来了她的忧虑,在把脉前就安慰她:“我的病我自己清楚,多半是不中用了。年姑娘不必有心理压力,若诊出什么没救的结果尽管说,反正我听得不少。” 他苦笑一声,并非是安慰的话术,而是几经打击后的无可奈何,除了接受自己“救不活了”这个事实,他别无选择。 箫云筝却骂他,“去去,胡说八道什么呢!再多嘴不给你治病了。” 崔雨青笑笑,没再说话。 年宿宿给他把脉,又问了些病症,确诊一型糖尿病,且已引发肾衰竭,总之就是……治不好了。 若在现代,还有法子能救回来,可这是古代,肾衰竭不是光靠喝中药和针灸就能治好的。 崔雨青已到了晚期的程度,就算配合药物、针灸治疗,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见年宿宿把脉后神情严肃,久久没有说话。箫云筝忍不住发问:“怎么样了姎姎?还能池好吗?需要多少银子我都能给!” 她垂眸摇了摇头。 崔雨青的反应就平静多了,他一个病人还要安慰箫云筝,“没事,年姑娘又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那些话我已经听麻木了。你怎么反倒难过起来?” 箫云筝撇嘴,没有回答。 年宿宿把箫云筝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崔公子的病,我还有一个法子,但不知能不能行得通。” 箫云筝再次双眼放光。 “你先别抱太大希望。”年宿宿真是怕了。她不希望箫云筝失望地看着自己,只能先打一支预防针给她。 箫云筝眸光暗了暗,点点头问:“那是什么法了,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有了结果我会告诉你的,这段时间你就好好陪着崔公子,做好最坏的打算。” “好。” 两人分别,年宿宿从泰和茶楼出来,寻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子,见四周没人,钻了进去,将系统召唤出来。 【宿主,您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叫过我了,我都想死你了。这回是不是又有事情要我帮忙啊?】 年宿宿吐槽:一个多月不见,你又升级了?都已经有情感意识了。 【那可不,宿主在努力完成任务,我们也不能松懈呀!】 年宿宿:哦,那你进化出来自动完成任务的功能了吗? 【这是违背系统准则的,不能这么做。】 年宿宿懒得与它废话,直接了当问:我要是拿还魂丹救崔雨青,他能活过来吗? 【不能。】 年宿宿:为什么?你们系统的道具只能用在男女主和重要角色上吗?npc和配角就不配用? 系统好冤枉,都能从机械音里听出来委屈片语气了。 【不是因为这个。还魂丹和其他一切复活类的道具只能起作用于受外界伤害而意外死亡的情况。崔雨青是遗传性的疾病,他的死因是肾衰竭,就算你把他救活了,他的肾扔功能也不会因此变好,顶多多活几刻钟,何必浪费道具呢。】 【而且作者给崔雨青的设定就是先天一型糖尿病,你还能改设定不成。】 年宿宿的心凉了半截。 若系统都救不了,她真的没办法了。 第256章 有人故意为之 年宿宿失魂落魄地回了相府。 惊蛰与知画在院子里做纸风筝,预备开春踏青时用上。 见年宿宿垂头丧气走进来,知画撒下剪刀和木片,朝她跑去,语气中不掩担忧和焦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怎的去了这么久啊?”她一道问,一道拉年宿宿往惊蛰那边走。 惊蛰也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她们。 “幸好老爷夫人这段时间没过来,否则我定瞒不住他们。“说到此处,知画暗暗松了口气,只是仍旧不放心地问:“小姐,您确定您身子吃得消吗?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一下?” 两人走近惊蛰,惊蛰扬了扬手中制了一半的风筝,是个漂亮的花蝴蝶,他兴致勃勃邀请年宿宿加入。 年宿宿心中想着崔雨青的病,并没有玩乐的心情,先是拒绝了他的好意,然后再同知画说:“你知道我懂医术的,有没有问题我能不清楚吗?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知道她懂医术的人不多,知画算一个。 年宿宿房中药柜子里许多药材都是知画帮忙采买,再协助她制成药粉的,旁人能瞒得住,知画与她如此亲近,就是刻意藏,也藏不了。 知画被这话安抚到了,终于不再愁眉苦脸。 她抢过惊蛰手上的纸蝴蝶,递给年宿宿,高兴道:“小姐,你也来和我们一起玩儿嘛。” 自从甘林寺回来,小姐的情绪就一直处于低落的状态,知画很担心,她想让小姐回到那个没心没肺的时候,便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带上小姐一起。 可年宿宿仍旧是摇头,朝两人笑笑,“你们玩吧,我累了,先回房睡回。” 说罢,她起身回房。 知画与惊蛰面面相觑,虽继续制做着纸风筝,心思却不复刚才那般活跃了。 夜间,年宿宿睡得不安稳,翻身醒来时发现房中炭盆不知何时灭了,一点火星子都没有,想来灭了有好几个时辰,怪不得她浑身发冷。 定是知画那丫头睡得太熟,忘记起来给她添炭了。 年宿宿白天一觉睡到天黑,被冻醒也没觉那么困,所幸起身披了件大氅,将炭火重新点燃,蹲在炭盆边烤了一会儿火,四肢的冰冷僵硬渐渐褪去。 她搓着双掌,打了个哈欠。 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窗户上映出一个人影。 外头的人声音打着颤道:“年姑娘,你睡了吗?” 年宿宿忙起身走到窗边,“殿下?您怎么来了?” 天寒地冻,他大半夜过来说不定是有要紧事,这么想着,她也没别的顾虑,开门探了脑袋去喊他。 秦君郁正想着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见门开了。 她招招手,“殿下,外头冷,进来说吧。” 秦君郁踌躇不前。 他本是想在她房门站一会儿便走,不曾想房内亮起了灯,还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也不知道她在捣腾什么,他不敢冒然出声,便硬是在寒风中站了许久。 其实要说有什么事,他还真有话要告之于她。 见他不动,年宿宿缩了缩脖子,催促道:“殿下,快过来啊,屋子里好不容易烤暖和了,门一开,冷风全灌进来了。” 她心中并不设防,也没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规矩,只是听着他冷得发颤的声音,和看到他满身风霜站在廊中,她心疼不已,便想让他好受些。 秦君郁犹豫了几下,最后依言走到门前。 隔着门槛,两人四目相对。 年宿宿整个人都裹在大氅里,毛边埋住下半张脸,只露一双娇媚的狐狸眼,她侧身让开一条道,轻声道:“快起来,别让人瞧见了。”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往外头瞧,疑神疑鬼的模样。 秦君郁:“得罪了。” 年宿宿终于能把门关上。 她又凑到了炭盆边烤火,光是在门口站那么一会儿半张脸就冻僵了,也不知道秦君郁在外头站了多久,脸僵硬得都没法做表情了吧?虽然他平常也没什么表情。 想着,她歪脑袋去看坐在桌边喝茶的秦君郁。 他正襟危坐,身上火光忽明忽暗,脸上无甚表情,喝的明明是刚烧热的白开水,娇矜优雅的动作衬得他仿佛在品鉴什么名茶。 一杯热水下肚,加炭盆烧得旺,屋内暖和,他僵硬的四肢像化了冰一般,酥酥麻麻的刺激在体内蔓延开。 身上寒气化开,他的五官都变柔和了。 秦君郁理了理衣袍,转头看她。 目光相接,两人都愣住。 窗外寒风凛冽,屋子里却暖融融的,火光在眼中跳跃,耳边炭烧得噼噼啪啪响,他们眼中只剩下彼此,一切都是那么宁静,详和。 在这一刻,他们的心都落到了实处。 年宿宿离火盆近,燎起的火星子烫了一下她的手背,她惊得猛然回头,低头看了眼发红的肌肤,忍不住蹙眉。 秦君郁已经来到她身旁,自然而然捧起她的手,朝红肿处轻轻呼气,动作温柔,小心。 她红了脸,不敢看他。 “幸好不是太严重。”他庆幸地道,“虽然暖和,还是不要离得太近了,到旁边坐着吧。” 他若无其事放开手,起身回座。 年宿宿跟过去。 隔桌对坐,秦君郁提起近几日京中的流言。 年宿宿目光一沉,双拳紧了紧。 提起这事她就火大,难免动怒,眼中怒火渐显。 秦君郁却说了个令她更气愤的消息:“我怀疑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让人们把注意力放到李姑娘身上,分明是那和尚犯错,背后之人刻意把扯开话题,所有好与不好的声音,全落到李姑娘身上。” “不过他们不是想为和尚开罪或辩解什么,而是……要坏了李姑娘的名声,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谣言传得满天飞,几乎是人尽皆知的地步,日后再想澄清简直难如登天,更别说要令那么多人信服。 李瑶鸢算是毁了。 年宿宿恨得牙痒痒,一拳砸在桌上,愤愤问:“那殿下可查到是何人在动手脚?” “芝芝乐善好施,从不与人交恶,应当没有仇家,又深闺简出的,她能得罪什么人……竟恨她到这个地步……” 她惋惜又痛心。 第257章 我要见李大人 秦君郁淡淡吐出四个字:“年二姑娘。” 年宿宿蹭一下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声音激动到变了调:“年巧月?怎么会是她?” 这她更不明白了,李瑶鸢什么时候得罪过年巧月?她们俩分明没有交集。 她忘了一件事,还是秦君郁提醒她才记起,在甘林寺时,李瑶鸢和年巧月同住一间禅房,或许是那半个月时间里,她们发生了什么矛盾也未可知。 李瑶鸢不是箫云筝,有人给她气受,她定骂得对方狗血淋头,人尽皆知,李瑶鸢受了委屈只会憋在心里,独自消化。 年宿宿深深吐了口气,坐下。 她怒骂一句:“气死我了!” 秦君郁的话,她深信不疑,甚至不需要问他是如何查到这些的,总之他的能力可怕得惊人。 但捕风捉影的消息,人人都在传,难不成还能拔了他们的舌头不成?如此一来反倒坐实她们做贼心虚这条罪了。 她根本不能拿年巧月怎么样,就算她有心为李瑶鸢澄清,也是有心无力。 年宿宿又悔又恼,重重地叹了口气。 秦君郁安抚了她,又叮嘱她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两人说了半个时辰话他便走了。 年宿宿打定主意,她必须得见上李瑶鸢一面! …… 李府门前,两名侍卫横刀拦在门前,气势吓人,表情却是无奈。 左边那位叹气,还未开始说话耐心就已耗尽,颇不耐烦道:“年姑娘,您怎么又来了?短短十日,来了五六回了,我们家小姐尚在病中,实在不宜见客,您请回吧。” 这台词他倒背如流。 右边那位态度稍微好些,他苦笑道:“年姑娘,我们老爷特地吩咐过,小姐身子不好,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小姐休息,您发发善心,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两人十分无奈,年家大小姐,他们不能得罪,没办法直接赶人,每回她来,他们只能好言相劝。 在他们之前有一位守门的侍卫,就因被老爷撞见和年姑娘多说了几句话,言语间有放人进府的意思,第二日便被打二十板子赶出府了。 有这前车之鉴,说什么他们都不可能松口的。 年宿宿冷哼一声,傲娇道:“我今日不是来找李姑娘的,我要见李大人。” 两名侍卫脸色一怔,皆露出惊讶之色。 她勾了勾嘴角,“麻烦二位通传一声。”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右边那位抱拳作揖,“年姑娘请稍等。”接着一溜烟跑进了府里。 年宿宿心中不由得感叹:还是她爹的名字好使啊!早知如此,她前几日就去让年丞运写一封问安信,再亲自送来,进入李府还不是易如反掌? 不一会儿,通报的侍卫回来,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年宿宿“哼”一声走进去,仿佛赢得了什么比赛的胜利一样骄傲。 她和门口那两位斗志斗勇十来天,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当然要抬头挺胸。 虽是进来了,但有两个丫鬟以带路的名义跟着她,她不能直接去找李瑶鸢,先去见了李知义。 在朝中李知义算得上是半个中立派,半个太子党,属于两边都不认的那种,他一直想拉拢年丞运,但年丞运是个古板,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根本不屑于搞结党营私。 所以这次年宿宿打着给年丞运送信的名义过来,李知义就算知道她目的不纯,也得恭恭敬敬将她迎进来,否则得罪的可是年家。 年宿宿将信送到,李知义伺机打探年丞运是什么意思,奈何信只是一个帮她进李府的工具,是她央求年丞运胡写的,里头没什重点。李知义问起来。她只能含糊其辞。 两人打太极打了几十个来回,李知义问不到他想要的,年宿宿思忖着要怎么合理提出去看望李瑶鸢且不会被李知义拒绝。 最后还是搬出了年丞运。 “父亲还问我怎么这几日不与李姑娘走动了,是否两人生出什么嫌隙,又以为我惹恼了李姑娘,立马要拿我亲自来给李大人赔罪呢。”年宿宿笑得意味不明。 李知义是个精明的,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却也只能笑道:“等瑶鸢身子好些了我定叫她登门去看年相,别叫两家有误会才好。” 她笑容更深了,“我道也是,不过李大人不必担心,我已经与父亲解释过李姑娘近几日身子不太舒服,他还叫我今日送了信来,顺道去看看李姑娘呢。” 李知义眼中划过一抹阴冷,速度很快,立马就恢复了慈祥和蔼的模样。 虽是被她一步步推着走片,但最后李知义还是同意让她去看李瑶鸢了,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待太久。 年宿宿一秒都不想耽误,立马告退,让李府的丫鬟带她去见李瑶鸢。 李瑶鸢的院子离前厅并不远,穿过一个小花园就是了。 丫鬟停在院门前,颔道低眉道:“年姑娘,小姐的住处就在此,奴婢先告退了。” 年宿宿点点头,目送丫鬟离开,她步履匆匆进了院子。 走至房门前,里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 她将耳朵凑近听了听,怕打扰到李瑶鸢休息。费了那么大功夫,等终于能见面,她却不敢开门了。 “咳咳咳……” 里头传来一阵咳嗽声,有气无力的,倒真像是病了? 她敲响门,好一会儿里头的人才道:“进。” 年宿宿推门而入,她不是没来过李瑶鸢的房里,所以一进门就知道往哪个方向走,绕过屏风便是床了。 李瑶鸢一身素白里衣,半倚在床头,她没有盘发,及腰的墨发四散开,两缕垂在胸前,剩下的便铺在粉白的被子上,手中还拿了本书。 她抬眸看向来人,瞳孔一颤,几乎不敢相信,一瞬间热泪盈眶,手中书本滑落,她当即要掀被去迎她。 年宿宿赶忙三两步上前,坐到床沿边按住她的手,替她将掀了半边的被子重新盖回,掖好。 再抬眸时,李瑶鸢眼中氤氲的泪已流了两行。 第258章 没病变有病 苍白如纸的脸,秋水盈盈的眼,她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道:“今日来到这,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年宿宿见她这孱弱的模样,心疼不已,拿帕子替她拭去脸上的泪,又侧头压了压自己悲伤的情绪,然后才转过头与她说话:“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是年家大小姐,李大人再不待见我,总要顾忌着我爹,多少给几分薄面。” 她不想让李瑶鸢有心理负担,又道:“这几日家里有事耽误了,一直没来看你,直到今天才抽出身过来。”她笑了笑,“芝芝不会怪我吧?” 李瑶鸢静静听她说完,是又感动又愧疚,竟又忍不住落泪,“前几日婉桃上街替我买东西,听门口两位侍位说过,你接连来了数日,软话硬话说尽了,都不得尽。” 说到此处,她哭得更凶了,“姎姎,难为你了,难为你为我做这些……” 年宿宿闭了闭眼,于心不忍,伸手环抱住李瑶鸢,让她靠在自己肩上,“芝芝,我们是朋友啊,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若能让她心里有个慰藉,想着终归是有人记挂着她的,日子过得还算有盼头,那便都值得。 李瑶鸢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许久,李瑶鸢才推开她,双眼通红,眼泪都流干了。 年宿宿看了眼房内的布置,床尾放着烟雾缭绕的炭盆,用的是下等的炭,生了病身边连个侍疾的人都没有,可见她日子过得不好。 奇怪的是她房中并没有药味儿。 想起前段时间在泰和茶楼里见崔雨青的那一面,他房中置了三个药炉子,一进去就能闻到浓郁的中草药味儿,这才像个久病之人。 反观李瑶鸢,李大人对外宣称她身子不好,缠绵病榻已有一月时间,就算房内没有煮药的炉子,光是一日三顿的药也该将房间熏入味儿了,可是她房里除了木炭熏味,别的什么也闻不到。 年宿宿自认对药是很敏感的,她觉得李瑶鸢不像是久病喝药之人。 可她又是一幅病态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怀疑这背后另有隐情。 “芝芝,手给我。”年宿宿温柔地看着她,摊开了手心。 李瑶鸢不明所以,但还是将手放了上去,但是是握住她的姿势。 年宿宿一手拖住她的手,另一手搭上她的脉。 李瑶鸢并不知道她懂医术,是她开始把脉的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把手抽了回去,扯袖子盖住。 “姎姎,你……我……” 年宿宿神情严肃,她这脉搏不像生病,倒像中了什么毒一样。 李瑶鸢遮遮掩掩的模样更让她确定了心中猜想。 她几番逼问,李瑶鸢才肯说出实情。原是李知义每隔五日便会让她喝一碗药,那药也不知是什么成分,她喝了两次后就总觉身体疲乏不堪,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后来听说李知义对外称她病了,不能见客,又下令让人守住院子不让她出门,她这才明白了些事,不禁难过,又觉寒心。 父亲为了锁住自己,没病也要灌下毒药让她生病。 年宿宿这个外人听了都觉得痛心,何况李瑶鸢。 外头的传言已经伤害够大,可最亲近的人还要往她心上捅刀子,她该多么难受啊! 年宿宿愤愤道:“亏我敬他是长辈,对他敬重有加,没想到他竟干出这种事来!你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养了二十几年,连一点父女之情都没有吗?他怎么这么狠心!” 到底是李瑶鸢的父亲,她不敢骂太重的话,因为她知道李瑶鸢不会怪李知义,她只会怪自己。 她若表现出恨极李知义的态度,只会让李瑶鸢难做,咬牙骂了两句泄火就罢了。 李瑶鸢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太大情绪变化,她低头,搓着手帕,闷声道:“是我的错,不该怪父亲。” “我令家族蒙羞了。父亲那样好面子的人,外头的人那样说……我都不敢想,他心里有多难受。” 年宿宿恨铁不成钢,都这样了她还在替李知义说话。 可这是人家父女间的事,她就算鸣不平也得顾及李瑶鸢的感受,李瑶鸢都觉是自己的错,年宿宿不赞同,也没办法说服她改变自己的想法,只能尽力安慰她:“这事你没有错,最不该认错的就是你。要错,也是他们的错。” 这个他们,涵括太多人。 年宿宿不敢明说,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也怕她会有应激反应。 李瑶鸢沉默着,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 年宿宿重重叹了口气,知道这得让她自己慢慢想开,身为朋友只能提供情绪价值,让她好受些。 随口聊了两句别的将话题扯向别处,最后年宿宿提起年巧月。 前几日秦君郁告诉她,是年巧月在散播谣言,导致李瑶鸢名声扫地,她想不通这两人有什么交集,只好来问李瑶鸢。 “和年二姑娘有没有矛盾?”李瑶鸢疑惑,她沉吟片刻,摇摇头道:“没有啊。我们虽同住了一段日子,但平时基本说不上几句话,更别说是矛盾了。” “那你可有得罪过她的地方?”年宿宿又问。 李瑶鸢这回想了许久,眼睛一动,想起了一件事,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因为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因此事而无意中得罪了年巧月,导致对方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年宿宿见她踌躇,催促了一番叫她如实相告。 李瑶鸢便将出发去往甘林寺那日,在马车上年巧月与自己说的话全了出来。 年宿宿仔细听着,一个字也不敢露,毕竟年巧月心思敏感,很难讲是哪个点让她恨上李瑶鸢。 全篇听完,她抽了抽嘴角,声音变了调:“她竟叫你害王月娇?” 年巧月的技俩来来回回就那一个,真是蠢得可怜。 不过她的确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名声毁了,这个人也就毁了。 李瑶鸢不同意与她合作,所以王月娇暂时安全了。 这招年巧月用在李瑶鸢身上,她成功了。 年宿宿气到极致,只剩无语。 第259章 是因为你 本是她来开解李瑶鸢的,现反倒变成李瑶鸢安抚她的情绪。 心中有了定论,她嘱咐李瑶鸢好好休息,窝了一肚子火从李府离开,直奔年府西相院。 彼时年巧月正在绣花。 门“嘭”一声被人从外头踹开,她吓了一跳,手抖将针刺进了指头里,痛感让她迅速反应过来,扶着桌子起身看向来人,表情不安与惶恐。 “姐姐……你……”她观年宿宿来势汹汹,心道不好,不禁后退了几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年宿宿怒目而视,一腔怒火积在胸腔里,见到年巧月更是忍不住要爆发了。 她几步冲到年巧月面前,拽起她的手腕,用力攥紧,紧到年巧月蹙眉想要挣开。 “姐姐,你先放开我好不好?”年巧月哀求道。 年宿宿的眼神那样凶狠,像只要吃人的凶兽,她就是待捕的猎物,因为做了亏心事,导致她更心虚害怕,都没问年宿宿为何这样,只求她先放开自己。 年宿宿当然不会如她的愿,非但没松开,还抬手一巴掌扇到了年巧脸上。 年巧月被打得歪了头,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以及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让她恍神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猛地扭过头来,委屈又生气地瞪着年宿宿。 若方才她还能好言好语与年宿宿说话,现在是不能了。 她挣扎着要将手抽回来,高声怒骂:“你放开我!年宿宿你是不是疯了!” 扭动几下,没能挣脱,手腕一节已经被拽红了,年宿宿似要就她的手骨头掐断。 她停下动作,无能狂怒:“松开!” 年宿宿冷哼一声,甩开年巧月的手,她往桌子的方向栽去,扫倒了青瓷茶盏,茶水洒出,年巧月袖子、下裙染上一片深色,又是一声清响,茶盏碎了一地。 年巧月眉心紧拧,扶着桌子站稳。 打完一巴掌后,年宿宿的怒火已经平息了不少,至少没有刚进来时那样恨意涛天,想将年巧月千刀万剐。 目光淡淡落到狼狈的年巧月身上,她语气凛冽:“年巧月,你当真是心肠恶毒,李姑娘能有今日,你的功劳不小吧?” 年巧月脸上闪过一瞬间心虚,随即变成了冷笑。 她后退几步,靠到凳子顺势坐了下去,目光玩味地盯着年宿宿,“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对,舆论的风向是我引导的,那又如何?” 没想到她竟能如此直白承认,甚至没有一丝悔意,仿佛她做的事不足为奇,年宿宿攥紧了拳头,“你同为女子,知道名节意味着什么。甘林寺出了这样的事京中本就流言蜚语不断,你还刻意让人散播些不堪入耳的疯话来害李姑娘,你意欲何为?” 年巧月垂眸,掏出帕子仔细擦着袖上的水渍,没有应声。 年宿宿上前两步,逼近她,两人只余一步远。 “就因为她没答应与你合谋害王月娇吗!”她几乎是乎齿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李瑶鸢何其无辜! 年巧月轻叹气,收起帕子,讽刺一笑:“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她云淡风轻的模样成功惹怒了年宿宿,才压下的火气如今又涌上来。 年宿宿俯身掐住她的脖子,手上力道加大,逼迫她抬头看自己,“那是为何?” 年巧月呼吸困难,眼中却没有惧色,她知道年宿宿不会杀自己,而且看年宿宿生气、恼怒、失态的样子,她痛快不已! 她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年宿宿,嘴角勾起的弧度极大,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来,“是因为你……因为你年宿宿……” “咳咳咳……因为我恨你!我要让所有和你亲近的人都不得好死!身败名裂!” “现在是李瑶鸢,下一个就是……咳咳咳……“ 年宿宿突然用力,一下子将她的话掐断了。 年巧月面目狰狞,痛苦,却在笑着,画面很诡异。 她的话如魔音绕耳,在年宿宿脑海里回荡了数遍。 片刻后,年宿宿松开手,年巧月得以喘息,脸色涨红,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 “哈哈哈……年宿宿,你很生气吧?”年巧月伏在桌上得意地看着她,“那又怎么样呢?李瑶鸢已经无力回天了,她这辈子都毁了哈哈哈……都是因为你……哈哈哈……” 她像个疯子一样,笑着不断地重复着后两句话。 年宿宿懒得与她纠缠,摔门而出。 她不会因为年巧月的话而把过错怪到自己头上,更不会因此无法面对李瑶鸢。错的是年巧月,该死的也是年巧月。 走出西厢院,她又觉气不过,回头从窗户里对年巧月使用了系统道具——“头痛欲裂丹”。 下一秒,屋子里传出年巧月撒心裂肺的喊声:“啊!头好痛!救命啊!” 年宿宿心里好受了些,却不能完全消散对年巧月的恨。 年巧月害李瑶鸢至此,她一定要给李瑶鸢报仇! 从前她一直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态,所以每次拿年巧月出气也只是用道具恶搞整蛊,从未害过她性命,现在看来,是她太心慈手软,让年巧月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 至于李瑶鸢……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她心里是有愧的。 …… 二月中旬,江南传来捷报,箫剑霆带领一万精锐围剿山匪,已进入收尾阶段,山匪问题暂时解决了,朝中却有不少大臣被牵连。 经箫剑霆调查发现,江南当地官员有不少和九华山的山匪有勾结。 九华山下一带虽不归官府管,但想要运货从那里经过是需要官府通关文书的,否则入口和出口两道关卡都过不了。 所以任何一批货物无论大小,只要从九华山下过,官府就会知情。 官员们和山匪达成协议,前者提供货物运输的时间、货物具体情况、货主以及运货方身份信息,后者抢了货,要与前者四六分成。 官员们不废一兵一卒就能拿到钱财,山匪们能知晓什么时候有大货经过,狠捞上一笔够整个寨子花上一年的,双方都拿足了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苦了无辜的百姓。 第260章 仁亲王复职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山匪们劫的货,其中不免有势力大的,闹到了上边去,江南的官员已无力遮掩,便只能拿钱息事宁人,于是一层贿赂一层,逐级往上,这些年来朝中竟也有许多官员在拿着分成。 皇帝看到呈上折子里头的名单,气得拍案,滋事体大,他处置了不少人,肃清朝野,扼住贪污受贿之风。 这一裁员,就是大出血,朝中正是用人之际。 箫剑霆约莫再有半月即可回京述职。 箫将军是最高兴的,其次还有王大人,已经开始准备半月后的婚宴了。 早朝,有人欢喜有人愁。 因朝中正需要用人,庆王党的人提议让仁亲王复职,太子党极力反对,旧事重提,又拿了去年十二月木兰围猎的事作文章,试图让庆王党死心。 但最后皇帝同意了,让仁亲王回来效命,却没有提重衔封号的事,庆王党不敢得寸进尺,预备徐徐图之。 秦君郁对此事没有太大反应,下了朝便面色淡然走出明德殿。 才下丹墀,便被人喊住。 “皇兄!” 他停住脚步,转身,只见秦奉天洋洋得意地朝他跑来,因身上穿着厚重的朝服,跑起来动作笨拙滑稽。 秦奉天是今年一月才参与朝政的,原因也很明显,从前有秦泽海在朝中替他统络人心,结交党羽,自从秦泽海被关了禁足,皇后在后宫干预不到前朝的事,庆王党人心惶惶,不少转而投向太子党或中立派,皇后担心秦奉天从此失势,便想法子给秦奉天弄了个官儿。 可惜秦奉天是个不能成事的,入朝一月有余,也未见做出些功绩来。 秦泽海此番复职,最高兴的人当属秦奉天。 “皇兄,走那么急干嘛,我还有话想与你说呢。”秦奉天赶上秦君郁,在他面前站定。 秦君郁脸色淡淡,“三弟有话不防直说。”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心如止水,秦奉天颇有热脸贴冷屁股之感,他尴尬地清咳了几声,邀秦君郁一同出宫,边走边说。 “皇兄,皇叔要回来了,你不高兴吗?”秦奉天笑嘻嘻地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君郁也不知道他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换作别人定是有心嘲讽炫耀,但秦奉天……蠢得可怜。 他斜睨旁边傻乐的人一眼,深感无奈地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旋即道:“高兴。” 秦奉天得意挑眉,“呵……当日你们污蔑皇叔时可有想过会有今日?” 秦君郁:“仁亲王企图谋害父皇,本王不过是查清事情原委,交予父皇处置,何来污蔑一说?” 他语气骤然冷了下来:“皇弟与仁亲王交好,可也该注意自己说话的分寸,上次禁足一个月皇弟难道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若是如此,本王大可再向父皇谏言:三皇弟禁足期间未能自省,申请再禁足一个月。” 两人间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秦奉天没了好笑脸,愤愤瞪着他,“若不是你与年宿宿合谋加害,皇叔又怎会上当中计?父皇又怎会深信不疑皇叔当真要害他……”他气得发抖,悲愤交加。 秦君郁冷笑:“你的意思是说……父皇被蒙蔽,不明是非,使得良将受辱,忠臣寒心吗?” 这话若是让追随他的大臣们听了去,定要狠狠参秦奉天一本,他无心拿这点小事做文章,只想警告他谨言慎行。 秦奉天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自己嘴巴。 “庆王!”身后传来一声急促的喊声。 两人同步回头,是与秦泽海关系极近的一位老大臣,正红着脸,步履匆匆赶上来。 “廖大人?”秦奉天一喜,双眼放光。 廖大人慌忙赶到,向秦君郁行了礼,然后寻个由头将秦奉天拉走。 等离远了,廖大人才打了下秦奉天的胳膊,“你这小子,太子殿下心机太重,城府极深你又不是不知道,怎能与他单独待在一处呢!” “他三言两语就能将你心里想法摸清,到时候你怎么被卖的都不知道!” 廖大人话不敢说得太重,但倚着自己是长辈,又与秦泽海有交情,对秦奉天说话一向直白。 秦奉天自认有错,没敢反驳,像个鹌鹑一样低着头,他现在想起秦君郁最后那句话仍旧心有余悸,廖大人的话不无道理。 “知道了……” 秦君郁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年府,东厢院。 惊蛰提着两盒龙须酥,手里还拿了封信,吹着口哨敲响房门。 “大小姐,有你的信。” 门“吱呀”一声拉开。 年宿宿没打算让他进门,摊开手掌抖了抖,道:“信呢,拿来。” 惊恐无奈地耸了耸肩,嘟囔道:“不就是上次不小心打碎你个破瓷瓶嘛,至于这么防着我嘛……” 年宿宿一听,立马要发火了,那可是她研制的毒药,惊蛰不咸不淡一句“破瓷瓶”,她半个月的心血付诸东流。 眼见她要破口大骂,惊蛰把信往她手里一拍,一溜烟跑了。 临了回头朝她喊:“这是缘来酒楼的老板给我的。” 年宿宿撇撇嘴,关上门。怪不得他手里提着缘来酒楼的龙须酥呢,原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替云剑锋跑腿来了。 她不曾与云剑锋有过书信往来,上次见他还是一月多前她去探玄机的下落,两人在缘来酒楼里匆匆说了两句,而后便没了联系。 时隔多日,云剑锋突然来信,很可能与玄机有关。 想到这个可能,年宿宿不由得激动起来,颤抖着手将信拆开。 寥寥几句,都是些问候的场面话,最后一句是约她到酒楼见面,有要事相告,看语气他并不着急,反而有让她挑个空闲时间再去的意思。 可年宿宿却不得不急。箫剑霆在江南九华山剿匪,前几日有传言说天玄山庄的庄主曾现身过,似乎是不满朝廷的人自作主张,插手他们的事。 不过也是只传言,因为若照他们所说玄机若是不满箫剑霆在九华山的所作所为才出现,在箫剑霆初剿匪时就该出手阻止才是,也不会任由山匪们被斩草除根还不现身。 第261章 年姑娘不会生气吧? 也有人说玄机伤得太重,无力对抗身经百战的小将军箫剑霆,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地盘被人霸占,等到他休养好,第一件事就是找箫剑霆算账。 此传言一出,江南一带人心惶惶,担心箫剑霆会被江湖组织追杀。 百姓们对这个惩奸除恶的“朝廷命官儿”颇有好感,其中不乏知晓他是镇远大将军的儿子,更是爱戴、尊敬,这样的好官,他们不愿见他被亡命之徒杀害。 尤其是“江湖组织”,听着就不像好人。 流言传到盛京里,就连皇帝都忧心得好几日吃不下饭。 年宿宿自然知道玄机不是这样的人,他在江南现身定有他的道理,若是为了九华山的事,也定是想与箫剑霆商议,而非拔刀相向。 她只怕两人会产生误会,而导致不必要的争斗,她既认识箫剑霆,又与玄机关系不错,若能从中调解,兴许能省去不少麻烦。 年宿宿收拾一下,立马立门前往缘来酒楼。 云剑锋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悠闲品着茶,目光一垂,见到年宿宿大步流星,风风光光冲进了他“脚底下”。 他一口茶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咽下,险些把自己呛到。 来不及震惊,门已经被敲响。 “老板,年姑娘来了,要见吗?”手下在外头问。 云剑峰几乎没有思考,撑膝起身,“请年姑娘上三楼。” —— 两人面面相觑,都想等对方先开口,惊觉两人想法相同,便又想先开口。 “我……”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年姑娘:…… 云剑锋:…… 年宿宿没这拉扯的耐心,直接了当问道:“云老板收买我的侍卫叫他送信,有心了。”她颔首,“此番约我来见面,可是玄机有消息了?” 云剑峰点点头,脸色并未有变化,从容不迫地抿了口茶。年宿宿放下心来,若玄机有事,他不该是这幅模样。 心中有府,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悠悠品茶,不再问了,等他开口说。 这茶盏刚拿起来她就觉得与众不同,眼神不经意一瞥,果真不同凡响。盏身通体碧玉,雕花精美细腻,不知采用了什么工艺,尽管盛着的茶水滚烫无比,茶盏握在手心却温润如玉,隔绝了大部分的温度。 用这赏心悦目的茶具饮茶,仿佛茶水都清幽了几分。 茶壶与茶盏是一套的,色泽、花纹、材质相差无几,雕刻技艺同样巧夺天工。 云剑锋见她一直盯着这茶具,便解释道:“这可是翡翠松柏常青茶具,全盛京笼共就那么十套,我珍藏多年几乎不舍得拿出来用,年姑娘你今天算是赶巧了。” 他言语间十分得意,可见对这套茶具有多喜爱,视为珍宝。 年宿宿“哦?”了一声,不以为然道:“这么好的宝贝是该珍藏着,拿出来用万一不小心磕到碰到,云老板岂不是后悔莫及?” 此话说到云剑锋的心上了,他也正担心着这个呢,脸色不由得僵硬。 年宿宿没心思与他探讨茶具文化,挑了挑眉问:“所以玄机现在如何了?” 云剑锋正了正神色道:“前几日收到他的来信,说已无大碍,让我放心,顺势让我将这个消息告知于你。这几日忙于照顾生意,险些将这事忘了,今日见到你家小侍卫在门前经过才记起,便叫他帮忙跑个腿。” “我使唤你的侍卫,年姑娘不会生气吧?”云剑锋似笑非笑地问,听他语气是故意讨骂的。 年宿宿不以为然:“这怎么能叫使唤呢,他拿了云老板两盒龙须酥,为云老板做事,这叫买卖。” 云剑锋大笑数声,随后又道:“他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若有话想说与他说,可写了信来我这,我代你送到。” 年宿宿喝茶的动作一顿,故意沉了脸,目光轻落到楼下,她叹气自嘲似的道:“连个寄信的地址都不肯透露,看来是不把我当自己人咯,如此这样,又何必透露消息给我呢。” 云剑锋喉咙一哽,急了:“诶!年姑娘怎么能这么说呢!” 年姑娘放下茶盏起身,声音轻飘飘的:“不必了,我没什么话想与他说的,知道他还活着就好了。” 她没给云剑锋说话的机会,转身下楼。 云剑锋急得起身要去追她,结果宽大的袖袍将桌上翡翠松柏常青茶具扫落,叮叮当当碎了一地,他衣裳上也有一大片深色,狼狈不堪。 他目瞪口呆,怔在原地,眼中隐隐有泪光泛起。 此套翡翠松柏常青茶具全盛京也不过才十套,他竟就这么毁了! 一边心疼茶具,一边心疼自己,再抬头去看时,年宿宿已经跑没影了,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剑锋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满地的碎瓷片。 都怪玄机!若非他说这么一句让人误会的话,年姑娘就不会生气,年姑娘不生气就不会愤然离席,他就不会去追,茶具也就不会碎了。 没错!都怪玄机! 云剑锋欲哭无泪。 年宿宿从酒楼里出来,面上仍抑制不住笑意,若非怕被云剑锋看出来自己是假真气,她还真想回头看看他是何种表情。 就是可惜了那一套翡翠松柏常青茶具…… 三月。空花落尽酒倾缸,日上山融雪涨江。 河面上的冰川大片大片融化,水声潺潺,天地间寒气看似在逐渐褪去,但在头几日却格外的冷。 年宿宿裹成了粽子,行动起来十分不便,即使这样,她也得出门去,因为今日是箫剑霆回京的日子,她与箫云筝约好了到城门口去迎接。 箫云筝有心叫上李瑶鸢,但被她以生病的由头拒绝了,其中真实缘由,她们心知肚明,便没再强求。 年宿宿到达城门口时,箫云筝已经到了,与她站在一起的,还有秦君郁。 秦君郁负手而立,一袭白袍衣袂飘飘,有出尘之姿,他身边的箫云筝却披着嫣红的斗蓬,在素白的天地之间宛如一朵鲜艳的花。 箫云筝侧着身子叽叽喳喳与他说话,他偶尔点头应上几句,除此之外再无过多回应。 第262章 箫剑霆回京 两人站在一处,非但没有违和感,反而一素一艳,一静一动,相得益彰。 年宿宿愣了会儿神,忽然听到箫云筝出声喊她,她这才反应过来。 秦君郁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意味不明。 “姎姎!愣着干嘛,快过来呀!”箫云筝一如既往热情洋溢,好似一个小太阳,连河里的冰靠近了都要融化。 年宿宿笑着走近两人,尽管三人的处境尴尬,箫云筝脸上却并没有出现难为情的表情,反倒是秦君郁和年宿宿面色古怪,后者更是有种说不上的心虚。 她没敢看他,刻意离远了些与箫云筝待在一处。 “我方才还在和郁哥争论,大哥到江南这三个月,是胖了还是瘦了,是黑了还是白了呢。”箫云筝笑嬉嬉挽上年宿宿的胳膊,好奇问道:“姎姎,你说呢?” 她双眼澄澈得发亮,不掺一点杂质,全然是天真单纯。 年宿宿面对这样的目光总是会想起那夜在明德殿前的丹墀下,箫云筝分明难过,分明不舍,却忍着心痛将秦君郁推到自己身边,她落寞的眼神和纤瘦的背影总是会浮现在自己脑海里。 尤其是这种她笑得大方明媚的时候,年宿宿总觉得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开心,越是看着神经大条的人,心中越是敏感。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江南的风水养人,箫公子说不定变白变帅了呢。” 箫云筝立马哈哈大笑,“才不呢,大哥就是个糙人,再养人的风水也治不了!” 秦君郁目光平静,听着两人说笑并没有要参与的意思。 不多时,远方“嗒嗒”的马蹄声响起,以箫剑霆为首,他身后跟了支精锐骑兵,近五十余人,一群人往城门奔驰而来。 箫云筝激动不已,摇着年宿宿的胳膊指向城外,“看!是大哥!” 秦君郁嘴角终于有了些笑意。 骑兵接近城门时放缓了速度,箫剑霆在城关处直接下了马,让亲兵牵着,自己往城门口处走。 远远的,他就朝三人挥手,“阿郁!小妹!年姑娘!” 箫云筝提着裙子跑过去,艳红的披风翻飞,她扑进箫剑霆怀里:“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脑袋埋进他怀里,声音听着闷闷的,竟听出些哭腔来。 箫剑霆此时身着便服,因为江南一带气温比盛京要高,他穿的已是春衣,没想到一靠近盛京,便觉得冷了。 他揉揉怀里人的脑袋,“这么大个人了,别耍小孩子脾气,年姑娘还看着呢。” 箫剑霆朝不远处两人颔首,无奈地摇头,表情说明了一切。 自家妹妹,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箫云筝嘟着嘴从他怀里出来,眼眶红了一圈。 他们兄妹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在从未分别过,就连上战场杀敌亦是并肩作战,箫云筝心中自然不舍,嘴上说着大哥离了家没人管她了欢喜的很,实际上大哥走的那天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晚。 见到大哥的前一秒还在嬉皮笑脸猜测他有没有晒黑,有没有变帅,当真见到的那一刻,她眼里就只剩心疼,哽咽地问出一句:“哥,这三个月你过得好吗?” 箫剑霆少见妹妹这么感性的一面,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更多的是开心和宠溺,她搂着箫云筝的肩膀将她带到臂弯里,笑道:“比在南楚边境要好得多,至少没有死里逃生这种事发生。” 箫云筝又是一阵心疼,怏怏地低下头。 箫剑霆带她往秦君郁的方向走。 三人打了招呼,秦君郁问了些关于九华山的情况,箫剑霆言简意赅相告。他们俩之间许多话都不必晚说,就能懂对方。 “回来就好。”秦君郁拍了拍他的肩膀。 由于箫剑霆还要进宫述职,三人送了他一小段路。 路上吸引了不少百姓的目光,议论纷纷,其中不乏有提到了李瑶鸢的话。 “箫公子可算回来了,这可是我们的大英雄呢!守住了南边边境,又平定了江南的匪患,真真叫人敬佩,王小姐能嫁给箫公子祖坟都得冒青烟吧。” “那可不,你是不知道王大人有多得意,那日在茶楼吃茶见到他,他还春风得意,炫耀起女儿的婚事呢,殊不知是他王家高攀了。要我说,还是李家那位和箫公子登对……” “这话可不兴说啊,三月前你这么说倒没人拦你,但现在,啧啧啧……怕是不妥啊……王小姐高攀,李小姐更就配不上箫公子了,她的那些风情月债,京中谁人不知啊?” “你别说,这李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背地里这么放荡,那种事也做得出来……” 像是触发了关键词一般,年宿宿后背一下子僵硬了。 箫云筝脸上笑容渐渐淡去,怒火中烧,当即就扬起拳头,被秦君郁一把按下,眼神警告她不要冲动。 箫剑霆心中隐隐有猜想,根据只言片语也能推测出京中现在是什么风向,只是他不愿意,也不敢往最坏的方面想。 于是,几次鼓足了勇气,又再次败下阵来,他怕听到自己最不想听的答案,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眼见就要到叉路,他攥紧拳头,故作轻松的语气问年宿宿:“年姑娘,这三个月……她过得如何?” 这个“她”,三人心知肚明,眼中的光黯淡了几分。 年宿宿心中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答他。 秦君郁替她解围:“剑霆,依父皇的意思,是让你和王姑娘尽快完婚……王大人把婚期定在三月底,因有圣旨在,箫将军无可奈何,在你启程回京那日,箫李两家已经开始筹备婚事了。” 箫剑霆愕然,立马转头问身旁的妹妹:“小妹!此话当真?” 箫云筝心虚,不敢看他。 “大哥……我知道你不愿意聚王月娇,但是……” 但是头顶悬着把“抗旨不遵诛九族”的刀,他们又能如何呢? 她不怕死,二哥不怕死,父亲更不怕死,可其他族人呢?他们何其无辜? 这样浅显的道理她都能想通,何况箫家其他人,故而配合地布置婚房,备聘礼,拟邀请函…… 第263章 死也不嫁 箫剑霆脚步晃了两晃,只觉头顶一声惊雷,天都塌了…… 秦君郁闭了闭眼,知道此时说这些对他来说太残忍,可事实就是他与李瑶鸢再无可能,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与其希望后又失望,倒不如痛快些。 “我不娶……我不会娶王姑娘的……”箫剑霆喃喃说着,也不知道说与谁听的。 “圣旨已下,你不娶就是抗旨,难道你要箫家全族为你丧命吗?”秦君郁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感情,让这段话更显刻薄无情。 就连年宿宿听了都于心不忍,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秦君郁朝她摇摇头,旋即又道:“婚期在即,希望你考虑清楚。” “李姑娘和你,终究是有缘无分。” 听了这话,本就失魂落魄的箫剑霆往前一栽,显些摔倒,被箫云筝扶了一把。 年宿宿蹙眉,对箫剑霆心疼不已,这种心疼,她也在李瑶鸢身上投射过。 箫云筝扭头看着秦君郁,怨气不小,语气也重了:“郁哥!大哥才回京,这些事就不能……不能过几天再说吗?” “我们十年的情谊,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了,你又何须说这些话来刺激他!” 说完,箫云筝扶着箫剑霆往皇宫的方向走,秦君郁和年宿宿停在了原地。 秦君郁依旧淡定从容,平静目送两人离开。 就算没有秦君郁这一番话,箫剑霆依旧会遵旨娶了王月娇,他从来都是为别人考虑,把自己放后面的人。 他们都清楚这一点。 可秦君郁依旧要说那些话来伤他的心,箫云筝虽爱慕他,却心疼大哥,便翻了脸。 直至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秦君郁才终于崩不住,表情由平静变得痛苦,踉跄了几下。 年宿宿搀他一把,还没从伤心的情绪中抽离,便又担心起秦君郁,“殿下,你还好吗?” 秦君郁闭了闭眼,深深吐纳了几回,摇头道:“没事。” 他挺直了身子,恢复冷冷淡淡的模样,只是眼中忧郁厚重到抹不开。 年宿宿叹气,“殿下这是何必呢?亲近之人说话最伤人心,就算殿下想让箫公子尽快认清事实,也不该这么心急,好歹让他有个接受的过程。” 秦君郁沉默。 “我相住箫公子会明白殿下的用心良苦的。”她也只能这么安慰他了。 虽然秦君郁太过心急这点她不赞成,但有一句话她觉得他说得很对:箫剑霆与李瑶鸢终究是有缘无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箫剑霆真有办法让皇帝收回成命,他不用再娶王月娇,李瑶鸢也是不肯嫁给他的。 箫剑霆当局者迷,他应该最了解李瑶鸢的性情,却想不到这点,只知在圣旨婚书上钻牛角尖。 秦君郁有意叉开这个话题,说要送她回家,途中路过王府。 王府牌匾上持着红绸缎,门前的对联也是新贴的,穿过府门,看到里头的下人抬着箱箱笼笼来回走动,很是匆忙,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脸,就连守门的侍卫都精气神十足。 年宿宿叹气,不想再多看,快步离开。 秦君郁亦然。 等走到箫府门前时,两人皆驻足观看。 “将军府”的牌匾还是崭新的,去年年底才挂上,如今配上红绸带十分相配。 大敞的府门,里面却一点边喜事的影子都没有,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红绸带迎风飘扬,显得氛围有些诡异。 守府门的侍卫见到他们,不认识是谁,面无表情揖了一揖,又立正目视前方,仿若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像。 秦君郁:“走吧。” 年宿宿神色黯然,离开。 然而,王府外面喜气洋洋,在内宅却是闹翻了天。 “出去!都给本小姐滚出去!” “我不嫁!说什么都不嫁!打死我也不嫁!” “要砍头尽管来砍好了!我不怕!我王月娇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 王月娇将房内能摔的都摔了,能推倒的也绝不让她立着。 她穿着鲜艳的衣裙,站在狼藉里,又是大喊大叫,又是发疯放声大哭,和疯女人没什么区别。 来送婚服的婆子被轰了出去,怀里还抱着一堆碎布,上好的料子,精细的刺绣,就这么被里头发疯的大小姐几剪刀下去成了废品,且已经是第三回了。 婆子身心俱疲,再有耐性的人也忍不住挂脸。 与她来的还有一位丫鬟,到底年纪小,藏不住事儿。 她听着里头的动静,语气不悦地道:“她是不怕死,可我还不想死呢,若平白无辜被牵连砍了头,我就算变成鬼了也是个厉鬼。” “你说箫公子有什么不好的,小姐怎么就不愿意嫁呢?京中多少姑娘想进箫家的门都没机会?小姐也太不识好歹了……” 丫鬟的声音弱了下来。 王月娇平时作威作福惯了,欺男霸女,名声在圈子里算不得好,哪还有公子愿意娶她?如今捡到这么个大便宜,还不赶紧抱紧了? 王大人就有这个觉悟,生怕出现变故,到手的鸭子飞了,箫公子一回京就将婚事提上日程,恨不得明日就让女儿嫁进箫家。 只可惜王月娇不识好歹,自从婚事定下,她就用了各种方法抗议。 绝食抗议,才两天就饿得受不了了,猛吃两只鸡和半桶米饭,半夜腹痛难耐,又拉了一夜,她再不敢绝食了。 离家出走抗议,离家三天,没钱吃饭到处赊账,最后几家她常去的店店主受不了了,报官拿人,最后还是她爹去把她捞出来的。 自杀抗议,太痛,不敢。 尝试了许多方法,发现没一次能成功的,她干脆自己在房里发疯,但她爹始终没说过一句重话,每次都笑眯眯地给她收拾烂摊子,这让王月娇更深信自己能抗议成功。 摔东西已经不是第一次,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习以为常,每到她犯病的时候,远远躲开,等她发泄完再去收拾干净。 “哎……”婆子叹了口气,提醒她:“虽是实话,但还是少说为好,说不定……” 话未说完,身后就响起一中年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你们在说什么呢?” 第264章 你打我? 婆子吓得手一抖,丫鬟吓得叫了一声,转过身去敛目垂眉,颤颤巍巍道:“老……老爷。” 王大人并未听到她们方才说的话,扫了两人一眼,又被屋内的叫喊声扰得心烦,便挥手叫她们退下。 两人如蒙大赦。 王大人推开门走进去。 “乒乓”一声,一个青瓷花瓶碎在他脚边,伴随着王月娇破音的喊声:“滚!” 王大人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王月也看清来人是谁,气势瞬间弱了不少,她缩起脖子,心虚地唤了一声:“爹……” 她闹了这两个月,爹从未主动来找过她,她心中越发没底,便越闹越凶,今天爹主动来找自己,是否意味着事情有了转机? 她这些天的努力终于起作用了? 想到这,她欢喜不已,脸上压不住笑意。 王大人依旧沉着脸,环视房内一圈,悲愤交加,“我这造的是什么孽啊!竟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女!” 王月娇笑容滞住,感觉情况不如自己想的那样,不安的心躁动着。 她提裙跨过地上的桌桌椅椅和不明残片,来到王大人面前,没了刚才嚣张的气焰,她眨巴眨巴眼睛,放软语气撒娇:“爹,我真不想嫁,您再想想办法好不好?我知道您一向最疼我了,您也不想看我后半辈子都郁郁寡欢吧?” 这话属实是把王大人打动了,他对女儿就是太骄纵才导致今日的局面,虽气,可又见不得她真的受苦。 见他眉心松动,王月娇趁胜追击,“我只愿意嫁给二皇子,哪怕是做妾,也不愿意嫁给别人。爹,求求你了。” 一句“做妾”,让王大人清醒过来,他是不可能看着自己女儿给人做妾室的。 秦冠清是不可能让王月娇当正妃的,若要嫁,便只能是妾,偏偏她非秦冠清不嫁,偏偏王大人不可能同意。 所以就算这次她不嫁给箫剑霆,等下次给她订亲,如果对方不是秦冠清,她又要闹一回,这种烦恼,王大人不想再经历一遍。 箫家现在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王月娇能嫁给箫剑霆当正房夫人是天大的福气,这么一块肥肉,怎么能拱手让人? 王大人下定决心,不能心软! 他脸一横,冷声道:“圣旨已下,你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由不得你做主!” 撒娇不成,王月娇又开始撒泼。 她扯着嗓子大哭,却没流下一滴眼泪,“我不嫁!我不嫁!要砍头尽管砍好了!我不怕呜呜呜……” 王大人气从鼻出,奇怪的是这次他并没有因王月娇撒泼打滚而产生恻隐之心,或许是因为圣旨当前,全族性命非同小可,不是王月娇流几滴眼泪就能解决的。 哭声让他愈发烦躁,紧了紧双手,隐忍到极致时他抬手一巴掌打在王月娇的脸上。 她被打得一栽,侧着扑在翻倒的桌子上,正巧腰侧撞在桌腿上,她痛得五官扭曲。 巴掌声响亮,甚至盖过了哭声,可想而知力道有多大,也是这一瞬间王月娇怔住了,声音哽在喉咙里。 委屈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加上腰侧隐隐作痛,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往外落,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王大人,目光满是不可思议。 如果说刚才的哭是为了让王大人妥协,那么现在的眼泪是完全真心的,难过的。 “爹……您打我?”她声音颤抖。 王大人垂下手,掌心仍旧发热,他心中也震惊,自己竟动手打了女儿。 “爹,您以前连一句重话都不会对我说的,明明只要我哭了,您就什么都依我,不管我要的东西多贵多稀奇,您都会想办法帮我弄到,为什么这次不行呢……”她眼泪落得更凶了。 王月娇的让话就像刺一样根根扎在王大人心里。 他闭上眼睛,深深吐纳几个来回,寻回了一点理智,王大人狠心道:“不管你要什么爹都能给你,唯独这次不行!” 他震袖转身,怕自己看到王月娇可怜的样子会心软。 背过身,他的声音又凌厉了几分,“皇上下圣旨让你与箫公子成亲,你若不嫁便是抗旨!抗旨要诛九族的你知道吗!我们王家全族人的性命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你若还是要胡闹,我就是让人拿绳子绑了你也要将你塞上花轿,嫁到箫家去!” 这话说得狠了些。 王月娇所幸扑倒在桌腿上,头埋在臂弯里放声哭起来,哭声悲凉又痛苦。 哭了好一会儿,王月娇的声音渐渐弱了,她抬起头来,见父亲正拧眉看着自己。 她满脸泪痕,妆哭花了,脸上晕开一片红一片黑,狼狈极了。 王大人又道:“你想嫁给二皇子做妾,是绝不可能的!就算你嫁与一普通人家,只要是主母,也比当妾好!” 这意思就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答应让她嫁给二皇子的。 二皇子不可能娶她为正妃,她只能死了这一条心。 王月娇眼泪流干了,目光逐渐变得麻木呆滞,她萎靡不振地塌下腰,弓着背,毫无体态可言。 王大人知道她听进自己的话,心里有底了。 打完巴掌,就要给甜枣了。 他蹲下去,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你既嫁不了二皇子,嫁谁不是一样呢?箫家家风好,箫将军一世英名,箫公子为人正直,虽性子闷了些,但胜在老实,你若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的。” 王月娇被说得动心了,闷声问:“那若是我受委屈了又当如何?” 王大人当机立断:“你们的婚事是圣上亲自定下的,若箫家人敢欺负你,圣上不会袖手旁观,这你大可放心。” “再不然……皇上要是助着箫家,那我就是赔上这条老命,也要为你讨个公道!”他说得激情澎湃,好似真要冲到箫家去拿人了。 “爹……我就知道爹对我好……王月娇扑进他怀里,抽泣了好一会儿,认命道:“我听爹的,我嫁。” 王大人暗中松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心疼的情绪终于放心全部涌了上来,他轻拍女儿的背,红了眼,“娇娇真乖……” 就像小时候他哄女儿写字那样,写一个就夸一句:娇娇真乖。 第265章 我会娶她的 箫剑霆立了大功,皇帝赏赐许,多金银珠宝,却唯独没有有关婚事的消息传出,本来年宿宿还抱有一丝希望,直至三月中旬也没有退婚的旨意,她便不抱幻想了。 期间她去找过李瑶鸢几次,都不得见,但婉桃偷偷与她在后院见面,帮她传递消息,得知李瑶鸢这回的确是病了,箫剑霆回来的第二日她便受寒病倒,病情反复半个月也不见好,如今仍是病秧秧的模样。 年宿宿进不去,便托婉桃带了几句话,嘱咐她好好休息,安心养病,但开了春带她去踏青。 她没有提及箫王两家的婚事,怕她难过。就算她不提了这墙也不是密不透风的,李瑶鸢肯定多少听到了些消息,心里估计不好受。 看婉桃那丫头愁眉苦脸的模样,便知李瑶鸢的状态不好,她能做的太有限,只能等忙完这阵再寻机会进去看李瑶鸢。 箫剑霆才回来便要成亲,一个月时间实在仓促,夫人早些年就撒手人寰了,没个妇人帮着理清这些俗礼,规矩,实在是一团乱。 箫剑霆对婚事不上心,什么都不愿插手,箫将军一个人忙得晕头转向。 就连只爱玩闹的箫鹤林和箫云筝两兄妹也不得不帮忙备置,已经几日不曾笑过。 得知将军府乱成了一锅粥,平日与箫家走得近的纷纷上门帮忙,有意攀附的不断找借口登门,一时间将军府热闹非凡,门槛踏破。 年宿宿代表相府上门慰问了几句,帮忙说不上,只是带份心意到,毕竟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与箫将军打过招呼后她去见了箫剑霆。 箫剑霆躲在院子里,远离外面的熙熙攘攘,年宿宿进门时他正坐于树下擦拭佩剑。 与往日客气稳重的形象不同,此时的他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凛冽。 听到脚步声,他动作一顿,目光往上抬了抬,却没有正眼瞧她,随后又若无旁人地干自己的事。 “箫公子。”年宿宿走近,与他隔了三步远的距离。 箫剑霆叹口气,将帕子搭在膝上,握剑挽了个剑花,剑气将年宿宿惊得后退一步,他后知后觉般,利落地收剑入鞘。 剑鞘往树干上一靠,他抬起头看她,眼底一片乌青,语气尽显疲态:“年姑娘,若你是来劝我的,就不必多说了。” 他目光移向别处,自顾自地道:“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一日未成亲,就还有一日的时间去争取。” 年宿宿摇了摇头,心中感叹:这也是个痴心人。 “箫公子,你口口声声说要争取,那你可知自己在争取什么?是争取让皇上收回成本将婚事退了,还是争取娶李姑娘?”她语气平静,目光也没有波澜,只是在求证一个事实。 箫剑霆沉默良久,听出来了她话里有话,却又不明白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他知道年宿宿是个聪明人,说出来的话或许会让他想通许多事,但也有可能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击溃。 “年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拧起眉头,表情古怪,“婚自然要退……李姑娘,我也要娶。” 他知道甘林寺的风波对李瑶鸢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这影响足以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但他不在乎,所以在去江南前他就坚定了要娶她的想法。 如今年宿宿这么问,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李姑娘让她来试探自己的意思? 这个想法立马被否决了,李瑶鸢不会做这样的事,她也不屑做这样的事,年姑娘或许是以一个好友的角度,来探口风。 箫剑霆紧了紧拳头,坚定地告诉她:“我不在乎京中的流言蜚语,年姑娘大可放心。” 说罢,他语气缓和许多,“我会对她好的。” 年宿宿扯了扯嘴角,苦笑着问:“箫公子一直说要娶李姑娘,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嫁给你?” 箫剑霆瞳孔颤了颤,眼中的平静和自持顿时破碎,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好几下,勉强压抑住情绪。 他忽然笑了,自嘲凄凉的笑声荡开,他明白了年宿宿的意思。 以李瑶鸢的性子,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愿嫁再嫁他?就算他不介意,她也过不了自己那关。 而他自诩关心了解她,竟连这么简单的一点都没想到。 为什么年宿宿能与李瑶鸢交好,他心里有答案了。 年宿宿以为他想通了,不会再执着于李瑶鸢,可没想到他握起剑,潇洒离开,扬声留下一句:“我会娶她的。” 她无奈地垂眸,两人都是倔的,哪个都劝不了。 年宿宿本想去找箫云筝说两句话,可人没找到,反而撞见箫鹤林。 箫鹤林告知她箫云筝一大早溜了出去,至今未归,年宿宿只好作罢。 回相府时她在路上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崔雨青。 上回见他,他面色如土,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随时会断气的模样,这次街上偶遇,他的状态竟然还不错,脸上有了气色,人也精神了。 崔雨青起初没注意到她,是她先开了口,他才怔怔反应过来,上前打招呼。 他笑道:“年姑娘,你来晚了一步,云筝刚刚离开。” 年宿宿含笑答:“无防,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不知想到什么,崔雨青黯然神伤,拳头抵着下巴咳了几声,脸色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了。 “崔公子还好吗?”年宿宿担忧地问。 崔雨青这病是治不好了的,今日见他精神百倍,明日就形如枯槁,后日撒手人寰,都是有可能的。 绝症之人缠绵病榻,眼见就要不行了,却突然好起来,多半是回光返照。 所以见他生龙活虎站在自己面前,年宿宿高兴不起来,她只觉得难过。 崔雨青大概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但箫云筝就不一定了,他一定会瞒着她的。 意识到自己失态,缓过后崔雨青连忙赔罪,“抱歉年姑娘,今日出来得久了,体力不支,现下觉得累得很,所以身子不舒服,没吓到姑娘吧?” 第266章 一型糖尿病晚期 年宿宿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担心自己,“我没事,公子病情反复,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崔雨青谢过她的好意提醒,邀请她到茶楼喝茶,她拒绝了。 崔雨青没有强求,与她道别后离开,走出十几步远,他与人撞上了,因身体虚弱,他受力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那人凶神恶煞,指着崔雨青好一顿骂:“你瞎啊!!这么大个人从你面前走过你看不到吗!” 他上下打量着崔雨青,毫不掩饰眼神中的嫌弃,“我看你这模样像病得快要死了,不会是故意撞上来想讹我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穿得人模狗样,你竟做这种事!” 崔雨青努力瞪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人,一脸愧疚朝他作揖道歉:“抱歉这公子,是我一时没看清,不小心撞到了你,还请别生气,不如我请你喝茶赔罪,咳咳咳……” 男人迅速后退几步,一脸愤愤,“你看!你还说不是想讹我!才说这么几句话就装出这幅样子来,给谁看啊!” 他拔高声音吆喝起来:“大家快来看看啊,这有个不要脸的小白脸当街讹人了!明明是他先撞的我,却要我赔银子嘞!” 众人迅速围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 崔雨青又气又急,“你!你怎么能颠倒黑白呢?我何时说过要你赔银子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他的辩驳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大海,只激起一丝波澜便悄无声息。 指责声越大越大,崔雨青只觉一阵头晕眼花,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甚至一人化出了好几层影子。 他往后跌去,后背却靠到了一个人,那人似乎重心不稳,或是支撑不住他的体重,也晃了两下,勉强将他扶住。 “崔公子。”年宿宿双手托住他的肩膀,神情慌张。 “多……多谢年姑娘。”崔雨青咬牙坚持,站稳身子。 年宿宿瞪着那个男人,怒气渐显。 虽是崔雨青的错,但赔了罪他仍旧纠缠不休,甚至污蔑他要讹钱,这便是他的不对了,明显是见崔雨青好欺负,所以逮着他欺负。 年宿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将男人骂了一顿。 这种人欺软怕硬,一见到有人比他还蛮横霸道便没了气势。 “我看是你想讹钱吧!”年宿宿的总结一针见血。 男人心虚,神色古怪,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观望众人,趁大家不注意,像个猴一样窜出了人群。 众人唏嘘不已,这下谁对谁错一目了然了。 没了热闹瞧,人群散开,年宿宿这才赶忙转身去扶崔雨青。 崔雨青面色如纸,虚弱到随时会被风吹走。 年宿宿心情沉重。 一型糖尿病晚期的症状之一便是视力下降,最后会完全看不清东西,也不知道他这种症状多久了,竟瞒得这么好,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甚至以为他是个特殊例子。 崔雨青目光平静地道了谢,年宿宿提出送他回茶楼,他没有拒绝。 他不愿将自己不堪的一面展示人前,路上他一语不发,也没有看她,看似是太疲惫而无力说话,实则她能感觉到他在刻意避着自己的目光。 年宿宿什么也没问,在泰和茶楼前与他道别。 崔雨青是个体面人,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不堪,他连箫云筝都瞒着,何况是她。 但不排除他不想让箫云筝担心所以刻意隐瞒的可能。 …… 西厢院。 年巧月才熄了灯躺下,外头便传来动静,似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廊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吓得坐起身往床角缩去,攥紧了被子寻求安全感,黑暗中她下意识朝有光的窗户看去,竟见一高大的黑影从窗前掠过,朝她房门的方向去了。 年巧月大气不敢出,大脑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做何反应了。 那人是谁? 小偷? 杀手? 闯入西厢院的目的是什么? 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几个念头闪过,她还未得出结论,门就被人踹开,发出木头断裂的声音,来人嚣张至极,竟光明正大地硬闯,可怜西厢院并没有护卫守着,那人定是看中了这点才敢如此。 若放在东厢院,有一点风吹草动整个相府的侍卫都要赶过去,生怕年宿宿受一点伤,换作西厢院,就是有人把她院子拆了也激不起一点波浪。 记得上回年宿宿被连琢杀人魔王掳走,杨月蓉把整个相府的侍卫都换了,在东厢院伺候的丫鬟、婆子每人打了二十板子,扣掉一个月的月银。 经历过这么一次,府中上下对东厢院格外上心,他们眼里心里便只有大小姐,所谓的二小姐完全成了边缘人物。 一股心酸涌上心头,年巧月吸了吸鼻子,好似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事已至此,大不了就是一死了。 她抱着膝盖,静等死亡的到来。 房内昏暗,她的床是对着窗户的,床前有一片被月光照亮,斜长的影子突然钻了出来,越拉越长,越靠越近。 直至一个高大的男人站立在她床前,背对着月光,整个人被一股神秘气息包裹。 年巧月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她哆哆嗦嗦地问:“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我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你想要金银珠宝,权力地位我都给不了你。” 她难得承认自己庶女的身份,第一次直面自己不受宠这个事实并宣之于口,这一切都是出于本能自保。 情急之下,她想到了年宿宿。 年巧月指着东方,底气十足:“我们相府最受宠的就是住在东厢院的大小姐,你去找她!协迫了她,无论你想要什么,年丞相和年夫人都能满足你。” 为了证明自己不受宠,她连“爹”都不喊,直接改口“年丞相”,也是希望眼前这个人能信自己。 闻言,男人大笑数声。 年巧月懵了,这是何意? 而且这个声音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男人往前两步,年巧月往后缩,后背就是墙,根本逃不了。 他缓缓蹲下,阴影散开,月光下他的脸露出来。 年巧月惊得瞪大眼睛,张开了嘴巴。 第267章 合作双赢 “你……你……”她语无伦次,半晌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男人并不着急,像盯猎物盘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她,目光意味深长。 年巧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为什么贤王会大半夜强闯西厢院。 “贤……”她一哽,想起来贤王已经不是贤王了,而是仁亲王。 导致这个变化的事件十分敏感,事涉谋杀皇帝和皇家内部手足相残,轻易不敢提起。 险些喊错,她小脸吓得煞白。 “仁亲王深夜造访,可是有事?”年巧月问道。尽管自己是担惊受怕的受害者,此时也不得不以讨好的姿态笑脸相迎。 仁亲王虽被禁足三月,与皇帝生了嫌隙,但此时他已复职,且无论如何都是皇帝的亲弟弟,她不能,也不敢得罪他。 秦泽海露出个奸险的笑来,“你对年姑娘好像敌意很大?” 这一问,话里有话。 年巧月心一揪,知道他指的是方才自己在紧急关头把年宿宿推出去挡剑的事。 这种心思是阴暗的,恶毒的。 年巧月不想任何人看轻自己,亦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的心如此不堪,被秦泽海用这般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羞愤欲死。 她挤出一丝笑来,“仁亲王说笑,我刚才只是想将您支开,好去找人求救,并非故意拖姐姐下水。” “我与姐姐感情深厚,又怎么会害她呢?”她越说越心虚。 秦泽海毫不掩饰讥讽,“年二姑娘,我既来了这,便是做足功课的,你不必同我虚与委蛇。” 年宿宿和年巧月的恩怨纠葛,其实很容易就能弄清楚,毕竟当时年巧月在箫家可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她想让年宿宿身败名裂的。 如今这副嘴脸,秦泽海嗤之以鼻,但也更让他觉得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 年巧月自私自利,有野心,且心狠手辣,最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人一但有了欲望,便很好掌控。 年巧月攥紧了被子,不敢看他。 两人以这种姿势谈合作实在怪异,秦泽海起身去摸灯油,将房中点亮,年巧月已经披上大氅将自己裹住,如同幽魂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 年巧月有了点安全感,心中的不安渐渐褪去,更多的是疑惑。 她看明白了,秦泽海对她并无恶意,此番过来定有别的目的,他既提到了年宿宿,说不定与她有关。 秦泽海放下油灯回头,被年巧月吓了一跳,但反应并不大,怔了怔旋即朝她笑:“年二姑娘就算生气,也不用这么报复我吧?” 年巧月笑不出来,她后退,不卑不亢道:“仁亲王有话直说吧,你我二人如此见面属实不妥,还望王爷大发善心,顾虑一下各自的名声,不要逗留太久。” 秦泽海听出她语气中的怨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西厢院连个鬼影都见不到,就算他在门口站到天亮也不会有人查觉的。 心里这么想着,他嘴上并未反驳,正好,他也想速战速决。 秦泽海拉了张凳子坐下,悠闲自得地翘起二郎腿,“我呢,是想和年二姑娘做个交易,哦不……准备来说是想和年二姑娘合作双赢,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呢?” 年巧月蹙眉。 他一介亲王,需要自己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做什么?她无权无势的,在年丞运那话都说不上两句,若仁亲王想让自己劝年丞运归顺庆王,是绝无可能的。 可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秦泽海:“年二姑娘不必担心,我要你做的只是监视年丞相和年姑娘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情况及时转告给我,如此就可以了。甚至不需要你动脑出力,多轻松的工作啊。” 年巧月恍然大悟,原来他想要一个线人,能帮他监视相府。派小厮混进来太冒险,随时有被逐出府的风险,且底下的人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年丞运和年宿宿。 她这个身份,倒正合适。 这么说来,是秦泽海需要她。 年巧月态度傲慢不少,她敛了敛目光,轻声道:“要监视他们二人不难,但风险太大,一但被发现,以我爹的性子,一定会和我断绝关系把我赶出府去。” “再有杨月蓉……她巴不得我去死,也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 她叹气,勾唇一笑,尽显算计:“我可是赌上了前途和命运,仁亲王若拿不出等价的东西来,我做这笔买卖岂不是太亏?” 本性一暴露,她不再是那个软弱可怜的小兔子,而是狡猾的狐狸。 谈及此处,秦泽海依旧保持着笑容,他喜欢与这种人做生意,不肯吃一点亏,眼中只有利益,只有利益才是最牢靠的合作关系。 “三皇妃之位,如何?”秦泽海眼神变得深沉,直勾勾盯着她,深渊般的黑眸如旋涡要将她吸进去。 很诱人,但里面满是未知的危险。 年巧月滚动喉咙,没有立即答复。 仁亲王与秦奉天来往亲密,她是知道的,他还真有这个能力让自己做三皇妃,可他是否真心,便不好说了。 她与秦奉天已有三个月未见面,秦奉天从未主动找过她,她已经有放弃争妃位的念头,秦泽海的到来无疑是让她死灰复燃。 秦泽海又道:“年二姑娘很清楚我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年巧月眸光一闪,触及到朝政问题,她不知该不该多嘴。 秦泽海支持秦奉天,想让他当太子,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若你能助我成事,助天儿成事,到时你的身份就不是平平无奇的三皇妃了。” 年巧月脑海中闪过一个遥不可及的念头,那是她从不敢想的位置…… “而是……”秦泽海起身,俯身凑近她的耳朵,缓缓说道:“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瞬间闭上了眼睛,全身仿佛有电流穿过。 她既激动,又害怕,对于未知的事物,人总是抱有期待和恐惧的。 皇后之位,她从不敢想。 年巧月深深吐纳几个来回,再睁眼时双眸迸射出一道精光,她攥紧拳头,坚定地看着秦泽,“好,我答应和你合作!” 第268章 纳妾 秦泽海得意一笑,“好,那就期待与年二姑娘的合作咯。” 他离开西厢院,整个人都没入黑暗中,笑脸在一瞬间收起,转而是不屑和嘲讽,他冷哼一声,想到年巧月那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的模样,脸上讽刺之色更浓。 一个小小庶女,能给机会她为自己做事是她的福气,她竟不知好歹,敢肖想皇后之位。 那些话也就说来哄小孩的,她要是真信,只能说明她蠢。 秦泽海最不喜欢蠢人,蠢人总是会坏事,而且让人恼火。但蠢也有蠢的好处,像年巧月这种蠢中带点坏的,要是拿捏好了,她就是把上好的箭弩,你指哪她就往哪打,箭箭淬毒,箭箭致命。 …… 一男子步下生风闯进相府,明知有人守门,速度不减半分,好似知晓他们不敢拦自己一样。 他走得极快,侍卫未看清便下意识想拔刀阻拦,直至离五步远的距离时看清他的脸,侍卫立马按住了手,脑袋缩了回去,幸好这刀拔得慢了点,否则砍下的可是自己的脑袋呀。 “太子殿……” 职责在身,侍卫不得不问上一句,可才说三个字,人已经朝东厢院的方向去了,只留一抹残影。 秦君郁眉头紧锁,一路赶过去,大氅里灌满了寒风,靴底却要擦出火来。 在院子里扎纸风筝的知画最先吓了一跳,余光船瞥见只大黑耗子闯进来,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真的很大,速度真的很快。 她转头看背后,认出了大黑耗子是秦君郁,忙撒开风筝去追他。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秦君郁站定在她房门前的廊下,斜睨一眼急匆匆跑过来,气未喘直的知画,不耐烦道:“快叫你家小姐出来。” 知画从未见过太子殿下这般失态地出现在东厢院,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不敢耽误,进去叫人。 她前脚才进去,后脚就带年宿宿出来了。 年宿宿只穿了冬衣,未披大氅,“怎么了殿下?这么急赶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来的时候那么急,真见到了他反而欲言又止。 秦君郁紧了紧双拳,沉声告诉她:“父皇要让剑霆纳李姑娘为妾,与王姑娘同一天进门。” “什么?!”年宿宿如遭雷劈,目眦尽裂。 瞳孔颤了颤,心里里乱成一锅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勉强维持住镇定,想把事情弄清楚。 箫剑霆前几日信誓旦旦和自己说,他会娶李瑶鸢,指的是这种方式吗?那还不如不要! 年宿宿越想越气,认为箫剑霆是在侮辱李瑶鸢。 秦君郁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只告诉她李瑶鸢应该已经知道这事了。 年宿宿心中暗道不好,让知画取了大氅来,与秦君郁一起赶往李府。 路上秦君郁将大致情况与她说了。 箫剑霆是有心娶李瑶鸢为正妻的,为此事明里暗里问过皇帝几回,念他平定九华山回匪有功,皇帝没有发怒,却也没说同意退箫王两家的婚。 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天,朝中有不满箫家的借题发挥,认为箫剑霆眼比天高,不识好歹,娶了个王姑娘还想要个李姑娘。 他们以为箫剑霆两个都要,殊不知他想要先把王家的婚给退了,再娶李瑶鸢。 正是这一闹给了皇帝灵感,既然箫剑霆执意要娶李瑶鸢,不如成全了他。 李瑶鸢名声尽毁,若让她以正妻身份嫁进箫家恐怕会被人垢病,认为他不重视忠臣良将。 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让李瑶鸢做妾,虽有些贬低李家的意思,但事已至此,李瑶鸢能后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倒不如给箫剑霆做妾。 至少……箫剑霆是真心喜欢她的。 这个提议一出,朝中人议论纷纷,众口难调。 李知义从始至终都没发表过意见,仿佛他们在谈论的人不是他女儿。 皇帝拍案定下,没人敢再反驳。 纳妾自然是不用下旨赐婚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敲下,也算板上钉钉。 箫剑霆精神恍惚,一直到下了朝还没缓过神来,旁人与他说话也不回应。 几位想看热闹的大臣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只好悻悻离去。 秦君郁一下朝就急的换了身衣裳,出宫直奔相府。 于是就有了侍卫拔刀拦他那一幕。 年宿宿听完个大概,心中有数了。 纳李瑶鸢为妾并非箫剑霆的意思,那便还不算太糟。她担心的是李瑶鸢误会这是箫剑霆自己提的,无疑是在侮辱她,看不起她。 说句严重的话,李瑶鸢就是死,也不会嫁给箫剑霆做妾。 怕什么来什么,二人还没走到相府,路上碰到了婉桃。 婉桃一路哭一路跑,双眼都哭肿了,见到年宿宿,悲怆的眼神中多了一线希望的光,她越跑越快,最后跪倒在年宿宿面前。 她磕头,往地上猛砸了三下,根本没给机会年宿宿拦她。 这三下,额头直接肿了。 婉桃眼泪不停,哭得嗓子沙哑,她攥着年宿宿的裙摆,“年姑娘!求求您了!救救我家小姐吧!求求你了年姑娘!” 婉桃和知画一般年纪,哭得泪人儿似的,年宿宿心疼不已,“婉桃,你起来说话。” “年姑娘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年宿宿急急忙忙道:“我正担心你家小姐想要去找她呢,你快些起来带路,别耽误时间了!” 婉桃想到自己小姐如今的处境,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立马爬了起来,领着两人往李府走。 “两个时辰前,小姐听说皇上要把她许给箫公子做妾,当时脸色就变了,等老爷下朝回来,小姐不知道在书房里与老爷说了些什么,回来时整个人都不对劲,她说想一个人静静,把院子里的人都遣走了。” “结果……结果就听到打扫莲池的丫鬟喊救命,说小姐落水了,等侍卫把人捞起来时已经不省人事。” “老爷不肯请大夫给小姐医治,还说……还说,她想死我就如她的愿!反正活着丢的也是我的人!倒不如死了干净!” 婉桃颤颤巍巍说出这些话。 第269章 凭你也敢拦本王的路? 年宿宿脸色越发难看,李瑶鸢是和李知义谈过话后才动了轻生的念头,可想他们在书房争吵得有多激烈。 争吵内容一定是围绕着皇帝今早的旨意,李瑶鸢不想做妾,只能求李知义去皇帝面前劝说。 但根据李知义对李瑶鸢轻生这事的态度能看出来,他对这个女儿厌恶极了,已经到一个恨不得她去死的程度,更不可能帮她去争取什么。 所以李瑶鸢得知没有转圜的余地,干脆一了百了。 有这样的父亲真让人心寒! “李大人竟连大夫也不给请,这是故意谋杀!”年宿宿更气的是这一点。 好歹人救上来了,还没断气,怎么样都该抢救一下吧?李知义的意思却是让李瑶鸢生生耗死。 婉桃委屈不已,替自家小姐感到心酸,“是啊,夫人想去看小姐,也被老爷拦下来锁在房中。” 说着,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地掉,“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去相府求年姑娘救我家小姐。” 不曾想在路上遇到了。 年宿宿叹气,“我就是担心她会做傻戓……没想到……唉……” 秦君郁安慰她:“人好歹救上来了,别太担心,李姑娘或许只是一时冲动,等她醒来,想通就好了。” 年宿宿认同点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李府门前。 侍卫二话不说拔剑拦住他们。 年宿宿走在最前面,秦君郁在她身后,剑刃一晃,剑气逼得她后退一步,若不是反应快,那剑就要划到她了。 这一退,刚好靠到秦君郁胸前。 他顺势扶住她的胳膊,抬腿一脚将侍卫踹飞。 他厉声道:“凭你也敢拦本王的路?” 侍卫飞出几丈远,捂着胸口叫苦连天。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几个侍卫拿着剑,虚晃了几下,没有一个敢真的上前的。 婉桃蹙眉,拔高声音恐吓道:“这乃当今太子殿下!你们见到殿下既不行礼,还敢拔剑相对,是要造反吗!” 她虽是一个丫鬟,但跟着李瑶鸢久了见过的世面不少,人情世故也懂一些,清楚她现在最应该倚靠的就是太子,有他在,就算是老爷也只有听命的份儿。 造反的罪名一出,几人吓得屁滚尿流,立马扔了剑跪下行礼,齐声高喊:“见过太子殿下。” 那位领头的还算有几分胆识,他强压着恐惧和不安,撑起身,拱手道:“不知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冲撞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秦君郁冷哼一声,懒得与他们计较,带年宿宿和婉桃入了府。 领头立马给手下使眼色,“快!快去通知老爷!” 手下扶稳歪歪斜斜的帽子,应了声“是”,连滚带爬地跑了。 到了李瑶鸢的院子,秦君郁在门外守着,年宿宿和婉桃进去。 不一会儿,婉桃带着几个丫鬟神色凝重地出来,步履匆匆,去取了些东西又折返回来。 秦君郁负手立于廊下,看着她们进进出出,心里有些急躁。 李瑶鸢——年宿宿和箫剑霆都在意的人,而这两个人又都是他在乎的,所以他不希望李瑶鸢出事。 虽说此次轻生她没能成功,但往后还有许多未知的变数。难保她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来。 若不是父皇自私,为了不让人抓住话柄,自作主张让箫剑霆纳李瑶鸢为妾,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秦君郁闭了闭眼,脸上难掩疲态。 片刻后,李知义匆匆赶来,一见到秦君郁在门外守着,脸立马白了几个度。 听到侍卫来报,已经吓了一跳,揣着不安的心过来,真真实实地看见秦君郁沉着脸时,他还是吓得屏气敛息,战战兢兢地上前见礼。 秦君郁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李知义正好抢到枪口上。 李知义不敢抬头,也不敢看他,“殿下……过来,怎么也不派人通知一声,微臣有失远迎,府上那些没眼力见儿的险些伤了殿下,望殿下不要怪罪。” 他强撑着扯出一丝笑意。 秦君郁斜睨他一眼,眼神比河里化的冰水还要寒几分,“本王与年姑娘今日特地来探望李姑娘,不曾想,路上碰到了李姑娘的贴身丫鬟。” 他放慢语速,意味深长道:“哭喊着让本王求求她家小姐,那叫一个凄惨。” 李知义身子一僵,哽住了。 他只知道自家女儿和年姑娘走得近,什么时候竟能劳动太子亲自登门来看她? 思前想后,李知义猜测太子是代箫剑霆来的。 “有劳殿下挂心,瑶鸢……瑶鸢她是臣的女儿……” “你还知道她是你女儿啊?”秦君郁嗤笑一声,很是嘲讽,“哪个当父亲的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去死呢?哪个父亲会眼看着女儿要没气儿了还不给她请大夫呢?” 他语气平淡,难掩讥讽,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几句话却将李知义的面具打了个粉碎。 饶是李知义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没想到太子竟知道这么多…… 正巧这时婉桃从房里出来,看见李知义吓得瞳孔颤了颤。 李知义侧目看她,眼神变了变。 婉桃心如擂鼓,莫名心虚,尤其是他那双发狠的双眸,盯着自己似乎有滔天的恨意,她忙垂下眸,匆匆离开。 李知义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他倒忘了。是婉桃把这尊大佛请进来的。 两个时辰前婉桃哭着让他请大夫救李瑶鸢,他骂的那番狠话全从秦君郁嘴里说了出来,还能是为什么? “李大人?”秦君郁出声提醒。 李知义回过神,将头压得更低,“殿下应该是误会了,臣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反正只要他咬死不认,谁又能奈得了他? 秦君郁知道这些老油条脸皮极厚,但没想到,这么厚。 他没再说话,李知义不敢出声,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直到年宿宿出来,秦君郁才问道:“如何?” 年宿宿瞥了眼李知义,丝毫不掩饰眼里的不屑,没好气道:“幸好我们来得及时,否则李大人现在身上就背负一条人命了。” 她翻了个白眼。 第270章 你这是杀人 李知义恼羞成怒,对秦君郁他不敢发火,但对年宿宿这个黄毛丫头他怎能让自己丢了面子? 他怒气冲冲反驳:“年姑娘此话怎讲,瑶鸢是自己跳进那莲池中,又不是我推她下去的,怎的我就背负一条人命了?”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年姑娘虽是年丞相的女儿,说话也是要讲依据的。” “我知道你与瑶鸢关系好,她险些丧命你担心她也正常,可这不是你污陷我的理由。” 他几乎没喘气,噼里叭啦说了一通,似乎压抑许久了,借着年宿宿把这口气吐出来。 年宿宿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礼节、规矩,饶他是长辈,她也没给他好脸色,说话直白,字里行间都是讽刺之意。 “李大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呢,你以为你不承认就没人知道你做过什么了吗?你以为你不承认那些事就没发生过了吗?” “明知道李姑娘性命垂危,你还故意不给她请大夫,这是杀人你知道吗?” “你杀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的女儿!” “说什么我从没做过这种事~”她阴阳怪气地学起他说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你骗骗我们就好,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她又翻了个白眼。 原本也气得不轻的秦君郁瞧见她这叽叽喳喳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笑,气也消了,心情也好了,甚至有些想笑。 他微微侧过头,压下嘴角。 李知义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无光。 “你……”他指着年宿宿,手指颤了颤,“你”了好几回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秦君郁:“李大人,年姑娘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想抵赖吗?” 李知义强压下怒火,握紧了拳头,忍气吞声道:“殿下说的是,是臣做错了。” 年宿宿见他并无悔过之意,只是迫于秦君郁“太子”这层身份,不得不低头。 但也没再咄咄逼人,毕竟李瑶鸢与他是父女,以后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闹大了为难的还是李瑶鸢。 今日骂他这么几句,只是想让李知义知道,李瑶鸢并不是没人护着,好叫他不敢再怠慢。 秦君郁不想见到他,吩咐了让他派人好好照顾李瑶鸢便挥手放他离开。 年宿宿总算松了口气。 婉桃已经煎好了药,年宿宿亲自喂李瑶鸢喝下,见她脸色惨白,既使昏迷了也愁眉苦脸,便更心疼了。 婉桃叹气:“幸好今日有生姑娘,否则……”她不敢想,不敢说。 “小姐真傻。”或许是知道年宿宿和自己一样心疼李瑶鸢,她毫无顾忌地嘟囔起来:“就算是妾,能嫁给箫公子也是不错的。人活一世不容易,何必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呢。” 年宿宿不敢苟同前一句话,李瑶鸢性子傲,是家中的嫡长女,又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就连庶出的年巧月都不甘为妾,何况是她呢? 她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恨李瑶鸢轻贱自己的性命,却又很能理解她这种行为。 外人的唾骂,父亲的指责和厌恶,还有个箫剑霆给她压力,皇帝的旨意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君郁送年宿宿回府,两人在府门前说话,正巧被年巧月撞见,她上街买东西,回来远远就看到了两人,她便躲到门口的石狮子后,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年宿宿语气低落,“我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芝芝这次轻生没能成功,或许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不是每次我们都能刚好赶上的。” 顿了顿,她又道:“得想个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或者……让箫公子自己去回拒了皇上?” 这个办法虽险,却是可行的,毕竟皇帝是为了箫剑霆着想,才动了给他纳妾的念头,若他自己不要,皇帝也不会强迫。 秦君郁摇头,“他不会同意的。” 原因也很明显,“娶”李瑶鸢的目的他已经达成了,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 箫剑霆费了那大的功夫才达成如今的局面,他又怎么甘心就这样放她走? “箫公子若是知道芝芝因为他擅作主张轻生了,应该会做让步吧……” 秦君郁没有说话,他认为自己是了解箫剑霆的,但在李瑶鸢一事上,他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认识了十多年的好友了。 年宿宿心烦意乱,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与秦君郁道别后回府。 年巧月藏在石狮后,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全内容,直到秦君郁离开后才敢出来。 她心中暗暗盘算着方才年宿宿话中的意思。 皇帝要箫剑霆纳李瑶鸢为妾,且要和王月娇同一日进门这事她刚才在街上有所耳闻,本来还不敢相信,听了年宿宿的话,她彻底信了。 李瑶鸢还因此轻生,但是没成功,看样子是被年宿宿救了回来,终究治标不治本。 现在的情况是,年宿宿要想办法杜绝李瑶鸢再生出轻生的念头,至于这个办法是什么……很显然要打破眼下这个僵局。 事关箫、王、李三家,年巧月觉得不能掉以轻心,便避人耳目,偷偷跑到了仁亲王府。 那日仁亲王给了她一块令牌,凭此令牌可以随时进仁亲王府见他。 年巧月把令牌给守门的看了,那人立马带她进去,一路到了一处亭子。 “姑娘请在此稍等片刻。” 守门的走了。 但很快又有另一个作侍卫打扮的人过来了,侍卫要求看她的令牌,年巧月觉得仁亲王谨慎点无可厚非,乖乖配合。 确认令牌无误,侍卫带年巧月去书房,通报过后开门请她进去。 年巧月收好令牌,莫名有些紧张,这是她答应和仁亲王合作后第一次来见他,也是第一次传递情报给他,心里既忐忑,又不安。 “姑娘,请吧。”侍卫不耐烦地开口提醒,“王爷在里头等着呢。” 年巧月敛下所有情绪,进书房。 秦泽海正坐在书案后批改公文,听到脚步声和关门声并未抬头,而是直接问:“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第271章 杀了李瑶鸢 年巧月脚步拖沓,好一会儿才磨蹭到书案前,秦泽海余光扫到一片鲜艳的裙摆,目光怔了怔,只一秒便收回了视线,才发觉公文上已有一滴墨水晕开,好几个字看不清了。 他所幸搁下笔,往后一靠,双手交叠放在案上,打量着年巧月。 她穿的是水粉色散花百褶裙,和窗外春光初显的好景致相辉映,衬得她整个人都生机勃勃,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蕊。 秦泽海有一瞬间失了神,竟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年巧月被他影味不明的眼神盯得发毛,心里不安,却也不敢质疑,默默压低下巴,“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我听到了一些有关箫公子和李姑娘的事,想着王爷会感兴趣,便过来了。” 秦泽海清醒过来,眼前与她说话的人是年家二小姐,而非他青梅竹马的二娘…… 他的目光由柔和变得不近人情,含着几分凉意,他冷声道:“以后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要来王府找我,免得被人看见坏事。” 年巧月后背发凉,点点头。 随后他又补充道:“若有发现你可以写信叫人送来。” 年巧月又点了点头。 他不经意地吐槽了一句:“那晚和我谈条件倒挺硬气,现在怎么怕成这样?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暗自腹诽,那晚是那晚,现在是现在,当晚谈合作时至少他们处于一个对等的位置,而现在,他是皇亲国戚,她是一个小小庶女,如何说“平等”二字? 她觉得自己只是一颗棋子罢了,但若仁亲王能给她想要的,她甘愿做棋子。 她不说话,秦泽海被她这逆来顺受的模样搞得没了脾气,他轻叹口气,继续批改公文,“来都来了,说吧,是什么事。” 年巧月将年宿宿和秦君郁的对话言简意赅转述了一遍,然后才说出自己的观念。 “年宿宿说要想办法让皇上收回成命,一定是让箫家和王家退婚,好让箫公子能娶李姑娘为正妻。” 秦泽海听完,笔尖一顿,沉思片刻,脸色沉了沉。 李瑶鸢是跳了池还是上了吊,箫剑霆喜欢谁讨厌谁,他都不关心,但箫王两家的婚事绝不能黄。 王际中是庆王党,也就是他们这边的人,现在王际中的女儿王月娇要嫁到箫家,这是一个很好的拉笼箫家的机会。 箫将军战战兢兢,他两人儿子年少有为,在朝中话语权很大,秦泽海对年丞运已骚不抱希望了,只能退而求其次,让箫家成为庆王的羽翼。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让年巧月盯着相府的原因,一是年宿宿和秦君郁关系不简单,二是年丞运隐约有偏向太子的趋势,他不得不有所行动,好让秦奉天的势力能与秦君郁达到一个抗衡的状态。 皇帝几月前的一道赐婚圣旨,在此时为他解了围,或许这就是天意。 所以箫王两家的婚事,已经不是公子和小姐间男婚女嫁这么简单了。 甚至秦泽海怀疑,皇帝突然给箫剑霆赐婚,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想让太子党的势力太盛,所以帮了秦奉天一把,把王月娇推进箫家,将箫家推向庆王党。 几处细节串连起来,秦泽海头皮发麻,原来这么大一盘棋,皇帝一个人下了好几个月,而他现在才入局。 “王爷?” 年巧月等得久了,已经有些不耐烦,见他思考入神不得已出声提醒。 秦泽海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旋即道:“不管年宿宿在有什么办法能让已发布的圣旨收回去,我们绝不能让她如意。” “箫剑霆娶不娶王月娇,这事关我们的大业,必要让这亲结成了才行。” 他搁下笔,双手交叉撑起下巴,神情严肃。 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冷到极点,年巧月大气不敢出,他正思考着,定是在想办法,她只需要听指令照做就好。 片刻后,秦泽海说道:“年宿宿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李瑶鸢,我们只要把李瑶鸢解决了,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他突然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不禁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来,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眼中满是侵略性。 他盯着年巧月,那眼神将她吓得心惊胆战。 薄唇轻启,杀意渐显,他就像闻到了血腥而变得兴奋的吸血鬼,一字一顿道:“杀、了、李、瑶、鸢。”难掩语气中的激动。 年巧月吞咽了一下,语气颤抖:“杀……杀人?” 她从来没杀过人。 别说人,就是让她杀动物也下不去手,一闻到血腥就双腿发软,恶心想吐。秦泽海居然让她杀了李瑶鸢? “王爷,我们……我们那天说的是,我只要帮你盯紧年丞相和年宿宿,把他们的行踪告诉您,没……没说过要杀……杀人啊。”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秦泽海面色平静,收起了刚才那阴险的模样,“我又没让你杀,你只需要帮我把她引出来,剩下的事自有专业的人去做。” 年巧月松了口气,只要不让她杀人,一切都好说。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冷静下来后脑子也清醒不少,“可是,我们若杀了李瑶鸢,年宿宿和箫剑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仁亲王既然想拉笼箫家为庆王卖命,便不能得罪箫剑霆,不想与相府对立便不能让年宿宿记恨上他们。 两人都对李瑶鸢很看重,一切都因她而起,她死了是能解决许多麻烦,同时也会带来更多,更大的麻烦,这才是年巧月担心的。 秦泽海是亲王,就算发现幕后主使是他,年宿宿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可自己不一样,年宿宿有能力让她一命偿一命,在相府抬头不见低头见,年宿宿的地位比她高,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年巧月是想嫁给秦奉天没错,可若是要压上自己的性命,她还得再想想…… 秦泽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招招手,示意年巧月靠近。 年巧月紧张上前两步,腹部已抵上了书案,她轻俯下身,秦泽海含笑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她听完,嘴角一扬,点头以示肯定。 第272章 我撕烂你的嘴 两人就此达成约定。 年巧月由秦泽海的侍卫带领,从后门离开,临走前他说的一句话让她很不明白。 秦泽海上下扫了她一眼,眉心微拧,似嫌弃,又似烦躁,眼中是一种很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情绪。 他说:“以后见我不准穿这身衣服。” 如此,他还觉得不够,又补充道:“不,粉色的衣服都不准穿。” 年巧月莫名其妙,但想到他说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不要到仁亲王府来,料想他们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便点头答应了。 出来后她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秦泽海对粉色的衣裳是有什么意见吗?若真厌恶粉衣,又为何在她进门时怔了神,盯着她看那么久,当时他脸上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嫌弃的情绪,反倒……像在回忆一些美好的往事。 “年二姑娘,以后您要送信,就差人送到这个门,顺着墙根往右数十格。”侍卫抬了抬剑鞘朝大致方位指了指,“那个格子是松的,把石砖拿出来,信塞进去就行。” 说完,侍卫冷着脸走了,并不把她当回事。 年巧月撇撇嘴,照他说的顺着墙根数了十格,底下那块石砖还真能拿出来,因为附近的杂莫几乎有半截小腿那么高,不特地拔开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记在心里,匆匆回了相府,计划着要怎么实施计划。 没过几天,她就逮到了机会。 年宿宿要去李府探病,年巧月瞧准机会在相府门口拦住她,死缠烂打让她带上自己, 年宿宿肯定不愿意,但年巧月跟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寸步不离跟到街上,年宿宿实在疲于与她较劲,便由她跟着了,反正在自己眼皮底下,料年巧月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干坏事。 两人一同到了李府。 门口侍卫仍是那天拦秦君郁的那个,他见到年宿宿,态度恭敬,笑得谄媚,战战兢兢将人请了进去。 年宿宿怀疑是不是秦君郁和李知义说了什么,以至于一路过去遇到的人都驻足,敛目垂眉称一句:“年姑娘。” 她有些不适应了加快了去见李瑶鸢的脚步。 年巧月后面一路小跑才跟上她的步伐。 婉桃刚送完药出来,朝年宿宿行礼,又谨慎地扫了年巧月一眼,她印象中这个年家二小姐可不是心善的,所以眼神中带着警惕和防备。 被一个小丫鬟用这样的目光打量,年巧月也觉不爽,瞪了婉桃一眼。 婉桃低下头,同年宿宿打过招呼出了院子。 两人进了屋子。 李瑶鸢半倚着,半截玉臂垂落,她盯着一处发呆。床边支了张小桌子,专门用来放药的。 婉桃方才端进来的药还好端端放着,动都没动。 “芝芝,你怎么了?”年宿宿宿坐在床沿边,将她的胳膊放回被中,将被子往上扯了扯。 年巧月与李瑶鸢并不熟,何况在甘林寺时两人闹得有些僵,些时不好表示得太亲昵,她便在一旁站着。 年宿宿将她当成透明人,她也没把自己放在什么很重要的位置,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关系。 李瑶鸢眸光闪了闪,抬眠看她,木讷道:“好多了。” 她握上年宿宿的手,语气平淡,“婉桃把那日的事都告诉我了。姎姎,谢谢你救了我,至于我爹……我不怪她,你也别因为我得罪他或是与他争执,不值得。” 年宿宿胸口闷闷的,听不得她这么说。 她从前并不是妄自菲薄之人,相反,她能自洽,能接受自己的不足和缺点。 如今这种自轻自贱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年宿宿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年巧月冷冷地勾起嘴角,很是不屑。 “芝芝,不准这么想。”年宿宿恼火道。 李瑶鸢苦笑,“好。”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默契地没有提到年巧月,她就这么干站着。 直到最后她实在憋不住了,主动开口:“听说李姑娘喜欢看书,我前几日得了几本有趣新颖的话本子,不如改日拿来给姑娘看着解闷儿?”她瞧准机会,在两人中间插话。 年宿宿是背对着年巧月坐的,脸立马就拉了下来。 她既开口,李瑶鸢不好视而不见,只能委婉地拒绝:“多谢年二姑娘的好意,但我素日不爱看话本,怕是无福消受。” 拒绝得太直白,年巧月准备好的话术一下子全哽在喉咙里。 李瑶鸢如今连活都不想活了,更别说顾及别人的感受,年巧月听了她的话是尴尬还是难堪,她都无所谓,转头又与年宿宿说话。 年巧月想起秦泽海交代的任务,硬着头皮打断两人的谈话。 “李姑娘,眼看还有十几日就要嫁到箫家了,虽是妾,但也是喜事一桩,怎么府上一点成亲的布置都没有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年宿宿的脸立马就黑了。 李瑶鸢则是一怔,眸中闪过一抹慌乱,随后垂下眸,掩盖情绪,但紧攥着被角的手已经出卖了她。 年巧月扯出一抹笑,“怎么了?难道我说得不对?李姑娘怎么这副模样?” “箫公子一表人才,家世显赫,年少有为,就算做妾,也是许多女子求不来的福分呢,李姑娘真有福气。” 李瑶鸢脸色铁青,饶是她刻意压着情绪,也难控制住颤抖的双手。 年宿宿忍无可忍,起立转身,一巴掌将年巧月打得往旁边栽倒。 “啊!”年巧月踉跄了一下,扶住床架站稳,另一只手则是捂住火辣辣的右脸,泪眼婆娑看着她,“姐姐……你为什么打我?” 年宿宿怒不可遏:“打的就是你。这一巴掌只是个教训,你若再敢乱说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年巧月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目光颤颤巍巍。 “姐姐如果觉得我说得不对,纠正就是了,为何要打我……” 年巧月嘤嘤泣泣,眼泪落了一大把,“我是真心替李姑娘开心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姑娘要因为这事轻生,这分明是好事啊。” 年宿宿无语:“好事?这种好事给你要不要?” “你那么想当妾我明天就向父亲提议,让他给你谋一门好亲事。”她咬牙威胁。 第273章 离开盛京 这话属实把年巧月吓到了。 年宿宿若真的去年丞运面前这么说,她这辈子岂不是毁了? 她可是要嫁给庆王当三皇妃的人,以后说不定是太子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她才不要给人当妾室!后半辈子在正房的磋磨中度过! “姐姐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怎的就扯上我的婚事了。”年巧月吸鼻子,状似无意道:“姐姐明知李姑娘不想嫁,何不带她离开呢,我看姐姐并非真心为李姑娘着想,只是想找借口打我。” 年宿宿一怔,脑海中回荡着年巧月刚才的话,带李瑶鸢离开……逃婚吗?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相比起她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年宿宿宁愿她从此远离盛京,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如此就不必顾及什么家族荣誉了,没有人能再道德绑架她。 年巧月观年宿宿反应,心中得意,仁亲王果真料事如神。 那日仁亲王信誓旦旦说年宿宿一定会对这个提议心动,她还半信半疑,没想到她才放一招,年宿宿就招架不住了。 她笑着往前,拉近两人的距离,“反正皇上没下旨,只是口头让箫公子纳李姑娘为妾,如果李姑娘在待嫁期间出了什么意外……”她笑得意味深长,“皇上也没办法不是?” 年宿宿凌厉的目光一下子剜到年巧月身上,带着警惕和防备,这方法虽可行,但她总觉得年巧月不安好心。 年巧月无辜地眨了眨眼,将目标转移到李瑶鸢身上,她故意往前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床沿边,担忧的表情真像是为她着想的模样。 “李姑娘,你难道不想离开这四方的宅院,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吗?远离了盛京,便离了是非和斗争。 “届时山高皇帝远,没人认识你是谁,也没你知道你的过去,你只需要游遍大好时光,领略自然风光,饮茶坐诗,赏雪听雨,一个人活得多自在啊。” 年巧月说得自己都心向神往,更别说是李瑶鸢。 李瑶鸢骨子里是有和秦冠清一样的追求的,那就是“自由”。 一个是困在后宅的小姐,一个是圈在皇宫的皇子,秦冠清已经冲破了围住他的牢笼,畅游天地间,这是李瑶鸢最向往的,也是心底最深处的祈盼。 所以她一开始会被秦冠清吸引,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身上有一股不属于这座牢笼的,自由的气质。 现在她也有机会飞出这座高墙,只是听着年巧月直白的描述,她已经心驰神往,更别说若能实现…… 李瑶鸢难掩心中激动,真到了面临选择时,那她一定毫不犹豫选择离开这里。 看着这样有生机的李瑶鸢,年宿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这几个月以来,她能感觉得到李瑶鸢是压抑的,情绪一直处于低落的状牵,就算偶尔笑了也是苦涩的笑。 年宿宿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尤其是那次轻生后李瑶鸢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让她喝药就喝药,让她睡觉就睡觉,没有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现在,她从她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希望。 对未来的希望,对人生的希望。 “芝芝,你想离开这里吗?”她郑重地问。 年巧月不由自主紧张起来,只有李瑶鸢答应离开,她的计划才能成功。 她心中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字:想!想!想! 可李瑶鸢只是保持了一会儿的兴奋,很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去,如同一朵衰败的花。 “我若离开了,父亲,弟弟和妹妹怎么办?” 虽说皇帝没有下旨将她指给箫剑霆,可圣上金口玉言,她公然逃亲,是对皇上不敬,要砍头的,她远走高飞了,连累的是亲人。 虽然……她的父亲已经不把她女儿了,也做过许多令她心寒的事,但到底养育了自己那么多年,让她看着一把年纪的父亲和年纪尚小的弟弟妹妹因自己入狱,她良心过意不去。 年巧月忙插话道:“明目张胆地走肯定不行啊,但我们可以暗度陈仓。” 年宿宿想说的正是这个,话不错,可由年巧月说出来就显得很奇怪。 年巧月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她什么时候对李瑶鸢的事这么上心了? 总觉得不对劲…… 她把年巧月拉开,不让她坐床上,自己取代了她的位置。 “芝芝,你说这么久话也累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们下次再谈。” 她朝李瑶鸢使了个眼色,李瑶鸢明白,配合地点点头,“好,正巧困了,就不陪你闲聊了。” 年巧月没想到这话题结束得这么仓促,自己想要的还没听到呢,年宿宿已经拉着她离开了。 出了屋子,年巧月心有不甘,还想多问几句,套一下她的计划,结果被婉桃打断了。 “年姑娘,我们小姐的药喝了吗?” 年宿宿后知后觉,自己把这事忘了,连忙叫婉桃把药重新热一遍再给李瑶鸢服下。 交代完,年宿宿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一下子就走远了。 年巧月只好作罢,反正她已经成功说动年宿宿,让她想办法带李瑶鸢出城,剩下的就交给仁亲王了。 …… 眼见还有十日就是箫剑霆和王月娇的成亲之日了,李府也不得不张罗起来,但因为做妾上不得台面,并没有大肆张罗,甚至府上连红丝带都没见到几根,就连李瑶鸢的婚服也是匆匆赶制的,做工一般,样子也一般。 妾不能穿正红,她的婚服是粉色的。 李瑶鸢意外地配合嬷嬷试婚服,听她讲成亲当日的流程,人也比前几日精神多了。 全府上下都以为他们家小姐想通了。 箫剑霆来见过李瑶鸢一次,是送聘礼来果见的,这本不合规矩,但箫剑霆执意如此,李知义对这个女儿本就不上心,更不可能因她得罪箫剑霆,便同意了。 箫剑霆去到李瑶鸢的院子时,她正在院子里浇花。 一身嫩黄色的交胸襦裙,梳的是略显俏皮的百合髻,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眸中带光。 第274章 人机系统 他从未见过李瑶鸢穿得这般鲜艳,更没见过她这么俏皮可爱的一面,一时间看得入了神,脸上同样挂着淡淡的笑。 就连李瑶鸢查觉到院门有人,目光缓缓落到他身上,他也没发现。 李瑶鸢一怔,笑容僵在脸上,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手里的瓜瓢倾斜,瓢里的水全都灌到花根里。 她连忙将瓢移开,再想挽回也来不及了,这株花注定活不长。 君子兰耐旱怕涝,过度潮湿的情况下,容易得黑腐病,她半个月才浇一次水,没想到这一浇,直接将花给灌死了。 李瑶鸢目光沉沉,静静看着水被泥土吸收。 身后有脚步声接近,她背脊僵硬,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握着,不敢回头看他。 “瑶鸢。”箫剑霆声音沙哑,同样十分紧张。 李瑶鸢若无其事,继续浇花,只是心情没有刚才那样轻快了。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箫剑霆的,如果不是他三番五次去暗示皇上,皇上也就不会让他纳自己为妾,也就不会造成今日这步田地。 看似他一手促成了自己的悲剧,可她对他实在恨不起来。 自己如今名声狼藉,而他是名声鹊起的少年将军,远赴江南两个月有余,足以让他看清自己的心,可回京后他仍旧坚定地要娶她。 说不被这份真心感动是假,可她已经没办法回应他的感情了。 李瑶鸢佯装镇定,语气平淡又疏远,“箫公子,还有十几日便成亲了,我们私下见面不合规矩,请回吧。” “你是不是恨我?”箫剑霆问。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必受这种屈辱……” 一个妾室,和正妻同一天入门,就注定了她在成亲第一天都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关心,在府中永远都抬不起头。 何况他的正妻是王月娇,王月娇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很清楚,婚后她必没有好日子过。 闻言,李瑶鸢双眼泛酸,她放下瓜瓢,站起身转过头看他,她冷笑:“箫公子既然知道又何须再来见我?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箫剑霆额角青筋暴起,双拳紧握,心脏刺痛。 虽然早就有心里准备,可听到她亲口承认,他还是觉得难受。 李瑶鸢眼尾发红,往后退了几步,刻意与他拉开距离,讽刺道:“箫公子如愿了,皇上同意你纳我为妾,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瑶鸢,我……让你做妾并非我的本意,皇上误会我的意思,所以……” “够了!”李瑶鸢打断他,“事情经过是什么我不在乎。” 她抬眸,脸上没有一丝温度,“我会遂箫公子的意嫁到箫家,箫公子不必担心?” 她毅然决然背过身,眼泪立马决堤,她咬着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箫公子回去吧,若让王家知道了你来见我,对谁都不好。” 箫剑霆还想说点什么,可她一点没有要听的意思。 他伸手去拉她,她甩开了。 箫剑霆离开之前承诺她:“瑶鸢,虽然你是以妾的身份嫁给我,但我保证会一辈子对你好,不让你受一点欺负。” 李瑶鸢蹲在花圃中,抱膝埋头哭了许久。 …… 夜幕降临,三月中旬天气已经不是很寒冷,隐约有春的气息,微风拂来,带着花香、青草香,沁人心脾。 年宿宿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一弯明月出了神。 又是一年春天,不知不觉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除了一些微小的习惯难以更改,她和古人几乎没什么区别。 从一开始的无所畏惧,浑身反骨,到现在谨言慎行,虑周藻密。每一天她都在封建王朝的耳濡目染中同化。 甚至连背锅系统,她都很少使用。因为年巧月这段时间实在安分,没有闯祸,也就不需要她背锅了。 除了忧心李瑶鸢的事,她几乎没有烦恼,日子越是这样平淡,她心中就越发不安,老天爷不会要给她憋一波大的吧? 系统是能听到她的心声的,适时跳了出来。 【宿主,您在叫我吗?】 年宿宿叹了口气,将窗关好,钻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 年宿宿:没有叫你,赶紧睡觉去,别出来打扰我。 【我还以为宿主想我了呢,嘤嘤嘤……】 年宿宿:你现在也太过智能了吧?求一个系统退化教程。 【不要!我现在已经具有人的意识和情感了,您无聊的时候我还可以陪您聊聊天,不好吗?】 【系统退化教程没有,但别的说不定我可以帮您查一查。】冰冷的机械音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声音一卡一卡的,比早上七点教室里念课文的声音还要冷漠。 “人机系统。”她忍不住出声吐槽。 年宿宿翻了个身,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响根本睡不着。 年宿宿:那我求盘古关天闭地教程,求女娲毁人教程,求后裔射所有日教程,求精卫填地球教程,求女娲把天捅烂教程,求大禹开闸放水教程,求达尔文退化论教程,求彗星撞地球教程。 【……】 一人一ai的谈话再次以ai的无语中断。 年宿宿不屑中带着嘲讽:还说和我聊天,才几句话就接不上了,你还是再修炼修炼吧。 【……】 万籁俱静,没有声音回应她。 突然,内室传来一声闷响,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发出声音。 年宿宿弹射坐起,从枕头底下把匕首掏出来攥在手中,她摸黑穿鞋下床,小心翼翼地靠近屏风。 屏风后隐约能看到个高大的身影,静静立在那里。 年宿宿心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秦君郁。 可转念一想,秦君郁不像是会做大半夜爬窗户的人。 还没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屏风后那人动了,一个闪身瞬移到她面前,一手攥住她拿匕首的手腕,一手捂住她的嘴巴,逼得她连连后退,脚步凌乱,直到后背砸到柱子上才停下。 她终于有了支撑点,再后退几点她的脚就要跟不上速度而倒下了。 “唔唔唔……” 年宿宿挣扎着想拿匕首刺他,可那双大手十分有力,根本挣脱不出。 她毫不犹豫打开了系统的背包。 第275章 别生我气好不好 “炫晕丸”还没来得及按下使用,便听见他说:“年姑娘,别来无恙。” 他的头微微一侧,朝窗户那边转去,窗外的月光打进来,映在他的蝴蝶面具上,金光闪闪,如同利刃的寒光。 玄机松开手,年宿宿也懈力丢下匕首,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黑暗中她似乎听见一声轻笑,顿时就恼了,抬眸瞪向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鹰眼,怨气冲天地骂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她“哼”一声转身离开,因为是自己的房间,所以就算房内只有朦胧的月光,她也能行动自如,轻易绕过屏风,摸索着找到台子上的火石,将烛台点燃,房中一下子就亮堂了。 两人总算能看清对方。 年宿宿的脸明显很臭,她双臂环胸,瞪着玄机。 玄机只露半脸,嘴角轻轻勾着,眼中能看到淡淡的笑意。 他随意得像回到家一样,拉张凳子出来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年宿宿更火大,站在他身侧,在他举杯要喝茶时一把将茶杯夺过来,送到唇边仰头“咕噜噜”饮尽了。 她将茶杯用力往桌上一砸。 砰—— 她气鼓鼓坐到他对面。 “怎么了年姑娘,我这么久不来,我们的关系已经生疏到我连杯茶都讨不到了?” “还是说……年姑娘在气我那么久不来见你?” 这句话太过暧昧,他语气又别有深意,氛围一下子就变得不对劲了。 年宿宿就算再气,也不能无动于衷,她咽了咽口水,语气依旧发冲,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尴尬,声音要比平时大许多,听着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你还知道自己消失了很久啊?这几个月人影不见一个,信没一封也就算了,庄主大人日理万机记不得我这个小人物能理解。” “可是为什么一来就是大半夜翻窗吓我!”她气愤得不行,拳头狠狠往桌上砸了一拳,“你知不知道刚才我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几十种死状啊!” 她是真的很生气。一次被杀人魔头掳的经历,给她留下终身的阴影。 玄机心虚,他本来想与她开个玩笑,没想到把人惹恼了。 可他又是个不会哄人的,而且年宿宿好像还从来没生过自己的气。 束手无策。 “我……对不住。”他低下头,像孩子在认错,“这三个月没有现身是形势所迫,并非故意躲着你,也没有把你忘了。” 他突然这么认真,年宿宿反倒成玩笑开过头的那个了。 事已至此,她只能继续装作气急败坏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竖起耳朵听他解释。 正好能了解一下他这三个月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云剑峰应该告诉你了我是怎么受伤的。” 她不置可否,点点头。 “江湖中人都以为我丧命于问灵会之手,一时间江湖大乱,各大组织蠢蠢欲动,包括一些从前和天玄山庄有恩怨的想趁此机会将天玄山庄彻底消灭。” “这三个月我一直在暗中收集他们的罪证,好一网打尽,铲除异己。” 玄机这才看她,“如今一切都处理完了,我才能来见你。” 年宿宿忽觉自己的见识还是太少了,待在这四角的天地,外面风云诡谲,权力更迭,而她一点也不知道。 玄机口中说的江湖大乱又归于平静,这一切离她都太过遥远,光是盛京这个圈子就有令她忙不完的事。 “所以,你别生我气好不好?”玄机撒娇般放软了语气。 乍一听,竟有些像秦君郁的声音。 年宿宿一激灵将思绪回笼,她兴致索然,“我没生你气,我是气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玄机意外,疑惑地看着她。 年宿宿叹气,“我给你开的药早喝完了吧?就算你不好亲自过来,也该派个人来取药啊。” “虽说你体内的毒性暂时不会发作,可难保运功时不会牵动心脉,还是按时服药稳妥。” 说着,她拿来笔墨纸砚,拟起新药方来。 玄山认真盯着她,她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眉心轻蹙,不施粉黛,一袭墨发凭根玉簪半挽起,剩余的垂在两肩,半截玉腕从袖中脱出,如同忧郁的才女在作诗。 她执笔行云流水地写下几味药材,又停下思考,笔尾抵着下巴,妩媚的狐狸眼盯着烛台,火光在眼中跳跃。 “对了,听说你是中了毒,我给你把一下脉再决定加什么药吧。”年宿宿突然道。 她放下笔,朝他摊开掌心。 玄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听到,没有反应过来。 “吁~”她吹响口哨,朝他挑眉,“手,给我。” 玄机垂下眸,不动声色提袖将手放到她掌上,面具下的脸红通了。 年宿宿把脉后发现他脉象竟意外地平稳,猜测是以毒攻毒,新毒与旧毒相冲后达到了一种平衡的关系,所以他体内其实是有两种毒的。 距离他被问灵会偷袭已过去三个多月,体内却余毒未清,看来他应该知道“以毒攻毒”这点,便留着没将毒彻底清楚。 如此,她也不能用解毒的药,以防破坏现状的平衡关系。 拟好药方后,她嘱咐他要定时喝药,不准不听话,玄机都一一应了。 玄机笑着问她:“年姑娘为我的毒操了不少心,我不做点什么报答你,心里过意不去。” 年宿宿立马抬手:“诶诶诶!打住!你可别忘了你我见的第一面是怎么说的啊。” 玄机沉吟片刻,哑然失笑,“自然不会忘。” 当时她答应帮自己解毒,而他答应帮她做三件事。 至于是哪三件,她当时没想好,便欠着。 至今过去了大半年,她也没说过要自己做什么。 “答应年姑娘的三件事,只要能做到,我一定会做。” “现实姑且算是给你一点利息,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做的事?” 年宿宿苦恼不已,想要的东西倒是很多,可临时起意让她提,便说不出来了。 玄机从容不迫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次终于如愿喝到了。 年宿宿灵光一闪,还真想到了一件他能帮上的事。 第276章 这是侮辱! “那你能帮我送个人离开盛京吗?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要让所有人都查不到她的踪迹,就像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年宿宿双眼放光,十分期待他的答案。 玄机心里有了猜测。 这个节骨眼上,年宿宿想送谁离开,显而易见。 只是……李瑶鸢身份特殊,又与箫剑霆有关系,顶上还有个皇帝,他若以天玄山庄中人的身份出手,若留下痕迹,很可能会被皇室的人盯上,那么身份暴露的风险就增大了。 天玄山庄的庄主竟是当朝太子,不敢想这个消息放去会引起多大的轰动。 玄机目光闪了闪,为难道:“在天子脚下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走啊?还真有些难度。” 有些难度,但不是完全没办法,就看他想不想做。 年宿宿失落,目光逐渐黯淡下来。 “不过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玄机挺直腰杆,十分骄傲。 年宿宿又燃起了希望,难掩激动,“真的吗?那你能不能帮我把一个姑娘带出去?” 说罢,她又补充道:“我可以制造她假死的现象,伪造一具尸体,这样就没有人会追查下去,你只要帮我把她带走,再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好就可以了。” 她心里已经有个完整的计划,只等玄机点头答应,这个计划就天衣无缝。 玄机故作深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年宿宿耐心有限,又因婚期近在眉睫,她急着要把计划制定好,要留点时间准备工具和敲定细节。 她皱眉,“算了,你做不成的话我找别人吧。” “谁说我做不成的?”玄机立马急了。 男人从不说自己不行,更何况是被一个女人说自己不行,这是侮辱! 他咬牙,沉下气,“行,我帮你。说吧,要怎么做。” 年宿宿笑得像个狡猾的狐狸,“现在又没难度了?” 玄机觉得自己上当了,最后只能无奈一笑,“帮年大小姐的忙,再有难度也得完成啊。” 她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高兴地笑了。 最后决定成亲前一晚由玄机将李瑶鸢带走,先到天玄山庄在盛京附近的据点避避风头,等大家都放下这件事了,再将她送走。 因为她无法保证假死不会引起人怀疑,只能谨慎行事。 翌日,年宿宿准备前往李府与李瑶鸢说自己的计划,却不想在路上看到了玉珠。 玉珠是年巧月的贴身丫鬟。 她怀里揣着什么东西,脚步匆匆,低着头往前面走,时不时左右张望。 直觉告诉年宿宿,玉珠不对劲,她果断选择跟过去。 一路跟到了仁亲王府附近,年宿宿正疑惑玉珠来这里干嘛,但玉珠并没有往正门走,而是贴着围墙绕了一圈,在后院偏门停下。 年宿宿躲在墙角,探出一个脑袋,只见玉珠蹲在身去,在草地扒拉了一下,然后就起身走了,整个过程几乎只乎只半分钟,她根本没看清玉珠在干什么。 玉珠离开后,她见四周没人,便到玉珠方才蹲着的地方,同样扒开杂草,观察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年宿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方才分明看到玉珠在这鬼鬼祟祟的,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她又往两边看了看,结果还真让她发现了个秘密。 有一块砖是松动的,把砖抽出来从洞口看里面就是仁亲二府的后院。 年宿宿把手伸进去探了探,摸到一个纸质的东西,拿出来一瞧,是信。 “仁亲王亲启……”信封上写着这五个字。 幸运的是这封信并没有用蜡油加封,只是简单折了个痕,她想看可以直接拿出来。 年宿宿一目十行,将信上内容读了一遍。 大致意思是:我已经说服年宿宿将李瑶鸢送出城,但具体行动时间还不确定,若有消息我再写信来告诉你。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后面的事我不参与,如果最后年宿宿发现了这事是有人故意设计的,与我无关。 年宿宿看完,攥着信的手都在颤抖。 她震惊年巧月竟然在为仁亲王办事,更诧异的是带李瑶鸢逃离京城竟是仁亲王的意思,而年巧月挑唆了她。 虽说这是个好法子,就算有风险她也愿意这么做,可年巧月实在可恶,竟利用了她。 可仁亲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年宿宿将信装回信封,塞进洞口,将石砖填上,离开了仁亲王府。 在去李府的路上她就不停地在想,仁亲王到底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偶遇一队抬着贴有“王府”标签的大红箱子的侍卫时她明白了。 仁亲王想拉笼箫家为庆王所用,王月娇嫁过去就已成了一半。 可箫剑霆喜欢李瑶鸢,若让李瑶鸢也嫁进箫家,箫剑霆就要在两方权衡,权衡之下他一定会站李瑶鸢那边。 李瑶鸢的父亲李知义是中立偏太子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站庆王。 自己作为李瑶鸢的好朋友,与秦君郁走得极近,年丞运又是个中立派的“毒唯”,更不可能站庆王。 所以李瑶鸢嫁给箫剑霆,会坏了仁亲王的事,所以他想将李瑶鸢送走。 单是送走的话,年宿宿是无所谓的,至少她的目标也是这个,可年巧月写的信中提到“我能做的只有这些,后面的事我一率不参与,如果年宿宿最后发现了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不得不让她多想。 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仁亲王不是要将李瑶鸢送走,而是想杀了她,年巧月只是这个环节中的一环。 推测至极,年宿宿一阵后怕,如果她今天没有看到玉珠偷偷摸摸来了这,没有看到那封信,李瑶鸢很有可能被她害死。 年宿宿脚步突然停下了,前面分明是李府,可她却不敢上前。 知道了这是个圈套,她还要再往继续吗。可不继续的话李瑶鸢这辈子就毁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李瑶鸢跳进深渊。 坚定内心的想法,年宿宿去见了李瑶鸢。 李瑶鸢精神许多,就连脸上都能看到淡淡的笑意。 第277章 不巧,我在等你 “前几天,他……来看过我了。”李瑶鸢忽尔说道。 年宿宿正想着要怎么把计划告诉她,手里的糕点还没吃半块便放了下来。 她认真看着李瑶鸢。 李瑶鸢仍旧笑着,只是略显忧伤,双眸低垂,她语气平静道:“他可能是想来给我些诺言或是安慰,让我好受些。但我说了许多狠话,把他赶走了。” 年宿宿大概能猜到是什么话,能把箫剑霆逼走的,也就只有她心中的伤了。 这是个死局,无人能破。 “这样也好……”李瑶鸢重重叹了口气,将胸口的郁闷都抒散开,“他要是恨我就更好,至少……不会太难过。” 她眸中闪过一丝不舍和不忍,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年宿宿顺势提起了她的计划。 “成亲前一晚,我会把做好的假人送来,假装你在房中缢吊,随后再一把火烧了这院子,等假人烧得面目全非,他们也就认不出来是否为你本人。” “之后呢?我要怎么出去?”李瑶鸢听得心情沉重。 虽说她向往自由,但伪造自杀逃婚可是欺君的大罪,若被发现不仅李家要诛九族,就连年宿宿也会被她连累。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再说,“李瑶鸢”缢吊,从此之后世间再也没有她这个人,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但迈出那一步,她便不能再回盛京,抛弃过去所有的一切,到时她要去哪里生活呢? 逃出去容易,逃出去要如何生活才是问题。 年宿宿温柔安抚她:“这个你放心,我有个朋友,他在江湖上有点势力,他会送你出府,先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避风头,等此事彻底完结再送你离开。” 她笑着,突然泪眼婆娑,“到时候无论你是想去江南水乡,还是广袤草原,他都会送你去。带上一笔财富,买个院子,雇几个仆人干活,你就负责种种花,逗逗鸟,这样的日子难道不比在后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好?” 想到李瑶鸢以后能过上自己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她就忍不住想哭,眼泪都是滚烫的,就如同她炙热的心。 李瑶鸢见她红眼,自己竟也情不自禁落泪,两人抱着哭成一团。 “傻姎姎,哭什么,我们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到时我去游遍大好河山,每到一处就写一封信给你,与你讲当地的人文风趣,讲我的所见所闻。等安顿好了就回来看你。” 两人就这么约定好,在李瑶鸢成亲前一晚,帮她逃离这座牢笼。 没过几天,秦君郁上门拜访。 年宿宿在东厢院听到知画传递来的消息有些震惊,秦君郁上门拜访,那必然是见年丞运去了。 年丞运为了避嫌,不喜除中立派以外的人私下来找他,尤其是太子和庆王这两位“危险人物”,能不见都是不见的,今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殿下在书房和爹见面吗?”她问。 知画严肃地点点头。 年宿宿咂舌,怪不得秦泽海要派年巧月盯着相府呢,就他们俩今天见这一面,足够庆王的幕僚亮灯一整夜探讨了。 对了!年巧月! 她突然想起,年巧月正盯着他们的动向,秦君郁若来见她,岂不是也有被发现的危险? 不知想到了什么,年宿宿匆匆出了院子,知画怔怔看着那抹消失在门口的身影,疑惑地挠了挠脑袋。 年宿宿在书房附近徘徊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有人出来,不耐烦地躲到了不远处的亭子下,正好能看到书房门口的情况。 半个时辰后,书房门终于开了。 年丞运站在门槛里而,秦君郁出来了,两人又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脸上都是笑盈盈的,看来谈话很顺秒。 作揖拜别,秦君郁转身顺着石子路往外走,总觉得暗处有一道鬼鬼祟祟的目光盯着自己。 他刻意放慢脚步,在觉查到那道目光再出现时他猛地侧头,一双利眼擒住花丛后的人。 年巧月吓得一激灵,落荒而逃。 秦君郁皱眉,年巧月跟着他干什么? 按下疑惑,继续往前走,结果看到前方亭子里坐着个人,托着下巴,意味深长盯着自己。 “年姑娘,巧遇。”他停在亭子前,两人对视。 “不巧,我在等你。”年宿宿抛了个媚眼过去,别有深意的目光让秦君郁后背一僵。 她又发什么疯? 年宿宿招招手,声音绵长,“殿下,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秦君郁跟被妖精蛊惑的老实书生一样,听话地来到她面前,两人仅三步之隔。 他饶有兴趣地挑眉,静待下文。 年宿宿神秘一笑,示意他坐。亭中一张石桌两张石凳,坐落在花丛之中,十分适合聊天,也十分适合偷听。 担心他们的话会被年巧月听去,年宿宿只好压低声音告诉他:“年巧月现在是仁亲王的眼线,我们的一举一动她都会写信告诉仁亲王,所以你以得得小心些。” 秦君郁茅塞顿开,怪不得刚才年巧月鬼鬼祟祟盯着他,原来是为仁亲王办事呢。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年宿宿也点点头,没了下文。 她要说的只有这个,可秦君郁还一副期待她往下说的样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难为地移开目光,“殿下,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你可以走了……当然后面这句她不敢说。 “不是年姑娘叫我过来的吗?怎么倒反天罡问起我有没有事了?”秦君郁阴阳怪气。 年宿宿蹙眉,反思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 她抽了抽嘴角,“我……我说完啦。” 秦君郁难掩落寞,垂下眸闷闷道:“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 比如帮李瑶鸢逃婚的事。 她既能告诉玄机,又让他帮忙,为什么自己连知情权都没有?难不成她担心自己不站她这边吗? 秦君郁扪心自问,他以“玄机”的身份与她接触得并不多,要么诊脉,要么解毒,要么拿药。 比起朝夕相处的“太子”,她怎么可能和玄机更亲近? 第278章 有个任务交给你 可她从始至终都是更信任玄机,有什么困难也只会托玄机帮忙,这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 放着权势滔天的太子居然不利用,秦君郁怀疑她是不是真蠢,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年宿宿不明白他的意思,眨了眨无辜的双眼,轻快道:“没有啊。” 秦君郁板着脸,欲言又止,最后震袖离去。 年宿宿呆呆地喊了他两声,他头都没回,走得坚决。 她不明所以,嘀咕两句也回了东厢院。 秦君郁才从相府出来,便见青玉急急忙忙朝他跑来,看样子是专门来寻他的。 这般毛躁,与他平时的作风完全不同。 秦君郁拧着眉,将人带到一边。 青玉语气激动,他拱手道:“殿下!阿隼醒了!” 阿隼自那次被问灵会的人袭击,便一直昏迷不醒,寻遍天下名医都说他可能会这么睡一辈子。 秦君郁不肯相信,将他安置在东宫里,派人每天照顾,只等着他醒来的那日。 这个消息太过突然,秦君郁难以平复激动的心情,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上笑意明显。 青玉抬头看自家主子,同样激动不已。 两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朝皇宫的方向赶。 东宫。 阿隼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眼神木讷,却含着股凛冽的杀气。 房内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跟他说话的,端着热水正准备给他擦身的宫女战战兢兢地立在床尾,守门的两名侍卫此时护在床前,面面相觑。 直至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们知道是谁回来了,纷纷原地下跪,将头埋低。 阿隼目光移至门口,阳光刺得他有些难受,但他还是努力瞪大了眼睛。 秦君郁风尘仆仆,赶至床边。 阿隼热泪盈眶,眼中的寒冷与防备都被融化了,他紧握着秦君郁的手,哽咽道:“殿……殿下,您还活着,太好了……” 秦君郁不忍地闭了闭眼,用力回握,“醒了就好。” 其他肉麻的话他说不出来,千言万语都包含在紧握着的手中。 阿隼能懂他的。 青玉站在他身后,挥了挥手,将宫人遣出去,房内只剩三人。 阿隼见过青玉几面,认得他,也知道为什么本该在郦清苑待命的人此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方才青玉是跟着殿下一起回来的。 再看东宫宫人对他的态度,阿隼已经猜了个七七八人。 自己昏睡得太久了,殿下身边没个人跟着是不行的,他能理解,能理解的…… 阿隼轻吁一口气,“殿下,那日袭击我们的人,可解决了?” 秦君郁知道他想问什么。问灵会公然刺伤天玄山庄庄主,必定引起轰动,而他身受重伤,肯定不能第一时间处理好江湖的事,其他人若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阿隼担心,外头是不是已经变天了。 他捂着胸口咳了几下,五官痛苦。 “放心,问灵会已经从这世上消失了。”秦君郁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仿佛只是捏死只蚂蚁般简单。 一句话,阿隼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强压着嗓子的瘙痒,艰难道:“殿下英明。” 要将一个杀手组织彻底铲除,这背后艰难他虽没有陪着殿下一起经历,但也能猜到。 “你好好休息,这阵子先别下地了。”秦君郁嘱咐道,旋即起身朝青玉使了个眼色,“过来,有个任务交给你。” 青玉张了张嘴,看看床上虚弱的阿隼,又看看秦君郁,最终没能问出来。 他想问的是:阿隼醒了,他是不是能回郦清苑了? 这段时间跟着殿下,虽然寸步不离,东跑西跑,但他能明显感觉到殿下对自己和对阿隼是不一样的。 殿下不希望他取代阿隼的位置,更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主动提出回去,给彼此都留点面子。 本来是要问的,可殿下要给他下达任务,又让阿隼好好休息,看来只能再待一段时间。 两人到了偏殿。 书案后面是一面书架,整面墙都做成了书架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壮观。 秦君郁绕到书案后面,打开书架的暗格,拿出了一个鹰羽面具。 青玉往前几步,到书案前面,秦君郁将面具抛给他,“七日后帮本王带个人出盛京,到下邳据点将人安顿好,要神不知鬼不觉,不能留下一点痕迹。” 青玉抱着面具,仿佛接了个烫手山芋,这可是阿隼的面具。 既拿了面具,便是以天玄山庄中人的身份出现,青玉不明白,是什么人要这么神秘? “是。” 秦君郁拉开椅子坐下,扬扬洒洒写下一封信,板正的小楷跃然纸上,他将信封好递给青玉,“提前打声招呼,免得他们不明情况把人给伤了。” 青玉挑眉,这人对殿下似乎很重要? 他没敢多问,领命退下。 秦君郁掐了掐眉心,无奈叹气。 无论她找谁帮忙,最后操心的还是他,无所谓玄机还是秦君郁,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相府为什么那么生气,甩了脸就走人。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又怕她生气,忧愁万分。 然而年宿宿并未把亭子里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她一回东厢院就忙着做一具假尸体,好助李瑶鸢瞒天过海。 因后古代材料实在有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试着做了几张人皮,都不太满意。 知画要来帮忙,被她拒绝了。 知画要是知道她在做假人,而且还是要成为尸体的假人,不得吓死? “好了好了,你别管我了,去找惊蛰玩儿吧。”年宿宿将一块“人皮”捏成团,扔到一边,又是一个废品。 “那小姐您有需要再叫我。”知画笑眯眯地跑开了。 没一会儿,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年宿宿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宠溺一笑,问道:“是不是又想要银子去买吃的啊?”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她叹了口气,“又不是第一次要钱了,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 “去我枕头底下的钱袋里拿吧,想吃什么就买,别委屈了自己。” 身后的人还是没有说话。 年宿宿正要转头,便听见矫揉造作的声音响声:“姐姐好兴致啊。” 第279章 终于说次人话了 她的表情僵硬,笑容渐渐消失。 年巧月提裙蹲在她旁边,嫌弃地扫了眼她手中粘乎乎的不明稠体,强忍住恶心问道:“姐姐在干什么呢?能不能也带上我?” 年宿宿也说不清面前这盆是什么东西,一开始只是问系统要了点藻酸盐,然加了各种材料就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有点像小学生爱玩的起泡胶,但她这个要更稀一点。 看起来很恶心。 她抓了一把递到年巧月面前,还拉着丝,“你看不见我在做什么吗?要不要尝一下,很好吃的。” 年巧月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吓得往后仰头,生怕那坨东西会沾到自己身上,“不了不了,还是姐姐自己享受吧。” 这种东西,倒也没有分享的必要。 年宿宿只是吓一吓她,见她反应这么大,心里爽了,没再为难她,自顾自地揉抓着“起泡胶”。 年巧月尴尬地笑了笑。 她来这是为了打探消息,而不是看年宿宿抓着这么恶心的东西在玩。 “姐姐,你前几天不是说要带李姑娘逃出盛京吗?可想好计划了?”她问得直白。 因为担心年宿宿发现她别有用心,她又赶忙揉着手帕,以一副担忧之色补充道:“李姑娘也算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她受苦,若姐姐有什么能让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我一定尽心竭力去办!” 年宿宿脸上划过一抹讽刺,稍纵即逝。 既然年巧月来问了,她不如将计就计,引着年巧月往错误的方向走。一方面迷惑仁亲王的视线,让他没能发现李瑶鸢的行踪,另一方面是规避仁亲王的套圈,以防中计。 毕意敌在暗我在明,她既不知道仁亲王的计划是什么,不如自己主动给他递个方案过去。 她故作为难,“计划是有了,但是很难实施啊。” 年巧月双眼放光:“什么计划?姐姐不防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想办法帮忙解决呢?” 她已经极力压制着情绪,但语气中的雀跃却掩盖不住。 年宿宿揉着起泡胶,感觉还挺解压的是怎么回事,不由自主又多揉了几下。 年巧月又是一阵恶心。 “芝芝不想离开。”她幽怨地看着年巧月,有一种找到了发泄口的感觉,噼里叭啦一顿输出,“那天我们明明说好了,送她出城,远走高飞,过上自由的生活。” 她咬牙:“可前几天箫公子去见她了,然后她就告诉我她不想走了,她要和箫公子在一起,哪怕做妾也愿意。” 年巧月总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是不是在哪听过? 不容她回想,年宿宿那只带着黏液的手一掌盖在她手背上。 冰凉,黏腻的质感……年巧月起一身鸡皮疙瘩。 “巧月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劝她才肯离开呢?” 年巧月一边忍着甩开她的冲动,一边假意安慰:“李姑娘只是一时被甜言蜜语哄骗了,姐姐是她的好友,或许你的话她能听进去几句呢?” 如果李瑶鸢不肯离开,那她的计划不就泡汤了吗?仁亲王不会放过她的。 必须要让年宿宿说服李瑶鸢逃婚才行。 “姐姐,王月娇的性子我们有目共睹,如果李姑娘嫁过去了,只有受欺负的份儿!就算箫公子再喜欢她,再宠爱她又能怎样呢?后宅女子间的争斗是无时无刻的,他一个大男人,能随时随地陪在李姑娘身边吗?能寸步不离保护李姑娘吗?” 年宿宿像误入了什么传销组织,正听着头头儿一本正经地给她洗脑。 她呆呆摇头,“不能。” 心中感慨:年巧月总算说了次人话了,这分析得十分在理。 年巧月:“这不就是了,逃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嗯!有道理!” 年宿宿一掌拍在年巧月的肩膀上,神色坚毅,“我会说服芝芝离开的,到时候还得劳烦妹妹替我准备一辆马车在西门候着,成亲前一夜我会带着芝芝到西门,送她出城。” 什么都交代清楚了,仁亲王若想动手,在西门守株待兔是最稳妥的。 年巧月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好,那我们七日后西门见。” 两人就这么约定好了。 年巧月一离开,年宿宿就将惊蛰叫了来,让她盯着西厢院的情况。 没出一个时辰,惊蛰就气喘吁吁跑回来了,还带了封信。 “大小姐,我不识字,只能带回来给你看了。”惊蛰把信递给她,又道:“我跟着年巧月回西厢院,三刻钟后就看到她的侍女鬼鬼祟祟地出门,怀里好像还藏了什么东西,我跟她一路,结果到了仁亲王府外。 这封信就是那个丫头塞进仁亲王府里的,我掏出来了。” 年宿宿捏着沾上泥土的信封,想到惊蛰趴在地上从洞里掏信就忍俊不禁。 惊蛰不知道她在笑什么,还催促她快些看,看完了好放回去,以免惹人怀疑。 年宿宿将信看完,果不其然年巧月将她们的谈话一五一十转述给仁亲王,其中强调了七日后,夜里,西门这三个关键词。 年宿宿冷笑一声,把信还给惊蛰,让他务必要放回原位。 她不怕计划泄露,她还怕仁亲王没收到这个消息呢。 …… 七日后。 明天就是大婚之日,箫府、王府、李府三家的筹备已经完毕,只待明日走流程。 相较于其他两家,李府显得有些寒酸,毕竟是妾,李知义又觉得不光彩,连嫁妆都没怎么过问,让下人从库房里挑了几样装进箱子里就是了。 李瑶鸢对他这种敷衍的态度并不意外,也不上心。 就算今天李府一条红绸带都没挂她也不在乎,因为她根本就没打算嫁。 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李瑶鸢往井水里下了少量的安眠药,用过完膳后全府上下都是一种怏怏的状态,李知义也不例外。 到了熄灯时间,大家几乎迫不及待回房睡觉,守夜的直接坐地上靠着门框沉沉睡去。 偌大的李府,冷冷清清,红绸带在风中飘着,有一种诡异感。 第280章 沁香居走水了 年宿宿扛着假人赶到李府后院,那儿停着一辆低调的马车,车前站着两个人,一人戴金色蝴蝶面具,一人戴银色鹰翅面具,皆是长身玉立,身姿挺拔。 “玄机!” 她扛着假人吭哧吭哧跑过去,脸上带着红晕。 青玉诧异,不会今晚他要带到下邳的人是这位年大小姐吧? 而且她肩上扛着的是什么?人吗?一个裸体的人? 他瞪大了眼睛,年宿宿站定在两人面前,将假人往地上一杵,累得大喘气,“早知道让你们到我家接我了,没想到……这么重……累死我了。” 假人没有五官,身体也没有其他细节,但皮肤看上去却和活人一样,弹性十足。 青玉忍不住上手戳了戳,咂舌称叹:“真实到像刚刚从活人身上扒下来的一样。” 年宿宿朝他笑了笑,“好久不见啊大鹰。” “大……鹰?”青玉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字,虽说自己戴的是阿隼的面具,但他不记得阿隼有个叫“大鹰”的名字啊。 “我不叫大鹰,我……” 玄机一记警告的眼神杀过去,青玉悻悻闭嘴。 年宿宿无所谓地耸肩,“不说这个了,谈正事要紧。” “我先进去,你们在这等着,看到火光时我差不多就把人带出来了。” 玄机点头,“好,小心行事。” 年宿宿再次把假人扛到肩上,吭哧吭哧地从后门进入李府。 青玉叹为观止。 “殿下……我的任务究竟是……“ “等会你就知道了。” …… 年宿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到李瑶鸢的院子。 李府静悄悄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看来李瑶鸢的前期准备工作做得不错。 “姎姎,我在这儿。”昏暗的角落里传来李瑶鸢的声音,怕吵醒府中人,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她没等年宿宿,主动朝她走去,看见那人和自己等比例的假人时大吃一惊。 “哇,姎姎你好厉害,居然能做得这么真实。”说着,李瑶鸢伸出手指戳了戳假人的胳膊,甚至有弹性。 年宿宿没与她解释这是怎么做出来的,而是催着回院子。 李瑶鸢也知情况紧急,不能浪费时间,便与她一齐将假人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沁香居也到处拉着给丝带,就连门上都贴了“囍”字,一副红红火火的气派。 房里放着李瑶鸢的婚服和头冠,年宿宿帮假人穿戴上,总算有点样子了,可仍觉得不够。 必须得有点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才行。 年宿宿在李瑶鸢的首饰盒里搜寻一圈,没找到满意的,最后目光落在李瑶鸢身上。 “芝芝,你有没有贴身戴着的玉佩或者香袋?耳坠也行,要是你最喜欢且最常用的。” 李瑶鸢垂眸想了想,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她费了些功夫将腕上的银镯脱下放到年宿宿手里,“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自她走后我便一直戴着,从未脱下过。” 白嫩的细腕被擦红,如同她的双眼红了一圈。 年宿宿感觉手上的镯子有千斤重,虽说对她越重要的东西越好,但也没必要这么重要。 她正要还回去,李瑶鸢先一步按住她,掌心覆在镯子上,她笑道:“母亲若在天有灵,她一定会支持我这么做。” 她坚定地点点头,给年宿宿暗示,“她会为我高兴的。” 年宿宿没再多说,将镯子套进假人的手腕中。 “还有这个。”李瑶鸢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簪,插进假人的发髻中,在镶满各种玛瑙、玉石的金冠上显得格格不入。 玉簪的花纹是一只飞鸢,刻工并不精细,可见雕刻之人是个生手。 “这是他送给我的,也一并留下吧。”李瑶鸢叹了口气,心头的郁结之气随之消散不少。 年宿宿将簪子轻轻扶正,闷声道:“还有别的吗?既要重新开始,过去的一切便都不要带到新生活里了。” 睹物思人最伤情,她不希望李瑶鸢以后再和盛京的人、物再有任何联系。 李瑶鸢摇头,她在意的东西原也不多,银票和贵重的首饰她都收拾好了,等会儿离开的时候拿上,也足够她活下半辈子了。 “即没有了,那就开始吧。”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李瑶鸢取来麻绳,年宿宿将绳子缠在假人脖子上,再将假人吊上房梁,正对着房门。 披着婚服的假人在空中小幅度摇晃,还是得渗人的。 李瑶鸢拿上包袱,年宿宿吹灭一盏油灯,上灯油泼到假人身上,再将其点燃。 两人退到房外,眼睁睁看着假人被火光吞噬,脸上表情皆是凝重。 等假人烧得差不多了,年宿宿将火引到帷幔上,很快,整间屋子都陷进火海里。 年宿宿拉着李瑶鸢退到院子中。 火势越烧越大,火球在李瑶鸢眼中迸射,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年宿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怕她不舍,怕她有后顾之忧,怕她后悔,可这些情绪都没有在她脸上出现,反而能看到淡淡的释怀的笑。 “芝芝……” 李瑶鸢侧目看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别担心,我没事。” 年宿宿牵紧了她的手。 因为假人先烧,屋子后烧,所以假人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火苗才从窗户里窜出来。 年宿宿见烧得差不多了,朝正东方吹响口哨。 “吁——” 紧接着一道惊慌的男声响彻李府:“来人啊!走水了!来人啊!” 睡得迷迷糊糊的侍卫、丫鬟,听到动静醒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裹上一件外袍就跑了出来。 下人们住的地方在西侧,见烟气和火光是从沁香居传来的,心中大叫不好。 纷纷朝沁香居的方向涌。 年宿宿已经带着李瑶鸢从后院的门出来了。 李瑶鸢看着两个戴面具的男人,防备地躲到年宿宿身后。 年宿宿与玄机交代了几话,随后安抚李瑶鸢的情绪,“别害怕,他们是我的朋友,绝对能信得过的。” 听到这句话,玄机嘴角难压。 她用眼神指了指青玉,“他会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第281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青玉配合地朝玄机拱手,“请主子放心,属下必定将姑娘安全送至据点。” 玄机满意地“嗯”了一声,还算有眼力见儿。 “可我走了,你怎么办?”李瑶鸢握着她的手,眼中是化不开的忧愁。 若被发现她是假死怎么办?她是远走高飞了,可年宿宿还留在盛京,到时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她。 李瑶鸢不想连累年宿宿,如果要让朋友付出代价挽她自由的话,她就是死也不冥目。 年宿宿无奈地拍了下她的肩膀,“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想以后要到哪里生活,而不是担心这些。” 她看了眼火光冲天的方向,“李知义的女儿李瑶鸢已经死了,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了。” 李瑶鸢压下一腔愁绪,叮嘱道:“那你要记得周全自己,否则我就真的一根绳子一把火了结此生,为自己赎罪。” “好了。”年宿宿怕再说下去没完没了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塞给李瑶鸢,李瑶鸢极力推托,最后拧不过她,只好收下。 毕竟以后独自生活要用钱的地方很多,没有人会嫌弃钱多的,只怕不够花。 两人此一别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即使是这种偷跑的紧急情况,也生出了不舍之情,年宿宿环抱住李瑶鸢,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下。 李瑶鸢是她在这个世界交的第一个好朋友,现在这个好朋友要离开了,山长水远,车马很慢,或许这是她们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了。 “你还有什么话留给他的吗?”年宿宿问她。 箫剑霆怎么说也是李瑶鸢喜欢的人,就算是以“李瑶鸢”的身份再给他留一句话,也算是对这段未能宣之于口的感情的一个交代。 李瑶鸢摇摇头,没有说话。 年宿宿懂了她的意思。 两人依依惜别,千言万语都凝结成一句“珍重”。 马车渐渐远去,最后没入黑夜中,年宿宿仍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玄机上前轻拍她的背,“李姑娘去追寻新的生活,从此获得了自由,你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道理她都懂,可情绪一上来就是控制不住,尤其是玄机一安慰,她更想哭了。 玄机一看,两句话让她哭得更难过了,顿时手足无措,掏了块帕子给她擦眼泪,动作温柔小心,像在擦拭珍宝一样。 年宿宿一抬眸,便跌进了他温柔似水的目光中。 他的眼神很温柔,蝴蝶面具冷冰冰,但他的目光是有温度的,分明是与玄机待在一起,却让她想到了另一个人。 她连忙收回目光,胡乱擦了把眼泪,转移话题:“谢谢你,要不是你同意把人安置在天玄山庄的据点,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万一箫剑霆或秦君郁起疑,要搜查李瑶鸢的踪迹,她定瞒不过,可天玄山庄的实力她是百分百相信的。 玄机即说了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必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玄机:“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年宿宿觉得两人间的氛围越发奇怪了,连忙同他道别,逃似的离开了,玄机想要送她都没机会开口,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西门城门口。 秦泽海站在城楼上,一袭黑袍被风吹得翻飞,他双臂环胸,眉宇间怒气似要破出,眼神沉得吓人。 他旁边还站着个抖如筛糠的年巧月。 年巧月搓了搓双臂,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目光紧盯着远处的拐角,期待着,盼望着。 她与秦泽海已经在城楼上待了两个时辰了,三月底四月初的天不算冷,可也禁不住这么吹,她双腿抖得几乎站不住。 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更别说人了。 等得越久,年巧月心中就越不安,总觉得有变数。 秦泽海也等得不耐烦了,冷声质问道:“你不是说李瑶鸢今晚从西门走吗?怎么还不见人来?” 年巧月支支吾吾,“呃……或许是有什么意外耽误了呢,毕竟逃婚是大事,李大人若起疑心提前防着,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她只能这么劝服秦泽海,同时也是安抚自己不安的心。 秦泽海“哼”了一声,没再问下去。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匆匆跑上城楼,跪倒在秦泽海脚边气喘吁吁道:“王爷!不好了!李府走水了!而且……而且烧的是李姑娘的院子。” “什么!”两人几乎同时发出震惊的声音。 秦泽海一把揪起侍卫的领子,逼迫他抬头看自己。 侍卫被那阴狠的眼神吓得心惊胆颤。 “到底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年巧月也紧张得出了一身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撇了秦泽海一眼。 侍卫声音打颤,“呃呃……据说是李姑娘在房中上吊自焚了,等府里人赶过去时已经迟了。现……现在火还没灭掉呢……” 秦泽海冷着脸将侍卫甩开,瞪向年巧月,“你不是说年宿宿会带李瑶鸢从西门离开吗?”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声音。 年巧月搅着手帕,差点给他跪下。 暗自腹诽:年宿宿就是这么和她说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其中出了意外也是有可能的,她怎能保证每一步都往规划好的方向发展呢? 她心中委屈,此事并非她的错,仁亲王凭什么将火发到她身上。 可再委屈,年巧月也能咽回肚子里。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我们的目白达成了不是吗?”她小心翼翼抬眸,“虽说不是您亲手杀的,可李瑶鸢自己上吊自焚,岂不是更好?这样您就不用卷入这场纷争中了。” 年巧月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明明已经达成目的,却还要发火。 秦泽海冷静下来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他震袖转身,“去盯着李府,要确保死的人是李瑶鸢。” 侍卫领命退下。 年巧月松了口气,看着他逆光的背影,如同黑夜的鬼魅,心底发寒。 李府。 婉桃哭得撕心裂肺,被两个婆子架着,没能冲进火场中,但人已经颓废地坐在地上,几十个人灭火的吵杂声都没能盖过她凄凉的哭声。 第282章 尸体烧焦了 “小姐!您怎么这么傻啊!小姐啊……” “小姐!您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就这么去了呢!” “小姐!您不要丢下婉桃啊……” 婉桃哭得肝肠寸断,那两个架着她的婆子听着这哭声都忍不住红了眼,再侧目看着房后那具吊在粱上悬在空中的尸体,大红嫁衣被火烧得艳丽,几乎已经看不清人影,更觉痛心。 婉桃是个忠心的,与李瑶鸢自小一起长大,情分与旁人自然不同,如今李瑶鸢去了,她估计也不想活了。 其中一个心软的婆子安慰她:“小姐若是知道你哭得这么伤心,她也不放心走啊。往日与小姐最亲的就是你了,小姐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应该也是你……” 婉桃哭得更大声了,扑着要冲进去把小姐救出来。 另一个婆子啐她:“你不会说话就闭跪。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生怕她不够难过是不是?” “说的实话嘛……”她撇撇嘴,闭上了嘴巴。 在火快扑灭时李知义姗姗来迟。 他身上亦是只披了件外袍,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一进院门,他就看到了火光冲天的屋子,以及悬在门前的被火吞噬的朦胧人形。 李知义吓得心脏漏跳一拍,险些摔倒,被两名侍卫搀住形了院子。 “快!快救火!”他颤抖着手指着屋子,“快把人救出来啊!明天就成亲了,这个时候出事皇上怪罪下来整个李府都得没命啊!” 李知义也要哭了,不是为李瑶鸢哭,而是为自己哭,哭他的仕途,哭他的未来。 不少人听了这话都觉得寒心,屋子里吊着的好歹也是他的亲女儿,这个时候他想的竟然是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 可一想到自己的小命很可能不保,他们便没心思同情李瑶鸢了。 婉桃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甩开两名婆子,转头看着李知义,双眼充满了怨恨,这份怨气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还有一部分是李瑶鸢的,她替自己小姐感到不值。 婉桃撑地起身,不卑不亢地盯着李知义,她从未用过这种眼神看主子,这是头一回,恨意写在脸上。 “李大人,是您把小姐逼死了,是您逼得她走上这条绝路的。”婉桃咬牙道。 两名婆子忙去拉她,嘴里念叨着:“哎呦这话可说不得。” 婉桃将两人甩开,仍旧瞪着李知义,“她可是您的女儿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一点都不顾及往日的父女情分,一次又一次将她往死路上逼。”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地落。 婉桃指着悬吊的尸体,笑着问他:“现在小姐死了,你满意了?” 被这么一个小丫头斥问,李知义觉得没面子,同时说被某些话给刺痛了,于是一巴掌甩到婉桃脸上,“念在你伺候瑶鸢多年,与她一同长大的情分儿上,我不处置你,再敢以下狠上,你也不用活了。” 婉桃仰天大笑数声,疯疯癫癫地喊着:“好啊!好啊!正好我也不想活了!” 她突然转身冲火场的方向跑,两名婆子反应太慢,没将人拉住,但救活的两名侍卫把人拦下,还一记手刀打晕了她。 侍卫将婉桃拖到李知义面前,李知义厌恶,看都不想看,挥手叫人抬下去。 “看着她,别让她死了。” 他还有很多事要问的。 三刻钟过去,沁香居的火终于扑灭了。 悬吊的尸体因麻绳被烧断,也掉了下来,房中几处木梁烧断砸下,有一根将尸体压住,需得几个人合力抬起。 李知义在院中等着,却见侍卫一批批进去,又一批批捂着嘴巴跑出来,好几人撑着树低头呕吐。 “怎么回事?”李知义上前抓住一个侍卫:“人……尺体怎么还不抬出来?” 侍卫捂着嘴巴干呕了几下,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他往那边看了眼,再不敢回头,“老……老爷yue……小姐的尸体烧yue……烧焦了。” 李知义身子一晃,既是被烧,焦了也是意料之中的,怎么一个两个这么大反应。 他松开侍卫,稳了稳心神走进浓烟滚滚的废墟,有好几名丫鬟打着灯笼照亮,众人围着的正是那具焦尸。 李知义往那地上一瞧,只见尸体的胳膊和腿裸露在外,有些地方已经焦成了黑炭,有些地方却……却在滋滋冒油,仿佛能闻见肉香味。 他捂着胸口踉踉跄跄跑开,也吐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那个震憾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焦尸的手腕上戴的银镯子他认得,那是李瑶鸢的母亲离世时留下的,这么些年李瑶鸢一直戴没舍得取下来。 他闭了闭眼,忽然感觉头重脚轻,一阵天眩地转晕了过去。 “老爷!” 翌日。 箫剑霆骑着白马,穿着大红婚服欢欢喜喜地去接亲,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这条路并不路过李府,他连匆匆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而妾室进门是无需接亲的,只待吉时一到,偏用桥子抬到偏门,进了府就是了,什么拜堂、摆酒,一应没有。 纳妾比娶妻简单许多。 箫剑霆心事重重,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王月娇在闺房与父亲告别,被红娘背着出了门,上花桥,起程回箫家。 王际中看着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逐渐远去,心头一酸,老泪纵横。 门口前大红的鞭炮纸被风一卷,扬扬洒洒地飘起,落下,飘起,落下…… 王际中摸了把泪,转身回府。 箫府门外围了不少凑热闹的人,其中既有普通百姓,也有箫府的座上宾。娶媳妇这样的热闹不常见,他们自然不愿意错过。 箫大人携箫鹤林和箫云筝候在门前,与几位官说说笑笑。 门口摆好了马鞍和火盆,只等新娘子过来。 迎接队伍锣鼓喧天,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纷纷翘首以盼,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箫剑霆骑白马,威风凛凛,他们仿佛看到了战地上那个威震八方的少年将军,他眉头紧皱,添了几分霸气。 不一会儿,队伍靠近,白马稳稳停在箫府门前。 第283章 出什么事了? 王月娇被红娘背下地,众人欢呼雷动。 迈火盘,跨马鞍,进箫府,拜堂,新娘送入洞房。 箫剑霆牵着通心锦带的一头,沉着脸,始终没有笑容,如同牵线木偶被人控制着走完了全流程。 而王月娇也好不到哪去,若不是盖着红盖头,宾客们一定能看见她那张比箫剑霆还臭的脸。 箫剑霆只是面无表情,心不在焉,而王月娇是直接摆脸子,高兴和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进了婚房后,王月娇直接掀了红盖头在房中找吃的,饿了一天她几乎要晕过去,反正这亲结得你不情我不愿,这些虚礼也就不必遵守。 如此想着,王月娇把房内摆的花生、红枣、莲子、粟子、桂圆都尝了一遍,直到填饱肚子才停下。 她到底没敢太过分,只吃了点东西便盖好盖头安安分分坐在婚床上。 箫剑霆在前院陪客人喝酒,偶尔能挤出来一丝苦笑,除此之外要无别的表情,大多时候是在被箫鹤林和秦君郁推着走。 两人让他去哪他就去哪,让他敬谁他就敬谁。 若不是他身上穿着婚服,众人还以为箫家的喜事是箫二公子成亲。 但大家多少都知道箫剑霆不喜欢王月娇,也就没为难他一定要乐呵呵敬酒,走个过场便了事了。 三人整场绕了一圈后落座,箫鹤林忍不住拍大腿感叹:“这比我自己成亲都累呀。” 秦君郁愕然抬头,“你成亲了?” 箫鹤林耸肩:“没有。到时候我成亲一定要让大哥也好好磋磨一下。” 箫剑霆充耳不闻,平静地喝了两杯酒后茫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去把李姑娘接回府了?” 李瑶鸢抬入府的时间十分尴尬,正好卡在他拜堂后,与宾客敬酒的时间。琉璃的习俗便是新娘送入洞房后,新郎要一直待在前厅直到散宴,否则是对客人的不尊敬,也是对新娘的不重视。 箫鹤林抬头看了眼,估计着时辰差不多了。 “去接李姑娘的人早已出发,现在应该该到了。” 箫剑霆二话不说起身要走,箫将军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来,按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坐回去。 “剑霆!”他低声怒斥,“不准胡闹!这儿都是你叔伯和朝廷命官,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甩手离开,以后该如何自处?” 箫剑霆捏紧拳头,额头青筋涨起,“我已经做了够多让步了!现在我想去接她进门都不行吗!” 箫鹤林感觉气氛不对,想去劝大哥,被父亲拦住,箫将军强忍怒火看着箫剑霆,“你欠李姑娘的还少吗?现在去接她进门有什么用?能改变什么?是想让自己心中的愧疚少一点?” 这几句话完全是戳在箫剑霆的肺管子上。 箫鹤林还从未见过父亲说这么伤人的话,尤其是面对大哥,父子俩亦师亦友,何时这样剑拔弩张过? 秦君郁起身拉住箫将军,“箫伯伯,别动气,今日日剑霆的大喜之日,何必为了这种小事争吵?” “是啊。”箫鹤林挡在箫剑霆身前,隔绝两人的视线,“大哥不会离开这的,爹你就放心吧。” 在两人中调和下,箫将军终于息了怒火,嘱咐箫剑霆不得擅自离席,随后离开。 秦君郁深知箫将军是为了箫剑霆着想。他这一走,得罪的就是王家,王家背后是庆王,是仁亲王,与他们结仇,他以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一个父亲不可避免地担忧孩子未来的仕途,哪怕父子俩会因话语中伤而产生隔阂,他也要开口。 突然,一名身着迎亲服的侍卫脸色慌张跑进来,目光在众人中搜寻一圈,最后落到那抹亮眼的红色上。 他低着头,顶着各色目光穿过几桌客人,来到箫剑霆面前。 “公子,不好了……”侍卫大汗淋漓,抖如筛糠。 秦君郁捏紧拳头,心往下沉了沉。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箫剑霆本就心中不安,侍卫的出现更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他拍响桌子站起来,紧张地盯着侍卫,“出什么事了?李姑娘呢?接回来了吗?” 箫鹤林也跟着站起来,“你这杂碎,今日是我大哥的大喜之日,说什么不好了,谁不好了!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拖出去打板子!” 侍卫吓得更厉害了,“是……是李姑娘不好了。” 三人的动静不小,引得宾客们纷纷注视。 年巧月尤其注意年宿宿的反应,女宾席和男宾席并未隔开,而侍卫说话声音并未刻意放低,离得近的几乎都听到了。 年宿宿眼睛一定,攥紧了手帕,蠢蠢欲动有起身的趋势,胸膛起伏几下最后还是忍住了。 年巧月坐她对面,嘴角微微上扬,看来年宿宿这个反应,应当也不知道李瑶鸢昨夜吊死在家里的事。 这更说明了昨夜情况有变,所以李瑶鸢才没从西门离开,至于这个变故是什么,世上恐怕只有年宿宿一人知晓。 箫剑霆俯身攥起侍卫的衣领,“李姑娘出什么事了?仔细说清楚!” 侍卫左右张望,表情为难,他犹豫着,这样晦气的事,真的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吗? 可箫剑霆提着他的领子往上一拎,大有他再不说就动手的意思。 侍卫只好实话实说:“李姑娘……昨儿夜里在房中缢吊自焚了。” 箫剑霆两眼一黑,身子晃了晃,被箫鹤林扶住,“大哥……” 秦君郁挥手让侍卫退下。 众人一片哗然,有震惊的,有害怕的,更多的是诧异地瞪眼张嘴,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箫剑霆脸色煞白,站稳后推开箫鹤林,他跑了出去,不管身后传来何种喊声,他头都没回,冲出了箫府。 年宿宿拍桌而起,提裙奔了出去。 箫云筝去取酒,回来时正好听到侍卫那句“李姑娘缢吊自焚”,她心一揪,酒壶砸了,人呆在原地。 “哗啦”一声。 箫鹤林转头,看到箫云筝惨白的脸,正准备喊她,话未出口,人已没影了。 秦君郁在背后拍拍他的肩膀,“先安抚好宾客的情绪吧。”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第284章 见她最后一面 “怎么回事?李姑娘真的死了?不至于吧,虽说嫡长女嫁与人做妾是有些丢脸,可她的名声都那么差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有公子愿意娶她,能被箫公子纳入府是她的福气啊。” “谁说不是呢,就李姑娘那作风,箫公子还愿意要她,她应该烧高香了,怎的还会想不开,在成亲前一晚上吊呢?” “你不知道她平日就爱装清高吗?命比纸薄,心比天高的人,如今造成这样的局面,她怎能甘心?一时想不开就……” “唉……可怜王家那丫头,一辈子就一次的大婚之日,竟出了这样的事。夫君还抛下她去找一个……死了的……传出去多难听啊。” 箫鹤林听着这些话脸色铁青,可在场的都是贵客,他不好摆脸色,只能硬撑出一丝笑容。 “大家稍安勿躁,此事或许有什么误会,事关重大,在确定真相之前,我们还是不要以讹传讹。” 一番说辞虽让众人安静了下来,可都心思各异,没人能真的不去想李府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李瑶鸢是否真的死了?又为何要死?真如大家揣测的那样是因不满嫁给箫剑霆做妾才这么做的吗? 一但生起一丝念头,各种猜测和画面便如潮水般涌进脑子。 众人都没了饮酒作乐的兴致,各自默默吃着自己面前的酒。 年巧月与秦泽海隔空对视,两人目光都别有深意。 李府。 箫剑霆冲进沁香居时,只看到一片废墟,空气中还弥漫着木炭烧得不充分的烟味。 屋子西边塌了一块,门框还稳稳立着,但里面只有一堆黑木炭,不复以往的华丽。 箫剑霆双手颤抖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不信,不信李瑶鸢会轻贱自己的性命。 咬紧牙,发了狠,他像个疯子一样在李府到处找人。 李府的人不敢拦他,经过昨夜的事,他们也筋疲力尽,想拦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这么看着箫剑霆穿着喜服在李府游荡,时而大叫,时而大笑,头发凌乱,狰狞面目,吓得丫鬟们躲了起来。 最后箫剑霆停在中堂。 李知义满脸疲惫,双目无神,腰杆仍挺得很直。 他一夜白头,似乎老了十几岁。 他平静地看着箫剑霆,嘴角抽动几下,声音沙哑地问:“箫公子现在过来干嘛?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在箫府庆贺大婚之喜吗?” 箫剑霆强压着情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李瑶鸢呢?她人在呢?你是不是把她藏起来了?” 他收紧拳头,语气颤抖,几近祈求道:“李大人,我不强迫她嫁我了,你让她出来吧,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不不……她什么都不用做,不想嫁给我就不嫁了,李大人,你让她来见我好不好?” 箫剑霆小心翼翼地往前几步,眼含笑意,“她是不是在生我气?故意让人骗我呢?李大人您是她父亲,她定不会骗你的对不对?她其实藏起来等我去找她对不对?” 李知义见他语无伦次,就知道他已经神智不清了。 “箫公子,瑶鸢尚未过门,便不是箫家的人,您没有权利带她走,请回吧。” 他背过身,不想再与箫剑霆纠缠下去。 箫剑霆不愿面对李瑶鸢已死的事实,他更不愿。 女儿死了,他没时间伤感,而是要想这个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年过半百,心力交瘁,他已经撑不住了。 箫剑霆仍是不肯信他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骨头与青石板磕碰发出沉重的声响,他却像失了痛觉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李大人……” 李知义愤愤转身,震袖怒喝:“瑶鸢已经死了!她死了能听明白吗!就算你再怎么自欺欺人她也不会活过来!” 箫剑霆所有情绪都僵在脸上。 “她是昨夜去的,穿着艳丽的喜婚,戴着漂亮的金冠,吊死在房梁上。” “一把火,将沁香居烧个精光,连个全尸都没给自己留。她走的时候该有多恨啊!” 不知道是说给箫剑霆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李知义竟然流下了两行泪。 跪着的人将头埋低,背脊起起伏伏,传来抽咽声。 李知义要走,箫剑霆突然捂着脸大哭起来,“李大人,求您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吧……” 李知义脚步一顿,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挣扎,终是闭了闭眼,叫来一个守卫,让他带箫剑霆去看李瑶鸢的尸首。 李瑶鸢的尸体暂时停放在南院,那是她母亲从前住的院子,平时鲜少有人来,院中去年积攒的落叶都没人清理,被今年的新雪埋住,雪融后又重见天日,有些没在泥里,有些便随风飘散。 院中放着一具盖白布的尸体,与这荒凉的景象倒有几分相衬。 侍卫将箫剑霆带到,在院门口朝里头递了个眼神,没敢进去,“箫公子,小姐的尸首就在里面。” 箫剑霆目光空洞,下巴的青茬和散乱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颓废,唯独身上金纹刺绣的大红喜服很是扎眼。 箫剑霆点点头,进院子,侍卫飞速逃离。 他一步一步靠近,心情越发沉重。 停在旁边,他蹲下去,手指几度碰到白布,却始终没有勇气掀开。 鼻尖闻到烧焦的肉味和炭灰的气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种感觉不是觉得恶心,而是难过到了极致,身体出现的一种应激反应。 他再三犹豫,下定决心将白布掀开。 入目的便是烧得面目全非的一具焦尸,根本看不清面容,裸露在外的肌肤几乎都烧成了黑色,部分地方和衣裳烧得粘在一起,隐约能看出来是丝织物。 箫剑霆捂着胸口吐了几口酸水,饶是他在战场上见过那么多死人,也不及这一幕的冲击大,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是他的心上人。 他不顾形象跌坐在地上,目光几次回避,他不敢看,不敢想。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想去摸她的脸,目光看在到尸首头上的玉簪时,手一顿,移向玉簪。 第285章 是你逼死了她 玉制品和金制品都是烧不坏的,所以金冠只蒙了层灰,整齐是完好的,藏在玉石玛瑙之间的便是那支刻着飞鸢的玉簪。 将簪子拔下,握在手心,他终于忍不住仰头痛哭,哭得撕心裂肺。 年宿宿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从未见过箫剑霆如此失态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不要靠近,她扶着门框,眼睛落到焦尸上,尽管知道那是假的,但心还是揪了一下。 假人是她亲手做的,亲自烧的,她尚且不忍去看,何况是箫剑霆,他是实实在在认为那是李瑶鸢。 年宿宿本想就此离开,给箫剑霆一个与“李瑶鸢”道别的机会,可余光却瞥见屋顶后有个黑衣人,正鬼鬼祟祟盯着他们。 想起在箫府时年巧月时不时盯着自己看,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她有理由怀疑那是仁亲王的人。 仁亲王对李瑶鸢的死存疑,而且她摆了年巧月一道,这两人定是想验证死的人是否真的是李瑶鸢,便派人来盯着。 年宿宿收紧拳头,准备好开始演戏。 她深一脚浅一脚朝箫剑霆走去,目光一直盯着地上的尸体,眼中满是震惊,嘴唇颤抖着,眼泪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落下。 “芝芝……” 她哽咽地唤了一声,随后扑到尸首旁边,伏地哭了起来。 两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南院的各个角落。 箫云筝也赶到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她再怎么不相信箫家侍卫说的,如今见大哥和年宿宿哭成这样,也知道事实就是她想的那样。 她踉踉跄跄走到箫剑霆身后,不忍去看那面目全非的尸首,侧着脸,轻拍他的后背,“大哥……节哀……” 三人哭成一片。 渐渐的,眼泪哭干了。 箫剑霆握着簪子,整个人形如槁木,木讷地看着尸首,一直喃喃着:“对不住……对不住……” 箫云筝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旁边还有个哭成泪人的年宿宿,她竟成了最稳重的那个。 年宿宿咬牙瞪着箫剑霆,隐忍了许久,在他不知念了几个“对不住”后,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截停了所有声音。 箫剑霆的视线缓缓移到她脸上,似有不解。 “是你害死她的。”年宿宿愤恨道:“要不是你向皇上请旨纳她为妾,她也不会被你逼得自杀!是你逼死了她!” 年宿宿一脸冷漠无情,“你不配和她说对不起,你不配见她最后一面。” 她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狠狠剜在箫剑霆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箫剑霆,是你逼死了李瑶鸢。” “够了!”箫云筝打断她,“大哥已经够难过了,你……你非要现在说这些吗!” 箫云筝自己也很矛盾,她认为年宿宿说的并没有错,可她不忍见到一向顶天立地的哥哥轰然倒塌在自己面前,还被人狠狠踩踏。 她扶着箫剑霆,放软语气哀求年宿宿:“姎姎,我求你了,不要在这里说这些话伤他好啊?” 年宿宿摸了把眼泪,目光变得坚毅,“人已经死了,说再多也没用。我不会愿谅你,她也不会。” 箫剑霆双眼通红,突然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又伤感道:“是啊……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他捧着簪子,起身离开,脚步虚浮,背影落寞。 才走了三步,他身子一斜,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年宿宿下意识要冲过去救人,可想到屋顶上的人,她忍住了。 箫云筝跑了过去,见箫剑霆昏迷不醒,连忙去叫人来帮忙,将箫剑霆抬回箫府去。 一阵惊慌过后,南院归于平静。 年宿宿跪在尸首前,喃喃自语:“你应该不会怪我擅作主张和他说那些伤人的话吧?” “他与你,终究是有缘无分。既再无可能,不如让他彻底死心,免得逝者不能安息,活人还要折磨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尸体腕上的银镯子,上面蒙了层黑灰,擦干净后洁净如今。 她将镯子收了起来,“芝芝,你放心离开吧,剩下的事情有我呢。” 年宿宿重重叹了口气,感觉到头顶那道目光消失,她将白布盖好,擦干净眼泪,脸上再没有伤心的情绪。 她冷着脸离开了南院。 箫府。 箫将军听说了李家的事,匆匆从后院赶回前院。 此时箫剑霆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主持大局的只有秦君郁和箫鹤林。 大家虽没有提及李家,但气氛明显不对,见到箫将军更是目光各异,紧盯着他。 箫将军顶着各色目光,来到秦君郁面前。 箫鹤林脸色沉重,没敢抬头看父亲。 大哥和小妹都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去李府找人了,他不认为这有错,但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大哥离开,他没有做好,无颜面对父亲。 但箫将军并没有骂他,也没有动怒,而是冷静地询问秦君郁:“殿下,李姑娘的事……可是真的?” 他听着侍卫匆匆来报,话说得结结巴巴,猜了个大概,却又不敢相信,只好来问秦君郁。 秦君郁面不改色,“箫伯伯,稍安勿躁,去打听消息的人马上回来。” 箫剑霆就这么冲出去他怎能放心?便派了几个箫府的人跟着,暗中还有他的影卫护着。 不出意外的话,箫府的人马上就回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还真有一名箫府的侍卫埋头进门,他脸色凝重,看准目标后脚步匆匆赶过去。 来到箫将军面前,他抱拳道:“将军,已经确定李姑娘的确缢吊自尽了,尸首公子已亲自看过。公子一时承受不住,昏了过去,小姐已命人将他抬回府,现在正在房中休息。”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李瑶鸢真的吊死在成亲前一晚,箫剑霆接受不了事实昏了过去。 今天可是他娶王月娇的日子啊!李瑶鸢尚未过门,便还是李家小姐,箫剑霆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抛下新婚夫人去见一具尸体,这多令人震惊啊! 第286章 缢鬼 因为箫将军在,他们不敢非议箫剑霆和李瑶鸢的关系,但八卦的心早已按捺不住了。 箫将军和秦君郁说了几句话,神色凝重离开,箫鹤林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那两道远去的背景,表情纠结,最终还是去追那两人了。 没了束缚和顾虑,院中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没想到李姑娘真的为箫公子缢吊了!这绝对是琉璃有史以来最令人震惊的八卦消息!” “李姑娘是带着怨气死的,你说她会不会化成厉鬼,从此以后缠着箫家啊?” “听说上吊死的人会化为缢鬼,缢鬼很可怕的,,披头散发,面目苍白,眼睛外凸,口里有一条垂至腹部的鲜血淋漓的长舌头。 缢鬼一般生前都受过很大的痛苦或冤屈,怨气冲天,所以他们在死后阴魂不散,魂魄依然会附在那根吊死他们的绳子上。缢鬼每天都要承受着死前的痛苦,直到他们怨气消散,才能转世轮回。” “那怎么样才能让他们怨气消散呢?请道士来做法驱散吗?还是让和尚念经超度啊?” “都变成厉鬼了,平常手段怎么可能让他们消散。”说话的人压低了声音,满脸害怕地道:“当然是冤有头债有主,谁把她害死的,她就去用长舌将谁缠死,吊上房梁,用同一种死法达成报复的目的。” 话题转移到神神鬼鬼上,氛围立马沉重起来。众人听得心惊胆战,再没有吃酒的心情,生怕李瑶鸢的鬼魂已经找过来,说不定正在某个角落盯着他们,长舌鲜红,随时会缠上人的脖子。 眼见天色渐晚,宾客们不敢再在箫府待下去,纷纷道别离去。 夜幕降临,箫剑霆仍没有醒,大夫来看过,说是一时打击太大,身体承受不住,好好休息两日就能醒来。 宾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因为白天发生的事太过震撼人心,以至于久久不能回神,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起被晾在婚房的王月娇。 王月娇腰酸背痛,外头陷入一片死寂,她越想越气愤。 箫剑霆在新婚第一晚就去找李瑶鸢这个小妾,而自己作为皇帝亲自下旨赐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妻,却被晾在屋里,以后她还怎么在箫府立足?怎么在下人面前怎么立威? 虽说她并不想与箫剑霆同房,但表面功夫要做足呀!箫剑霆不能这样明晃晃打她的脸! 王月娇一把掀了盖头,取下沉重的凤冠,往床上一扔,她叉着腰将门踹开。 “来人啊!” “来人!” “有没有人啊!” 她拔高嗓音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风声。 箫剑霆不来就算了,怎的院中一个伺候的人都不留?这分明是瞧不起她,瞧不起王家! 庭下如积水空明,王月娇往外走了几步,一阵阴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竟觉得吓人得很,连忙退回屋子里。 外廊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王月娇扒着门框探出个脑袋去看,见有一名丫鬟从暗处中走来,她胆子大了起来,挺直腰杆,摆出在王家时当大小姐的气势。 丫鬟一张小脸惨白,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这丫鬟名叫千雪,从前是在前厅里伺候上茶的,今儿是箫公子的婚宴,她被派到宴席中伺候倒酒。散了宴,她正要回房,经过婚房便听见女子骂骂咧咧的动静。 千雪本不想多管闲事,但想着这位新夫人是位脾气不好的,万万不能得罪,若她发火,遭殃的还是她们这些下人,便硬着头皮过去。 没想到新夫人不分青红皂白,指着她就一通骂。 “箫剑霆呢!他是不是去找李瑶鸢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不知道吗!让李瑶鸢和本小姐同一天进门已经是仁慈了!他竟连一面子都不给我!成亲第一晚就去找她!箫剑霆把我当什么人了!有没有把我们王家放在眼里!” 王月娇叉着腰,唾沫横飞。 而千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跪了下去,被她这泼辣片样子吓得小声啜泣,尤其是在听到“李瑶鸢”的名字时,千雪小脸煞白。 这个名字已经成一个忌讳了…… 想起白天在宴席上听到夫人和小姐们说的“缢鬼”、“长舌”、“阴魂不散”,千雪用一种害怕的目光看着王月娇,生怕她这么骂会招来些不好的东西。 毕竟她们说李姑娘的鬼魂很可能已经在箫府了…… 王月娇瞪着她,无语道:“你这么害怕作什么!我又不是索命的利鬼。” 千雪“哇”一声哭了出来。 王月娇惊得后退两步,“喂喂喂,你哭什么啊,我又没欺负你,你别哭了,等会把别人引过来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若是传出去她过门第一天就欺负了箫家的丫鬟,那岂不是得被人嚼一辈子舌根? 王月娇哄了几句不起作用,干脆黑脸威协她,让她闭嘴,否则就把她剁碎了喂狗。 千雪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丫头,一听这话立马被震慑住,乖乖闭嘴不敢再出声,抽抽着可怜巴巴看着王月娇。 王月娇问千雪哭什么,千雪支支吾吾将实情说出来。 “夫人,李姑娘死了,昨儿夜里穿着喜服吊死在梁上,而且还一把火将院子烧了,听说尸首都烧焦了……” 千雪打了个寒颤,后背一阵发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她跪在廊外,后背就是黑乎乎的院子,不怡她会害怕。 王月娇瞪大双眼,身子晃了晃,扶住门框站稳,她脑子飞速转动,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里发毛,怪不得这丫头刚才听她提到李瑶鸢时脸色古怪,原是死了…… 王月娇害怕,将千雪拉进房门,关上门,问了她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事,为何会知道这事,千雪一一解释清楚。 最后,王月娇鬼鬼祟祟地左右看了两眼,凑近千雪压低声音问道:“李姑娘是不想嫁给箫剑霆做妾才缢吊的吗?她是不是很恨箫剑霆?”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 第287章 不要缠上我 千雪也是个爱八卦的小姑娘,听到王月娇这么一问,瞬间起劲儿了,将白天在宴席间听到的有关“缢鬼”的传说重述了一遍,加上主观对鬼魂的恐惧,在描述时将缢鬼说得更为吓人。 以及众人揣测李瑶鸢的鬼魂会缠上箫剑霆千雪也一字不落告诉了她。 王月娇吓得跌坐在椅子上,惨白的脸与鲜艳的喜服形成对比,仿佛她才是那个怨气冲天的鬼。 “李瑶鸢恨的是箫剑霆,不是我……”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冤有头债有主,她要找也是去找箫剑霆,不关我的事,对,没错,不关我的事……” 千雪感觉王月娇也有点疯疯癫癫了,和箫剑霆在李府发疯找李瑶鸢一样,两人神智都不太清醒。 “夫人,您没事吧?” 王月娇没有理会她,而是催促道:“快快快,去给我找点黄符过来。” “还有桃木剑,狗牙,钟馗像,铜镜,大蒜,还有什么……让我想想……” 王月娇在房里来回踱步,右拳头一下下砸在左掌心,拧着眉头想了许久。 千雪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脑袋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 “快去啊!还愣着干嘛!”王月娇再次出声催促。 千雪只能照做。 大半夜的找这些东西,千雪吓得魂都没了,不敢往太黑的地方去,没有人的地方也不敢走。在府里搜刮一番,只找到了几张符纸和一面铜镜,其他的东西就算府里有,也不是轻易能找到的。 幸好王月娇没有为难她,拿了铜镜和符纸仿佛得到了护身符,视若珍宝。 她将桌子上装有红枣、莲子等干果的盘子一股脑扫倒,将铜镜摆上,正对着门口,又将符纸贴在门上、床边、身上还藏了一个,做完这些事,她才松了口气。 千雪被她留了下来,在房中陪她一起睡。 半夜,千雪迷迷糊糊中听到床上的人低声念叨着:“不是我害死你的……不要缠上我……不要缠上我……” 跟念咒一样,在无尽的黑夜中回荡着。 …… 四月十五,踏青节。 清风荡漾,芦花飘扬,衬着远山耸翠,古木撑青。一处处野店乡村,炊烟直上;一行行白鸥秋雁,掠水频翻。 京中的世家小姐们相约到郊外踏青,赏花,吟诗。 年宿宿本来不想去的,但在府中闷久了也是心情郁结,知画和惊蛰又再三央求,拿着提前两个月做好的风筝给她看,求她去,她只好答应。 出门这天,年宿宿心情并无太大起伏,反倒是知画和惊蛰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 到了郊外,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都有了各自交好的朋友,这种场面,她不由自主想起李瑶鸢。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就连年宿宿偶然也会产生这种错觉。 李瑶鸢被送走,这半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不禁有些担心,但又没别的法子,只能拿着银镯子睹物思人,有好几次被年巧月撞见,年巧月还安慰她:“姐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这倒是无意中传达了一个信息:李瑶鸢是真的死了。 仁亲王没有再派人盯着李府,这说明她的计划很成功。 “姎姎,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啊?”一道欢快的女声打断年宿宿的思绪,旋即胳膊被人挽住。 箫云筝看起来心情不错,挽着她沿河边走,“姎姎,半个月没见你了,还好吗?” 她话里有话。 年宿宿目光低垂,心知她想问的是什么。 李瑶鸢与她们二人要好,尤其是自己,与李瑶鸢接触时间最长,好友忽然离世,还是以这样一种悲惨的方式离开,换作谁都接受不了。再坚强的人,心也是软的,年宿宿也不例外。 她踢起一颗石子,闷闷道:“活着的人要带着离开的人的那份希望,好好活下去。” 她侧目,眼神温柔看着箫云筝,劝道:“你也是,不要太难过了。” 风吹得发丝扬起,箫云筝呼出一口浊气,轻轻“嗯”了一声。 说得容易,其实两人都做不到。 心中分明难过,却还要装作坚强安慰身边的人。 年宿宿又问:“箫公子呢?他怎么样了?还有王姑娘……”她忽然笑了,“现在应该称呼她为箫少夫人了。她呢?她可有闹事?” 以王月娇的性子,听说箫剑霆抛下她去找李瑶鸢,不可能无动于衷,就算她不喜欢箫剑霆,也不允许自己被背叛。 箫云筝反应平平,揪着帕子心不在焉道:“大哥还是老样子,状态不太好,病了大半个月也不见好,最近府上疯言疯语多了,他竟也信了。” 说到此处,她扯出一丝苦笑,很是无奈,“他瞒着父亲请了许多方士到府中,询问他们招魂之术,还有些和超度,轮回有关的事。他从前从不信这些。” “记得五年前我们在南楚遇到过一个道士,他说大哥杀人太多,身上煞气重,会招来些不好的东西,当时大哥断言他是个江湖骗子,世上根本没有鬼魂一说。” 箫云筝叹了口气,“以前不信,现在逼着自己信,何苦呢。” 年宿宿无言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她。 箫剑霆是个很执着的人,除非他自己想通了,否则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更别说李瑶鸢因他而死,光是愧疚这一种情绪就能折磨他一辈子。 那日在李府南院,在“李瑶鸢”的尸体面前,年宿宿说那些刺伤人的话,她是有私心的,她恨箫剑霆,恨他差点逼死李瑶鸢,她要他后半辈子都怀揣着对李瑶鸢的歉意,对他自己的恨意活着。 气上心头说出的话,现在她有些后悔了。 李瑶鸢若知道他活成这样,心里定不好受。 箫云筝挥挥手,拨散愁绪,“算了算了,难得来玩一趟,不说那些不开心的。” 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一副怏怏的模样,现在就能兴致勃勃地与她说起别的话题。 年宿宿其实挺羡慕她的。 “对了,还有王月娇,她听说芝芝的事后吓得肝胆俱裂,每天都抱着桃木剑睡,房间里贴满了符纸,听说大哥请回来的方士还被她拦截过,问的是辟邪驱鬼的法子。” 第288章 有人落水了 箫云筝笑着道:“在这点上她和大哥还挺有共同话题的。” “没想到王月娇那么蛮横无理,竟也信鬼神之说,还这么忌讳。”年宿宿震惊。 王月娇可不像是会害怕的人。 箫云筝咂舌,“要是真有这一说法,我得让芝芝去吓吓她才行,王月娇作恶多端,不给她点教训怎么能震得住?” 年宿宿无奈,若是李瑶鸢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别说王月娇了,可能箫云筝也会被吓得腿软。 这么想着,她的思绪又飘远了,等再过几天,她得问问玄机,李瑶鸢现在如何了,在下邳是否待得习惯,预备什么时候离开,要到哪里去,这些她都很好奇。 两人沿着河边走,再往前就是小姐们的聚集地,人多眼杂,一个两个盯着她们的目光都十分古怪,年巧月也在其中。 箫云筝没什么感觉,直接忽略了这一批人,朝年宿宿道:“姎姎别管她们。” 年宿宿有些抵触,不想与这批人正面撞上,正巧知画和惊蛰跑过来邀请她们去放风筝。 风筝是他们亲手做的,一个是蝴蝶,一个是燕子,在空中飞翔栩栩如生,若不是有根线牵着,下一秒就要飞走了。 除了他们,也有不少姑娘在放风筝,天上有各色各样的风筝形象。 知画强行将风筝线塞到年宿宿手里,“小姐,来都来了,玩一会儿吧。” 年宿宿笑着接下。 惊蛰也十分有眼力见儿,把自己的风筝给了箫云筝。 两人笑容明媚,笑声欢快,忧伤逐渐散去。 不远处,年巧月瞪着她们,脸上写满力嫉妒。 她想让所有和年宿宿走得近的人都不得好死,或者死了也行,像李瑶鸢那样,没有好下场。 李瑶鸢只是个开端,绝不是结束。 她看着箫云筝的背影,冷冷一笑,“和年宿宿沾上关系,只能算你倒霉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男子说话的声音。 年巧月立马警惕起来,这几道人声中,有一个她很熟悉的人。 她调整好状态,整理衣裙,摆好表情,笑着转身,果不其然看到秦奉天一行人正朝她们走来。 与秦奉天一起的还有秦君郁和秦冠清。 有好几个姑娘注意到了,纷纷犯起花痴。 “终于见到二皇子了!二皇子一出现,春景都黯然失色了!” “听说二皇子过五月要离开,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希望不是真的吧,如果二皇子不在,那么这座城还有什么意思。” “二皇子本来就是游侠呀,每次回京都是待上一阵子便又去周游天下了,此一别,下次再见便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姑娘们纷纷叹息。 年巧月的目光一直落在秦奉天身上,没人知道此时她有多激动。 她已经有四个多月没见过秦奉天了,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感觉了,可再见到他,心跳还是会加速。 秦奉天对她冷淡,若不主动,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见不知又要等多少个月,她必须得想办法引起他们的注意才行。 年巧月将主意打到年宿宿身上。 年宿宿牵着风筝线,抬头看天,步步后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危险来临。 突然—— 后背撞上一个结实的东西,“扑通”一声,什么东西落水了。 年宿宿怔怔转过头,看见年巧月在水里扑腾,连“救命”二字都喊不出来,头刚浮起来很快又沉下去。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救命啊!有没有懂水性啊!” “来人啊!救人啊!” 姑娘们惊慌失措,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懂水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年巧月在水里扑腾,干着急。 箫云筝撒开了风筝线跑到年宿宿身边,凝眉看向水里那位,“怎么回事?” 年宿宿来不及与她解释,绳子往她手里一塞,自已一头扎进河里。 年巧月越漂越远,年宿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游到她身边。 但年巧月的求生意识太强,一下子就抓住年宿宿的肩膀,将她往下压,自己往上涌,这种反应是溺水者最常出现的,所以许多救人的勇士都会有顾虑,为救人搭上自己的性命,太不值得了。 年宿宿呛了水,在水里没有着力点使不上劲,本来是要救人的,没想到自己也被溺水了。 岸边的呼声将三位皇子吸引过去。 秦君郁几乎没有犹豫,一头扎进了河里朝两人游去。 秦冠清慌慌张张看着,他不通水性,自然帮不上忙,只能推秦奉天的肩膀,“三弟,你不是最会凫水了吗?快去帮大哥呀!河里有两个人!” 秦奉天犹豫不决,转头问旁边的姑娘是谁掉进了河里,在得知是年家两位姑娘时,他也跳下水。 两人几乎同时到底,一人从水里捞起一个人。 秦君郁臂膀里的是年宿宿,秦奉天明显失落了一下,但手里还抓着个年巧月,他想不了那么多,拽着人往岸边带。 秦君郁抱紧年宿宿,也将人拖上了岸。 一群人围了过来,将四人包在中间。 “年姑娘,没事吧?” “太子殿下,没事吧?” “三皇子没事吧?“ 声音此起彼伏,唯独没有人关心年巧月。 四人浑身湿透了,被风一吹,年宿宿打了个喷嚏。 年巧月捂着胸口呛了几口水出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年宿宿,泪眼婆娑,“姐姐,就算你讨厌我,也不用这样害我吧。” 众人震惊,感觉又是一出大戏。 年宿宿蹙眉,“注意你说话的用词,谁害你了?” 讨厌倒是真的,她不反驳。 年巧月抽抽搭搭,“刚才要不是你突然撞我一下,我也不会掉进河里。” 她抬眸,“也就不会连累王爷浑身湿透了。” 年宿宿无语,冷笑几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撞你了,分明是你故意站在我身后!” 年巧月咬唇摇头,向秦奉天求助,“不是的王爷,月儿句句属实,绝没有冤枉姐姐,而且我又不通水性,我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那副小白花的姿态当真是我见犹怜,连年宿宿都差点信了。 第289章 嘴脸 有不少姑娘围了上来看热闹,对两人指指点点,其中更多的是站年宿宿这边,因为年巧月平时坏事做尽,名声已经不好,所以出了事她们下意识地认为又是年巧月在憋什么坏心。 年宿宿都不用辩驳,就已经有不少人替她说话。 “我看见的就是年二姑娘自己撞上去然后一头掉进河里的,年姑娘当时在放风筝呢,哪里顾得上她呀。” “就是就是,年姑娘根本没看到背后有人,反而是年二姑娘,明知年姑娘扯着风筝线往后退,她也不躲开,硬是等人撞上来,这不明摆着故意的吗?” “年二姑娘闹这么大一出,不会就是想引起三位皇子的注意吧?” 姑娘们言语尖酸刻薄,丝毫不留情面,因为她们瞧不起年巧月,打心底里就不尊重她。 箫云筝此时撒了风筝线跑过来,怒视年巧月,“年巧月你是瞎还是蠢啊?明知姎姎看不见后头有人,你自己不知道躲开啊!” 年巧月羞红了脸,借机往秦奉天怀里躲,“王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明明是姐姐撞我入河,她们却一个个都说是我的错,您要替我做主啊。” 说罢,眼泪嗒嗒地流。 秦奉天强忍着恶心,想将人推开,发现年巧月死死环着自己的腰,全部重量压在自己胸前,推都推不开。 年宿宿有样学样,倚在秦君郁怀里,手扶额头,眼神迷离,“哎呀~殿下,人家的头好晕啊,一定是方才妹妹在水里打我那几下伤到了,殿下可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矫揉造作,阴阳怪气。 周围的人都看出来了她在学年巧月,一时间忍不住笑,笑声此起彼伏。 秦君郁宠溺一笑,“好,本王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两人配合着,年巧月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活像个调色盘。 秦冠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笑道:“年姑娘还是那么调皮。” 虽是夸张地模仿,却一点也没有东施效颦的拙劣感,配上那张美艳的脸,说着这样的话反而让人怜爱。 有了这明显的对比,秦奉天越看年巧月,就越是嫌弃。 他甚至有点嫉妒秦君郁,为什么年宿宿对他投怀送抱,笑脸相迎,对自己就是厌恶万分,避之不及呢? 年巧月还想撒娇让秦奉天为自己说话,没想到秦奉天直接推开她,冷声道:“年二姑娘还是给年姑娘道歉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则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比起年巧月的名声,他更怕的是自己被人造谣,今天救了她,明天就能编排出情爱故事来。 秦奉天可不想再和年巧月扯上关系。 秦君郁扶着年宿宿站起来,递去一块手帕,关切地问:“还好吗?” 年宿宿接了手帕,擦去脸上的水珠,小声道:“殿下放心,我就是再难受,也会撑到她给我赔礼道歉再倒下的。” 秦君郁嘴角微微上扬,心中越发觉得她可爱。 他看向年巧月,脸色不复方才的温柔和宠溺,而是冷眼相待,“年二姑娘,你企图污陷年姑娘,幸而众人眼睛雪亮,没有被你框骗。当着本王的而竟敢有此下作的行径,你说本王要怎么惩治你呢?” 秦冠清双臂环胸,笑意盈盈,准备好看戏了。 年巧月瘫坐在地上,浑身湿哒哒本就难受,连秦奉天也不肯护着她,一下子如置身冰洞,整个人颤抖起来,她哆哆嗦嗦地瞄了秦君郁一眼,被那阴冷的目光逼得颔首。 “太子殿下,我……我……”她本想让年宿宿成为众矢之的,哪里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年宿宿实在是受不了身上湿漉漉的,风一吹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又难受又冷。 她搓搓臂膀,故作大度道:“巧月妹妹给我磕三个头,这事就这么算了。” 她知道年巧月不会答应,在对方张口而未出声前,又忙补充道:“若是不肯,那便让殿下依琉璃的律法处置。” 年宿宿正义凛然,“殿下,按我朝律法,诬告罪该如何处置?” 秦君郁:“凡捏造事实,无中手人,构陷他人,且以卑告尊,以幼告长者,处以绞刑。” “巧月妹妹,来选一个吧。”年宿宿的笑容阴森。 年巧月吓得一哆嗦,绞刑不就是要她的命吗?权衡过后,她果断选择磕头赔罪。 众目睽睽之下,年巧月连滚带爬扑到年宿宿面前,湿透的衣裙滚上泥土,一下子就变得泥泞。 她顾不得形象,扑通扑通磕了三个头,目光真诚:“姐姐,妹妹知道错了,请姐姐原谅。” 秦奉天以及众人脸上浮现一抹鄙夷之色。 箫云筝咂舌,感叹:“嘴脸。” 年宿宿俯身拍拍她冰冷的小脸,“这次就原谅你了,下次再这样,没你好果子吃。” 年巧月忙不迭点头,生怕旁边那个阎王会下命绞死自己。 事情到此为止,踏青是不成了,秦君郁送年宿宿回府换衣裳。 知画和惊蛰本是要与他们一同回府的,但年宿宿不想坏了两人的兴致,便叫他们留下来放风筝,天黑前回府就是。 两个贪玩儿的小孩一听,蔫巴的心再次活跃起来。知画再三确定年宿宿没受伤才肯放心。 秦君郁和年宿宿一走,众人也三三两两散开,继续赏景,并没有被年巧月影响到自己的好心情。 年巧月死缠烂打要秦奉天送她回去,否则就拽着他的胳膊不放,后者觉得丢人,只得签应。 剩下箫云筝和秦冠清面面相觑。 秦冠清摸摸后脑勺,没话找话,缓解尴尬,“箫姑娘,令兄最近还好吧?听说他有大半个月没去上朝了,病可好些了?” 两人其实不算太熟,只见过几次面,话都说不上两句,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联系,那就是共同好友挺多的。 箫云筝没多想,耸耸肩答:“看他的状态估计再躺半个月也好不了。连我那贪玩的二哥都开始学着上手处理军务了,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第290章 王爷愿意娶我吗 涉及箫家的家事,秦冠清一愣,竟不知该说什么。 箫剑霆和李瑶鸢的事,他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箫剑霆用情至深到这种程度,竟一撅不振,颓废了这么久。 以他的年纪和才华,以后建功立业,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必因折了一枝花而折罪赔上自己的前途呢? 至少秦冠清觉得不值,也不理解。 情人对他而言皆是露水情缘罢了。 盛京有传言说他是多情公子,风流皇子,还真一点也没说错。 秦冠清不接话,箫云筝便没了与他交谈的兴致,僵硬一笑道:“多谢二皇子关心。” 以此结束了对话。 两人默契地朝相反方向走。 秦奉天被迫送年巧月回府,刻意与她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全程板着脸,把不高兴写在脸上。 年巧月一身泥水,自己都嫌弃自己,更别说靠近他了,于是两人就保持着这么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秦奉天只想快些到相府,完成任务好离远,脚步不自觉加快了。 年巧月小跑着跟上,她态度卑微地央求他:“王爷,能不能慢些……” 秦秦奉停下来等她,态度极其不耐烦,“你快点,本王还要自己的事要做呢,能送你回府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她委屈得不行,可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年巧月极力要求秦奉天送自己是有目的的。 秦泽海虽然说答应了她以后让她做三皇妃,可她觉得秦泽海不可信,答应与他结盟也只是为了讨好他,因为他与秦奉天走得近,如此一来,她也算是庆王党的人,接近庆王会更方便。 一味地等待是没用的,想要的东西应该自己去争取。 只要能接近秦奉天,她就多一份成功的机会。 年巧月跑上前与他并肩,故意靠近几步,可秦奉天却警惕地后退。 “你……你想干什么?” 年巧月目光真挚,语气诚恳:“王爷,您愿意娶我吗?” 秦奉天“啊”了一声,十分诧异。 一边疑惑她为什么有这么大胆的举动,一边想着要怎么拒绝她又不会让自己形象有损。 他没有思考太久,便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娶你。” 与其说不能,不如说不想。 年巧月急了,自己都这么主动了,他居然拒绝? “为什么?我是年家二小姐啊,王爷娶了我,与年家就是亲家了,就算爹爹不会因我就帮王爷做事,也会顾忌几分,王爷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秦奉天不为所动,反而又后退几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眼前这个满腹算计,势利的年巧月与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天真,单纯的年巧月根本不是同一个。 不,她早就变了,从那次在箫府想毁年宿宿清白时她就变了,变成了一个毒妇! 年巧月挤出来一丝笑容,想拉他的手,被他厌恶躲开,她尴尬地收回手。 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可她还是不愿意放弃。 秦奉天皱眉,别开脸为难道:“年二姑娘,你应该知道母后一定不会同意让我娶你的。” 年巧月哑言。 皇后的确是最大的难题。自己不受父亲宠爱,在家中没有地位,加之又是庶出,皇后看不上她的身世,与其他姑娘一对比,自己根本排不上号。 秦奉天看她被自己怼得哑口无言,就知道用母后当挡箭牌是正确的。 他又添油加醋道:“若说要靠娶妻来拉笼势力,我为何不娶一个嫡女呢?朝中大臣那么多,京中姑娘亦不少,我为何要娶你?” 最后这句话实实在在把年巧月伤到了,说得这么伤人,意思就是自己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 “王爷,我可以做侧妃。”年巧月声音发颤,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如果你以后还想娶年宿宿或是别的女人,我一定不会阻拦的,更不会眼红嫉妒,就算这样你还是不愿意吗?” 秦奉天被她缠得不耐烦了,深深吐纳几口气,语气发冲:“不愿意,就是你愿意嫁给我做妾,我也不愿意娶你,听明白了吗?” 他也不明白年巧月为何非执着嫁给自己,论样貌和才能,几位皇子中他是最平平无奇的,放眼全盛京,超过他的比比皆是,年巧月除非是瞎了眼,否则不会选择自己。 这么想着,秦奉天觉得年巧月是图自己三皇子的身份高贵,想嫁入皇家,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满腹算计,其心可诛。 这样的人,更不能娶了。 年巧月泄气,目光幽怨。 “王爷不愿意娶我真的是因为皇后娘娘不同意吗?还是说……王爷自己就没有这个心?”她以一种质问的语气逼问他。 秦奉天心虚,不敢看她。 “那我们曾经的美好回忆算什么?” “王爷不是说要一辈子对我好的吗?” “相爱可抵万难,真心才是最要紧的,家世和门楣都不是问题。” “这些话是王爷亲口对我说的,王爷难道都忘了吗?” 年巧月伤心欲绝,眼泪情不自禁落下。 秦奉天脑海中闪过他们在一起的记忆,非但不觉得甜蜜,还觉得恶心。 他恶心当时的自己,也恶心年巧月。 年巧月今日势必要他给一个答案,步步紧逼。 她进,他退。 “王爷是不是喜欢上年宿宿了?所以才要抛弃我?”她很早就想问这句话了。 秦奉天看年宿宿的眼神不对劲,她能感觉得到,因为那种爱慕又温柔的目光,曾经有一段时间是落在她身上的。 秦奉天攥紧拳头,斜睨一眼,立马被年巧月滚烫的眼神刺到了,他恼羞成怒,“是!我是说过!可那都是过去了!你若要拿过去空口无凭的誓言来要挟我,那我只能说你太天真了。” “你哪哪都不如年宿宿好,和她站在一起你就像个丫鬟,只配被人呼来喝去!甚至连王月娇你都比不上!你还枉想嫁给我?痴人说梦!” 年巧月瞪大了双眼,既愤怒,又觉羞愧难当。 被心爱之人贬到尘埃里,这滋味比被人骂贱胚子好不到哪去。 就算她再厚脸皮,此时也待不下去了,她捂脸哭着跑开。 第291章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秦奉天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反正他也不在乎。 自认话说得狠了些,但只要能让年巧月死心,又有何防呢? 秦奉天得意洋洋,吹着口哨进了宫。 …… 春末,天气日渐炎热起来,虽说是五月底,但年宿宿已经穿上夏装,拿上小蒲扇每日不停地给自己扇风,嘴边挂着“好热”两个字。 这日,年宿宿在想第一个生日该怎么过,这是杨月蓉交代她的任务。 她的生日在六月中旬,而六月末则是皇后的生辰,她穿书第一天正是在皇后的寿宴上,若是再早半个月,说不定能赶上她自己的生辰。 年宿宿正发愁,知画回来了,叽叽喳喳和院子里的喜鹊似的,手里捧着破成两半的西瓜,还各插着个木勺。 “小姐,您要的寒瓜来了!” 年宿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迫不及待地招手,“快快快,就等着这一口了!” 知画将一半递给她,自己抱着一半在踏上坐下,疑惑道:“小姐,这寒瓜不切开怎么吃啊?”她拿木勺戳了戳,又举起来问:“靠这个吗?” 她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吃法。 年宿宿盘腿而坐,已经开始挖西瓜了,“当然啦,西瓜就得挖着吃才好。” 她将嘴巴塞得一点空隙都没有,满满的幸福感。 就是这个季节的西瓜还没有完全成熟,甜度不够,否则还要更好吃。 知画有样学样,发现这个吃法是挺方便的,而且一人吃半边寒瓜,也太幸福了! 吃了几口,年宿宿总觉得不对劲,这才发现西瓜不是冰镇的,问了知画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上个月皇帝下令在南疆与琉璃的边境建一条城墙,这个月初开始动工。 建城墙耗损的人力物力都是具大的,如今全国上下都盛行节俭之风,皇帝亲自做表率,缩减了宫中一半的开支用度,底下官员们见状,纷纷效仿以示忠心。 年府也一样,年丞运停了自己的小厨房,吩咐后厨每日菜品只做四菜一汤,份量宁少不多,绝不浪费一点粮食,各院的月例在原来的基础上扣除五分之一,与其他官员府中比起来,已经算好的了。 听说王府的下人月银直接扣了一半,每日就吃清汤寡水,但是余下来的钱也没有多少上交到国家手里,多半是填补给主子了。 一时间怨声载道,但对平民百姓没多大影响。他们赚的银子勉强够自己吃饱饭,哪里挤得出来多余的充公?所以强制捐款的只用于上层阶级。 连月银都扣了,冰块是稀罕物,供及自然也跟着少了。 知画说到此处还有些担忧,“现在还不是太热,日子勉强能过得去,等到了七八月,若是不让用冰,可有罪受了。” 年宿宿倒没太多情绪,她无奈道:“修城墙是好事,我们平时吃着大鱼大肉,过着神仙似的生活,到了关键时刻是该做点贡献。” “而且只是捐了点银子,又没让我们亲自去修城墙,已经算好的了。” 知画点点头,“小姐说的是。” 说起修城墙,年宿宿不免想到万里长城,听说万里长城是用无数人的鲜血筑成的,当时科技不发达,什么都靠人工,不知死了多少人才把长城建成。 南疆那边的情况大概也是如此吧。 她忽然生出一丝罪孽感,连手中的西瓜都不甜了。 知画突然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了封信出来,“小姐,方才在门口有人让我交给您的。我问他是哪家的,他也不肯说,只说一定要把信带到。” 年宿宿疑惑,心想谁这么神秘? 信封上面是空白的,并未署名。 将信展开,她脸上浮现惊喜的笑容,这是李瑶鸢给她的信。 信中说,她已经到了江南,在临江的小镇上买了个小院子,院中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她可以用来栽花,还准备在镇上开一间花店,自力更生。 她换了姓名,编造了个新的身份,在那里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在意她的过往,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李瑶鸢还在信中分享了她在去往江南的路上的所见所闻,一切对她来说都新鲜有趣? 比如她动了开花店的念头是因为在临时休整的客栈里听到几位夫人在谈论镇上新来“花仙”。 无论多普通的花,只要经花仙一修整再重新组合,立马会变得绚丽多彩,每种花的组合都有不一样的感觉,有的像高贵冰冷的美人,有的又像温柔似乎的江南姑娘,花仙似乎赋予了花朵生命一样。 镇上的夫人们争着抢着要请花仙到自己府上,托她帮自己插花。 李瑶鸢当时听完,觉得自己也可以开一间花店,专门卖花给各府夫人、小姐,她有自信,插的花绝不输那位花仙。 文字是死的,可寄托在文字中的情感是那样澎湃,光是读这封信,年宿宿都能感受到李瑶鸢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与向往。 年宿宿很欣慰,亦替她高兴。读完最后一个字,她险些落泪。 落款的名字是余悦。 “余悦……”年宿宿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两个字。 灵光一闪,她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余悦——鱼跃。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这句话的意思是鹰在天空飞翔,鱼在深潭腾跃,指万物各得其所,人得偿所愿。 李瑶鸢得到了她想要的,年宿宿也希望她今后的人生,余悦,只剩下愉悦。 知画不明白为什么读完了信小姐眼睛湿漉漉的,呆头呆脑看着她,“小姐,这信是谁给您写的啊?” “一个朋友罢了。“年宿宿强忍着情绪,没让眼泪流下来,将信装好递给知画,“拿去烧了吧。” 这是李瑶鸢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也是李瑶鸢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封信,人已经死了,东西也就不必要留着。 可当知画真的要将信烧了时,年宿宿又有些舍不得了。 这封信代表着余悦的新生和褪变,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寄托,每每看到这封信,都能给她一些坚持下去的力量。 信最终没有烧,她藏了起来。 第292章 年巧月闯祸 知画对她这反复无常的态度感到奇怪,却也没多问,见她看了信过后情绪低落,便扯开话题想转移注意力,便又说起了南疆边境修城墙的事。 她一面挖着西瓜吃,一面说道:“小姐,您居然不知道要修城墙,咱们老爷可是营造负责人之一啊。” 年宿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不是不知道我这阵子一直待在府中,哪里知晓外头的事?” 况且她与这个木头老爹并不亲近,又如何得知他每日要做什么工作?从皇上那又领了哪项工程? 她不喜欢,也不大关心,反正在立场这个问题上,年丞运一直挺坚定的,无论太子与庆王如何争抢,成王败寇,都不会影响素来中立的年家,她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知画一想,觉得是这个道理,便随口提了句:“太子殿下也参与其中呢,但是也没见殿下与老爷有什么往来,一点都不像同僚。” “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老爹若是与哪位大人共事,那大人必会多次登门拜访,与老爷商议对策。” “这次殿下竟一回也没来过,真奇怪。” 年宿宿木讷的目光中添了几分兴致,却不想让知画看出来,她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太子殿下?他也参与营造吗?” 知画:“对啊,殿下负责临工,老爹负责各流程的审批,算是同一条线上的吧?” 年宿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想到皇上帝竟让这两人共事,也不知考验的是年丞运的忠心还是秦君郁的能力。 若秦君郁被年丞运牵着鼻子走,自己起不了一点任务,不能主持大局,那说明他能力不行。 若年丞运在此期间动了旁的心思,如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从此为太子所用,那说明他对皇帝的忠心不够。 两人须得小心谨慎,毕竟圣心难测,若有不慎,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如此,他们私来没有往来,便能知原因是为何了,说不定在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们是有书信联系的,只不要做得密不透风,也就没人发现。 年宿宿让知画谨言慎行,对修城墙一事能不提就不提,就算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藏在心里。 像知画刚才和她说的那些,在自己院子里听听也就过了,若是拿到外头说被有心人听了去,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事非来。 知画也知不能私议朝政,更不能说一句不好,便乖乖点头,保证出了这个门不会再多说一句。 …… 没过几日,年宿宿就听到年巧月在宫里头闯祸的消息。 年巧月身边的丫鬟玉珠是个机灵的,在钟粹宫外听到了动静,又不得入内,便撒腿跑回相府,求年宿宿去求她家小姐。 玉珠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东厢院的院子里,哭得稀里哗啦,真情实感,就差抱上年宿宿的腿求她了。 “大小姐,虽说二小姐平日待您不好,可她到底是您的亲妹妹呀!二小姐这次得罪的是皇后娘娘,若大小姐不肯出手救人,二小姐真的回不来了呀!” 瞧见年宿宿不耐烦的脸色,玉珠忙磕了几个头,“玉珠给您磕头了大小姐!求求您帮帮二小姐吧!来晚点就来不及了!大小姐!” 知画闻声赶来。 两人年龄不相上下,因一个是东厢院,一个是西厢院的,平日里碰到都没有好脸色,一副仇人见面的模样,现在见玉珠哭得这般可怜,又是为了自家主子,一向心软的知画也没生出恻隐之心。 她凶巴巴地骂道:“你也说了二小姐平日待我家小姐不好,怎么出了事就想起我家小姐来了?” “早知有求人的一天,当初怎么就不知道少做点坏事呢!” “如今这副嘴脸,让人瞧见了觉得恶心。” 玉珠脸皮薄,刚才说出那番话已是她的极限,再被知画这么一讽刺,她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没脸见人了。 年宿宿暗中竖了个大拇指给知画,骂得真好!把她的心里话全骂出来了!知画简直是她的嘴替! “二小姐的事与我家小姐无关,你以后别再来了。”知画冷脸道。 玉珠踌躇,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年宿宿欲转身回房,突然,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是熟悉又久违的感觉…… 【请宿主半个时辰内到钟粹宫给年巧月背锅。】 【由于宿主太久未执行过任务,以防宿主忘记系统规则,在这里温馨重复一次:宿主必须在规定时间内赶到指定地点给年巧月背锅,若超时或任务失败,则对宿主施以电击惩罚。情节严重者会被系统永久抹杀。】 【请宿主开始背锅之旅吧!】 年宿宿听着系统略显兴奋的声音无奈至极,太久没背锅,差点把这个远古人机给忘了。 玉珠已觉求助无望,撑着膝盖颤颤巍巍起身,跪了太久,她双膝肿痛,双腿酸软无力,一个不稳,双膝又弯了,眼前就直直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恍惚间一双手臂扶住她。 玉珠诧异地抬头,迎上年宿宿那双娇媚的狐狸眼,眸中满是无奈,她轻叹道:“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再帮她最后一次。” 玉珠大喜过望,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知画不解,但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还不快谢过小姐?”她冷声道。 年宿宿将人扶稳站好,懒洋洋地挥挥手,“这些虚礼就免了。进宫吧。” —— 乘坐相府的马车,车夫快马加鞭往皇宫赶,街上行人见马车疾行而来,纷纷惶恐让道。 年宿宿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对面的玉珠缩着脖子,敛目垂眉不敢抬眸,气质倒和她的主子年巧月有几分相似。 她直接了当问:“年巧月都干了什么?你如实说来,不得隐瞒,不得捏造事实,更不得添油加醋为年巧月说话,否则神仙来了都救不了她。” 玉珠深知事情的严重性,诚惶诚恐地点头,将钟粹宫里发生的事一一告诉年宿宿,但当时她在殿外候着,有许多听不真切的地方,玉珠不敢臆断。 第293章 吃了没文化的亏 年宿宿将事件的来龙去脉整理了一遍,得出来的大致情况是,年巧月一大早进宫给皇后请安,还带了好些花样说要陪皇后刺绣解闷儿,结果宁妃也到了钟粹宫,两人做伴变成三人说笑。 宁妃没有存心闹事,倒相处得还算和谐,结果年巧月自己作死,绣了两个花样子,一个是牡丹,一个是兰花。 年巧月将兰花图案的帕子给了皇后,这不是什么大事,但牡丹图案的她却给了宁妃,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无论哪种,她都成功将皇后惹恼了。 牡丹被誉为“花中之王”,象征着富贵吉祥、幸福繁荣,牡丹的雍容华贵让它冠有“花中皇后”的头衔。 有诗言:“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诗所表达的,亦是牡丹的尊贵与皇后的地位相得益彰。 好死不死,年巧月将帕子给宁妃时,就念了这句诗。 宁妃与皇后本就不对付,宁妃持宠而娇,在后宫的地位和权力堪比皇后。 年巧月来这么一出,分明是在捧宁妃,踩皇后,宁妃当时虽没说什么,但笑得意味深长,接下了那绣着牡丹图案的帕子,皇后气得差点没当场让人把年巧月乱棍打死。 年宿宿又无语又生气。 年巧月还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后宫里除了皇后无人敢用牡丹的花色,甚至与之有关的诗句、画作皆不敢沾染,年巧月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将自己送上了死路。 若不是宁妃得皇帝宠爱,皇后不敢拿她怎么样,否则宁妃也要受牵连。 玉珠也觉是年巧月犯了蠢,竟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说完都不敢去看年宿宿的反应,不用看,脸色一定很难堪…… 沉默着,马车停在东直门外。 年宿宿下马车,与玉珠步行前往钟粹宫,她们的步子很快,神色匆忙,就怕赶不及。 尤其是玉珠,十分忐忑。 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她们到了钟粹宫,而里头十分安静,不像玉珠说的那样皇后大发雷霆,要将年巧月打死。 年宿宿托守门的宫女进去通传,不一会宫女就出来说皇后勾凤体抱恙,不便见客,请她改日再来。 两人都知道应是个借口,皇后不给年宿宿为年巧月求情的机会。 玉珠急得落泪,“怎么办啊小姐,难道真的没办法救二小姐了吗?” 最要紧的是年巧月去了哪里?还活着吗?为什么钟粹宫不见人影? 年宿宿心烦意乱,本来顶着大太阳从东直门走到钟粹宫就烦,还让她白跑一趟,这怎么能甘心? 况且,她的任务还没完成呢,电击的滋味她这辈子不想再试第二次。 年宿宿偷偷塞给宫女一锭银子,托她再去通传一次,还让她带一句话给皇后。 宫女犹豫,她怎敢忤逆皇后的意思?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再去叨扰,怕等一下小命不保。 可年宿宿说:“若是我今日见不到娘娘,耽误了大事,到时候遭罪的还是你。” 小宫女果然动摇了,年宿宿凑近她,轻声道:“你这么跟娘娘说……就说年丞相让我来接年二姑娘回府,娘娘一定会见我的。” 小宫女一咬牙,收下那锭银子,狠下心道:“好吧!但这是最后一次了!娘娘若还不肯见姑娘,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年宿宿露出个温和的笑,“当然。” 小宫女再次进殿,不多时,她出来了,这次脸上带着诧异之色,“姑娘,娘娘有请。” 年宿宿兀自松了口气,她让玉珠在殿外等着,独自入内。 一进到殿里,就闻到亘古不变的安息香气味,还有那扇落地的百鸟朝凤屏风,显得那样沉闷,厚重。 她没心思观察殿内的富丽堂皇,直接走到皇后面前,一句话没说就跪了下去。 她稍弓着腰,低头温声道:“娘娘,巧月妹妹的行径我都知晓了,是我的不对,若不是我让她进宫陪娘娘解闷,她也就不会闯祸,不闯祸就不会让娘娘生气。” “娘娘别气,身子要紧。” “娘娘也别怪巧月妹妹,要打要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让妹妹来见娘娘的,请娘娘饶了她,我来替她受过。” 一通话术,行云流水。 年宿宿已经精通各式各样的背锅台词,无论如何,只要保下年巧月不让她受罚,她的任务就算是成功。 皇后半晌没有出声。 年宿宿不禁想抬头去看她是何种反应,但硬生生忍了下来。 皇后是个有城府的女人,同时,她的目光有一种穿透力,仿佛能洞查世间一切,包括人心。 年宿宿怕自己与她对视上,会立马败下阵来,所幸一直低着头,也能掩盖自己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忽然轻笑出声,年宿宿愕然抬头,皇后笑得更欢了,直拿帕子挡脸。 “娘娘笑什么?”年宿宿蹙眉问。 笑声逐渐变得平缓而不屑,“年姑娘,你说这是你第几次给年二姑娘挡刀了?你自己数得清楚吗?” 年宿宿一阵心惊,面上仍要装无事发生,“娘娘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皇后难道是发现了她每回都逼不得已给年巧月背锅的事?可以古人的思想,想不到是系统在做怪,那皇后又是如何看待她和年巧月的? 皇后眉眼含笑,“年姑娘不用装傻充愣。一次是巧合,两次是临时起意,三番五次就奇怪了,你说是吧?” 年宿宿的背脊一僵,顿时忐忑起来。 皇后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既说出这些话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自再否认就显得假了,像是欲盖弥彰。 倒不如顺着她的话问下去,探一探皇后究竟知道多少。 年宿宿黯然神伤,无奈道:“没想到这都被娘娘发现了,可见娘娘心思玲珑,细致入微。” “我的确帮妹妹担过不少罪名,但这都是因为我心中对她有愧。” 她抬眸飞速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才继续说道:“我们年家欠她很多,所以我想从别的方面补偿她。” 第294章 给你最后一个月 皇后对年巧月的生母的事迹有所耳闻,但此时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疑问地问她:“年二姑娘同样是相府小姐,年家又怎会欠她的呢?”她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年宿宿继续陪她演下去,把夏丁香如何怀上年巧月,年巧月又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事统统说了出来,只不过中间省去了许多细节。 她深知在外自己和年丞运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着重强调了年丞运也是受害者,若非夏丁夏下药,他也不会做那样的事。 皇后从她口中听到不少探子没打听到的消息,不由得惊讶,原来其中的弯弯绕绕这么复杂。 “出身是不能选择的,巧月妹妹没有做错什么,但毕竟其生母做的事太令人愤懑,父亲和母亲难免会将气撒到她身上,故而这么多年对妹妹有所怠慢。” “妹妹受的苦我都看在眼里,大事我做不了主,只能在这种小事上多护着她。” 年宿宿说完,眼神依旧澄澈透亮,落在皇后眼里,她只是个护着妹妹的善良长姐。 皇后欣慰,心中感叹不愧是她相中的人,样貌和人品都是上乘的。 想起来这个……皇后目光沉了沉,准备借此谈谈秦奉天的婚事。 年宿宿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仍旧在为年巧月说情,“请娘娘饶恕妹妹,我愿意接受一切责罚。” 皇后哑然失笑,扶她起身,目光暗含算计,“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这话说得倒像本宫要怎么年二姑娘一样。” 年宿宿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皇后已经牵着她的手坐下了,她吓得弹起,惶恐道:“娘娘……这不合规矩。” 皇后将她按回来,“不要紧,本宫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直觉告诉她,这几句话,不是什么好话…… 【嘀!嘀!嘀!温馨提示,宿主还有一分钟时间,若是不完成背锅任务,则在30秒倒计时后对宿主进行电击惩罚!】 突如其来的b动静将她吓得哆嗦了一下,皇后还以为她是被自己吓到了,连忙安慰她:“年姑娘不用紧张,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想与你谈谈心罢了。” 皇后这么说,年宿宿更害怕了,但催命般的提示音一直在她脑子里震,她没办法冷静下来。 【倒计时三十秒,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倒计时二十九秒,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 年宿宿强忍着不适,硬挤出一丝笑,“那巧月妹妹……”她欲言又止,希望这位玲珑剔透的女士能懂她的言外之意。 皇后会意,喊进来一个宫女,让她去狱中把年巧月“请”出来,安排马车送回相府。 宫女拿着她的令牌,领命告退。 原本殿外就只有一个小宫女守着不准其他人靠近,如今小宫女去牢里捞人了,便只剩下玉珠在殿外忐忑不安地徘徊。 她离得远,听不清里头的人在说什么。这么久过去了,年宿宿也不出来,她心中七上八下。 皇后传了宫女进去,似乎是吩咐她去办什么事,玉珠终于按捺不住,趁四下无人,偷偷摸到了廊下窗前,透过窗纸,隐约能看到里面两个人影。 年宿宿与皇后并肩坐在榻上,皇后还亲昵地握着年宿宿的手,看上去很要好。 玉珠狐疑,大小姐什么时候和皇后娘娘关系这么亲了? 旋即就听到皇后问道:“本宫上次问年姑娘的事,年姑娘说需要时间考虑,至今没给答复,难不成是忘了?” 玉珠看到皇后是笑着的,却给人阴森森的感觉,饶是隔了层窗户纸,她也不由自主哆嗦一下,更别说坐在她身边的年宿宿。 年宿宿后背一僵,笑容滞在脸上。 该来的还是来了…… 皇后还是没放弃让她嫁给秦奉天的想法,今日她本是要替年巧月求情,救年巧月一命,没想到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若是今日不来这一趟,或许还能再拖一拖,拖到六月底皇后的寿宴上,如今她主动送上门,皇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求这么好的机会。 再者,她求皇后放过年巧月,欠了人情在先,现在更不好强硬地拒绝了。 年宿宿疯狂思考着对策,“娘娘说笑了,我怎么会忘记呢,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才要更谨慎,思虑更深。” “那年姑娘这几个月考虑得如何了?” “若能嫁给庆王,是我的福气,当然不敢拒绝,只是父亲那边……” “这个不难,只要年姑娘同意,本宫自有办法。” 年宿宿为难,连年丞运都不好用了,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拒了这门亲事?难不成要像李瑶鸢那样以死相逼吗? 虽说这个念头是一时兴起的,倒也不是不行…… 李瑶鸢逃离得这么成功,她为何不行?到时候一根绳子,一个假人,一场大火,来个死无全尸,死无对证,她再让玄机帮自己逃出去,从此在山野间逍遥快活过一辈子。 她可以到江南去找李瑶鸢,她们合伙开个花店,还和从前一样,坐在小花园里饮诗作对,喝茶赏月,日子别提有多幸福。 “本宫再给你最后一个月机会考虑,到时在本宫的寿宴上要听到你准确的答案。”皇后无情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年宿宿这才发觉自己想得有点远了。 可脑海中构建的那个美好的未来真的让她很心动。 她总算能体会到李瑶鸢当时躺在床上,病得奄奄一息时,听她畅谈自由、美好的人生是什么感觉了。 犹如久旱逢甘霖,溽暑得凉风,形如槁木的身体被注入了无限的生命力。 年宿宿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安排一场假死。 当她走出钟粹宫时,脑子里还是那些美好的画面,步子虚浮,目光呆滞。 玉珠脸色古怪,她没有注意到,从西直门回到相府的这段路她都心不在焉的。 玉珠不敢问,不敢说,一直等马车停下,到了相府门口,她将人扶下马车时才终于忍不住问:“小姐,二小姐如何了?救出来了吗?” 第295章 听到一点点 年宿宿这才记起来是这丫头陪着自己一起去的,回来时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视了她,这会儿应该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问。 她对玉珠的印象还算不错了,虽说她是年巧月的人,也替年巧月干过不少坏事,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个忠心护主的好丫鬟。 她轻声道:“这会儿人已经已经回到西厢院了,你回去吧。” 玉珠赶忙矮下身子,激动道:“多谢小姐!” 她提起裙子跑得很快,裙角翻飞,仿佛还能听见她的笑声。 年宿宿却没那么好兴致,她蔫蔫儿地回了东厢院。 系统提示抽奖,年宿宿看都没看就点击关闭,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皇后最后对她说的话,看似是再给一个月时间考虑,实则是通知她会在寿宴上向众人宣告她与秦奉天的婚事。 若她敢不从,那就只有和亲这条路。 几个月前她还能从秦奉天那下手,让他厌恶自己,好叫他去皇后跟前闹,拒了这门亲事,现在看来,秦奉天是如何想的皇后根本就不在乎,她要的是年家的这股势力。 再有秦奉天似乎跟变了个人一样,以前那么喜欢年巧月,现在避之不及。 这一切,年宿宿都只能用“蝴蝶效应”来解释,否则实在想不通。 西厢院。 玉珠兴高采烈跑进院子,推门进屋,年巧月果真在屋子里。 年巧月坐在窗边,心事重重,听到有人进来也只是轻飘飘看了眼,不大在意。 玉珠喜极而泣,小跑到年巧月跟前,险些跪下,“二小姐呜呜呜……还好您没事儿,我就知道小姐心地善良,不会袖手旁观的呜呜呜……” “你说什么!?”年巧月突然激动起来,瞪大双眼盯着玉珠,又重复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是年宿宿把我救出来的?”她伸手攥着玉珠的胳膊,用力到指甲深深陷进衣裳中。 玉珠又痛又懵,下意识往后躲,年巧月却生怕她跑了似的,拽她往前几步,外凸的眼珠十分吓人。 她泫然欲泣,嘤嘤道:“二小姐,疼……” 年巧月意识到自己太失态,连忙松开手,摆正姿态。 玉珠边揉着被掐得火辣辣的手臂边将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至于小姐是怎么说服皇后娘娘放了二小姐的,奴婢也不知道。” 年巧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哼,年宿宿才没那么好心救我呢,她一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杏眸微微眯起,透出一丝阴险之气,喃喃自语:“她想要的是什么呢……” 玉珠见她一点都没有感谢年宿宿的意思,不由想起知画啐她的那些话。 “早知有求人的一天,当初怎么就不知道少做点坏事呢。” 正是因为二小姐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把事做绝,把话说死,和大小姐闹僵了才会有这么一句。 如今二小姐承了大小姐的情,却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下次若还想让人帮她,,还如何敢开口? 玉珠想劝上一二,但年巧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理睬。 “玉珠,你真的一点都没听到皇后与她在殿内说了什么吗?”年巧月突然侧目看玉珠,语气似试探,又似质问。 玉珠哆嗦了一下,自己方才只说没有听到大小姐是怎么说服皇后娘娘的,没说什么都没听到。 年巧月一看她这反应就知道不对劲,立马厉声质问起来:“你都听到了什么?快告诉我,否则……” 她掰响指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西厢院里,最常出现的惩罚下人的方式就是掌嘴,打得双颊红肿,嘴唇发紫,直到张不开嘴吃饭的程度才能停。 玉珠不幸被打过一次,那滋味儿终身难忘。 想都没想,她扑通跪了下去。 “二小姐,我只听到了一点点。” 年巧月冷脸抬了抬下巴,“听到多少说多少。” 玉珠压下哭腔,言简意赅:“皇后娘娘想让大小姐嫁给庆王做王妃,还说只给她最后一个月时间考虑,在月底的寿宴上要听到大小姐确切的答复。” 年巧月只觉得手脚发凉,如坠冰窟,整个人僵硬不得动弹。 皇后和仁亲王是一伙的,皇后的意思就是仁亲王的意思。 虽说仁亲王的话她没有全听,但怎么能前几天许诺她做三皇妃,转头就让别人嫁给庆王呢?这也都罢了,她本来也没打算靠仁亲王,可是只剩最后一个月时间,她怎么来得及说服庆王娶自己呢? 何况这个人还是年宿宿! 她可以伏低做小,可以不要正妃之位,但这个位置绝对不能是年宿宿坐! 这二十几年来她没有一日是不活在年宿宿的阴影下的,没有一日不在被人做比较,如今要嫁人了,她要摆脱年宿宿!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所以,年宿宿绝对不能嫁给庆王。 年巧月让玉珠退下,自己冷静了许久,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否则等来的只会是年宿宿风光大嫁给庆王。 虽说年宿宿不见得愿意嫁,但皇后有令,她们都不得不从。 年巧月想到了仁亲王。 仁亲王既然用婚事来与她作交易,多少也会顾忌着,她可以接谈判,只要争取多点时间,让皇后不要那么快给他们定亲。 她就有机会让年宿宿像李瑶鸢那样名声扫地,人人唾弃,皇后就不会想要她做儿媳了。 想好对策,年巧月立马动身前往仁亲王府。 仁亲王府的侍卫一如既往将她拦下。 “姑娘,王爷说了,您这段时间来得太频繁,实在不合适,王爷今日不在府中,您改日再来吧。”侍卫吊儿郎当地念出这么一句话,仿佛提前背好的一样。 年巧月不耐烦道:“你既记得我,便知我与王爷关系不一般,还不速速去通报。我有十分重要的事要与王爷商议,耽误了时机你负责得了吗?” 侍卫:“您每次来都这么说。” 年巧月哑言。 可她不这么说,秦泽海哪里会见她? 她脸一横,撒起泼:“那我不管,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一直在这里站着。” 第296章 定下婚约 仁亲王府的位置不算太偏,现在正是大家上街买菜的时辰,府门前面的街道时不时就有人经过。 侍卫虽不知道自家王爷与眼前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但从王爷口中不难得知,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有来往。 她若赖在这不走,街上来往行人那么多,随时有被熟人看到的风险。 侍卫不敢冒这个险,只得让同伴进去通传一声。 没一会儿,同伴就回来了,结果不出意料,秦泽海不肯见她,还让侍卫将她撵走。 得了令,侍卫大胆起来,放狠话说她不肯离开,他们就动手将她架走,到时候被街上的人看到,丢脸的还是她。 年巧月又急又恼,他们之间好歹是合作的关系,秦泽海竟然这么狠,说不见就不见。 当然,她是不可能放弃的。 年巧月擒着讨好的笑,方低姿态轻声在侍卫耳边说了句什么,侍卫脸色一变,沉着眸子转身入府。 另一位没听到的疑惑地看着她。 年巧月对那道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高傲地扬起头,等人来请她进去。 果然去通报的侍卫回来后脸色古怪,匆匆扫她一眼,眼中带着畏惧,“姑娘,王爷有请。” 年巧月得意洋洋,大步向前。 仁亲王府她少说来过五六回了,虽然对府中构造还不了解,但通往书房的路她却是烂熟于心,闭着眼都能走到。 在去的路上她已经想好措辞,要先发制人,占据上风,然后霸气质问,但当真的面对秦泽海时她嚣张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 秦泽海这次没在处理公务,而是坐在书案旁边的软榻上看书。 他翘着二郎腿,手边放着热茶,好不惬意。 见到她来,秦泽海放下书,斜睨一眼对面的凳子,“坐。” 年巧月怯生生道:“多谢王爷。” 她抚裙坐下,心中忐忑不安。 “是皇后出了什么事吗?还是说……她有话让你转达。”秦泽海用一种洞悉人心的炽热目光盯着她。 他和皇后提过自己收卖年巧月做自己的棋子,监视着相府的情况。皇后当时听了只说:“年二姑娘不可全信。”便再没别的了。 所以年巧月提起皇后,他并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皇后可能派给她什么任务了?或是在试探她? 秦泽海紧盯着年巧月,不想错过她任何细微的反应。 年巧月冒了一身汗,没由来的心虚。 她现在能坐在这里,就是因为她让侍卫转达给秦泽海的话是:事关皇后娘娘和庆王,请王爷见我一面。 但她要说的事的确和皇后有关,和庆王更是关系紧密,她没有说谎。 对,她没有说谎。 年巧月挺直腰杆,说道:“王爷之前答应过我,若我帮王爷监视年丞相和年宿宿,王爷就助我嫁给庆王当三皇妃。” 秦泽海挑眉,点点头,“是,如何?” 她咽下紧张的口水,“可是皇后娘娘说要让年宿宿嫁给庆王,还要在月底的寿宴上宣告他们的婚事。” 秦泽海的心思百转千回,怎么也想不通年巧月是怎么得知的。 二娘分明说此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就连天儿她都瞒着,年巧月是从哪里听到的消息?难不成钟粹宫里有她的人? 他不相信年巧月有这样的能力。 秦泽海心里发虚,面上不显,颇为震惊地问:“竟有此事?” 年巧月对他的反应持怀疑态度,“王爷当真不知情?” “庆王与王爷关系要好,又与皇后娘娘是一条线上的,娘娘的计划难不成没有和王爷说?” 秦泽海矢口否认,“没有,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说罢,他重重叹了口气,故作深沉道:“等改日我进宫,得好好问问。” 年巧月已经不相信他了,在她心中,秦泽海就是个狡猾的黄鼠狼。 不过她有别的打算,只能装出信任的样子,柔柔弱弱地流了几滴眼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王爷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啊。合作若不讲诚信,那我还怎么能全心全意为王爷做事呢。” 秦泽海:“当然当然。” 他一口气还没松懈,年巧月紧接着道:“那请王爷做主,为我与庆王定下婚约吧。” 秦泽海瞬间装不下去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下脸来。 年巧月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步是兵行险招,她也怕逼得太紧秦泽海会来个鱼死网破,现在再看他这种反应,心更是凉了一大节。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就在她等着秦泽海撕破脸时,秦泽海没有发火,反而说等他和皇后商议过后,会尽快为她定下婚约。 年巧月的心彻底放下,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没想过秦泽海会答应自己,等被拒后到时她退而求其次,让皇后把计划推迟,争取到充足的时间能她把年宿宿毁了就行。 可秦泽海答应了,还答应得很干脆。 秦泽海为打消她的疑虑,又说最迟再过十日,一定给她个满意的答复。 年巧月喜不自胜,在她情绪上头时,秦泽海趁机给她交代了个任务,让她答应下来。 …… 朝堂上氛围沉重,秦君郁跪在殿前,而他右后方还跪着个人——年丞运。 两人腰杆都挺得很直,神情凝重。 年丞运一把年纪,跪了一会儿就已经腰酸腿痛,却一点痛苦的情绪都没流露出来。 秦君郁一如既往冷着脸,仿佛天踏下来他都不会皱一下眉。 皇帝坐在高台之上,周身怒气,横眉竖眼瞪着两人。 “好啊!好啊!好一个太子!好一个开国丞相!”大掌重重拍在龙案上,堆叠如山丘的折子一歪,躺了一桌。 秦泽海似笑非笑,与身旁的同僚交换了个得意的眼神。 “朕让你们修城墙,你们竟私下结交,书信来往,竟有谋逆之意!”皇帝龙颜大怒,抓起手边十几封信撒了下去。 不偏不倚,好几封落在秦君郁膝前,剩余的也都团团将他包围住,尤如织就了一张大网将他困起来。 他垂眸,都不必打开,看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他写给年丞运的。 第297章 廷杖 年丞运立马拱手道:“请皇上明察!臣与太子有书信往来,完全是因为修筑城墙,困难重重,问题诸多,若每次都派人传话,花费时间太多。且信中所谈全是营造城墙之事,并非谋逆!”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慷慨激昂。 有几个中立派立马跟上,帮年丞运说话。 皇帝更生气了,“朕看你往日还算安分守己,克己奉公,所以才派你与太子共事,不曾想你也做出了结党营私一事!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这番话实在太令年丞运寒心了。 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在储君之位的风云诡谲中逆风而行,虽艰难,但也做到了独善其身,坚定自己的立场,无论威逼还是利诱,他都不曾动摇。 可皇帝却凭几封再正常不过的来往书信,就认定他结党营私,甚至扣上个“谋逆”的罪名。 实在令人寒心! 不仅令他寒心,也令许多忠心耿耿的中立派寒心! 年丞运是中立派的核心,他德高望重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他们其中一个。 中立派的人,面色如土,心悬到了嗓子眼。当然,太子党和庆王党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一时之间,文武百官不寒而栗,纷纷夹起尾巴。 秦君郁辩驳道:“父皇,儿臣与年丞相一起负责城墙营造,有书信往来皆是为了方便公干,且信中内容除了公务,并未涉及其他,何来谋逆一说!”他语气冰冷,态度强硬。 就是怕有这么一天,他用词小心谨慎,写完信还要检查个三四次,确保没有引人误会的内容才让送到相府去。 只能过书信往来,从不见面也是怕有人参他私下结交大臣,没想到这份小心谨慎反而成了杀他的利刃。 在皇帝看来,他是拒不认罪。 皇帝冷哼一声,“别以为你们藏得深朕就看不出来,什么藏头诗,什么暗号,朕统统都知道!” 秦君郁了然,看来是有人刻意曲解了他信中的意思。 而上位者,疑心病是最重的。 父皇本就有意借此试探他和年丞运的态度,被人这么一挑唆,都不用什么证据,直接就能给他定罪。 既然已认定他做了,那再怎么解释都显得是欲盖弥彰。 秦君郁没有说话,目光低垂。 年丞运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谁要害他,谁要害太子,在这局势中十分明朗,唯独皇帝,气昏了头,不明是非。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不敢说,干脆也闭嘴。 两人都沉默,皇帝只当他们对罪行供认不讳。 “来人!上廷仗!”皇帝冷声吩咐,目光只擒年丞运,“年丞运结党营私,教唆太子行不孝之事,理应重罚。” “然,念其年事已高,多年来劳苦功高,故当众杖责三十,以儆效尤,望众爱卿引以为戒,莫要再生出这样的事来。” 一声令下,护麟卫的人立马抬了长凳上来,驾在殿中间,其中两名手上抱着七尺长的粟板,气势凌人。 不少官员被这阵仗吓得抖了三抖。 被处以廷杖的官员,历代以来并不少,但像年丞运这种位高权重的却少之又少,廷杖,是皇帝处罚犯错的大臣的手段之一,亦是最侮辱人的种。 试想一个高风亮节,峨冠博带的文人被当众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须得要人抬着才能行动,那他以后还有何种脸而谈文人风骨? 年丞运望着那冰冷冷的长凳,身子一歪,绝望地闭了闭眼。 秦君郁亦是不忍。 打人所用的粟板,击人的一端上装有倒勾,一板下去,又上来,行刑人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大块,不出下下,受刑人的皮肉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 不少受刑的官员,就死在廷杖之下。即便不死,也会落下终身残废。 年丞运年事已高,受这三十下,就是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最是无情帝皇家。 伴君如伴虎。 秦君郁对这两句话再次有了深刻的体会。 “行刑。”皇帝下令。 护麟卫的人要动手去拿年丞运,被他一臂甩开,他铁骨铮铮咬牙道:“我自己来!” 年丞运撑地起身,身子晃了两下,只学头重脚轻,头晕眼花,飘飘然仿佛魂魄离体。 秦君郁起身扶了他一把,低声道:“年相,别硬撑,本王替你挨这三十板子。” 年丞运按住他的胳膊,“不用。” 他扯起一丝苦涩的笑,“君行令,臣行意。” “圣上依照律法对我用刑,念在我年事已高,手下留情,我应当感激,怎能让殿下代我受刑。” 他推开秦君郁,以赴死的心态趴到长凳上。 不少官员纷纷替他求情。 “皇上!臣相信殿下和丞相不会做这样的事!请皇上明察!” “臣相信殿下和丞相!请皇上明察!” 开口的大多是中立派的,或平日与年丞运交好的官员。 但不知道何时,有一个太子党的人加入进这个求情队伍,渐渐的越来越多太子党跪下,齐声高呼:“请皇上明察!” 庆王党一看,这不行啊,太子党借机拉笼人心,他们若再不行动,过后年丞运就带着中立派加入太子的队伍了,于是他们也一起下跪,大喊:“臣相信殿下和丞相!” 秦泽海敷衍地跟着他们,嘴巴动了几下,并未出声。 不一会儿,明德殿内除了秦君郁和护麟卫,都已经双膝着地。 年丞运心中五味杂尘,对真心替自己求情的人,他是感动的,但那些借机搅混水的,他嗤之以鼻。 皇帝非但没有因他们求情而动容,反而加了一条“谁敢求情就与年丞运同罪并罚”的旨意。 一片寂静…… 皇帝一副早料的表情,淡定道:“行刑。” 年丞运咬牙闭眼,双手紧扒长凳两角,还未开始打,他就已经开始感到痛了。 两名护麟卫不动声色与秦君郁交换了个眼神,随后点点头。 开始行刑。 一杖下去,年丞运已嘴唇发白。 二杖下去,他五官扭曲。 三杖下去,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 众人都替他捏了把汗。 第298章 儿臣愿代丞相受罚 虽说一声声木杖与人肉相击发出的闷响听得人头皮发麻,但第六下打完,年丞运身上仍不见血迹。 秦泽海不由得怀疑起来,他的目光缓缓落到秦君郁的脚上,发现他脚尖张开,眼神立马冷下来。 廷杖分“用心打”和“着实打”,至于采取何种打法,决定因素很多,譬如皇帝的密令。 若无密令和暗示就得监刑人自行揣测,来给行刑人传递信息。 皇帝只是想大惩小戒,他们就得着实打,手下留情。皇帝大发雷霆,实实在在要责罚,就得用心打,往死里打。 监刑官脚尖张开——着实打。 监刑官脚尖闭合——用心打。 廷杖,没有监刑官,皇帝没有机会传密令,在龙案后也无法通过脚尖传达旨意,这两个护麟卫却“着实打”,正巧秦君郁脚尖张开,这真的是巧合吗? 比起巧合,秦泽海更相信另一个猜测——护麟卫里有秦君郁的人。 秦君郁要保下年丞运,所以暗示他们着实打。 秦泽海咬碎了一口银牙,没想到秦君郁的手竟伸得这么长。 在第十杖打完时,年丞运已经奄奄一息,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臀部血肉模糊,官服亦被划了十几道痕迹被血染出一片深色。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明德殿,文官们儿见了这场面几度欲呕,武将们则是司空见惯,但因恻隐之心,个个都眉头紧锁。 眼见年丞运要不行了,两名护麟卫都犹豫着要不要再打。 毕竟当众杖毙一位丞相可不是小事。 但年丞运的惨状并不足以让皇帝消气。 他对这位最会揣摩自己心意的丞相是很满意,甚至是信任的,正因为这样,他才会震怒。 皇帝面不改色道:“继续。” 箫将军实在看不下了,拱手道:“皇上!年丞运年迈体弱,实在挨不住三十杖啊!” 皇帝刚才已经说过,谁敢求情,同罚并罚。 未等他发火,秦君郁进言:“父皇,儿臣愿代丞相受余下二十杖,请父皇恩准。” 他在刑凳旁单膝跪地,拱手抱拳,侧目便对上了满目凄凉的眼神。 年丞运说不出话,脸色白得如同死人,他痛苦地摇着头,示意他不要这么做。 秦君郁忽视他带有暗示意味的眼神,将目光移开,又道:“父皇若是还不解气,儿臣自请再加三十杖,一切后果自负。” 皇帝眼睛一眯,放在龙案上的双拳紧了紧。 众人都在紧张地等待着皇帝的答案,有希望他同意的,盼望着最好能趁这次机会将秦君郁打死,再不然打成残废,那么太子之位不用别人抢,皇帝自会让他交出来。 当然也有不希望他同意的,五十板子下去,人都不中用了,一个不中用的人,注定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 有人恨铁不成钢,秦君郁为了个老头而葬送自己的人生。 有人由妒生恨,妒忌他有如此胆量和义气,嫉妒他或许会凭借此事将年丞运收入麾下。 二十板子,让年丞运后半生只为他卖命都不为过。 这么好表现机会,谁不心动呢?可他们都不敢冒这个险,不敢像秦君郁那样进谏说自己愿意代替年丞运受罚,万一皇帝真同意了,那岂不是一命换一命? 秦君郁有这个气量,他们没有。 以至于皇帝同意用五十板子换年丞运下刑凳时,没有一人出声。 年丞运绝望不已,颤抖的胳膊抬起,想去抓秦君郁的袖口,还未完全举起,他便眼一闭,手一垂,晕过去了。 挨了十板子还能挺到现在,已经很不错,所以年丞运晕过去是意料之中的事,大臣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脸上没什么情绪,更没有动作。 箫将军见状,连忙给旁边两名负责守卫的护麟卫递眼色,“圣上要杖责殿下,你们还不快把年丞运抬出去,耽误了圣旨,谁负责?” 两名护麟卫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抬头去看上面那位的意思。 皇帝对箫将军的话并未做出反应。 护麟卫立马就懂了,轻车熟路地架起人往外拖。 一向体面的年丞运此时被架着穿过文武百官,如同一具尸体,没有尊严的尸体。 秦君郁庆幸,他是晕迷的。 他上了刑凳,却面无惧色,平静地抬眸,淡然地朝自己的父亲道:“谢主隆恩。” 说罢他垂下眼帘。 皇帝抬手,护麟卫开始行刑。 他们不敢打得太重,又不敢包庇得太明显,只能尽量控制力道,纵然他们有心往轻了打,但第十杖下去时,秦君郁的官服已然被勾出道道丝线,血色蔓延。 殿内血腥味更浓重了些。 秦君郁始终没有吭声,只是紧拧着眉心,嘴唇发白。 还有四十下…… 三十下…… 二十下…… 十下…… 秦君郁紧闭着眼,满头大汗,没人知道他是否还醒着。 情况如此,护麟卫不敢再打了。 若是把太子殿下打死在堂上,他们项上人头和九族可都不保了。 箫将军跪到刑凳边,手拍了拍秦君郁的后背,担忧地唤着:“殿下?殿下?” 没有回应。 就连皇帝都捏了一把汗,活活把儿子打死这事传出去对他,对皇家,仍至整个琉璃的影响都不好。 况且他只是要让秦君郁吃个教训,长点记性,并非是真的要他死。 这四十板子下去,体弱的人已经没气了,身强体壮的也非死即残,就算是看陌生人受这样的罪也会于心不忍,更别说那人是自己的儿子。 皇帝动了恻隐之心,可天子一言九鼎,圣旨不得随意更改,他想要个人来递台阶,让他好饶了秦君郁,可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最懂他的两个人,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奄奄一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能懂他此时的想法。 这位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帝王,头一次生出了觉得自己可悲的念头。 只是很快,就消散了。 他仍旧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一切与他作对的,忤逆他的,都应该罚。 “皇上!”铿锵有力的一声让皇帝又有了些希望。 第299章 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他循声望下,只见箫将军苦着脸,不忍道:“殿下已受了四十杖,足以消罪,请皇上开恩免了余下十杖!” 他重重地垂下头,痛心疾首,“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皇上!” 箫将军实在不忍心,就算冒着挨板子的风险,也想为秦君郁说这一句。 他在军营时杖打过的人不少,亦看过不少人受刑,一般到了这种眼睛睁不开,吐气无力的时候,多半不行了。 秦君郁就算耐力和心性再坚韧,也不过肉体凡胎,如何能受住这实实在在的伤痛? 皇帝暗暗松了口气,只要有人提,他就能顺势应下。 这时,已经气若游丝的秦君郁却开口了,“继续。”他几乎是用气息呼出这两字的。 箫将军气得不行,眼见皇帝动容,要放到他了,他却主动要求受完那十下。 “殿下。”箫将军语气急促,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他掀起沉重的眼皮,脸上竟浮现了些笑意,“我可以。” 他朝箫将军点点头,“多谢。” 再多的话他也无力说,一句“多谢”暗含太多。 受刑的都主动要求继续,皇帝有什么理由纵容他。 “继续!”这声命令是带了些怨气的。 护麟卫战战兢兢,抹汗的动作十分同步,他们攥紧粟板,开始最后一轮杖刑。 最后十下打完,秦君郁已不醒人事。 箫将军连忙让人传担架进来,又命人去传太医。 一向庄严肃穆的明德殿,此时乱作一团,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皇帝无心再听政,挥手下朝,官员们如蒙大赦,夹着尾巴逃跑似的出了明德殿。 秦泽海心情很不错,脸上难掩喜悦之情。 王际中上前搭话,同样笑眯眯,“王爷好计谋啊,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不仅让父子离心,还让君臣生嫌,我们的大业离成功更近了!”他喜滋滋竖起个大拇指。 秦泽海得意,“我还以为秦君郁有多难对付呢,最后还不是栽在我手里?这次只是个开端,后面有的他受的。” 王际中瞧见他一副鹰视狼顾之相,顿时觉得自己跟对人了。 他揣着手,想到一个问题,“可王爷此举无疑是将太子和丞相推到一条船上了呀,那我们日后要对付他们,岂不是……难上加难?” 他们费心这么久,想拉笼相府的势力,都没能成功。 这回一下子得罪了两方,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秦君郁又替年丞运挨了二十板子,他们日后必定要联手的。 秦泽海却胸有成竹道:“我自有办法。”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尽显阴险狡诈。 王际中见他这么自信,又没有告诉自己的意思,便不问。 说话间两人已到西直门。 王际中看了眼不远处的马车,正要拜别,却听见秦泽海道:“还有箫家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闻言,王际中后背僵了,他冷笑几下,“还……还没有眉目。” 秦泽海脸色不悦,“啧”了一声,虽然什么都没说,王际中却觉得自己听到了很多内容。 他连忙解释:“王爷,您也知道,箫公子还对那个死了的念念不忘呢,至今还称病不来上朝。” “月娇虽是他的正妻,在府中却没什么话语权,更别说要……”后面的话他不敢明说,毕竟周围人来人往的,万一被人听了去对谁都不好。 秦泽海叹了口气,脸色逐渐缓和,他抬头看了眼刺目的阳光,带着嫌弃和不耐烦提醒:“她既是正室,将管家权拿到手,话语权不就有了吗?” “蠢。”他丢下这么一个字扬长而去。 王际中一脸苦瓜相,无奈地摇摇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苦,外人又如何知晓呢? …… 相府。 年丞运被人抬回来时,整个府都慌了。 身着官服,奄奄一息,被执刀的护麟卫抬回来,可想而知是在上朝时得罪皇帝了。 杨月蓉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立马派人去请大夫,随后赶往北院卧房。 北院已经挤了不少人,围在廊下,脸上无一不挂着担忧的神色,都急得不行,却没有一能做主的。 不知谁喊了一声:“夫人来了!” 大家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一窝蜂涌了上去,在到杨月蓉面前时又井然有序排列好,恭恭敬敬喊了声:“夫人。” 管家是打头阵的那个,急急忙忙将情况说了一遍,但他也只知道护麟卫将老爷送回来,老爷身上的伤是受了杖刑,现在情况不太好,其余便不知道了。 护麟卫是什么人他是知道的,不敢朝他们打听,只能恭敬将他们送走。 杨月蓉心悬到了嗓子眼,隐约感觉出大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敢慌,不敢乱,整个家就靠她撑着了。 她睨了眼管家,眼神交互的一瞬间,管家立马就懂了,拔高声音道:“夫人尽管吩咐!” “派人加强府上的巡逻,若发现有人说些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统统押来见我。” “留三个手脚伶俐的丫头伺候老爷换药、更衣,再找两个稳重老实的负责每日熬药。后厨这几日的膳食要做得清淡些,等会问过大夫,若有忌口便吩咐下去,不要相冲了。” “还有,派信得过的人去箫府、林府、陈府,打听一下今日朝上发生了何事。” 吩咐完这些,大夫匆匆赶到,杨月蓉带人进屋子,管家领着院中的人离开,派下任务到各处。 年丞运身上系着全府上下几百号人的性命,他一出事,府中人基本也跑不了,所以今日那场景实在令人心惊胆颤。 不过几刻钟,年丞相被皇上打得半死的消息传遍了全府,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年宿宿一收到信息,吓得掉了茶盏,也提裙赶往北院。 路上她遇到了年巧月,看方向她不像要到北院去,而是想出府。 年巧月神色慌张,心不在焉,撞上了年宿宿才反应过来,也不知怎的,她反而先尖叫出声,看样子被吓得不轻,这一惊,让她本就白的脸更白了。 她眼神闪躲,“姐姐。” 第300章 向太子殿下转述几句话 年宿宿以为她也被府中流言吓到了,没有多想,反而安抚了一两句,随后也顾不得年巧月,她独自前往北院。 步子极快,年巧月连喊两声,往前追了两步也没留住人。 年巧月心绪不宁,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仁亲王问问情况,毕竟自己前几天帮他做了一件事,不知道此次年丞运受罚有没有关系…… 她在院中来回踱步,最后还是跑了出去。 年宿宿赶到北院时,正巧碰到杨月蓉和大夫往外走。 两人在说着话,隔得远听不清,但杨月蓉脸上浓浓的愁绪已说明了一切。 她往前走,杨月蓉看到她,眼中闪过诧异之色,但也没说什么,继续听大夫交代需要注意的地方。 年宿宿走到她身旁,也没有说话,静静听着,等将大夫送走,母女俩并肩往回走时她才问:“娘,怎么回事?听府中下人说,爹被皇上当众杖责了?这是何故?” 杨月蓉疲惫地叹气,“派去打听的人还没回来,我也不知道。幸好你爹只伤了皮肉,没伤到内里,好好养上几个月就能痊愈。” 说到此处,她却一点高兴或庆幸的情绪都没有,反而红眼,“一把老骨头了还要遭这样的罪,就是只伤到皮肉也要半条命了!” 杨月蓉一向坚强,没有女儿或下人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此时她却流下了眼泪,似是赌气地骂道:“这劳什子朱纱帽不戴也罢!最好圣上大发雷霆,将他官职给削去,让我们一家回归田野,老老实实种田,过踏踏实实的日子也比现在在刀尖上舔血得好!” 年宿宿再心乱,也不能不说一句:“娘,这种话可不敢说。” 其实杨月蓉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 她是个妇道人家,困在大院里一辈子了,全身心投入到丈夫和家庭上,她不懂什么抱负和展望,只希望有一个家,一家人安安稳稳生活在一起,这就够了。 而年丞运志在朝野,在这个问题上夫妻俩一向话不投机半句多。 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杨月蓉更觉丈夫早应该听自己的,解甲归田,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两人进屋子,屋内两名丫鬟在守着。 年丞运趴在床上,已经醒过来了,只是状态仍旧不好。 他呼吸很重,但就这一呼一吸之间,也损耗了他大量心神,勉强撑着才将眼皮掀开。 杨月蓉坐在床边问了几句,年丞运只说让她不要担心,皇上只罚了他,祸不及家人,府中人应该没事。 杨月蓉的心宽了些,再问是因什么罚的他,他不肯说了。 “你一个妇人,打听朝廷的事做什么?” “你只要知道,我会护好家人,就可以了。” 年丞运两句话说得费劲。 杨月蓉感动得不行,又抹了把泪。 年宿宿上前递帕子,年丞运这才注意到女儿也在。 老脸顿时挂不住,自己这么狼狈,丢人,居然被女儿亲眼目睹。 不过转念一想,他现在还有什么体面可讲呢?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维持光鲜亮丽的外表,还不是皇上一句话,几杖下来轻易打了个粉碎。 他自觉悲哀,默默叹气。 “爹。”年宿宿头一次对这个没什么感情的爹生出了同情心。 可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伴君如伴虎,朝廷的斗争诡谲多变,一时失意也是有的,不必太挂怀,当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杨月蓉也附和道:“什么都没身体重要,这几个月你就不要去上朝了,留在家里养伤吧。” “这……”年丞运正要拒绝,情绪一激动,便牵动伤口,痛得他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那……好吧。” 都这样了,就算他再想去也去不了。 年丞运看着年宿宿,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神微动,找借口将杨月蓉支开,让两名伺候的丫鬟出去守着。 年宿宿云里雾里,“爹,是有什么事吧?” 她以为年丞运是要和她说今日发生的事,没想到他却道:“我这样是写不了信了,只能让你口述代我向太子殿下传达几句话。” “太子殿下?”年宿宿心一提,怎么还和秦君郁扯上关系了?他不会也被…… 一想到这个可能,年宿宿不安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年丞运:“第一句,错在我,连累了殿下,心中难安。难得殿下还开口替我求情,我心中感激,改日登门道谢。” “第二句,事发突然,还未清楚是何处出了批漏,待查明,再一一告之。” 年宿宿一一记下。 通过这几话,她猜到了一些还联想到南楚营造城墙的事,或许就是在这个地方出现的问题。 她没问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答应下来会代他将话传到。 事不宜迟,她辞别父亲立马出发。 主要是她实在放心不想,年丞运一个丞相且被处以廷杖,足以可见这罪名不小,而秦君郁虽是太子,也定也好不到哪去。 才出府门,便见箫云筝风风光光往这边来,神色焦急。 “姎姎!你要出门吗!”她远远的就开口喊住她。 赶到跟前,她叉腰气喘吁吁地问:“你可知发生了什么?” 她点点头,“父亲被护麟卫抬罪来的,想不知道也难。” 箫云筝抱歉不已,挠了挠头。 “我听我爹说,皇上认为郁哥和丞相私交甚密,似有谋逆之意,所以对丞相处以廷杖。” 她边咂舌边摇头,“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这种鬼话也信!丞相和郁哥为他做了那么多,最后还要被怀疑。皇上到底是从哪听的这些小道消息?也太扯了!” 她就差把“昏君”两个字说出来了。 年宿宿也差点去捂她嘴,真是一个比不个敢说。 “那殿下呢?皇上要怎么罚他?”她焦急问道。 箫云筝闪亮的眼眸忽然黯淡下来,不敢抬眸看她,支支吾吾道:“本来皇上没说要怎么处理郁哥,但是……” “但是什么?”年宿宿疑惑,箫云筝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吞吞吐吐的? 第301章 软禁 箫云筝一咬牙,闭眼加快语速:“郁哥替丞相受了二十杖,而且……他怕皇上不同意,还在此基础上自请多加了三十杖。” 说到此处,她已是愁容满面,心疼不已,“听父亲说,他受完五十杖已经不省人事,是护麟卫拿担架挡着送回东宫的。” “皇上也真的怕出人命,匆匆下了朝,暗中吩咐我爹去把太医院全部太医都请去东宫,下死令必须保下太子的性命,否则让整个太医院陪葬。” 年宿宿一阵头皮发麻,五十杖……年丞运只挨了十杖便那副奄奄一息的模样,秦君郁生生受了五十杖,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又该如何挺过去…… 她紧了紧双拳,颤抖着声音问:“那箫将军可有说皇上打算后绪怎么处理?” 废太子? 废丞相? 她不确定这件事在皇上心中有多严重,所以不好判断。 箫云筝怏怏地摇头,“没说……” 她突然想起来年丞运也受了罚,便顺嘴问了句:“年丞相如何了?虽说只挨了十杖,但丞相年迈体弱,应该也不好受。” 年宿宿叹气,将大夫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箫云筝庆幸人没事,满心满眼还是秦君郁的情况,急需一个人来分享她的心情,想与年宿宿说一下心中的苦忧,可是她却说有急事要办,抛下自己急匆匆出了门。 箫云筝顺势去探望年丞运,问了几句情况,知道人的确没事后回了箫府。 一腔愁苦最终没能倾诉出去。 东宫。 年宿宿紧张地靠近那扇恢宏庄严的大门,有四名身着金甲的侍卫在把守,一个个都是严阵以待的姿态。 虽说这是她第一次来东宫,但也知道平常日子,殿门是不会有那么多人守着的,何决这金甲侍卫非同寻常,很可能是禁军或护麟卫的人。 看到那四人,她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侍卫不可能轻易放她进去,尤其现在情况特殊。 她躲在石狮后看着,没有冒然上数。 突然,殿门传来一阵说话声,紧接着有五六名太医挎着药箱从里头出来,无一不是神色严肃,面沉如水。 年宿宿零星听到几个词,什么“无力回天”、“筋骨断裂”…… 隐约猜到秦君郁伤得很重,她心急如焚。 那队太医走远了…… 年宿宿觉得要上前一试。 如果这是秦君郁的人那就好办了,她只要求见上阿隼一面就能进去。 如果这是皇帝的人……那就很棘手,但可以趁机试探一下皇帝对东宫的态度,到时她见到秦君郁也可以向他传递外头的情况。 打定主意,年宿宿理了理衣襟,揣着忐忑不定的心,故作镇定走到门口。 金甲侍卫凶神恶煞,其中两名架起剑拦住入口,“站住!”一名厉声质问:“你是什么人?” 年宿宿藏在宽袖下的手攥紧,紧张到,咽口水,“我是箫府的人,箫将军担心太子殿下的情况,派我来打听一二。” 相府与东宫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无论什么人,此时都不敢同时提起这两处,她的身份敏感,断不敢实话实说。 假借箫将军的名义,回去后与箫云筝说一声,串通好,至少不会被拆穿。 侍卫眉心一动,的确听说过箫家三小姐对太子殿下痴心不改,苦苦追求多年未果,仍不肯放弃。 眼前这名女子打扮得素净,气质却非比寻常,绝不是丫鬟,他们第一时间就猜想眼前的人是箫家三小姐。 侍卫仍旧板着脸,但语气没有刚才那么凶狠,而是平静道:“圣上有令,东宫中人无诏不得出,非东宫中人,无令不得进!” 年宿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皇帝这是将秦君郁软禁了,还把整个东宫封锁起来,看来仅凭她自己是进不去的。 她没再纠缠,转身离开。 但她没有放弃,东宫一定要进。 年宿宿低头想着事,心不在焉的,没有注意到自己前面的高大身影。 直到一双金纹黑靴出现在视线里,她才猛然刹住脚步,怔怔抬头,面前的人离她不过半臂的距离。 映入眼帘的便是秦冠清风情万种的凤眼,不细看和秦君郁十分相似。 都说五兄弟中,五皇子的性子和太子最相像,而二皇子的样貌则和太子是最相似的,只不过两兄弟,一个生人勿近,一个来者不拒,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热情似火。 喜欢太子的一定会觉得二皇子花心风流,喜欢二皇子就一定会觉得太子木讷无趣。这话一点也没错。 年宿宿往后退了几步,心中怨声载道,自己不看路没注意到前面有人,怎么他分明看到了自己,不出声提醒就算了,还站还原地等她撞上去。 幸好自己及时回神,这才没冲撞了。 “二皇子。”她没好气地矮身行礼。 秦冠清忽然笑了,调侃道:“怎么了小狐狸,怎的怨气这么大?我也没惹你吧?” 年宿宿更不爽了,他大哥生死不明,而他竟还有闲心开玩笑。 “二皇子,我今天没心情和你说笑,告辞。” 她冷脸,从秦冠清身边擦肩离开。 不料胳膊被一把抓住。 秦冠清挑眉,“诶!怎么玩笑几句都不行了。” 年宿宿瞪着他,在她发火前,秦冠清松了手,悻悻地问:“你是从东宫那过来的?” 她眼神微动,往旁边看去,没有说话。 “担心大哥?”他又问,语气带着肯定。 她依旧没有说话,鼓着脸似在堵气,又似默认。 提到秦君郁,他也不由得情绪低沉,“大哥的事我也听说了,正准备去看他,不想在这碰到年姑娘。” 年宿宿见他还算有点良心,脸色缓和不少。 “侍卫说东宫中人无诏不得出,非东宫中人无令不得进。”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二皇子有把握能进去吗?” 秦冠清的脸立马严肃起来,他托着下巴,眼神滞空看着某处,声音迹沉了不少,“软禁……竟这么严重了吗?” 年宿宿听到他这么说,心情更不好了。 连皇子都没办法,更别说她了。 第302章 黄鹂 秦冠清思忖良久,灵光一闪,想到了个法子。 他见年宿宿这么担心自家大哥,主动提议捎她进去。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出来——他能看得出来自家大哥对年宿宿的感情,而年宿宿似乎也有意,所以他愿意成全这对有情人。 不过要等到天黑之后…… “侍卫见过你了,若再带你去怕引人怀疑,天黑之后委屈年姑娘假扮成我的侍女混进去。” “那我们现在……” “去我宫里。” …… 秦冠清的住处在星耀宫,地处西南,远离后宫和御书房,离宫中的菊院倒是近,偏是偏了点,但胜在清静。 宫中成了年但尚未加爵的皇子,在宫外是没有自己的府邸的,所以只能住在宫中,西南角便是皇子的住所。 这儿一带秦君郁和秦思逸都曾经住过一阵。 秦奉天仗着自己有个皇后母亲,才束上冠皇上便加了封号,赐了府邸。 年宿宿无言地跟在秦冠清身后,越走,周围就越安静,她甚至担心秦冠清会不会把自己卖了,但又觉他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风流成性,但他做人还是有原则和底线的,人品也算不错。 秦冠清自说自话:“这些年我都在外云游,回京城也是在宫外的客栈暂时落脚,鲜少回宫里住,所以星耀宫我也有好多年没回来过了。” 他叹了口气,不知是惋惜还是感叹,“到了菊花盛开的季节,从星耀宫步行百步就能到菊园,盛况堪比城北的菊香园。” 他哑然失笑,“说起菊香园……我与年姑娘第一次说话就是在那,当时我还被你那番关于自由的言论给折服了。” 记忆闪过,年宿宿竟也有些怀去年在菊香园的生活,她与李瑶鸢在菊香园熟识,然后成为了朋友。 那段美好的时光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是啊,二皇子一曲箫家将京中的姑娘迷得神颠魂倒。托二皇子的福,我招来不少嫉妒,还因此惹上许多麻烦。” 秦冠清笑着回头看她,“年姑娘是在怪我?” “不敢。”她淡淡道。 秦冠清见她兴致不高,便没再说话,一路沉默地走到了星耀宫。 虽说他已有许多年没回来,但星耀宫并未荒废或破旧不堪,而是更显得幽静。 宫中的庭院有几名小宫女围在树下打双际,笑声荡漾,好不欢乐,竟无一人注意到门口进了人。 秦冠清往前再走几步,再轻咳两声,为自己找点存在感。 几名小宫女听到声响,赶忙回头,见到秦冠清,又惊又喜,说不上是什么心情,笑着涌上前行礼。 为首的宫女身着紫衣,身上的装扮首饰要比其余几位青衣宫女要好。 紫衣宫女直起腰身,语气熟稔::“王爷,您已经四五年没回过星耀宫了,难得回来一次怎么还带了个姑娘?”她眼珠子一转,揶揄道:“莫不是想金屋藏娇?” 有她打头,余下几名青衣宫女大胆起来,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王爷云游几年,是不是早把我们忘了?” “就是就是,我们姐妹几个日盼夜盼,王爷当真一点不挂念着我们,四五年不回来。” 年宿宿咂舌,没想到秦冠清和宫女们也玩得这么好,这几个丫头跟麻雀似的,没有身份顾忌,言语更不讲究,一看就是被主子宠坏了。 秦冠清正了正神色,让她们别开这种玩笑。 年宿宿正在气头上,一点就炸,自己都不敢惹,没想到这几位伶牙俐齿的丫头一上来就揭自己的老底,还贬低了年宿宿的身份,这不是存心让他不好过吗? 紫衣宫女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听到秦冠清这么说,立马就知道眼前这位姑娘不是寻常人物,更不是她们能取笑玩乐的,于是连忙带着几个姐妹朝她赔罪。 年宿宿无心与几个丫头计较,况且自己是外来客,怎好得罪“地头蛇”,还要在星耀宫待上一阵子,她可不想接下来这几个时辰不得安生,笑笑便过了。 秦冠清带她进了内殿,跟进来的只有紫衣宫女。 秦冠清唤她“紫玲”。 “你去准备一套寻常宫女的衣服来给年姑娘换上,再给她梳个寻常发髻,不要太招摇。” 紫玲偷偷打量了年宿宿一眼,十分疑惑,为何王爷要这么做。 她点头退下。 安置好年宿宿后,秦冠清离开了星耀宫,他也没说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年宿宿不敢乱走,怕遇到什么人,只能安分在殿内待着。 她坐在窗前,托腮看着窗外绿树成荫,身上的青衣宫女装有点紧,勒得她喘不过来气,心里头也不太舒服。 秦君郁现在怎么样? …… 年巧月趁乱从府中溜出来,着急忙慌地赶往仁亲王府,意外的是,侍卫这次没有拦她,反而像恭候多时了一样将她请进去。 有个小丫鬟领着她往里头走,那并不是去书房的路,年巧月忐忑不已。 一路走到小花园,远远的就看到秦泽海在湖心亭中逗鸟,好不惬意。 小丫鬟走到桥头就停了脚步,年巧月踏过木桥,走近了隐约能听到秦泽海欢的口哨声,她停在亭子前,蹙眉看着他。 秦泽海似有所觉,斜睨一眼,见到来人,嘴角勾了勾,但仍旧不舍得放下鸟笼。 笼子里是个漂亮的黄鹂。 黄鹂性格温顺,歌声动听,是不少公子、小姐的心头爱。但许多真正爱鸟的却没几个喜欢养的,因为它“娇气”。 它最难得的就是动听的嗓音,却十有八九不肯唱歌,亦不会逗主人开心,最后一点价值就是漂亮的外形能供能观赏。 但黄鹂的生命其实很脆弱。 秦泽海手中这只已经两三日没吃喝了,它开口唱歌每次都不从,所以秦泽海恼火不已,几度想掐死它,后来抛到一边淡忘了。今日心情好,又想起来这只娇气的鸟,决定再给它最后一次机会,若还不听话,便掐死了事。 年巧月见他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心中不淡定,忍不住主动开口,“王爷,您不应该给我个解释吗?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第303章 棋子 她心急如焚,也有怨气,所以语气很冲,却不难听出其中委屈。 “吁——”秦泽海朝黄鹂吹口哨,又是挑眉又是瞪眼的,那鸟都不搭理他,蔫蔫地伏着。 他立马拉下脸,不耐烦地将鸟笼往石桌上一放,转身看着年巧月,问道:“什么解释?本王做事从来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更何况是你。” 他露出个轻蔑的笑容,嘲讽道:“年二姑娘,认清自己的身份,摆正态度,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年巧月被刺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她心中有了猜想,却不敢深思,那个结果她并不想面对,更不愿相信。 她强撑着扯起一丝笑,“王爷,你……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 “我们各取所需,我答应你的事我办到了,我替你将年丞运和太子来往的书信偷出来,你是不是也应该履行承诺,保我们年府不受牵连,再让我与庆王订下婚约?” 她特地强调了自己最在意的点,仍在自欺欺人。 秦泽海大笑数声,“年二姑娘,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该说你蠢呢?时至今日,你还做着当三皇妃的春秋大梦呢?” 年巧月踉跄几步,扶着石桌站稳,手撑在冰冷的石面,五指缓缓收紧,指甲与石质摩擦发出刺耳的撕拉声。 “什么意思?你骗我?” “你利用我?” “这都是你的计谋是不是!”她歇斯底里地吼。 秦泽海让她偷书信时,她有顾忌,怕会连累相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她懂,所以她没有立马答应,是秦泽海再三确保皇帝只会责罚秦君郁而不会迁怒相府,她才答应帮这个忙。 今早听到年丞运被廷杖的消息时,她天都塌了,满脑子都是秦泽海许诺她的话语。 她的担心是对的。 秦泽海不仅要对付秦君郁,就连相府,他也不会放过。 她虽恨那个家,但绝不是要毁了它。 秦泽海冷冷扫她一眼,“现在反应过来了,还不算蠢得无可救药。” 他叹了口气,撩袍坐下,“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打开鸟笼,将黄鹂取出,捧在手心,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发,“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要么你就踏踏实实为我做事,要么就等着被年丞运赶出家门,沦落街头。” “什么意思?”年巧月蹙眉,“我为你做事?” “对。”秦泽海笑了,“是你替我做事,没有合作,没有交换,没有利益。” 他抬眸,一双眼阴险狡诈,他指向年巧月,“是你。”又将指尖转向自己,“做我的棋子。” 年巧月如遭雷劈,一下后退了好几步,有逃跑的意思。 她若做秦泽海棋子,嫁给秦奉天岂不是没希望了? 而且……棋子一向没有好下场,主子说弃就弃了,若被发现,亦是死路一条。 不行,她不能答应! 她哆哆嗦嗦,看见秦泽海看手中的鸟也是一副阴狠的模样,害怕得转身就要跑。 才跑两步,便听见秦泽海道:“年二姑娘可想清楚了。”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身后的嗓意幽幽,如同鬼魅缠了上来,萦绕在脖子周围,仿佛随时会将她的脖颈拧断。 “你害得年丞运被皇帝廷杖,君臣之间生了嫌隙,又害得秦君郁被打五十板子,现在半死不活的吊着口气躺东宫。” 秦泽海的手缓缓握住黄鹂的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将它掐死。 “你说,若是他们二人知道这事是你干的……会不会放过你哪?” 他突然笑了,笑得猖狂,笑声中伴随着两声鸟的嘶鸣,像痛苦,像挣扎,但只有几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年巧月后背一阵发凉。 她此时彻底明白了,秦泽海让她偷信件时就已经想好要如何让自己死心塌地为他做事。 她害惨了年丞运和秦君郁,若被他们知道,自己定没有好下场,为了不让事情败露,或说择一棵大树作依靠,她必须成为秦泽海的棋子,别无选择。 秦泽海将断气的鸟往笼子里一扔,厌恶到不想多看一眼,他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将手擦净。 不用问,他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年二姑娘,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这只黄鹂埋了。”他知道她不会拒绝。 年巧月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眼中有怨恨,却逐渐散去,投靠秦泽海或许比她自己孤身一人,无权无势,无方向乱撞要好。 她垂眸,走过去,不忍看那只无辜死去的鸟,她目光移到一边,手握上了笼子的吊环。 往上一提,没拿起来。 她抬眸,秦泽海的手按在笼身上,故意没让她拿手。 年巧月不明所以,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只好解释,语气很是无奈:“王爷,您也说了,我害得他们如此,若没有您的庇护,必定没有好下场。与您作对,对我并没有好处。” “不。”秦泽海将手抽了回去,意味深长地瞪着她,眼神写满威胁,“我只是想警告你,若你敢不听话或许背叛我……那么你的下场就会和这只鸟一样,被我活活掐死。” 年巧月胆战心惊,外头的人都说仁亲王最仁慈,贤德,她现在觉得挺讽刺的。 “等找到下一个棋子,我就让他亲手将你的尸体埋了,然后告诉他,如话不听话或是背叛我,那么你,就是他的下场。”他笑得渗人。 年巧月一阵反胃,忍无可忍骂了句“疯子”就拎着鸟笼跑了。 秦泽海再次大笑起来,这笑声一直缠着年巧月,从此成为她后半生的恶梦,挥之不去。 …… 临近傍晚,秦冠清回来了。 年宿宿询问缘由才知道他去见宁妃了。 宁妃是皇帝的宠妃,深得圣心,而秦冠清做为一个闲散皇子,朝中争斗向来与他无关,所以托宁妃去求皇上一份手诣进东宫并不是什么难事。 秦冠清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宠妃是件还不错的事,至少出了什么事还有周旋的余地。 怀里头揣着盖了章的手诣,想到秦君郁母亲早逝,他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到如今这个地位实属不易,胸口滚得发烫。 第304章 我没事,别担心 两人相顾无言,在殿中各坐一处,沉默地待到入夜,秦冠清见时辰差不多了,唤了紫衣进来。 紫衣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从怀里掏了个小瓶子出来朝年宿宿走去。 “年姑娘,可能得委屈你一下。“ 年宿宿不禁疑惑,看了秦冠清一眼。 秦冠清耸耸肩,“你今日不是去过一趟了吗,我怕那两名侍卫认出你来,无端生事,所以叫紫衣准备了些东西。”他面上含笑道。 她警惕地看着紫衣,倒不是觉得她信不过,而是觉得秦冠清信不过。 但紫衣把手靠近自己时她并没有躲。 紫衣从瓶子里倒了些东西在指尖上,拍拍打打好几次,最后满意地点点头,“好啦年姑娘。” 紫衣取镜子来给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镜中自己的脸满是红色的斑点,看着很疹人。 年宿宿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停跳了,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脸变得这么吓人。 她终于懂了当时年巧月将自己的脸抓烂时是什么感觉了,自己的红斑是假的她尚且不敢看,更别说年巧月实实在在面对自己那张烂脸。 她伸手轻碰了下,又不敢太用力,再一看指尖,染了些红染料。 紫衣提醒她:“年姑娘,这个染料是我们平时染甲用的,对脸是没有伤害,而且因为没有用水晕开,很容易碰掉,您得小心些。” 年宿宿没再用手碰脸,但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看得出了神,便听到秦冠清笑道:“年姑娘不会因为脸蛋不好看了就不好意思见皇兄了吧?” 年宿宿瞪了他一眼,鼓气将镜子扣下,没好气道:“别擅自揣测。” 都这种时候了,只要能进东宫,让她扮乞丐爬狗洞都愿意,别说脸上这点红斑。 秦冠清的态度让她很不爽。 她先一步出了门,也不管后面的人有没有人跟上。 在星耀宫门口,秦冠清追上了年宿宿。 青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清冷削瘦,她双臂环胸往前走。 秦冠清拎着用来打掩护的食盒,见她这个态度,都不好意思给她。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冷清的宫道,月光将影子拉得极长。 那食盒最后还是到了年宿宿手里。 晚风吹散了不愉快的情绪,秦冠清交代了几句,年宿宿一一应下。 两人走到东宫门前,守门的侍卫仍是白天那四位。 有两位离得稍远了些,有两位在门口举刀将他们拦下。 秦冠清脸色不悦,严声质问:“本王也不能进?” 侍卫认识他,态度还算不错,恭敬道:“抱歉二皇子,圣上有令,无令不得进。” 态度是有的,但仍不肯松口。 秦冠清拿出了皇帝的手诣,递给其中一人。 一人看完,露出诧异之色,又递给另外一人过目。 两人都看完,手诣还到秦冠清手上。 “现在可以进去了吗?”秦冠清语气中甚至有些得意。 侍卫看了眼他身后的年宿宿,面露难色:“王爷可以进,但这位……” 秦冠清不以为然道:“这是本王的贴身侍女。本王奉父皇之命来探望皇兄,带了些吃食来,怎么?难不成这食盒要本王亲自拎?本王堂堂一个皇子,出门连个宫女都带不得?” “还是说你们觉得本王信不过,连名小宫女都不放心?” 秦冠清态度强硬,侍卫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放行。 在年宿宿路过两人时,他们特地留心了一下。 一张满是红疹的脸映入眼帘,吓得他们立马移开目光。 有惊无险,他们总算进了东宫。 东宫冷清,他们一路进去都没见到有几个人。 直到靠近秦君郁的寝殿,才见到两名侍卫守在门前,房内灯火通明,有两名宫女从里面出来,手里端着药碗和水盆。 年宿宿莫名紧张起来。 盼了一天想要见到他,可现在马上就能见到,她反而退缩了。 “走吧。”秦冠清大步流星往前,她只能跟上。 门口的侍卫没有拦秦冠清,而是道:“二皇子,殿下昏睡一日,一刻钟前才醒来,方才喝了药,现在应该正醒着。” 年宿宿十分意外,秦冠清和秦君郁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吗? 不等她细想,秦冠清已经使眼色让她跟上了。 殿内金碧辉煌,却比殿外的月光还要清冷几分。 年宿宿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 穿过层层帷幔和几扇屏风,他们到了内室,一眼就能看到床上趴着的人,薄薄一片,撑起被子的弧度几乎不大。 “咳咳咳……”秦君郁并未注意到有人进来。 年宿宿心疼不已,正要上前,一只胳膊挡在身前。 秦冠清递给她帕子,挑了挑下巴,示意她擦脸。 年宿宿没有拒绝,快速擦了几下,便还了帕子朝床边走去。 这次秦君郁听到脚步声了,由于是趴着,他只能扭脖子回头去看。 一道俏丽的身影扑到床边,目光与他平齐,眸中泪光潋滟,“殿下……”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忍不住哽咽了。 秦君郁意外过后,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虚弱到好似嘴角勾起的弧度也耗废他许多力气。 秦冠清此时也走到了床边,看着年宿宿,既无奈又心疼,“皇兄,年姑娘为了见你,从白天等到了现在,好不容易才进来的,你可不能说她的不是。” 这个节骨眼上到东宫来的确太冒险,秦君郁原本要怪她太冲动,但听到秦冠清这么说,所有责备的话都不忍心说出口。 他扯出笑容想安慰她,“我没事,别担心。” 年宿宿收住眼泪,点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白天听到那几名太医说什么无能为力,内里伤得极重,她还以为他活不成了,现在一见,真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忌到秦冠清还在,年宿宿掩下情绪起了身,将位置让出来给秦冠清。 毕竟自己是跟着他进来的,也该让他们两兄弟有说话的时间。 秦冠清不参与朝政,每日也不上朝。她今天遇到秦冠清时,他去的方向便是东宫,想来是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第305章 他有心了 对秦君郁和年丞运双双受罚的事一知半解,她以为他会问原因,会问结果,可他没,他只问了“太医有说什么时候能下地吗?”“伤得可严重?”等等关心秦君郁身体情况的话。 秦君郁耐心作答,因此她也知道了不少关于他伤势的情况。 秦冠清了解完情况,默默退到了门外。 殿内只剩下两人。 说了一会儿话,秦君郁的精神看着竟好了不少,他盯着年宿宿看,满眼温柔宠溺。 他问道:“怎么会想到东宫来?”语气中的期待格外明显。 年宿宿猜到了他想听什么答案,红着脸将目光移到一边,闷声道:“父亲有话让我代为转达,但是皇上有令,无令不得进东宫,我过来时便被侍卫拦下了。” 秦君郁接上她的话,“然后你遇到了老二,托他带你进来。你们一直在星耀宫等到天黑,然后他用皇子的身份行使特权,让侍卫放你们进来。” 年宿宿似笑非笑,摇摇头,“殿下有两处地方猜错了。” “哦?”秦君郁饶有兴趣,甚至忍着头将身子抬起,以手撑头侧躺着看她。 年宿宿也不讲究,就地而坐,视线正好与他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她笑盈盈道:“第一点,不是我让二皇子带我进来的,是他主动要求的。” 秦君郁“哦”了一声,眉尾一挑,意味深长地朝窗外那个影子看了一眼。 “第二点,二皇子没有使用特权,更没有威逼利诱,我们是通过正经手段进来的。” 说及此处,年宿宿顿了顿,“二皇子拿到了皇上的手诣,是宁妃娘娘帮忙向皇上求的。” 秦冠清对他这样上心,宁妃对他也不赖,年宿宿认为,他们兄弟二人应该是一条船上的。 “他有心了……”秦君郁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伤口,“嘶”一声他痛得拧眉,。 年宿宿当即要为他把脉,他不肯,几番推辞,态度坚定。 她早就想问了,为什么每次想给他把脉他都推三阻四,他却敷衍解释。 看在他重伤又替自己老爹受了二十杖的份上,她不与他计较。 年宿宿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将年丞运交代自己的话转述给他,然他听后只是淡淡地道:“劳烦年姑娘回去后告诉丞相,我很好,不用担心,也不必愧疚,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丞相被连累了,是我对不住他。” 秦君郁还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年宿宿不免有些意外,他他口中的“他们”是谁? “我相信父亲和殿下不会做那样的事,那到底是谁……”话未问完,她脸色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深沉。 秦君郁知道自己不用再解释了。 “现在就是不知道年丞相的信件他是怎么拿到的。”他别有深意地道:“相府也并非安全之地,你们以后行事得多加小心。” 年宿宿点点头。 时辰不早,秦冠清来催她回去。 年宿宿嘱咐了几句让秦君郁好好养伤,等改天东宫守卫没那么严了,她再过来。 秦君郁答应,心中却不想她冒这个险。 秦冠清将年宿宿送到西直门,门口停着他准备好的马车。 夜深他不方便出宫,只能送到此处。 年宿宿很感激他,欠了他个人情,答应以后可以帮他一个忙,秦冠清欣然接受。 两人匆匆告别,分开。 回府路上,年宿宿想到月底的寿宴,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本来因为婚事她就已经睡不好吃不下了,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桩事,她脑子一下子被占满,几乎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秦君郁受了重伤,又被皇帝软禁,她不能再让他担心,所以能寄希望于另一个人——玄机。 如果自己要假死逃婚的话,让玄机帮忙最合适不过,毕竟他有经验。如此一来,也不会连累秦君郁。 打定主意,她决定过几天想办法联系玄机,看他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自己脱身又不被怀疑。 相府。 年宿宿回到家已是深夜,大门紧闭。下了马车她只能步行绕到后门,准备从那块矮墙翻进去。 在正门停下的马车又嗒嗒嗒远去,空旷安静的街道激起一圈涟漪,很快又趋于平静。 年宿宿叉腰看着矮墙,自己身上仍穿着宫女的衣裳,多有不便。 她重重呼了口气,正要动身,却听到旁边的小门传来说话声,她紧张起来,贴着墙听里头的动静。 是两个小姑娘的声音。 “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卖身契还在夫人那儿呢,我们就算跑了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卖身契,小命要紧啊!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以后的日子可以慢慢打算。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 “别可是了,趁现在没人,我们赶紧跑了。这几日府中大乱,夫人忙得焦头烂额,应该不会那么快发现的,等我们逃出了盛京,就算夫人发现了也无可替代。” 安静了一会儿,那丫鬟应是犹豫不决。 旋即听到一道坚定的声音:“好!我们走!” “咔嚓”一声,门栓被拿起,“吱呀”,门开了。 两名丫鬟激动又紧张,蹑手蹑脚往外面走,还没跨出门槛,便见一青衣女子忽然闪到她们面前,仿若幽灵。 这突如其来的人可把两人吓了一跳,胆小的那个直接喊出声,另一个连忙捂住她的口鼻,重重“嘘”了一声。 然而,当她们看清那青衣人的脸时,立马腿软了。 “大……大小姐。” 一个丢了包袱跪下,另一个有样学样,两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年宿宿面前。 三个隔着一道门槛,两个在里,一个在外。 年宿宿气上心头,严声问道:“你们是哪个房的,大半夜的拿着包袱是要到哪里去!” 稍小一点的丫鬟扯了扯稍大的袖子,小声商议:“圆圆,要不我们还是实话实说吧,大小姐心善,会饶了我们的。” 听了此话,年宿宿冷笑一声,在以前她或许会心软,但这次可就不一定了。 第306章 逃奴 年府上下人心惶惶,各种谣言满天飞,她若放了这两人,接下来的日子必不得安生。 被唤作圆圆的丫鬟冷脸低喝:“方方!闭嘴!” 年宿宿见她还不肯承认,越发心寒。方方好歹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道理,但圆圆却知错不改。 就算她一开始想饶过她们,现在也不能了。 “你们可知道逃奴被官府知道是什么下场?” “你们以为逃出了相府,远远地离开盛京就自由了吗?” “没有卖身契,你们这辈子都是奴婢。到了别的地方被人发现不是本地人,立马就猜到你们是逃奴。” 年宿宿冷笑,语气越发寒:“而逃奴被抓到,要不就打死,要不发配到军中当军妓。” 方方和圆圆被吓得直哆嗦,就连嘴硬的圆圆也不敢再隐瞒,两人哭着求饶。 “大小姐,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把我们送到官府!”圆圆连磕了三个头。 若是发配到军中当军妓,倒不如死了算了。 方方同样泣涕涟涟,“大小姐,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们!” 年宿宿跨过门槛,双臂环胸,居高临下俯视二人,一道阴影将她们笼罩住。 “你们为什么要跑?” 方方和圆圆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眸中皆是惊惧。 最终是年龄稍大点的圆圆抬起头来解释:“小姐,我们听府中的人说……老爷得罪了皇上,犯了大错,皇上要将我们年府满门抄斩,我们一时害怕……所以才想着半夜离开。” 方方点点头,“白天时已经有两名侍卫逃出去了,到了夜里也没人发现,我们便动了这个心思。” 圆圆:“是啊小姐,我们也是为了活命……我们还不想死……” 求生是本能,况且两个小丫鬟哪懂什么恩义道德,年宿宿不能怪她们背主弃义,更不能用大道理来强制她们。 听到白天已有两个人逃出去时她是愤怒的,但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你们的卖身契还在我娘那里,便还是相府的人。我不会将你们交给官府,依家法处置吧。” 年宿宿往里走,“去见我娘。” 方方和圆圆也不敢跑了,捡起地上的包袱乖乖跟在年宿宿后面,头几乎埋进了胸口。 杨月蓉已经睡了,年宿宿在门外等人进去通传。 很快,净秋出来了。 净秋睡眼惺忪,一看就是被人叫醒的,她披着外衣,里面就是白色的里衣,连衣服都没穿戴整齐就赶了过来。 “大小姐,夫人已经睡下了。”净秋解释道:“夫人今天累了一天,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如明天再说吧。” 年宿宿朝身后两人瞥了眼,“她们俩收拾好了包袱准备连夜跑路,被我抓到了,此事非同小可,你去通知母亲一声,看她要当场处理还是留到明日。 净秋踌躇一番,决定听她的。 方方和圆圆抖得跟淋了雨的小鸡仔似的,缩在一起取暖,不敢开口让年宿宿为自己求情,也不敢说饶了自己的话。 等了好一会儿,北院内亮了灯,将黑夜烧出一个洞。 净秋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她神情严肃朝年宿宿走来,“大小姐,夫人让您把人带到中堂去。” 净秋说完,便急急忙忙离开了,似是有事去办。 方方和圆圆一听要去中堂,如晴天霹雳,顿时腿软,两人又嘤嘤泣泣哭了起来。 年宿宿此时可不会心软,严声勒令她们跟自己前往中堂。 等年宿宿走到中堂时,整个相府已经灯火通明,中堂里,全府上下的上至丫鬟侍卫,下至跑腿小厮,整齐有列排列成十队,一队二三十人,乌泱乌泱一片。 人虽多,却鸦雀无声,无一人敢说话。 管家和净秋站在台阶上,面沉如水。 年宿宿将人带到上面,当着几百人的面让两人跪下。 底下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不是厨房里打下手那两个小丫头吗?她们犯什么事了?” “大半夜的,不会是偷东西被抓到了吧?还是被大小姐抓到的。” “你们没人觉得大小姐的妆扮很奇怪吗?这衣服不像是小姐平时的风格,倒有点像……宫里娘娘穿的样式。” “胡说八道,宫里娘娘穿的比小姐身上这套华丽多了,怎么可能这么朴素?那衣裳上连珍珠宝石都没有,不过刺绣倒不错。” 年宿宿听着这些话,莫名有些心虚,早知道先回东厢院换身衣裳再过来了。 下人们议论倒没什么,他们没进过宫,不知这是宫女的服饰,就是担心杨月蓉会怀疑。 堂中兀地安静下来,循着众人目光看去,杨月蓉来了,身后跟着两名高大威猛、凶神恶煞的侍卫。 杨月蓉走上台阶,站定在方方和圆圆面前,冷冷地睨了两人一眼。 她手一叉腰,怒视堂中众人,喝道:“到底是谁在传我年家要被满门抄斩的谣言!” 无一人敢出声。 方方和圆圆被这强大的气场吓得抖如筛糠。 “好,既然都不承认,那我也不为难你们。”杨月蓉冷冷笑着,“大家都知道我们老爷受了廷杖的事,传出这些流言我也不意外。” “我知道你们当中很多人吓破了胆,想离开相府找活路去,我能理解。” “今天在这,我就给你们放个准信,谁想离开的,现在就能到管家这领这个月的月银,到净秋这领回卖身契,从此大家各奔前程,各不相干。” 有人搬来一把椅子,杨月蓉正襟危坐,当家主母的气派立马端了出来。 管家站在她左侧,净秋站在她右侧,一个捧着装银子的木箱,一个抱装卖身契的木盒,两人神气自若,神态与杨月蓉如出一辙。 方方和圆圆后悔莫及,若是她们没那么心急,说不定已经能凭此机会领了银票和卖身契走人了。 年宿宿总觉得奇怪,杨月蓉会这么仁慈?说放人就放人?相府如今风口浪尖上,最是考验人心和忠诚,离开的人无异于背叛了相府。 她看着杨月蓉,总觉得她眼中有股别样的情绪。 第307章 可以一辈子不懂事 底下的人蠢蠢欲动,却没一个敢上前的,个个都在等着有人打头阵,可每个人都这么想,反而没人上前。 净秋拔高声音道:“没有人要走吗?这次可是最后的机会了!若今夜不走,日后再发现有人偷跑潜逃的……”说到此处,她咬牙恶狠狠瞪了方方和圆圆一眼,“一率乱棍打死!” 众人瑟瑟发抖,但也因这一番话给足了他们勇气。 杨月蓉冷静地扫视众人一圈,“想离开的,现在可以上来了,我们相府向来不干强人所难的事。” 话音刚落,一个府丁冲了上来,跪在杨月蓉面前痛哭流涕,连磕了三个响头,“夫人!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都靠我养活呢!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呀夫人!”他哭得撕心裂肺,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我与年府的情分,就到此了了……” 杨月蓉面不改色,朝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给他吧。” 管家不屑地将月银扔到他怀里,净秋亦是冷着脸将卖身契还给他。 府丁感激涕零,又朝杨月蓉磕了三个头,随后笑着跑走了。 余下的人羡慕不已,目送他消失在黑暗中,仍未回过神来,心中暗自腹诽:难不成真这么容易就离开了相府?这可不像杨月蓉的作风。 杨月蓉发话了:“还有人要走的吗?赶紧来领东西走人了。”她懒懒打了个哈欠。 紧接着两个……三个……一群人蜂涌上前,分别领了东西,欢欢喜喜地走了。 一轮下来,约莫走了二三十人,其中不乏有丫鬟、小厮和侍卫。 年宿宿等得犯困,听见杨月蓉又问有没有要走的。 这次没有人上前。 杨月蓉使了个眼色,跟着她来的那两名侍卫不知从哪拿出一根五尺长,手臂粗的木杖。 篇家和净秋将圆圆拖上长凳,一人按着一边胳膊不让她逃脱,长木杖一次次砸下,哭喊、求饶声和皮开肉绽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凄厉又骇人。 圆圆和方方各挨了十杖,人已经晕死过去,被侍卫拖了下去。 中堂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们都看到了侍卫下手有多狠,那两姐妹怕是不中用了,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方面是害怕,另一方面是惋惜。 年宿宿不忍去看,心里萌生了些愧疚,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如果不是她将方方和圆圆拉到杨月蓉面前,她们也不会死。 “现在给机会你们不走,以后若有发现私自潜逃的,下场就和那两人一样。这次是十杖,下次就是二十杖,下下次三十杖,以此类推。” 杨月蓉扶着椅手起身,目光冷冷扫视一圈,“还有人要走吗?” 这次,又走了二十余人,剩下的无论怎么威胁,怎么恐吓,都没人再上前。 杨月蓉满意地点点头,给留下来的人每月多加一两银子。 没走的都是忠心相府,打定主意不离开的,涨了月银他们自然高兴,连同刚才的恐惧都消散不少。 杨月蓉迁散众人,唯独将年宿宿留了下来。 年宿宿以为她要问自己为什么会穿成这样,她立马想找借口溜走,但母亲却牵起她的手往东厢院方向走,有意送她回去。 她虽忐忑,不解,但没拒绝,乖乖由母亲牵着。 “姎姎,十日后就是你生辰了,有想好怎么过吗?”杨月蓉语气温柔,脸色柔和,和刚才那个下令打人的主母完全不是一个人。 年宿宿抬头看看皎洁的月亮,心底生起一阵悲凉。这几日发的事都太突然,太沉重,她现在没心情去想生辰的事,也无心兴师动众大办。 “朝中情况不明,我们还是低调些好,加叉爹还重伤躺在床上,我实在无心过生辰,不如今年就不办了,娘简单陪我吃个饭就好。” 年宿宿嫣然一笑,抱着杨月蓉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上撒娇。 杨月蓉宠溺轻笑,“你呀,这么大人了还撒娇呢。”但她并没有推开女儿。 旋即便听到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姎姎长大了,懂事了,娘却一点也不开心。娘希望你一辈子都当个任性撒娇的小孩,有爹和娘在,你这辈子都可以不懂事。” 年宿宿听出来了她话里有话,又或者……她心中确是这么想,但现实时与她意愿相背,所以感到难过,借此说了出来。 “怎么可以一辈子不懂事呢。我可不想让爹和娘一把年纪了还为我操心。”年宿宿皱了皱鼻子。 母女俩同步侧目,对上对方的目光,不约而同笑了。 “但你说得没错,如今的情况,怕是不能大办了……娘怕委屈了你。”杨月蓉摇了摇头,一阵无奈。 年宿宿恍然大悟,原来杨月蓉担心的是这个? “反正我怕麻烦怕累,生辰那日只要和爹还有娘简单吃顿家常饭就好啦,别的就不搞了。” 如今不是兴盛节俭之风?怎么敢浪费奢侈? 她可不想再因为被人抓住小辫子。 杨月蓉见她能这么说,又感动又心疼。 两人走至东厢院门口,杨月蓉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的话便回了北院。 …… 几日后,年宿宿碰到了箫剑霆,还是在相府的中堂里偶遇的。 三个余月不见,箫剑霆整个人的气质变了不少,变更成熟更沉稳,也更沉默寡言了,他眉心总是紧拧,愁容满面。 彼时年宿宿正要去北院看望父亲,两人打了个照面,她震惊之余还有些心疼——箫剑霆憔悴许多,鬓边几缕白丝,眼底乌青明显。 她想起来箫云筝曾说过,箫剑霆和道士混在一起,试图招魂引灵,又或是找到与死去的人对话的法子。 但那些江湖术士大多不是好人,他们赚钱的法子就是骗人买“长生不老”“容颜永驻”的丹药。 她担心箫剑霆被骗着吃了不少那些金种属超标的丹药,不出几年,必死无疑。 “年姑娘。”箫剑霆主动同她打招呼,脸上溢出一抹勉强的笑。 他的脸僵硬的就是木偶人,线提一下嘴角便勾一下,情绪并非发自内心。 第308章 大材小用 两人相隔三四步的距离,年宿宿回以一笑,请他到旁边的凉亭里坐,箫剑霆没拒绝。 两人面对面坐着,都等着对方先开口,于是都沉默着,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年宿宿最终败下阵来,主动开口问:“箫公子是来看望父亲的?” 看他来的方向似是北院,而且除了这个理由,她想不到为何躲在府上三个多月的箫剑霆会出现在相府。 箫剑霆不置可否,“听父亲说了朝中的事,担心不已。丞相是我一直敬佩的长辈,便趁这几日还在京中,过来看看。” “趁着这几日还在京中?”年宿宿惊讶得瞪大双眼,音调拔高,箫剑霆被她反应大得也吓得一愣,她悻悻恢复正常,“你要去哪?” “去江南。”箫剑霆平静道。 三个字将年宿宿吓得不轻,面上淡定从容,心里惊涛骇浪,将一切可能的原因猜想了一遍,当然最坏的结果就是箫剑霆知道李瑶鸢还活着,且人在江南,他要去找她。 可箫剑霆是怎么知道李瑶鸢还活着的?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皇上又给他指派了什么任务。 年宿宿压下心头的激动,佯装平静:“又去江南?这次皇上又派你去做什么?” 箫剑霆重重吐了口气,扣在石桌上的手紧了紧,他看向远处的风景,心思似乎已经不在这了,“临近夏季,江南多雨水,圣上唯恐会发生决堤,像前几天那场洪涝一样淹了庄稼和村庄,工部提了案要加固大坝,我主动请缨,去江南监工。” 年宿宿恍然大悟,松了口气,不是去找李瑶鸢就好。 她托起腮怔怔看着他,“可箫公子是不可多得的领兵打仗的人才,这样是否有点太大材小用了?” 箫将军能同意? 皇上能同意? 她满朝文武能同意? 结果当然是不同意。所以箫剑霆与他们做了许久的斗争。 自荐书他一个月前就递上去了,等了大半个月也没有动静,他便知道没戏了,可后半个月他依旧称病没去上朝,左右都是没有贡献,倒不如让他出去散散心,皇帝就这么同意了。 “南疆已经平定,近几年应该不会再起战事,就算我再有能耐,也空有一身本领无处使。江南修堤坝也就一两个月的事,修完我就回京述职,又不是一辈子都待在那当小地方官。” “这么说……让你去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箫剑霆此前将九华山的山匪铲除,赢得民心,江南的百姓都很敬佩他,这给工作减少了不少麻烦。 箫剑霆兀自笑了,嘴角却泛着苦涩。 年宿宿总觉得他的眼神别有深意,一方面担心他会从此郁结于心,再不能上战场杀敌,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个大将? 另一方面她担心箫剑霆会在江南碰到李瑶鸢。 如果被他知道李瑶鸢还活着……她不敢想,箫剑霆会发疯还是会疯掉。 如此想着,她的眼神也变得古怪。 箫剑霆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匆匆辞别回了家。 没过几日,年宿宿便收到了箫剑霆要下江南的消息,而且是立马动身,甚至没能等她的生辰过后。 箫剑霆在京中的好友不多,一个被打了板子在床上躺着,一个先天性的怪病药石无药,到了他离京时,竟没一个能来送送他,只有年宿宿到场了。 他们交情其实并不深,但他们的共友很多,而且两人和这位“共友”交情都还不错,所以就算是代替哪位朋友,年宿宿都觉得自己该来。 箫剑霆一人一马,身上背了个包袱,马背上一把配剑,活像个游侠浪迹江湖,途径此处暂时歇脚,现在又要走了。 他拉着马停在年宿宿面前。 两人在城门口碰存,箫剑霆还有些不敢相信,“年姑娘是来送我的吗?” 年宿宿轻笑,“怎么?箫公子觉得我不该来?” “不是。”他勾起嘴角,笑得真情实感,“只是没想到年姑娘会来。” 在他心里,他们的交情并没有好到这个程度。 而且……李瑶鸢的死让他无法释怀,他相信年宿宿也无法忘却,更没法原谅自己。 他于年宿宿有愧。 在他看来,年宿宿应该恨他,恨他害死了她最好的朋友,可是她没有,在自己临走之际,她甚至能独自一人,笑着来送他。 箫剑霆心里很不是滋味。 年宿宿看他古怪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她莞尔一笑,解释道:“箫公子就当我是代替太子殿下来的。” “代替箫姑娘或箫二公子来的,再不然,我便替崔公子来送一下他的旧友,如何?这样是不是能接受了?” 箫剑霆垂下眸,有些不知所措。 她说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那个人。 他反应平平,年宿宿也没了开玩笑的兴致,她平复情绪,叹气道:“箫公子此一去山长水远,不知何时能回来,千万要珍重。” 箫剑霆点头,“多谢,会的。” 年宿宿沉默着,该说的说完,他可以走了。 可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出来,攥在手心,递给她,摊开手掌,是一根簪子。 年宿宿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从“李瑶鸢”的尸体上带走的那根,顶上刻着飞鸢的玉簪。 箫剑霆的目光落在簪子上,眼中流露出不舍,他朝年宿宿笑了笑:“生辰礼。” “我没什么好送的,年姑娘应该也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 “这个……便送你留做纪念吧。” 他的目光真诚又炽热,唯独一脸苦相,让他看上去很憔悴。 年宿宿没接。 要说纪念,她那还有个银镯子,而箫剑霆若没了这根簪子,就是什么都没了。 “箫公子……” 她刚要拒绝,却被他打断,“年姑娘,还是你收着吧。我想……她应该不希望自己的东西留在我这里。” 他如此执着,年宿宿只好收下。 箫剑霆如释重负,重重叹了口气,系系包袱,翻身上马。 他俯视年宿宿,扬起个轻快的笑,“年姑娘,后会有期。” “驾!” 马蹄踏响,他离开了盛京。 年宿宿握紧手上的玉簪,望着那个孤独的背影,喃喃道:“后会有期。” 第309章 生辰礼 六月十五。 年宿宿早早被叫起了床,知画翻箱倒柜后挑出来一件桃粉色的系带襦裙,高高举起扬给她看,“小姐,这件怎么样?这是夫人三月前就命人做好送来的,您嫌颜色不好,一直没穿过,今儿生辰,就穿这件粉色的,如何?” 年宿宿本就没什么兴致,更别说穿衣打扮,便随她去了。 知画两天前就兴奋得不行,每天脑海里盘算着她生辰时要穿什么颜色的裙子,梳什么发髻,配什么发钗…… 知画的原话是:“一年可就过一次生辰呢,当然要重视啦!” 当给年宿宿穿戴好,她眨着星星眼期待地问今天有什么安排时,年宿宿突然不忍心说实情。 知画还不知道今年一切从简。 看她这么期待,年宿宿能猜到去年她的生辰宴有多盛大,多热闹,只是今年……情况特殊。 “知画,今天我们哪也不去,什么也不干,就在院子里看话本,喝茶,说笑话可好?”年宿宿用哄小孩的语气商量着问。 知画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就连眼睛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啊?真的吗?”她失落地问。 见她这么失望又委屈,年宿宿没办法,只好拉着她的手分析当前的形势和严重性。 听完,知画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不能好好过一次生辰的是她而不是年宿宿。 虽说难过,但知画不想让影响小姐的心情,也就没有表现出来,强装懂事,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本来还期待着夫人会有所表示,可今日一整日,小姐还真一直待在院子没有出去,夫人也没有来,只派人送了生辰礼过来,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日薄西山,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知画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蔫蔫儿地和惊蛰坐在廊下,托腮目送年宿宿离开。 “惊蛰,你说夫人会不会在前厅准备了什么惊喜呀?”知画突然又有了希望,她侧目看惊蛰,眼睛发亮,试图寻求认同感,“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惊蛰瘪嘴,“算了吧,我刚才已经去过了,那儿只有一桌简单的饭菜。什么惊喜,屁都没有。” 被当头浇了盆冷水,知画鼓着双腮像个河豚。 前厅。 上桌的只有杨月蓉和年宿宿,菜式和平常的相差无几,但多了几道缘来酒楼的招牌菜,都是年宿宿爱吃的。 吃饭时杨月蓉不停地给年宿宿夹菜,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她心中的愧疚。 “抱着姎姎,是娘对不住你,连个像样的生辰都没能给你过。” “没关系的娘。”年宿宿笑着答,“生辰每年都有的嘛,不差这一次,大局为重。” 杨月蓉点点头,眼中含泪。 本来是她要安抚女儿的,没想到变成了女儿开解她,她心里更不好受了。 母女俩简单用了膳,临近结束时,年宿。宿提出想要去逛夜市的请求,并保证一个时辰后会回家,杨月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但是有条件——多带几个侍卫跟着。 年宿宿嘴上答应,到了真正出门时,连知画和惊蛰都没带,一个人出了门。 她走上街,漫无目的地逛,其实并不是有什么东西要买或是有什么地方要去,单纯只是想出来透透气,所以谁都没带。 她走到一个做糖人的小摊贩前面停下。 “姑娘,要买个糖人吗?可以帮您做成想要的图案哦,写字,画画都可以。”摊主热情地招呼。 年宿宿呆看了一会,脑中没什么思绪,却脱口而出:“我要一个吧,可以写字吗?” 摊主喜笑颜开,“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您要什么字我都能给您写出来!我祖上三代都是干这个的,包准写得让您满意!” 摊主烧热糖浆,用小勺子搅了搅,“您要写什么字?” 她想了想,道:“秦。” “秦?!”摊主吓了一跳,脸色煞白,他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像是怕被别人听到似白,见没人注意,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凑近压低声音提醒道:“姑娘,这可不兴说啊!这是当今天子的名讳,被人听到了要砍头的!” 年宿宿后知后觉,“哦”了一声,解释道:“老板,你误会了,我说的是琴棋书画的琴。” 摊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又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您早说呀,吓我一大跳。” 年宿宿没再接话,静静等着他把字写好,付了银子走人。 “琴”字写得歪歪斜斜,不知道的人一定看不出来是什么字,她无奈地啃了一口,心中吐槽:就说怎么平民百姓会识字,原来是照猫画虎。 没走几步,迎面撞上来一个人,那人跑得急,她都没看清脸,肩膀被撞得一斜,手中啃了一口的糖人便掉了,碎了一地。 她心情本就不佳,被人这么一冲撞,顿时火冒三丈,准备好好教训一下那个没长眼的家伙。 哪知把人叫住一看,竟是箫云筝。 箫云筝双眼通红,年宿宿还以为她被人欺负了,连忙问情况,箫云筝说自己要去请大夫,崔雨青要不行了。 年宿宿脸色一沉,让她带自己过去。 两人急急忙忙进了泰和酒楼。 “姎姎,你有把握能治好他吗?”箫云筝脚步匆匆在前面带路。 年宿宿看着她的背影,不敢说话。 崔雨青本就是晚期,能挨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别说请大夫,就是请华佗扁鹊来也救不活。 系统的药对他又没有作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阎王爷的生死薄那里改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沉默已经是她的回答了,箫云筝不再问,咬着牙没让眼泪掉下来。 两人进了四楼最未尾的房间,又从暗门进入里间,扑面而来一股中药味儿。 这是年宿宿第二次来这里。 “箫姑娘……是你吗……”崔雨青气若游丝,帷幔后伸出一只苍白瘦弱的手。 箫云筝扑到床边,握上他的手,眼泪敕欶落下,“崔雨青,你不准死呜呜呜……” 年宿宿走到箫云筝身后,目光落到崔雨青身上。 第310章 崔雨青死了 第三百一十章 崔雨青一双浊眼空洞地看着前方,眼神未能准确落到箫云筝的身上,但他的手却被箫云筝紧紧抓着,想抽也抽不出。 年宿宿看他双颊凹陷,嘴唇发紫,形如槁木,已是回天乏术,便静静站着,没有说话。 崔雨青自从视力日渐下降,慢慢到看不见后,他的耳力就变得极好,他确定刚才进来的有两人。 “箫姑娘,你……让大夫回去吧,没用的,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他费力吐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箫云筝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带了救兵回来的,光顾着哭差点忘了。 她连忙松开手,崔雨青骨瘦如柴的胳膊垂落到棉被上。 她起身去拉年宿宿的胳膊,推她往床前走。“姎姎,你快,快救救他。” 崔雨青眉心一拧,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姎姎”是谁,是年家的姑娘。 年宿宿是箫云筝的好友,又曾在街上帮他解过围,所以他对她印象很好。 年宿宿不忍让箫云筝难过,依言从到床边,正要替他把脉,崔雨青却将手往后缩了缩。 如今这副样子见客实在失仪,他将脸侧到另一边,“年姑娘,多谢你来这一趟,咳咳咳……但不必了。” 他极力压着想咳嗽的冲动,憋得脸通红,却因脸太惨白,红得异常。 箫云筝急了,“说什么胡话呢!快让姎姎把脉呀!不然她怎么下药救你啊!” 年宿宿低声道:“崔公子,就听她的吧,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吵了。” 崔雨青了然,原来年宿宿早看出了他的情况,只不过拗不过箫云筝,或者是想让她彻底看清现状,才过来给自己“治病”。 他释怀一笑,笑得很浅,又转瞬即逝,但年宿宿还是捕抓到了。 崔雨青主动将手胳膊伸出去,扯起小半截里衣的袖子。 年宿宿给他把脉,神色凝重。 箫云筝焦急万分,又不敢出声打扰,急得脸红眼热。 过了一会儿,年宿宿轻叹气,箫云筝才迫不及待问:“怎么了姎姎?需要什么药材?我现在去找!” 崔雨青阖了阖眼,缓解疲惫之意。 年宿宿转头看她,无奈和愧疚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箫云筝不信,她转身就要去请别的大夫,崔雨青艰难出声叫住了已经跨出门口的人。 “云筝!” 崔雨青举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在空中晃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握到实体,正要泄力落下,却被一只温柔的掌心接住。 “崔雨青,你不准死。”箫云筝声音哽咽,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眼泪顺着他的指尖滑到手背,热泪滚烫,灼得他的心也跟着痛了一下。 “云筝,别……咳咳咳……别哭。” 崔雨青指尖试探,轻轻碰到她眼角,轻轻拭去眼泪,“我本就是短命之人,能活到今日已是……是上天眷顾。” “你不必感到遗憾。” “我死后……也不要难过。” “来祭拜我时……记得一定要笑。” 他说一句话就要喘好一会儿才能接着下一句,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箫云筝吸了吸鼻子,“好……我不哭了。” 崔雨青终于笑了。 他很想再看看她,可是无论怎么睁眼看到的都是一片黑,最后连抬眼的力气都没了,剧烈的喘息渐渐平息,胸膛的起伏趋于平缓。 箫云筝能感觉得到面前的人生命正在慢慢流逝,一点点离她而去,直至完全归于平静,他连呼吸都没了,手却仍旧温热,仿佛只是梦中。 箫云筝握着他的手,呆滞许久。 年宿宿走到她身后,轻拍了拍她的背。 生死有命,谁也改变不了,生者能做的就是带着死者的那份希望继续活下去。 箫云筝扑到年宿宿怀里,放声大哭。哭得嗓子都哑了才停下。 “听说死去的人最后消失的是听觉,你还有什么想与他说的,便说吧。” 年宿宿摸摸箫云筝的头,眼神温柔。 她离开房间,带上门。 出了泰和酒楼,年宿宿还有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崔雨青死了,箫云筝为他哭得很难过。 箫云筝对崔雨青是什么感情? 如果是喜欢,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崔雨青的?她不是喜欢秦君郁吗? 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太不真实。 她浑浑噩噩地回了相府。 东厢院内灯火通明,惊蛰和知画却不在,她推门进屋子,被里面的人影吓了一跳。 那人背对着她,显然也被她吓了一跳,突然转过身来。 “殿下?!”年宿宿诧异不已。 她连忙反手将门阖上,“殿下您怎么过来了?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秦君郁面色古怪,心虚地咽了咽口水,手背在身后仪乎藏着什么东西。 年宿宿蹙眉,歪脑袋朝他身后看。 秦君郁心思一动,将手中的东西拿出来递过去,反客为主问:“这个!是谁送你的?” 年宿宿“啊?”了一声,狐疑地盯着那个木盒。 她出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木盒,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秦君郁拿着它,难道在秦君郁之前还有人进来过? “不知道啊。”年宿宿不明所以,但见秦君郁脸色不太好,所幸当着他的面将木盒打开。 一瞬间,光芒四射。 里面放着一套头饰,有簪子,有步摇……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金色的蝴蝶元素。 年宿宿立马就知道是谁送的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秦君郁面前她有些心虚。 她抢过盒子合上,将它放到一边,故作自然道:“就是……一个朋友送的。” 秦君郁眯起眼睛看着她,语气危险,“什么朋友会送这么贵重的首饰?” 那一套纯金头饰可不便宜。 年宿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呃……是一个关系比较好的朋。” 秦君郁没说话,沉默地看着她,目光炯炯,仿佛要将她的心看透。 在她即将破防时他将目光移开了。 秦君郁的脸浮起一抹红,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生辰快乐。” 他侧着脸,不敢看她。 年宿宿笑嘻嘻接过,“殿下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生辰?” 第311章 很要紧的事 秦君郁撇撇嘴,“你那位好朋友都能知道,我为什么不知道?” 年宿宿:? 这话听着怎么听着怪怪的,阴阳怪气的。 如果他知道那盒子是玄机送的,估计不是阴阳怪气这么简单,说不定要让她和玄机断了联系。 江湖中人,一向很危险。 她有心跳过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殿下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专门跑一趟吗?”她晃了晃手中的信封。 秦君郁不好意思承认,嘴比石头还硬:“不是,我……来看年丞相。” 年宿宿笑得意味深长,一副“别装了,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秦君郁囧迫挠挠头,“我要走了。” 他落荒而逃。 门刚拉开一个口子,便被年宿宿一掌拍上。 “等一下。” “殿下要说的说完了,我还没说呢。” 秦君郁紧了紧拳头,额头渗了层密密麻麻的汗,房中灯光昏黄,她并未看到。 他咬牙忍着痛,退后两步问:“年姑娘要说什么?” 年宿宿莞尔一笑,“殿下回去后要好好养伤,若不是要紧的事就不要乱跑了。” “我爹挨了十杖这几日才勉强能下地,殿下受了五十杖,肯定伤很更重,今天强撑着过来逞一时的强,日后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来养伤。” “以后不能这么做了,知道吗?” 秦君郁点头,后知后觉又摇头。 年宿宿叉腰挑眉,像个教训孩子的严厉家长。 秦君郁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红着脸低着头,闷声道:“给你送生辰礼是很要紧的事。” “还有……我没有强撑。” 年宿宿声音拉长“哦”了一声,“那你跑两步我看看?” 秦君郁心虚,趁她不注意拉开门就走,跨过门槛时动作很不自然,因为步子走得极快,牵动了伤口,仿佛能听到他抽气的声音。 年宿宿被逗笑,无奈地目送他离开。 关上门,她抱上盒子进了内室。 玄机会给自己送礼物是她没想到的,而且出手这么大方!刚才匆匆一眼她就已经被闪瞎了,不敢想有多贵重。 但当她打开秦君郁的信封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居然是一张房契! 地址是朱雀大街繁华地段上的一间铺子! 年宿宿笑得见牙不见眼,有了铺子,她以后说不定可以做点小生意赚钱! 本以为玄机已经够大方了,没想到秦君郁直接下血本! 或许对太子殿下来说一间铺子只是九牛一毛,但对她这个小卡拉米来说是天大的恩赐。 年宿宿将信装进盒子里,藏到隐蔽的地方,嘴角笑意难压,感觉自己做梦都会笑醒。 …… 秦君郁深一脚浅一脚从后院的门出去, 阿隼靠在马车壁上,连他出来连忙迎上去。 “殿下。” 秦君郁面色难看,由他搀扶着自己走到马车边上。 “殿下,怎么耽误了这么久?不是说把东西放下就走吗?” 秦君郁喘着气,摇摇头,无奈道:“她回来了。” “啊?”阿隼震惊,“那那那……年姑娘发现了吗?” “没有。” 秦君郁也觉得后怕,幸亏他当时反应迅速,否则就被发现了。 阿隼还想问下去,秦君郁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回东宫。” …… 临近月底,皇后的邀请函都已经发下了,而年宿宿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难不成真的像李瑶鸢那样假死脱身吗? 若换作以前,年丞运还能在皇帝面前说上几句话,左右君心,可自从他被人陷害被廷杖之后,连早朝都上不了,对朝政不了解,慢慢淡出了皇帝的视野,就连带着相府都人人避之不及。 年宿宿不想父亲一把年纪还要拉下脸去求人,他孤傲清高了一世,就为那几分面子,还是不要难他了。 但秦君郁亦尚在禁足,伤势未愈,同样帮不上什么忙。 放眼望去,全盛京竟一个能帮她忙的人都没有。 年宿宿撑着下巴叹气,思来想去也只有假死脱身这一个好办法了。 大不了她这辈子就待在书里吧,反正在现实世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除了加班还是加班。 【什么?!宿主,您忘记您来这的任务是什么了吗!怎么能想着离开呢!】 系统突然跳出来将年宿宿吓了一跳。 年宿宿:我没忘记啊,给年巧月背锅嘛我给她背锅只是不想被电击惩罚,并不代表我有多想回去。 她思考了一下,摇头纠正:或许刚来的时候是想回去的,现在感觉待在这里好像也不错,所以什么999次背锅,已经绑架不了我了,能回就回,不能回拉倒。 【不行啊!这与我们系统的宗旨背道而驰了!】 【就算您离开盛京,远离年巧月,那又有什么用呢?只要年巧月闯祸,系统发布任务,只要你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就要被惩罚,就算这样您也要走吗?】 年宿宿:那你有办法能让我不用嫁给秦奉天吗?有的话我就继续留下来完成背锅任务,没有的话我就逃得远远的,就算电死我我也要走。 她现在完全是破罐子破摔。 依现在的情形来看,跟着秦奉天是没有出路的,她可不能将自己的一生断送在婚姻里。 不等系统回答,年宿宿拍案决定要逃出去。 她去江南找李瑶鸢! 当务之急就是联系到玄机,让他帮忙神不知鬼不觉送自己走。 年宿宿匆匆出门,朝缘来酒楼的方向去。 今日缘来酒楼客人并不多,又正巧碰到云剑锋在柜台处算帐。 她直接上前,压低声音问:“云老板,您知道要怎么联系玄机是吧?” 云剑锋错愕抬头,手中算盘停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怎么了年姑娘,你要找他?” 年宿宿点点头,“我有封信要给他,不知道云老板能不能替我送一下。或者……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去。” 云剑锋犹豫再三,决定亲自送信。 她把信给了云剑锋,并嘱咐他一定要尽快送到玄机手里,是十万火急的事。 她既这么说,云剑锋自然不敢耽误,当天就前往玄机曾留下的地址——郦清苑。 第312章 写信救助 郦清苑有规矩,若是敲门的规律不对,绝对进不去,这座宅子就跟死宅一样。 云剑锋按照七九一的节奏扣响门环,他左右环顾,生怕会被人看到。 不多时,沉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发出古木磨擦产生的闷响。 “云老板,请进。”侍卫侧开一条道,做手势请他进门。 云剑锋闪身进去,郦清苑的门迅速阖上,再次归于平静。 郦清苑云剑锋并不常来,但跟几个领头的混得比较熟,他们知道他和玄机交情不错,对他也十分客气。 “你们主子这几日在盛京吗?”云剑锋边往里走边问。 星竹答道:“不清楚,主子许久没来过郦清苑了,也没有任务派发下来。” 自从青玉被调走,郦清苑就是星竹作主,此时他正领着云剑锋往茶室走。 侍客之道如此,他们做下属的不得不从。 云剑锋似乎看出来了脚下的路通往何处,也知道玄机这几日不在,便没了留下来的心思。 他停住脚步,已经往前走了两三步的星竹见人没跟上来,只好也停下,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就不进去坐了。”云剑锋从袖中拿出信封递给星竹,“这封信帮我送给你们主子,情况紧急,要多快便有多快。” 星竹眉心一拧,感觉手中信封有千斤重。 他拱手抱拳道:“是!” 云剑锋走后,那封信便被人秘密送到了东宫。 东宫。 秦君郁伤势未愈,正侧躺在榻上读信,下身盖了张薄绒毯子。 信上的字与他的有几分相似,却不得精髓,但与上次相比,已经进步许多。 他越往下读,脸色便越沉重。 直到读完落款,他手捏得信纸发皱。 “咳咳咳……” “咳咳咳……” 情绪一激动,便容易气血攻心,牵动伤口。 阿隼闻言赶进来,手里还拿着蒲扇,身上一股药味和柴火气。 “殿下,发生何事了!” 阿隼扑到床边,秦君郁闻到呛鼻的气味,咳得更厉害了。 阿隼只好边给他顺背边扇风,目光恰好落到他手中的信上。 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片,他眼神好,一眼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联姻、庆王、假死、离京、天玄山庄…… 阿隼心头一颤,这几个字眼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甚至联想不到具体事件是什么。 但观殿下反应这么剧烈,一定是件大事。 秦君郁平复情绪,额头上遍布细,他淡定地将信装回信封里,递给阿隼,“烧了。” 阿隼错愕地“啊?”了一声,旋即接过信,走到火盆边,拿出火折子将信点燃,一封书信很快就化成了灰烬。 阿隼有点遗憾,自己都还没看清信中内容,就这么烧了,殿下一定不会告诉他具体是什么事的。 如此,他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 他在火盆边上呆呆地蹲了许久,秦君郁压着嗓子的痒劲,低声道:“阿隼。” 阿隼屁颠屁颠跑过去,半跪在榻边。 秦君郁面露难色。 “我问你。” “爱是成全还是占有?” 他问完,自已也觉得不好意思,囧着脸低下头。 阿隼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整懵了,他挠挠后脑勺,“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成全,什么是占有?” 秦君郁已经不寄希望于他了,干脆没有回答,他闭了闭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隼自顾自地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殿下以前想要的东西向来都要得到的,这次怎么会想到放手呢?” “殿下是太子,是储君,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整个琉璃除了皇上,最尊贵的就是殿下您,有什么喜爱的东西是得不到的呢?” 秦君郁听了这些话,非但没有被开解到,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他是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却连心爱的人都护不住。 皇后要她嫁给秦奉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缩在东宫里,逼得她走投无路要写信救助他人。 秦君郁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 以玄机的身份帮她逃走,自然不是难事,他受了伤,行动不便,还可以让阿隼假扮自己去送她士城。 可她一走,“相府大小姐年宿宿”便死了,世上再无此人。 她可以远走高飞,隐姓埋名,自由自在地活一辈子,但他们便再无可能了。 到时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就此放手,亲自送她离开,他做不到。 可眼睁睁看着她嫁给秦奉天,他亦做不到。 秦君郁紧了紧拳头,心里被揪成了一团。 阿隼不知所措,感觉自己说错话了,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弥补,待了好一会儿,他悄悄退了出去。 …… 还有两天就是皇后的寿宴了,但年宿宿还没收到玄机的回信,没有任何消息,就连云剑锋也没个信息。 她有些沉不住气了。 当时帮助李瑶鸢假死,她提前十几天准备,算好了几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准备了各种应对方案,万幸的是最后没用上,她十分顺利地离开了。 虽说这次有经验了,可是还有两天时间,未免太紧迫。 年宿宿在房中来回踱步,心中焦急万分。 日薄西山,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云剑锋问问情况,却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精神紧绷的状态下,一点点小动静都能将她吓一跳。 年宿宿拍着胸脯,缓了一下心情,然后才开门。 见到门外的人时,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玄机!”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年宿宿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挽着他的胳膊将人扯进门。 两人面面相觑。 玄机戴着面具,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药味,而且嘴唇发白,凭她的直觉,他一定是受了伤或生病了。 年宿宿托着腮打量他,“玄机,你是不是受伤了?” 玄机背脊一僵,膝上的手紧了紧。 “咳……你不是不知道,干我们这行都是每天喊打喊杀,受伤都是家常便饭。” 年宿宿了然,“哦~” 玄机心虚,连忙转移话题,“你想要像李姑娘那样假死离京?” 第313章 让太子娶你 年宿宿眉心紧凝,托着白瓷盏摩挲了好一会,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玄机悠闲自得抿了口茶,似乎也不急,给足了她思考的时间。… 良久,女主才道:“我这是没办法了,加上一时头昏脑热才想了这个法了,若说真的抛下一切离开,还是很难的……” 知画,惊蛰,箫云筝,她的爹娘,还有秦君郁…… 这里有太多她在乎的人,她没办法轻易割舍,若不是走到绝路,她也绝不想行这一步险棋。 她的情况与李瑶鸢不同,李瑶鸢能轻易跑掉,她就不一定了,至少皇后不会轻易放过她。 玄机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她不是铁了心想走,便还有回旋的余地,至少……他已经有了一个解决方案。 他抬眸看着她,试探地问:“是因为这里有你在乎的,放不下的人吗?” 他心中抱着几分期待问出口,这个问题其实是带着点私心的。 年宿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感觉他话里有话,想试探什么,又在期待着什么……总之语气和平常他说话时不太一样。 她甚至觉得这话像是秦君郁能问出来的。 玄机与她,关系微妙,处于一种朋友之上,知己未满的状态,他太有分寸感,是不会越界问这些的,但也不排除当下情况特殊,想要问清楚的可能。 “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她淡淡应道。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系统。 她前几天一时上头,和系统互怼时说宁愿被电死也不给年巧月背锅,这是气话,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当时就是太急了,她既怕苦怕累怕死更怕痛的人,怎么能接受被电死这种死法? 所以逃离京城这个方案固然好,但她要承担的风险也很大。 玄机并没有问她另一部分原因是什么,而是问:“是谁?” 年宿宿疑惑:“什么是谁?” 玄机意识到自己越界,可话已出口,没有收回的道理,幸亏脸上戴着面具,掩饰了不自在,还不算太囧迫。 “你放不下的人是谁?”他硬着头皮继续问道。 年宿宿轻笑,神色自然地回答:“父母啊,朋友啊,都是我放不下的。” 玄机眼眸垂了垂,没说什么。 她并未查觉他情绪的变化,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如果不假死,她还有什么办法能躲过这一劫呢? 正在这时,玄机突然说:“你为什么不找太子殿下帮忙呢?” “啊?”年宿宿诧异地瞪大了双眼,暗自腹诽:玄机怎么会知道她和秦君郁有交情? 她尴尬一笑,“庄主大人不是不关心皇家的事吗?怎么会提起殿下来……”她心虚地低下头。 但玄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了让她更震惊的话:“让太子娶你,你就不用嫁给庆王,也不会受皇后胁逼。若是相府与东宫结了亲,你爹也就不用背负结党营私的罪名。” “利大于弊,不是吗?”玄机语气急促,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认同。 年宿宿被他这么一通分析给搞糊涂了。 虽说自己在给他的信中有只言片语提到了皇后与庆王,但应该不至于让他把局面分析得这么透彻。 他甚至知道自己父亲被扣了个勾结党羽的帽子,这分明是不久前才发的事。 如果不是从信中了解的情况,那么就只能说明——他在朝中有人脉,或是认识什么皇家的人。这一点,她很早之前就怀疑过她,现在看来,并非空口无凭。 年宿宿看他的目光越发古怪,陌生中带着些防备。 天玄山庄并非表面那样和皇家彻底断绝来往,至少玄机这个庄主不是。 玄机能信誓旦旦说出让秦君郁娶自己的话,是否能说明,他在朝中的人脉就是秦君郁? 如果事实如此,她就知道为什么生辰日那晚秦君郁看到那盒金色蝴蝶头饰反应会这么大了。 玄机见她反应如此,一时心慌,觉得是自己操之过急,将她逼得太紧了。 “你和殿下很要好吗?”年宿宿问道。 玄机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还不错。” 年宿宿瞠目结舌,她和这两人认识几乎一年了,她竟从来不知道这事,心里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玄机连忙解释,“我先前并不知道你与他有来往,加之天玄山庄的庄规……你知道的,我不方便透露与他的关系,所以……” 他欲言又止多次,但年宿宿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事出有因,她不怪他。 秦君郁或许也是在前几日看到那套头饰才知晓她与玄机相识。 总之,他们都没有错,也并非瞒着自己。 既然如此……年宿宿心头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红着脸,问:“那……是他让你来和我说这些的吗?” 玄机亦是一僵,面具下的脸瞬间就红了,就连身体的姿势都不大自然,放在桌上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不是。”他吐了口气,“那你愿意吗?” 听到这个答案,年宿宿不知为何心里空落落的,她把玩着茶盏,心不在焉道:“嫁给殿下,总归是比嫁给秦奉天要好的。” 没什么愿不愿意的,因为她根本不知道秦君郁的想法,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到时候丢人的岂不是自己? 玄机眸光暗黯,喃喃自语:“只是相比之下,迫不及待的选择吗……” 两人各怀心思,这场谈话就没有进行下去的意义了。 玄机临走前给她喂了定心丸,说秦君郁一定会在皇后之前向皇帝提亲,让她放心。 当然,如果她不愿意嫁,她可以当场拒绝,选择权依旧在她自己手里。 年宿宿听他的口吻,有一种是秦君郁让他来传话的错觉,否则他怎么敢信誓旦旦说秦君郁一定会提亲? 她猜不透两人的交情有多深。 在皇后寿宴前的两天,年宿宿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答应嫁给秦君郁。 但思来想去,她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秦君郁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而且……她的确喜欢他,能嫁给他,她心里其实是欢喜的。 第314章 妙音仙子 年宿宿有了决定,只等寿宴到来。 …… 因为南楚边镜在营造长城,全国都提倡节俭之风,皇后寿宴便一切从简,不如往年规模大,宴请的官员少了一大半,就连贺寿的寿礼都没人敢送得太贵重,生怕被人拿住小辫子参上一本。 不过皇后并没有不高兴,反而夸他们体恤百姓,有大局观。 皇帝听了十分高兴,乐呵呵地饮了几盏酒。 年巧月毛遂自荐,唱歌助兴,皇后同意了。 年宿宿并没有那么好雅兴欣赏歌舞,目光时不时往秦君郁那边瞥。 秦君郁的状态好了许多,不过席间并未饮酒,也没有人上前与他搭话,更多的是去讨好秦泽海和秦奉天的。 他一个人静静坐着,神情竟有些落寞。 秦君郁难以忘怀,年宿宿说那句:嫁给殿下总比嫁给庆王好。 所以她并不愿意嫁给自己,只是不想嫁给秦奉天才答应他的提议。 说不难受是假,可如果能娶到她,尽管没有得到她的心,于他而言也是好的,至少不用每天担心她会被人抢走了。 年宿宿将目光移开,轻叹了口气,猜测他是否不是真心要娶自己,否则不会这么难过。 她还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这样失魂落魄的神情。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殿内响起一阵掌声。 年宿宿回过神来,抬眸看去,年巧月笑得乖巧甜美,而皇后不吝夸奖:“年二姑娘的歌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动听,说是妙音仙子也不为过。” 皇后带着开玩笑的口吻,揶揄道:“就连那最会唱歌的黄鹂鸟都要被年二姑娘比下去了。” 皇帝也赞同地笑着点头。 年巧月听到“黄鹂鸟”三个字,立马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往秦泽海那边看,但秦泽海正侧头与身边的人说话,并未注意她们在说些什么。 她不敢殿前失仪,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逼迫自己不去想那只被秦泽海生生掐断气的黄鹂。 “多谢皇后娘娘夸奖。”年巧月谢完,落荒而逃,匆匆回了自己的座位。 其他人都只当她害羞,难为情,毕竟是庶女,上不了台面就是这样,只有秦泽海,一边耳朵听身边人说话,一边耳朵留意皇后,听到“黄鹂鸟”和年巧月几乎发颤的声音,他几不可察地勾起了嘴角。 皇后并未装年巧月放在眼里,顺着她落座的方向看向坐在她前面的年宿宿。 年宿宿托着腮,心不在焉地盯着手中的酒盏,皇后多少知道点她的心思,不免露出嘲讽的表情。 让她嫁给天儿是她的福气,她竟这么不知好歹,犹犹豫豫,推三阻四。 在皇后看来,年宿宿多少有点自命不凡,仗着自己是相府嫡女,不知天高地厚。 歌舞仍在继续,在丝竹管弦声中,皇帝朗声问:“老二离京是不是就这几日的事了?”他眼神有些落寞,叹了口气,“每年都是如此,如今朕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你也不知道留下来帮朕的忙。” 秦冠清笑得开怀,“依儿臣看,父皇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再说,有皇叔和大哥辅佐,父皇又何必要添儿臣这么个只知吃喝的闲人在身边碍眼呢?” 皇帝指着他,笑得宠溺,“你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宁妃附和:“皇上,您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您儿子,他什么性情您还不清楚吗?就别为难他了。” “我看呀,他就是被你宠坏的。”皇帝故作恼怒瞥了她一眼。 宁妃笑得花枝乱颤,并未介怀。 皇后突然有些羡慕宁妃,眼底划过一抹失落。 并非羡慕她得皇帝宠爱,而是羡慕她能和自己心爱之人肆意说笑,不用顾及他人的眼光。 她不经意地往秦泽海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可连与他对视她都做不到。 皇帝又问了秦文渊的功课如何。 秦文渊性子沉闷,与皇帝交流时完全感受不到父慈子孝的乐趣,而是像君臣间在谈政事。 然而今日的秦文渊,脸比平常要黑不少,语气亦是冷冰冰的,答完皇帝的问题,他还要加一句:“以往遇到不懂的方面都是去东宫请教皇兄,问题立马迎刃而解了,可这半月,儿臣不敢打扰皇兄养伤,困惑的没能解决,反而越积越多。” 这话是在怪皇帝打了秦君郁五十板子,而且意思明确直白,在场的人都惊得屏息凝神。 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和太子还有年家扯上关系啊?五皇子倒好,当众为太子鸣不平,该说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说他天真无邪不懂事呢? 百官小心翼翼往上看,果然发现皇帝脸色不太对劲。 秦文渊正襟危坐,小脸十分严肃,一点没觉得自己有错。 气氛越发严肃,连欢快的乐曲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沉重,欣婕妤连忙打圆场:“皇上,臣妾这几日辅导渊儿功课时也听他时常念叨,如果能去请教太子殿下就好了。渊儿年纪尚小,向来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遇到困惑又无人解答,所以才觉苦恼,皇上千万不要与他计较。” 说完,欣婕妤又严肃地看了秦文渊一眼,“渊儿,在父皇面前要谨言慎行,你不记得了吗?” 秦文渊不服气,却不得不点头,“是。” 他不想见自己的母妃低声下气地讨好别人,为自己周旋,尽管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皇帝脸色缓和了不少,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文渊一眼,没再说什么。 经过这么一个波折,殿内氛围沉重,众人都不敢说笑了,一个个头像得跟鹌鹑似的。 皇后不想在自己的寿宴上闹得太难堪,又想起今夜的主要目的,所幸主动将话题引向别处。 “眼看着又过去半年了,诸位皇子竟一个也没成家,甚至府上连妾侍都不曾有。”皇后笑着看向皇帝,“皇上,太子殿下今年有二十五六了吧?这个当大哥的都没成亲,剩下的皇弟怎好越过他去呢?” 年宿宿心沉了又沉,该来的还是来了,她连喝了两杯烈酒,喉咙火辣辣的,心里也焦灼。 第315章 听自己的心 箫云筝按住她的胳膊,低声问:“怎么了姎姎?” 未等她回答,只听见秦泽海又说:“这有何防?太子殿下无心男女情爱,一心为江山社稷,是琉璃百姓的福气,余下的几位皇子到了年纪,怎能与太子相比呢?既到了年纪,该成家就成家。” 皇帝认同地点点头,“是啊,去年就为了朕的几位皇儿选王妃大办过一次,可惜他们一个两个都说不想成亲那么早。今年可不许再推辞了,得把婚事提上日程。” 年宿宿明白了,皇后和秦泽海在打配合,好能顺理成章为秦奉天提亲。 她下意识看向秦君郁,忐忑不已。 皇后张了张嘴,在话出口之前,秦君郁直接起身出席,走到殿前跪下。 皇后蹙眉,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安。 众人都迷惑不已,不知道秦君郁想干什么。 秦君郁拱手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儿臣若不成亲,反倒害得皇弟们无法娶妻,儿臣心中愧疚不已。” 皇后攥紧手帕,僵硬笑着:“方才你皇叔也说了,太子若不想成亲太早,让其他皇子先成家也是可以的。” 她已经猜到秦君郁想干什么了。 只是怎么会这么巧,她的计划是在今天替秦奉天求娶年宿宿,秦君郁怎么也在今天说想要成家? 难不成是年宿宿告诉他的? 想到这个可能,皇后立马看向年宿宿,观察她的反应。 但年宿宿也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像提前知情。 这就怪了…… 秦君郁:“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儿臣觉得,自己身为众皇子之首,又是东宫太子,理应以身作则,给皇弟们树一个好榜样。” “京城的姑娘众多,个个都是书香世家,知书达理,想来皇弟们总会寻到自己心爱之人的。” 皇帝眉尾一挑,“这么说,太子已经有心仪的人选了?” 秦君郁应道:“是。儿臣心中有一个爱慕许久的姑娘,我们……” 他顿了顿,“两情相悦”一词在嘴边徘徊了许久,最终变成了:“我们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在一起,所以儿臣今日想趁此机会请父皇赐婚,成全我们。” 庆晖殿瞬间炸开了锅,一向清心寡欲,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死远点的太子殿下竟有一个钟情许久的姑娘?! 而且他并未因种种阻碍就放弃,而且一直在坚持,一直在努力,多么专一深情的男子啊! 姑娘们对秦君郁的好感顿时直线上升,这种好感不是男女之情,而是钦佩,欣赏。 皇帝的目光在众人间轮了一番,“哪家的姑娘?今日可在场?” 皇后紧张得屏气敛息,朝秦泽海使了个眼色,意在让他想想办法。 可秦泽海苦着脸摇了摇头。 如果他们在这时跳出来争,目的就太明显了。 先不说皇帝会如何想,就是秦君郁也不好对付。 皇后只能静观其变。 秦君郁:“她……今日也在场。” 他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到年宿宿身上。 年宿宿心如擂鼓,两人目光相接,碰出巨大的火花。 “儿臣心仪的女子就是年姑娘。” 殿内惊讶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如波浪一层层卷起。 “什么?!居然是年姑娘?!” “很奇怪吗?早在菊香园那次我就看出来殿下对年姑娘不一般了,而且除了年姑娘,殿下身边也没有别的女子了呀。” “箫姑娘呀!你们忘了苦苦等了十多年的将军府三小姐了吗?青梅竹马都抵不过才认识了一年的年姑娘吗?” “我也喜欢箫姑娘,殿下居然选择年家那位,真让人想不明白……” 箫云筝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一边是好友,一边是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她又囧迫又尴尬,但更担心年宿宿会因为自己而顾虑太多。 她握上年宿宿的手,紧了紧掌心,低语:“姎姎,别听他们说,听你自己的心。” 年宿宿看向她,又看向秦君郁。 箫云筝喜欢的是崔雨青,她已经知道了,担心的是自己嫁给秦君郁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年姑娘?”皇帝也有些诧异,在他的记忆中,这两人似乎没什么交集。“年姑娘,太子说的可是真的?” “听自己的心……” 年宿宿朝她点点头,目光坚定:“我知道了。” 她出席,走到秦君郁身边,提裙跪下,脊背挺得很直。 秦君郁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会拒绝吗?还是会同意? 年宿宿侧目看着他,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了他的手,秦君郁身子一僵,就连动作都迟缓了。 她紧了紧力道,暗示他不要担心。 皇后的目光死死盯着两人紧牵的手,就连皇帝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回皇上,殿下所言句句属实。不过……”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都牵动着在场所有人的心,有人提着的心放下又提起,放下又提起。 “臣女还有要补充的。” “我与殿下两情相悦,早已私定终身,不过父亲认为不妥,迟迟不同意这门亲事,殿下为了我的名声着想,便没有向任何人提过我们的感情,以至于大家听到殿下的话时感到十分震惊。” “其实我们已经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年宿宿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可她不得不这么说,若不把话说死,皇后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只有她把退路都封死,让皇后无机可乘,她才是真正安全。 她已经表态,秦君郁再不说点什么就太不是男人了。 他牵紧年宿宿的手,坚定道:“儿臣非年姑娘不娶,请父皇成全。” 正在皇帝斟酌的时候,一名大臣突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所以太子殿下多次和年丞相书信来往,是为了讨好未来老丈人吗?” 此话一出,哄堂大笑。 秦君郁也不生气,反而跟着他们笑了,脸上神情温柔,“诚如林大人所言,本王为了说服年丞相同意本王娶他的掌上明珠,一直在不懈地努力。” 三言两语,就解除了东宫和相府“结党营私”的危机,而秦君郁还得到了相府的势力,双赢。 皇后坐不住了。 第316章 相信我吗? “皇上,臣妾觉得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年姑娘是相府的姑娘,自小学规矩长大的,怎么做出与男子私定终身这样出格的事呢?”皇后话里有话,“依臣妾看,太子和年姑娘不似他们口中说的那样两情相悦。” 她故作尴尬地笑了笑,不经说道:“不会是有什么交易在里头吧?” 用婚姻巩固势力的手段并不罕见,几乎每朝每代都有,就连皇帝娶皇后也是迫于形势和利益,两人并无感情,皇帝又怎会不知对于一个皇子来说,王妃有多重要。 尤其是秦君郁,他现在已是太子,娶的正妻便是太子妃,若太子妃是位家族显赫的,那太子之位他基本就坐稳了。 皇后这么一提,皇帝也不由得怀疑起来,他们是否是真心真爱。 年巧月在此时站了出来。 她跪伏在案边,声音沉稳而坚定地道:“皇上,臣女做证,殿下和姐姐是真心相爱的,请皇上为他们赐婚!” 她压在臂弯下的脸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倒不是她想帮年宿宿,而是如果年宿宿嫁给秦君郁,不就没人和她抢秦奉天了吗? 到时皇后没有了最优选,说不定会考虑自己! 这么一想,她恨不得皇帝现在就下旨给他们赐婚,心中的念头越发猛烈。 她以头伏地,没看到高台上皇后怨恨的眼神种郁色沉沉的脸,否则一定不敢再说后面的话。 “我与姐姐一起生活在相府,抬头不见低头见,姐姐的事我最清楚不过了,皇上就算不信旁人的一面之词,难道连我这个做妹妹的也不信吗?” 闻言,皇帝目光闪了闪,似有所动。 当妹妹的作证,的确有几分可信度,而这种情况放在相府两位小姐身上,也没人会说年巧月包庇、偏袒年宿宿,因为她们关系不好是人尽皆知的。 至于年巧月帮年宿宿是出于什么目的……他们也在猜。 年宿宿紧张得半个身子都僵了,牵着秦君郁的那只手却是酥酥麻麻。 “放心,有我呢。”秦君郁低语安慰她。 这场景倒真有几分像苦命鸳鸯共同面对困难的意思。 不等秦君郁解释,就已经有人先一步替他出头。 宁妃嗤笑一声,“这还不简单吗?想要知道太子和年姑娘是否真心相爱,只要当场出题,让他们分别做答,若答得一样,便是真的,若不一样,便是假的。” 她用不屑的目光斜睨了皇后一眼,“要我说呀,皇后娘娘又何必用这么恶意的目光揣度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孩子谈情说爱罢了,有什么要紧的?” 她摆明了骂皇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后脸上顿时挂不住,偏偏皇帝宠爱宁妃,什么都由着她,现在也不例外。 皇帝宠溺一笑,“宁妃说的是,若两人是真心相爱,定有许多事是相互知晓的。” 他看向秦君郁和年宿宿,“你们可愿意接受这个考验?”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坚定地点点头,“愿意。” 宁妃娇嗔道:“皇上,既然不信任人家,若是通过了考验,再不赐婚可就太对不起殿下和年姑娘了。” 宁妃看似帮皇后质疑他们,还提出了要考验的要求,实则是狠推了一把,把所有退路都封死,让皇帝不得不赐婚。 两人都清楚这一点,看宁妃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皇后恨得牙痒痒,心里怒骂:宁妃什么时候才能不跟我对着干! 不过宁妃倒也不完全是在与她背道而驰,相反,如果秦君郁和年宿宿真的只是合作关系,宁妃此举反而帮了她。 皇后不相信他们两人能默契到什么问 题都能答得一样,到时候她出点刁钻的题,漏洞不就来了吗? “好,若是郁儿和年姑娘能通过考验,朕就下旨赐婚!” 君无戏言,宁妃立马使眼色让人取两份文房四宝过来。 场面一下子就沸腾了,所有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大家都很好奇,皇帝会出什么题目,他们又是否能答得上来。 年宿宿和秦君郁背对背坐着,面前各放一张几案,案上有笔墨纸砚,两人准备就绪。 为了确保真实性,皇帝决定从现场中随机抽十个人,一个问一个问题,由两人做答,但问的问题不能太发散,否则答案不唯一,很难判定。 当然,这十个问题中,有三个已经被内定了,皇帝一个,皇后一个,宁妃一个,剩余七个,随机抽取。 在开始之前,年宿宿问秦君郁:“殿下,你相信我吗?” 秦君郁毫不犹豫,“相信。” “殿下相信我的话等一下只需要在心中默念你的答案,我一定能感应到。”她说得肯定。 而秦君郁也没有怀疑,坚定地相信她。 众人心里期待不已,都盼望着皇帝能选中自己来出考题,而他们心里已默默地准备好了几个有趣又劲爆的问题。 考验开始。 皇帝首先是第一个提问的,他走下台阶,来到两人中间,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互通心意的?” 话一出口,场面沸腾,甚至有几声喝彩,仿佛这是个比赛现场,氛围瞬间轻松愉快起来,性质一下子就变了。 秦君郁想了想,提笔写下:西肃之行。 年宿宿提前用了读心丹,所以她能清楚地听到秦君郁的心声。 西肃之行是皇帝下令让他们一起送塔亚丽公主回西肃,众人都知情,日久生情便两心相悦,不算是私相授受。 年宿宿不得不夸一句,他考虑得真到位。 她也唰唰写下:西肃之行。 隔得远的人看不到他们写的是什么,但皇帝就站在两人身后,看到一字不差的四个字惊了一瞬,随后恢复平静。 其他人急得恨不得翻过面前的食案去到他们的几案上看答案。 接下来是宁妃提问。 宁妃噙着一抹坏笑,问了个令人面红耳赤的问题:“两位有没有拥抱过,第一次是在什么地方?” 年宿宿都不由得脸红了。 秦君郁依旧面不改色,三两下就写好了答案。 第317章 嫁给我,委屈你了 年宿宿已经不记得了,直接照搬秦君郁的答案——菊香园。 菊香园?来不及思考是什么时候的事,下一个问题又来了。 皇帝随机点人,一连点了五个。 “殿下第一次牵年姑娘的手是在什么时候。” “请殿下和年姑娘分别写下自己和对方最爱吃的一道菜!” “请殿下和年姑娘分别用一首诗形容自己和对方!” “你们在一起的最大阻碍是什么?” “如果殿下和年丞相同时掉水里,年姑娘会救谁?” 两个人的笔几乎没有停过,问一个答一个。 年宿宿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将秦君郁的答案换了个说法,但意思是一样的。 十个问题已经问了七个,皇帝站在两人身后,两份答案尽收眼底,他叹了口气,觉得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 他们两个人默契得跟认识了几十年一样,答案几乎一模一样。 不知情的人见到皇帝叹气,以为是答案相差甚远,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可皇帝没有再点名让人提问。 他走回高台,沉着脸坐下,挥挥手让太监将两份答案收起来,在众人中传阅。 他们看过之后,知道为什么皇帝不继续往下考了,因为没有必要。 别说是相爱之人,就是生养的父母也不一定能这么了解自己,可他们的答案几乎如出一辙。 宁妃得意洋洋,胜券在握,而皇后脸色难看。 本想着最后一道题给他们使绊子,没想到皇帝直接截止了。 她不用看那两张纸,就知道结果是什么。 几案被人撤走,秦君郁扶着年宿宿站起,两人对视着,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宁妃对这事莫名地上心,也不知道是为了气皇后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她一直在暗中帮助秦君郁。 最后两份答案传到她手上时,她笑得前倒后仰,问皇后:“皇后娘娘要不要看一眼?免得到时候又说我们偏袒太子殿下。” 说着她已经将东西递出去了,但皇后并没有领,而是冷脸侧过头,冰冷冷道:“不用了,皇上看过足矣。” 众人有目共睹,两人默契十足,心有灵犀,先前皇帝又答应了宁妃,若是他们能通过考验便下旨赐昏,自然不能反悔。 两人叩头谢恩。 秦君郁生怕拖着会生变故,当场就请皇帝拟旨,明日便诏告天下,这迫切的态度羡煞旁人,大家都朝年宿宿投去嫉妒的目光。 年宿宿却不以为然,心里沉沉的像压了块大石,她高兴不起来。 一抬眸,就对上了皇后的目光,凌厉,凶狠,收敛的杀气,她统统能感受到。 落座时仍旧是浑浑噩噩,没有反应过来。 皇帝给她和秦君郁赐婚了,她现在的身份是未来太子妃,而她也因此得罪了皇后和庆王党,不,应该说她已经和庆王党完完全全站在对立面了,她现在是东宫的人。 经过这么多事,环环相扣,层层加码,整个相府已经将天平缓缓倒向东宫这边。 以后的朝廷,风起云涌,诡谲多变,危机四伏。 皇后的脸色难看到装不下去了,借口身体不适,先行离席。 秦泽海也好不到哪去,但他此时还不能走,觥筹交错间,最适合的就是谈合作攒人脉。 丢了相府这块大肥肉,他得从另的地方补回来。 “来来来,陈大人,我们再喝一杯……” 一段小插曲过去,众人心怀鬼胎,面上却笑意盈盈,恭敬有礼。 …… 宴后,众人三三两两离开。 年宿宿本是和年巧月一同回府的,但秦君郁提前让人打了招呼,嘱咐她散席时留一会儿,有话要与她说,年巧月只得一个人先走。 宴后私下见面的事年宿宿已经轻车熟路了,从庆晖殿正门往左转,走到尽头再左转,便到了处鲜少有人经过的看台,在此处可将丹墀尽收眼底。 夜色朦胧,人潮如织,宫人们打着提灯走在前头给主子开路,远远看去,像夜空中的星河,流光碎影。 “年姑娘。” 秦君郁来了。 年宿宿收笼思绪,转身面对他,她眼眸低垂,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清楚自己的想法。 秦君郁先开口了:“抱歉。以后可能要你跟着我受苦了。” 她眼睛闪了闪,受宠若惊,“殿下怎么会这么想?” 她揉搓着手帕,“应该是我对殿下说抱歉才是……为了帮我,殿下贡献了自己的太子妃之位……” 也不知道玄机是怎么说服秦君郁的,那可是太子妃啊!年宿宿从前想都不敢想,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坐到那个位置上。 若日后秦君郁登基了,她岂不是…… 年宿宿一个哆嗦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想得实在是太远了。 秦君郁连忙摇头,“不,是我对不住你。嫁给我,委屈你了。” 年宿宿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难道不是玄机让他当众提亲,助自己逃离皇后的魔爪吗?他怎么说得好像是他强迫自己嫁的一样? 年宿宿百思不得其解,再次掩下眼帘,叹了口气。 秦君郁挠挠后脑勺,感觉自己又说错话了。 过了半晌,她才又问:“殿下,玄机是怎么和你说的?” 秦君郁一僵,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提起“玄机”。 她已经知道他和玄机“认识”,至于别的,说不定她日后会旁敲侧击地打听,透露得越多,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不过现在又有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他们已经有了婚约,只等挑个良辰吉日就成亲了,那么两个人之间是否应该坦诚相待?他是否要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 秦君郁略显心虚地盯着她,没等到答案,他还出了神,她疑惑地挑眉。 思来想去,秦君郁觉得还是先不要告诉她真相,等两人成了亲,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把自己的心剖给她看。 不知为何,一但设想年宿宿听到真相后的反应,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思绪往坏的方向走。 “殿下?”年宿宿见他久久出神,只好出声提醒。 秦君郁目光慢慢聚焦,闷声道:“我和他做了笔交易。” 第318章 两人真般配 他这么说是为了打消年宿宿的疑虑。 如果不是利益的往来,东宫的太子和天玄山庄庄主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条线去,更不可能平白献出太子妃之位。 一说交易,年宿宿就懂了,点点头没再问。 他们之间的事,自己无权过问,想来问了他也是不会说的,不如给彼此都留点体面。 年宿宿转过身,双手搭在栏杆上,寒气从掌心传至全身,她往下看,那些点点星火已经逐渐远去,消失,西直门的方向连一个火光都瞧不见了。 秦君郁望着她削瘦的背影,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风扬起发丝和衣摆,吹散了不少愁绪。 秦君郁突然道:“以后你要就还想和玄机有往来,我不会阻拦,你要与什么人交往,我也不会过问,不必因为身上多了个‘未来太子妃’的头衔就约束自己。” “我母妃死得早,与父皇的关系算不上亲近,如今在东宫里又是我做主,你嫁过来后不必应付长辈,不想守规矩便不守,一切都如你出嫁前那样。” “现在东宫里管琐事的事一位嬷嬷,她是我母妃的陪嫁丫鬟,母妃死后会进了东宫。若你愿意,可以跟她学着管家,若嫌麻烦辛苦,亦可选一位你信得过的人去跟着学,到时实权还是在你手里。” “除你之外……我与其他女子没有过接触,宫里没有别的侍妾,以后……也不会有,你可以放心。” 年宿宿听着这些话,头都不敢动一下,脸红得像熟透的虾。 她紧了紧双拳,吞咽口水,风将她的声音吹散,又轻飘飘落进身后人的耳中,“殿下,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他们才定亲,圣旨明天才颁布,贴皇榜召告天下,现在他就来给她喂定心丸,是怕她反悔吗? “而且……殿下没必要迁就我这么多。” “我会饰演好未来太子妃的角色,尽快适应,不会给殿下添麻烦,剩下的……以后再说吧。” 她心乱如麻,思绪混乱,信息量太大了根本消化不了。 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东宫,她既是东宫的人,便要谨言慎行,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无惧无畏。 秦君郁抬手,想去牵她,只是手滞在空中许久,最后还是放下了。 “好,以后再说。” —— 有了婚约,他们大胆了许多,秦君郁走宫道将年宿宿送到西直门,提前备好的马车已在等着。 西直门外还有不少姑娘是在等人的,或等父亲或等同伴,她们扎堆聚在一处议论着刚才的事,话题当然是围绕着太子的婚约。 没想到说着说着,两位正主来了。 她们同步地闭上嘴巴,八卦的心却按挎不住,眼里迸射出的两道精光灼灼地盯着不远处的两人。 “哇!殿下竟然亲自送年姑娘出宫!” “你们看,那边停着的可是东宫的马车呢!相府的马车早就送年二姑娘回去了,这马车是殿下特地给年姑娘准备的!” “殿下看年姑娘的眼神好温柔啊!我还从未在殿下脸上看到过这么宠溺的表情!” “两人真般配啊!” 秦君郁将年宿宿扶上车,两人点头示意告别。 目送马车离去,秦君郁转身要回宫,目光轻飘飘瞥过那群姑娘,她们身上停顿了好几秒。 姑娘们吓得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盯着他。 秦君郁脸上没什么表情,好似只是不经意地看过去,他大步流星进了宫。 姑娘们松了口气,又继续小声讨论着。 …… 太子妃人选确定,此事引起不小的轰动,许多名门贵女心都碎了。 她们接受的教育和思想,未来都是要当王妃,当太子妃,甚至是皇后的人,可现在太子妃之位被年宿宿占了去,余下几位皇子选妃也会陆续提上日程,她们不由得紧张起来。 钟粹宫。 宁妃不请自来,皇后心情不佳,没有心情接待她,并且猜到她是来羞辱自己的,更不想见了,可宁妃不等人通传,直接硬闯。 皇后半倚在软榻上,懒洋洋地扫了气势汹汹冲进来的宁妃一眼,挥手让正在给她按摩的小宫女退下。 殿内的宫人一下子就退完了,只剩下宁妃和皇后。 皇后本就心中积怨,宁妃还来招惹她,无疑是撞枪口上了。 “宁妃,再怎么说,本宫是皇后,你是妃嫔,不等通传就硬闯,是否太放肆了?”她冷声斥问,慢条斯理坐起身,理了理身下的裙摆,姿态慵懒。 宁妃也没行礼,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就算是放肆,又不是第一回了,皇后娘娘还没适应吗?” 她笑得讽刺。 皇后脸色难看,但到底没和她计较。 “本宫身子不适,要歇息了,妹妹有什么事该日再说吧。”皇后起身就要往内室走。 宁妃眼疾手快,闪身到她的必经之路上将人拦住。 “姐姐,别这样嘛,妹妹闲来无事就想和姐姐聊聊天,姐姐别赶我走嘛。”宁妃无辜地眨了眨眼,“若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以为姐姐不待见妹妹呢,每次我一来,姐姐就这疼那疼的。” 皇后已经不是第一次用身子不适的理由来赶她了,这次说什么她也要留下来讽刺她两句才甘心。 皇后无可奈何,坐回软榻上,强撑着不适问:“妹妹有什么事?” 宁妃笑盈盈,“没什么,就是想问一下姐姐,太子殿下和年姑娘成亲,送什么贺礼合适呢?” 她捻起一搓发丝,在食指上缠绕,故作思考,“殿下和我们家清儿要好,我若送得太寒酸,丢的是清儿的脸,可若送得太贵重,又怕被人抓住话柄,说太辅张浪费。” “妹妹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想问问姐姐。” 宁妃突然凑近她,笑容天真,却又有一点奸诈,“姐姐打算送什么呀?还是说……心仪的儿媳妇被人抢了,心有不甘,不打算送了?” “哈哈哈……”宁妃得意大笑。 皇后瞪着她,目光晦暗不明,“妹妹想说什么。” 宁妃喘直气,勾了勾嘴角,“姐姐真的想听吗?” 第319章 死了这条心吧 皇后一副“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的表情。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懒得再与宁妃较劲,干脆顺着她的意,避免继续一些无谓的纠缠,“嗯,想说什么,说吧。” 宁妃反倒有些不适应皇后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甚至有些无趣。不过她既然来了,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也没什么要紧的。”宁妃坐回桌边,端起那杯已冷了一半的茶,抿了口,平静道:“就是想提醒一下姐姐,不要太高看了自己的儿子。有多大头就戴多大的帽,不属于他的东西,你再怎么给他抢来,他也把握不住。” “就像年姑娘,人家是相府的嫡千金,庆王虽是皇子,但也空有其表,想要娶年姑娘……”宁妃嗤笑一声,“再努努力吧。” 皇后再能强装镇定,但听到别人贬低自己儿子,还是忍不住挂脸,十指紧攥,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 偏偏宁妃就是想激她,越见她生气,就,越兴奋越来劲。 正要再说下去,宫女却来报:“年二姑娘求见。” 皇后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让人将年巧月请进来。 正愁不知道要用什么借口将这尊大佛送走呢,她得意地看着宁妃,脸色一改方才铁青的状态,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道:“妹妹也看到了,本宫这有客人,恐怕不能再陪妹妹闲聊了。妹妹请回吧。” 宁妃虽不甘心,但在年巧月进来时,她还是黑着脸离开了。 年巧月连礼都没来得及行,膝盖弯了一半,人风风火火地走,连抹背景都看不到,她只好直起身,揣着忐忑和疑惑来到皇后面前。 看皇后脸色不错,难不成不是吵架,而是皇后单方面把宁妃气走了? 年巧月乖觉行礼,并没有将心中的好奇表露出来。 皇后斜睨她一眼,满是不屑。 虽说年巧月如同及时雨助她解了困,但不代表她就会对她改变,甚至接纳,在皇后眼里,年巧月永远都是低人一等的庶女。 “来找本宫什么事?”皇后懒洋洋地问。 服侍的宫人们都各司其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闭着眼睛,任由身后的小宫女给自己按摩头部。 年巧月紧张地低下头。 皇后等了半晌没有动静,不耐烦地掀开眼帘,颇有怨言:“既然不愿意说,来找本宫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本宫让人严刑拷打逼你招供吗?” 她语气很冲,在宁妃那受的气,现在一股脑都撒在了年巧月身上。 年巧月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双手撑着前面的木板,腰杆无力,大汗淋漓,十分狼狈。 她没想跪的,但被皇后这气势给吓到了,下意识就下跪,控都控不住。 事已至此,年巧月只好跪端正,但头依旧不敢抬,就轻轻落到皇后的玉鞋上,“娘娘,我有一事相求,求娘娘恩准。” 皇后不以为然,“什么事?” 什么事让她求到自己这来了?皇后以为她们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互相帮扶的地步,而年巧月冒然来求自己帮忙,心中到府底有几分胜算?自信是哪来的? 年巧月声音发虚:“娘娘,现在姐姐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庆王就算有心,也再没有可能,那娘娘为何不考虑一下……” 她抬眸,眼中带着讨好和期待,“不考虑一下我呢?” 皇后眉尾一挑,露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旋即就笑了,笑得略显嘲讽,“年二姑娘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年巧月顿感不妙,立马将头低下去,诚惶诚恐道:“娘娘,虽说我比不得姐姐身份尊贵,但好歹也是相府的人……” 话未说完,皇后便打断了她,语气冷若冰霜:“年二姑娘还不明白吗?别说你比不上年姑娘,本宫就算让天儿娶个小门小户的嫡女,也不会考虑你这个低贱的庶女。” “你三番五次自荐,理由左右不过是觉得自己虽是庶女,却出在相府,仍有竞争的底气。” “本宫今日就明白跟你说了吧,天儿不可能娶一个庶出的小姐,更不可能娶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皇后打开宫女按摩的手,自己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挥手叫她退开。 宫女依言站到一边。 说这么会话,应付了两个人,她已经筋疲力尽。 年巧月的头越压越低,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被皇后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羞辱,她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 “本宫乏了,你退下吧。”皇后起身下榻,由宫女搀扶着回了内室。 直至那抹背影完全消失,年巧月才堪堪抬起头,泪眼婆娑。 她抹了把眼泪,收拾好情绪,若无其事出了钟粹宫。 虽说宫里的宫人谨言慎行,恪守本分,没有对她投以异样的目光,更没有出言羞辱她,可她总觉得如芒刺背,身后的钟粹宫如同一个巨大的刑场,将她弄得遍体鳞伤。 年巧月发誓,她一定要嫁给秦奉天,让皇后后悔今日和她说的那些话! 她攥着拳出宫,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箫府。 “年姑娘,小姐不在府里。”侍卫一见到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年宿宿停住要往府里去的脚步,多问了几句才知道这几日箫云筝日出晚归,箫二公子派人打听跟踪才知道原来她一整天都待在秦和茶楼。 年宿宿往泰和茶楼的方向去,心情沉重。 崔雨青去世已有半个多月,箫云筝天天往茶楼跑,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她担心箫云筝会一直郁结下去造成心病。 等到了泰和茶楼,年宿宿发现她想多了。 箫云筝坐在柜台后,手中算盘打得噼里叭啦响,另一只手写写画画,神情认真严肃,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姿态。 店小二认得她,正要打招呼去喊箫云筝,被她一把拦下。 年宿宿走近柜台,一片阴影投到箫云筝的帐本上,她头都没抬,“客官喝茶还是听戏?小店今日有上好的太平猴魁和日铸雪芽,戏本子唱的是《霸王别姬》和《长生殿》。” 第320章 皇嫂 听她这熟稔的语气就知道不是第一次招待客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这做了几十年的掌柜,身上的气质都变得老道了。 见来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开,箫云筝这才停手,抬头。 “姎姎!”箫云筝激动地站起来,笑容满面,她拉着年宿宿的手将人拉进柜台后,“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个怎么算的?”她将账本往前翻了几页,苦恼道:“我都琢磨一早上了,没弄明白,干脆先搁下了。” 年宿宿看着账本上的数字,头立马就大了。 她一脸难为地将胳膊抽出来,“云筝,会计这方面我也是一窍不通,别指望我了……” 现代的账她都算不清,别说古代的账了,那个算盘她看都看不懂。 箫云筝瞬间蔫儿了,垂头丧气。 年宿宿翻了翻她面前的账本,这些都是泰和茶楼的日记账本。 “云筝,你怎么在算这些东西啊?” 箫云筝显然对这些并不精通,若是泰和茶楼要请账房先生,也不该请个外行的来。 箫云筝叹了口气,并未解释,而将东西放好,拉年宿宿上楼喝茶,两人在靠窗的茶几前对案而坐。 “崔雨青生前没留下什么东西,名下的资产就这间茶楼,他死前立了遗嘱,将茶楼转到我名下,所以现在我是泰和的老板啦。”箫云筝笑了笑,却一点高兴的情绪都看不出来,更多的是无奈。 年宿宿了然。 她托着下巴看向楼下,目光飘远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不想他唯一留下的东西毁在我手里,便跟着原来的账房先生学了大半月怎么算账,怎么看账。” “今天是第一天上手,没想到学的东西和真正接触到的根本不一样,太难了!” 箫云筝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看来我适合干这行,专业的事还得让专业的人去做。” 年宿宿忍俊不禁,“账本可不是那么容易看的,你才学了半月就想精通是不可能的。” 箫云筝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没说两句就将话题扯远了。 年宿宿心里有疑惑,疑惑她对崔雨青究竟是什么感情,但她不敢问,毕竟人已经死了,再多说也无益,反而惹生者心伤。 她权衡着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没想到箫云筝先问起她和秦君郁的事来。 “你和郁哥是真的两情相悦,年伯伯棒打鸳鸯啊?”箫云筝八卦地看着她,眼里光芒四射。 果然人在打听八卦的时候精力是最旺盛的。 年宿宿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莫名有些心虚。 她端起茶盏掩饰慌乱,“没有,是逼不得已才这么说的。” 箫云筝不依不饶,又问她是什么时候的事,准备把婚期定在哪一天…… 箫云筝并不知道皇后强迫她嫁给秦奉天的事,在她的视角里,就是秦君郁在皇后的寿宴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求娶年家大小姐,多么令人羡慕的爱情啊! 在年宿宿看不到的地方,箫云筝已经把她和秦君郁的凄美爱情故事编了七七四十九话,甚至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年宿宿听她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幻想的爱情故事,不忍心打断。 箫云筝双手合十,两眼放光,泫然欲泣,“最后!郁哥登上皇帝的宝座!坐拥天下!本应佳丽三千的后宫却只有……唔……唔唔……” 年宿宿越听越不对劲,连忙去捂她的嘴,“诶诶诶!这话可不兴说啊!” 隔墙有耳,若被人听了去,不仅秦君郁会有事,相府也会被牵连。 她现在是未来太子妃,说话做事很大一部分是代表着东宫的意思,就算是她自己的主意,外人也难免联想到秦君郁身上,所以从今以后要谨言慎行。 她放开箫云筝,低声道:“这个情节自己在心里偷偷爽一下就好了,可不能说出来啊。” 箫云筝后知后觉,知道自己差点闯祸,愧疚地低下头,“唉……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年大小姐都变得成熟稳重,瞻前顾后,只有我还没心没肺,怪不得大哥总说我长不大……” 年宿宿正要安慰她,便见她扬起个灿烂的笑,朝她眨眨眼,话题突然变得沉重起来,“姎姎,你若是真心喜欢郁哥,便要大胆去追求自己的真爱,千万不要因为拉不下面子或者别的因素而退缩。” “别像我一样,天人永隔,才后悔莫及。”她垂下眼眸,掩盖了眼中的忧伤。 年宿宿拍拍她的背,“好,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箫云筝是喜欢崔雨青的。 可惜有情人却不能在一起,无缘的两个人却要被硬绑在一处相看两厌地过一生。 年宿宿下楼时意外地碰到了秦冠清。 秦冠清坐在离楼梯较近的位置吃茶,不可避免地两人打了个照面。 一个站在楼梯上,一个坐在楼下,两人目光相接的那一刻,都有些尴尬。 年宿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到上次秦冠清帮了自己潜进东宫,她还欠人家一个人情,现在见到了不打个招呼不合适,只好三两步下了楼,走到他桌前。 “二皇子好兴致呀,居然能在茶楼遇到你。”年宿宿笑道。 秦冠清脸上一向挂春风,让人看不出来喜怒,他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她面前,“遇到了就是缘分,年姑娘要一起喝杯茶吗?” “哦,不。”秦冠清的凤眼一弯,笑出个月牙的弧度来,他连忙改口:“现在应该喊年姑娘‘皇嫂’了。” 年宿宿的脸立马红透了。 “皇嫂”这个称呼,听着怪羞耻的。 她本来挺想坐下的,但秦冠清这有意揶揄取笑的态度,让她恨不得遁地逃走。 察觉到她囧迫的处境,秦冠清收起玩笑的心思,稍正了正神色,肃声道:“抱歉,冒犯到年姑娘了,是我的不是。” 年宿宿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侧身落座。 秦冠清又笑了,“反正父皇的圣旨已经诏告天下,全琉璃国的人都知道年姑娘是未来太子妃了,我提前喊一句‘皇嫂’也没什么不对,年姑娘不必不好意思。” 第321章 酷暑 年宿宿无语地盯着他,双臂环胸,态度霸道,“二皇子若要这么说话,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她作势要起身,秦冠清连忙找补将人留下,“诶诶诶!别啊,我就开个玩笑嘛。” 年宿宿翻了个白眼,用恼火来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和囧迫。 秦冠清也没拆穿她,话锋一转问起她年丞运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年宿宿:“我爹啊……好像还挺满意的。”她眼睛眯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殿下替他受了二十板子,他不好明面上表现出来,说不定暗地里脸黑成炭了。” 秦冠清忍不住笑意,“虽然说,皇兄是天之骄子,全盛京都找不出来能比得上他一根手指头的男子,但是嘛……对父母来说,对女婿肯定是怎么看怎么不爽的。” 他重重吐了口气,抿上一口热茶,长叹道:“尤其是年丞相和年夫人,皇兄若想讨好未来岳父岳母,得到他们的认可,路漫漫其修远兮呀。” 年宿宿耸耸肩,“不认可又能怎么样,还能抗旨不成?” 皇帝一道圣旨下来,整个年府可都架在刀下了。 她现在是死也不敢死,逃也逃不了,自己的命跟上了层保险一样,她若出事,整个年府都要给她陪葬。 秦冠清不置可否。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一会,大多话题都是围绕着她与秦君郁的婚事。 年宿宿得知秦冠清原本计划皇后寿宴后第三天就离京的,但因秦君郁要成亲,他便留了下来。 这一去游历,没个大半年回不来,虽说婚期还未定下,得让钦天监看过天相,再择良辰吉日才能选定婚期,但他担心赶不上,索性多留个半年,反正闲来无事就喝喝茶,听听曲。 年宿宿对他“纨绔公子”的印象又加深了。 其他几位皇子,虽然秦奉天和秦思逸都没什么大作为,但也没哪个能像他这样游手好闲的,好歹会装装样子给皇帝看,他倒好,就差把“闲人”两字写脸上。 当年宿宿有时还挺羡慕他的,自由自在,来去如风。 与秦冠清聊完,年宿宿从茶楼里出来时已近黄昏,斜阳残影,不失为另一种美。 …… 七月中旬是盛京最热的时候,南疆修城墙的进度不过十分之一,这节俭之风不知得吹到什么时候,年宿宿虽没有怨言,却也受不了酷暑。 尤其是一个用过风扇和空调的人,在古代就只能靠扇子扇扇风,原本还能用冰块降温,但府上节约开支,也只能正午最热和晚上睡觉的时候能用上几盆,其余时间就硬挺着。 年宿宿在院子的树下支了张小榻,偶尔有凉风袭来还算舒适,知画则搬了张小木凳坐在一旁给她扇风,两人有说有笑。 “惊蛰怎么还没回来啊?等得我口干舌燥的。”年宿宿支起脑袋朝小厨房的方向看去,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惊蛰前几天说自己学了门新手艺,叫作冰镇绿豆沙,他信誓旦旦说比缘来酒楼的冰镇银耳羹还要好吃,今日毛遂自荐大展身手,结果进了小厨房一个时辰都还没出来。 两个“食客”望眼欲穿。 知画“切”了一声,显然对惊蛰没什么信心,“小姐,你还不知道他呀?他哪次不是说自己的新品是拿手绝活?结果每次都只有他一个人厚着脸皮说好吃。” 年宿宿不禁想起三个月前桃花开得最好的那个季节,惊蛰说自己新学了一道甜品,绝对要比缘来酒楼的月季酥还好吃,结果做出来的桃花饼跟没蒸熟的发面馒头一样。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正蛐蛐着,主角就来了。 惊蛰用托盘端了两碗绿豆沙,一脸神秘地走到两人面前。 知画持怀疑的态度接过,年宿宿则半信半疑,持着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的想法,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尝过一口。 惊蛰和知画都期待,忐忑地看着她,生怕错过一丝表情。 年宿宿眉头一抬,咂咂舌头,惊喜道:“竟然还不错诶。” 知画半信半疑,也喝了一口,发现的确比前几次的暗黑料理要好,但又不想让惊蛰太得瑟,给出了个“一般”的评价。 知画小口小口嗫着冰镇绿豆沙,惊蛰在一旁给她扇风。 “对了小姐,夫人说后日宫里的教习嬷嬷会过来教您规矩,让我盯着您这两日就不要到处乱跑了。” “唔……夫人还说,那嬷嬷是皇后娘娘派来的,让您务必谨言慎行,小心行事,不要被她抓到把柄了。”知画忧心忡忡。 宫里的规矩和府里的规定大不相同,不仅最基本行礼要重新开始学,还有各种日常要注意的规矩,连笑都是有标准的弧度的,年宿宿一听头就大了。 家里的规矩她都没学好呢,更别说宫里头繁琐的条条框框。 但人又是皇后派来的,她还不得不小心应付,因为皇后一定会借此针对她,不让她好过。 年宿宿两眼一闭,感觉自己死到临头了。 知画好心提醒:“小姐,您若是还有什么事没办的,就赶紧赶这两天去做了吧,否则等教习嬷嬷一过来,您连门都出不了。” 这话提醒年宿宿了,她的确有件事要办,这几日太热,她懒得出门,所以拖到了现在,但知画这么一说,她就不得不选择尽早解决。 绿豆沙往惊蛰手里一塞,年宿宿打伞出门,直奔缘来酒楼。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缘来酒楼的客人竟比平常还要多,来的人多是要吃冰食,但也有是出来吹风的,毕竟待在屋子里闷都闷死了。 年宿宿到柜台前说明来意,掌柜带她上了四楼。 房门一推开,年宿宿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凉意,往里面一瞧房间的四角竟都摆着一桶大冰,远远看过去还能瞧见缕缕冰烟。 年宿宿迫不及待钻了进去。 云剑锋躺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了本话本,旁边还放了盆切好的冰镇西瓜,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云老板,真会享受啊。”年宿宿心里酸溜溜的。 第322章 磕错cp 云剑锋一个激灵,差点从躺椅上翻下来,坐直后觉得尴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年姑娘怎么来了?”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装作自己很忙,云剑锋又是给她搬椅子又是拿蒲扇的,就连那一碟子冰镇西瓜都放到了她手边,招待的别提有多到位了。 然而,他是这么说的:“年姑娘可是未来太子妃了,我一个破开酒楼的,可不敢得罪,以后还要多多仰仗您呐。”云剑锋笑得别有一番深意。 年宿宿才不信他是这种谄谀取容的人,这一套流程下来,还不是为了取笑她。 她挥了挥手,“得了吧云老板,要是连您都需要攀附权贵,旁人就不用活了。” 全国上下都提倡节俭,上至皇帝下至官员富商,无一不是谨小慎微,缩减用度,就怕被人揪到小辫子。 云剑锋倒好,大剌剌地放了四桶冰山在房里,楼下的冰食供不应求,一点没有避人耳目的意思,哪里有半分畏惧皇权的意思? 别说她还没嫁给秦君郁,就算哪天她拿到太子妃的印章了,云剑锋也不见得会多看两眼。 云剑锋讪笑两声,坐回了摇椅上。 “年姑娘不在家准备成亲的嫁妆,怎么跑我这来了。” 年宿宿一点也不跟他客气,叉起西瓜美滋滋地吃了一块又一块,满嘴清甜。 她含糊不清道:“当然是有事才来找你啊。” 云剑锋无奈,摇摇头躺了下去,两人一个躺着,一个没个正形往嘴里塞西瓜,谁也不敢说谁不尊重对方。 “说吧,是不是又要送信?” “上次替你送了回信,结果等来的不是你与玄机的喜事,而是一道圣旨,诏告天下你与太子的婚事,你知道有多扎我的心吗?” 云剑锋捶胸顿足,刚毅的脸上流露出格格不入的忧伤来,他猛喘了口气,“这回可别再让我心寒了啊。” 年宿宿无辜撇了撇嘴,“我和玄机本来就没什么啊,是你误会了,这可不能怪我。” 磕错cp是这样的,年宿宿心疼他一秒钟。 云剑锋才不管这些,他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和自己揣测的。 年宿宿咽下口中的西瓜,正襟危坐,认真地问:“你有办法让我见他一面吗?或者……把上次你送信的地址给我也行。” 玄机帮她逃过一劫,她想着亲自道谢,但自从那晚计划过后,她就再没见过他了。 玄机的行踪一向神秘,素来只有他凭空消失,凭空出现的时候,她想找他时,还得几经波折,托人送信,打探消息。 她没法了,只能再次求上门。 云剑锋一下子就坐起来了,咂舌摇头:“这个恐怕不行,那处是天玄山庄的一处据点,鲜少有人知道,我得问过玄机才可能确定能不能告诉你。” 他说这话没有一点觉得不好意思,甚至理所应当。 年宿宿无奈,这个人好生奇怪,心里一意孤行认为她和玄机有点什么,但一问玄机的事,他又再三隐瞒,要个地址还推三阻四,既然这么防着她,显然不拿她自己人,又何来真心一说? 要地址,云剑锋这是指望不上了,不过传话还是要的,她就等着见到玄机亲自问他。 “那就麻烦云老板有空替我跑一趟,玄机若有空,让他来见我吧。” 年宿宿一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剑锋看着她潇洒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心里反复揣摩她说的最后那句“玄机若有空,让他来见我”,这下达命令般的语气……两人真的没点什么吗? 就连他——与玄机十几年的好友,有过过命的交情,也不敢要求玄机来见自己。年宿宿一个深闺里的小姐,与玄机相处的时间定不如自己长,若说年宿宿对玄机无意,难不成……是玄机单相思? 一想到这个可能,云剑锋如遭雷劈,整个人倒回摇椅上,双目呆滞。 很难想象,叱咤风云,手握半个江湖的天玄山庄庄主,竟会爱而不得! 云剑锋都觉得不可思议。 年宿宿回到相府时已经大汗淋漓,撑着伞虽晒得没那么难受,但还是热得冒烟。 这大热天,她以为就自己一个傻的会跑出去,没想到刚进门,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年巧月低着头,慌慌张张从她身边走过。 因为低着头,年巧月没看到她,走得极快,眨眼间两人就拉开了七八步的距离。 年宿宿见她神色慌张,十分反常,便往前追了几步,喝住她:“年巧月!” 年巧月做贼心虚一样,被这喊声吓得站立正了,整个人僵硬得如同一根杵在地上的木桩。 年宿宿更觉不对,打量着走到她面前,双臂环胸,上下来回扫视,“干什么慌慌张张的,后面有鬼追你啊?” 每次年巧月这样,都没有好事发生,锅背多了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没……没有啊!”年巧月声音比平常大了不止一倍,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她的心虚。她脸红的异样,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原因。 年宿宿并不相信她说的话,可是无论怎么问,年巧月绝不松口。 在太阳底下站得久了,年宿宿有些顶不住,耐心也早就耗光,年巧月似是有意跟她熬着,一脸无辜地瞪着杏眼,就等她受不了开口放人。 古人习惯了这种没风扇没空调的日子,耐热程度不知要比她好多少,她才站这么一会就头晕眼花,而年巧月不动如山,面色如常。 年宿宿只能把人放走,自己也紧赶慢赶回了东厢院。 这种情况到了晚上温度降下来就会好很多,同时蚊子也多了很多。 年宿宿不堪其扰,甚至想从系统那抽一台空调出来,结果被现实狠狠伤害。 【宿主,您都多久没有接到过任务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虽说您一向没什么准备。但是没机会您得自己去创造机会呀!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年宿宿正烦睡不着,听着这冰冷僵硬的机械音竟有了困意,她翻个身,提了个无理又合理的要求:要不你给我念个小说听听? 第323章 宫里来的嬷嬷 想起大学那四年,有个舍友特别爱听小说,吃饭的时候听,洗澡的时候听,洗衣服的时候听,甚至睡觉也要听着毫无感情的机械女声念霸总小说助眠。 四年下来,年宿宿已然习惯了。 现在躺在床上,闭着眼,脑子里突然出现一道机械音,一下子就将她拉回了大学的某个晚上,四个人睡不着,听着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古早文助眠。 系统是能听到她的心声的,对她脑子里的想法更是一清二楚,瞬间无语,沉默。 好一会儿,系统才幽怨地发出控诉:【我是高级的人工智能,不是ai朗诵机器,更不会读什么小说!】 最后依稀能听出来它的怒音。 五分钟后…… 【我重生了,重生回我嫁给顾夜霆的前三个月,这次,属于我的一切,我都要夺回来!上辈子,我死在恶毒继母和白莲花妹妹手里……】 年宿宿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两日后,宫里的教习嬷嬷来了相府,先是去拜见年丞运和杨月蓉,其次才到东厢院,彼时年宿宿还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 知画知道今日嬷嬷要过来,提前候在了门口,算好时辰要叫年宿宿起床梳妆,没想到嬷嬷来的比她预计的时间要早足足一个时辰! 知画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暗道:完了完了,早知道就将时辰再往前推一推了。 殊不知,嬷嬷就是故意提前过来,想来个下马威。 嬷嬷气势汹汹走到年宿宿房外,知画硬着头皮将人拦在门口,她扯出个僵硬的笑容,“嬷嬷,小姐……小姐昨天夜里没休息好,现在还没醒呢。” “什么没休息好!就知道找借口!”嬷嬷一脸厉色,一把将知画扯开,强闯进了年宿宿的闺房。 “我当教习嬷嬷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哪家小姐这个时辰还在睡的!”她边骂边穿过帷幔和屏风进入内室。 知画拦都拦不住。 因为天气太热,年宿宿没盖被子,豪迈的睡姿一览无余。 知画见怪不怪,但嬷嬷不一样,在她的认知里,书香门第家的小姐,睡着时都应该保持端庄的姿态,身体自然平躺,双腿放平打直,双手放在肚脐上方,掌心朝向腹部,头部不能侧不能歪。 年宿宿呈现“大”字的姿势算是让她长见识了,别说小姐,就是男子也没有几个那么豪迈的。 知画心惊胆颤,这第一天就给嬷嬷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以后的日子誓必不好过。 她小声唤了声:“小姐,快起床,宫里嬷嬷来了。” 年宿宿睡得正香,突然被人吵醒,起床气立马就上来了。 她蹙着眉,紧压的眉心积满了怒火,到一定的程度时彻底爆发。 “啧!” “吵死了!让不让人睡觉啊!” 年宿宿胡乱蹬着四肢,砸响床板,以作反抗。 闹了一会儿,她缩到靠墙的那边继续睡。 嬷嬷的脸越发的黑。 她上前,一把抓住年宿宿的胳膊,往床边一扯,差点将人生生拽下床。 知画的心情大起……大起……在年宿宿不耐烦地一脚将嬷嬷踹开,嬷嬷摔了个屁股墩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哎呦!”嬷嬷一把年纪,摔这么一下,半把骨头都碎了,她顾不得形象,扶着后腰痛苦呻吟起来,场面别提有多滑稽了。 年宿宿听到陌生的哭喊,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不少,她翻坐起身,一脸茫然地看着嬷嬷。 嬷嬷看上去约莫有四十多岁,一张尖酸刻薄的脸,皮肤松松垮垮,深受岁月磋磨的五官扭曲成一团,浑浊的双眼里积满了怨恨,虽叫苦连天,却一滴泪都没有。 年宿宿的脸可谓是五光十色,比变脸还精彩,她心里有了猜测,看看知画,又看看地上那位。 知画:“小姐……这位是宫里来的嬷嬷。您刚才发脾气,将嬷嬷踹飞了。” 她“苦着脸”,作势要去扶人,手却没有落到实处。 年宿宿分明见到她忍不住想要弯起的嘴角。 她笑不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 她两眼一闭,倒回了床上,默数十个数,再起来一看,嬷嬷还在,这不是梦,也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而是她第一天就得罪人了。 …… 年宿宿洗漱完坐在餐桌前时,嬷嬷已经将自己的脸洗干净了,正怒视着她。 她只认有错在先,态度还算不错地道了歉,虽然嬷嬷并不打算原谅她,冷着脸开始自我介绍,想给她来个下马威。 “我姓赵,你可以叫我赵嬷嬷。” “我自小在宫里长大,先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是我的师傅,可以说我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在学宫里的规矩了。” 赵嬷嬷下巴抬得更高了些,“当今的皇后在出阁前就是我在教她规矩,皇后聪慧,又端庄得体,几乎不用我怎么指点,她就已经学了大半,至于你……”她嫌弃地打量着年宿宿,想起她刚才的所做所为,生出几分鄙夷,“你估计学上几个月也比不上皇后娘娘一根手指头。” 年宿宿听得犯困,本来就没睡够,听她这么一念叨,差点要睡过去,但以表尊敬,她掐着大腿没让自己闭上眼睛。 从这几句话来分析,她基本能肯定这位赵嬷嬷是皇后的人,并且对自己印象很差。 她承认是自己的错,所以没有流露出不满来,但赵嬷嬷说为了监督她,以后衣食住行都会在东厢院陪她一起,这年宿宿瞬间就不乐意了,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赵嬷嬷一句皇后的旨意,将她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年宿宿只能认命。 这赵嬷嬷用早膳时就开始折磨她。 将食物放进口中时要用帕子或手掌挡住口鼻,咀嚼时幅度不能太大,更不能发出声音,一口不能吃太多,要少量多次进食。是否吃饱是次要,动作斯文优雅得体才是主要。 赵嬷嬷用这么一套严苛的规矩要求她,还处处挑刺,只要年宿宿夹菜时多夹了一点点,就会凭空出现一双筷子将她的筷子打掉,一抬眸就是赵嬷嬷那张铁面无私的脸。 第324章 结下梁子了 知画在一旁站着,想上手伺候,被赵嬷嬷一把拦住。 年宿宿怕知画得罪了她,以后也会被针对,干脆眼神示意知画退下。 知画一走,房内就剩她和赵嬷嬷。 “年大小姐,平时府上没人教你怎么吃饭,吃相竟如此难看!我还从未见过哪家小姐像你一样粗鲁的。”赵嬷嬷丝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嫌弃。 从赵嬷嬷到这开始,年宿宿就没从她嘴里听过一句好话,字里行间都在贬低她,贬低相府。 一开始看在自己踹了她一脚的份上,心中有愧,一直在隐忍,迁让,现在看来,赵嬷嬷不仅是因为那一脚记恨上了她。 她好歹也是未来太子妃,一个教习嬷嬷怎么敢对她这么无礼?若说没有皇后的授意,她是不信的。 年宿宿越想越气,把桌子往上一拍,怒喝道:“我不吃了!” “就算年姑娘不想吃,用膳时的规矩还是要学的。”赵嬷嬷捡起桌上的筷子,合并整齐递到年宿宿面前,咬牙切齿道:“请吧,年姑娘。” 年宿宿咬碎后槽牙,不服气地接过筷子,跟个提线木偶一样,赵嬷嬷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虽说没什么美感可言,但勉强能让赵嬷嬷暂且放过她。 一顿早膳吃了几乎一个时辰,粥凉了,包子硬了,而她没吃饱,休息一刻钟又要开始接下来的课程。 “咬紧了,顶好了,端住了!”赵嬷嬷手拿戒尺,一下一下地缓慢打在另一只手的手心,目光凌厉盯着年宿宿。 年宿宿头上顶了个瓷碗,齿间咬了双筷子,手里还拿着手绢,走路时手臂轻轻甩动,头和身体躯干不能动,脸上还要保持着浅浅的微笑。 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趟,年宿宿已经有些挺不住了,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流到下巴,再滴到衣襟上,很快就染了一片深色。 眼见就要到正午,是一天中最热,最晒的时候,赵嬷嬷是个会享受的,搬了张凳子在树下乘凉,年宿宿还在日头底下晒着。 “别想偷懒啊!你现在就受不了,等你成亲的时候凤冠霞帔,身上沉得如同背了几斤大石,纳采仪,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告庙仪……这些流程过下来可没有让你休息的时间。” 年宿宿听得头大,感觉头上的碗越发沉了。 乒乓—— 瓷碗碎在她脚下。 年宿宿手足无措地看着赵嬷嬷,尴尬一笑,“嘿嘿……” 赵嬷嬷无语,抄起戒尺怒气冲冲朝她走来。年宿宿见大事不妙,提裙就跑。 一个跑,一个追,两人在院子里追逐了好几圈,赵嬷嬷吃了年纪大的亏,才跑几圈就气喘吁吁,被年宿宿甩了几十步远。 赵嬷嬷撑着膝盖,气喘如牛,汗流浃背,挤着嗓子朝她喊道:“不……不追了,你……别……别跑了!” 她实在受不住,拖沓着步子走到凳子旁,一屁股坐下。 她算是知道了,年宿宿是个难搞的主,和她以前接触过的姑娘都不太一样,就像王月娇,她只是爱耍大小姐脾气,时常有小性子,但该学的,该听的,她还是会照做,也不敢顶撞自己。 可年宿宿呢,是个不服管教的,身上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莽夫气质。 赵嬷嬷暗下决心,不能再用以前的法子了,对付年宿宿,要为她量身制定计划。 年宿宿抹了把汗,悠闲地逛到赵嬷嬷面前,除了脸颊发红,气还算顺,她叉着腰,居高临下俯视赵嬷嬷,语气不屑,“你早说不追不就好了吗?我们都不用受这个罪。” 她是想和赵嬷嬷达成一个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是打工人,各司其职谁也别为难对方的共识。 可她话未说出口,赵嬷嬷一戒尺就抽在了她的大腿上,“啪”一声,比刚才瓷碗摔碎的声音还要脆上几分。 “嗷!”年宿宿捂着大腿往外跳了几下,面目狰狞。 赵嬷嬷得意忘形,“哼,和我斗,你还太嫩了点!” 年宿宿怒火中烧,心中已有定论:议和是行不通的。 赵嬷嬷摆明了不想让她好过,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也使些手段了! 才第一天,两人就结下了梁子。 赵嬷嬷不是个省油的灯,但年宿宿也不是好惹的。 夜里,赵嬷嬷住的屋子就在东厢院的西屋,年宿宿住的是北屋,两间屋子有回廊连接,隔得并不算远。 年宿宿有预感,赵嬷嬷会在她睡觉的时候突击检查。 毕竟赵嬷嬷吩咐了,要她注意自己的睡姿,若被发现还是呈“大”字,就罚她不许睡觉。 年宿宿将门窗关紧,就差从里面上把锁了。 这大夏天不能开窗透气,屋子里跟蒸笼一样。 她睡不着,还要谨防赵嬷嬷突袭,更没有睡意了。 突然,有人将门叩响,很轻,只有三下。 年宿宿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她敢肯定门外的不是赵嬷嬷,赵嬷嬷不会这么温柔地敲门,她只会硬闯。 她悄无声息摸到门边,心里庆幸自己将门窗都关紧了。 她壮着胆子拔高声音问:“谁啊!” 门外的人轻笑,“又说想见我,来了又紧闭门窗,还要问我是谁?年姑娘在玩欲擒故纵吗?” 听到这温柔又贱兮兮的声音,年宿宿就知道是谁了。 她连忙将门打开,把门外的人拉进房里,伸出脑袋朝西屋那边瞄了一眼,发现西屋亮了灯。 年宿宿大叫不好,赶紧将门锁好,转头一看,玄机的火折子已经吹燃了,正要点灯,她连忙扑过去,将火折子抢来盖好。 玄机疑惑地看着她。 年宿宿神色慌张。 但身处黑暗,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年宿宿一只手还抓着玄机的胳膊,两人贴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嘘!别说话。”她低声道。 玄机紧张到不敢动,也不敢问。 不一会儿,门外就响起赵嬷嬷的声音,“年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我刚才怎么听到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呢?” 玄机眼睛一眯,目光投到门扇落下的那块阴影上。 第325章 怕被你的太子哥哥发现? 年宿宿压了压嗓子,装作被吵醒,声音沙哑的样子,“嗯?赵嬷嬷?你说什么?” 赵嬷嬷拍了拍门,“开门。” 她吓得往前缩了缩,压近玄机的胸膛。 两人都心跳得极快,却不是为同一件事。 “赵嬷嬷,这大半夜的,就算你是嬷嬷也不能硬闯我的闺房呀!”年宿宿拔高音调恐吓道:“若影响我休息,明天怕是不能再学规矩了!”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玄机往内室走。万一赵嬷嬷硬闯那就糟了,得先将玄机藏好以防万一。 摸黑前进,还拽着个大高个,年宿宿一个没注意膝盖就磕到上了凳子,痛得钻心刺骨,她压着嗓子无声尖叫。 “嘶……” 玄机扶着她的胳膊,担心地低头问:“没事吧?” 她摇摇头,两人穿过屏风进入内室。 不知是不是真被她的话恐吓到了,外头竟真的没了动静,赵嬷嬷已经离开。 两人临近窗边席地而坐,月光洒下来恰好将面前的一方小天地照亮,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的脸。 年宿宿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湿透的鬓角贴着额头,脸颊透着粉红。 玄机目光四处乱瞥,唯独不敢落在她身上。 年宿宿看着那金光闪闪的面具,突然生出一个念头来:面具下的脸是什么样的呢? 她曾听过一些关于玄机的传闻。 传说天玄山庄庄主之所以终日戴着面具是因为样貌丑陋,大人见了恶心得吃不下饭,小孩见了啼哭不已,比那话本上的九头怪还要渗人。 不过她并不信这些传言,光是那一双邪肆的凤眼就十分漂亮,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再难看能难看到哪里去呢? 玄机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偏过头,“看着我做什么。” 年宿宿莞尔一笑,“我在想,你不戴面具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玄机脖梗一僵,讪笑着扯开话题,“刚刚那是你的教习嬷嬷吗?” 年宿宿两眼一黑,说到赵嬷嬷就来气,她气鼓鼓地控诉:“仗着自己是皇后的人明目张胆针对我!幸好我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要和我斗,我就跟她死磕到底!”她咬牙握拳,“哼!” 她可憋死了,终于找到个能吐槽的人,自是不愿轻易放过,又噼里啪啦地举例了种种赵嬷嬷针对她的细节,发泄完怒火,她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是教习嬷嬷?” 玄机一怔,也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找补:“我虽不是皇室中人,但也知道宫里头的规矩和宫外是不一样的,你要嫁给太子,礼仪自然要重新学,算算日子就是这几天的事。” 年宿宿情不自禁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天玄山庄的庄主,竟能凭蛛丝马迹推断出这么多。” “少来。”玄机斜睨了她一眼,旋即目光轻飘飘落到窗外的那轮圆月上,“你要见我可是有事?” 他心里忐忑不定,担心她要悔婚,托自己带她离开。 作为玄机,他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可当身份回归秦君郁的时候,他却不敢这么做。 幸好年宿宿只是为了感谢他帮了自己的忙,还问他要联络的地址,因为她现在多了层身份,两人以后再像现在这样见面不合规矩,她觉得还是写信的好,既方便,安全系数也高。 万一他哪天过来时不小心被赵嬷嬷撞见,那就死定了。 玄机意识到她要与自己保持距离,心里猛然被抽空了一大块,这才发觉,她是有婚约在身上的人了,再过不久,她就要嫁人了,而他——一个居无定所的江湖游人,和东宫太子妃会彻底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虽说她嫁的人也是自己,可玄机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自己成了自己的情敌,自己吃自己的醋,这合理吗? 年宿宿没发觉他在游神,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腰带上的穗花,闷声道:“虽然我们是朋友,但始终男女有别,我们现在这样已经是越界了。”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心中生出一丝愧疚来,有一种谈了恋爱要和异性朋友断绝关系的感觉。 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旁人不会这么想,她没办法改变别人的想法,只能尽量避免这些麻烦。 “嗯,我知道。”玄机的声音也沉了几分,不似以往清朗。 他攥紧了袖口,心痛不已,“为了年姑娘的清誉……” “我以后再过来的时候一定会更小心,决不让人发现,请放心。” 年宿宿的大脑有一瞬间宕机了,扯了扯嘴角,不可思议道:“不好吧?” 难道不应该说以后少点来吗? 玄机盘腿而坐,顶着膝盖支起胳膊,掌心托着下巴,目光如炬,“怎么了?我们清清白白,为何见不得面?” 他嘴角忽然一勾,笑得意味深长,“还是说……你觉得我们这样是在偷情?怕被你你的太子哥哥发现?” 年宿宿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目光不自然地落到他身上,有几分默认的意思。 虽说她没那个心思,可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跟偷情有什么区别? 玄机“嗤”一声笑得低下头,调侃道:“放心吧,就算是偷情,我也是天底下最尽职尽责的情夫,不会让人发现我们的关系的。” 年宿宿撇嘴,不想搭理他。 “说真的。”玄机收敛笑容,正襟危坐,严肃地跟她说:“如果你后悔嫁给太子子,我随时可以带你走,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年宿宿只当他在开玩笑,根本没放在心上,但玄机说出这句话,是作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的,鼓足勇气借着玩笑的后劲说出来,没想到她压根不上心。 玄机差点一口血喷涌而出。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暂时没有悔婚的想法。 年宿宿瞧准时机,将玄机送走,临了得到了一个天玄山庄在京中的据点,只要将信送到那,再说出暗号,就会有人将信送到玄机手中, 了了一桩心事,但年宿宿的日子仍旧没能好过。 第326章 余悦的信 接下来的几天赵嬷嬷都没给她好脸色看,一有出错的地方,甚至会拿戒尺打她的手脚。 就算知画搬出年丞运、杨月蓉还有秦君郁出来也没有用,赵嬷嬷仗着自己身后有皇后撑腰,在东厢院为所欲为。 几天下来,东厢院的丫鬟、侍卫们见了赵嬷嬷跟见了阎王一样,都躲着她走,若有不幸被她盯上的,又是一顿打骂。 总之,赵嬷嬷和整个东厢院都不对付。 这日,年宿宿练习完拜见帝后要行的大礼,赵嬷嬷闹肚子跑茅房,她才得了两刻钟休息的时间。 年宿宿筋疲力尽躺在摇椅上,生无可恋地看着顶上的房梁,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眼看到头了。 “小姐,有您的信!”知画雀跃的声音从院中传来。 年宿宿无动于衷,抱着冰丝软枕缓缓闭上眼,谁的信都没有休息重要。 “署名是……余……悦?”知画认得的字不多,勉强能看出个大概来。 “谁?!”年宿宿跟受了刺激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坐摇椅上坐起,混沌的双眼灌进了一点星光,她迫不得已朝门口的知画招手,“快!拿来给我!” 知画小跑着将信送上前。 年宿宿满怀期待,将信拆开。 这是李瑶鸢第二次给她写信。第一次还是四个月前她刚到江南那会儿,信中说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趣事,年宿宿光是看文字都能感受到满满的生命力。 这次不知道信中又会写什么,总之那儿的生活是比京城要有乐趣得多。 年宿宿对江南有一种莫名的向往,若有机会,她也要去感受一下“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是何种趣味。 知画自觉地退出去。 年宿宿将信展开,细读起来……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已有四个多月不曾写信与你,实是这段日子太忙。花店已经在筹备阶级,四月前栽种的花开了大半,再过几日便能采摘做插花,镇上的夫人、小姐见我身世可怜,时常拜访,一来二去,有几个成了知己好友,无需挂念,我一切安好。 几日前,听闻圣上赐婚,京中丞相的女儿与太子殿下定下婚约,才子佳人,天赐良缘,我真心替你高兴,夜半辗转难眠,所幸拿了笔墨写信,以表达我的祝福。 成亲是人生大事,你这段日子应该也忙昏了头,这封信到你手里不知是几日后了,也不知你是否有时间看,寥寥数语,望你一切安好。 余悦。” 读完这封信,年宿宿已经红了眼,全然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个人。 李瑶鸢虽远在江南,却还记挂着自己,抽空写了信来问候,年宿宿心头又酸又涩,回想起往日一起相伴的时光,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李瑶鸢没有在信中提到那个人,两人应该没有遇见,年宿宿松了口气。 她不希望李瑶鸢好不容易重新建设起的新生活,因为某个人又重新回到原点。 她揉了揉眼,将信叠好,抬头猛然发现赵嬷嬷就站在她身后,表情凶狠,一双如狼似虎的老眼正盯着她手里的信。 年宿宿心里一惊,暗道不好,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镇定,从容不迫将信装回信封中。 反正落款人是余悦,而不是李瑶鸢,信中内容多是家长里短的口水话,赵嬷嬷应该看不出来什么。 况且,她认不认字还是个问题。 年宿宿强压下慌乱的思绪,用一种不屑的语气道:“怎么?宫里头的规矩难不成还有‘不准与你有书信往来’这一条?” 阴阳怪气的口吻将赵嬷嬷激怒了,作势要去抢她的信,动作多少有点刻意。 年宿宿动作比她快,一下子就起身闪开了,将手背到身后。 赵嬷嬷脸上挂不住,冷哼一声,“年姑娘与人有书信往来我自然管不着,但千万别是什么男子写来的情书啊,艳词就好,否则……哼!”她上嘴皮子往上一提,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年宿宿懒得与她斗嘴,翻了个白眼走到另一边的软榻上休息。 赵嬷嬷见不得她这么轻松,临走时还要提醒一句:“年姑娘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休息,等会儿别忘了到院子里学规矩!“ 她眼皮子都没抬,等赵嬷嬷离开后找个地方将信藏好,安全起见,她没敢和第一封信放在一起。 到了“上课”的时辰,年宿宿拖沓着步子往外走,仿佛已经看到赵嬷嬷那张死鱼脸了,害得她这几日食欲不振。 正巧这时净秋过来,说杨月蓉要见她,赵嬷嬷从西屋赶过来,就听到“小姐,夫人要见您,请到中堂去一趟。” 赵嬷嬷的脸立马就黑了,现在是正午,最晒最热的时候,她打算趁此机会让年宿宿吃点苦头,没想到让她逃了。 年宿宿跟着净秋离开,在院门回头朝赵嬷嬷做了个鬼脸。 赵嬷嬷脸都绿了。 杨月蓉在中堂备了茶点,一见到年宿宿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上下打量一眼,确认自己的眼睛没问题,才不可思议地问:“姎姎,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呀,还……黑了。” 杨月蓉从来没见过自己女儿黑成这副模样,一时间接受不了,两眼一黑,往后退了几步。 年宿宿耸耸肩,“赵嬷嬷每天都要我在太阳底下练习走路,半个月下来,人都晒成黑炭了。” 她是无所谓的,反正这具身体黑得快,白得也快,到时她再配几副中药调理,不出一周就能白回来。 可杨月蓉仿佛天都塌了,“这可怎么行,黑成这样,到时候穿喜服都不好看了。” 说完,看见年宿宿委屈又可怜的眼神,杨月蓉连忙补上一句:“虽然我们姎姎无论黑白都漂亮,可是女孩子嘛……还是白白净净的好,不然到时候嫁过去被夫君嫌弃,在府中是很难立足的……” 年宿宿打算在杨月蓉面前卖一波惨,看能不能让这位有雷霆手段的母亲能不能整治一下赵嬷嬷,可听她这话,感觉话题又要跑远了。 第327章 上眼药 她连忙拉着杨月蓉坐下,端了杯茶递过去,不经意间让袖子滑落半截,露出小臂上的红痕。 她垂眸酝酿了一会儿,眼眶立马有了泪花。 “娘,您喝茶。” 杨月蓉露出个欣慰的笑容,“看来这规矩学得不错啊,动作仪态比以前好多了。” 她低头抬茶盏,目光瞥到年宿宿嫩白的小臂上的几条红痕,动作顿住了。 年宿宿暗中发笑:看来有戏。 她穿着长袖长裙,胳膊和腿以及身体其他地方都没晒到,只有脸黑了,白嫩的皮肤上有一点伤痕都会格外明显,杨月蓉不可能看不见。 为了让效果更逼真,她端茶的手轻微颤抖起来。 “姎姎,你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杨月蓉声音沉重,掌手握住了她细嫩的手腕,竟也忍不住发颤。 年宿宿缓缓抬眸,漂亮的狐狸眼泛着红,眸光潋滟,蕴藏着一汪春水,对上杨月蓉担心的目光,她惊惧一颤,战战兢兢往旁边撇去,哽咽道:“娘,不用担心我,赵嬷嬷只是为了我能学得更快,更好才打我的,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杨月蓉瞳孔一缩,一拳砸在桌上,“什么?!赵嬷嬷竟敢动手打你!” 她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碎了的宝贝女儿,竟让一个嬷嬷给打了! 杨月蓉怒发冲冠,当即就要拉年宿宿去找赵嬷嬷算帐。 年宿宿却不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柔柔弱弱道:“娘,赵嬷嬷是皇后娘娘的人,就算她打我,也有皇后娘娘给她撑腰,我们怎么与她斗呢?” “您想想,皇后娘娘本就和殿下不和,我又是殿下未来的太子妃,她针对我是在所难免的,您这般怒气冲冲去拿人,不是让她有机会抓住我们相府什小辫子吗?” 经过年宿宿这么一分析,杨月蓉冷静下来,细想过后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只能暂且咽下了这口气。 她愧疚地看着年宿宿,“姎姎,你受苦了,是娘没用,眼看着别人欺负你都不能还手……” 年宿宿摇头,“娘,别自责,这是女儿应该做的,只要不连累爹和娘,女儿就算再被打上一千下也愿意。” 杨月蓉见她这么懂事,更心疼了,眼泪情不自禁落下来。 母女俩抱在一起互相安抚。 年宿宿回到东厢院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赵嬷嬷在内廊上支了张小榻,此时正悠闲自得地喝着茶,吹着风。 年宿宿脸上划过一抹嘲讽的笑意,赵嬷嬷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她今日去给杨月蓉上了眼药,让杨月蓉知道自己受了多少苦,等日后她再想对赵嬷嬷做什么时,杨月蓉一定会全力支持她。 赵嬷嬷是皇后的人,杨月蓉动不得她,否则上升到相府与钟粹宫的矛盾了,所以她和杨月蓉说的那些话并非全都是假意,而是真的在为相府考虑。 至于接下来的一个月要怎么对付赵嬷嬷,她还没想好,但搞定杨月蓉,她就已经成功大半了。 赵嬷嬷看到她,立马端起架子,一屁股坐起来,阴阳怪气道:“年姑娘总算回来了,可让我好等啊。” 说得倒像年宿宿故意拖那久久逃避上课一样,虽然她的确存了这个小心思,但她不可能承认的。 年宿宿慢条斯理走到内廊上,扯起袖子将伤痕露给她看,委屈巴巴地道:“不是我故意拖那么久,是娘看到我身上的伤,心疼不已,非要请大夫过来,看过了确定不会留疤,又上了药才肯放我回来呢。” 赵嬷嬷神色慌张,“我……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我以前给皇后娘娘教规矩的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偏你这么矫情,这就受不了了。” 年宿宿一脸无辜脸,“我可什么都没说呀,你慌什么?” 赵嬷嬷自知理亏,铁青着脸让她继续练习,但这天没敢再拿戒尺打她。 上完一天的课程,年宿宿回房时明显发现自己的屋子被人翻过了。 药柜的瓶瓶罐罐又杂又乱,但她却用顺手了知道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一但被人换过位置,她立马就能发现。 年宿宿第一个就想到了赵嬷嬷。 她去今天藏信的地方看了眼,果然已经空了, 年宿宿怒火中烧,却以极快的速度冷静下来,赵嬷嬷竟然敢她的东西,这已经触及到她的底线了,本来想去杨月蓉那先打一支预防针,后面她再徐徐图之,报复赵嬷嬷,现在看来,东厢院一刻也容不下她了。 万一那封信被送到皇后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年宿宿当即叫上惊蛰和知画,三个强闯进西屋,将赵嬷嬷吓得肝胆俱裂。 若说两个小丫头片子她还能应付,可惊蛰拿着刀杀气腾腾,她立马就老实了。 “年姑娘,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这是干什么呀?”赵嬷嬷僵硬地笑了笑,眼神紧盯惊蛰手中的刀。 年宿宿冷声道:“我的东西呢?还我。” “什么东西?”赵嬷嬷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年宿宿斜睨她一眼,杀意绝不比那把噬血的刀弱,她咬牙切齿,“我再说最后一遍,东西还我。” 惊蛰大刀一挥,刀尖从赵嬷嬷的眼前划过,凛冽的刀气将她吓得跌坐在榻上。 “要么把你偷的东西还回来,要么……”惊蛰邪笑地看着手中的刀,缓慢转动了几下,“把你偷东西的手留下来。” 赵嬷嬷哪还敢抵抗,连滚带爬将信还到知画手上。 “哼!”知画一把夺过信,啐她:“下次再敢偷东西,就两只手都砍了!” 知画忍赵嬷嬷好久了,难得有狐假虎威的时候,借着这个机会多骂了两句。 赵嬷嬷屁都不敢放一个。 年宿宿拿回信,带人离开。 赵嬷嬷如蒙大赦,将门锁死。 惊蛰心有不甘,“大小姐,真的不用砍那个老妖婆一只手吗?” 知画附和:“是呀小姐,赵嬷嬷平日那样欺负你,今天居然还偷东西,怎么不给她点颜色瞧瞧?” 年宿宿捏着信封,摇摇头,“此事不能闹大。” 第328章 及时雨 若是传到皇后耳中赵嬷嬷偷了她的东西,皇后一定会彻查前因后果,那么李瑶鸢写给她的信就藏不住了,信一但被发现,李瑶鸢还活着的消息很可能会被皇后顺着这个线索查出来。 为了个婆子,暴露李瑶鸢,不值得。 年宿宿就算再气,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 惊蛰和知画见她神色凝重,便没再说什么,只是两人都气鼓鼓的。 翌日,年宿宿照常早起上课,只是这天和往常有点不一样——秦君郁来了。 太子殿下莅临相府,她一点也不知情,是在秦君郁见过年丞相之后到了东厢院,她见到人才反应过来。 拿着戒尺霸气十足的赵嬷嬷见到院门口站着的高大身影亦是一愣,忙不迭将戒尺藏到身后。 年宿宿又惊又喜,一路小跑过去,“殿下,您怎么来了?”她高兴到礼都忘记行了,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 秦君郁眼中溢出几分笑意,温柔地看着她,“听说你这几天跟宫里的嬷嬷在学规矩,我今天出宫办事,路过相府,顺便来瞧瞧。” 年宿宿了然。 他补充道:“方才见过年丞相了,他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等我们成亲的时候就该痊愈了。” 她脸一红,神情不自然地低下头,往后瞥了眼,闷声道:“殿下,赵嬷嬷还在呢。” 若是让赵嬷嬷听见,又要骂她不矜持了。 秦君郁朝赵嬷嬷看去,眼神不复方才的柔和,宠溺,而是阴冷,凌厉。 想起年宿宿和他吐槽赵嬷嬷的那些话,更是不爽。 赵嬷嬷吓得腿软,紧赶慢赶跑过去见礼,“太子殿下。” “殿下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让老奴有个准备。”赵嬷嬷讪笑一声。 秦君郁不屑地斜睨了她一眼,声音冷若冰霜:“本王想来便来,还需要与你报备吗?” 赵嬷嬷诚惶诚恐道:“不是不是,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他没理睬赵嬷嬷,带着年宿宿往里面走。 赵嬷嬷大汗淋漓,侧目看两人的背影,谄媚的嘴脸立马变得阴翳。 “这几日都学了些什么?若是觉得累便不学了,我去与父皇说一声便是,你不必有压力。” “学了好多呢,饭桌上的规矩,还有走路,站立,端坐的仪态……” …… 两人愉快轻松的交谈声逐渐远去。 赵嬷嬷直起腰,愤愤蹬地。 秦君郁这次过来,虽说是恰巧路过顺道看看,但谁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没和年宿宿说几句,他就要验收她这几天的学习成果。 他站在内廊,双臂环胸倚靠在廊柱上,朝赵嬷嬷挑了挑下巴,“开始吧,让本王看看你都教会年姑娘些什么了。” 赵嬷嬷颤颤巍巍应“是”,心里实在没底,就年宿宿那学习态度和悟性,就是再给半个月时间她练习也是拿不出手,更别说现在。 “若是教得不好……”他冷笑一声,“那就换个人来继续教。” 年宿宿幸灾乐祸,反正秦君郁会站在自己这边,无论她表现得有多差,都是赵嬷嬷的错,是赵嬷嬷没能把她教会,赵嬷嬷没实力! 看见赵嬷嬷那张笑比哭还难看的脸,年宿宿别提有多高兴。 秦君郁就像一场及时雨,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正愁没有人能治一治这个老巫婆,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赵嬷嬷朝年宿宿使了个眼色,“年姑娘,开始吧,殿下要看你这几日都学了什么。”她和年宿宿说话时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秦君郁听她的语气十分不爽,舒展着的眉心一下子就拧起来了。 年宿宿“哦”了一声,装模作样在外廊上来回走两圈,停在秦君郁面前,笑道:“殿下,这是嬷嬷教我的——走路时的仪态,双臂摆动幅度不能太大,太大粗鲁,也不能太小,太小显得小家子气。双腿迈开的距离也十分有讲究……” 她是属于理论满分,实践挂科的人,若不是秦君郁看到了她僵硬得如同螃蟹般的走路姿势,还真被她一番理论给说服了。 他忍俊不禁,可又反应过来这样的场合不该笑,勾起的嘴角被拳头挡在唇上压了回去。 赵嬷嬷一张脸铁青,她怀疑年宿宿故意走成这样好让太子换掉自己。 心里想想,皇后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她可不能就这样被太子赶走,于是在秦君郁开口前,赵嬷嬷就先嘲讽起年宿宿来。 她嫌弃地咂舌:“年姑娘怎么练了大半个月还是这副四不像的模样?从我到东厢院的第一天,年姑娘的言行举止就粗鄙不堪,一点世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 她阴阳怪气地撇了撇嘴,“等会儿殿下就该说是我没教好,而不是年姑娘无心学习规矩了。” 赵嬷嬷自认这番话没什么问题,不仅在秦君郁面前降了一波年宿宿的好感,还旁敲侧击为自己洗清了罪名,可谓一箭双雕。 可年宿宿听完,非但不慌张,还洋洋得意,仿佛赵嬷嬷说的是什么夸她的话。 秦君郁发话了:“你院子里力气最大的是谁?把他叫来。”他问的是年宿宿。 赵嬷嬷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只听见男人冷冽地呵斥了声:“闭嘴!” 年宿宿不明白他的用意,但从他的眼神中能感觉到,有好戏看了。 她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去把惊蛰叫过来。 东厢院多是些端茶倒水的丫鬟和跑腿的小厮,要说大力,那就只有会武功的惊蛰了。 两个大男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尴尬。 他们本就不对付,惊蛰一看见他就黑脸,姿态吊儿郎当,压根儿没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他直接问年宿宿:“叫我来干嘛啊大小姐?” 年宿宿挤眉弄眼,使眼色让他问秦君郁。 惊蛰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甩脸看向秦君郁,同样的话,语气中多了些不耐烦:“什么事啊太子殿下。” 秦君郁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扫了眼赵嬷嬷,冷冷道:“掌嘴。” 第329章 打到你爽 三人皆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大难临头的赵嬷嬷。 她不由分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喊道:“冤枉啊!太子殿下!”她拜了一下又一下,腰身直起又伏下,双手挥舞着,哭喊:“老奴已经十分用心教导年姑娘了!皇后娘娘有吩咐,一定要将年姑娘调教成合格的太子妃,老奴绝不敢怠慢啊!” 哭喊的声音很大,但眼泪却没一滴,“年姑娘自己没用心学,殿下却要掌老奴的嘴,天理何在啊!老奴要告到皇后娘娘面前去!让皇后娘娘作主!” 年宿宿掏了掏耳朵,聒噪得很。 惊蛰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动作迅速地上前扇了赵嬷嬷一巴掌,然后无语地问秦君郁:“要扇多少巴掌?” 惊蛰常年练武,臂力之大自不用说,赵嬷嬷直接被扇懵了,晕头转向的,她甩了甩脑袋,眼前一片混乱。 秦君郁想了想,道:“打到你爽。” 惊蛰这下是真的爽了,他早看不惯赵嬷嬷,现在出气的机会摆在他面前,必须得好好抓住!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他活动着筋骨,往双掌哈了几口气,“她是皇后的人,出了事你得担着啊。” “让你打你就打,哪那么多废话。”秦君郁不耐道。 年宿宿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怜悯地看着赵嬷嬷。 赵嬷嬷被打怕了,在惊蛰动手尊她连忙喝止:“等一下!” 她气得胸膛起伏剧烈,一脸不甘瞪着秦君郁,“就算是太子殿下,惩罚奴才也要有理由啊!况且!我是皇后娘娘的人!太子殿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 秦君郁对她的说辞嗤之以鼻,“你还知道自己是奴才啊,本王还以为你跟了皇后,不知天高地厚,都敢踩到主子头上来了。” 他牵起年宿宿的手,将她拉近自己,“年姑娘是父皇钦定的太子妃,是本王的妻子,你一个做奴才的,竟敢僭越,言语贬低,辱骂本王的王妃,掌你嘴算罚得轻的了。” 赵嬷嬷神色慌张,心虚地垂下眸,她刚才的确用词不当,但年宿宿的确言语粗鄙不堪,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啊,她一点也没说错。 她正要为自己辩驳,秦君郁皱眉,不悦道:“快些动手,本王没功夫陪她耗着。” 惊蛰收到指令,笑得见牙不见眼,呲着大牙凑近赵嬷嬷,一手掐住她的下颌,另一只胳膊抡圆了狂扇。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一下接着一下,几乎没有间歇。 赵嬷嬷被扇得翻白眼,连叫都叫不出声。 年宿宿咂舌,都不忍去看了。 在连扇了二十下后,惊蛰筋疲力尽,泄力往后退了几步,表情却很是痛快,他咬牙高喊:“爽!” 这几天积攒的怨气都在这二十巴掌里了。 年宿宿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赵嬷嬷两颊红肿,双目无神瘫坐在地。 脸上的伤虽看着吓人,但到底只是受了皮肉之苦,光打巴掌是伤不到内里的,更打不死人,所以赵嬷嬷的伤并无大碍。 她两眼一抹黑,倒在地上。 年宿宿装模作样差人去请大夫,嘱咐了把人弄醒就行。 惊蛰得瑟地朝秦君郁挑了挑眉,“看不出来,你还挺够意思的。”他扭了扭打得酸软的手腕,“这种机会竟让给我来。” 秦君郁面无表情,“要谢谢你的大小姐,是她把你叫来的。” 他对惊蛰也有点不爽,但没有惊蛰对他的意见那么大。 年宿宿抽了抽嘴角,那她还真是叫对人了,惊蛰就适合干这种活。 她拍拍惊蛰的肩膀,让他也弄点药油给自己揉一下手腕,免得伤到筋骨。 惊蛰应一声,一溜烟就跑了。 秦君郁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轻声问她:“怎么被欺负了不告诉我?一个奴才罢了,我可以随时换掉,你不用委屈自己。” 年宿宿瘪嘴耸肩,“我本来就已经开始计划将她赶走了,是殿下抢先了一步,我本可以自己解决的。” 秦君郁委屈:“所以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既好气又好笑,扯扯他的袖子,放软语气安慰他:“我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想保护我,我很感恩,但是在我们这段关系里,没有谁必须保护谁,谁应该保护谁,殿下是位高权重没错,但我也是个有思想,会哭会笑会痛的人,不是一个需要殿下呵护的易碎的珍宝。” “从这方面来说,我和殿下没什么不同。” “若真到了我走投无路的那天,我一定会求助殿下的,但殿下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遇到事就应该求助人。” 年宿宿认真地看着他,这种带点现代平等思想的观念,不知道秦君郁能不能接受? 秦君郁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能理解她的意思,也尊重她的想法。 风吹进内廊,扬起两人的衣摆,薄薄几层纱衣被吹得交织在一起。 “那……为什么你可以找玄机帮忙,却不能找我呢?还是说……在你心里,玄机比我更值得信赖?”秦君郁忐忑地问她。 这个问题是他一直都想问的。 他有两层身份,一个是玄机,一个是秦君郁,虽然都是自己,但他有私心,他希望她喜欢“秦君郁”更多,而不是藏在暗处的“玄机”。 两个人对视良久。 年宿宿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玄机和她,还有一层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她帮玄机解毒,收点利息很正常吧? 可是秦君郁不知道,在他看来,她和玄机好像更要好一点。 秦君郁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年宿宿疑惑,“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有些时候,不回答也是一种回答。”秦君郁目光忧伤,他长叹一口气,“你以后若想和他再往来,我不会多说什么的。” 年宿宿:? “不是。”她双臂环胸,无奈地看着他,“我只是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解释啊,你别当我默认了好不好?” “我和玄机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误会了。” 第330章 蓄意谋杀太子妃 秦君郁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他都怀疑“玄机”是不是他自己了,他都有点搞不懂“玄机”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年宿宿无辜地看着他,希望他能懂自己的意思。 她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秦君郁要是还要误会,那她也没办法。 幸好秦君郁没再纠结这件事,但年宿宿总觉得他并不是真的放下,为了安抚他脆弱的小心灵,年宿宿决定请他帮自己一个忙,让他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两人小声谋划着大计。 …… 赵嬷嬷被惊心蛰打得在床上躺了四五日,年宿宿乐得清闲,赵嬷嬷的伤一养好,她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这天,赵嬷嬷顶着一张猪头饼般的脸叫年宿宿到院中练习仪态,彼时正是正午,外头的太阳又辣又毒,很难不怀疑她在故意报复。 年宿宿假意推托了几下,最后被逼无奈出了门。 她要的就是赵嬷嬷针对她,越狠越好! “抬头,挺胸,收腹,沉肩,甩臂……”赵嬷嬷跟机器人一样来回重复着要点。 她声音夹杂着一点口水音,一看就是脸肿得说不清话了。 年宿宿强忍笑意,在院中顶着大太阳走了两三趟。 她柔柔弱弱地问:“赵嬷嬷,我累了,能不能歇会?” 赵嬷嬷严词厉色道:“累什么累!你才练了多久啊就喊累!” 院中有下人在打扫落叶,听到这边的动静忍不住驻足侧目。 年宿宿故意拔高了声音,让他们听清楚,“可是今天日头太毒了,我现在就觉得头有点晕。” 说罢,她站也站不稳了,踉踉跄跄地晃了几下。 因为她经常“装病逃课”,赵嬷嬷显然不信她,抄起戒尺往她胳膊上抽了一下,狠声问:“现在还晕吗!” 年宿宿面上娇弱,心里爽飞了,叫嚣着:再多打几下! “晕……” “啪!”又吃了一板子。 赵嬷嬷想起那日惊蛰掌自己嘴时年宿宿得意的嘴脸,顿时怨恨丛生。 她的脸现在还觉得火辣辣得疼呢! 若不打上年宿宿几下,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啪啪她又往年宿宿胳膊上抽了好几下,美其名曰:“多打几下你就清醒了,再也不会头晕了。” 赵嬷嬷出手都是实打实的,年宿宿疼得直搓手臂,差不多就行了,再多挨几下她就亏了。 “可是……我真的好晕……”话未说完,年宿宿一头栽了下去。 本来注意力都放在她们这边的下人第一时间就涌了上来。 “小姐! “大小姐!” “快通知夫人!” “快请大夫!” 七八人挤在一起,将年宿宿团团围住,场面一度混乱。 而罪魁祸首赵嬷嬷被挤到了一边,既害怕又生气,怕是怕年宿宿真出什么事,自己也得给她陪葬,气是觉得年宿宿太矫情,才这么一会就受不住了,到头来还连累了她。 杨月蓉和年丞运是带着大夫一起过来的,此时年宿宿正躺在床上,脸色发白,额上却是细汗不断,不为别的,是因为有个杀千刀给她盖了棉被,热的。 知画扑到床边,痛哭流涕,“小姐!小姐!您千万不能有事啊!否则我也不活了!” 惊蛰架着刀,怒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赵嬷嬷身上,他怒斥:“你个老妖婆!若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房内的人约莫有七八个,听见惊蛰这话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知道惊蛰向来说到做到是脾气火爆的,无人敢惹。 “让一让!让一让!老爷和夫人带着大夫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房内的人一窝蜂涌到了外间候着。 内室只剩惊蛰、知画和赵嬷嬷,以及床上被热得大汗淋漓的年宿宿。 有三人匆匆冲进内室。 大夫不敢耽误,立马上前把脉。 这位可是未来太子妃呀!若出了事整个相府都难逃一劫!大夫战战兢兢,仿佛脖子上悬了把大刀。 年丞运扫视一圈,语气沉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画嘴皮子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其中着重强调赵嬷嬷虐待年宿宿的部分。 杨月蓉紧拧着眉心,若有所思地看向赵嬷嬷。 她早些天就听年宿宿说赵嬷嬷时常拿戒尺抽打她,每日要在毒日头下训练,看来一点也没夸张。 赵嬷嬷到底是欺软怕硬的,年丞运是丞相,与皇帝多年君臣,说是知已也不为过,她不敢得罪,连忙上前解释,说自己只是正常训练,字里行间都在责怪年宿宿身体素质太差。 知画当场打她的脸:“赵嬷嬷想把自己摘清恐怕没那么容易吧!院子里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小姐几次说自己头晕难受,而你非但不让她休息,还拿戒尺抽打,说打多几下头就不会晕了!” “你分明是故意的!” 知画声泪俱下。 年宿宿心里欣慰,不愧是知画,果然没信错人。 “什么!竟有此事!”门口传来男子略带诧异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过去,竟是秦君郁! 年丞运和杨月蓉皆是一惊,才这么一会儿,怎么惊动太子殿下了! 秦君郁大步流星来到赵嬷嬷跟前,一脚踹在她的肩膀上将她踹倒。 “赵嬷嬷好大的胆子!”他注视着赵嬷嬷,眼神阴郁,透露着阵阵杀气,“竟敢蓄意谋杀当朝太子妃!” “来人!” 一声令下,门外立马有几名带刀侍卫冲进门,将赵嬷嬷架起。 他们都不是相府的人,秦君郁明显有备而来。 年丞运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儿,目光转一圈落到抽抽搭搭的知画身上,最后盯着赵嬷嬷。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将赵嬷嬷押入大牢,通报皇后,她的人,她自己处置。” 赵嬷嬷被押走了,凄凉的哭声还回荡在耳边。 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眨眼间的事,房内就只剩年丞运夫妇、秦君郁和那名大夫。 “回秉殿下,年姑娘并无大碍,只是中了暑热,休息片刻便好。” “只是这胳膊上的伤……旧伤叠新伤,实在难处理,需得好好调养,否则很可能留疤。”大夫遗憾地叹了口气。 秦君郁挥手让大夫退下。 年丞运正好对上他阴冷的目光。 第331章 巨大的黑市 秦君郁的注意力并未放在年丞运身上,只是匆匆一瞥,逐渐放缓了情绪。 杨月蓉怜惜地看着年宿宿,拉起她半截袖子,发现比她那天看的时候还多了几道新伤,一看就是刚刚打的。 “可怜的孩子,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罪呢。” “那天你和娘说赵嬷嬷动手打你时娘就应该把她赶走的,是娘不好,害你又受了这么多天的苦。” 她拿帕子擦了擦女儿额上的汗,眉心一拧发现不对劲,“不是说中了暑热,休息一下就好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汗游不止?” 闻言,年丞运也凑上前去观察,认同地点点头,表情凝重:“是,脸红嘴唇却发白,不对劲不对劲……” 夫妻两人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秦君郁幽幽地吐出来一句:“把被子拉开就好了。” 杨月蓉这才反应过来,年宿宿身上压着床大棉被,怪不得热成这样,没病都要闷出病来了。 两人焦急忙慌换了条冰丝薄毯给她盖上。 杨月蓉要亲自去给女儿煎药,年丞运则是被叫走了,说是来了客要见他。 两人都走了,房内只剩下秦君郁和年宿宿。 “哎呦!”年宿宿撑着床艰难坐起,抹了把汗苦哈哈地看着秦君郁,怨气极重,“热死我了。” 秦君郁忍俊不禁。 年宿宿不放心地朝门的方向看了眼,确保外面暂时没人才朝秦君郁招招手,示意他靠近。 秦君郁坐到床边,狐疑地盯着她。 她莞尔一笑,认真说道:“殿下,谢谢你。” 秦君郁眉尾一挑,颇有几分得意之色,面上一喜,却又故作镇定,压下情绪平静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他突然凑近了些,不足半臂的距离让人脸红心跳,“况且,我们都要成亲了,这么客气做什么。”黏糊糊的语气尽显暧昧。 年宿宿推了他一把,娇嗔道:“什么要成亲了,日子都还没定好呢。” “万一这期间出现什么意外……那可不好说。” 秦君郁攥住她的手腕,挣都挣不开。 “能有什么意外?”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谁都别想拆散我们俩,就是死……我也和你埋在一起,要是有人想强行把我们分开,我就杀了他。” 鹰视狼顾,莫过于此。 年宿宿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是他的话太肉麻还是被他这想法给吓的。 秦君郁放开她,淡定从容地理了理刚才拉扯时弄皱的衣襟,仿佛刚才那人不是他。 正当年宿宿沉吟不语时,脑子里却响起系统的声音:【请宿主在一个小时内赶到黑市给年巧月背锅!注意!这次是sss级别的任务,若任务失败,导致年巧月意外死亡或重伤,宿主也将受到同样的惩罚!】 年宿主一时难以消化这大段信息,瞠目结舌愣在床上。 秦君郁看见她这状态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眉头紧皱。 系统好意提醒她:【宿主,别愣着了,快行动啊!难道你想被系统抹杀吗!虽然我是系统,可一但触发指令,我是没办法阻止的呀!】 很显然,这一年相处下来,系统已经对她有感情了,舍不得她死掉。 可年宿宿想的是:年巧月为什么会在黑市?黑市又在哪?这次的任务系统为什么会附加多一条年巧月会死亡或重伤的可能?她是不是遇到生命危险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年宿宿神色凝重地穿上鞋,一语不发往外走。 秦君郁茫然地追上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年宿宿脚步一顿,才想起有个秦君郁在,或许可以让他帮忙。 “殿下,你知道盛京……或者这附近哪里有黑市吗?能不能快马把我送过去?” 秦君郁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抿着唇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才点头,问道:“相府有马吗?” 年宿宿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连忙带他往马厩的方向赶。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要干什么,毫无条件地相信了她,年宿宿心里是很感动的,可当下情况危急,她甚至没有心情说一句“谢谢”,满脑子都是系统的话,心乱如麻。 因为年宿宿不会骑马,只能和秦君郁共乘一匹,一前一后,她被他结实有力的双臂护在怀中,马背上很颠簸,她不可避免地贴紧了他的胸膛。 马蹄踏上朱雀大街,秦君郁停在一个小摊间,用一锭银子买了顶帷帽给她戴上。 “黑市鱼龙混杂,隐藏好自己的身份。”秦君郁一边提醒着她,一边将自己身上象征身份的玉佩卸下来。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马出了城,一路往东去。 年宿宿心里紧张不已,她从未听说过什么黑市,所以对年巧月的处境一无所知,这种茫然的无力感让她越发不安。 两刻钟后,两人一马进了一座名为“灰岩”的城,这座小城镇远离官道,位置偏僻,藏得得隐蔽,若非有人带路,绝不可能找得到。 城中的人不像是普通百姓,他们身上的衣服样式各异,长相也各有特色,倒像是将五湖四海的人都齐聚在这里了。 路边有小摊,卖的是些奇珍异宝,来往的人会瞧上两眼,问上几句,真掏钱买的却没几个,他们眼中无不写着警惕和防备。 秦君郁找了处地方将马拴好,带才着年宿宿上主街。 年宿宿穿着娇艳,头上戴着白色帷帽,与这座罩笼着阴霾的城格格不入,而秦君郁亦然,他穿的虽是常服,料子却名贵,还有衣服上的刺绣和暗纹,凡是见过世面的都能通过这身衣服猜到他身份尊贵。 这么两位人物行走在一众颜色灰扑扑的人群中,吸引来不少好奇打量的目光。 年宿宿抓着秦君郁的胳膊,往他身后躲了躲,将头埋得更低。 从人群密集的路段出来,秦君郁才低声告诉她:“灰岩城里做的买卖都是非法的,你在街上看到的那些并非普通商品,而是障眼法。” 他四周看了看,“可以说,灰岩城就是一个巨大的黑市。” 第332章 望昭堂 “但是……在灰岩城里,有一个地下贸易市场,那里头的水,才是真的深。” 附近来往的人不少,年宿宿压低嗓音问她:“想进地下市场,有门槛吗?”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不确定年巧月的准确位置。 光是她出现在灰岩城这一条,年宿宿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更别说要到那么神秘的地下市场去。 听起来就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秦君郁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声,“唯一的门槛就是钱。” 年宿宿蹙眉,暗自腹诽:年巧月有钱吗?她有多少钱?她的钱能不能让她够到黑市的门槛? 思来想去,她还是将系统叫了出来。 年宿宿:让我背锅,好歹给个准备地址吧,这灰岩城这么大,我找人不是如同大海捞针? 【这是作弊行为,我不能告诉你。】 年宿宿:又不是没做过弊,不差这一次,快告诉我,不然等我把这翻个遍,年巧月尸体都凉透了。 系统沉默了。 年宿宿只好翻自己的背包,看有没有能用的道具。 倒是有个叫追踪器的东西,但是这玩意儿得先装在人身上,才能追踪,连这个都用不上了,别的道具也没用了。 两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秦君郁忍不住问她:“我们去哪?你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若说在灰岩城买东西,并不难,毕竟这一块算是天玄山庄管的,城中也有他们的据点,只是鱼龙混杂,能在这做生意都是有点手段的,天玄山庄并不能完全掌控他们。 商人们想在这继续混下去,不敢得罪天玄山庄。一直以来,大家都井水不犯河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秦君郁并没有来过灰岩城,玄机却来的不少。 他对这里还算熟悉。 年宿宿正斟酌着要怎么开口,系统却在这时开口:【我只能告诉你,年巧月在秦君郁说的那个地下贸易市场,别的一概不能透露了,自求多福吧。】 她眼睛一亮,扯扯他的袖子,“我们去你说的那个地下市场。” 秦君郁丝毫没有犹豫,“好。” “不过,你得跟紧我,不能一个人乱跑,更不能乱闯祸。” 年宿宿点点头,“好。” 秦君郁带她拐进一条小巷,弯弯绕绕穿过几条破旧的小路,才终于到了入口处。 有几名彪形大汉在把守,凶神恶煞地盯着两人。 他们才靠前几步,便被堵住。 “你们是什么人?要取什么货,身上带了多少钱?” 大汉打量着年宿宿,似乎很是疑惑,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喃喃道:“怎么又有一个穿成这样的……” 年宿宿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了,听到大汉自言自语,她敢肯定,年巧月就在里面。 秦君郁面不改色,一把将年宿宿搂进怀里,后者十分配合,娇羞地靠在他肩上,将下巴压得更低,一个高大霸气,一个小鸟依人,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语气却轻挑:“我带我的心肝宝贝来买点好东西,你们记望昭堂头上就行,问那么多做什么?” 望昭堂,是天玄山庄的一个组织,也是管灰岩城地下生意的一个黑帮,城中几乎无人不知望昭堂。 那大汉一听望昭堂,脸色变了变,身体却一点没让步,态度依旧恶劣。 “怎么?难不成要我去叫白昭白堂主过来才肯放行吗?”秦君郁态度更不耐烦了,眼见就要发火。 知道望昭堂的人很多,但知道白昭姓名的却没几个。 守门的虽不是什么内部的人员,但黑市为了避免得罪人,一般会拟一份名单给他们,这份名单就是“白名单”,凡是报了上面的名字的,都不能得罪。 白昭——望昭堂的堂主,他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大汉连忙侧开身子让他们进去。 说是地下市场,但并不在地下,而是在一个山洞里。 一进去便是狭窄的甬道,日光没了,照亮山壁的是嵌在壁上的各种灯烛,越往里面走,味道便越怪。 年宿宿屏住呼吸,直到憋不住了才深吐一口气,再屏住呼吸。 秦君郁似乎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拿了块帕子给她系在鼻下,淡淡的雪松味带点儿茶香,闻着得舒服。 年宿宿这才敢呼吸。 两人继续往里走,约莫走了百步,就听到前方传来喧闹声。 年宿宿隔着帷帽的纱帘看不真切,却隐约见到一群人围挤在一处,中间是一个人被绑在木架上,而附近就是一锅烧得正沸的开水,咕噜噜冒着泡。 柴火的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每个人都露着可怖的笑容,口中喊着:“煮了他!煮了他!” 年宿宿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正想让秦君郁快点带她离开这,却听见他说:“怎么会是年二姑娘?” 年宿宿心跳漏了一拍,抓着秦君郁的胳膊的那只手紧了紧。 “你是来找年二姑娘的?”秦君郁这问话得不像是疑问,而是求证。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年宿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我是来救她的。” 此时,系统提醒她:【宿主,您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秦君郁护着她挤过层层人墙,到了最里面那层。 一股巨大的热浪涌来,扑在年宿宿的帷帘上,掀开了一个小角,她看到被绑在木架上的年巧月。 年巧月头发凌乱,拼命扭动,想挣开绑住自己的绳子,汗水和眼泪糊在脸上,让她看上去很狼狈,也正因为只顾着自救,她并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秦君郁和年宿宿。 “大家伙说,我们煮五分熟还是七分熟呢!”在大铁锅的旁边,有一个举火把的男人,他笑着露出一口黄牙,兴冲冲扫视众人一圈,最后落到秦君郁和年宿宿身上。 这两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气质,都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可以说是碎铁石中掉进了两块白玉,醒目又耀眼。 周围的人高喊要七分熟,可那男人却充耳不闻,笑眯眯来到年宿宿面前。 年宿宿下意识往秦君郁身后缩了缩。 第333章 我的未婚妻 “这位神秘的小娘子,你说,要几分熟呢。”男人笑得猥琐,就算看出来了秦君郁是和她一起的也并不放在眼里。 年宿宿帷帘下脸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她强忍着恶心,硬气地反问:“她犯什么事了,你要活活把她给煮了?” 男人哈哈大笑,周围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秦君郁攥了攥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伤到一根汗毛的。” 有他这句话,年宿宿的心安定下来,对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 “哎呀我说小娘子,你是第一次来这儿吗?连我们的规矩都不知道。”男人转身将火把扔进火堆里,为那锅水又添了根柴。 他走回去,到年巧月身后,五指插进年巧月的发顶,往后一扯,她就被迫仰起了头,表情痛苦。 “她,偷了我们店里的东西,人证物证俱在。”男人眼光暗黯几分,“按照规矩,就该把她煮熟,剁碎了喂狗!大家说有没有问题!” “没有!”众人高声附和。 这一群人蛇鼠一窝,指望不上。 年巧月注意到了鹤立鸡群的两个人,她首先认出来的是秦君郁,旁边那个身姿曼妙的必是年宿宿无疑,尽管看不清容貌,但她十分肯定。 年巧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看到了生的希望,她大喊:“姐姐救我!我不想死!姐姐救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我给你当牛做马!以前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只要能救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像是怕说不完临终遗言一样,她语速极快,叽里呱啦吐了一大段。 年巧月几近崩溃地哭出声,她担心年宿宿袖手旁观,担心年宿宿见死不救。 她不想被活煮,不想被喂狗,她不想死,所以她要竭尽所能去争取生的希望。 事实证明,她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那个男人下一秒就狠狠打了她两巴掌让她闭嘴。 男人来到年宿宿面前,饶有兴趣地问:“她是你妹妹?” 【温馨提示,您还有五分钟时间。】 年宿宿无奈吐了口气,“是,她是我妹妹。我给了钱差她来买东西,没想到她手脚不干净,竟偷了您的货。” 她语气变得柔和,“您大人有大量,放了她,我可以照原价的三倍赔给您,怎么样?” 秦君郁一语不发地看着,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心里算着时辰,他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男人不屑地“哟”了一声,再次用色眯眯的眼神打量年宿宿,“你个小娘子口气不小啊,你知道她偷的东西有多值钱吗?张口就是三倍赔。” 他突然淫荡一笑,把目光转移到秦君郁身上,“还是说,钱不是你自己出,而是你身边这位如意郎君出啊!哈哈哈……” 这一批都是下流的混子,听他这么一说,都哄堂大笑,立马懂了言外之意。 当中有个人不要命地高喊:“大马,我看这位小娘子身段不错呀,要不让她陪你两晚抵债算了,别为难人家,怜花惜玉懂不懂?” 年宿宿又恶心又生气,攥紧了拳头。 下一秒,身边的人突然冲了出去,带起一阵风,紧接着,尖叫声此起彼伏,场面一度混乱。 “杀人啦!” “死人啦!” 年宿宿被乱窜的人群撞了一下肩膀,往前一栽,扑进一个满是雪松气息的怀抱里,帷帘掀起,匆匆一眼,她看到不远处有个男人躺在地上,脖子被拧断,死不瞑目。 她的心多跳了两拍,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秦君郁杀人,以这样一种血腥暴力的手段,而他杀人却是为了她。 “殿下……”她攥着他的衣襟,不敢再看那具尸体。 秦君郁声音平静,“别怕,没事的。” 被唤作“大马”的男人也不由得惊呆了。 这个男人竟敢在这里杀人,要么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么就是背后有人。 眨眼间,大马的心情七上八下。 那个男人只是说了句玩笑话,却被他徒手拧断了脖子,可见此人有多恐怖。 大马感觉脖颈一凉,立马退回到年巧月身后。 目睹了全程的年巧月瞠目结舌,被吓傻了。 很快,望昭堂的人包围了整个山洞,为首的是望昭堂堂主——白昭。 白昭一身劲装,干练清爽,握着腰上佩剑的剑柄,匆匆赶到现场。 看到秦君郁时,他先是疑惑,再然后将情绪抹去,瞥了大马一眼,并不放在眼里。 他冲秦君郁颔首,沉声问:“敢问这位公子,和我们主子是什么关系?” 他一个时辰前接到急报,还是庄主的急报,要他带人到地下市场来,没想到来了之后庄主没见到,反而撞见了太子。 江湖上排得上号的人物他们天玄山庄都是有收录画相的,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天玄山庄从不与皇室的人有往来,庄主怎么会送急报让他来救太隔呢? 秦君郁沉着应对,“算是朋友。” 能和玄机做朋友的还真没有几个,白昭立马就明白了该怎么做。 他扫了眼包里得严严实实的年宿宿,谨慎地问:“这位姑娘是?” “我的未婚妻。” 年宿宿颔首示意。 秦君郁脸色稍些不悦,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要和自己的下属解释这么多才能让他给自己办事。 白昭忽然笑了,太子与相府大小姐定亲的消息都传遍了,他刚才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秦君郁朝年巧月看了眼,“她是我未婚妻的妹妹,在你地盆上惹了事,放人。” 言简意赅,态度强硬。 白昭嘴角抽了抽,这说话的语气莫名熟悉,他听出了自家主子的影子。 年宿宿听得是心惊胆战,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就算是朋友的手下,也不能当自己人来使唤吧? 不过……他口中的朋友不会是玄机吧?眼前这个人是玄机的下属?也就是说这一带其实是归天玄山庄管? 想到这一点,年宿宿茅塞顿开,怪不得秦君郁这么从容不迫,原来是认识这里的老大,也就是所谓的望昭堂的堂主——白昭。 年宿宿隔着帷帘,打量起白昭,但他对秦君郁的态度并无不满,应了声便去和大马沟通了。 第334章 全身而退 大马害怕地躲在年巧月身后,白昭与他说了几句什么,便见他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来,盯着秦君郁看了好一会儿,又看看地上的那具尸体,顿时闭上了惊掉的下巴,点头哈腰地应了白昭的话。 年宿宿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看大马对白昭的态度就知道这事成了。 秦君郁帮她扶正歪歪斜斜的帷帽,动作小心,脸上带笑,很难想象这双手刚才掐断了一个人的脖子。 年宿宿就着他的动作将帷帽戴好,解下阻碍她呼吸的手帕,一瞬间,雪松味散去,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血腥味,她忍住了没yue出来。 “殿下,你刚说的朋友是玄机吗?”她好奇地问。 隔着一层薄纱帷帘,他看不清她的神色,手上动作一顿,“嗯”了一声。 “那望昭堂的堂主是玄机的人?” “是。” “你什么时候请了他过来帮忙的?” 年宿宿好奇的语气中多了些试探。她总觉得秦君郁和玄机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自从到了灰岩城,她就一直紧跟着秦君郁,一言一行都在眼中,他是什么时候将消息送出去的? 秦君郁朝白昭的方向看了眼,他已经在和大马给年巧月松绑了。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移话题道:“走吧,他们处理完了。” 他朝白昭走去。 年宿宿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闷闷的,他有许多事瞒着她。 大马同意放人,白昭没有追究秦君郁杀人的事,毕竟地下黑市这种地方,每天死上几个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虽然大马几次强调不需要赔偿,但年宿,还是按照自己承诺过的,照原价三倍价格赔了钱。 望昭堂的人撤去,白昭带着三人出了山洞。 “公子,我就送到这了,在城门有三匹马,你们自行离开就是。”白昭抱拳揖了一礼,潇洒离开。 年巧月衣衫虽完整,头发却凌乱不堪,脸上几道黑痕,也不知道是汗渍还是泪渍,身上还隐约散发出臭味。 年宿宿双臂环胸,正要和她算账,年巧月却先一步给她跪下,磕了三个头,“多谢殿下,姐姐的救命之恩,月儿会铭记在心的。” 她抹了把泪,抬眸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看着年宿宿,“姐姐,可以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爹和年夫人吗……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年宿宿冷嗤一声,这几句话,也就最后那两句听着是真心的,前面的跟放屁似的,她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会信。 这是她们两姐妹的事,秦君郁往旁边一站,并没有要管的意思。 “你要是肯告诉我你来这干什么,偷了人家什么东西,我就考虑一下不告诉爹和娘。”年宿宿半商量半威胁地说。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年巧月不说实话,她回去就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年丞运和杨月蓉,无论什么后果,都是年巧月自己作的。 年巧月瘪嘴垂眸,手搓着衣摆,纠缠了一会儿。 在年宿宿的耐心要耗尽时,她下定决心,将袖子里藏的一包药粉拿出来,双手捧到年宿宿面前,“姐姐,我来这,是为了这个。” 年巧月撑着地站起来,一脸真诚。 年宿宿蹙眉,防备地看着她掌心里的东西。 秦君郁先她一步将东西拿走,拆开折了几层的油纸,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小堆黄色的粉末,放到鼻下一嗅,他顿时觉得头晕眼花,脚步晃了几晃。 “殿下……”年宿宿见他反应异常,立马转头质问年巧月:“这是什么!” 年巧月被她吼得身子一缩,秦君郁帮她回答了:“是烈性蒙汗药。只需要指甲盖那么多,就能令人昏睡十二个时辰,无论外界何种刺激,都不能苏醒。” 秦君郁闭了闭眼,等鼻尖的气味挥发干净,他恢复清醒,才又接着道:“这是灰岩城最常见的一种商品,价格并不昂贵。” 一双凤眼犀利地噙住年巧月,他疑惑地问:“冒着生命危险都要偷的东西,就是这么个不值钱的?” 秦君郁并不相信年巧月,这两句话大有套她话的意思。 年宿宿也觉得不对劲。 闻言,年巧月脖子一缩,闷声道:“对殿下来说或许是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就是拿出全部家当也不见得能买得到。” 年宿宿:“你买蒙汗药做什么?” 年巧月沉默。 三人僵持了有一会儿,年宿宿抬头看了眼,时辰不早了,没功夫再和年巧月耗下去,她索性不管了。 “算了,反正药已经拿回来了,你别再想用其他方法害人就行。” 年宿宿扯扯秦君郁的胳膊,“殿下,这药粉,有劳你处理了。” 秦君郁“嗯”了一声。 两人先一步朝城门口走去,在他们转身时,年巧月脸上露出个阴奸的笑容来,摸了摸袖口,东西还好好地放在里面,她稍稍松口气,疾步跟上两人。 由于年宿宿和年巧月都不会骑马,年宿宿只能与秦君郁共乘一匹,而他们又是骑着自己的马来的,所以白昭准备的那三匹马根本没用上? 年巧月要坐马车回去,可她身上没有银子,年宿宿已经用三倍价值买了她的命回来,这会正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自然不愿资助她,年巧月叫雇不到马车,被迫走路。 两人一马潇洒地驰离了灰岩城,激起的烟尘扬了年巧月一脸,她挥舞着臂膀咳了几声,等看清面前情况时,那两人的身影已经远去了。 秦君郁控制着马速不快不慢,年宿宿对这种迎风奔驰的舒适很是受用,不禁溢出几公笑来。 “你真打算就这么饶了她?”秦君郁在她耳边问。 年宿宿知道他说的是谁,笑容由欢快变得不屑,就连眼神都冷了几分,薄唇轻启,道:“当然不。” 她吐出一口浊气,“年巧月属于死皮赖脸的那一种,无论你怎么问,她都不会承认,只要她不承认,我们就拿没办法。” “我就只好以退为进,等她打消顾虑,放下防备,就一定能找到证据。” “这段时间我会派人盯紧她的,,殿下放心好了。” 第335章 新保镖 秦君郁沉吟片刻,内心再一次对自己产生鄙夷的感情。 他总是小瞧她,认为她处处需要自己照顾,实际上,没有他,她也能活得很好,甚至很多时候,他自愧不如。 就如今天的情况,若非他恰巧在相府,她大概率不可能来求助自己的,他也相信,就算只有年宿宿自己一个人,她也能带着年巧月全身而退。 她是一个勇敢又聪慧的女子。 秦君郁从来没有这么欣赏过一个女人,年宿宿是头一个。 他嘴角勾起一弯浅笑,“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你不会因为接受了我的帮助,就是弱小的一方,是需要被保护的一方,而是……我是你未来的夫君,你可以利用我,利用我所拥有的一切,去得到你想要的。” “知道吗?” 他的声音微轻,轻到差着被马蹄声盖过去,可是他的声音又很重,重到一下下击在她的心海,激起千层波涛汹涌。 年宿宿耳朵发烫,只能攥紧了缰绳以缓解紧张。 …… 从灰岩城回来后没几天,秦君郁便往年宿宿院子里塞了个人。 两人都古怪地看着对方,在廊上对视着,沉默了大概有一刻钟左右。 年宿宿怎么都想不明白,秦君郁怎么会把他派来“保护”自己。 “那个……年姑娘。”青玉面上三分囧迫三分尴尬三分崩塌,还有一分生无可恋,他挠了挠后脑勺,“啧”了一声,后面的话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年宿宿索性倚坐在栏台上,打量了他好几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时那恨不能生吞活剥了她的神情。 说来是怪,自从那次秦君郁受伤,她写了信到郦清苑请人来接他回东宫后,青玉便时不时出现在秦君郁身边,那段时间连阿隼她都没见过。 当时她还以为青玉要取代阿隼的位置了,这个想法产生没几天,阿隼又回来了,甚至……今天秦君郁把青玉给了她。 年宿宿百思不得其解,眉头一会紧一会松的,目光也越发深沉。 青玉被盯得如芒在背,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给未来女主人道个歉,毕竟是主子的女人,他可不能得罪了。 “年……” “你……” 没想到两个人同时开口了,又同时收住声音。 原本尴尬的气氛冰到了极点。 年宿宿叹口气,想着青玉也是个木头,说句话能纠缠半天,干脆把话挑明了跟他说::“你是殿下的人,院里的粗活自然不用干,但是让晾着你也不好,好像我不信任殿下一样……” “啧……还真是个麻烦。” 青玉呆愣愣地看着她,真诚道:“年姑娘,我什么都能干的,砍柴,烧火,做饭,浣衣,我都能干的,您千万别赶我走……” 说着,硬朗的一张脸突然变成苦瓜,就连低沉的嗓音都染上异样的哭腔:“殿下说了,若是年姑娘因业务能力将我赶出相府,就让我东宫也别回,丢人。” 短短几句话,年宿宿震惊不已,没想到秦君郁还下了这样的死令。 “我不会赶你走的。”年宿宿给他喂了颗定心丸,“我只是在想给你安排什么工作合适。” “洗衣做饭有专门的人做,轮不到你,要说出门需要带护卫吧……我已经有个保镖了,人带太多不方便。”年宿宿摸了摸下巴。 青玉:“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多带我一个吧!” 他的双眼迸射出希望的光。 面对这么真诚的目光,年宿宿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应下。 这日,青玉正式成了她的保镖。 年宿宿第一次带青玉出门是去登门拜访箫将军的时候。 因为听说王月娇要闹和离,她担心了好几天。箫剑霆还在江南,不可能是夫妻俩间的矛盾,虽说箫云筝和箫鹤林对这个嫂子都不太满意,但自从她嫁进门,便刻意躲着,也从未主动招惹过她,思来想去年宿宿决定亲自去一趟,问问情况。 好歹她和箫剑霆也算半个朋友,再不济,也得去看看箫云筝。 青玉是个十分尽责的护卫,把着剑柄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那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路上行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不像惊蛰,每回带他出门,一眨眼就见不到人影了,在附近找一圈,一定会在某个小吃摊面前看到他流口水的身影。 年宿宿不得不感叹一句:果然专业的事还得专业的人来干! 到了箫府,门口侍卫进去通报,很快就来了从丫鬟引他们进去。 丫鬟小心翼翼地瞄了眼人高马大的青玉,害怕地低下头去。 年宿宿侧过脸小声和他说:“青玉,你别总臭着张脸嘛,吓到人家了。” 她抬眸一看,青玉是笑了,但笑比哭还难看。 年宿宿:…… “你还是臭脸吧,感觉笑起来更吓人。” 前厅。 箫将军带着一双儿女恭候着,见到年宿宿纷纷起身,箫云筝是最没规矩的,蹦到年宿宿身上挽起她的胳膊,还不忘调侃一句青玉:“诶?姎姎,你怎么换了个小跟班了,之前那个……惊蛰呢?” 年宿宿笑了笑,“这是殿下的暗卫。”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他们也能懂其中之意。 箫将军和箫鹤林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凉气。 秦君郁的暗卫,那可都是顶尖的,说送就送了,可见年宿宿在他心中份量之重。 箫云筝将他俩的心里说了出来:“这么大方啊?暗卫说送就送?”她嘻嘻笑了几声,玩笑揶揄道:“好嫂嫂,能不能让郁哥也给我送几个像这根木头一样帅的暗卫呀!” 年宿宿小脸一红,害羞不已。 青玉老脸一红,手足无措。 箫将军将她请入座,几人聊了些有的没的,当然涉及最多的还是关于秦君郁和她的婚事。 箫鹤林一向话多,今日却兴致不高,尤其是谈及成亲的话题,他更是一语不发,但大多数时候是箫云筝叽叽喳喳吸引注意力,没人注意到他状态不对。 聊了好一会儿,年宿宿才旁敲侧击问起王月娇要和离的事。 第336章 有后台就是爽 对此,箫云筝的评价是:“管她呢,每天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们都习惯了。倒是你,怎么还专门过来一趟,完全没必要呀。” 话虽是这么说,但年宿宿始终认为,王月娇已是箫家的人,她若惹祸,箫家也会被连累,绝不能放任不管。 况且他们的婚事还是圣上亲自定下的,说和离,哪有这么容易?到时别败坏了箫家的名声就好。 箫将军给箫云筝使了个眼色,愠怒道:“她好歹是你大嫂,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箫云筝撇撇嘴,没反驳,却也不认错。 箫将军给她解释:“是剑霆那孩子在江南待太久了,王姑……”他戛然而止,看向年宿宿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 年宿宿抽了抽嘴角,心中腹诽:看来双方都不想承认这桩婚事。就连箫将军都不把王月娇当自己儿媳,更别说其他人。 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面色如常,等他继续往下说。 “咳咳咳……”箫将军缓了缓神色,接着说:“月娇觉得剑霆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在江南成家,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想和离。” 他说这话都觉得不好意思。 年宿宿沉沉叹了口气,她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王月娇故意找借口闹和离罢了。 她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别人的家事,既然知道了是王月娇故闹,便没有再深究下去的必要,官方安慰了几句便和箫云筝到小花园去散步,透气。 青玉不近不远地跟着两人。 冤家路窄,箫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们竟然还能碰到王月娇。 王月娇在教训一个箫府的丫鬟。 丫鬟跪在地上,旁边还有盆摔碎的花,王月娇的裙摆上沾了不少泥土,一看就是丫鬟不小心冲撞到王月娇,将泥土弄到她裙子上力,王月娇大发雷霆。 “你知不知道我这身子裙子有多贵啊!前几天才做好的,今天就被你给弄脏了!”王月娇指着丫鬟的鼻子骂了一通。 丫鬟颤颤巍巍,“夫人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立马为夫人把衣裳洗干净,保证和新的一样!” 这逆来顺受的模样让王月娇有气无处撒,气急败坏,无能狂怒:“怎么连低贱的下人都要和我对着干啊!这破地方我受够了!” 她踢了脚摔成三瓣的碎花盆,有一瓣咕噜噜顺着鹅卵石小道滚到两双绣花鞋前,被其中一只粉面翘头嵌珍珠的给顶住。 王月娇顺着那鞋往上看去,赫然出现年宿宿的脸,她旁边的箫云筝正气鼓鼓地瞪着自己。 王月娇一下子就怂了。 “好大的口气啊,连圣上御赐的将军府在王姑娘眼里都只是‘破地方’,是不是得要明德殿才能容得下你这尊大佛呀?”箫云筝阴阳怪气地说。 王月娇气得牙痒痒,明德殿是上朝议事的地方,箫云箫存心让她不好受才这么说。 最重要的是,她喊自己“王姑娘”,摆明不承认她的身份! 虽说她也不想要当什么箫家少夫人,可她名义上还是箫剑霆明媒正娶的妻子,无论如何,作为小姑子,箫云筝不应该对她出言不逊。 “箫云筝,你别以为你是箫剑霆的妹妹我就不敢打你!哼!”王月娇愤愤道。 箫云筝也不是好欺负的,撸起袖子就朝她喊:“来啊!谁怕谁!” 年宿宿瞧着情况不太对,连忙将箫云筝挡到身后,下一秒,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闪现到她面前。 青玉连剑都拔出来一小截了,大有年宿宿一声令下,王月娇立马人头落地的意思。 “青玉,你……”年宿宿一根手指头抵着他握剑柄的手背,往下一按,剑入了鞘,青玉却跟被红炭灼了一样将手迅速收回去。 青玉怕得不行,若传到主子耳朵里,他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年宿宿挥挥手,“这儿还不需要你,你先退下。” 青玉主打一个听话,二话不说退到她身后。 王月娇这才松了口气,和箫云筝打她还能拼一下,可刀剑无眼,给她来一下就没了。 “王……箫少夫人。”年宿宿硬挤出来一个笑容,试图开解她:“我知道你怨气满腹,但……木已成舟,没办法改变了。日子还是得过的,你何不想开点呢?” 虽说年宿宿很欣赏王月娇这种反抗精神,但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嫁给箫剑霆,然后相安无事待在箫府当她的少夫人是最好的结果。 至少箫剑霆对她没那层意思,不会强迫她做什么,顶多在箫家的地位低了些,总比嫁给一个不爱的老男人还要替他生孩子要好啊! 有钱,老公不着家,不需要生孩子,不用伺候公婆,这是多少人的理想生活? 年宿宿无奈地叹了口气,王月娇还是经历得不够多,否则就不会不满她的现状了。 王月娇冷哼一声,鄙夷地看着她,“年宿宿,你现在很得意吧?看我过得这么惨你一定很痛快吧?是不是想跟我炫耀啊?” “也是,你要当太子妃了嘛,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你当然开心,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你凭什么劝我看开?又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指责我!”王月娇怒吼。 “神经。”年宿宿无语地吐槽了一句,双手一摊:“ok我不说了。” 她往后退了几步,拉起箫云筝的手就要走,可王月娇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在她转身时冲上前,一巴掌打了过去。 年宿宿被打懵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愤怒的王月娇。 “不是……你有病吧?”年宿宿顶了下火辣辣的腮帮子。 箫云筝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不由分说,还了王月娇一巴掌,而且力道比她还大,王月娇直接被扇得转了半圈往后退两步。 王月娇还没站稳,“啪”又被人打了一巴掌,这一掌直接给她扇倒地了。 年宿宿目瞪口呆。 “青玉……你……” 青玉冷漠地看着王月娇,“下次动手前掂量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能不能惹得起太子妃。” 他退回到年宿宿身后,拱手道:“年姑娘,殿下说了,若有人敢动您,要我加倍奉还回去,请姑娘放心,若有麻烦殿下会出马。” 年宿宿咂舌,“有后台就是爽。” 第337章 回东宫打小报告 虽然已经报了一掌之仇,但箫云筝一但动手,不打过瘾不罢休,在青玉走开后,她又扑了上去,和王月娇扭打在一起。 箫云筝会武,可是面对王月娇蛮横无理的扯头发、咬胳膊,她空有一身技巧,无处施展,秉着决不吃一点亏的心态,她也开始扯对方的头发。 年宿宿上前拉架,分都分不开,因为谁也不愿意第一个松手,反而因为拉这一下,头皮扯得更痛了。 …… 前厅。 王月娇顶着个鸡窝头跪在箫将军面前,她哭得双眼红肿,撕碎的两条袖子底下露出来的是好几个紫红的咬痕和长长短短,深深浅浅的划痕。 就连她那一身新做的衣裳都变得破旧不堪。 她旁边的箫云筝也好不到哪去。 相比起王月娇委屈的表情,箫云筝则一脸不服气,鼓着双腮看侧边,谁也不放在眼里。 她的发髻一半束着,一半垂散,几根簪子还被发丝勾住珍珠或宝石,摇摇欲坠地挂在头发上。 箫将军气得脸都黑了,一双大手紧握成拳,几度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 年宿宿如坐针毡,她背后站着的青玉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箫将军,此事因我而起,害得您家中不得安宁。我给您赔个不是。”年宿宿硬着头皮打圆场。 小姑子和大嫂干架,传出去多难听啊,她这么说也是为了给箫将军一个台阶下。 闻言,箫将军的脸色缓和了些,但眼神依旧犀利,他愤愤地“哼”了一声,目光在跪着的两人身上来回横扫,“年姑娘你不必替她们开脱!云筝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月娇又是个不肯吃亏的,这两人打架也不是头一回了。” 王月娇略显心虚,将头压下。 毕竟不是在自己家,毕竟不是自己的父亲,毕竟寄人篱下,她心中还是有顾虑的,虽棱角没被磨平,却收敛了不少,今日之所以冲动打人,是因为她看年宿宿不爽很久了,今日再这么被一挑衅,顿时上头。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很嫉妒年宿宿,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她这辈子都得不到的,所以由妒生恨,她打年宿宿,就是因为恨,恨她,也恨自己。 这么想着,王月娇啪嗒啪嗒落了两滴眼泪。 箫云筝不屑地“切”了一声,她据理力争:“爹!这回不一样,这次是王月娇先动手打了姎姎!姎姎念在她是大哥名义上的妻子,是我们箫家人的份上没还手,我看不过眼才还了她一巴掌!” 这话说得倒好听,年宿宿自己都有点不敢认。 她当时不还手,一是没反应过来,二是箫云筝和青玉的速度太快,眨眨眼的功夫就将人抡倒在地,根本轮不到她出手。 箫将军看向她时,她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微笑。 王月娇和箫云筝都被禁足处理。 箫云筝轻车熟路,二话不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月娇却哭喊着箫家人欺负她,她要回娘家,要和离,被侍卫架着离开。 前厅总算安静下来,箫将军一脸疲倦,年宿宿没再好打扰,起身告辞。 回了东厢院,一眨眼,青玉人就不见了,年宿宿想着他回自己屋子休息了,就没管,殊不知,青玉回东宫打小报告去了。 东宫。 秦君郁坐在书案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上的折子,他掀起眼帘扫了眼青玉,语气有些意外:“你说王姑娘打了年姑娘一巴掌?还是在箫府打的?” 青玉感觉头顶泰山,压力极大,他抿唇点头,“嗯。” 像是料准了秦君郁听完会发火一样,他补充道:“不过属下已经替年姑娘打回去了。还有箫姑娘,她看到年姑娘被打,气不过就和王姑娘扭打成一团,年姑娘拉架,拉不开,闹到了箫将军面前,结果王姑娘和箫姑娘都被箫将军禁足了。” 秦君郁被绕得头晕,什么王姑娘箫姑娘的…… 他掐了把眉心,大概知道是个什么事了。 “她的伤可严重?” 青玉不敢隐瞒,如实说:“有点红肿,但问题不大,倒是王姑娘伤得比较重。” 他一直记着主子说过,无论是谁伤了年姑娘,都要他加倍奉还,王月娇伤成那样,也算是加倍奉还了吧? 心里犯着嘀咕,完全没注意到一双鹰眼正沉沉地盯着他。 “那就好。”秦君郁收回视线,拿起案上的折子继续看。 青玉走前,秦君郁让他去库房拿上好的消肿去疤的药回去。 …… 钟粹宫。 皇后倚着秦泽海,将头轻靠在他肩上,手环着他的腰撒娇:“泽海,你可想到办法了?难不成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太子娶了年姑娘吗?” 秦君郁眸色深沉,他叹了口气,“相府往太子不党靠拢已是不争的事实?事到如今,就算年姑娘不嫁给太子,也不会改变什么。” 就年丞运那个老古董,秦君郁为他挡了一次刀,他就得倾死相报,这样的人,太迂腐,却又愚忠,有好亦有坏。 秦泽海早已将相府划分为太子那边的势力,所以才会让年巧月紧盯他们的动作。 “二娘。”他低头轻吻皇后的额头。 两人温情蜜意,说的却是谋逆的事。 “若是你想,也可以让他们成不了亲。” 皇后眉心一动,推开他,娇嗔道:“真的吗?可是皇帝圣旨都下来了,我们还能怎么办?难不成……” 她心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嘴唇颤了颤,低声问:“难不成要杀了年姑娘吗?” 年宿宿乃相府长女,年丞运的心肝宝贝女儿,现在又多了层太子妃的身份,秦君郁对她亦十分上心。若是杀了她,恐怕会牵出更大的麻烦。 年宿宿和年巧月不一样,一个是不能杀,一个是她不屑于杀,怕脏了自己的手。 秦泽海哑然失笑,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二娘,你以前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啊,怎么在后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反而狠不下心来了呢?” 第338章 别祸害野狗 皇后垂眸,内心也纠结不已,以前她孤身一人自然不怕,可现在她要为秦奉天铺路,自然得小心谨慎。 “泽海,不是我狠不下心,而是……” “好了。”秦泽海三指抵上她的红唇,将她后面的话堵了回去,曲起两根,余下食指:“嘘,别担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皇后担忧的情绪仍旧不能散去。 秦泽海环抱住她,“我们要杀她,有很多种方法,只要想个万全之计,我们亦能全身而退,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弄死。” 皇后无奈,“那就听你的。” 她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五指把玩着他的发丝,“你可有法子了?” 秦泽海低笑,在她耳边说了自己的详细计划。 皇后听完,不由得夸他:“泽海,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两人你侬我侬,因为皇后提前将宫人都遣开,所以没什么顾忌,秦泽海更加放肆,情到深处,眼中只有彼此,就连门外来了人也不知道。 秦奉天觉得钟粹宫安静得诡异,他在门外等了会也不见有人来,朝里头看更是空空荡荡,安安静静。 他心生疑虑,便揣着忐忑不定的心进了宫里,一路往内室走,他隐约听到些吟叫,脚步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那淫叫之声越来越清晰,越往里走,声音就越大。 秦奉天的第一反应就是有宫女不知廉耻在他母后宫中私会侍卫,要么就是太监和宫女对食,实在不堪! 他怒气冲冲往里面走,穿过几层纱帐帷幔,抵达屏风前,他的步子却突然放慢了。 透过镂空的屏风,他看到两个人纠缠在一起,衣衫半褪,紧密相连,满室旖旎。 秦奉天往前凑近,脸几乎贴上屏风,看清那两人的脸时他如晴天霹雳,往后退了几步。 不可能……不可能…… 一眼都不敢多看,秦奉天跑了出去,里头那两人毫无察觉。 秦奉天跑回庆王府时大汗淋漓,脸色发白,神神叨叨都嘀咕着什么,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他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将满院的下人吓了一跳。 他站在院中,仰天大喊一声:“绝对不是真的!”旋即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王爷!” 庆王府乱作一团。 消息传到钟粹宫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彼时皇后正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说秦奉天晕倒,吓得她立马出宫前往庆王府。 随着皇后一起去的还有太医院的两名太医,皇后是先动身再差人去禀明皇帝,皇帝对此并没有说什么,顺势差人去慰问秦奉天。 秦奉天这一晕就是五天,可把皇后吓了一跳。 他醒来后听说皇后和仁亲王都来过了,脸色又是一黑,脑子里想起那日的画面,不由得一阵反胃。 底下的人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喜极而泣:“奴才这就去请皇后娘娘!娘娘担心王爷,这几日吃不下睡不好,接连五天都来王府看王爷,娘娘知道王爷醒了一定很高兴!” 那小厮作势要离开,却被秦奉天喝住:“等等!” 他叹了口气,倒回床上,闭了闭眼:“不必告诉母后我醒来了。” 满屋子的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面面相觑,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遂低下头去。 “若母后这几日还来,就说我需要静养,谁也不能打扰。” 他语气中多了几分不耐烦:“仁亲王也不见,统统不见!” 秦奉天心烦意乱,干脆扯起被子盖过头部,任凭他们说什么,问什么,一律不做反应。 年巧月听说秦奉天病了,一连好几天都熬了汤去探病,没有一日是不被拦在门外的。 有一次她正巧碰到皇后从里面出来,被奚落警告了几句,可她仍旧不死心。 在第六天过去时,她依旧被赶走了。 年巧月垂头丧气回到相府,遇上要出门的年宿宿,两人打了个照面。 “又去给庆王送汤啊?”年宿宿顺嘴问了一句。 这话在年巧月听来是在嘲讽她被拒之门外,她压了压怒火,强忍情绪道:“是,姐姐想说什么?” “想劝我放弃?还是想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你不就是想说我配不上庆王,让我死了这条心吗?”年巧月面露愠色。 年宿宿理着衣袖,抬眸瞥了她一眼,无语道:“有病。” “我想让你别祸害相府外那些野狗了,它们喝不了那么油的汤,这几天窜得都走不动道了。” “我连送几天药,因为你一盅汤,我增加了多少工作量你知道吗?” 年宿宿没再和她废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若不是有几条狗逃到了东厢院外墙恰巧被她看到一路查过去,她还不知道原来秦奉天不喝的那些汤,年巧月都倒给狗了。 可狗吃不了重油重盐的食物,连喝两天补汤,肠胃一下就不行了。 结果她这边在救,年巧月那边还在喂汤,两个人跟杠上了一样。 那些狗也是馋,非要在西厢院贪吃,吃了拉肚子就来东厢院找她拿药。 狗她看不住,年巧月她还管不了吗?今日碰到,正巧和她说一声。 年巧月又羞又恼,手里的食盒突然变得有千斤重。 回去后年巧月愤愤将盒里的汤全倒到了墙角,一滴不剩。 虽然秦奉天有意瞒着皇后,但消息还是传到了钟粹宫。 知道儿子醒过来且没什么事,皇后也就放心了,这几天钦天监就要观天相,择日子给太子定婚期,她忙得焦头烂额,没功夫去管秦奉天。 秦奉天正好达成目的,一个人躲在府里哪也不去。 御书房。 皇帝靠在龙椅上,疲惫不堪,面前还堆着一沓没批的折子,底下跪着的是钦天监。 秦君郁和年宿宿的生辰八字已差人算过,两人是天赐良缘,且年宿宿的八字中财官印全,说明钱财,官贵、文彩皆有,命主不仅才华横溢,而且有着难得的“阳气”,秦君郁是太子,她若嫁给太子,则于整个琉璃都有好处。 可以说,年宿宿的八字和命格都是极好的。 八字相合,可以成就姻缘,接下来就要看天相了,天相看的是吉凶。 “朕半月前就命你观天相了,今日可有结果?” 第339章 北极星冲紫微 因为星宿行动缓慢,轨道不定,所以一般观天相大多要半月以上才能准确预知。 钦天监这个职位说闲不闲,说忙不忙,只有重大的日子或有祸事降临皇帝才会想起监天司这么个地方。 钦天监上次见皇帝,还是半年前。 他紧张地咽下唾液,回道:“回皇上,臣这半月来,观四象,二十八宿……” “打住。”皇帝抬手制止他往下说。 每回来回话,钦天监都要叽里呱啦说一大堆他不懂的话术,那一大段开场白他都会背了。 皇帝坐直身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重点。” 钦天监连忙应“是”。 “皇上,臣发现北极星的轨道发生偏移,往紫微星的方向而去,且速度极快,隐约……有……有相撞之势。”钦天监抖如筛糠。 紫微星,又名紫微帝星,号称“斗数之主”,自古以来监天司的人都把紫微星当成“帝星”,所以命宫主星是紫微的人就是帝王之相。 紫微星代表的就是皇帝。 而北极星是北斗七星围绕旋转的星体,它位于天球的北极点附近,和紫微星同位于紫微宫中。 北极星代表的就是太子。 北极星有冲撞紫微星的趋势,这说明太子和皇帝…… 钦天监吓得冷汗淋漓。 “紫微星与北极星相撞?这千百年来还从未听过这样的星相,你确定没有看错吗?”皇帝声音低沉,平静的双眼底下仿佛藏着什么。 皇帝虽不懂天文,却略有耳闻,知道每个星宿都有自己的行径轨道,不会轻易改变。 钦天监:“正是因为太过蹊跷,臣观察了半月才敢来禀告皇上。” “而且,和北极星一起冲紫微星的还有一颗星宿。” 皇帝眼睛一眯:“什么星?” “天枢星。” “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在北斗七星中,天枢仍勺口起数的第一颗星,是离北极星最近的一颗星。” “天枢星五行属水,是吉星,天枢星得运时升官发财,官运财运皆旺盛。”钦天监认真科普着天文知识。 皇帝听得眼神越来越深沉。 寓意着升官的天枢星带着代表太子的北极星一起冲向紫微星,这意味着什么?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 他拳头抵着额头,沉思良久。 年宿宿的八字极旺,财官印全,又命中带富贵阳气…… 天枢星是离北极星最近的一颗星…… 很难不让人将二者联系起来。 片刻后,皇帝抬起头,满眼红血丝,他问:“天枢星,指的是太子妃?” 钦天监头一低,应道:“是。” 他哆哆嗦嗦,一咬牙,直起腰,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拱手朗声道:“皇上!臣日日观天相,所以对各星的行动轨迹都了如指掌。” “北极星带着天枢冲紫微,是皇上给太子殿下赐婚那日开始的,且这半个月以来还在不停地朝紫微星接近!” 他重重磕下一个响头,“依臣看,殿下近日不适合……与年姑娘成亲。” 命格,八字相配,天相却是凶兆……皇帝不由得沉思起来。 秦君郁和年宿宿是良配,但这两人成亲会对他有影响,所以钦天监的意思是将婚期延后,再看天相有没有变化。 这倒是有几分可行性。 “皇上,星宿,星宫的变化都是变幻莫测的,有许多种可能会导致它们的行为发生改变,所以……臣也不敢断定是太子妃的缘故。” 皇帝一挥手,让他退下。 钦天监临走前问他还要不要择黄道吉日定婚期,皇帝说暂时不用,而是让他继续观天相,看有没有变化。 钦天监如蒙大赦,从御书房出来时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站在台阶上,抬头看向紫微宫的方向。 现在烈日当空,看不到星辰,但他却盯着天空看了许久,眼中有股说不清的忧伤。 直到眼睛被阳光刺得受不了了,才步下台阶,回了监天司。 北极星携天枢星冲紫微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整座皇城,大家都在说年宿宿是不吉利的人,不能嫁给太子,会危害琉璃。 年宿宿听到这个消息时,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没过几天,太子大闹监天司,砸碎观星台被皇帝禁足七日的事情也传开了。 大家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都在感叹太子对未来太子妃用情至深,还有一部分怀疑起天相的真实性,毕竟平民百姓不了解什么紫微星蓝微星,他们只知道八字相合便是良缘。 东宫。 秦冠清在殿内来回踱步,牵起的风扰得炉里的雪松烟气都乱了节奏。 “皇兄啊皇兄,你说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那什么钦天监说的鬼话你也信啊?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之说的吗?怎么这回倒冲动了?”秦冠清怒其不争。 秦君郁淡定地品着茶,咂舌:“这天山雪芽不错,下次多带点来。” 秦冠清无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茶呢!年姑娘也不知道听没听到那些传言,听到了不知该有多难过。” “皇兄你倒好,大闹一场被禁了足,谁也不用见,哪也不用去,比我这个闲人还清闲。” 秦君郁轻笑,“她不会难过的。” “她若知道我去砸了观星台,一定会生气。” 秦冠清拔高音调,指着他“呐呐呐”几声,“我就说吧,换谁不生气啊!本来只是钦天监的一面之词,你这气急败坏地砸了观星台,不就坐实那些言论是真的了吗?” 秦君郁摇摇车,又抿了口茶,“她气的是我没喊上她。” 秦冠清:……要不说你俩是八字相合,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行了,别担心,我有分寸。”他象征性地安抚了一句,后面不管秦冠清唠叨什么,他都无动于衷。 但最后交代了一句:“她要是再让你带她进东宫,别答应。这种是非之地还是少来得好,等禁足解除了,我会去见她的。” “有了媳妇忘了弟弟。”秦冠清撇嘴。 第340章 等 因为钦天监的“预言”,秦君和年宿宿的婚事一直拖到八月初都没有动静,事关皇位,朝臣们也都不敢问,不敢催。 身为“头号嫌疑人”的秦君郁,更要谨言慎行,不能让皇帝产生一丝他有谋逆的念头,否则以皇帝现在草木皆兵的状态,就算他没那个心,也有口难言。 这日,杨月蓉急得发愁,实是坐不住了,去了一趟东厢院。 “对,没错,保持这个状态,慢慢的,手帕甩起来……” 年宿宿正跟着教习嬷嬷学规矩,并未注意到杨月蓉已经到门口了。 自从赵嬷嬷被秦君郁送入大牢后,这位李嬷嬷便顶替了她的位置,那赵嬷嬷也因以下犯上,目中无主被皇后鞭笞五十,遂逐出宫。 据秦君郁说,李嬷嬷从前是跟在他母亲,也就是先皇后身边做事的。自先皇后去世,她便跟了秦君郁,从星耀宫到东宫,也算是看着秦君郁长大的,如今被他调来教她规矩了。 李嬷嬷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对年宿宿很好,也很有耐心,每逢她动作不得要领时,李嬷嬷都会不厌其烦地演示一遍又一遍,她一但喊一声“累”,李嬷嬷二话不说拉她进殿内休息。 这半个月下来,年宿宿没习得什么要领,和李嬷嬷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还从她那听说了不少秦君郁以前的糗事。 和赵嬷嬷比起来,两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年宿宿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姿势,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左脚绊右脚险些摔倒。 杨月蓉笑哈哈地走过去,“姎姎哟,都学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是这个歪歪扭扭的样子呢。” 李嬷嬷屈膝行礼,在杨月蓉叫起身后,她也十分识趣,借口要去整理房间,回了自己的屋子。 年宿宿嘟嘴撒娇:“娘,我已经很努力在学了。” 杨月蓉连应几声“好”,看见女儿满头大汗,不禁心疼,牵着她的手往北屋走。 年宿宿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母亲,而杨月蓉似乎也在慢慢适应女儿长大了,不再什么都需要她,试着让她自由一些。 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话,杨月蓉突然提到她的婚事,年宿宿的笑容霎时僵住。 “你说,这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圣旨是他亲自下的,现在故意拖着的也是他,就因为那什么钦天监的几句话耽误了两个孩子,那什么紫微星北极星在天上离我们那么远,看都看不见,怎么会受你们婚事的影响?荒谬!” 杨月蓉十分气恼,握着年宿宿的手,语气立马变的语重心长,“姎姎啊,你今年也二十了,身边一个个同龄的姑娘都在议亲了,一但家世门弟合适,没几个月就能定下婚期。” “你虽有了婚约,可那什么星宿不是我们能决定它往哪跑的,若它一直是凶兆,难不成你就要一辈子守着这一纸婚约,不成亲,不嫁人吗?” 二十岁不小了,她身边的姑娘有十六七八就嫁了人的,就连小她两岁的箫云筝都被逼着议亲,再这么拖下去,成了脸黄肌瘦的老女人,还哪里能嫁到好人家? 杨月蓉担心的是年宿宿会嫁得不好,后半生被人欺负,所以想趁关她花龄正好,挑个顶好的人家。 可年宿宿对这件事不咸不淡,闷声应了句:“急也急不来嘛,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杨月蓉闭了闭眼,嘀咕了句:“这话怎么说得和太子一模一样。” 年宿宿疑惑地看着她,被盯得没法子,杨月蓉只好解释:“你爹前几日去太子那打探过了,问他婚期什么能定下,他说,现在只能等。” 杨月蓉不满地啐了嘴,“他是男子,等多久都能等得起,可女子不一样,他怎么就不知道为你考虑考虑呢……” 年宿宿见她是真的气不过,赶忙宽慰了几句把她情绪安抚好。 杨月蓉并非是对秦君郁或谁不满,她是憋得难受,需要找个人发泄一下,年宿宿是那个倾诉对象,秦君郁则是针对对象。 哄好杨月蓉后,年宿宿将人送走。 她一个人坐在廊下,静坐许久,心里头想着那日秦君郁和她说的话。 当时,秦君郁大闹监天司被皇帝禁足,她去找秦冠清,想让他再带自己进一次东宫,秦冠清却不肯,只说:“他会去找你的,放心吧。” 结果,当晚秦君郁就来了。 秦君郁告诉她,钦天监被人收买了,收买他的人很可能是皇后或秦泽海,他们串通一气,故意将天相说成凶兆,从中作梗,目的就是阻止他们成亲。 但是钦天监只说了暂时不适合成亲,让皇帝推迟,而并非让皇亲解除这门亲事,所以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是想将婚期延迟,好在这段日子里动手。 敌在暗,我在明,尚不可知他们的目的,能做的就是等,等他们动手,露出破绽,否则这个局永远破不了,只要钦天监一天不松口,皇帝就一天不同意他们成亲。 也幸好皇后寿宴那日秦君郁当场求了道圣旨,否则现在就不是婚期推迟这么简单了,皇帝很有可能为了保证“紫微星”的安全,而让秦君郁另娶他人,或都让她嫁给别人。 年宿宿细想其中的牵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知画正巧在这时回来,见到她在发呆,悄无声息摸过去吓了她一跳。 年宿宿又好气又好笑,娇嗔着瞪了她一眼:“知画!你真幼稚!” 知画哈哈笑了几声,把她拉进屋里,美其名曰:外面太热太晒,还是屋子里好。 边往里走,知画边与她说起件怪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太热了,咱们相府的西厢院外的树下接连几天都有野猫的尸体,而且身子都腐烂了,臭气熏天,也不知道死了几天了,苍蝇围着转个不停。” 知画想起那惨不忍睹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过看它们又不像是被热死的……”知画狐疑地嘀咕着。 年宿宿原本没放在心上,可脑子里闪过“西厢院”三个字,她不由得多留个心眼,毕竟年巧月可是给狗喂过大补汤的人,于是多问了几句。 第341章 阳起霜 “你说接连几天都有野猫的尸体?可有看到狗的?猫的身上有明显的伤口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 接连几个问题,知画愣住了,组织好语言,如实告之:“狗倒是没看到,我第一次看到有野猫的尸体是十天前了,然后这几天又发现了三次,奇怪的是,它们的死状都是相同的。” “哦?此话怎讲?” “都是两只,且一只尸体血肉模糊,另一只完好无损,两只躺在一起,像约定好了似的。照我看呀,是一只猫先把另一只猫咬牙了,然后它自己又发现了意外,也死了。” 年宿宿若有所思,若一次是这样能说是巧合,可连着四次,死的八只猫都是如此,那就不得不怀疑是人为了。 她拍拍知画的肩膀,站起身挑了挑下巴,“走,陪我去看看。” 知画“yue”了一声,怎么也叫不动。 年宿宿动手拉她都没能拉起来,坐得稳如泰山。 “哎呀小姐,我胆子小,真的看不了那些东西,您自己去嘛好不好,那些野猫的尸体我就埋在大树下,您一挖就能看到八具。”知画哭腔都出来了。 鬼知道她是怎么边吐边把那些猫的尸体埋进去的,而且还是四次! 同一个位置!同是两具!同样的死状!知画对西厢院那一片产生了极大的心里阴影,虽说每次都发誓绝不会再往那边去,但每次都放心不下,隔几天就看一眼,结果这十天,没有一次是跑空的,每次都被她看到树下有两具“猫尸”。 知画这次说什么都不肯再过去,年宿宿看在她这么善良的份儿上,决定不为难她,扛起一把铲子,自己悠哉悠哉逛了过去。 西厢院外。 年宿宿远远地就看到了知画说的那棵树,但树下没有新的尸体,她心里稍程松了口气,一步一颠,在感受到肩上的铲子时她发现自己那口气松早了。 树下没有尸体,这意味着她得把知画埋的给挖出来。而八具尸体都在树下,气味有多难闻她都不敢想。 接近大树时她就隐约闻到味儿了。 天气又热又晒,这气味更浓,传得更远了。 年宿宿实在忍不住,掏出帕子系在鼻下,然而这并没有好到哪去,那股臭味无孔不入,她觉得连自己的身子都臭了。 怪不得知画不愿意过来,这种地方,她来一次也够了。 年宿宿被逼无奈,从系统拿了道具,将嗅觉暂时屏蔽,她闻不到任何气味,脚步都轻松了。 抓紧时间,一铲子下去,没东西。 两铲子下去,看到点毛发了。 三铲子下去…… 她看到了两具高度腐败的猫尸,眼里,心里的冲击都是非常大的。 虽说猫死不能复生,她这样把它们的尸体挖出来也是一种羞辱,但是,如果她不查明真相,以后可能会有更多的猫被埋在这里。 现在是八只,以后就是十八只,二十八只…… 年宿宿看见那脏兮兮的毛发和不成形状的身子,一阵痛心,甚至不忍心多看一眼。 她收回铲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挖,最后成功将八具尸体全部挖出来。 根据腐败程度能推算出它们大概的死亡时间,她挑了只死得最晚的做研究,约莫也就是一天前的事。 她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两只猫的尸体,一只生前保存完好,一只是死于撕裂,流血过多。 而且奇怪的是……死于撕裂的都是母猫。 年宿宿百思不得其解,在解剖了公猫的尸体后,她终于发现了线索。 公猫的腹部里有一种浅蓝色的粉末,她拿帕子装了一些,再装猫的尸体埋好,虔诚拜了三拜,“抱歉,打扰各位休息了,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你们大人有大量,别同我计较了。” 说完,她扛起铲子溜回了东厢院。 经过几天分析,她确定了那浅蓝色粉末是一种叫阳起霜的烈性春药,服用者除了与女子欢好外,没有别的办法能解毒,而且一个时辰内不解毒,就会爆体而亡。 据医书记载,阳起霜这种毒十分罕见且昂贵,制作工序十分复杂。 盛京内能买得到的基本是弱性的媚药,用冷水泡澡就能散去药性。 竟然有人拿这种药喂给猫,要么是虐猫,要么就是拿猫做实验,据她的调查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年宿宿恨得牙痒痒,下药者应该被碎尸万段! 冷静下来后,她将嫌疑人锁定到年巧月身上,毕竟那日她在灰岩城偷东西的事还没完呢,那包上交的蒙汗药只是个幌子,现在看来,她真正偷的,其实是起阳霜。 想通这一点,年宿宿立马去找秦君郁商量对策。 东宫。 秦君郁在练剑,百步内都是没有人的,可年宿宿不知情,门口的侍卫认出她后直接就放她进去了。 她照着记忆中书房的路线过去,眼前的景越来越熟悉,她的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 突然,面前突然凭空杀来一阵剑气,凛冽的杀意,惊落了一院的树叶,年宿宿抬手一挡,下意识眯起了眼睛,裙摆飞扬,长发飘飘。 几秒钟过后,四周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年宿宿惊魂未定,放下胳膊,面前出现一双邪肆的凤眸,他歪了歪脑袋,嘴角勾起一弯浅笑。 年宿宿的表情由慌张变成愠怒,这发只用了几秒时间,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咬牙推了把秦君郁,愤愤道:“你谋杀啊?” 秦君郁笑意更甚,收剑入鞘,动作利落,“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 他一手拿剑,一手牵起她,引着她往茶室的方向走。 “我练剑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这是东宫的规矩,刚才察觉到有人接近,还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没想到……”他轻笑,捏了捏她的手,“是东宫的女主人。” 年宿宿脸红心跳,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烫得厉害,她羞赧地将手抽出来,娇嗔道:“别老讲这种话。” “怎么了?不爱听吗?那我以后不说了。”他真诚地给了答复。 第342章 灰岩城的八卦 “不……不是。”年宿宿连忙摇头,生怕他以后真的不说了,于是改口道:“只是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这个身份。” “况且!”她突然拔高音调,就差把慌张写在脸上,“我们还没成亲呢……” 秦君郁笑而不语,再次牵起她的手,这次凭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一路走过去,东宫的下人看到他们,无一不停下手中的动作,敛目垂眉,屈膝恭敬地喊一声:“见过殿下,见过太子妃。” 到了茶室时,年宿宿的脑袋仿佛已经烧开了,耳朵嗡嗡的,脸蛋和耳朵都烫烫的。 “坐,我给你沏茶。”秦君郁交代一句,便自顾自地忙活起来。 年宿宿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认真安静地看他沏茶。 烫壶、置茶、温杯、高冲、闻香…… 精致的青花瓷茶具在他手里变得灵活无比,仿佛有了生命力,每一个步骤都恰到好处,他似乎对沏茶很了解,动作熟稔。 微微扯高的袖子露出半截结实的小臂,肌肤纹理仿佛精雕细琢过一般,就连凸起的青筋都显得锦上添花。 他的手很好看,说是玉做的也不为过,但因常年握剑,细看虎口和拇指,上面是有一层厚茧的,但无伤大雅。 年宿宿第一次觉得看人沏茶竟也这么有意思。 就是……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她笑容一滞,开始在脑海里搜索相关的记忆,越是记不起来,她就越要逼自己想起。 “试试。”秦君郁两指一顶,将茶杯推到她手边。 年宿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痴笑道:“嘿嘿,这茶真好看。” 秦君郁眉尾挑:“什么?” 她回过神来,连忙找补:“哦不是不是,我说这手真好喝。” 她尴尬地笑着,下意识端进茶杯往唇边送,秦君郁张了张口,抬手刚要制止,下一秒,她“啊”一声被烫得直吐舌头。 秦君郁:…… 正准备说很烫,别喝,谁想到她动作这么快。 年宿宿舌头都烫麻了,将那茶杯放远了些。 此时,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之所以觉得刚才那一幕很熟悉,是因为她曾经看玄机沏过茶!同样的步骤,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行云流水,同样好看的手! 她眼睛一亮,有种茅塞顿开的喜悦感,可无论秦君郁怎么问,她都不肯说。 茶水稍放了放,便没那么烫了,年宿宿呷了一口,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没想到秦君郁泡的茶还挺好喝的。 “你喜欢,我以后天天泡给你喝。”秦君郁朝茶面呼了口气,轻抿一口,表情同样享受。 年宿宿对画大饼并不感,想着自己来找他是为了正事,可拖到现在她都没说,脸色顿时就垮了。 秦君郁问起原因,她将西厢院外的发现和调查结果一字不落地告诉他,原本轻松愉悦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沉重。 他一拳砸在茶几上,惊得杯中茶水往外洒了两口,“竟用猫做实验,简直丧尽天良!” 年宿宿赞同地点头,“是啊,而且还是八只!” 两人愤懑不平,同步发火,又同步冷静下来。 秦君郁:“不出意外的话,是年二姑娘做的。” 年宿宿笑了,“殿下和我想的一样。” 两人目光相接,仿佛洞悉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年宿宿沉沉叹了口气,“年巧月费这么大波折弄来阳起霜,四次拿野猫做实验,看来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铁了心要和秦奉天生米煮成熟饭,再威胁他娶自己。” 年巧月的想法其实很好猜。 秦君郁却不这么认为,“就算秦奉天是个有良心的答应娶她,皇后也不会同意的。” 她露出一抹神秘的笑,“这种隐晦的威胁不好拿捏皇后,可若是……她怀上了秦奉天的孩子哪?” 有了孩子,秦奉天想不认都不行。 若只是睡了,众人骂的可能是年巧月不知检点,不守妇道,有辱门楣,可若是她怀了孩子,秦奉天敢抛弃她,到时候传的可就是秦奉天敢做不敢当,”抛妻弃子”了。 且不说皇后会怎么想,单是皇帝,就不会让这种有损皇家颜面的事发生,届时,他会亲自下旨让秦奉天娶了年巧月,皇后不同意也得同意。 秦君郁面露疑惑,似乎不明白她说的,又似乎是在质疑她的话——年巧月怎么就能确保一次怀上呢? 同样的当,秦奉天不会上第二次,年巧月只有一次机会。 年宿宿似笑非笑,直勾勾盯着他看,妩媚的狐狸眼里透出几分精明的算计。 “两几天我去了一趟灰岩城,找到那个叫大马的男人,向他问清楚了当日年巧月偷的究竟是什么药。” “大马说,年巧月真金白银买了两种药,一种是烈性蒙汗药,还有一种……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秘药,助孕的,听说一次就能怀上。” 偷的那种,自不用说,是阳起霜。 阳起霜稀罕又名贵,年巧月买不起很正常,所以才动了偷的心思。 秦君郁听完这段话,第一反应竟是:“你去了灰岩城?可遇到危险了?怎么不叫我陪你一起去?” 年宿宿拍拍胳膊,“哪有什么危险,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她突然笑起来,“而且托你的福,上回大闹了一场之后,我这次过去,门口那两座巨人都没敢拦我,直接就放行了。他们看都不敢多看我一眼,更别说欺负我了。” 所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说起那天的事,年宿宿来了兴致,开始喋喋不休,早忘了正事。 “而且,灰岩城现在大街小巷都流传着你的传说呢!” “有的说……你是什么灰岩城的城主,掌管着商道,所以连白昭也不敢得罪你,对你唯命是听。” “还有的说,你是京城的高官儿,黑白两道都有人,闲来无事带小美娇逛黑市,遭不知名杂碎挑屑,冲冠一怒为红颜!”年宿宿哈哈大笑。 灰岩城的人来自东西南北各个不同的地区,说话操着口乡音,夹杂着好玩的词汇,说起八卦别有一番风味。 第343章 中秋 “更离谱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她笑得拍起桌子。 秦君郁亦忍俊不禁,端起茶轻抿一口企图压下笑意,下一秒她的话就让他险些将茶水喷出来。 “更离谱的是竟然有人说你是天玄山庄的庄主,白昭的顶头上司,灰岩城的主人,哈哈哈……”年宿宿笑得前倒后仰。 秦君郁笑不出来,因为这次还真让他们说对了。 “呵呵……”他扯了扯嘴角,心虚地附和了一句:“荒唐至极!我怎么可能是天玄山庄的庄主呢?” 年宿宿把那胳劲儿笑过后,终于消停下来,秦君郁也已经恢复镇定,淡定自若地饮着茶。 年宿宿把话题拉回到年巧月身上,和他商议对策。 “你认为呢?”秦君郁却先反问她,“你觉得年二姑娘嫁给秦奉天,是好还是坏?” 如果她觉得不好,他多的是办法能让年巧月失败,若是她觉得好,他亦可暗中推年巧月一把,让她达成目的。 年巧月是否能如愿,全在她一念之间。 年宿宿托着下巴思考起来,沉思良久,她喃喃道:“应该算好事儿吧。年巧月作恶多端,手段用尽,对我恶意相向,不就是为了能嫁给秦奉天吗?” “她嫁给秦奉天,说不定以后就能消定点,我的日子就好过了。” “况且,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爹和娘对她都不上心,无论嫁给谁,都不能带去任何相府的势力,所以她嫁给秦奉天,对东宫没有影响。”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就是要帮助年巧月嫁给庆王。 至于虐猫之仇,年宿宿准备筹谋一场大计来对付她,不能轻易放过。 秦君郁点头,“嗯,懂了。” 与此同时,年巧月已经拎着食盒走到庆王府门前。 守口的侍卫一见到她,两人都换上不耐烦的表情,一个唉声叹气,一个直咂舌,不情不愿地举臂将她拦下。 其中一个麻木地说:“年二姑娘,您怎么又来了,都说了王爷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怎么就这么倔呢?”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来了四次,四次都被赶走,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另一个语气极其不耐烦:“王爷连皇后娘娘和仁亲王都不见,怎么可能会见你呢,你死了这条心吧。” 人一但自己贬低自己,别人也会毫不客气踩你。 第一次她来时,侍卫对她恭敬有余,礼貌有加,但经过这么多次,他们看出来了她对自己王爷死缠烂打,而王爷根本不鸟她,心中自然也就瞧不起她了。 年巧月捏紧了食盒的提手,央求道:“侍卫大哥,求求你们了,再帮我通传一次吧,王爷一定会见我的!” 俗话说,水滴石穿,只要肯用心,铁杵也能磨成针,同理,只要她肯坚持,秦奉天迟早有一天会被她的真心感动的。 侍卫直接动手将她往外推,不准她拉近门,“去去去,王爷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就算通传一万次又有什么用。” 年巧月被赶,伤心地回了西厢院。 计划再次失败…… 她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盆精致的点心和一碗鸡汤。 凑近闻了一闻,立马就觉得提神醒脑,气血上涌,吓得她连忙将盖子盖上。 这药的威力她早就验证过了的,就是一直没能见到秦奉天,这药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她从袖口盒出一包药粉,一层层打开,里面包里着的是一些浅蓝色粉末,已经所剩无几了。 年巧月不由得心烦意乱,看来不能每次都靠碰运气而把阳起霜给浪费了。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阳起霜还有两次的量,她必须从长计议,有十足的把握时再阳出手。 既然秦奉天不肯见她,那她就守株待兔,等他出来,届时,有的是办法让他吃了那东西与自己欢好。 年巧月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 她侧目看向窗外那一轮月牙,灰蒙蒙的被云遮去了大半。 还有十几日,便是中秋节了…… 八月十五。 皇帝举办阖宫夜宴,宴邀众臣和后宫妃嫔,一起同乐,吃酒赏月。 按照琉璃的传统,中秋节这日,他们家家户户都要“祭月”,所谓“祭月”就是在月亮下摆一桌好酒好菜,燃上三柱香,由家中长辈或身份尊贵的人领着后辈对月亮叩三个头,长辈将祭品分给后辈,算是一种祝福和寄予厚望的外向化。 宫中各皇子、大臣、嫔妃每年都期待着能得到皇帝的青睐。 杨月蓉一大早就带一大波人进到东厢院,每人手里都端着托盘,衣裳、首饰应有尽有。 年宿宿被按在梳妆镜前,三名丫鬟齐下手给她梳妆打扮,挤得知画都没地方站,只能远远看着,杨月蓉在旁监工,时不时提出一些意见。 “娘,不就是一个宫宴嘛,我又不是没去过,至于这么隆重吗?”她扶了扶发髻,感觉不像平时梳的那种单螺髻,而是叠加了几层发包,盘了个凌云髻。 还没戴簪子、步摇等装饰物,她就已经觉得头上顶了个金元包了。 三名丫鬟梳好发,停手往后退开几步,让杨月蓉上前检查。 “真漂亮啊我们姎姎,不愧是有盛京第一美人的称号。”杨月蓉对她隆重的发髻很满意。 涂满凤仙花油的红色指甲缓缓抚过鬓边,看着镜中人的模样她笑得一脸欣慰,“姎姎,这可是你第一次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去参加宫宴,不穿华丽点怎么给相府争面子,给太子殿下长脸呢?” 杨月蓉弯下腰,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你一日未嫁进东宫,太子妃的位子就一日有人盯着,她们都恨不得把你拉下来,取而代之呢!” 年宿宿目光淡淡,“哦”了一声,并未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反正宫中、后宅女子的勾心斗角她又不是没见识过,不是光凭穿得华丽漂亮就能让自己稳坐高台的,她们也不会因为你样貌生得好看就不加害于你,反而可能因太招摇而引来妒嫉,招来祸端。 但杨月蓉有一点没说错,这是圣上赐婚后她第一次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出席宴会,不能太寒酸,以免给相府丢脸。 第344章 真有太子妃那味 杨月蓉跟妆扮瓷娃娃一样给她打扮,簪上最华丽的簪子,戴上最漂亮的宝石项链,就连衣裳也穿的是金丝织就的大袖衫,乳黄色的齐胸襦裙打底,颜色搭配上既不会太跳脱,又不会太扎眼。 妆扮完,年宿宿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 素日里她的打扮都以素净,舒适为主,今日却穿金戴银,化了浓妆,险些认不出来。 不过她这张脸的确更适合妩媚一点的风格,一双狐狸眼勾上飞扬的眼线,更显顾盼生辉。 侍候的丫鬟们都惊呆了,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杨月蓉不由自主念出了一句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丫鬟们听不懂,你看我,我看你,“什么意思呀?” 就连知画也听不懂,不过她敢肯定的是,夫人一定是在夸小姐漂亮呢。 年宿宿端坐镜前,仔细打量着自己,这副妆扮久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扎马尾是什么样子了。 她不禁想起一年前,自己信誓旦旦说要背满999次锅然后回家,可今年已然过了大半,她却从来没想过回家的事,更没有为此计划或是谋算什么。 她担心得最多的就是:皇后会怎么对付自己?她会死吗? 慢慢的……她似乎已经彻底成为了“年宿宿”。 临近傍晚,宫里的马车来接人,一辆是年丞运坐,一辆是年宿宿和年巧月同坐。 年巧月今日也用心打扮了,穿上她衣橱里最华丽,最漂亮的裙子,簪上首饰盒中能拿得出来的最名贵的簪子,她自信满满,神采飞扬地出了门。 等在马车边上时,她觉得自己一定能碾压年宿宿,惊艳四座,可当她看到年宿宿迈着端庄大气,优雅稳重的步子从黄昏晚霞中走出来时,她瞪大了眼睛不敢呼吸。 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年巧月瞬间缩起脖子,自愧不如,自己费尽心机打扮,好不容易体面一回,可年宿宿一出现,她就像是用力过猛的小丑,只配沦为笑柄。 年宿宿走到她面前,狐疑地看着她,玩笑道:“爱上我了?” 年巧月回过神来,及时合上下巴,没让口水流下来,否则丢人可就丢大了。 她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将脸别到一边,不屑道:“真自恋,谁爱上你了。” 年宿宿“切”一声,“那你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钱啊?” 年巧月哑言,“哼”一声转身走远了些。 虽说闹了不愉快,但进宫时两人还是要共乘一匹马车的,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 进了金碧辉煌的庆晖殿,年巧月更觉自己像误闯进宫殿的村姑,身边来往的姑娘们都衣着华丽,举止得体,她穿的衣裳款式已经过时,料子用的也不大好,跟在年宿宿身后更像是她的丫鬟。 年巧月自卑地将头压低。 耳边传来的是众人对年宿宿美貌的惊叹声。 “年姑娘今天穿得好华丽啊!果然人长得漂亮,怎么穿都是好看的,以前她穿得素净,就是清水出芙蓉,现在穿得张扬,就像那娇艳的红玫瑰!” “相府大小姐,盛京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虚的,只不过人家平时低调罢了。” “你别说,年姑娘这套妆扮还真有太子妃那味,光是那气质,一般人就学不来,看看她身后的年二姑娘就知道了,虽然穿得鲜艳,却一点也不惊艳,反而觉得用力过猛了。” “那是年二姑娘啊,我还以为是年姑娘院里的哪个丫鬟呢,都是相府的小姐,怎么两人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听见这话,年巧月将头埋得更低了。 年宿宿充耳不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年巧月就坐在她身后。 殿门口又来了一波人,说笑声传入殿内,引得众人侧目。 秦冠清观围四周,惊喜道:“没想到父皇竟把庆晖殿那几扇地屏撤去了。不过这次来的人那么多,不撤估计都坐不下。” 秦文渊走在他面前,姿态沉稳老道,小手往身后一背,和旁边的秦君郁如出一辙。 秦文渊:“人多,烦。” “你个小屁孩。”秦冠清掐了把他的肩膀,目光仍在席间游走,在落到某人身上时,他眼睛突然一亮,用肩膀撞了撞秦君,“唉皇兄,你的未来太子妃今天晚上和平时不太一样啊。” 秦君郁循声望去,一惯阴冷的眸子突然涌入一股春色,瞬间发亮,恰巧与她对视上,短短几秒,两人都脸红了。 他收回目光,故作镇定,“还……还好吧,和平时差不多。” 秦文渊的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在人群中锁定了年宿宿,虽然什么也没说,心里却觉得,这位未来皇嫂,是自己见过的所有女子中最漂亮的。 年宿宿的目光原本在秦君郁身上,突然察觉到旁边有另一道视线,视角往下一拉,结果就看到秦文渊板着脸盯着她。 她朝他笑了笑,甚至招招手用嘴型无声声说了声:hi。 秦文渊小脸不禁红扑扑。 “哪里差不多了,不信你问小五。”秦冠清觉得自己对着秦君郁这个大冰山说也是讲不明白的,于是将目标瞄准年龄最小的那位。 他拍拍秦文渊的小脑瓜,弯了弯腰,在他耳边道:“小五,你说年姑娘今天是不是比平时更漂亮,更好看?” 闻言,秦文渊下意识朝年宿宿的方向瞥了眼,冷冷道:“还好吧,和平时差不多。” 秦冠清:“小孩子可不能撒谎哦。” “他才十一岁,他能撒谎吗。” 秦君郁念念不忘搂着秦文渊的肩膀走进席位,剩下秦冠清有苦难言。 这一大一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都不敢想,若以后秦君郁有了儿子,是不是也会养得和秦文渊一样,到时候就是一个大古板,两个小古板,无聊的时候还能比比谁的脸更臭。 这个想法一出来,秦冠清又觉得不太现实,毕竟秦君郁的儿子就是年宿宿的儿子,年宿宿性子那么跳脱,她带的孩子肯定也很能折腾,绝不会像秦文渊一样沉默寡言。 第345章 阖宫夜宴 秦冠清甩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移步入座。 兄弟五人的座位是挨在一起的,除了秦君郁坐上首,秦文渊坐他旁边外,其余三人的位置都没什么讲究,秦冠清和秦君郁要好,又排行老二,自然坐他旁边。 宴席未开始,秦冠清就饮了半壶酒,三番五次邀秦君郁共饮,都被他拒绝。 众大臣们带着妻儿陆续落座,后宫的妃嫔们虽说是与他们同乐,中间却隔了一扇大屏风,只听得见声音,而看不清样貌,当然,位份高些或得宠的就能跟在皇帝身边,一起接爱群臣恭贺。 例如皇后,就是位份高的,再如欣婕妤,就是得宠的,而宁妃是属于既得宠,位份又高的,皇帝甚至邀她同坐龙椅,但宁妃此次意外地没有恃宠而骄,乖乖坐在下首。 今年的中秋夜宴,与普通宫宴并无不同,不过因为皇子们在选妃纳妾,姑娘们都想出风头,表现自己,有不少准备了才艺的,轮流展示,一轮下来,倒有好几个是值得品味的。 一向爱出风头的年巧月竟没有要展示的意思。 年宿宿回头,年巧月心不在焉地搅着手帕,并未注意到她的目光。 “巧月妹妹不打算一展歌喉吗?”她笑着问。 年巧月“啊”一声抬头,慌张地看着她,目光闪烁频繁,她扯出一丝僵硬的笑,结结巴巴道:“本……本来是要唱一首歌恭贺中秋佳节的,但……但这几日喉咙不太舒服,只好作罢。”她摆出自以为真诚的目光。 年宿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想来是这几日天气炎热,妹妹吃了什么上火的东西,所以喉咙才会不舒服。” “是是是。”年巧月连忙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是上火了。” 年宿宿笑得意味深长,将头转回去。 年巧月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酒过三巡,秦冠清喝得有些醉了,说话也愈发大胆起来,竟问皇帝什么时候给太子定下婚期,热闹欢快的氛围一下子就被无尽的恐惧覆盖了,场子冷了下来。 众人心惊肉跳地观察着皇帝的反应。 皇帝的脸色说不上难看,但也说不上好看,大手一挥,对着总管太监李公公吩咐:“二皇子喝醉了,送他回星耀宫。” 李公公战战兢兢应“是”,连忙叫了几个人去架住秦冠清。 秦冠清见状,酒醒了不少,可却不得不装醉,嘻嘻哈哈地和那几个架着他的侍卫聊起天来,一步三晃地走出了庆晖殿。 皇后暗爽,立马去看宁妃。 宁妃的儿子说错话,被皇帝在合家团圆的日子赶了出去,皇后认识宁妃一定很难受,脸一定比墨池还黑,可出乎意料的是,宁妃竟斜着身子和欣婕妤相谈甚欢,神色如常,仿佛刚刚那个被带走的不是她儿子。 没看到宁妃五官扭曲的表情,皇后有些遗憾。 秦冠清一走,众人的目光几乎都锁定在秦君郁和年宿宿身上,又是打量又是议论的,偏拿他们没办法。 年宿宿心气郁结,寻个出去透气的借口离席了。 但跟着她来参宴的青玉被留了下来,年宿宿嘱咐他盯紧年巧月,有什么事随机应变,及时通知她。 年宿宿前脚刚走,后脚秦君郁也离开了,还将阿隼留了下来 两人前后脚离席,还都将贴身侍卫留下来,很难不引得人们浮想联翩,但因他们有婚约在身,也没人敢明面说他们的坏话。 “你说,是不是年姑娘听到二皇子提婚事,想到成亲遥遥无期,所以难过生气,跑出去了?” “我看八成是。你没看见太子殿下离开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吗,他定是去哄年姑娘娘了。” “不过二皇子也不是故意的呀,不过是随口问了句婚期在何时,他好决定还要不要去游历,哪知……”她不敢妄议皇帝的决定,就算心里憋屈,也不能说。 青玉听着这些人的说话内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年巧月伺机而动,趁旁人光顾着八卦,没人注意自己,偷偷唤了个随侍的小宫女过来。 宫女跪下听她传话,今日来的都是名门世家的小姐,公子,一个小小宫女不敢得罪她,但听完她的话却面露难色。 “怎么,我可是年二姑娘,我的话你还信不过吗?”年巧月朝她挤眉弄眼。 青玉在不远处守着,见她鬼鬼祟祟和宫女密谋着什么,便向对面的阿隼使了个眼色。 阿隼心领神会,点头示意。 小宫女果然信了年巧月的话,悄无声息地跑开了。 年巧月不慌不忙地从侧门离开,青玉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一名侍卫到秦奉天身边说了几句话。 只见秦奉天一脸疑惑和防备,犹豫过后跟着侍卫走了。 阿隼同样尾随上秦奉天。 …… 年宿宿不敢走太远,怕一会儿找不到回去的路,所以只顺着一条有宫灯的路直直往前走。 今天的月亮很亮,很圆,就算没有宫灯也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她方才喝了些酒,在庆晖殿里闷着头有些晕,现在被舒爽清凉的风一吹,清醒了不少。 身后突然多了阵脚步声,年宿宿警惕起来,加快步子往前走,但因头饰太重,衣服太繁琐,动作笨拙,登云履不小心踩到裙摆,她往前扑去。 眼看那鹅卵石地面离她越来越近,惊恐呼出声时,腰间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圈住,往回一拉,整个人直挺挺地由倾斜角变直角,后背撞上了一个不知名物体。 “嘶……” 一声闷哼,年宿宿连忙回头。 秦君郁正挑眉看她,他还没放开手。两人贴的很紧。 “殿下?你怎么也不出声啊,无声无息跟着我,我还以为……”以为是皇后要对她出手了。年宿宿惊魂未定。 顾及到这里是皇宫,人多眼杂,在站稳后她便推开了秦君郁。 秦君郁捂着胸口,露出个痛苦的表情,“本王刚才可救了你啊,连声谢谢都没有,还要怪本王没出声。” 年宿宿“哼”一声皱起鼻子,“要不是你跟着我,我也不会害怕,我不害怕也就不会摔倒了。所以都是你的错。” 第346章 皇帝谈恋爱的那些事 秦君郁:? 她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都炸毛了。 “好好好,我的错。” 自己的王妃自己哄。 秦君郁瞧着四周没人,牵起她的手,红着耳朵说:“我牵着你,你就不会害怕了。” 年宿宿心如擂鼓,手心冒汗,紧张到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照顾到她的衣着繁重,他的步子很小,走得很慢,周围一切静悄悄,只有风声和花香,两人的影子在鹅卵石的小道上被拉得很长很长。 “怎么今天穿得这么隆重?”秦君郁似笑非笑地问。 年宿宿无奈地耸肩肩,“我娘说,这是我第一次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参加宫宴,要是穿得太寒酸,会被人说闲话。为了不给相府丢脸,不给殿下丢脸,所以就穿成这样了。”她抬了抬胳膊,两只袖子都沉甸甸的。 秦君郁心疼不已,摸了摸她头上镶金嵌钻的发冠,温柔地和她说:“不必理会那些人说什么,你做自己就好。这又重又繁琐的衣裳,穿着不舒服,等会去换了吧。” 年宿宿心里胀胀的,这话倒是中听,但是她没有多带衣裳过来。 一般大户人家小姐坐马车出门时都会带一套备用的衣裳,以防不时之需,平时知画会帮她备着,偏今天跟她来的是青玉。 知画提醒过她,但她没放在心上,一来是觉得没必要,二来是身上这套穿脱都很麻烦,她想着反正就在座位上待上几个时辰就回府了,于是就没有准备。 现在秦君郁这么说,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敷衍地点点头,反正等一下他总不能紧盯着强行让她去换衣裳。 这会子人几乎都在庆晖殿伺候,他们一路走来一个宫人都没遇到,但却在分岔路口碰到了宁妃。 看样子宁妃是要回庆晖殿的,刚好与他们方向相反。 宁妃眼神毒辣,看着他们笑得意味深长,一副“懂的都懂”的模样,她第一眼就是落在他们紧牵的手上。 年宿宿仿佛被烫了一下,立马将手藏到背后。 秦君郁僵了一下。 三个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秦君郁见氛围实在尴尬,没话找话:“宁妃娘娘这是要回庆晖殿?” 宁妃依旧笑得别有深意,她看看年宿宿,又看看秦君郁,从容说道:“对呀,方才在殿内多喝了几杯,头晕眼花的,便出来透透气。这会怕耽搁太久了皇上担心,只能返回。” “殿下和年姑娘这是……”她意有所指地看向他们两人的手。 年宿宿担心秦君郁百无禁忌乱说话,连忙解释:“臣女和娘娘一样,多喝了两杯酒,担心冲撞了圣驾,出来吹风散酒气。” “那殿下……”宁妃笑意越发地深。 秦君郁:“咳咳咳……本王……” 他想了想,找到一个十分合理的借口:“年姑娘对宫中的道路并不熟悉,本王担心她会迷路,见她太久没回去便寻了出来。” “哦~”宁妃点点头,眼神却古怪。 “那殿下可要牵紧年姑娘,这黑灯瞎火的,万一一个看不清,摔倒了就不好了。” 秦君郁和年宿宿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神中读到了疑惑。 宁妃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妃以为两人是害羞或有顾忌,连忙保证:“你们放心,本宫不会说出去的。” 她悠悠叹了口气:“这年轻人嘛,就该谈情说爱,享受男欢女爱的人生乐趣。想当年,本宫与皇上还是二十几岁的年纪时,皇上就经常晚上带本宫偷溜出宫去逛夜市看花灯,在城楼上看底下万家灯火,我们牵手,接吻,别提有多幸福了。” 年宿宿:? 秦君郁:? 年宿宿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问:“宁妃娘娘这是?” 秦君郁:“不知道,感觉不对劲。” 宁妃见他们愣住,瞬间失了兴致,挥挥手无所谓地道:“本宫喝多了,胡说八道,你们别放在心上。” 但年宿宿看她这模样并不像喝醉酒,为了不让话接在地上,她笑着应了:“没想皇上和宁妃娘娘年轻时这么……这么任性。” 宁妃眼睛瞬间亮了,仿佛找到知己,拉起她的手打算好好说道说道自己年轻时的光荣事迹。 年宿宿不好拒绝,只能默默陪着。 二人行变成三人行。 牵着的手由秦君郁变成宁妃,秦君郁跟在后面跟个侍卫似的。 而宁妃牵着她方向一转,朝庆晖殿的反方向走。 “年姑娘,你都不知道我没嫁给皇上那会儿过得有多快活。我父亲是武将,虽说没能箫将军像威镇八方,却也立下不少战功,皇上那会还是王爷,我们是在木兰围场认识的,他骑射输给了我……” 关于宁妃和皇帝谈恋爱时的那些事,年宿宿越听越觉得有趣,心情跟着故事的发展而跌宕起伏。 秦君郁更是震撼不已,没想到在他心中那个严肃霸道,冷血无情的父亲,竟有那么……柔情的一面。 他的世界崩塌了…… 此时的庆晖殿偏殿。 青玉和阿隼双双扒在窗户上听里头的动静。 “王爷,您不是一直想要娶我吗?来,喝了这杯酒,我就让你如愿以偿。”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青玉大受震撼:“怎么是年姑娘的声音?”可是他明明亲眼看见年二姑娘进去的。 阿隼摇头,“不是年姑娘,学得有七八分像,但仔细听是能听出来的。” 青玉恍然大悟,原来年二姑娘学了年姑娘说话的声音来骗庆王,怪不得殿内没有点灯呢,不然一看见样貌就没用了。 “真……真的吗年姑娘?可是,你不是已经和皇兄定下婚约了吗?你怎么能嫁给我呢?”秦奉天此时还尚存一点智力。 年巧月不知干了什么,秦奉天慌乱地说:“年姑娘!这!这!这不好吧!” 窗外的两人听得是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殿下,我一直喜欢的人是你啊,我愿意嫁给你,只要我们有了夫妻之实,皇上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年巧月仗着秦奉天看不清,环腰抱住他,不肯松手。 第347章 怎么这么不小心 秦奉天有些动摇,并未推开她。 “可是……皇兄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他若知道我与他的未婚妻厮混在一起,他岂不是要杀了我?” 小命要紧,母后能在朝廷上和秦君郁斗个七七四十九回,可他不一样,秦君郁一只手就能将他捏死,他没有那个勾心斗角的能力。 年巧月见他还不就范,心里着急起来,他们离开得太久,万一皇后差人来寻,她就没机会了。 她端起桌上的酒,凑到秦奉天唇边,温声劝道:“不着急,王爷喝了这杯酒,听我慢慢给你分析其中利弊。” 她的手搭在秦奉天胸前,上下磨蹭,暗示的意味明显。 秦奉天将信将疑,将那酒一饮而尽。 殿内顷刻间没了动静。 阿隼和青玉眉头一皱,两人皆以不解的目光看向对方。 青玉眼神暗示:要不要进去看看? 阿隼摇摇头:再等等,不能打草惊蛇。 片刻后,两人突然听到一阵放浪形骸的娇呻,时强时弱,以及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两道动静此起彼伏,相互缠绵。 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的两个大直男瞬间脸红尴尬。 阿隼默不作声往后退了几步,青玉则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在这守着,我……我去通知殿下。”青玉抢占先机,说完就一溜烟跑走了。 阿隼伸手想拉他,抓住了一缕空气,话都哽在喉咙里。 里头动静实在不小,阿隼想不听都不行,就算退下廊外还隐隐约约能听见那令人面红耳热的呻吟声。 御花园里,宁妃拉着他们寻了处凉亭坐下,喋喋不休说着年轻时的趣事。 年宿宿饶有兴趣,秦君郁则觉得枯燥乏味。 青玉气喘吁吁跑近凉亭,并未注意到多了个人。 直到宁妃和年宿宿双双看向他,他的脚步戛然而止。 离凉亭就十步远,他拖沓着走上前,看了眼秦君郁。 秦君郁给他使了个眼色,青玉立马会意,抱拳道:“殿下与年姑娘出来太久,皇上催促您回去了。” 年宿宿脸色一变,她让青玉盯着年巧月,他却寻到了这里来,说明年巧月很可能已经得手了,阿隼还在那边守着。 她立马起身,“既如此,我们便回去吧,免得皇上担心。” 秦君郁朝她勾了勾唇,“好。” 宁妃心里觉得古怪,探究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游走,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好跟着他们一同回庆晖殿。 庆晖殿。 年宿宿从容回座,目光从身后的空座位上扫过,并未停留,她抬眸朝秦奉天的位置看去,果然也是空的。 她侧了侧身子,问旁边的姑娘,“陈姑娘,我刚才出去透了会儿气,不清楚殿内的情况,你可有看到我妹妹?” 陈姑娘对她态度还算不错,瞥了眼年巧月的位置,说道:“年二姑娘啊?她好像已经离开很久了,不过具体时间我也不是很清楚。” 年宿宿点头道谢,心中明了。 既然已经出去那么久了,那她应该已经拿下秦奉天了吧? 皇帝在问秦君郁关于修城墙的事,父子俩相谈甚欢。 随侍的宫女上前倒酒,年宿宿胳膊不经意一顶,宫女手中的酒壶便砸到她膝上,酒水顺着裙摆一路往下,立马就浸湿了一大片。 “啊!”宫女吓得尖叫,二话不说就跪下去磕头,“奴婢不是故意的!” 这边的动静引来不少人的目光,其中包括皇帝的。 “发生什么事了?”皇帝沉声问。 这一发问,大殿内立马安静下来,唯余窃窃私语之声,几百道目光逐渐汇聚到一处——年宿宿身上。 那位打翻酒壶的小宫女此时吓得抖如筛糠,泣涕涟涟。 年宿宿莞尔一笑,朗声道:“禀皇上,我不小心打翻了酒壶,吓到这小宫女了,只是衣裳弄湿了,并无大碍。” 小宫女身子一僵,没想到这姑娘竟会替自己说话,心里又诧异又感动。 幸好皇帝没有追究,她逃过一劫。 年宿宿拍拍她的肩膀,“快走吧。” 小宫女噙着泪,满眼感激,收拾干净地上的酒渍匆匆离开。 “年姑娘去偏殿换身衣裳吧。”秦君郁突然说道。 大家只当他是疼自己未来媳妇,并未多想,况且年宿宿裙上那一大片深色看着实在狼狈,换衣裳实属人之常情。 年宿宿目光一转,落到宁妃身上,“我不识路,能否劳驾宁妃娘娘陪我一起?” 突然被点名的宁妃愣住了,联想到刚才那侍卫突然来找他们,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到底还是答应陪她一起去。 两人出了庆晖殿,风将一身酒气吹散不少。 年宿宿提了提裙摆,往下一看,方才被酒弄湿的地方此时已经差不多干了。 宁妃的心思并不在她的衣裳上,两个人各怀心事。 “年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倒是可惜了这一身这么漂亮的裙子。”宁妃惋惜地叹了口气,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意试探。 年宿宿同样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呀,难得穿得这么漂亮呢,等会儿回去娘肯定又要唠叨。” 宁妃平静的目光突然沉了几分,就连声音都带着压迫:“年姑娘真的不是有意为之吗?” 年宿宿无辜地看着她:“宁妃娘娘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故意把自己的衣裳弄脏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呀。” 宁妃见她不接招,便歇了打探的心思。 说话间两人已接近偏殿。 年宿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果不其然在一根隐蔽在暗处的柱子后面发现了阿隼。 她紧了紧拳头,紧张到手心冒汗,再往前走没几步,耳边传一阵呻吟。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宁妃对男女之事了如指掌,所以尤其敏感,一听这声就知道不对劲。 年宿宿蹙眉,目光轮过这一排殿门,试图找到声源处。 宁妃见她不安,便主动牵起她的手,希望能安抚到她。 年宿宿顺势往她后背躲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直至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宁妃盯着其中一扇门,眼神大有深意。 第348章 请皇上移步偏殿 年宿宿低声说:“娘娘,在宫中私通仍是大罪,无论宫女,侍卫还是太监,都会被严惩,我们要不要……” 后面的话,可以是视而不见,也可以是严惩不贷,全凭宁妃心意,但无论她说什么,年宿宿最终都会把答案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去。 宁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拉着年宿宿往后退了几步,靡靡之音依旧萦绕耳边,她用一种审视,逼问的目光看着年宿宿,“年姑娘,你确定你不知道里面是谁吗?” 宁妃能这么问,心里的答案已逐渐明朗,可她还是想要听年宿宿亲口承认。 年宿宿笑了,收起天真无辜的表情,她轻吁了口气,“娘娘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秽乱后宫是大罪。” 宁妃:“秽乱后宫?与本宫何干?管理这后宫的又不是本宫,皇上要骂要罚,那都只能算在皇后……” 宁妃眸子一眯,似乎懂了,勾起一抹浅笑。 片刻后。 年宿宿疾步走回庆晖殿,脸上泛着异样的红晕,虽然步履匆匆,却一点也没失了仪态,纱衣被风带起,反而增添了一股仙气。 从殿门到高台前,她吸引了一路的目光,有疑惑,有好奇,也有不屑。 年宿宿堪堪停下脚步。 皇帝看着她,也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年姑娘,你不是和宁妃一起去偏殿更衣了吗?怎么……”他欲言又止。 年宿宿垂眸,“皇上,臣女与宁妃娘娘走至偏殿门口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娘娘说,恐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趁着今日人多眼杂,在殿内苟且。” “娘娘担心事情传出去会连累今日到场的公子和小姐的名声,特意让臣女来请皇上移步偏殿,将那不知廉耻的两人抓出来,严加惩治,杀鸡儆猴,以免滋长这种秽乱的风气。” 年宿宿义正辞严,半点不扭捏作态,让皇帝有点意外。 众人瞠目结舌,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皇后看着秦奉天空空荡荡的座位,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再往年巧月的位置看去,亦是空无一人,她心里大喊不妙。 年宿宿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帝就算再不想去也不能拒绝。 皇帝正要起身,皇后却先站了起来。 她的表情控制得还算好,她朝帝笑了笑“皇上,这种后宫淫乱之事交给臣妾去处理就好了,何必惊扰圣驾呢?” 若真是秦奉天和年巧月,由她去抓人,还能想办法帮秦奉天说话,将责任都推到年巧月身上,反正皇帝要的也只是一个结果。 可皇帝亲自出马,她就没那么方便动手动脚…… “宁妃也真是不懂事,明知皇上日理万机,这种小事竟也拿到台面上说,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宫是什么淫乱之地呢。” 一句话,既责怪宁妃不懂事,不体恤皇帝,还小题大做,故意吸人眼球,还暗戳戳地阴阳宁妃把事情闹大,让皇室丢人。 皇帝好面子,在自己的臣子前闹出这样的事的确有失颜面,但若只是不知名的小宫女和侍卫也就罢了,可若是后宫嫔妃与人通奸…… 给皇帝戴绿帽子,九族的脑袋算是送上断头台了。 事情尚未弄清楚,皇后此番话有些夸大了。 皇帝已离开龙椅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皇后悬着的心稍往下放了放,现在只能祈祷那两人不是秦奉天和年巧月,否则她再能说会道,也保不住那个蠢儿子。 秦君郁起身出席,走到年宿宿身边,朝皇帝拱手,“父皇,儿臣觉得宁妃娘娘的担心是正确的,这种事若一次不严加惩戒,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做这样的事了?” “父皇若能亲自到场加以威慑,定能镇住人心。” 皇帝一听,觉得也有道理,索性亲自去处理。 皇后再不情愿,也只能黑着脸跟上。 偏殿外,宁妃站得脚都麻了,终于把人等来了。 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身后还跟着群看热闹的,队伍更显壮观。 宁妃屈膝,被皇帝一把扶起。 宁妃脸上难得露出这么正义的表情,“请皇上将里面那对奸夫淫妇抓出来!以正宫闱!” 听着不堪入耳的声响,皇帝从容不迫地抬了抬手,“太子,你去。” 观围的大多是未出阁的姑娘,脸又红又烫,纷纷低头。 秦君郁带了五个人,强闯进去。 不一会儿,女子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怒骂传出来。 皇后悬着的心终于死了,那声音她一听就知道是谁。 她闭了闭眼,身子晃了几下,堪堪站稳。 秦泽海不动声色走挪到皇后身后,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边,他低声问:“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他也听出来了秦奉天的声音。 秦泽海慌得满头大汗,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把秦奉天抓出来问个明白。 皇后神色凝重,咬牙切齿道:“本宫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准是年巧月耍心眼将他给骗去了!”她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一种可能。 知子莫若母,她能看得出来秦奉天厌恶年巧月,又怎会与她做男欢女爱之事呢? 秦泽海重重叹了口气。 秦君郁出来了,身后侍卫押着两人,一男一女,头几乎埋进了胸口。 男的赤裸上身,只穿了条亵裤,女的皇上堪堪围着件外袍,松松垮垮地挂着。 两人被按肩膀跪在皇帝面前。 “抬起头来。”皇帝冷冷看着二人。 秦奉天这会药劲已经过了,只觉死到临头,脖子凉凉的。 他不敢面对皇帝那双霸气侧漏的双目,不敢面对质问。 年巧月闯祸时大胆,现在却不敢认了,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 秦君郁给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他们立马掐住两人的下颌,强迫抬头。 秦奉天挣扎了几下,最终头被高高抬起,正好对上皇帝那双冷漠无情的双眸。 只是一霎那的事,皇帝由平静变得暴怒,看着秦奉天那张惨白的脸,他气得胸口发痛,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巴掌。 秦奉天被打得身体一歪,连侍卫都没架住他。 年巧月吓得身子一抖,那一巴掌听着就很疼。 第349章 儿臣是被陷害的 “怎么会是庆王和年二姑娘!” 人群立马炸开了锅,有人推搡拥挤想往前看得更真切些。 “不是说是宫女和侍卫吗?怎么变成庆王了,年二姑娘好歹出身名门,怎会这么自轻自贱呢?” “不知廉耻呗,她与庆王甚至连婚约都没有就爬上人家的床了,这放在民间可是要浸猪笼的!” “你怎么就知道是年二姑娘主动勾引王爷的?就不能是庆王强迫她的吗?” “这话可不兴说啊……况且,堂堂三皇子怎么看得上年二姑娘这样出身不好的庶女呢?” 大部分人都认为是年巧月勾引秦奉天,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就算秦奉天有错,他们也不敢说毕竟皇帝还在呢。 年丞运原本对这场闹剧并不感兴趣,却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听到了年巧月的名字。 虽说他不关心这个二女儿,但她若是给自己闯祸,惹麻烦,丢人,他也是不能容忍的。 年丞运压着一腔怒火,挤过重重人墙,来到了年宿宿身边,目光一定,锁定在年巧月身上。 年巧月心虚,目光四处游走,正巧与年丞运目光相撞。 年巧月慌慌张张地头转到另一边,但已知来不及,年丞运看到她了…… 年丞运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年宿宿连忙将他扶住,堪堪站稳。 “爹,没事吧?” 年丞运摇摇头,却一点也平复不了心情。 “混账东西!”皇帝振袖怒斥:“朕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 秦奉天吓得直哆嗦,“父皇,儿臣……” “啪”,一巴掌将他的话扇得七零八落。 皇帝气得嘴角抽动,“别喊朕父皇!朕没有你这么个行同狗彘的儿子!” 秦奉天如晴天霹雳,瞠目结舌看着自己的父亲。 “行同狗彘”,没想到竟有一天他的父亲会用这么恶毒的词来骂他。 他眼睛流了两行泪,悲痛不已。 年巧月知道等处置完秦奉天,下一个就是自己了,她得想好个万全的说辞,让秦奉天和自己一起承担这个责任,否则若让皇帝和皇后知晓她给秦奉天来了阳起霜,那就完蛋了。 还有她假借年宿宿的名义将秦奉天约出来的事也不能被曝光,不然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年巧月想和秦奉天商量,可两只胳膊都被人擒住,动弹不得,而秦奉天那副样子,分明不像想和她说话,她只好先静观其变。 皇后吓得跪到秦奉天身边,泫然欲泣看着皇帝:“皇上,天几虽说没有什么大作为,但以他的性子是绝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天儿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会被人迷惑,绝非出自他本意,请皇上明鉴!” 皇后一脸倔强不服,可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年巧月见皇后要把全部的错都推到自己身上,连忙为自己辩驳:“皇上!我和王爷是真心相爱,一时情难自控,所以才行差踏错,求皇上饶命啊!”她哭得眼泪鼻涕横流。 秦奉天五官扭曲:“什么狗屁真心相爱?什么狗屁情难自控!分明是你设计引本王入局!” 围观群众唏嘘不已,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年巧月。 年丞运又是两眼一黑。 年宿宿直呼精彩。 没想到年巧月一个人就能将这戏台搭得这么好,不枉她暗中推波助澜。 年巧月此时只能喊死两人都是自愿的,否则她必死无疑。 “皇上,我与王爷真是相情相悦的!求皇上成全!” 三人各执一词,场面一度混乱。 皇后忍无可忍,扇了年巧月一巴掌,她手上的护甲尖利锋锐,年巧月的脸上被划出了两道红痕。 “啊!”一声尖叫,年巧月往后躲去。 “再敢胡说本宫就撕烂你的嘴!”皇后威胁道。 皇后从未在人前露出过这么凶狠的一面,这次是真忍不住了,加上秦奉天的未来就压在她肩上,她不得不豁出去。 侍卫放开了年巧月,她捂着脸上的伤,抽抽搭搭看着皇后,不敢有怨言,也不敢反抗。 “够了!”皇帝吼了一声。 万籁俱静,没有人敢再出声。 皇帝先是看向皇后,气从鼻出,“皇后,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学文不通学武不精,整天就知道去那烟花柳巷之地厮混,这也就罢了!如今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和人苟且!你平时就教他这些东西是吗!” 皇后被骂得眼睛都不敢抬。 宁妃暗爽,嘴角难压。 虽然她平时处处都压皇后一头,可是女人间勾心斗角,掂酸吃醋的口角之争,远不如她们在意的男人的一句话重要。 皇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皇后,比皇后在她面前吃瘪一千次还要痛快! 皇帝冷笑几声,看向秦奉天,“你从逆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奉天眼睛转了转,欲言又止。 此时秦泽海站了出来,他并未下跪,而是以进谏的姿态说:“皇上,或许此事另有隐情呢?三皇子一向老实,从不敢做忤逆皇上的事,怎么又会在中秋宫宴这么重要的日子上鲁莽行事呢?” 皇帝脸色并未好转,反而更难看了。 秦奉天听见皇叔帮自己说话,想到年巧月骗他的种种行为,想着实话实说父皇就会饶了他,于是目光变得坚毅。 “父皇,儿臣真的是被陷害的!” “陷害?”皇帝冷哼,他是不信的,但还是想看看他能编出个什么故事来,“你倒说说,是怎么被陷害的。” 皇后眼睛一亮,突然感觉有了希望。 秦奉天气愤地瞪了年巧月一眼,“方才儿臣在席间独自饮酒,结果有一个侍卫来传话,说年姑娘约我到偏殿,有要事相商,不见不散。” 因为秦奉天这么一句话,年宿宿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啊……年姑娘?怎么会是年姑娘?” “难不成年姑娘是设局的,目的是为了帮自己的妹妹爬上庆王的床?” “她们两姐妹,一个是未来太子妃,一个与庆王有了夫妻之实,嫁给庆王是迟早的事,这么说来,相府两位千金就都成王妃了。” 第350章 发卖花楼 “我就说年二姑娘怎么可能这么好计谋,原来有年姑娘帮忙出谋划策呀,那庆王被耍得团团转就不奇怪了。” “可年姑娘和年二姑娘不是一向不和吗?又怎会帮她呢?” “什么不和,传言你听听就好了,还真全信啊?人家再怎么吵再怎么闹也是实打实的亲姐妹,在利益面前自然要站在同一战线上啦。” 年丞运的眼一黑再黑再黑…… 鄙夷和嘲讽的目光落到年宿宿身上,年宿宿面无波澜,甚至还想谢谢她们,把自己想得那么聪明。 皇帝:“咳咳咳……继续说。” 秦奉天:“于是我就去了偏殿,殿中确是有一女子在等着,但没有燃灯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听声音却能确定那就是年姑娘。” “年姑娘说,她不喜欢太子,喜欢的是我,愿意和我在一起,只要我们有了夫妻之实,父皇肯定会将她和太子的婚约消毁,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年宿宿:…… 秦君郁:…… 见过自信的,没见过这么自信的。 就连皇帝的脸都不由得皱了起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只要有脑子的,都知道这些漂亮话不可信,可偏偏自己儿子是个傻的。 “年姑娘给我喝了杯酒,然后我们就……”秦奉天没再敢往下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秦文渊扯了扯欣婕妤的袖子,小声问:“母妃,然后怎么样了?” 一张稚嫩的脸问出这个问题,欣婕妤脸一红,尴尬道:“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皇帝问年巧月:“年二姑娘,是你假扮的年姑娘吧?” 年巧月不敢吱声。 事已至此,她否认也没人会信,而且只要皇帝去殿内将那酒一查,就全都暴露了。 她低下头,默认了。 原本说到此处,秦奉天的罪已经能洗去大半,至少他也是被陷害的,可他好死不死,又往后加了几句,将这件事上升到另一个高度去了。 “父皇,我是真不知道约我去的是年二姑娘,否则我一定不会答应她的。”秦奉天委屈巴巴地说着,“年姑娘和年二姑娘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眼睛的都会选择年姑娘啊。” 年巧月被他这么贬低,痛心入骨。 在所有人都觉得这话听着怪怪果,宁妃一语道破:“所以你竟然觊觎自己的皇嫂?” “年姑娘可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太子妃呀!圣上亲自下旨赐婚的!你怎么……怎么能盯上自己皇兄的女人呢!”宁妃大为震撼。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怪在这。 秦奉天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知道和他一起的是年二姑娘,所以觉得憋屈,自己睡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言外之意不就是,他以为那是年姑娘,所以才上当的。 和皇嫂在皇兄眼皮子底下私通,这是多么炸裂,多么震撼的事情啊!亏秦奉天敢说。 许多意味深长的眼神投向年宿宿和秦君郁两个人。 照秦奉天的说法,他和年巧月翻云覆雨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她?年宿宿顿时一阵恶寒,有一种吃了屎味的巧克力的感觉,虽然她没吃屎,可一想到巧克力是屎味的,那跟吃了屎有什么区别? 皇帝紧了紧拳头,打人的冲动又上来了。 秦奉天矢口否认:“我……我没有!” 秦泽海恨铁不成钢,明明都要洗清罪名了,非得多嘴说那么一句! 这下连他也没办法了,帮得太明显只会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来,既保全不了,倒不如弃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皇后知道已无力回天,落下两行眼泪。 皇帝命人将秦奉天架走,“将他抬下去,先打三十杖,再让他走到太庙去跪五个时辰,不跪够五个时辰不准回去!这期间任何人都不得接近!” 皇后身子一歪,险些晕过去,三十杖半条命都没了,还要让他亲自走到太庙,罚跪五个时辰,就算不死,以后怕也是不中用的了。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处心积虑为他铺路,这十余年来过得是担惊受怕,步步惊心,如今全都毁了…… 秦奉天被拖了下去。 皇后泄力倒地,双手撑着冰凉的地面。 “皇后,教子无方,德行有亏,自既日起,禁足钟粹宫,无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望。宁妃暂代皇后之位,协理六宫。” 皇后这下是真的心死了,两眼一抹黑,彻底昏了。 钟粹宫的宫人将她抬了回去。 还剩年巧月没有处置。 连皇后和秦奉天都被罚得这么狠,年巧月觉得自己的下场也一定会很惨。 皇帝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冷声道:“年巧月,放诞不羁,不守女德,水性杨花,自轻自贱,陷害皇子。” “故,逐出年家族谱,贬为奴籍,发卖花楼。” 这个处罚,对一个女子来说,还不如死了算了。 花楼是什么地方?一但去了那里,成了供人玩乐的妓女,便如同一朵残花,任人蹂躏践踏,凡是有五两碎银的,都能作践你。 年巧月这辈子算是完了。 尽管所有人都觉得她罪有应得,可是心里又止不住发颤,觉得太过残忍。 年宿宿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年巧月得到了这么残酷的惩罚,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她并没有多痛快。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系统却在这时跳了出来:【请宿主立即为年巧月背锅,若任务失败,则进行电击惩罚。】 年宿宿:?!完蛋,忘记还有个背锅系统了。 年巧月闯了弥天大祸,结果却还是要她来承担?! 这可是将年巧月整垮的最好时机,她绝对不能背锅的。 可是电击惩罚的痛苦是异于常人的…… 年宿宿紧张到满头大汗,顾不得那么多,她连忙打开背包,看有没有能用的道具,结果一个都没有。 想起来她攒了十次转盘盘的机会还没有用,心里想着搏一搏,看能不能抽到点好东西,结果十抽下去,就出了点没用的小道具。 她这边急得大汗淋漓,那边年巧月已经吓到晕死过去了。 皇帝正叫人将她抬回相府,看在她是相府小姐的份上,限她十天时间,让年丞运亲自将她送走。 【宿主,您还有三十秒时间。】 第351章 电击惩罚 年宿宿一咬牙,心想: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这次她不会救年巧月的。 年巧月自作孽不可活,这次和以前的小打小闹不一样,她要是顶上去给年巧月背锅,说不定自己人生就毁了。 原本皇后就看她不顺眼,她还自己把把柄送到皇后面前,这不是找死吗? 年巧月被抬了下去。 宁妃趁机表忠心:“皇上,臣妾一定会帮皇后娘娘管理好后宫,绝不再让这样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放心,请皇上放心。” 皇帝的终于扬起一个舒怀的笑,欣慰道:“还是宁妃最得朕心。” 众人纷纷低头,侧身让开一条道,皇帝起驾回庆晖殿。 年宿宿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脸白得吓人。 系统响起死亡倒计时:【十……九……八……七……】 她刻退到了角落里,希望避开人群的注意,好独自熬过这一次电击,没想到她跌跌撞撞跑开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人拽住。 “年姑娘,等等!” 【三……二……一……】 【检到宿主没有及时完成任务,即将开始长达十分钟的电击惩罚。】 年宿宿被拽得转了半圈,与身后的人面面相觑。 秦君郁担忧地问:“刚才见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她正要回答,突然一股钻心刺骨的痛感蔓延全身,伴随着电流的声音,她四肢酥麻,腿一软倒在他怀里。 她不停地抽搐,抖动,好像被什么脏东西上身了一样。 秦君郁抱着她的肩膀缓缓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年姑娘,你怎么样?还好吗?需要我做什么?” 然而年宿宿仿佛听不到他说话,双目紧闭,眉心紧拧,表情痛苦。 汗水布满全脸,她攥着秦君郁的衣襟,身子绻缩起来,依旧抽搐不停。 十分钟过后…… 年宿宿虚脱地靠着秦君郁的胸口,就连喘气对她来说也是个费力的活。 她堪堪清醒过来,手还攥着他的衣襟,胸口前皱巴巴一片。 秦君郁已经被她吓得脸色发白,她神情恍惚,目无焦点,看似清醒了,又好似在神游。 刚才年宿宿不停地抽搐,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不停地叫她,企图把她叫醒,虽说她一直没有应答,但情况却没有更严重,病情一直处于一个平稳的状态。 他轻拍她发红的脸颊,“还好吗?我送你回庆晖殿,秉明父皇让他召集大夫来给你看病。” 说罢,他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 年宿宿稍微恢复了一点意识,头却痛得很,像有几万根针同时在刺激她的脑神经,而且被电击过,现在浑身上下都没力气。 她只能靠着他的胸口摇摇头,“不必,我睡一觉就好了。” 秦君郁不依,“不行,你的样子不像是睡一觉就又痊愈。” 他步子越走越快,晚风呼呼地扑到脸上,年宿宿晕晕沉沉,想睡觉,可头疼得厉害,一直被刺激着,睡不着。 “真的……” “殿下随便找个地方让我睡一觉,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 秦君郁脚步一顿,不想勉强她。 “行,我先找个地方让你好生睡会,但太医还是要请的。” 年宿宿没力气再和他争执,反正能躺下就行。 因为实在是受不了这等折磨,年宿宿从系统背包里拿了颗“安睡丸”来服下,在秦君郁怀里一步一晃,闻着令人安心的雪松香气味,她缓缓晕睡过去。 依稀还能听到系统指责她的声音:【宿主你这是作弊!怎么能用系统的道具逃避惩罚呢!】 电击最可怕的不是被电的那十分钟,而是电完后身体 …… 年宿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宫殿里。 金碧辉煌,富丽堂皇,活色生香。 她看了看身上盖的金丝锦被,都不敢上手摸,感觉指腹的老茧能把金丝勾破。 她揉了揉隐约作痛的太阳穴,将昨天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最后的记忆是停在秦君郁说要给她请太医,后面发生了什么全然不记得了。 但看这殿内的装饰就知道她还在宫里,至于是谁的宫里…… 正打量着周围,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俏丽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宁妃将门掩上,见她睁着眼,便快步朝榻边走来。 “年姑娘,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太医已经来瞧过了,说只是惊吓过度,只要多加休息就好。” 年宿宿怔怔看着她。 宁妃笑容灿烂,眼神中的关切不像是假的,她坐在榻边,温柔地朝年宿宿歪了歪脑袋,玩笑地问道:“怎么了?认床?昨天晚上没睡好?” 年宿宿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要行礼,却在想要起身时被宁妃一把按了回去。 “好了,你就别乱动了,不然出了事太子可不得把我这坤宁宫给掀了。”宁妃突然兴致勃勃,“年姑娘,你昨天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可得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昨天皇上的仪仗回到庆晖殿,大家才落座不久,太子就抱着你匆匆进了殿内,顶着百来道诧异,震撼,嫉妒的目光,太子就那么抱着你,走到皇上跟前。” 宁妃回忆起那个场景,嘴角压不住,“太子温柔地说:父皇,年姑娘身体欠佳,方才突然晕了过去,儿臣担忧不已!恳请父皇召太医来诊病,再留她在宫中休息一晚。” 她露出一个坏笑,问年宿宿:“这个你有印象吗?” 在宁妃期待的注视中,年宿宿懵逼地摇了摇头,“一点也不记得了。” 宁妃大失所望,顿时没了逗乐的心情,怏怏道:“后来就是皇上同意了,太子为了你的名声着想,没带你回东宫,我便主动向皇上把你要了过来。”她得瑟地笑着。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尴尬地垂下眸,“要了过来”,这话听着怪怪的。 在她还来缓过神来,疑惑宁妃为什么对自己态度这么好时,宁妃发话了:“你不用有心里压力,昨天晚上你可是帮了我个大忙。虽说这并非出自你本意,但到底我拿了好处,现在管理六宫的权利在我手上,我以后会罩着你的。” 第352章 别想找借口糊弄我 年宿宿对“人脉”和“后台”二词逐渐有了清晰的认知。 皇后被禁足,现在在后宫宁妃是最大的,宁妃一句话就让她在后宫的生活有了保障,再也不怕嫁给秦君郁之后面对三千佳丽会举步维艰了。 年宿宿露出了今日第一个开心的笑,“那就有劳娘娘了。” 宁妃挥挥手,“说什么谢啊,太子平时和冠清来往甚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别这么客气。” 年宿宿红着脸点了点头。 两人头说一会儿话,秦君郁就来接人了,说是年丞运和杨月蓉托人来问情况。 宁妃将年宿宿扶坐起,十分有眼力见儿地“有事先走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秦君郁将锦被往里推了推,侧身坐在榻边,目光温柔,语气亦是软绵绵,一副生怕惊扰到她的样子。 “好点了吗?要不要叫院判再来请一次脉?” “不用了,我好多了。” 年宿宿很清楚自己的“病”是从何而来,系统乌惩罚,她吃普通的药是没用的,只能硬挺着,或以毒攻毒,拿系统的道具来对付它。 她用“安睡丸”助自己渡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时期,现在在慢慢恢复元气,已无大碍。 但对毫不知情的秦君郁来说,昨天晚上她跟癫痫一样抽搐,估计把他吓得不轻,这会儿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小心翼翼。 秦君郁点点头,深沉的眸子里却藏着心事。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 “太医说你是惊吓过度,我不信。你不是那么胆小的人,况且年二姑娘的计划你早就知情,甚至推波助澜了一把,又怎么可能会被吓到呢?” “太医的说辞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你如实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秦君郁这一夜,把巫毒,蛊毒,还有鬼神论都想了一遍,最终也没能得出结论。 年宿宿心虚不已,她揪着被子的一角,闷闷道:“能有什么事……” 她斟酌着,要用什么借口才能将秦君郁糊弄过去,不让他起疑。 可秦君郁生性聪慧,又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别想找借口糊弄我。”秦君郁在她张嘴时,一句话将她准备好的说辞全堵回了肚子里。 年宿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要是普通的晕倒她还能随便扯一个理由,可抽搐了十分钟,实在是太异常了。 秦君郁败下阵来了,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刚醒,我不强迫你,但过几天痊愈了,可要把前因后果告诉我啊。” “这样……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年宿宿心里一阵触动,原来他打破沙锅问到底想知道原因,是怕她下次再“发病”,他还和第一次一样没有应对之策。 秦君郁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旋即红着耳朵将脸别开,别别扭扭道:“无论是什么事,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的,不要担心。” 年宿宿忍俊不禁,“知道了。” 至少留了点时间让她好好想想要怎么和秦君郁解释这件事,是实话实说把系统供出来呢,还是编一个没有破绽谎言哄骗他呢? 年宿宿不由得烦恼起来。 秦君郁亲自送她回相府,豪华富丽的马车行驶在朱雀大街上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 年宿宿被马车摇得头晕,掀开车帘往外瞧,,依稀能听到部分议论声。 “这是东宫的马车吗!不愧是太子殿下!连马车都这么富贵!竟然比年家那位丞相的马车还要重工许多。” “话说,东宫的马车怎么会大摇大摆上街啊,也没听说太子要私访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在宫里头有点人脉,听说啊,未来太子妃,也就是年家姑娘昨夜在那位宁妃娘娘宫里头过夜呢!结果东宫的马车今日就来了,定是太子殿下亲自送太子妃回府呢!” “宁妃娘娘!?宫里最得宠的那位宁妃娘娘!?年姑娘都没过门就和宫里娘娘关系这么好了,到时候嫁到东宫岂不是如鱼得水?” “你别说,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太子殿下喜爱这个太子妃,宫里娘娘也喜欢她,日子能不好过吗?” 年宿宿:怎么吃瓜突然吃到自己身上了。 她悻悻放下帘子,靠回车壁上,嘟囔了一句:“才一夜,就传到宫外来了,真恐怖。” 秦君郁不置可否,“人嘛,也就那点爱好了。” 年宿宿十分赞同,毕竟她也爱八卦,不过这群人消息这么灵通,竟然没听到有人议论秦奉天和年巧月的事,还有,皇后被夺了禁足,宁妃掌权这么大的事,竟也没听到只言片语,他们的话题始终围绕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以及这辆豪华马车。 看来皇帝特地封锁了消息,不让皇家蒙羞的事传出去, 宫里那些人再怎么爱八卦,也知道什么该传,什么不该传,所以有关秦奉天和年巧月的事竟一点也没走漏风声。 反倒是年宿宿,这下全盛京都知道她被秦君郁抱着到皇帝面前请太医了。 秦君郁宽慰她:“他们说的也没错,不算造谣。” 年宿宿“呵呵”两声,有一些话她可不敢信。 秦君郁将她送到相府便马不停蹄地走了,连把招呼都没打,生怕年丞运和杨月蓉逮住他兴师问罪。 年宿宿对他这种稍有些“不礼貌”的行为十分赞同,因为她爹和她娘不敢明目张胆地骂秦君郁的不是,那就一定会拿她当挡箭牌,暗戳戳地点秦君郁,她可不想受这个罪,电击后遗症还没好呢。 于是在杨月蓉传她去问话时,她让知画回拒了,顺道去请个大夫来问脉,装装样子。 年丞运和杨月蓉心疼女儿,好端端的被年巧月吓得晕了过去,自然不舍得再折腾她,对女儿的心疼瞬间转化为怒气,全都发泄在了年巧月身上。 年巧月是戴罪之身,虽然还没有发卖到花楼,年丞运却已经在族谱中将她除名,待他日入了花楼的名册,便正式归入奴籍了。 第353章 庆王的事也不想知道? 自中秋那日从宫里回来,年巧月便病倒了,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装病,反正杨月蓉觉得她是装的,一连三日到西厢院,叉腰站在年巧月房门外,中气十足地骂她,什么难听骂什么。 美其名曰:年巧月做了这种腌臜事,人也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她这是在驱邪。 可无论杨月蓉怎么骂,年巧月都绝不吭一声,那房门从来没有打开过。 皇帝只给了十日,到了第四日,杨月蓉急得不行,想尽快将这瘟神送走,早早卖到花楼里去,被逼无奈为年巧月请了大夫。 可年巧月依旧紧闭门户,不肯见人。 她隔着窗户哭喊着赶人:“我不要去花楼!我死也不要当妓女!呜呜呜……我不要!” 杨月蓉几次动了强来的念头,但又怕把年巧月逼死,他们可就是抗旨。 皇帝说得明明白白,要将年巧月逐出族谱,贬为奴籍,卖进花楼,永世不得赎身。 所以年巧月不能死,就算死,也得死在花楼里。 西厢院半夜常常能听到女人凄厉的哭声,吓得相府下人不敢接近。 拖到了第六日,年巧月依旧不肯乖乖就范。 年宿宿一听就知道她在故意拖延时间,因后年巧月当初在灰岩城买了助孕的秘药,说不定她还真能一发即中,成功怀上秦奉天的孩子。 若当真如此,那花楼她大概率不用去了,但下场也好不到哪去,皇帝如此厌恶她,去母留子也是有可能的,届时,年巧月偷鸡不成蚀把米。 恰巧她懂点医术,与其坐着等消息,倒不如先去探探虚实。 年宿宿出发前往西厢院,没想到路上碰到了年丞运。 年丞动穿着官服,官帽尚未取下,看样子是刚下朝回来。 他将年宿宿叫住:“正好,姎姎,爹有话同你说,你跟爹来一趟书房。” 年宿宿看了眼西厢院的方向,最终跟着年丞运走了。 年丞运边脱官帽边往衣桁旁边走,年宿宿没再往里面进,毕竟她还要去西厢院,听完年丞运要说的事她就得走了。 “庆王的情况不太好,烧了六七日了也不见烧退,伤口更是因为耽误太久了溃烂发炎……就算是好了也得落下病根。”年丞运语气里意外得有些感慨。 “皇后娘娘钟粹宫门前跪了一天一夜,皇上没有见她,也不同意她去见庆王,皇后悲愤交加,一夜间也病倒了。” 年丞运将官帽立到衣桁上,走到茶几前撩袍坐下,悠哉悠哉地泡起了茶。 年宿宿叹了口气,也走过去,跪坐在父亲对面,目光晦暗不明。 年丞运接着道:“巧月还不肯离开,估计想着皇后娘娘和庆王会救她,可是他们俩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又怎会再因为她去得罪皇上?” “就算皇后娘娘没被禁足,庆王没有病倒,他们一样不会管她的死活。”年宿宿冷漠地说。 说不定皇后巴不得年巧月被发卖到花楼呢,这样秦奉天干的“好事”也会随着被带进那腌臜的地方,毕竟没人敢把皇子和妓女放到一起谈论。 年宿宿喝了一口父亲亲手沏的茶,突然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年丞运想让她去说服年巧月。 不过有一点,他说的不准确。 年巧月或许有心存侥幸,期待秦奉天会来救她出去,但她拖延时间的最主要目的,还是想靠自己的肚子。 怀上了,搏一线生机。 没怀上,大不了一死。 所以以秦奉天对年巧月来说,究竟重不重要?年宿宿也不敢断言,不过等一下她就能得出答案了。 “女儿明白了爹的意思。” “但是女儿也不敢保证,她一定会听。” 年巧月恨她恨到深入骨髓,又怎会听她劝? 她能做的,最多就是破年巧月的防,击溃她的心里防线,或许能让她自己想通,接受这个事实。 年宿宿从书房出来,一路往西厢院走。 初秋,树叶已渐渐黄了,西厢院的树本就营养不良,枝叶稀疏,这会只剩几片黄甲孤零零地在风中拽曳,更显凄凉。 院内没有人,年巧月的房门紧闭。 年宿宿上前叩响门环,并没有人响应,接连三下,里面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怒骂:“我是不会屈服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年宿宿面无表情地听她骂完,命令道:“年巧月,开门。” 里面突然安静了。 年宿宿给足了时间她考虑,可年巧月并没有回应她,她只好使出杀手锏:“庆王高烧了六七日不退,人已经不行了,你不会还指望着他来救你吧?” 门下一秒就被人从里面拉开。 年巧月蓬头垢面,双眼腥红质问她:“你说什么?!王爷他怎么了!” 年宿宿勾起嘴角笑了笑,看来秦奉天在年巧月心里份量还挺重的。 她嫌弃地用手指顶着年巧月的肩膀,将她推进去,自己也跨过门槛,反手将门阖上。 “不急,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年巧月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哦?那庆王的事也不想知道了?” “你!” 年巧月气急败坏,吹胡子瞪眼。 年宿宿却又当头给了她一盆冷水:“庆王再怎么样,也跟你没关系了,你是要进花样的人,怎么还这么不切实际?” 年巧月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抽抽搭搭。 以防万一,年宿宿提前告诉她:“还有,你也别指望我会救你。我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你一个小小妓女,连给我舔鞋都不配,我今天能来看你,你该感激涕零。”她高高在上地睨了年巧月一眼。 年巧月本就敏感自卑,年宿宿几句话轻易地将她的尊严放在地上践踏。 原本她的计划里有向年宿宿求助这一条的,现在,她只想把年宿宿赶出去。 她的表情越难看,年宿宿就越高兴,只有这样,年巧月才不会央求自己救她,系统也就不会强制要她答应年巧月的要求。 确定年巧月不要对她抱有幻想,年宿宿才接着说:“阳起霜……哼,你真是胆大包天,从灰岩城偷出来的吧?” “当时我让你把药上交的时候说过什么,若是敢有所隐瞒,后果自负,你当真以为我是吓唬你的吗?” 第354章 庆王醒了 年巧月被骂得羞愧难当,却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她抬起头,目光坚毅,眼含热泪,“年宿宿,你又不是我,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年巧月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重重叹了口气,“你过得光鲜亮丽,生活美满,所有的问题,麻烦都因你是相府大小姐迎刃而解。” “我呢?有谁帮我?谁会帮我?我又能依靠谁?” “我无权无势,就连自己都倚靠不了……” 她嘲讽地笑了,“年宿宿,换作是你,你未必做得比我好,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年宿宿面不改色,“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自己的未来押在一个男人身上。” 想到秦奉天那个蠢牛,年宿宿又是一阵无语,“就算你要攀高枝也得选个好点的好枝儿吧,自己人品不行,看人的眼光也烂。” “你!”年巧月指着她,气得语塞。 年宿宿耸耸肩,一脸无辜,就喜欢看她自己不爽,又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样子。 年巧月背过身,语气冰冷:“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年宿宿从系统背包里选定了“时间静止”的道具,点击使用。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窗外原本被风吹得摇曳的枯黄枝叶被定住,蝉鸣声霎那间消停,年宿宿试探往前一步,“巧月妹妹?” 年巧月并未作出回应。 年宿宿大胆地跨步到年巧月面前,手掌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抬起她的胳膊。 双指往脉上一搭,脉象来往流利,应指圆滑,形如珠滚玉盘。 年宿宿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吓了一跳,这是喜脉! 但依她看,年巧月这胎险得很,先不说她服用的那个助孕秘药是什么东西,对身体有没有害,光是她寒凉的体质就很难保住这一胎。 好歹是条生命…… 年宿宿惋惜地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退出房间。 年巧月赌成功了,她怀了秦奉天的孩子,可下场如何,还得看上头那位怎么想。 房内。 年巧月怔怔回过神,仿佛错过了什么,她回头一看,年宿宿已经不在了。 她蹙眉往窗外看去,那枯枝摇摇晃晃,就好像是她自己,在风中垂死挣扎。 ……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鬓边头发白了两缕,整个人看上去都苍老了许多。 他看着底下跪着的钦天监,目光如炬。 钦天监头越埋越低,腰也越压越下。 “朕记得你先前说,北极星携天枢星冲向紫微星,恐有大变。现在情况如何?” “近日宫中事多,扰得朕是心神不宁,夜不能寐,今日传你来问话,就是想知道这些事,是否与太子的婚约有关。” 皇帝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却又深不可测。 钦天监心思百转千回,不敢轻易答话。 他已知晓庆王和皇后被皇帝责罚的内幕,又想起前几日太子突然暗中来访,话里话外都是警告他不要再乱说话,否则下场一定会很惨。 现在形势不明,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明日就赦免了皇后,又或者直接废了她。 他先前被皇后威胁,谎造北极星冲撞紫微星的假相,导致太子婚事被耽搁,现在太子知道了,而皇后被禁足又没办法庇护他,他只能先稳住太子。 毕竟自己的家人还在皇后手上,若皇后倒台了,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钦天监抹了把汗,战战兢兢回话:“自上次皇上传微臣问话后,这些天观天相,发现北极星和天枢星已慢慢回归正常轨道。” “此前有异常情况,很有可能是受了其他星系的的影响,毕竟星辰变幻莫测,臣也不敢断言是否与太子殿下婚事有关。” 他顿了顿,“不过……太子殿下的婚约还在,凶兆却消失了,可见……此前的事或许与婚事无关。” 皇帝眼神一凛,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得堆叠如山的折子倒塌下来。 钦天监吓破了胆,以头伏地,抖如筛糠。 “言辞闪躲,模棱两可,上回说与太子婚事有关,这次又说无关!朕看你这钦天监留着也没什么用!” “皇上息怒啊!星河浩瀚,臣只是一个卑微的凡人,如何能确定那天上变幻莫测的事呢!” “朕传你来要听的是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不是这些废话!” 皇帝怒火冲天,一挥臂扫掉了桌上的奏折。 钦天监有苦难言,感觉脖子凉凉的。 他垮着脸,语气委屈,“皇上,其实还是有破解之法的。” 皇帝怒气渐消,情绪缓缓回落,他沉着脸问:“什么办法?” “太子命格所在的北极宫既受到了影响,便是时运不济,被不好的东西冲撞了。” “北极星位于江南一带之上,江南有一座山,名曰九云山,传说九云山曾有仙人降世,最是有灵气之地,在九云山上,有一座名叫仙临寺的寺庙,庙名便由此而来。” “殿下若能亲自到仙临寺求神佛庇护,一定能破了北极星受邪气所害的影响。” 皇帝听他说得神乎其神,不禁有些动摇,“当真?” 钦天监心虚道:“当真。” 反正什么北极星、紫微星的冲撞都是假的,便没有破解一说,什么求神佛庇护都是假的。 至于那九云山,仙临寺,的确有那样一个传闻。 皇帝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定,挥了挥手让钦天监退下。 钦天监才走一刻不到,立马就有人来报,说庆王醒了。 皇帝本就心烦,眼下不想听到和庆王有关的事,所幸见都不见那通传之人,让李公公打发了他走。 半晌,李公公进了御书房,面露难色。 他走至龙案前停下,低声道:“皇上,庆王爷醒了,但是神智好似不大清醒,不仅哭喊着要找母妃,还……还在床上出恭,形如三岁孩童,太医上前把脉,都被他打走了。” 李公公抬眸打量着皇帝的神情。 只见他眸色深沉,忖度片刻,他起身往外走。 “走,去庆王府。” 第355章 烧成弱智 庆王府。 皇帝的仪仗突然出现,将庆王爷的人吓了一跳,原本闹得鸡飞狗跳,一见到皇帝立马跟缩头乌龟似的,跪地埋头。 从府门到秦奉天卧房,路上全是跪着的下人,没有一个敢抬头,而皇帝的目的也很明确,直奔卧房去。 才到廊下,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哭闹声。 “我要母妃!我要母妃嘛!” “你们都是坏人!我不跟你们玩呜呜呜……我要让父皇把你们都抓起来!” 皇帝步子一顿,亦步亦趋的李公公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皇帝听出来了那是秦奉天的声音,虽说自己气极了这个儿子,怒其不争,可真到了今天这一步,他又有些愧疚。 毕竟儿子成了这样,他也有责任。 若不是自己打了他四十杖还让他去跪太庙,或许就不会造成这个结果。 他不敢面对,双拳紧紧攥死,连手都在颤抖。 李公公还算懂他,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都到这了,不进去瞧瞧王爷吗?” 皇帝几不可闻地吐了口气,跨进房门。 房内一片狼藉,茶盏、茶壶摔了满地的瓷片,有几个丫鬟跪在旁边不敢动,有几个家丁在劝秦奉天,还有几名大夫在旁候着。 而秦奉天则是站在桌子上,叉腰鼓腮,俯视众人,声音都夹了起来,“我都说了我要母妃!” 那一行人并未注意到皇帝的到来。 “王爷,您先下来我们去请皇后娘娘过来好不好?”一个家丁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着。 “是呀王爷,要是皇后娘娘来了看见您这么调皮,娘娘肯定会生气的。” 没想到秦奉天“哇”一声哭,双腿一盘,坐在桌上哭了起来,“我要母妃,我不要皇后娘娘呜呜呜……你们都是骗人的!” 两名家丁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皇帝迈步进屋子里,不知是谁先发现了他,带头高喊:“参见皇上!” 其余人立马跪下来,异口同声道:“参见皇上!” 秦奉天是背对着他的,听到这动静,霎时止住哭声,挪动屁股轻了个身,呆呆看着皇帝。 “天儿?”皇帝试探地唤了一声,唯恐他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没想到秦奉天瘪嘴,委屈巴巴撒娇道:“父皇,您怎么才来,这些人趁您和母妃不在,都欺负我!” 李公公一看这症状,就知道不中用了。 他笑着问:“王爷,您说的母妃,可是兰妃娘娘?” 秦奉天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认识我母妃吗?” 李公公笑了笑,没有回他的话,而是朝皇帝说:“皇上,不如先让太医给王爷把脉,看一下是什么情况吧?” 秦奉天闹了这么久不肯让太医近身,他们也不知道秦奉天这是怎么了。 皇帝疲惫地闭了闭眼,“好。” 他好说歹说,总算安抚好秦奉天的情绪,肯让太医给他诊脉了。 秦奉天乖乖躺在床上,笑得天真无邪,他又问站在床尾的皇帝:“父皇,我乖乖听话,母妃就会来见我吗?” 皇帝无可奈何般点了点头。 他回头给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会意,悄无声息退了出去,从庆王府出来,一路直奔皇宫的方向。 皇后前几日也病倒了,这几日不知是否有好转,万一再听到儿子痴傻的消息,怕是撑不住。 李公公心中不忍,脚步却加快了。 两名太医轮流把脉,结束后,两人对视一眼,都叹息摇头。 皇帝急了,“怎么样?庆王这是得的什么病,还能治好吗?” 太医看向床上的秦奉天。 皇帝顺势望去。 秦奉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似乎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一名太医说:“回皇上,王爷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连日高烧不退,把……把脑子烧坏了,所以才会智力下降,记忆倒退。” 另一名太医说:“高烧造成的损伤是不可逆转的,王爷如今这样,大概是保留孩童时期的记忆,但智力……似乎……”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就算他保留的是十岁的记忆,智力也可能是五岁或更低。 皇帝无奈,算了算时间,先皇后在世时,现在的皇后还是兰妃,秦奉天才八岁左右,先皇后去世不到一年,兰妃便坐上了皇后之位,秦奉天最多九岁。 据他言语来判断,记忆最多不超过九岁。 至于智力……秦奉天小时候开智本就比同龄人晚,脑子烧了这一下,估计和弱智小儿没什么区别。 两名太医面面相觑,生怕皇帝一怒之下把自己拖出去砍了。 可皇帝只是沉吟片刻,并未发怒,反而问他们,有没有好转的可能。 太医如实答:“没有。” 皇帝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一屋子的人匆匆离开,房内静悄悄的。 皇帝看着秦奉天那痴傻的样子,实在是不忍。 正在这时,皇后来了。 路上李公公已和她说了秦奉天大致的情况,方才在府门碰到两位正准备离开的太医,皇后又多问了两句,这会到房里时双眼通红,满目凄凉。 “母妃!”秦奉天看到她,惊喜地从床上坐起来,鞋都没穿就“嗒嗒嗒”跑到皇后面前,眼角哭过的红色还未消退,他笑嘻嘻道:“母妃,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呀。” 皇后瞥了眼皇帝,眼里有痛恨,有怨怼,她忽视皇帝,把秦奉天搂到怀里,声音哽咽,“天儿,是母后不好,母后来晚了……可怜的孩子。” 秦奉天不明白她在哭什么,手足无措地任由她抱着。 皇后哭得伤心欲绝,一些话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皇帝听的。 “天儿,是母后对不起你,你高烧了七八日母后都没能来看一眼,这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秦奉天推开她,贴心地拿袖口帮她拭泪,“母妃,天儿没事,天儿乖乖听话,母妃不哭。” 看着儿子这弱智的样子,皇后更痛心了。 皇帝听着这哭声心烦意乱,挥袖出到内廊。 片刻后,皇后也出来了。 夫妻俩相隔不过几步的距离,却好像隔了一道鸿沟,就算身体靠得再近,心也是不在一处的。 第356章 以宫女身份入庆王府 皇后满脸泪痕,仪态算不上好,她质问皇帝:“皇上,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天儿虽有错,可他也是你的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眼泪掉了下来。 皇帝恼羞成怒,“朕也难过!朕也心痛!可事已至此!朕有什么办法!” 皇后冷笑一声,“是吗?皇上也会心痛吗?我还以为,皇上恨极了我们母女俩,恨不得我们立马去死呢。”眼中嘲讽之意明显。 皇帝知道自己有错,心中有愧,纵然如此,皇后这么明晃晃戳他的肺管子,他的面子上过不去。 可秦奉天是皇后唯一的孩子,成了痴儿,以后便没了依靠,她悲愤,痛恨自己是在所难免。 这么想着,皇帝硬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 “李忠全。”皇帝提声将李公公唤来。 “三皇子神智不清,离不开人照拂,念在皇后思子心切的份上,将三皇子迁进祥如宫,方便母子二人时常见面。” “皇后要照料三皇子,恐怕分身乏术,宁妃继续协理皇后管教六宫。” 李公公听完,大汗淋漓,忙不迭应“是”,立马离开将旨意往下传。 三皇子智力低下,形如三岁小孩,离不开母亲,而祥如宫离皇后的钟粹宫极近,让他搬进住的确更方便些。 而皇上看似解了皇后的禁足,让她得以和三皇子见面,却又不撤了宁妃协理六宫之权,似乎还没有完全原谅皇后。 旨意一经传下,宫中人心惶惶。 后宫表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 自从宁妃掌控了实权,宫中不少有眼力儿的墙头草就巴结上了门,其中不乏有往日皇后身边的马屁精。 她们原以为以后宫从此以后就是宁妃的天下了,都急着表忠心,可宁妃没掌权几日,皇后就又解了禁足。 她们便又以为皇后恢复了往日辉煌,想起自己的墙头草行为,担心皇后会惩戒自己,纷纷准备再回去巴结皇后,可一打听,皇上竟没有撤了宁妃的权力。 一来一回,摇摆不定,一时间也不知该抱谁的大腿。 在风口浪尖的宁妃倒是自在,好似并不在意皇后有没有复职,众人当她是装的。 …… 到了年巧月该离开相府的日子,她还是不肯走,年丞运和杨月蓉齐上阵,都没能劝得动她。 年巧月嚷嚷着自己身体不舒服,要让大夫来诊脉,诊完脉自己就乖乖离开。 年丞运没法子,只好依了好。 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年巧月怀孕了! 这个消息没被传出去,而是被偷偷送进了宫里。 年丞运在府中来回踱步,忐忑不定。 杨月蓉坐着,同样焦心不已。 “老爷,你急也没用啊,得看圣上怎么说。” 年丞运震袖,重重叹了气,给她分析起局面来。 “庆王这一烧,成了痴儿,就算是皇子,也定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若皇上下旨给他选妻,逼得姑娘不得不嫁,也不可能会和他行房事的。” “如此一来,庆王岂不是要无后?” “巧月腹中的孩子是他最后的希望,皇上思虑到这一点,定然不会动那孩子的。” 杨月蓉觉得有道理,那年巧月岂不是可以母凭子贵,从一个下贱的妓女摇身一变成了王妃? 她不服,更不甘! 年巧月凭什么? 杨月蓉咬碎了后槽牙,“那怎么办啊老爷。” 年丞运:“现在就看皇上打算让她以什么身份进庆王府了。” “她已从年家族谱除名,说什么我都不认她是年家的人。”杨月蓉赌气般说道。 年丞运看着自己的夫人,无奈至极,他何尝不是这个想法呢。 直到傍晚,宫里终于来人了。 皇帝传年丞运入宫,有要事要商议。 年丞运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进了宫,踏进养心殿的门,发现宁妃竟然也在。 宁妃与皇帝在用膳,两人有说有笑,倒显得年丞运是那个多余的。而且皇帝没有要让她离开的意思。 年丞运站在旁边被晾了一会儿,皇帝才停下筷子问他:“年丞相要不要坐下一起?” 年丞运连连摇头,“不必了皇上,臣此次前来,是要为皇上分忧解难,怎能因贪食,而耽误正事呢。” 皇帝面不改色抿了口茶,“本来朕叫你来的确是想和你商议一下该怎么处置年二姑娘的。” 年丞运心揪了起来。 “但是呢,在你来的路上,朕已经得到答案了。”皇帝笑着看向宁妃。 年丞运错愕抬眸,同样望向宁妃。 宁妃笑得温柔大方,“年大人,本宫略有一些见解,说与大人一听,看是否可行。” “请宁妃娘娘指教。”年丞运颔首。 宁妃:“先前皇上已下旨,将巧月姑娘贬入奴籍,发卖进花楼,虽说她现在还在相府住着,却已不是年家人,更不是年大人您的女儿。” 年丞运赞同地点点头。 “但她既怀了孕,还是三皇子的孩子,便是皇家血脉。皇上仁慈,不忍心将个未成形的胎儿扼杀,况且三皇子现在情况不妙,很难说以后还能不能有孩子,所以让巧月姑娘把孩子生下来是最好的。” 年丞运若有所思。 宁妃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于是接着道:“巧月姑娘是戴罪之身,自然不能以正妻或妾室的身份入庆王府。” “那宁妃娘娘的意思是?”年丞运诧异地问。 “巧月姑娘既是奴籍,日后可以以贴身宫女的身份在三婶子身边照顾,在庆王府安心养胎。” “待孩子生下来,再另作打算。”宁妃笑得意味深长,话里有话。 皇帝显然对这个主意很满意。 “年爱卿意下如何?” 年丞运沉吟片刻,忽尔一笑,拱手道:“娘娘妙计,老臣佩服!” 让年巧月以宫女的身份进东宫既不会有损年家的颜面,也保全了她腹中的皇子,可谓是两全其美。 一经同意,皇帝当即命人拟旨,让年丞运带回家。 西厢院。 年巧月跪在冰冷僵硬的青石地上听完圣旨,如同当头一棒,险些晕过去。 年丞运命人将圣旨收好,冷眼看着欲哭无泪的年巧月,眼中尽是嘲讽和厌恶。 第357章 你和傻子计较什么? “你有今日,是你自己作的,怨不得别人。” “若不是你自作孽给庆王下药,又如何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年丞运振袖离去。 年巧月泄了力,双手撑地支住要倒下的身子。 这段日子她早把眼泪哭干了,现在是想哭也哭不出来,双眼又胀又酸。 不过有一点,她是庆幸的,至少不用被卖进花楼了,给庆王当宫女,也总比当妓女好。 只要她住进庆王府,凭着腹中的孩子,她日后定能一步步爬上去的。 抱着这个希望,年巧月重新振作起来,强硬地挤出一丝笑容。 翌日,相府门口停了辆马车。 年宿宿不紧不慢地出门,发现秦君郁靠着车壁不知等了多久,头发都被秋风吹得凌乱了。 “等了很久吗?”年宿宿笑着上前问道。 秦君郁一边扶她上车,一边回答:“刚来没一会。怕你还没醒,又怕催得你太紧,便没让人去通传。” 年宿宿心泉一涌暖流涌上来,笑而不语。 两人坐在封闭的马车里,气温一下子就回暖了,就连脸都有些红。 年宿宿故作自然去掀车帘,顿时被凉气袭了满面。 九月底的气温还不是很低,但风却已经有点寒人了,尤其是晨起和夜里,裹着浓浓的霜气,就连披风都抵御不住。 她连忙将帘子放下,没话找话,“殿下是觉得庆王是装傻,所以想去一探究竟?” 昨准她收到秦君郁的信,约她今日一起去祥如宫探望秦奉天,她觉得他的用意定没有那么简单。 虽说她也怀疑过这是不是皇后和秦泽海做的局,可转念一想,一个人连着高烧七八日不退,的确该烧成弱智了,这并不稀奇。 秦君郁“嗯”了一声,“还是小心些为好。” 年宿宿也认同他的谨慎,他们俩现在是一体的,很多时候他的决定也关系着自己的生死,他们必须要同一条心。 不多时,马车停在东直门外,两人步行进祥如宫。 祥如宫离钟粹宫只隔了百步的距离,来往方便,年宿宿能猜到皇帝的用意。 他们二人进去时,秦奉天正被一群人守着在院子里玩泥巴,身上到处是泥浆,就连脸上都是,他却一点也不在乎,还笑得见牙不见眼。 秦奉天热情邀请宫女,侍卫们和他一起玩耍,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都苦着脸劝他去洗漱更衣。 有个小宫女看到了秦君郁,连忙提醒同伴,一行人屈膝行礼。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秦奉天呆呆回头,眨着纯真的大眼睛盯着他们俩。 “咦,你们是谁?嘻嘻,你们要和我玩泥巴吗?做点心吃。”秦奉天自豪地指着地上一坨插了绿叶的泥巴给他们看。 年宿宿略有些嫌弃,但好歹面对的是个傻子,她的怨气也就没那么重了,反而笑着蹲下去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 秦奉天点点头,真诚地说:“我知道,你是天上来的仙子。” 年宿宿抬头,无奈地看着秦君郁,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不像是演的。 皇后城府极深,但秦奉天没有那么好的演技。 秦君郁扫了那几名宫女和侍卫一眼,冷冷道:“你们都退下,本王有些话想同庆王说。” 宫女面露难色,“可是……皇后娘娘让我们守着王爷,一步也不准离开,若是违背了娘娘的命令,就要挨板子。” 秦君郁眼神如刀,划过众人,“你们在祥如宫当差,不知东宫的规矩。若有人敢违背本王的命令,便活生生剁碎了去喂狗。” 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就他那一副阎王爷降世的模样,将几个宫女,侍卫吓得逃走了。 “诶,他们……他们都走了谁陪我玩儿啊!”秦奉天生气了,鼓着腮帮子抓起一坨泥巴砸向秦君郁。 他今日穿的月白色袍子,粽色的稀泥砸到衣摆上,往下流了一摊粽色的泥水。 秦君郁咬碎一口银牙,咬牙切齿道:“出息了啊,竟敢拿泥巴砸本王!” 年宿宿强忍着笑意安慰他,“殿下,你和傻子计较什么?” 他怒甩衣摆,将上面残留的泥土甩飞,对秦奉天恨恨道:“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是装的,否则,你就死定了。” 以前秦奉天一见他发火就害怕,屁都不敢放一个,没想到,这次他非但没被吓哭,还朝秦君郁做了个鬼脸,得瑟道:“略略略……我让父皇拿板子打你!略略略……” 年宿宿忍不住笑出声来,秦奉天这样子真欠揍! 见过弱智,没见过这么欠揍的弱智。 秦君郁强压着怒火,让年宿宿赶紧找时机给他把脉,看是否真的病了。 年宿宿哄骗人是有一手的,才和秦奉天聊了十几个来回,就让他彻底相信她是天上的仙女,听话的小孩子有好吃的食物和好玩的玩具。 “来,把小手手伸出来好吗?” 秦奉天乖乖地沾满泥巴的双手伸出去。 年宿宿嫌弃到无从下手,正准备让秦君郁拿个帕子,下一秒,一桶水浇下,将秦奉天的手冲了个干净。 秦君郁将桶往地上一扔,那脸黑的,刚才没有从头淋到脚已经算他仁慈了。 秦奉天拍拍手掌,朝秦君郁摊手,“好玩,还要。” “弱智。”秦君郁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年宿宿也不指望秦君郁能帮忙,夹着嗓子问:“谁是最听话的小朋友呀?” “我!”秦奉天举手。 “谁是最最乖的小男子汉呀?” “我!”秦奉天举双手。 “好,那乖乖把手给姐姐好不好?” 秦奉天将胳膊伸出去。 年宿宿笑得僵硬,趁他不注意连忙搭脉,幸好秦奉天没有反抗,十分听话。 片刻后,年宿宿站起来,退到秦君郁身边,用一种可怜的目光看着秦奉天,说道:“没救了,彻底成傻子了。” 秦君郁:“他都傻子了,直接把脉不就好,何苦浪费口舌。”字里行间都是酸溜溜的。 年宿宿咂舌,“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秦奉天现在可是惹不得,骂不得,打不得,气不得,说不得,否则……” “否则怎么样?”秦君郁疑惑。 第358章 新来的宫女 “否则……”年宿宿正要解释,没曾想秦奉天先给了答案。 “哇!呜呜呜……我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哇哇哇……”秦奉天一屁股坐倒在泥潭里,双腿伸直蹬地,踹得身下的泥巴乱飞。 他拉长了脖子哭嚎,年宿宿想哄声音都被盖了过去,加之泥水乱溅,她拉着秦君郁往后退了退。 她一脸无奈地问:“现在知道后果有多严重了吧。”她掏了掏耳朵,感觉耳膜都被震破了。 在来祥如宫之前,年宿宿提前打听过消息,知道自从秦奉天变弱智之后,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哭。 日哭夜哭,找不到妈要哭,不给吃零食要哭,他蛮不讲理,也不让别人讲道理,他说东你就不准往西,他要你学狗叫你就不准“喵”,否则一但惹哭他,不哄一个时辰是好不了了。 “哇哇哇……我要母妃!我要母妃!” 秦奉天双手拍打着泥潭,泥点子溅起,粘到他脸上,飞到他嘴里,被眼泪稀释变成泥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秦君郁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怒火,攥得拳头关节“咔咔”作响。 年宿宿拍拍他的后背,“殿下,他只是个傻子啊。” 她以前以为自己讨厌的是小孩,现在发现不是,所做所为像小孩的她也讨厌,比如秦奉天这种大哭大闹的傻子。 秦奉天一哭,祥如宫都得震三下,没一会儿,皇后就被请过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皇后怒火冲天,指着秦君郁和年宿宿吼道:“他都这样了你们还要欺负他!你们还是人吗!” 那气势,就跟两家孩子打架了,她来给自家孩子撑腰一样。 皇后三两步冲到秦奉天面前,也不嫌弃他身上全是泥巴,一脚踏进泥潭将他搂到怀里,满眼心疼,轻拍着秦奉天的背安抚道:“天儿不怕,母妃在呢,有母妃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皇后恶狠狠地瞪着两人。 秦奉天终于被安抚好了,自己抹把眼泪,在皇后的再三劝说下,乖乖跟着宫女去沐浴更衣。 皇后从泥潭中站起,虽一身泥泞,却丝毫不减威风凛凛的气势。 她眼中的恨逐渐加深,指着年宿宿大骂:“都是你!都是你把天儿害成这样的!你个毒妃!” 秦君郁下意识地将年宿宿护到身后,警惕地防备着皇后。 在他看来,秦奉天成了傻子,皇后也就成了疯子。 她对秦奉天有一分的爱,就对他们有十分的恨,尽管此事并非他们主导的,但于皇后而言,她只是需要一个寄托心中滔天的恨意的载体,是非对错并不重要。 年宿宿受不了这憋屈,直接怼了回去:“关我什么事?是我按着他和年巧月睡一张床上的吗?是我拿刀架他脖子上逼着他喝那杯酒的吗?” “还是说,他高烧七八日是我给他下了蛊?” “就算是皇后娘娘,说话也要讲究真凭实据吧?这么污蔑我一个小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怨恨皇上,又不敢指责皇上,才把脾气发泄到我身上哪。” 她说的话已经够收敛了,若非秦君郁在场,她还能骂得更难听。 归根结底,还是年巧月的错,若非年巧月搞这么一出,皇帝就不会杖责秦奉天,更不会让他去跪太庙,也就没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皇后平白无故将火发到她身上,不过是一早就怨恨上了她,哪里真是因为秦奉天。 秦君郁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伸臂拦住要往前争论的年宿宿,冷漠地朝皇后道:“皇后娘娘,您说的话,本王会如数转达给父皇的,若您对年姑娘,或本王有什么不满,大可一起说出来,本王定让父皇给皇后娘娘做主。” “你威胁本宫?”皇后脸立马拉长了。 “是又如何?”秦君郁高傲地反问。 皇后被气得说不出话,甩袖离开。 …… 圣旨下来的第三天,年巧月便被送进了宫,因为是以宫女的身份去祥如宫伺候,所以她不能带贴身侍女,为了不惹闲话,金银珠宝首饰她也没带多少,孤身一人进了宫。 坐着皇宫的马车,有一个宫里的嬷嬷来接她,看样子是皇后身边的人。 那嬷嬷凶神恶煞,没给年巧月好脸色,年巧月自不敢多嘴,但在路上还是没忍住问她:“嬷嬷,我……不是要去伺候王爷吗?为什么不是去庆王府?而是进宫?” 年巧月忐忑不定地看着嬷嬷。 担心皇后会看自己不顺眼,所以把她调到钟粹宫去当差,好借机折磨她。 嬷嬷浑浊的老眼一瞪,眼珠几乎要凸出来,她咬牙切齿地啐了嘴:“问那多干什么?一个低贱的宫女,让你去哪你跟着就是,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年巧月双眼立马红了,怏怏地垂下头,攥紧了膝上的包袱,里头不过是一些粗布麻衣和碎银几两。 从前在相府,她虽是庶出的二小姐,没少受别人冷眼,但到底是主子的身份,从来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踩到她头上来,如今被贬为奴籍,就连路边的狗都能吠她两下。 嬷嬷带着年巧月到了祥如宫。 年巧月抬头看着那块牌匾,心里头突然,萌生出来一种逃跑的想法。 “走啊,忤在那干嘛?还要我请你啊?”嬷嬷不耐烦地催促。 年巧月只得压下所有心思,乖乖跟她进了里面。 到了祥如宫,她第一个见到的人,竟是秦奉天。 原以为自己会被晾几天,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能见秦奉天一面,没想到,她才进门,就看到几个宫女簇拥着秦奉天往她走来。 只是……他的神情,不太像她以前认识的那个秦奉天。 年巧月抓着包裹带子,屈膝行礼,“王爷。” 半晌,秦奉天转头问平日和他玩得比较好的宫女——荷珠,“她是谁呀?我的新朋友吗?” 年巧月目光一凛,诧异地抬眸,不可思议问:“王爷,您……不认识我吗?” 荷珠有些得意地说:“王爷,她是新来的宫女,和我们一样,都是伺候您的。” 第359章 与年姑娘一起去余杭郡 她是知道年巧月的,也知道她和秦奉天的事,荷珠打心底里瞧不起年巧月,费尽心思和手段爬上皇子的床,还想怀上三皇子的孩子,可那又如何呢?到头来还不是和她们这些宫女一样,只有伺候人的份儿。 秦奉天“哦”了一声,好奇地打量年巧月。 年巧月更觉得不解,转头问嬷嬷:“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嬷嬷可不会给她解释,丢下她就走了。 荷珠带着她的小跟班一起哄秦奉天到外面去玩,留下一头雾水的年巧月。 偌大的祥如宫,她竟找不到一个可以给自己解惑的人。 年巧月其实看出来了那群宫女在刻意挤兑自己,没人管她,她便兀自进了殿内,寻个角落坐下。 她想不明白,秦奉天为何会不认得自己?而且行为举止,言语表达都像个小孩子。 想着想着,她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年巧月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她猛然惊醒,错愕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人。 “皇……皇后娘娘。”她连忙坐直身子,放在桌上当枕头的包袱已被压瘪,上头还残留着一摊口水。 她尴尬地将包袱拖下来放到膝上,不安地看着皇后。 皇后对她一向没什么好脸色,但今天,皇后似乎格外冷淡,平静地看着自己,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等她再细看时,冰冷的双眸又恢复了一汪静水。 今日带她进宫的那个嬷嬷也在,她站在皇后身旁,虎视眈眈。 “从今日起,你便是庆王爷的贴身宫女,吃穿住行都和祥如宫的其他宫女一样,不要以为自己怀着王爷的孩子就能母凭子贵,目中无人,娘娘会让人盯着你,若你敢做出逾矩的行为,照宫规处置。”嬷嬷恶狠狠地警告她。 嬷嬷呼了口浊气,语气缓和了不少:“不过,看在你有身子的份上,粗活重活就不用干了,只负责端茶倒水,哄王爷开心,陪王爷玩就好。” 年巧月不解地蹙眉,什么叫“哄王爷开心,陪王爷玩”? 皇后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会意,带着近旁伺候的人退出去。 殿内唯余皇后与年巧月。 皇后勾了勾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你还不知情吧?” “上次你害天儿被皇上杖责,在太庙跪了五个时辰,回来后他便连日高烧,烧了七八日,好不容易退烧,人醒了,却……” 年巧月还是第一次在皇后的脸上看见这么无助,这么痛苦,又这么无奈的表情,她迫不及待地问:“却怎么样?” 皇后闭了闭眼,缓缓情绪,才告诉她:“太医说,连日高烧,导致天儿现在只有三岁孩童的智力,就连记忆,也停在八九岁时。” “高烧对身体的损害是不可逆的,所以,天儿后半辈子都只能这样活着。” 这个消息对年巧月来说如晴天霹雳,她瞠目结舌呆住了好一会,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说好听点是智力低下,形如孩童,说难听点,不就是……弱智吗? 她情不自禁抚上了腹部,悲从中来,她竟然怀了弱智的孩子,而她的后半生,都要和一个弱智度过。 年巧月泪流满面,却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心如死灰,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别人的人生是大起大落,而她的人生却是大落大落…… 在相府等待的那十日,是她的人生中最煎熬的十日,忧虑,担忧,恐慌,彷徨……几十种不安的情绪压在心头,一天几乎只睡一时辰,而这一个时辰的睡眠,在梦中也要受噩梦的侵扰。 她就这么硬生生熬了过来,熬到自己被诊出怀孕,熬到一封圣旨将她救出去。 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逃出来了,可没想到,是将她送进了另一个地狱。 年巧月肝肠寸断,一时接受不了现实,晕了过去。 皇后淡定地命人将她抬走,独自在殿内坐了许久。 十月中旬。 皇帝召秦君郁进宫。 父子俩相顾无言。 皇帝隐约从他眉眼间看到了他母亲的影子,总是萦绕着一股挥之不散的忧愁。 他母亲温柔体贴,却忧思过重,日日心神不宁,最后熬到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自那之后,一向开朗活泼的秦君郁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皇帝担心他会步他母亲的后尘,却不曾想,他却越养越乖僻邪谬,做事极端,虽说没什么实干,却也稳坐太子之位多年。 秦君郁目光平静地看着皇帝,“父皇,您叫儿臣来所为何事?” 皇帝抿唇,回过神来,心不在焉道:“先前钦天监说因你与年姑娘的婚事,影响了紫微星和北极星,二者冲撞,于家于国都不利,所以朕一直没让钦天监给你定下婚期。” “这么一拖,已经快四月有余了,你也不曾来问过朕。朕知道,你是不想朕忧心。” “近日宫中祸事连连,朕不堪其扰,前几日又请了钦天监来问星相。他说,北极星已回到正常的魂转轨道,此前出现异常,很可能是受了不好的东西的影响。” 皇帝顿了顿,将手搭在秦君郁的肩上,语重心长地道:“朕想让你,与年姑娘一起去余杭郡,九云山上有一座名叫仙临寺的寺庙,只要你们能诚心参拜,求佛祖庇护,必能消灾免难,逢凶化吉。” “不知你可愿意?” 毕竟盛京到余杭,山长水远,这一路舟车劳顿,免不了要吃苦头,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三个月,他们若能暂时舍下这荣华富贵,诚心去求佛保佑,必能实现心中所愿。 秦君郁虽不信这些,却挡不住自己的父皇信。 他点点头,“好。儿臣愿意前去。” 皇帝喜笑颜开,“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他忽然想到什么,喜悦之色突然褪去,转而覆上一层浓郁的忧愁。 “天儿……太医说大概是治不好了的。朕一共就五个儿子,如今能担得起大任的,便只有你了。” 皇帝看着秦君郁,眼神中寄予了厚望,“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呀。” 第360章 拿他没辙 秦君郁颔首:“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担起肩上的责任,尽好太子之责。”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 他侧目,看见了一向威严的父皇脸上露出疲惫之态,眼底眼袋明显,鬓边两抹白色十分醒目。 秦君郁心中没由来的伤感。 “父皇。”他下意识唤了一句。 皇帝转头,“嗯?” 他怔住了,目光如炬,两个男人目光相接太久,便萌生出一丝尴尬的气氛。 秦君郁连忙垂眸,他想了想,方才道:“都说高手在民间。儿臣前往江南,路途遥远,在路上若能遇到有这方面经验的大夫,说不定能找到医治之法,三弟定能好起来的。” 皇帝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这些话出自许多个人的嘴,他听过无数次,却唯余这次,他打心底里相信儿子的话,自欺欺人也好,真心相信也罢,都不过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皇帝答话,挥了挥手,秦君郁自觉退下。 …… 年巧月才在祥如宫待了几天,已经被荷珠带头孤立了。 这日,秦奉天闹着不肯吃饭,几个宫女好说歹说,都没能将他哄好,他躲在被子里谁也不见。 “荷珠姐姐怎么办啊?王爷不肯吃饭,皇后娘娘若知道了定要怪罪我们的。”春环焦急地说道。 雪瑛同样担忧:“是呀姐姐,皇后娘娘昨天就吩咐了要哄好王爷乖乖吃饭,我们今日就做不好,娘娘一定会让人打我们板子的。” “与其在这里担忧,还不如一起想想办法呢。”秋瑶不耐烦地说道。 荷珠眼珠子一转,把主意打到角落里正在擦桌子的年巧月身上。 年巧月勤勤恳恳擦桌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也没听她们在说什么。 荷珠突然走过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一把抢走她手上的抹布。 “你干嘛?” 想到前几天荷珠对自己的所做所为,年巧月的语气算不上好。 荷珠看她不顺眼,便处处针对她,吃饭时她的那份是馊的,干完一天活回到寝殿发现床铺是湿的,而荷珠和她那几个小姐妹凑在一起偷笑,等等。 这些她都知道,但她都忍了。 迟早有一天,她会把她们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统统还回去。 荷珠将抹布往地上一摔,双臂环胸,趾高气昂地指使道:“别擦了,去哄王爷吃饭。” 春环和雪瑛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大有她不从,她们就动手的意思。 年巧月攥紧了拳头,挺直腰杆怼回去:“陪王爷吃饭是你们的事,凭什么要我来做。”虽说硬气了一回,但气势还是很虚。 春环不屑:“什么你的事我的事,伺候王爷是你的份内之事,哄王爷吃饭便是你的工作,你若敢不从,便是偷懒懈怠。” 雪瑛附和:“就是!我们若告诉皇后娘娘,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年巧月一口闷气堵在胸口里,出不去,下不来,她咬唇瞪着荷珠,目光一一扫过春环和雪瑛。 “好,我去。”年巧月还是咽下了这口恶气。 荷珠得逞一笑,另外两人同样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唯有秋瑶,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眼中有不忍。 秦奉天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察觉到有人靠近,又往里缩了缩。 年巧月跪在床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地哄:“王爷,我们吃饭好不好?要是你跟乖乖吃饭,等一下我就陪你办家家酒,怎么样?” 办家家酒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秦奉天每次都要让陪他玩的人当他的宠物狗,在地上爬,还要学狗叫,通常一玩就是一天,所以祥如宫中并没有人愿意和他扮家家酒。 年巧月可谓是豁出去了,就连荷珠都有些诧异。 果不其然,这招对秦奉天有用,他把脑袋转了过来,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年巧月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眼前这个人,曾是她的心爱之人,做梦都想嫁之人,如今靠得这么近,她却满眼都是悲凉。 年巧月苦笑着,“王爷叫我巧月就好。” 秦奉天怯生生看着她,“我……我不是不想吃饭,我是……” “是什么?”年巧月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 秦奉天整个人从被子里钻出来,心虚地看着自己刚才坐着的地方。 年巧月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床榻上有一片被染成了深色。 她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荷珠三人伸长脖子往他们的方向瞧,见状,一个两个都找借口溜了。 年巧月无助地看向秋瑶。 秋瑶瞳孔一震,没敢看她,“我……厨房里还熬着粥,我先走了。” 年巧月和秦奉天面面相觑。 年巧月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心智像三岁小孩也就罢了,怎么就连……尿床的陋习都带回来了。 她两眼一闭,想撒手不管。 年巧月起身,想离开,秦奉天伸手拉住她。 “巧月姐姐,你……别走,你帮我换衣服嘛,我不让你陪我扮家家酒了好不好?” 年巧月回头,就看见秦奉天双目含泪,惨兮兮的模样。 这还是她到祥如宫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见到秦奉天服软。 她有些于心不忍了。 秦奉天又道:“巧月姐姐,你别把这件事告诉母妃,我以后有糖都分给你吃好不好?” 他的样子实在太乖巧,年巧月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她憋着气把被褥床单都换了,带着秦奉天去汤池沐浴更衣,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秦奉天乖乖的坐在餐桌前,双眼亮晶晶。 年巧月拿他没辙,任劳任怨地端起碗给他喂粥,一口接一口,配合得很。 荷珠、春环和雪瑛这时终于回来了,看见秦奉天这么听话,脸上露出惊异之色。 尤其是荷珠,她平时最得秦奉天的心,但秦奉天从来没有这么听过她的话。 荷珠嫉妒涌上心头,上前一把将年巧月扯开,粥撒了她一身。 年巧月本就憋着一肚子气,被她这么一搞,彻底爆发了。 她把碗往地上一摔,朝荷珠吼:“你是不是有病!” 两人的争吵,一触即发。 第361章 你怎么也来了? 荷珠往前,推了一下年巧月的肩膀,气势更盛,她不屑地笑着,“哟,硬气了呀,居然敢骂我了。” 虽说她们同为宫女,但荷珠一直觉得年巧月同样水性杨花,不知检点的女人,是要比她们更为低贱的。 虽说年巧月怀了庆王的孩子,但皇帝和皇后娘娘既然让她来给庆王当宫女,那就说明他们根本不重视这个孩子,所以荷珠欺负起年巧月,一点顾忌都没有。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那么有骨气呢?” “别以为你把王爷哄好了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这祥如宫里,我们荷珠姐姐是最大的。” 雪瑛和春环帮腔,将年巧月团团围住,一人推搡一下,很快年巧月就被逼到了角落里。 年巧月也就刚才吼那一下有气势,现在面对三个人的围攻,顿时偃旗息鼓,眼神闪躲。 “我没有……”她毫无攻击力地应了一句,委屈到眼泪盈眶。 方才帮秦奉天换床单被褥,伺候他沐浴更衣,他话说得好听,说以后只跟她好,现在见她被欺负了,秦奉天却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年巧月更委屈了。 果然,男人的话不可信,就算他变成了弱智,那也是不可信的。 她抹了把眼泪,颇有怨言地瞥了眼秦奉天。 荷珠却以为她在向秦奉天卖惨,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哟你个不要脸的小婊子,还想着勾引王爷呢,别以为你摆出这副惨兮兮的样子王爷就会帮你。” 话音刚落,秦奉天“嘭!”一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荷珠,“够了!” 荷珠吓得身子一抖,仿佛看到了以前那个庆王爷。她几乎不敢相信,怔在原地,还是春环和雪瑛扯着她的胳膊,三人一起跪下去。 春环连叩了几个头,带着哭腔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雪瑛抖如筛糠:“王爷,我们知道错了。” 荷珠头都不敢抬,吓出一身冷汗,刚才秦奉天那个眼神……实在是吓人,和平日里那个痴痴傻傻的傻子完全两模两样,她都不由得怀疑秦奉天是不是痊愈了? 来不及想那么多,她跟着两姐妹认错:“王爷息怒,荷珠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奉天“嗯”了一声,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先出去吧。” 荷珠抬眸打量了一眼,确定他还是个傻子,不由得松了口气,她撑着膝盖起身,在春环和雪瑛搀扶下出去了。 走到门口,荷珠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年巧月,眼中恨意越来越深。 让她生气的是秦奉天竟然为了年巧月而对自己发火。 难不成就是因为年巧月帮他收拾了狼藉,他就对年巧月感恩戴德了? 不,不可能,一个傻子哪里懂得这些。芹珠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还是更倾向于年巧月使了什么狐媚子的方法,将秦奉天迷住了。 “荷珠姐姐,走吧。”春环劝道。 三人带着一肚子闷火离开。 秦奉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见她们真走了,这才一副“求夸”的模样看着秋瑶,“怎么样秋瑶姐姐,我刚才表现得好吗?” 说罢,他双拳抵在腰间,鼓着腮帮子瞪大眼睛,又演了起来,“够了!”他恶狠狠地说道,但这次一点气势也没有。 果然还是要被逼一把才能爆发出来。 秋瑶看了眼年巧月,骄傲地说:“过来吧,她们走了。” 年巧月战战兢兢地走到她面前,从秦奉天的话中听出来,刚才他发那一下火将荷珠三人赶走,是秋瑶教的。 “秋瑶姐,谢谢你。”年巧月垂眸乖巧地说。 祥如宫宫中很多人是她的“姐”,但只有秋瑶,才是她真正的“姐”。 荷珠、春环和雪瑛每次欺负她时,秋瑶都不会参与,却也不会多管闲事,每次都是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 有好几次,年巧月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忍和怜悯,她还以为是错觉,这次秋瑶却出手帮了自己。 “不用,我只是看不惯她们欺负人。”秋瑶对她的态度依旧冷漠。 年巧月并不在意,又真诚地和她道了谢。 秋瑶不习惯这种煽情的氛围,找个借口溜走了。 秦奉天和年巧月面面相觑。 她莞尔一笑:“王爷,刚才也谢谢你。” 秦奉天挠挠后脑勺,学着秋瑶的话:“不用,我只是看不惯她们欺负人!” 相比起秋瑶的冷漠,秦奉天有一种纯真的正义感,逗得年巧月忍俊不禁。 …… 相府。 几辆马车载着行李,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停在相府门前。 秦君郁跳下马,阿隼立马跟上,“殿下,需要殿下去通知年姑娘一声吗?” 他抬手制止:“不用。” 身后传来一男一女诧异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 秦冠清背着包袱看着同样背着包袱的箫云筝,表情十分精彩。 两个人一个从东来,一个从西来,在相府门前,秦君郁身后,汇合了。 秦君郁转过身,朝他们各扫一眼。 秦冠清最先开口:“皇兄,箫姑娘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箫云筝顿时蹙眉,这话说得好像圣旨上有他们三个人的名字,而自己是多余自那个一样,明明他自己也是跟着秦君郁来的。 “郁哥,二皇子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秦君郁点点头,“嗯。” 本来路途遥远,人员和装备都应精简,现在却一下子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在盛京闷太久了,要出去散散心,一个是要去江南找自己大哥。 箫云筝嘟囔了一句:“二皇子这些年来都是一个人在外游历,怎么这次非得跟着郁哥一起。” 秦冠清听见了,并未放在心上,而是十分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包袱交给阿隼,让他帮自己安置好。 几人等了片刻,年宿宿就出来了,她身后跟着几名府丁,抬了个大木箱,里头都是她的一些日常用品。 秦君郁让人腾出个位置给她放东西。 年宿宿看见秦冠清和箫云筝,诧异不已:“你们俩怎么也来了?” 第362章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秦君郁只好又解释了一遍。 年宿宿恍然大悟。 她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欢欢喜喜地挽上箫云筝的胳膊,拉着她上马车。 “太好了云筝!我正愁这一路上没人跟我做伴会无聊呢!现在好啦,你跟着我们一起去,我就不怕一个人会孤独啦!” 秦君郁眨了眨眼,心中郁闷:这叫什么话,难不成我不能陪她解乏吗?有我在她还觉得孤单吗?我在她心里是这么无趣的人? “殿下?”青玉朝他挥了挥手,“殿下,该走了。” 秦君郁怔怔回过神来,心虚地瞥了青玉一眼,话锋一转,问道:“她没带惊蛰和那个小丫鬟去?” 青玉才跟了她不到半年,出远门她竟然带上了青玉,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信任自己,所以他送给她的人她也信得过。 青玉“哦”了一声,解释道:“这个啊,惊蛰前几天爬树摘果子,没抓稳掉了下来,右腿摔骨折了,知画留下来照顾他。” 他耸耸肩:“年姑娘就只能让我跟着去了。” 他不明白,殿下刚才为何脸上有莫名其妙的喜悦之色,听他说完后,脸却黑了。 秦君郁沉着脸上马车,秦冠清紧随其后,青玉和阿隼面面相觑。 两人十分默契地上了马,指挥队伍出发。 队伍朝南方而去,大约花了七八日,他们到达济阴郡与彭城郡之间的驿站。 两郡之间相距甚远,仅靠赶一日路根本没办法在天黑前到达,在此前他们已经连赶了三日路,筋疲力尽,舟车劳顿,秦君郁决定在在驿站休整一夜,明日再上路。 方圆百里内,寸草不生,如同身在大漠孤烟之中,只有一家名叫“无方”的驿站,在这万籁俱静之地,升起一股炊烟,明亮的灯火在日落之后将黑夜点亮。 天色已晚,他们不得不在无方驿站歇脚。 阿隼和青玉去后院安放马车行李,秦君郁与年宿宿等人则是在店小二的招呼下进了驿站。 这驿站一共三层,一楼大堂是喝茶歇脚的地方,二三层则是厢房,提供住宿。 今日的客人并不多,有一对父女坐在角落里饮茶,还有一对情人在说笑,二楼的走廊有一队看着还算和善的商人在聊天。 秦君郁将店内环境打量了一遍,挑了个偏角落的位置,四人落座。 在马车上颠簸了三日,如今稳稳当当坐在凳子上,脚踏实地的感觉非常不真实。 箫云筝捶打着肩膀和胳膊,一脸倦意,“哎呦,可累死我了,这三天,比我在军营待上一个月还要难受,早知道就多带一匹马了,骑马也比坐马车好。” 秦冠清同样苦不堪言,就连平时风度翩翩的仪态也维持不住了,他双臂交叠放在桌上,下巴枕在胳膊上,一副苦瓜相:“虽说我去过的地方不少,坐马车的次数少说也有千百次了,但从来没像这三天这么累。” 他闭上眼,重重吐了口气。 他游历之时,一路走过去,到一个地方便停下来游玩半月,再前往下个目的地,从来没有这样一路连跨好几个地方,身体自然是适应不了。 秦君郁和年宿宿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憋着笑。 秦冠清和箫云筝同步抬眸,看向面色如常那两位。 箫云筝:“你们俩不累吗?” 秦冠清:“你们俩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箫云筝铁:“身体铁做的呀?” 秦冠清:“铁做的也该散架了。” 年宿宿给两人倒了杯茶,解释道:“去年我与殿下曾去过西肃高昌,那时一赶路就是三四日,连着六七日不停下也是常有的事,所以现在这个程度对我们来说还能接受。” 她给秦君郁使了个眼色,“是吧?” 秦君郁点点头:“嗯。” 这么一对比起来,这三日真算不上什么,秦冠清和箫云筝心里平衡多了,至少不是因为他们吃不了苦。 四人坐了一会儿,一个异族装扮的女人提着两壶酒靠了过来,约莫四五十岁,梳着高马尾,妆容浓重,含笑风情万种。 她最先靠近的是秦君郁,将酒壶往他手边一放,身体就凑了上去,“这位公子,喝茶多乏味呀,不如来两壶好酒。” 眼看她的腰要贴到秦君郁的肩上,后者“蹭”一下站起身,身后的板凳都被掀翻了,这动静将大堂内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秦君郁眼神带杀气,斜了女人一眼,面带不悦地绕过板凳,走到年宿宿身边坐下。 两人坐一个板凳,实在拥挤。 女人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安抚了其他客人的情绪,然后将倒下的板凳扶起,兀自坐下,做自我介绍。 “两位公子和两位姑娘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我是这家驿站的老板,叫我花娘就好。” 花娘勾起一抹娇艳的笑,倒了四杯酒,分别推到四人面前,“今日相逢一场就是缘分,交个朋友如何?” 秦君郁警惕地看着她,怒气未消。 花娘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就笑着解释:“公子别生气,刚才是我唐突,有眼不识泰山,竟没看出来公子与这位美娇娘是一对璧人,是我的不是,我给公子赔罪。” 说罢,花娘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秦君郁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这僵局还是秦冠清来打破的,“花老板言重了,我大哥见谁都是这副臭脸,并非是针对你,别介意。” “哦~”花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秦君郁,“还是高冷冰山那一挂的,有趣。” 年宿宿直觉这个花娘来者不善,却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 箫云筝对花娘显然没什么好感,她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讨厌一个人就连正眼也懒得瞧她,就差把“厌恶”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秦冠清一向健谈,尤其面对女子,尤其怜香惜玉,所以花娘有问他必答,还笑盈盈地与她小酌了两杯。 但他也不是傻的,看出来花娘一直在借机打探他们的身份和目的地,他便警惕了起来,但凡问及他们的隐私的,他要么打哈哈蒙混过去,要么胡编乱造。 反正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 于是,花娘就听到了…… 第363章 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 “我们呢,其实是从高昌过来的,准备去扬州做点小买卖发家致富,可惜这山长水远,我们路上几乎要将盘缠耗光了,连扬州的影子都没看到呢。” 秦冠清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若不是我大哥非要娶我妹妹,父亲也不会将我们赶出来,我们也就不会落得无家可归,颠沛流离的下场。” 花娘:“啊?你大哥要娶你妹妹?!”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年宿宿和秦君郁。 他们俩的脸都黑了,幽怨又无奈地瞪着秦冠清。 “你们俩别这么敏感嘛,萍水相逢一场,花老板又不认识我们,说与她听听也无妨。”秦冠清一脸无所谓,“我正打算说我和继母在一起的故事呢。”他朝箫云筝抛了个媚眼,很是骄傲。 箫云筝:? 秦君郁:? 年宿宿:? 三人一脸懵逼。 就连花娘都怔住了。 不知道是看出来秦冠清在胡诌,还是觉得打听不到消息没了耐心,花娘附和两句便找借口溜走了。 箫云筝迫不及待吐槽:“哥哥要娶妹妹,你和继母在一起,你还真说得出来啊。” 秦君郁扶额,“没话说可以不讲。” 年宿宿:“话本要是让你来写早被当成禁书给烧了。” 三人都无语极了,而始作俑者秦冠清觉得自我发挥良好。 他得意地道:“我在外游历这么多年,也有不少姑娘看我气宇轩昂,命带不凡之气,旁敲侧击打听我的身份和来历,我编的那些身世才叫炸裂呢。” 他喝了口茶润嗓子,“这些只能算入门级别的。” “呵呵。”三人都朝他翻了个白眼。 聊了这么久,阿隼和青玉终于回来了。 “殿下,马车已经停好了,就是这外面空旷,没什么保护措施……但是,这荒无人烟之地,应该不会有贼吧。”阿隼忧心忡忡地禀报。 秦冠清给两人倒了茶,示意他们坐下休息,“放心吧,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不可能会有小偷的。” 秦君郁沉默不语。 一直坐到大堂内的人都上楼睡觉,他们才陆续上楼。 深夜,年宿宿睡不着,索性起床翻上屋顶透气,没想到,除了她,还有个人睡不着。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想吓一吓他,没想到被他察觉到了,在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他突然转头,阴冷的目光在看到她时逐渐变得柔和。 他弯唇一笑:“你怎么来了?” 计划失败,没吓成功,年宿宿自觉没趣,三两步走到他身旁,一屁股坐在瓦顶上,看着远处的圆每月,思绪一下子就飞远了。 “明明赶了三日路,今夜该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的,但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所以就想出来看星星。” 她看着乌漆麻黑的天,很轻地叹了口气,轻到仿佛是错觉,“可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星星也没有。” 秦君郁的心情也随她的这一声叹息而低落下来。 他躺下去,胳膊枕着脑袋,黑夜好似压了下来,在眼前放大,除了黑色之外,再没有别的色彩,“瓦片太硬了,还是草地躺着舒服。” 年宿宿笑了,立马就懂了他在说什么。 她也躺了下去,扭动身体调整着姿势,几个来回后发现怎么样躺都是不舒服的,硌得慌,她深有同感地道:“确实。” 去年他们一起去高昌,途经盐川时,因为秦君郁和秦奉天比赛马,秦奉天输了,和年巧月不得不把豪华大马车让出来,但年巧月耍坏心眼,把马粪、牛粪、羊粪偷偷扔进马车里,害得他们又浪费了几个时辰等马车清洗干净。 就是那几个时辰里,他们躺在盐川的草地上看星星。 盐川的天空很晴朗,一点乌云都没有,月亮又大又圆,星星又多又闪,仿佛置身浩瀚星河中。 那时的心境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年宿宿支起脑袋,侧躺着,目光落到他脸上。 两人静静对视了好一会儿,眼中全然是甜蜜的爱意。 她轻启薄唇,很慢,很慢地问:“殿下,您想当皇帝吗?” 一年前的今天,他们还互相防备,互相试探着,同样是并肩躺着,她问了同样的问题:殿下,您想当皇帝吗? 当时,他的答案是:不想。 现在,他看着她澄澈的双眼,里面仿佛有星河闪耀,他的答案还是:“不想。” 年宿宿莞尔一笑,说道:“我就知道殿下当时说的是真心话。” 她躺了回去,心情豁然开朗,嘴角笑意溢出。 秦君郁支起脑袋,噙着坏笑看着她,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可以听到对方渐渐加速的心跳声。 他却突然严肃地敛起笑意,“年姑娘,你问完了,该轮到我问你了。” 年宿宿松了口气,这台词,和去年的一样。 他一定是要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她勾起一抹轻松,势在必得的笑,去年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现在,她心里有答案了。 “殿下问吧。” 他深呼吸一口气,支着脑袋的手渐渐攥紧,“你喜欢……” 年宿宿笑意愈浓,心里得意:就知道他要问这个。 可他问的却是:“你喜欢我吗?” 秦君郁很紧张,气势都弱了,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的笑容也瞬间僵在脸上,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对,去年不是这么问的。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如擂鼓般的紧张。 秦君郁的目光,由试探,到期待,到落寞,再到难过和妥协。 他垂下眸,轻声道:“我……知道了。” 他勉强地勾起一抹苦笑,兀自说道:“年姑娘,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都想告诉你。” 他抬眸,坚定而真挚地告诉她:“我,喜欢,你。” “喜欢你笑时的明媚,也喜欢你哭时的惹人怜爱。” “喜欢你万众瞩目,也喜欢你受伤狼狈时依旧坚韧不拔。” “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 秦君郁说得很慢,生怕她听错,听漏。 “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知道,我喜欢你,而不是要你回应什么,你不用有心里负担。” 他挑眉,温柔地问:“知道吗?” 第364章 黑店 年宿宿脑海里回想着他说的话,眼里心里全被他占据,什么反应都忘记做了。 见她怔怔看着自己,秦君郁以为她是感到为难,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正准备躺回去,脑袋才往后仰,后脖便被一只冰冷的掌心按住了。 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年宿宿一手将他脑袋往下按,一手撑着瓦面将自己上半身支起,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她下定决心闭上眼睛,将薄唇凑了过去。 两人的嘴唇轻轻贴在一起,温热又柔软,酥麻之感顿时从唇齿传至全身。 这下轮到秦君郁怔住了。 他呆呆看着近在咫尺,扑扇扑扇的睫毛,心中某处渐渐被填满,一股甜意四散开来。 他托起她的后脑勺,闭上眼,温柔地加深了这个吻。 片刻后。 两人依依不舍分开,轻喘粗气,粉红的嘴唇湿漉漉。 年宿宿羞到脸颊和耳朵通红,别开脸不好意思看他。 秦君郁喜不自胜,盯着她一刻也不愿意将目光移开。 “所以……你,愿意嫁给我,是不是?” 年宿宿轻轻“嗯”了一声,被他这样炽热的目光盯着,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 一声轻笑传来,年宿宿手忙脚乱推开他,飞速坐起身,目光飘忽不定,游走在黑夜之间。 “殿……殿下,夜深了,我……我先回去了。” 她手脚并用站起,落荒而逃。 只是没走几步,余光却看到停在驿站后的马车有人影晃动,她立马警惕起来。 年宿宿回头朝还在傻笑,意犹未尽的秦君郁打了个头势,用气声朝他喊:“殿下,过来。” 见她神情凝重,秦君郁心中的蜜意一扫而光,他撑着起身,快步走到她身边。 年宿宿朝左手边檐下的方向斜了眼,秦君郁明了,矮下身轻手轻脚与她往檐边靠。 底下没有灯火,一团黑,影影绰绰约莫有五六个人影正在卸他们马车上的行李。 看这架势是早有预谋来偷东西的。 年宿宿心下一沉,这儿怎么会有小偷呢?难不成是今夜见着的那个商队?也只有他们人多。 不容她多想,秦君郁示意她往后走。 两人翻下屋檐,从三楼的围栏进了走廊。 驿站内亦是一片漆黑。 “你去叫人,我先去探探情况。”秦君郁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对面人多势众,就算你武功在他们之上也未必能应付得过来。”年宿宿生怕他溜了,紧紧攥着他的胳膊。 她最担心的是万一他们还有同伙在暗处,秦君郁处境更不好。 纵然秦君郁态度强硬,但她寸步不让:“我们一起去叫人。” 思忖片刻,秦君郁同意了。 两人顺着三楼走廊疾步往楼梯的方向走。 他们一行人的厢房都安排在二楼,要想叫人,就必须得先下去。 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好似能看见了一些模糊的东西,而且耳朵变得更为灵敏。 两人并肩下楼,秦君郁耳朵一动,似乎察觉到有危险袭来。 来不及多想,他伸手圈住年宿宿的腰,一用力便让她整个人都贴紧了自己。 秦君郁抱着她从楼梯的栏杆上翻下,从三楼跳到一楼,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双脚堪堪落地,驿站内霎时间灯火通明。 两人眯起了眼睛,似乎还没从黑暗中缓过来。 年宿宿抬眸,看到二楼围栏上全是举着火把,凶神恶煞男人,她瞪大了眼睛,胳膊肘顶了顶秦君郁,“殿……殿下,你能打得过一二三………” “三十个人吗?”她抽了抽嘴角。 秦君郁的表情还算镇定,“相信我。” 想当年他被江湖几大组织一起追杀的时候,以一敌百也能打成平手,更别说是面对这三十个小喽啰。 “你们男人还是那么喜欢英雄救美的戏码。”一道妖艳的女声幽幽传来。 年宿宿循声望去,花娘正扶着栏杆从二楼走下,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和秦君郁之间来回游走。 花娘是冲他们来的。 秦君郁下意识将她护到身后,冷漠地看着花娘:“不是第一次了吧?” 花娘笑了,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轻挡着红唇,“公子指的什么?” 那妩媚多情的眼神暗示意味明显。 连年宿宿见了都觉冒犯,更别说秦君郁一个男子。 她侧目,只见秦君郁冷静的面容多了几分厌恶。 “外面那些人是你的。”他肯定地说道。 年宿宿看了眼楼上那些人,个个都虎视眈眈,不像平常的店小二。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住到黑店了。 怪不得花娘一直借机打探他们的身份和来历,原来是盯上那几车货了。 花娘脸色一变,勾起一抹得意又阴险的笑,“公子既然都知道我的秘密了,那便……不能再留了。” 她眼神突然间凛出一股杀气,霸气道:“兄弟们动手!” 在年宿宿瞠目结舌的反应中,二楼的三十人同时翻越栏杆,同时越下一楼,手中火把摇身一变,成了锋利无比的大砍刀。 秦君郁处变不惊,还有心思安抚她:“别怕,抱紧我。” 年宿宿怕死,这种时候自然听话地搂紧他的腰。 秦君郁带着她,借助帷幔用轻功飞上二楼,底下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去,叫人。” 闻言,年宿宿头也不回地跑去叫人了,一间间房门拍响,大喊:“快醒醒!快醒醒!出事了!” 那些大汉从楼梯涌上去,秦君郡打倒打头阵的,抢走他手上的砍刀便开始反击。 楼梯就那么窄,最多可并行两人,来一个他砍一个,来两个他杀一双,眨眼间,尸体堆积如山,后面的人又踩着前面人的尸体往上冲。 秦君郁砍他们跟切菜似的。 花娘在底下看着,心情越发沉重。她以为这群公子小姐都是温室里养大的,没见过什么打打杀杀的大场面,没想到那人看着人高马大,实力更是不凡。 她的这群兄弟都是半路出家,空有一身蛮力,实际和绣花枕头差不多,一对上秦君郁这种实力高强的,实力差距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第365章 我杀人了 眼看着三十多个弟兄一个个倒下,花娘将目标转移到年宿宿身上。 年宿宿还在叫人,可拍了那么多扇门,没有一个开的,她不由得怀疑这其中是否有古怪。 她停在一间房门时,茅塞顿开,想起花娘给他们的酒,定是那酒里有问题! 不对,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酒只有秦冠清喝了,阿隼和青玉还有箫云筝喝的是茶,而她和秦君郁什么都没喝,那问题一定出现在茶上。 驿站里的其他人恐怕在他们到之前已经喝下了那有问题的茶水,她现在就算是喊破喉咙也没有用。 年宿宿心急如焚,回头去看秦君郁那边,还算应付得过来,她稍稍松了口气。 正打算折返回去帮他,面前的门却突然开了。 是那对父女中的女孩。 她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一张干净清纯的脸蛋,此时她的表情却是狰狞的。 “小心!”女孩推了她一把。 年宿宿往右边一摔,倒在地板上,感觉身旁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她再忍痛起身一看,花娘掐住了女孩的脖子,手里还握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 女孩拍打花娘的胳膊,试图挣脱开,但一切都是徒劳。 花娘将女孩拽出房门,长剑直指年宿宿。 年宿宿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退,退无可退后背抵上墙壁,女孩的脸色已经被掐得铁青。 “放开她,有什么尽管冲我来。”年宿宿扶着墙壁站起,目光坚毅。 毕竟女孩是无辜的,若不是为救自己,她也不会落入花娘之手。 她宁愿自己被挟持,也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花娘冷笑一声,脸上尽是嘲讽之意,你,和她,都是我的掌中之物。” 年宿宿趁她放松警惕,打开系统背包翻找能用得上的道具。 花娘步步紧逼,眼见剑尖要刺上她的喉咙。 女孩眼中一阵惊恐。 没有时间了,年宿宿只好在那几列里随便上了个闪光弹。 “乒”一声,花娘眼前闪寸一道刺眼的白光,手一抖,险些将剑扔了,她还未看清是什么情况,胸口便被人踹了一脚,她吃痛后退,女孩从掌中逃脱了。 待花娘看清眼前事物,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她转过身,看到走廊尽头那两个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勾起一道得意的弧度。 她转动手中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往前一甩,长剑以极快的速度朝其中一人刺去。 年宿宿边跑边回头,发现了剑朝女孩而去。 “小心!”这次换她推了女孩一把。 两人都受力往两边倒,剑从她们中间飞过,重重扎进墙壁中。 女孩惊魂未定,年宿宿同样一阵后怕。 未等她们反应过来,花娘已经卷土重来,朝她们奔来。 正在此时,她们面前的房门打开了。 是女孩的父亲,他手里拿着把弓箭,只身挡在女孩面前。 “元香!你快走!”他将弓箭对准了花娘。 被唤作元香的女孩眼中噙泪,挣扎起身,“爹!你不是她的对手!我们一起走!” 再穿过一条走廊,就是秦君郁所在的楼梯口了,他被攻上来的大汉困住了,暂时无法脱身,看见年宿宿那边的情况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花娘已经逼近,似乎并不惧怕他手中的弓箭。 他射一箭,她就躲一箭,直至三箭射完,她依旧毫发无伤。 年宿宿站起身,推着元香让她走,“你先走,我留下来帮他。” 年宿宿拔下扎在墙上的长剑,作出防御的姿势,和元香的爹并肩作战。 她并不会武功,这么做也只是为了给秦君郁争取时间,希望他能在自己被花娘掐死前及时赶到。 元香当真听话地躲远了点,前有狼后有虎,她哪也不敢去。 花娘最先攻袭了元香的爹,匕首插进心脏,血喷涌而出,人瞬间就没气了。 年宿宿也趁机在背后刺了花娘一剑,花娘缓缓转过身,嘴角溢出一行血,怒目而视,她眼中写满了怒气和恨意。 年宿宿被吓到了,连连后退,剑从花娘体内拔了出来,二指大的血洞咕噜咕噜往外吐血,血腥味冲进鼻尖,刺激着大脑,她一阵反胃。 “扑通”一声,花娘直愣愣倒在她面前,瞪得如铜铃般大的双眼还死死盯着她,死不瞑目。 年宿宿手一抖,将剑扔了,双腿发软,瘫倒在地,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虽上过解剖课,和大体老师接触的也不算少,但是她从来没杀过人,间接杀人都没有,更别说是直接将人捅死。 这一幕冲击力太大,她眼一黑昏了过去。 …… 年宿宿感觉自己好像在一波涛汹涌的大海的一个小舟上,身体随着巨浪袭而起起伏伏,落不到实处。 她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箫云筝喜笑颜开的脸,“姎姎!你醒啦!” 年宿宿迷茫地看着她,左右环顾一周,她这是在马车上,怪不得总有一种颠簸感。 她撑着车板坐起,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到腰间。 箫云筝几乎要哭出来,张臂就给了她一个熊抱,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哑着嗓子问:“我们这是在哪?” 她记得……她和秦君郁发现有人偷行李,然后和花娘打了起来,紧接着…… 年宿宿耳中一阵翁鸣,脑海中闪过她一剑将花娘刺死的画面,那二指大的血洞不停地流血,将她的世界都染成了红色。 箫云筝放开她,将毯子往上扯了扯,挂在她肩膀上,解释道:“你都睡一天一夜了,我们现在已经过了彭城郡,下一个地点是钟离,但是还得有个三四天的路程。” 她掀开帘子往外瞧,阳光射进来,年宿宿不适地眯成眼睛,“我们是怎么从驿站出来的?殿下呢?他可有受伤?还有……元香,她怎么样了?她爹呢?” 她突然激动起来,攥着箫云筝的胳膊,逼问道:“花娘呢?她是不是死了?她是被我杀死的,我杀人了……” 第366章 打探 “姎姎,没事的,没事的。”箫云筝连忙安慰她,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道:“你杀的是坏人,没关系的,她罪有应得,就算你不杀,我也会把她杀了,郁哥也会把她杀了,你只是帮我们减轻了工作负担。” “而且你多勇敢啊,你保护了元香,若不是你,她现在已经没命了。” “世道就是这样,你不杀别人,死的就很可能是你自己。” 年宿宿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双眼哭得通红。 她知道花娘死有余辜,但是她还是没办法接受自己杀人了这个事实。 在她接受过的教育里,杀人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看别人杀人她都觉得生理不适,闻到血腥味就反胃,那一剑,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得要多点时间去反应。 她轻喘着气,“元香呢?她怎么样了?” 箫云筝目光突然闪躲起来,支支吾吾道:“元香的爹死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又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姑娘家家实在不安全,二皇……”她险些说漏嘴,连忙改口:“二公子说把她带上,等到了钟离郡,再给她些银子让她自寻出路去。” 秦冠清一向怜香惜玉,更别说是这么惨的姑娘。 不过这次年宿宿倒挺认同他的做法的,反正顺路,多带一个人也无妨。 见年宿宿没有意见,情绪又好了不少,箫云筝这才兴致勃勃和她说起那天她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 秦君郁将三十多名壮汉全杀了,叫醒其余人,商议过后,一致决定将这件事隐瞒过来,反正这黑店害人不浅,杀了算是为民除害。 他们一群人在驿站后院挖了个大坑,准备将人给埋了,没想到竟从那底下翻出来百余具白骨,看那腐朽程度就知道不是同一时间段死的,可想而知这黑店害了多少人。 他们杀人埋尸的地方,也终将成为了他们的坟墓。 再之后就是元香央求他们收留自己,秦君郁起初是不同意的,在秦冠清提出把人送到钟离郡就分开后才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年宿宿其实是能理解秦君郁的毕竟他们身份特殊,此行又有任务有身,元香跟得了他们一时,跟不了他们一世,而且他们还有身份暴露的危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元香实在可怜,年宿宿也不忍将人这么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队伍停下来休整时,年宿宿找到了元香。 她坐的是载行李的板车,虽说要受日晒雨淋,但也总比用双脚走好,才一天不见,她白嫩的脸上就多了几分憔悴。 “姐姐在上,请受元香一拜。”洛元香一见到年宿宿,就跪了下去要给她磕头,她连忙将人扶起来。 “姑娘这是干什么。”年宿宿受宠若惊。 “若不是有姐姐和箫公子,元香恐怕早就命丧黄泉,怎能苟活到现在,这一拜,姐姐受得。”洛元香双眼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她口中的“箫公子”,指的是秦君郁。 因为“秦”姓是当今皇帝的姓,若告诉她真实姓氏,无疑是自报家门,所以年宿宿猜,秦君郁借用了箫云筝的姓,正她们一行四人,以兄妹相称也不为过。 年宿宿更不忍了,她心中颇为愧疚,拉着她寻了处树底坐下。 “说起来,你爹也算是救了我一命,你……” “不是的。”年宿宿话未说完,洛元香就急匆匆反驳她,她垂眸,语气沉重,“那个人其实不是我爹。” 年宿宿愕然。 洛元香:“我是他在路上买的,以父女相称是为了掩人耳目,他见我容貌姿色还不错,便想将我高价卖到花楼去。” “听说江南余杭郡最是繁荣,他要到那去做生意,便带着我一起过去。其实我早就想寻机会逃走了,虽说……他的确救了我一命,但是我……”她欲言又止。 年宿宿拍了拍她的背,“不想说也没关系,事已至此,以后每逢他的忌日,给他烧些纸钱就是了。” 洛元香点点头。 年宿宿瞧着她不像会说谎骗人的样子,但是总觉得不对劲。 若她真是被那男人买来的,为何会在危急关头牺牲自己去保护她呢? 可若真是父女,为何在洛元香脸上一点伤心的情绪都没有? 洛元香朝她笑了笑,“我还不知道姑娘姓什么呢?” 年宿宿应道:“我姓年。” “年?”洛元香眉眼间闪过震惊,若有所思,“这个姓倒是少见,和那位箫公子一样。” 她好奇地问:“你们是从北边往下走的吧?我从西边来,还从未听说过姓年或姓箫的大户人家呢。” 一种不适感油然而生,年宿宿总觉得她在打探什么。 济阴往上,就是东平郡和武阳郡,再往上一点便是盛京,若承认了,想推断出他们是从盛京来的并不难。 而盛京年姓和箫姓的大户人家,稍一打听就知道。 年宿宿只好撒了个小谎,“不是,我们也是从西边来的,但听说祖上是避祸从北方迁徙过来的。” 洛元香眼中闪过失落,就连语气都没那么雀跃了。 她脸上还是维持着笑容,又打听了好些事,年宿宿都敷衍过去了。 她总觉得洛元香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在去往钟离的这几日,洛元香并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行为,但经常找年宿宿套近乎。 年宿宿只当她们两人有过命交情,所以洛元香和自己格外亲近。 接连赶了三日的路,原本在第四日的傍晚她们就应该抵达钟离的,但因为第三日下了大雨,他们速度慢了许多,导致没能准时到达。 距离钟离还有百里路,秦君郁下令原地休整,明日再出发。 疲惫不堪的侍卫和马夫随意寻了处草地就坐下了。 阿隼负责去勘探周围的环境,青玉则是带着几个人去捡干木枝、枯叶生火。 阿隼回来时,几人已经围着火堆烤火取暖了。 十月中旬,夜晚的寒气是十分冻人的,尤其是昨夜下过雨,这会儿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第367章 我想解手 阿隼在青玉身旁的空位坐下,将冻僵的双手往火堆边凑,一下子十指酥酥麻麻的,这是一下子由冷到热而产生的变化。 “公子,属下方才在四周查看过了,离我们不远的山坡上还有东边的小河边都有动物的骸骨,这一带很可能有狼。” “所以我们最好不要离开火堆,就算要离开最好带上防身武器多人结伴而行,不要走得太远,若有危险还能及时呼救。” 一句“有狼”听得几人是胆战心惊,洛元香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年宿宿一眼,手里本就索然无味的干粮瞬间变得难以下咽,她索性将干粮收了起来,专心烤火。 秦君郁暗中给年宿宿递了把匕首,眼神示意她藏好,这个小动作谁也没注意到。 “以防万一。”他轻声道。 年宿宿没拒绝他的好意,同样小声地回答他:“知道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也不准以身犯险。” 两人凑得极近,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格外明艳,在外人看来就是在说悄悄话,浓情蜜意。 洛元香坐在他们对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中闪过古怪的情绪。 她推了推旁边专心啃饼的箫云筝,眨着无辜又纯真的大眼,好奇地问:“箫姑娘,据我这几日的观察,箫公子和年姑娘好像关系不一般啊,似乎要比旁人更亲密些呢。” “箫公子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唯独和年姑娘待在一起时才会流露出温柔的一面。” 她意味深长地盯着箫云筝,“再有……你们都姓箫,自然是一家子的兄妹,可年姑娘却不是,难道……” 言外之意两人都很清楚。 箫云筝性子单纯,又神经大条,对谁都没什么防备,更何况洛元香是他们半路救的姑娘,她便更没有顾客了。 她告诉洛元香:“年姑娘其实是我未来的阿嫂,皇……”她一愣,连忙将那两个字咽下去,改口道:“黄道吉日一但看好,他们就要成亲了。” 洛元香并没有太惊讶,像是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内容。 不过她还有一点不理解:“箫公子与年姑娘即将成婚,为何还要跑到山长水远的余杭去?难不成是要到余杭安家再成亲?” 这一路上,她旁敲侧击打听了不少信息,自然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余杭郡,和自己的目的地其实是一样的。 不过他们并没有要将自己送到余杭的意思,反而想在济阴就把自己丢下。洛元香对这一点很是不满。 退一万步讲,她爹救的不止是她,也救了那年姑娘一命,他们非但不心存感激,还觉得自己是个拖累,随时计划着要扔掉。 洛元香每每想起这一点,就怒不可遏,可在人前,她只能装作乖巧,顺从,听话,天真,无辜的模样。 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多生出一点愧疚,只要有一点,她便能利用上。 箫云筝支着膝盖托起下巴,想了想,觉得编太过的谎言很容易穿帮,但实话实说又很有可能暴露身份,更是不好,只得半真半假与她解释。 “这个啊……听闻余杭郡有一名叫仙临寺的庙寺,特别灵验,所以家里人便叫我哥带着未来阿嫂去求一道平安符,好保佑日后能平安顺遂,幸福美满。” 洛元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为避免她再打探些什么,箫云筝干脆一次性全说了:“我和二哥跟着他们俩来单纯是想见见世面,可以说我们四个人都是抱着游玩的心态来的。” “挺好的。”洛元香配合地笑了笑。 用完干粮,几人便各寻一处僻静之地休息。 洛元香以害怕为由,要和年宿宿一起睡马车,箫云筝连战场都上过,自然是不怕的,主动将马车让了出来,她到火堆旁的树下靠着休息。 而秦君郁和秦冠清则是到了远一些的树下,至于青玉和阿隼,他们在周围警戒,随时随地都能眯上一会儿。 年宿宿和洛元香一人占一边车板,面对面躺着。 两人身上都盖着薄毯子,方才在火堆边没什么感觉,如今回了马车上,寒意便从脚心钻上来了。 洛元香毫无睡意,黑暗中她看不清年宿宿是睡着还是醒着,但对面的人呼吸均匀,一点动静都没有,自己则翻来覆去好几次了。 直到后半夜,洛元香小心翼翼坐起,推开了车窗,借着映进来的火光,她回头看了眼年宿宿。 年宿宿脸色平静,呼吸绵长,似乎睡得沉了。 她探出脑袋往外瞧,能见到箫云筝靠着树干沉沉瞧着,而阿隼和青玉则不见人影,周围除了呼啸的风声,再无其他动静,就连那篝火都快燃尽了。 才这么一会儿,她的脸便被深秋的风吹得有点僵。 洛元香轻手轻脚放下车窗,重新躺回去,盖好毯子,将声音压得低了些,装作刚刚睡醒时沙哑样子,“年姑娘……年姑娘……” 一连唤了四五声,对面的人都没有动静。 洛元香不耐烦,还有些厌恶,心中腹诽:睡得这么沉,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呢。 她压下怒气,将声音拔高了些:“年姑娘?” 年宿宿睡眼惺忪,掀开了一点眼皮,什么也看不清,她又重新闭上,哑着嗓子问:“怎么了洛姑娘?” 洛元香支支吾吾道:“我……我想解手,但是……我一个人害怕。” 虽没明说,但意思明显,就是想让年宿宿陪她去。 年宿宿虽困得很,但还是强撑着打起精神坐起来,揉揉眼睛推开窗往外头看了眼,估摸着现在才寅时,也就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天还是全黑的。 她二话不说就扯开毯子穿鞋,“走吧,我陪你去。” 她答应得这么爽快,洛元香反倒不好意思了,年宿宿穿好了鞋,都要出去了,洛元香还躺着没动。 借着车窗外透进来的光,年宿宿看清她的脸,不施粉黛,带着些病态,透露着一股柔弱之美。 洛元香见她这么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目光,撑着车板坐起。 第368章 有狼 “年姑娘,要不我还是自己去吧,你睡得正沉,我本不该叫醒你的。” “外头风大,刚才听你说话时声音都变了,再出去吹风,怕是要感冒。”洛元香垂眸。 年宿宿揉揉鼻子,“没事,就是有点鼻塞,多喝点热水就好了。” “走吧,我都起来了,你再磨蹭才是耽误我睡觉呢。” 洛元香眼底划过一抹喜色,她笑了笑,“那就有劳年姑娘了。” 年宿宿先下了马车,洛元香扶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跳下,但还是不小心崴了一下,洛元香一下子扑进了她怀里。 年宿宿一惊,连忙将人扶住。 洛元香顺势将藏在手里的香粉撒进了她的衣襟里,就连胸前都沾上不少,但天色昏暗,年宿宿并未发现。 “没事吧?脚还能动吗?”年宿宿担心地问。 “我没事,走吧。”洛元香催促着,作势要往远离火堆的方向走。 年宿宿却将她按住,“等一下。” 洛元香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面色古怪怔在原地,“怎……怎么了?” 年宿宿环顾四周,似在寻找什么,眼睛却没有落到实处,“阿隼和青玉呢?我们叫上一个跟我们一起吧。” “我们都不会武功,要是遇到狼那就遭了,还是小心些好。” 她提裙往前走,朝着火堆的方向。 “等一下!”洛元香连忙追上去,情急之下拽住了她的胳膊,她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年宿宿瞠目结舌看着她,没想到洛元香看着弱不禁风的,力气却这么大。 洛元香慌慌张张地放开手,搓着手帕羞涩道:“不行,年姑娘,他们都是男子,要是由他们陪着去,我……我不好意思。” “而且,他们俩不是四处巡逻去了吗?现在也不知道在哪一处,我……我有些急,我们现在就走吧?只要不走太远就好了,不会那么倒霉遇到狼的。” 见她实在着急,年宿宿只好应下,与她一同朝远离火光的方向走。 黑夜里辨不清方向,年宿宿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的,这种迷茫的感觉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洛元香牵着她,紧紧牵着,脚步不停地往前。 年宿宿回头都看不到他们驻地了,心中慌乱,“洛姑娘。”她强力挣脱了洛元香的手,“就在这儿吧,这没有旁人了,再往远处走,我担心等一下会迷路。” “好。”洛元香只能顺着她的意来,否则引起怀疑就不好了,“那年姑娘可否走远些?不然……我不好意思。” 年宿宿并未觉得不妥,走远了些,两人隔了约有十几步的距离。 洛元香装模作样蹲下,实际心思一直在年宿宿那边。 年宿宿背对着她,看着远处,目光不知道落在黑夜的哪一处。 周围悄无声息,洛元香心中着急不已,今夜若不能成功,她明天就要被抛弃在钟离郡了,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刻钟后。 年宿宿搓了搓冻得僵硬的胳膊,试图获得一些温度,风刮得人摇摇晃晃,她的声音也被劈了个破碎:“洛姑娘,好了吗?” 洛元香攥紧了裙摆,同样心急如焚。 “抱歉年姑娘,我好像吃坏肚子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话是这么说,但年宿宿肯定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先回去的,所以这话说起来一点负担也没有。 果不其然,年宿宿没再催她了,而是蹲下去抱着膝盖,整个人缩成一团。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洛元香千呼万唤的祈祷下,她们头顶的山坡惊现一匹狼。 狼虎视眈眈地盯着年宿宿的方向,仿佛受到了指引一般,缓步下坡,目的明确。 洛元香得意一笑,刚才她往年宿宿身上撒了自己家乡的一种特制的香料,这种香料对狼有着极致的吸引力,只要撒上一点,就会激发狼的捕食欲望。 这种香料原是猎人们用来引开狼群,争取时间趁机逃跑的,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用。 那香料气味挥发极快,她们一路走过来,风又大,早将那香味吹到各处去了,所以才将狼引了过来。 洛元香拔高声音朝她喊:“我马上就好了年姑娘。” 年宿宿应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那狼加速往下,朝年宿宿奔去。 年宿宿似有所觉,猛然回头,看到两只迸发着精光的狼眼正噙着自己,速度之快,眨眼间就拉近了十几步。 “有狼!”她惊呼一声,起身就往洛元香的方向跑。 洛元香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攥着手腕往前跑。 “快跑!” 她们的速度根本不是狼的对手,狼很快就追了上来,眼前距离越来越近。 秦君郁突然出现,就在她们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 “年姑娘!往我这边跑!” 他朝她们的方向跑,她们朝着他的方向跑,只要和秦君郁汇合,她们就安全了,毕竟秦君郁手里有剑。 “快!再坚持一下!”年宿宿紧紧攥着洛元香的手。 洛元香脸色还算平静,边跑边回头看,那狼紧追不放,但还是有些距离的,她们完全有足够的时间跑到秦君郁身边。 不行,洛元香心里焦急,若是让秦君郁救了她们两个,她的计划就失败了。 危急关头,洛元香脱开年宿宿的手,将她往前推了一把,自己则转身面对着身后的狼,“年姑娘你先走!” 年宿宿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扔下她,正要打开背包找道具,狼就已经扑向了……扑向了她。 洛元香明明在她前面,两人隔了两个身位的距离,但狼却像锁定了目标一样,越过洛元香扑向她。 千钧一发之际,洛元香扑向她,扑起胳膊挡住了狼咬向她的血盆大口。 被咬住胳膊的洛元香还没缓过神来,身子却腾空而去,天地倒转,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狼噙着她在空中转了两圈,狠狠咬下一块肉然后甩飞。 洛元香飞出几米远,重重摔倒在地。 狼继续朝着年宿宿走去,吃到肉的狼没有刚刚那么狂暴了,但一双充满杀气的狼眼仍旧暗示着她此时处境十分危险。 第369章 都怪我 年宿宿坐在地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双脚并用往后退,意念打开了系统背包,但人在害怕,慌乱的时候总是会掉链子,那些道具名字她怎么都看不进眼里,以至于一个能用得上的都找不到。 “嗷呜——”一声长鸣刺破黑夜。 秦君郁提剑袭来,精准刺进狼的心脏。 但狼并没有立即倒下,扑倒了秦君郁,长剑落地,他只能徒手相搏,幸亏狼受了重伤,没挣扎几下就呜咽倒地了。 秦君郁被抓伤了胳膊,并无大碍。 两人惊魂未定。 秦君郁去扶年宿宿,却被她推开,“我没事,你快去看看洛姑娘怎么样了?” 若不是为了救自己,洛元香也不会被咬。 她心中难安,吓得腿软一时无法站起身,秦君郁也知性命攸关,快步朝洛元香走去。 洛元香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胳膊,眼泪和血一样流个不停。 余光看到秦君郁朝自己走来,她心生一计。 洛元香强撑着坐起,在秦君郁蹲下时她首先问的是:“年姑娘怎么样?可有受伤?” 她眼波流转,盈了一眶泪随时准备落下。 她救了年宿宿,秦君郁对她的态度好了不少,念在她受了重伤的份上,他语气柔和了些:“她没事,倒是你,伤口得抓紧处理。” 闻言,洛元香松了口气,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幸好年姑娘没事,不然元香要愧疚一辈子了。” “若不是我叫她陪我出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箫公子,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缓缓抬眸,含着一汪泉水的媚眼里有万千风情,风一吹来,发丝飘动,单薄的衣衫衬得她越发可怜。 秦君郁的耐心和好态度被她哭没了,只觉得聒噪,后而她还浑然不知。 他语气恢复了一惯的冰冷:“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洛元香愣住了,明明刚才还温声细语的,怎么突然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还没反应过来,年宿宿过来了。 “洛姑娘,还好吗?”她眼中满是愧疚,尤其是看到洛元香鲜血淋漓的胳膊时,更加不忍了。 洛元香此时的虚弱倒不是装的,她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说的却是:“我没关系,年姑娘没事就好。” “先回去吧。”秦君郁迫不得已打断两人,他环顾四周,眼神警惕,“狼是群居动物,附近不止一匹狼,它们闻着血腥味很快就会找过来。” 两人才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耳边惊现渗人的狼叫声。 年宿宿扶起洛元香,“走先回去再说。” 秦君郁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盖上,隔着披风扶着她。 没走几步,洛元香晕了过去。 没办法,秦君郁只能将她背回去,年宿宿在一旁扶着,两人脚步匆匆,只用了一刻钟就回到了驻扎地。 阿隼和青玉刚刚巡逻完回来,给火堆添上柴,现在燃得更旺了些,看见狼狈的三人,立马紧张起来。 “快,去打盘水来烧热,再取些干净的纱布。”年宿宿镇定地吩咐阿隼。 阿隼跑着离开了。 她又看向青玉:“去马车里取两张毯子过来,还有我的药箱。” 青玉领命。 马车里太冷,又黑又潮,年宿宿打算直接在火堆旁帮洛元香处理伤口。 这边动静不小,没一会儿,秦冠清和箫云筝就被吵醒了。 一群人忙活着,打水的,拿刀子消毒的,取药的……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洛元香的伤口终于包扎好了。 洛元香悠悠转醒,被这么多人盯着看,她又躺着,实在不好意思,便坐起来了。 “年姑娘,是你帮我处理的伤口吧?多谢。”她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箫云筝是个直性子,有话就问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姎姎,你和洛姑娘怎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阿隼不是说过附近有狼吗?要去你也该叫我或者郁哥陪你一起呀,太危险了。” 语气中略有责怪之意,但年宿宿知道她白脾性,并非是在生谁的气,更不是推算责任,而是关心则乱,这时候说几句好话安抚一下就没事了。 可洛元香不知道,她直接就给箫云筝跪下了,也就垂眸,抬起的瞬间,豆粒大的眼泪说落就落。 “是我不好,都怪我,若不是我硬拉着年姑娘陪我去那里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她声音闷闷的,染上了一道哭腔,看了眼年宿宿,脸上满是愧疚,“幸好年姑娘没事,不然……元香不知该如何自处。” 箫云筝怔住了,她并没有要怪洛元香的意思,可洛元香字里行间把错往自己身上揽,搞得好像她要追责一样。 秦冠清叹了口气,“好了云筝,洛姑娘伤重,你就少说两句吧。” 箫云筝气不打一处来,语气发冲:“什么叫我少说两句?我说什么了?我有说她一句不好吗?我关心姎姎问清楚情况都不行?” 秦冠清愣住了,他说错话了?可他不也什么都没说吗?好心提醒一句罢了。那洛元香看着实在可怜。 “好了,都少说两句吧。”秦君郁蹙眉道。 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 箫云筝眼尖,看到他胳膊受了伤。 “郁哥,你受伤了!”她立马抓住他的胳膊想要查看,却被他挡开,“没事,小伤,我等会自己处理就好。” 箫云筝见他不领自己的情,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 心情本就不好,还被秦君郁冷脸相待,心情更差了,虽没有继续问他的伤,但还是嘱咐了一句:“那你记得上药。” 年宿宿想去帮他处理伤口,人都站起来了,却听见洛元香“啊”一声轻呼。 洛元香的伤口又渗血了,白色的纱布迅速染成了红色。 年宿宿只好重新帮她包扎。 火堆上支了个小盘,煮着洛元香的药,咕噜噜冒了泡,却还不够火熬,天蒙蒙亮,年宿宿让阿隼和青玉去休息,养精蓄锐。秦冠清和箫云筝早跑到树下睡回笼觉去了。 火堆旁就剩年宿宿和洛元香。 第370章 不这样怎么能让你心疼 年宿宿蹲在火堆边看着药,洛元香坐在她身后,地上铺着两层毯子,却还是能感受到地面透上来的寒意。但她身上还披着秦君郁的大氅,厚实宽大的狐氅给她带来不少暖意,心里和身体上的暖。 毛领边的狐毛被风吹得瑟瑟发抖,挠着她的脸颊,又酸又痒。 她凑近闻了闻,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木香,清新中夹杂着苦涩,不知道是什么香,大概是他常用的那种。 “洛姑娘,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会儿吧,药好了我叫你。”年宿宿没有回头。 洛元香目光搜寻了一圈,并未找到目标,她将胳膊从大氅中抽出来,静静看着自己的伤口。 伤口在上臂,裹着厚厚几层纱布,已看不到那个缺了块肉的血口子,衣袖从伤口处断开,几乎整条胳膊都暴露在外,伤口周围已清洗干净,但前臂上还沾着些血,是刚才年宿宿帮她包扎时不小心溅到的。 洛元香将胳膊缩回去,裹紧身上的狐氅,边起身边道:“年姑娘,我去河边洗个脸,很快就回来。” 说罢她便离开了,一点没有要等年宿宿回答的意思。 年宿宿正要嘱咐她不要跑太远,伤口小心不要碰到水,一回头人已经走远了,只好悻悻作罢。 她嘟囔着:“奇怪。” 洛元香并没有直接去河边,而是先去了马车,从自己的包袱里取了个小药瓶揣在怀里,这才踏着轻松的步子往河边去。 她沿河一路往前,远远的就看到了微弱的火光,心情突然忐忑起来,就连怀里的药瓶也隔着衣料灼热着胸口,又烫又热。 秦君郁衣衫半褪,露出半边结实的臂膀,右臂的上臂处有一处撕裂伤,三道口子血淋淋往外滴着血,是被狼抓伤的。 他蹲在河边,用冰凉的河水清洗伤口,眉头紧拧,表情愈发凝重。 生成的小火堆,火舌被风吹得摇晃,他的脸也忽明忽暗,让人琢磨不透。 前面突然传来石子被踩踏的声音,很轻。 秦君郁手上的动作停下,那微弱的脚步声随之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看向来人。 洛元香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火光照不到,她只身没在黑暗里,身上宽大,厚重的大氅将她整个人裹住,只露出个脑袋,一双灵动的狐狸眼盯着他,竟有几分警惕和防备。 秦君郁垂眸,没有主动搭话,继续清洗伤口。 洛元香从他眼中捕捉到了一瞬间的恍惚和温柔,她勾了勾唇,知道自己成功了。 箫云筝曾说过,她和年宿宿长得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妩媚的狐狸眼。 但她的长相是清纯的,年宿宿是妩媚妖艳的,两人的风格更是各不相同。 两人身姿体态都相似,如今被这玄色的狐氅裹住,站在黑夜里,远远一眼,难免会看错。 洛元香知道秦君郁不会把自己错认成年宿宿,但只要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就足够了,以后再徐徐图之便是。 她提着裙摆走近,离他五步之遥。 秦君郁头都不抬,“洛姑娘方才已经体验过被狼当成猎物追捕、撕咬是什么感觉,这会儿怎么还敢一个人跑出来?” 他捧起一掌心水,浇在伤口上,血和水融汇在一起,顺着他的前臂往下淌,从指尖流回到河流中,那一点红落入河,很快便被冲淡了。 耳边水声潺潺,洛元香提裙下蹲,缩在火堆旁,红着眼眶显得可怜又无助。 “箫公子这是在怪我险些害年姑娘丧命。” 秦君郁目光平淡,眼神却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他掀起眼皮,紧盯洛元香,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出破绽,可她始终都是一副无辜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嘴勾往上勾了勾,略有些嘲讽之意,“怎么会,洛姑娘救了我的未婚妻,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有责怪之意。” 这话说得并不坦诚,但既递了台阶,洛元香自然不会不下。 她裹了裹身上的狐氅,果不其然,秦君郁注意到她的动作,但也只是睨了眼,并未说什么。 伤口清洗得差不多了,秦君郁用帕子将水渍擦干,拿出纱布,正要缠上,洛元香却出声阻止:“等一下,箫公子。” 秦君郁依言停下。 洛元香盈盈一笑,递过去一个小药瓶,“这是我家乡的一种专治野兽抓伤的伤药,箫公子若不嫌弃,可以用来治疗伤口。” 秦君郁没有接。 她又解释:“我家在西北方,村子在山下,祖祖辈辈都是靠打猎为生,便难免会遇到豹啊,狼啊这些凶猛的野兽,常野兽伤人的事发生,这药便是专治利爪抓伤的。” 她又将药瓶往前伸了伸,眼中满是期待。 秦君郁蹙眉,还是没有要接的意思。 就在此时,洛元香身后传来石子碰撞的动静。 秦君郁目光往那暗处看去,只见一个一身影一瘸一拐地跑远了。 他想都没想,起身追了过去。 洛元香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手中药瓶缓缓攥紧在手心,一脸不甘。 秦君郁虽受了伤,但行动自如,很快就追上了那个。 他拽住她的胳膊,急声问:“怎么了?刚才为什么要跑?” 年宿宿没有回头,扯了下胳膊想将手抽出来,她一动,他便“嘶”一声,只觉手腕被抓得更紧了,抓她的那只手却在发抖。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一看,果不其然他的伤口在流血。 “这只手都受伤了,你不会用另一只手吗?”她怨气冲天地嘟囔了一句。 秦君郁痛得眉头紧拧,却笑了,“不这样怎么能让你心疼呢。” 年宿宿冷哼一声,“我可没说心疼你,再怎么说你也救了我,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关心一下你的伤。” “哦?”他尾音上挑,另一只手温柔地掰过她的肩膀,让她正对着自己,“既然这样,那就麻烦年姑娘出于人道主义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低着头,没说话。 秦君郁把头往下压了压,看着她,又哄着问:“可以吗?” 第371章 自请离开 年宿宿的脾气瞬间没了,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我上辈子欠你的。” 秦君郁厚脸皮地笑着。 年宿宿牵他往前走,他分明看到了她手里是拿着药膏和绷带的,刚才到河边寻他,估计也是为了胳膊上的伤。 至于为什么她要跑……秦君郁猜测是因为洛元香也在,两人若碰上,免不了有一个人的心意要被辜负,她不想让两个人都尴尬,所以才跑了。 虽然他从来都没想过要领洛元香的心意,但年宿宿不知道,他得解释清楚才行。 年宿宿拉着他到了有月光的地方,两人席地而坐。 “你若肯多等一等,等我把洛姑娘的药煎好了,也不用一个人跑来这处理伤口。”年宿宿没好气地道:“伤的是右臂,你一个手能包扎好吗?非要逞强。” 秦君郁乖乖听她训话,心里一阵暖意,这种被人关心,被人担心的感觉太好了。 年宿宿将药粉洒在他伤口上,呼气轻吹,“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你这伤口不严重,要不了三天,就能长出新肉来了。” “你的药一定比洛姑娘的好用。” 年宿宿一愣。 “就算你的不好用,我也用你的,我才不要她的药。”他骄傲地撇嘴。 她并没有因为这两句甜言蜜语而感动,反而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 秦君郁连忙为自己解释:“刚才可是洛姑娘主动找过来的,不关我的事,而且你也看到了,她递药过来的时候我全身上下都在抗拒。” 年宿宿哑然失笑,没想到堂常太子,也有这么憨气的一面,像个小孩子。 越是这样,她越想逗他。 “如果不是你平日里主动和人家搭话,传递了一些令人误解的信号,洛姑娘又怎会无缘无故地接近,关心你?” 她凑过去逼近他,食尖抵在他的下巴下,往上一挑,他被迫仰起头,这上下位的姿势实在怪异,秦君郁的脸和耳朵红透了,就算在这灰蒙蒙的黑夜也清晰可见。 “我……我没有,我与她说过的话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每……每次都是她来找我,因为她救过你的命,所以我才……态度稍微好了点。” 他委屈到声音都变了调,闷闷道:“怎么就传递令人误解的信号了。” 年宿宿还是第一次见秦君郁这么慌乱,语无伦次的样子,顿时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君郁一头雾水,后知后觉她在捉弄自己,但他并没有气恼,只要她不是真的误会了自己就好。 脸上的红还未褪去,她已经坐回去了。 年宿宿仔细帮他上好药,包扎好伤口。 “这几日不要碰水,更不要用右手使劲,不然长好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秦君郁听她絮絮叨叨,心中安定,一字不落记在了脑子里。 …… 天蒙蒙亮,车队启程前往钟离郡,大约再花半天时间就能到。 洛元香和年宿宿依然坐同一辆马车。 因为昨天晚上年宿宿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和洛元香打过照面,所以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和她交谈,一如前几天,反而是洛元香,心不在焉。 到了钟离郡,按照原计划是要将洛元香留在此地,给她一笔丰厚的银子自寻出路,可出了昨晚那件事,年宿宿却不好再开口说抛弃她的话。 但洛元香却自请离开。 马车进了郡城,洛元香叫停马车,提裙下车。 几人不明所以,只能陪她下车。 “多谢几位这一路的照顾,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我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洛元香落落大方的态度反让年宿宿更愧疚。 “咳咳咳……”她嘴唇发白,弱不禁风,随时会倒下。 箫云筝和秦冠清都有点于心不忍。 洛元香朝秦君郁走了两步,将臂间挎着的大氅递还过去,“箫公子,多谢您的大氅,现在物归原主了。” 秦君郁的眼神冷冷扫过,“不必了,我不喜欢我的东西被别人碰过,既到了洛姑娘手里,丢了还是当了全凭姑娘心意。” 洛姑娘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惨白的脸在此时多了抹囧迫的红。 这是嫌她脏吗? 她有气无力地喘了口气,“多谢箫公子。” 年宿宿于心不忍,忍无可忍,上前搀住她,“洛姑娘,你的伤还没好,身边没有人照顾不行,不然你再跟我们往下走一走,等伤好得差不多再离开也不迟。” 有人打头阵,正中箫云筝下怀,她连忙附和:“是呀洛姑娘,你一个姑娘家本就不安全,又伤到胳膊,恐怕不好过呀。” 闻言,洛元香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叨扰这么多天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能再跟着你们当累赘。” 不等几人回答,洛元香兀自转身走了。 只是没走几步,她摇摇晃晃倒地,年宿宿和箫云筝冲了过去,秦君郁和秦冠清紧随其后。 几人商议后决定,带上洛元香上路,等她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分别。 车队并没有在钟离郡停留,直接朝南边而去。 洛元香醒来时在马车上,此时马车已经离钟离郡有二三十里远了。 年宿宿陪在旁边,见她醒了欣喜地上前问:“怎么样?还好吗?” 洛元香嘴唇干燥到起皮,说话亦是有气无力:“我……这是在哪?” 她蹙眉看了眼身处的环境,感受着身下的摇晃,她惶恐道:“我怎么会在马车上?我们不是在钟离郡吗?” 年宿宿温柔安抚她:“放心洛姑娘,在你的伤好之前我们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说完,她推开车窗看了眼,“快到丹阳了。” 洛元香:“咳咳咳……既然如此,那只能继续叨扰年姑娘了。” 年宿宿叹口气:“别说这种话,你救了我,我理应报答你。” 两人相视一笑。 洛元香却在心里笑她蠢。 丹阳郡。 马车队伍在宵禁前进了城,他们终于能在客栈好好休息一晚了。 洛元香和年宿宿走得越发近,她成天贴着年宿宿,就连箫云筝都很少有插进去的机会。 第372章 帮我扔了 但年宿宿却总觉得,洛元香与自己待在一起时,心思在秦君郁身上。 洛元香多次旁敲侧击,向自己探听秦君郁的喜好、家世、为人、脾性,却在她起疑的时候话锋一转,把话题引回她身上。 可洛元香总是一副心思单纯,无辜可怜的模样,每每产生这种想法,总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产生这么大的恶意,实在不应该。 但就在客栈这一晚,年宿宿却对洛元香的印象产生了巨大的转变。 所有人的客栈都在三层,且房间是随机的,在掌柜那领了哪间房的房号便到哪间房去。 好巧不巧,秦君郁在西面二房,洛元香在西面三房,阿隼和青玉在北面的三、四房,剩下三人则都在东面,对面就是秦君郁和洛元香的房间,站在走廊往下瞧,是一楼的大堂。 这间客栈的结构是四面环绕,中间缕空的造型。 几人都筋疲力尽,拿了房号便各自回房间去休息。 年宿宿想起来秦君郁的药还没喝,便借腨客栈的后厨,把药熬好,亲自送到秦君郁房里去。 秦君郁身着月白单衣,没有束冠,额前几缕发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刚洗漱完。 他开门时目光平淡,看到门前的是年宿宿,两人皆是一愣。 “我……还以为是阿隼。”他解释道:“方才叫他去买药膏,还没回来。” 年宿宿还没说什么,他自己就先脸红了。 他往下一扫,看见她手里的药碗,侧开身让出一条道:“外面风大,进来说话吧。” 年宿宿没有扭拧,抬步就进了房门。 与此同时,隔壁的洛元香,对坐镜前,虽是夜里,却妆容精致,发髻整洁,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每一处都像精心设计过一般。 她取来那件黑色的狐氅,用自己常用的熏香烘烤一番,确保上面染上了香气,这才满意地笑了。 她穿戴整齐,抱着狐氅来到秦君郁门前。 里面灯影摇曳,却听不见动静,叩响房门,等了一会,并无人回应,她再次叩门。 这次隔了一会儿,门开了。 秦君郁用玉簪随意挽了个发髻,身上披着玄色的大氅,姿态慵懒,挡在门前,故意不让她进来。 “洛姑娘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洛元香垂眸看了眼自己臂间的狐氅,又看了眼他身上的,二者长得十分相似,就是颜色不尽相同。 他态度冷淡,洛元香准备好的拉近距离的台词一下子堵在嗓子眼里。 “箫公子,我是来归还您的狐氅的。” 她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上次您说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过,是我疏忽了,男女有别,公子肯将自己的狐氅借于我,已是仁义之举,我不该如此冒犯公子。” “所以,这次特洗清洗过了,又用熏香烘烤,狐氅上已经没有血腥味了,还望公子让它能物归原主。” 洛元香的眼神真挚,不像说谎。 可秦君郁不领这份情。他又想起那夜,年宿宿替他处理伤口时说的话,虽说后来知道了是玩笑,可他一直记在心里,怎么也忘不掉。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无意间做过什么令洛元香误会的事,说过令人误会的话,否则为什么放着一个幽默风趣,一表人才,又怜香惜玉的秦冠清不要,反而常常来找自己说话? 秦君郁眉头一皱,觉得不妥,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和她解释清楚,也好省去麻烦。 “不必了,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次,麻烦洛姑娘帮我扔了吧。” 洛元香难掩失落,她往前一步,秦君郁吓得往后一步。她更失落了,还伴有一种羞耻感。 她哽咽地问:“箫公子就这么厌恶我吗?一件我碰过的狐氅,就算洗净、烘干、熏香,还是宁愿扔了也不肯要回去。” 眼泪一串落下,眼睛都哭红了。 碍于她救过年宿宿,他的话不好说太重,只能尽量讲清楚:“洛姑娘,你也说了男女有别,我已有未婚妻,而你还待字闺中,我们私下往来、见面都是不合规矩的,以后若无第三人在场,就不要有交谈了。” 洛元香却像听不懂他说的话一样,又往前一步,秦君郁若不退,就会与她撞上,逼于无奈,他退了两步。 洛元香人已跨过门槛进了房门。 而藏在房内的年宿宿吃瓜吃得正香,突然看到人进来了,连忙找地方躲藏,最后缩到了秦君郁挂着衣裳的衣桁后面。 秦君郁第一反应也是年宿宿,但他环顾一周,都没见到她人影,稍放心了些。 他们虽有婚约,但深夜见面怕有损名誉,于是在洛元香敲门时他们便达成共识,年宿宿躲在房里不出声,秦君郁不让外头那人进来。 可两人都没想到,来的会是洛元香,而且她硬闯! “洛姑娘!”秦君郁这次是真的发火了,怒目而视,“念在你曾救过我的未婚妻的份上,我对你一再忍让,一再包容,但倘若你这么得寸进尺,就别怪我狠心了。” 洛元香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平日秦君郁虽冷漠待人,却没发过火,现在她眼前的人,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双腿发软,牙齿打颤。 人的容貌、衣着可以伪装,改变,但气质却是潜移默化中形成的,一旦固定,就很难改变。 比如,她见到秦君郁的第一眼,就知道他绝对不是平常人家的公子哥,说是富商、少爷都贬低他了。 今夜这一眼,让她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身上有一种睥睨万物的高傲,和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洛元香敢肯定,他要么是在朝为官的,要么就是在军中有职务的。 秦君郁和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不太一样。 尤其是年宿宿与他站在一起时,佳偶天成。 年宿宿身上那股子骄矜贵气,优雅气度也不是她能模仿得来的。 所以洛元香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只要能被秦君郁收下当小妾,这就足够了。仗着自己和年宿宿有三四分相似的容貌,她是有把握的。 从父亲被杀,她央求几人带上自己,到将恶狼引来袭击年宿宿,她挺身而出,再到钟离郡自请离去却突然晕倒,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 洛元香心念一动,嘴角几不可察往上扬起一个弧度。 她眼睛一闭,身子轻盈地往下坠,原以为会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不曾想,迎接她的是冰冷结实的木地板。 “嘭”一声闷响 —— 洛元香龇牙咧嘴倒在地上,面部表情几乎失去了管理,她愤愤抬起腥红的眸子,怨怼地瞪着秦君郁,她这副样子,就是没能得逞,恼羞成怒了。 她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这么无情,自己的容貌、身姿都是极好的,这么一个娇弱美人倒在他面前,秦君郁非但没扶她一把,还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 第373章 依兰香 洛元香头一次面对男人生出挫败感。 这一路过来,她靠自己的美貌行了不少方便,从来没有男人能拒绝她这一套。 这位箫公子,果然与众不同。 秦君郁斜睨她一眼,“洛姑娘请自重。” “夜深了,姑娘请回吧。如若不然,我就叫人来请你回去。” 他振袖侧身。 余光瞥到衣桁后有个人影,他定睛一看,年宿宿抓着他挂在衣桁上衣裳的一角,探了个毛绒绒的小脑袋出来,那双灵动的狐狸眼滴溜溜转了圈,在他和洛元香之间打转。 年宿宿心道:真精彩啊!这个洛元香,平日里闷声不响,没想到背着人的时候这么大胆。 我把你当救命恩人,你却想抢我男人。 她的直觉果然没错,洛元香盯上秦君郁了,至于是来加入这个家还是来拆散这个家的,还不得知。 洛元香柔柔垂眸,掩下一身戾气,再抬眼时又是那幅乖巧,无辜的样子,她扶着额头装作头晕,一点也没有计划暴露的尴尬。 秦君郁侧了侧身,挡住她看往衣桁那边的视线。 “公子,能否扶我一下。”她抬起纤纤玉手,柔若无骨的五指如同白葱段。 秦君郁本不想扶她,可她扶着受伤的那胳膊,表情痛苦,出于好心,他俯身将胳膊递了过去。 洛元香却故意握住他没有袖子遮的那节手腕。 体温传来的一瞬间,秦君郁几乎是下意识往后缩,手往回提,却也让洛元香借力站了起来。 她起来后摇摇晃晃,没站稳,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距离极近,他根本没有躲的机会,洛元香便紧紧箍住他的腰身,两人贴在一起。 秦君郁鼻子一嗅,闻到了异样的香味,这味道是从洛元香身上传来的。 她扶着秦君郁的腰,堪堪站稳,声音捏得满是欲色,“抱歉公子,我有些头晕,一时没站稳。” 指尖从他胸襟划过去,她解开了他大氅的系带,玄色的氅衣沉沉滑落,里面只一身白色单薄的里衣。 秦君郁头晕眼花,眼前景象天旋地转,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抵到书案上,跌坐下,笔墨纸砚噼里啪啦洒了一地。 洛元香被他带着往前。他这一坐下,她整个人都靠到了他怀里,半跨坐在他腿上,姿势暧昧,暗示意味明显。 她咬着下唇,眼神里满是欲望,指尖轻挑开他单薄的里衣,露出胸前半截刀疤,她指尖颤了颤。 年宿宿看着这场面,热血沸腾,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依兰香的味道太浓,她隔这么远都闻到了,而且还混了些曼陀罗,不怪秦君郁神智不清,眼神都迷离了。 依兰香是调情用的,曼陀罗则是迷药,二者相结合,既让人气血方刚,又让人神颠魂倒。 她拿出方帕系在鼻下,随时准备冲出去救秦君郁。 若他真把持不住,她必定要拦的。 但秦君郁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意志不坚定,在洛元香将手伸向自己的衣带时,他狠掐了把自己右臂的伤口,白色里衣以极快的速度被染后,血腥味立刻弥漫开来。 痛感刺激大脑,他清醒过来,一掌击在洛元香肩上,将人给推开。 洛元香倒地,抽泣着看向他,仍抱有一丝希望,“公子……” “滚。”秦君郁浑身杀气,眼神更是暗沉得可怕。 那气势像随时要杀人一样。 洛元香不敢再多看一眼,连滚带爬冲出了房间。 寒风扑进来,吹散了香气和腥味,他稍缓了缓,捡起地上的玄色狐氅。 还有一条,是洛元香落下的,秦君郁嫌弃得捡都不想捡。 但有人将它捡了起来,抱在怀里,轻嗅一下,便蹙眉将它扔远了些。 “大氅上也有依兰香和曼陀罗的气味,她是有备而来啊。”年宿宿双臂环胸,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外。 洛元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秦君郁有意思的? 济阴?梁郡?东平?彭城?钟离? 这路走过这么多地方,日久生情也在所难免。 秦君郁没好气地道:“刚才她都坐我身上了,你眼睁睁看着也不知道上来救我。”他撇嘴,委屈巴巴地瞪着她:“你就不怕……” 年宿宿知道他想说什么,义正辞严地与他说:“这不是想借机考验一下殿下的定力嘛,而且我相信殿下不是那种人。” “现在看来,我看人的眼光还挺准的,殿下是正人君子,是意志力坚定的好男儿!” 秦君郁被夸爽了,嘴角压都压不住,小声附和:“那是自然。” 那条狐氅被年宿宿暗中处理了。 洛元香并不知道她去引诱去秦君郁那晚年宿宿也在,所以后面的旅途中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和年宿宿以好姐妹相称。 不过,年宿宿虽然没有拆穿她,但态度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就连萧云筝都看出来了。 洛元香有所察觉,却不明白是为什么,如若说是因为秦君郁把那天在客栈的事告诉了她,那她应该会立马想方设法把自己送走。 她不信有女子能这么大方,放任一个随时会和自己抢丈夫的危险人物在身边,而且年宿宿并未刻意关注她与秦君郁是否有接触,每每她接近秦君郁,年宿宿的目光从来不在他们这处。 年宿宿对她的态度变化,仅限于和她疏远,没有以前那么亲密了。 这足以说明,秦君郁并没有把那晚的事与她说,洛元香猜测,秦君郁也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万一说了,年宿宿不信他会将美色拒之门外,两人岂不生了嫌隙? 这样看来,他们二人的感情,也并非表面那样牢不可破。 洛元香信心倍增。 花费半个月时间,他们终于抵达了江都郡。 江都郡下一站是毗陵郡,毗陵郡往下便是余杭郡了。 他们距离目的地,大约还有八九日的路程,若是日夜兼程,六七日亦能赶到。 车队在江都停下休整,他们仍旧住客栈。 洛元香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秦君郁召集几人到露台,商议着是时候让洛元香离开了。 第374章 洛姑娘对郁哥不太一样 露台在客栈的二层走廊的尽头。 几人站在栏杆处往下瞧,便是繁华的夜市,人声鼎沸。 秦君郁先发话:“先前在钟离郡就说要给洛姑娘一笔银子让她离开,但由于伤势严重,又将她留了下来。” “现在她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几人面面相觑。 秦冠清双臂环胸,倚靠栏杆,姿态慵懒,“大哥说得有道理,还有七八日就到余杭了,年姑娘和大哥要到仙临寺去祈福,箫姑娘要去寻箫公子,到时洛姑娘跟着我们属实是个麻烦。” “与其到时候为难,倒不如现在好聚好散。” 他挑眉看向箫云筝,“小妹,你说是不是。” 这半个月,他们三人在洛元香面前假扮兄妹,秦冠清喊箫云筝“小妹”都喊习惯了,洛元香喊他“箫二公子”,他应得也顺口。 箫云筝却不承认自己有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二哥,“我可担不起二皇子这一声‘小妹’。” 秦冠清被噎得说不出话。 这种场合她也懒得和秦冠清绊嘴,箫云筝挽上年宿宿的胳膊,“我倒觉得不急,如果洛姑娘也要到余杭郡去,我们何不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呢?反正都同行大半月了,也不差这几天。” 青玉和阿隼自知没有发言权,像两尊佛像一样杵在秦君郁左右两边。 秦君郁:“不行,等到了余杭,万一她又有别的借口要跟着我们怎么办?我与年姑娘家家去仙临寺肯定不能带着她,云筝去寻剑霆更不可能让她跟着。” 三人的目光缓缓看向秦冠清。 秦冠清惶恐,连忙摇头摆手:“别看我啊,洛姑娘跟着我去寻花觅柳,花前月下,更不好吧?” “这倒也是。”箫云筝摸着下点了点头。 秦君郁:“所以分道扬镳,越早越好。” “洛姑娘要是想到余杭,不过八九日路程,租一辆马车完全可以独自一人过去。” 箫云筝发觉不对劲,狐疑地盯着秦君郁看,“不对啊郁哥,你怎么这么急着让洛姑娘离开呢?我记得你对洛姑娘的事从来都不上心的,怎么这次……” “我没有。”秦君郁矢口否认,“我是担心身份暴露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两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局面僵持。 年宿宿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年姑娘。”秦冠清看不下去,缓和氛围,“洛姑娘一开始跟着我们,是因她父亲意外身亡,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实在危险,所以捎了她一程。” “后来,她跟着我们,是因她救过你,我们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但……无论如何,我们能报答她的方式,也只有给她一笔丰厚的财富。” “所以要现在分开,还是到余杭再说,不如让年姑娘决定吧。” 另外两人没有意见。 年宿宿沉思良久,幕色沉沉,心却悬了起来。 藏在露台入口后的洛元香揪紧了手帕,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原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撞见他们在密谋要把自己丢下的事,她又气又恼。 洛元香竖起耳朵,等待着年宿宿的答案。 年宿宿抬头看着顶上的弯月,叹了口气,“洛姑娘在钟离郡时就想离开,只不过出现了一些意外,所以才跟着我们到了这,不如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再做决定。” 正好趁此机会,打探一下洛元香的态度。 如果她不愿离开,很可能她还没放弃攻略秦君郁,如果她同意在此分别,那就说明她已经放弃。 那晚秦君郁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就看洛元香是知难而退,还是迎难而上了。 三人各退一步,决定听年宿宿的。 洛元香悄无声息地离开,心里暗暗盘算着,是时候要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不能再坐以待毙,否则等来的结果只会是被抛弃。 秦君郁和秦冠清各自回房。 青玉和阿隼交换一个眼神,也走了。 箫云筝回头看了眼他们的背影,眼神别有深意。 “姎姎,你有没有觉得洛姑娘对郁哥不太一样?” 连箫云筝这种神经大条,对什么都不太敏感的都看出来了,可想而知洛元香表现得有多明显。 不过年宿宿并不打算和她说洛元香去找过秦君郁的事,否则以箫云筝的性子,明天就去找她问清楚了。 “相比起二皇子,洛姑娘的确和殿下走得更近些。”她模棱两可地答。 箫云筝是个心大的,没发现她脸色古怪,继续说道:“我看郁哥对她态度还算和气,他们不会瞒着我们已经好上了吧。”她这话也是随口一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洛姑娘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性子又软,说不定还真能让郁哥另眼相看呢。” “万一……郁哥真要纳她做妾,你会同意吗?” 箫云筝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眨着大眼好奇八卦。 年宿宿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秦君郁纳妾? 虽说自己还未过门,但也不得不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秦君郁是太子,便是未来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就算现得只有她一个女人,难保以后不会纳妾。 横竖都是要纳妾,还不如纳个自己喜欢的。 年宿宿重重吐了口气。 “如果殿下要纳妾,我拦也拦不住啊。” “那倒也是。”箫云筝撇嘴,“可是洛姑娘身份不明,又身份低微,皇上应该不会同意的。” 年宿宿沉默着。 箫云筝意犹未尽,“干脆你去找郁哥问清楚,如果他想纳洛姑娘进东宫,那便一起想办法,洛姑娘也不用和我们分开,直接将身份挑明,这样岂不是更好?” “不过以郁哥的性子,他就算喜欢可能也不会明说,毕竟你还未过门,他便动了纳妾的心,对你也太不尊重了。” “若让年丞相知道,定要闹到皇上面前去。” 箫云筝愁眉苦脸的样子,倒像自己的未婚夫要纳妾一样。 这番话提醒年宿宿了。 在依兰香引诱事件之前,秦君郁对洛元香的态度的确算得上和气,自打那之后,他便有意躲着洛元香。 她还以为是秦君郁对洛元香无意,才有此举动,现在看来,说不定是做给自己看的。 第375章 求您收留我 那晚,洛元香用了迷药和调情香,整个人扑到秦君郁怀里,甚至坐到他腿上,挑开了他里衣的衣襟。 秦君郁当下并没有立马推开她,这足以证明,他是有一瞬间心动了,只不过碍于自己还躲在衣桁后,他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所以才将洛元香推开。 事后装作厌恶的样子,刻意躲着洛元香,很有可能是做给自己看的。 年宿宿想得出神,想得越多,心就越堵得慌。 这个时代的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她是知道的,现在这个局面,只不过是将她未来要面对的提前了而已。 秦君郁是在这种思想的熏陶下长大的,潜移默化的就形成了固定的思维,很难改变和逆转。 再说,他是太子,三妻四妾都说少了,区区一个洛元香,不过是顺手的事。 就算箫云筝,在她的观念里,秦君郁纳妾是再正常且理所当然的事。 箫云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她以为年宿宿是在担心秦君郁纳妾的事情,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惹她不开心了。 “抱歉姎姎,我不该说这些的。” “你和郁哥下江南,本就是为了祈福,等回到京城,皇上就会为你们择良辰吉日作为婚期,我居然在这个时候提纳妾的事,实属不该!” 年宿宿哑然失笑,“说什么傻话呢,我没有因为这个不开心。” 她抿唇,垂眸掩下失落,“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对,我是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了。” 箫云筝怕再说下去,两人心情都不好,点到为止,拉着她回房。 “别想那么多啦,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年宿宿被迫回了房间,心绪不宁,在桌上坐了许久。 与此同时,洛元香已精心装扮好,到了秦君郁的门前,敲门。 “进。”秦君郁冷漠淡然的声音隔着厚重的木门传出来,更显得压迫感十足。 洛元香深呼吸,暗暗为自己打油加气,随后推门而入。 秦君郁在书案后写信,执笔行云流水,听到脚步声靠近他抬头瞥了眼,见是洛元香不由得皱眉,搁笔将写了半面的信纸盖好。 这个动作防备和警惕意味都很强。 “洛姑娘,想该说的话在丹阳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夜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那条大氅已被处理,没了这个借口跟理由,洛元香还敢明目张胆深夜前来,看来目的不纯。 秦君郁直了直腰身,上下打量她。 箫云筝和秦冠清都说过洛元香和年宿宿有几分相似,但在他眼里,却是一点也不同。 尤其是那双狐狸眼,在洛元香的眼里,他只看到了算计和阴谋,表面用天真和单纯做伪装,可惜早被他看穿了。 而年宿宿,才是真正的至纯至善,眸子里既有善良,温柔,又有果敢和坚毅,她的眼睛,是天底下最澄澈的湖泊。 两人云泥之别,毫无可比性。 他敛回目光,不想再多看洛元香一眼。 这态度让洛元香忐忑不安,仿佛回到了丹阳那一晚,秦君郁冷着脸让自己滚。 可今夜,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话说明白。 她揉搓着手帕,下定决心,直挺挺跪了下去。 “公子,求您收留我。” 她眼中映着案上烛火的焰光,明亮又炽热,宛如她的野心,都写在眼中了。 秦君郁冷嗤一声,“你这样的女子我见多了,这招对我没用,若还想给自己留几分体面,我劝你现在就离开。” 洛元香咬着下唇,流下两行泪水,显得她愈发可怜。 “公子,我知道您和年姑娘两情相悦,感情深厚,不是旁人可以拆散的。” “我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想和年姑娘比。” “我愿意给公子做妾,哪怕是伺候年姑娘和公子的其他夫人,我都心甘情愿,只希望公子能收留我,让我有个容身之处。” 说得好听点是做妾,说难听点这和丫鬟有什么区别。 洛元香心胸如此宽广是秦君郁没想到的。 不过他并不打算圆她心愿。 “丫鬟,我府上多的是,洛姑娘何必自轻自贱,去干伺候人的活呢。” “念在你对年姑娘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银子,你可以在此地,或是余杭,再不然到盛京去,安身立命,都是足够的。” 秦君郁这时还在劝她回头。 可洛元香的目的却不是银子。钱是有限的,再多也有花完的一天,她想要的是有一个源源不断给她提供银子的男人。 说白了就是嫁个有钱人家,过上丰衣足食,不愁吃穿的日子。 这是她十二岁时便立下的志向。 凭借着美貌和手段,她接触过的男人少说也有上千,且都财大气粗,可没有一个是能让她满意的。 有钱的,长得又老又丑,年纪几乎与她父亲相差无几,她大好青春,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怎能嫁一个老头子? 长得稍有点姿色且年纪相差不大的,却不够有钱,到底是年轻,攒下的家产比不上那个奋斗了三四十年的老头。 踏破铁鞋,好不容易碰上个俊俏年轻,又家财万贯的少爷,却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肯给自己花钱的男人,要他何用?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所有认识的男子里,还真没有哪一个能和眼前这位箫公子媲美的。 他舍得花钱,无论年宿宿想要什么,他都会毫不犹豫买下,甚至只是因为年宿宿无心抱怨了一句马车垫子太硬,第二日他就买来了柔软又亲肤的蜀锦织金软垫。 每到一个郡落脚,他都会买些小玩意儿给年宿宿作留念,那些所谓的小玩意儿,一个就够一户普通人家吃上十年的。 洛元香很喜欢他的一点就是舍得花钱,当然外貌和家世也都是顶顶重要的。 可是她还不知道这位箫公子是什么来头。 不,不能称呼他为“箫公子”,恐怕这姓氏也是假的。 究竟是什么背景,值得他用假姓氏,极力隐藏身份? 洛元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从盛京来的官家少爷吧? 第376章 留下来吧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洛元香看向秦君郁的眼神都放着光。 她压下心中的澎湃,继续道:“公子,您也知道,我无父无母,一个人跟着公子到此处,举目无亲,若是公子不要我,我不知道还能到哪里去。” 她嘤嘤抽泣起来:“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嫁个好人家,为自己的后半生寻个依靠。可我这样的身世,谁愿意娶我呢?” 她往前膝行几步,双手攀住书案边沿,仰头看他,眼泪落得越发急:“公子若是不嫌弃元香出身低微,元香愿意伺候公子一辈子,哪怕……哪怕是当丫鬟,元香也愿意。” 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秦君郁不愿意纳自己为妾,那她便以退为进,先当上丫鬟留在他身边,后面再徐徐图之。 洛元香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这位“箫公子”一定是大富大贵人家的公子哥。 秦君郁见她油盐不进,最后一点耐心也被耗光了,他冷冷道:“你不必跟我们到余杭,明日给你一笔银子,你自行离开。” 这不是与她商量,而是通知。 洛元香急了,“公子当真这么狠心吗?” 秦君郁抿唇不答。 洛元香收回手,整个人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 她离开了。 秦君郁面不改色,继续写信。 信是要寄回盛京给皇帝的,主要是交代一下近况,免得他担心。 洛元香才从秦君郁房里出来,没走几步,在转角处便看到年宿宿失魂落魄,心不在焉地往这边来,她心生一计,连忙缩回墙后。 洛元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收起伤心低落的情绪,扬起嘴角,算好时间,步子轻快地拐弯。 年宿宿刚好走到拐角处,两人打了个照面。 她步子一顿,险些与洛元香撞上。 “洛姑娘?”她诧异地问:“这么晚了,你这是……” 转个弯就是秦君郁的房间,且那边只有他住,其实年宿宿很清楚洛元香是从哪里来的。 而且洛元香满面春风,笑容灿烂,一看就是有什么喜事。 年宿宿不由得紧张起来。 洛元香将她拉到一边,用一种讨好的眼神看着她,“姐姐,我有一件事想与你说,是很重要的事。” “与箫公子有关的。” 年宿宿呼吸一滞,心里隐约有了猜测,沉吟片刻,将她带进自己房间,两人隔案对坐,各怀心事。 洛元香目光炯炯,不由分说就牵起年宿宿放在桌案上的手,显得亲昵又热络,“姐姐,箫公子答应留我在身边伺候了。” 她害羞地低下头,嘴角噙着抹羞涩的笑。 年宿宿蹙眉,手颤了颤,下意识就抽离出来,脸色难看。 洛元香一怔,彷徨地看着她,“怎么了姐姐?你不同意吗?” 不等年宿宿回答,洛元香又自顾自地说道:“看来箫公子的担忧是正确的。” 她语气少了方才那份欢呼雀跃,多了份忧感和惆怅,旋即垂下眸子,重重叹了口气。 年宿宿揪紧了衣袖,哽着嗓子问:“他……说什么了?” 洛元香暗自窃喜:果然上钩了。 就等着她问这一句呢。 “箫公子说,这么多天的相处,他知晓我的性情和为人,对我也有情意,只是……”她顿了顿,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年宿宿迫不及待问:“只是什么?” “只是,箫公子担心姐姐不同意。” “毕竟……你们这次下江南,是为成婚做准备的,等祈福过后,便是大喜的日子,若箫公子在此时把我带回去,于两家都不体面,所以……” “所以箫公子言语为难,似乎不想留我在身边的,但又像是让我来征得姐姐的同意。” 年宿宿紧盯着她那双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狐狸眼,心里堵得慌。 原来真如箫云箫所说的,秦君郁对洛元香也是有情意的,只不过碍于自己在场,他又要顾及名声,所以才不敢回应洛元香。 原本她是要去找秦君郁问清楚他对洛元香的态度和看法的,但现在看来,不用去了。 她失落地垂眸,欲言又止。 有许多想问的,但最后只剩下一句:“既如此,你便留下来吧。” 洛元香见目的达成,也不想在她这浪费时间,离开前特地嘱咐:“姐姐,那你明天记得和箫公子说清楚,不然……怕公子误会我没有为我们俩的未来努力。”她含羞带怯地笑着离开。 年宿宿面对灯烛一个人缓了许久,想了许多。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子 秦君郁看着冷血无情,不近女色,其实只是因为没遇到自己喜欢的罢了。 他喜欢她,但却不止喜欢她,而是她这种类型的他都喜欢。 一想到秦君郁三心二意,年宿宿就气得胸口疼。 翌日,众人齐聚一楼大堂用早膳。 除了洛元香,其余四人都心事重重,没什么食欲。 洛元香就跟看不懂人脸色一样,兴高采烈地给每人盛了粥,还要问怎么都不吃,是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没胃口。 箫云筝和秦冠清都以为年宿宿和秦君郁是在思考要怎么开口和洛元香提让她离开的事。 毕竟是半路将人家抛弃,平日脸皮再厚,这个节骨眼上也没法轻易开口。 当然,秦君郁也是这么认为的。 由年宿宿来开口,把选择权交到洛元香手里。 但,他不高兴的是洛元香一定会选择留下来,毕竟经过昨天晚上的事,他已彻底看清洛元香的真面目。 说不定,洛元香一直跟着他们,其实早就别有用心,只不过他们没发现而已。 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不得不重新调查一下,年宿宿被狼袭击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洛元香还不能离开,他必须要把真相调查出来,在大家面前揭开洛元香的面具。 秦君郁心里有了主意,别有深意地扫了洛元香一眼, 洛元香只觉后脊发凉,也没敢正视他。 “洛姑娘留下来吧。” “洛姑娘还不能走。”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说话的秦君郁和年宿宿,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和自己想法一致。 第377章 你懂我就好 原定计划是问洛元香要不要留下,现在却变成了两个人都劝她留下。 想起洛元香昨夜的话,年宿宿更生气了,没好气地瞪了秦君郁一眼。 洛元香诧异之余是欣喜。 年宿宿是意料之中,秦君郁则是意外之喜。 她娇羞地笑着,“既然年姑娘和箫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元香只好……” 她话还没说完,年宿宿赌气离席,后面的话一下子就哽在喉咙里。 众人不知所措地盯着年宿宿愤愤离去的背影。 秦君郁沉着脸追了上去。 秦冠清推了推箫云筝,“怎么回事?他们俩吵架了吗?” 箫云筝蹙眉,用手肘顶开了他靠过来的胳膊,“不知道啊,昨夜我和姎姎分开后就再没见过她了。” “不会是因为……” 两人默契地将目光拉到洛元香身上。 洛元香手里还端着碗,一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索性将碗放下。 她扯起嘴角笑了笑,“我去看看姐姐。” 她逃似的离开了这尴尬之地。 秦冠清和箫云筝更不明所以了。 明明昨天在露台商议时,秦君郁极力反对洛元香再跟着他们,今日却一改故辙,主动让洛元香留下。 年宿宿虽嘴上说让洛元香留下,却明显不高兴。 说这两人没闹别扭,他们是不信的。 箫云筝是个心大的,“算了,既然决定好让洛姑娘留下,这事算完,先吃饭吧。” “有道理,人是铁饭是钢,吃饭要紧。”秦冠清赞同地点点头。 —— 年宿宿径直上楼,出到露台透气,才站定脚,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君郁快步走到她身旁,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怎么了?” 年宿宿甩开他,把脸别到一边,“没事。” 秦君郁紧了紧拳头,压下情绪,耐心问:“是因为洛姑娘吗?” “不是。” 话是这么说着,但她却把身子也转到了一边,背对着他。 秦君郁绕到她面前,“是,你就是因为洛姑娘生我的气,是因为我主动说让她留下来?” 她沉默了。 秦君郁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拉起她的手想解释,“我留她下来,是有原因的。洛姑娘昨天晚上来找我了……” “我知道。”她打断他。 秦君郁一怔,诧异不已。 年宿宿将手轻抽出来,退后几步。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你不用解释什么,也不用觉得为难。” “无论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现在都权干涉,所以……殿下不必考虑我。” 毕竟还未成亲,秦君郁想纳谁为妾,她都不宜插手。 况且,他是太子,她打发走一个洛元香,还会有李元香,沈元香……这是无法避免的,她倒不如提前适应一下,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一夫多妻制的社会。 秦君郁又惊又喜,“所以……你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 聪慧如她,竟然也发觉了洛元香心术不正,所以她才会提议让洛元香留下。 只有洛元香留下来,他们才能有机会查明真相,否则她就要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了。 秦君郁喜笑颜开,“你懂我就好。” 看他笑得这么开心,年宿宿气到无语。 秦君郁还以为自己把她哄好了,没想到嘴角还扬着呢,她沉着脸再次离开。 这次她直接回了房间,把门一闭,他追也追不进去。 这无声的战争硝烟弥漫,却只笼罩在两个人的周围,其余人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洛元香如愿跟着他们,离开了江都,前往余杭。 她自觉地没有再私下找过秦君郁,否则他一怒之下,强行将自己丢下,一切都白费了。 …… 盛京,祥如宫。 年巧月被堵在角落里,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冰冷刺骨的感觉从十指直穿肺腑。 十一月,盛京已入冬,气温下降,几乎人人都裹上了厚厚的袄子,而年巧月衣衫单薄,靠着墙壁缓缓蹲落,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她惶恐地看着围住自己的三个人。 “你们……你们凭什么咳咳咳……这么对我。” 每天都让她吃冷饭,吃馊饭也就算了,可把她的冬衣、被褥都剪坏她忍不了。 现在才将将入冬,她咬咬牙尚且能忍,可到时下了雪又该怎么办?活活冻死人都是有可能的。 她们宫女的寝殿里是没有炭用的,只能靠多盖几层被子,多穿几层厚衣裳保暖,夜里才能勉强睡着。 冬衣和被褥都没有,这已经不是欺负她了,这三个人是想要她死! 所以年巧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她们三人的被褥也剪坏了,冬衣统统烧了。 荷珠发现,恼羞成怒,带着两个好姐妹来找她算账。 雪瑛是最嚣张的,没等荷珠发话,她就先给了年巧月一巴掌,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还好意思说!我们的棉被是不是你剪的!衣裳是不是你烧的!” 春环双臂环胸冷笑,“这还用问,肯定是她干的。” 年巧月攥紧湿哒哒的衣袖,声音颤抖,却一点也不畏惧,“是你们先这么对我的!我只不过用同样的方法来对待你们而已!” 荷珠俯身,攥着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年巧月,谁给你的脸?拿自己和我们做比较?” 她用力,将年巧月扯近自己,嚣张的气焰燃烧全身,“我们打你骂你,都是应该的,就你这种又贱又坏的人,就该被人打被人骂,我们这是替天行道。” 年巧月冻得四肢僵硬,嘴唇发紫,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荷珠一掌推开。 “你再敢欺负我,我就告诉皇后娘娘。” “我还怀着王爷的孩子呢……咳咳咳……要是孩子有事,你就等着被砍头吧。” 声音虚弱,气势却不弱,她死死瞪着荷珠。 雪瑛和春环搀扶着荷珠,往她肚子看了眼,接近三个月,已经显怀了,年巧月穿得单薄,轻易就能看出小腹隆起的弧度。 春环被她的话唬住,扯扯荷珠的胳膊,低声道:“荷珠姐姐,我们还是点到为止吧,万一真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弄没了,皇后娘娘怪罪下来,第一个死的就是我们。” 第378章 很可能一尸两命 雪瑛一听这话,瞬间偃旗息鼓,诚惶诚恐地说:“荷珠姐姐,你看她那样子,不像是装的。” 年巧月靠着墙,整个人都在发抖,随时会倒下的模样。 荷珠也被她的话吓到了,哆哆嗦嗦地拉着两个人跑了。 年巧月泄力瘫软在地,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跑来。 “年姑娘!” “年姑娘!” …… 在几声慌乱的叫声中,年巧月彻底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躺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身上暖洋洋的,已经换下了湿漉漉的衣裳,还盖着三层厚被子,床边就是烧得正旺的炭盆。 周围的布置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秦奉天的寝殿,可是晕过去之前,她听到的声音分明是秋瑶,看到的那个模糊的身影亦是个女子,所以不可能是秦奉天救的自己。 这里太暖和,暖和到她不想离开。 事与愿违,年巧月还没享受够,门口就来人了。 秦奉天走在前头,秋瑶跟在他身后,两人说着话进来的,并未注意到年巧月已经醒了。 “秋瑶姐姐,你说的不能告诉任何人我让巧月姐姐睡我的床是什么意思呀?” “巧月姐姐不是坏人,不能睡吗?” 秋瑶蹙眉,“王爷听话,让你不说,你就别说。” “哦。”秦奉天乖巧地点点头。 走至床边,秋瑶看到年巧月已经醒来,连忙上前伺候,手里热腾腾的汤药被放到一边,她将年巧月扶了起来,没好气地骂:“被欺负了,打不过还跑不过吗?怎么那么蠢,任由她们按在角落里打呀?” “要不是我刚好路过,又碰到王爷从外头回来,你今天就冻死在那了知道吗?” 年巧月还虚弱得很,张了张干燥的嘴唇,发出沙哑的声音:“多谢秋瑶姐。” 她抬眸看向傻笑的秦奉天,“多谢王爷。” 秋瑶怒其不争,又拿她没办法,将药碗塞到她手里,“喝吧,喝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她们发现你在王爷这里,又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告状了。” 上回年巧月突然晕倒,秦奉天好心让她在软榻上小睡一会儿,结果荷珠去皇后那里告状,说年巧月不把主子放眼里,以下犯上,结果被罚了一个月的例银。 皇后很介意年巧月和秦奉天走得太近,一来是嫌弃她的身份,二来,她心底里认为是年巧月把秦奉天害成这样的,所以就算知道荷珠欺凌年巧月,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年巧月知道皇后看自己不顺眼,这宫里头没人能帮她,她只好默默忍受着。 心里想着,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等孩子出生了,她好歹也为秦奉天留下了血脉,有了孩子,日子总会好过些。 每每想到腹中胎儿,再苦再难,她都能挺过去了。 年巧月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再看向秦奉天,眼神不禁温柔了几分。 她将汤药饮尽,正准备穿鞋随秋瑶离开,门口乌泱乌泱来了一群人,紧接着就是一声尖锐的:“皇后娘娘驾到!” 三人吓了一大跳,纷纷朝门口望去。 荷珠、春环、雪瑛三人小人得志的嘴脸出现在门口。 秋瑶连忙去拽年巧月,咬牙道:“快下来。” 可是来不及了,皇后已经进门,看到年巧月半倚在秦奉天的床上。 被秋瑶拽了拽,年巧月从错愕的情绪中抽离,连滚带爬下了床。 “拜见……皇后娘娘。” 秋瑶和年巧月跪地叩头行礼。 皇后身后簇拥着一群人,荷珠三人高傲自大的嘴脸最为醒目。 “皇后娘娘,奴婢说得没错吧,她就是不知廉耻,看来是上次娘娘罚得不够重呢。”春环最先踩了一脚。 雪瑛附和:“皇后娘娘,年巧月多次勾引王爷,以下犯上,屡教不改,是该重罚一下了。” 皇后斜睨两人一眼,她们立马缩着脖子噤声。 她挥退多余的宫人,殿内一下子就空荡了许多。 荷珠三姐妹跟在皇后身边,步步逼近年巧月。 地板又冰又凉,年巧月身着单薄的里衣,跪得身子发颤,尤其是皇后靠近时,强大的压迫感让她腿一软,泄力倒地。 秦奉天上前挡住皇后,“母后,是儿臣让巧月姐姐到床上睡觉的,母后不要责怪她。” 皇后这次没有温柔地哄着他,而是严肃地让他退下。 秦奉天有心护着年巧月,却不敢得罪皇后,只得默默退到一旁。 “年巧月,本宫警告过你多次,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摆正自己的地位。天儿是主子,你是奴婢,平日里嬉皮笑脸,本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为何你每次都得寸进尺,不知悔改!” 年巧月抖如筛糠,“娘娘恕罪,我……奴婢……” 她看向荷珠,荷珠一脸得意,就等着看她的笑话。 年巧月有那么一瞬间,想破罐子破摔,让皇后处置了荷珠,将自己的委屈全抖露出来。 可是她又很清楚,皇后不会帮她。 这次她若告状,换来的只会是荷珠三人更深度的报复。 年巧月紧咬着下唇,尝到了细细甜味,痛刺激着大脑,她清醒了。 “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荷珠出声,“这次非让娘娘打你二十大板不可!” 秋瑶立马起身张臂拦在年巧月身前,“娘娘不可!” 皇后眸子一沉,似乎很不满秋瑶的行为。 秋瑶硬着头皮继续说:“娘娘,巧月虽有错,但到底怀着……王爷的孩子,这二十板子下去,很可能会一尸两命啊!” 荷珠最看不惯的就是年巧月仗着自己怀了秦奉天的骨肉自命不凡,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做派,心里想着,一尸两命才好呢,把这个贱蹄子和她肚子里的孽种一起送上路,祥如宫就安宁了。 当然这些话她不敢说。 秋瑶的话点醒了年巧月。 皇后厌恶她,总要顾忌秦奉天的孩子吧。 “咳咳咳……”年巧月按下秋瑶的胳膊,示意她退后。 秋瑶蹙眉摇头,年巧月却给她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秋瑶只好往旁边挪了挪。 第379章 六成机率 年巧月顶着苍白的的脸,虚弱地道:“娘娘,奴婢之所以会在王爷寝殿里休息,是因为肚子隐隐作痛,有下坠之势,奴婢贱命一条死了倒不要紧,就是怕……” 她摸着小腹,眼神温柔,“怕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没能到世间看一看,便被奴婢连累死了,咳咳咳……” 秋瑶心里暗暗夸她,难得聪明机智了一回。 年巧月抹了把眼泪,“事到如今,奴婢不敢妄想能攀龙附凤,只希望孩子能平平安安生下来,也不枉奴婢为他吃了这么多苦。” 皇后是怀过孕的,知道小腹下坠意味着什么,这很可能是小产的前兆。 虽说她不待见年巧月,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但终究是秦奉天的骨肉。她自己亦是当母亲的人,所以在年巧月说出这些话时,她有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 荷珠眼见皇后动容,却不敢明面上针对年巧月,只能委婉地劝:“娘娘,年巧月就是仗着自己怀孕,觉得娘娘不会对她们怎么样,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娘娘的权威,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她!” 皇后咬牙,反手抽了荷珠一巴掌。 力道之大,荷珠直接被打得往后摔去,被春环和雪瑛扶住,还没站稳呢,她就颇有眼力见儿地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恕罪!” 春环和雪瑛都是跟着荷珠做事的,自然也颤颤巍巍跪倒。 皇后斜睨三人一眼,眼中的火气渐消,似乎并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这一巴掌虽是打在荷珠脸上,却打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年巧月余光扫向荷珠,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泄力往地上一躺,捂着肚子就说难受。 秋瑶见状,就算再惧怕皇后,也硬着头皮去扶她。 皇后命人去请太医,来给年巧月诊脉安胎,荷珠三人则是各自被领了二十板子。 年巧月被抬回了自己的宫女住的寝宫——八人间的大通铺,这个时间点祥如宫的宫女都在当值,秋瑶带路,让几个抬担架的侍卫将年巧月抬到她的床位上。 皇后和秦奉天跟了过来。 “张太医,你给她好好看看,腹中胎儿可有问题。” 张大医拱手应“是”,忙不迭诊脉去了。 秦奉天把秋瑶拉到一边,两人缩在帷幔后窃窃私语道。 “秋瑶姐姐,巧月姐姐怀里有小宝宝了吗?”他嗫着手指头好奇地问,目光忍不住往年巧月的方向瞟,却又害怕皇后看到,匆匆一眼就将脖子缩了回来。 年巧月怀孕的事几乎是祥如宫的禁忌,没人敢提,没人想提,更没人敢在皇后面前提。 皇后眼神一松,注意力落到帷幔后头那两人的身上。 “王爷,您就别问了,奴婢不知道。”秋瑶十分为难地往后退了一步。 且不说皇后还在这,就算皇后不在,她也不敢告诉秦奉天实情,毕竟一个傻子懂什么,万一哪天在皇后面前抖露出来,她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所以秋瑶坚决闭口不提。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刚才还和母后说,巧月姐姐肚子不舒服,你肯定知道。”秦奉天不依不饶,说到激动之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的!” 话落,皇后犀利的目光像一道死诏一般落到两人身上。 秋瑶吓得头都不敢抬,扯了扯秦奉天的袖子,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王爷,皇后娘娘看着您呢。” 秦奉天一愣,转过头,与皇后阴狠的目光相碰,他也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不敢说话,像个鹌鹑一样缩在秋瑶身后。 年巧月并没有晕过去,太医问话,她便有气无力地答,皇后在一旁盯着,不敢撒谎,但她的确觉得肚子不太舒,尤其是这一个月,被荷珠欺负得狠了,她都觉得自己有小产的前兆。 但宫里是不准请太医来治病的,她不舒服只能忍着,这次在皇后面前装可怜,也是想借皇后的权势,让太医来看一下她的胎。 她的未来全压在这一胎上,不敢掉以轻心。 张太医问了几句,眉心紧拧,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的,年巧月心里七上八下,总落不到实处。 皇后听他唉声叹气也听得心烦,不耐烦地问:“怎么样?” 秦奉天和秋瑶纷纷竖起耳朵。 张太医收起工具到皇后面前弓身回话:“皇后娘娘,这位姑娘底子本就不好,体寒身弱,加上劳累过度,所以脉象不稳,胎儿前三月正是要紧的时候,但臣观她脉象,似乎从未喝过安胎的汤药,还时常碰冷水、受寒,所以……这一胎,很悬呐。” 张太医愁眉苦脸。 年巧月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的,张太医说出这些话,她并没有太意外,现在就看皇后对态度如何。 如果皇后愿意让她好好养胎,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但皇后若不在意孩子的死活,就算今日她能逃过一劫,日后也定会被荷珠那三姐妹折腾死。 皇后沉默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张太医,你是千金一科的圣手,就她这情况来看,孩子能保住的几率是多大?” 张太医同情地看了年巧月一眼,“如果好调养,尽心保胎的话……也有六成的机率能足月生产。” 年巧月的心猛地一揪。 这么危险的情况,皇后不会就此放弃她们母子二后人吧? 躲在帷幔后的秦奉天又迫不及待地问秋瑶,“秋瑶姐姐,足月生产是什么?” 秋瑶真想立马找个地洞钻下去,以免被这个祖宗连累了。 “王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别再问了。” 两人的窃窃私语被皇后尽数听了去,她给张太医交代了几句话,让秋瑶随他回太医院去取药。 秦奉天见秋瑶跟着张太医走了,他站也不是,走也不行。 皇后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让他更不自在了。 “母后。”秦奉天拖沓着步子从帷幔后走出。 皇后给他使了个眼神,“跟本宫出来。” 说是出去,实际就在门口说话。 第380章 余杭 年巧月在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往外瞧,还能瞥见一片绣凤纹的裙摆。 皇后说话的声音不大,刚好足以落到年巧月耳中。 “天儿,你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吗?你是主子,是皇子,她们只不过是一群低贱的下人,卑躬屈膝伺候你的宫女,你身份尊贵,怎能和她们厮混在一起?” 年巧月缓缓躺了回去,不用她刻意偷听,皇后就是说给她听的。 她看着屋顶,目光空洞,不想听,声音却避无可避地钻进耳中。 秦奉天低着头,唯唯诺诺道:“儿臣知道错了,谨记母后教诲。” 每次跟他讲道理,说规矩,皇后都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知道错有什么用,你得改啊。” “你平日贪玩爱闹,喜欢与宫女太监玩乐,母后都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宠着你,但像今日这样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了。” 她指的是年巧月在秦奉天床上休息的事。 秦奉天似懂非懂,点点头。 和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说再多也是徒劳,他不见得真的理解其中之意。 皇后的眼神温和下来,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听母后的话一定不会错的。” “那母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秦奉天眨巴眨巴眼睛。 年巧月突然发觉,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最后隐隐能听到秦奉天问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而皇后是如何回答的,无从得知。 没过几天,年巧月便从宫女的大通铺寝殿搬了出去,住进西侧的小偏殿,虽小了些,但总比和荷珠她们住一起,天天受冷眼,被欺负得好。 年巧月行李不多,秋瑶却坚决要帮她收拾行李,美其名曰:“你身子不好,不宜劳累。” 荷珠、春环、雪瑛各挨了二十板子,路都走不利索,听到年巧月要搬走的消息,连忙丢下手头的话回去打听情况。 三人在门外鬼鬼祟祟地偷听。 年巧月坐在床边,秋瑶忙前忙后。 春环不屑:“还没当上主子呢,就要人伺候了,要是让她把孩子生来,不得把祥如宫踩到脚底下去?” 雪瑛嗤笑:“就她那胎,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是个问题呢。” 她们说话一点也不遮掩,不怕被年巧月听到,可年巧月一朝她们看来,又跟做贼心虚似的缩回脑袋,躲在门后不敢吱声。 秋瑶安慰她:“别理她们。再过几个月肚子渐渐大了,身边没人伺候不行,但你身份特殊,皇后娘娘不好再拨宫伺候你,让我跟你过去最适合不过了。” 她将衣服叠好,回头朝年巧月笑了笑,当真无所谓的样子。 年巧月低头搓着手帕,情绪低落。不是因为门外那三人说了什么,而是她拿不准皇后的意思。 皇后让她搬出去住,还命秋瑶照顾她养胎,这足以说明皇后对孩子是上心的。 可是皇后却不告诉秦奉天真相,也没有要将她抬成妾室的意思,等到孩子生下来,他该如何自处。 年巧月猜不透皇后的心思,只能自己胡思乱想。 秋瑶收拾好行李,搀扶她起身,“怎么了,让你走你还不高兴了?” “没有。”年巧月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走吧。” 出了门,荷珠三人早溜得没影了,年巧月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她们计较,但迟早有一天,她会让那些曾欺负过自己的人,加倍奉还。 …… 余杭郡。 连续赶路七日,终于在十一月上旬抵达余杭。 虽说是隐藏身份下江南,但在出发前已写过信到余杭给地方官,打点好了一切。 秦君郁一行人一到城门,立马就有人迎了上来。 年宿宿、箫云筝和洛元香在马车里坐着,三人都有些兴奋,余杭郡可是江南一带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一向有“小盛京”之称。 还听说余杭山水美如画,景美人更美,江南水乡的女子,既温柔又娇媚,她们还真想见识一下,同样是美人,江南女子有何特别之处。 箫云筝迫不及待掀起车帘探了半个脑袋出去,只可惜她们还未进城,马车停在城门口,外头是一些守城的官兵。 箫云筝悻悻伸回脖子。 坐她对面的洛元香同样探脑袋往外面看,不过她看的可不是什么风景美人,她看的是秦君郁。 秦君郁和秦冠清正与余杭郡的郡守说话。 秦君郁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和今后的打算,秦冠清顺带提了嘴要他帮忙隐藏身份,在余杭这几日,便以“箫”姓称呼他们。 郡守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立马就懂了是什么意思,“箫公子”“箫二公子”喊得十分顺口。 “殿下。”郡守压低声音凑近了些,“由于时间仓促,没能寻到合适的住处,只能委屈殿下和王爷去我闲置的宅子将就住着了,不知殿下……” 郡守抹了把汗,吞咽着口水,难伺候的贵客他接待得多了,但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他见过的还真不多,这份太子殿下,看着不近人情,万一又是个难缠的,搞不好他的饭碗都要丢了。 秦君郁扫他一眼,他吓得要下跪,被秦冠清一把扶住,“诶!陈大人,你可是余杭的父母官儿啊,我们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公子哥,你怎么能跪我们哪。” 陈郡守连忙道:“是是是,箫二公子说的是,定是这天儿太冷,冻得我腿都僵了,站不稳。”他尴尬一笑。 在陈郡守慌恐不安的目光中,秦君郁淡淡道:“嗯,依你说的办。” 他转头回去牵马,丢下一句:“带路。” 秦冠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陈大人不用紧张,我与皇兄都很好说话的。” 有秦冠清开解这么两句,陈郡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否则他今夜睡着了也得吓醒,揣摩这两位爷究竟是什么意思。 陈郡守抹了把汗,挥挥手将自己的下属召集起来,一行人走在前头开路。 马车摇摇晃晃行走走来,洛元香放下车帘,若有所思。 隔得太远,他们说了什么,她听不清,只知道接他们进城的那人态度很恭敬。 第381章 夫人 箫云筝:“怎么了?看到什么了你这个表情。” 她不清楚洛元香和秦君郁的事,依然把洛元香当成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一路上都格外照顾着。 洛元香笑笑,没有回答她,而是挪近年宿宿,有意向她打听:“姐姐,方才在外面和箫公子说话的是什么人呀?看着像是个当官儿的。” 年宿宿的眼神发生微妙的变化,懒懒地应了句:“不认识。” 在盛京时秦君郁倒是和她提起过,余杭这边都打点好了,他们一到就有人接应,但他究竟联系谁打点好了一切,她不清楚。 看那老头的气派和着装,怎么着也得是个高官,对秦君郁点头哈腰,显然清楚他的身份,年宿宿现在可以猜测他是余杭的郡守——最高地方官。 没能套到话,洛元香非但没有知难而退,还得寸进尺,“我看他们对箫公子都挺客气的,箫公子的身份也必定不简单吧?” 对洛元香,他们只说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至于其他,一概不说,就连箫云筝这个心直口快,也不曾透露过半个字,洛元香探听不到消息,心痒难耐。 箫云筝笑了,“什么身份不简单,洛姑娘你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只要你拿着银票边走边洒进城,别说那老头了,整个余杭郡的人都敬你为衣食父母。”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也太糙了。 洛元香喉咙一梗,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也就不再问了,默默垂下头去。 年宿宿和箫云筝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憋着笑。 陈郡守领着队伍一路到了一座名为“颐安园”的宅子前。 秦君郁从马上看下去,宅子很气派,四进院落,和盛京的达官贵之家几乎无异,再往上的五进可就是王家规格,大是大,就是旧了些,那木门上的拉环都蒙灰了。 陈郡守讨好地笑:“箫公子,您看这地儿可还行?” 秦君郁利落下马,“可以。” 年宿宿等人陆续下了马车,噙着笑上前。 陈郡守一看有女眷,立马紧张起来,他只知道太子妃会随太子一起来余杭,未曾听说还有别的女子随行。 为首的端庄大气,面容亦是倾城之姿,与太子殿下站在一起,完全是一对璧人,不用多想,太子妃是哪位一目了然。 陈郡守客气地揖了一礼,“想来这位是箫夫人吧?” 年宿宿被他这一拜给吓到了,连忙回了一礼,“恕我眼拙,不知大人是……” 秦君郁回答了她:“他是余杭的郡守,姓陈。我们留在余杭的这段日子恐怕要多多叨扰了,请陈郡守多担待。” 话说得格气,语气却高傲得很。 几人中只有洛元香露出诧异之色。 她更加怀疑这位‘箫公子’的身份了,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一个郡守对他点头哈腰,唯命是听。 若说是因为有钱,她绝对不信。 洛元香缓了缓情绪,收起惊讶的表情。 年宿宿面不改色,“见过陈大人,大人好眼力。” “不过……我与箫公子只是定下了婚约,还未成亲,所以担不起‘箫夫人’这个称号,大人叫我‘年姑娘’就好。” 陈郡守正要回话,被秦君郁截了去,“既定下婚约,成亲只是早晚的事,陈大人唤她箫夫人就是。” 年宿宿瞪着他,感觉他在和自己作对。 秦君郁云淡风轻,一副我什么也没做的模样。 陈郡守闻着这战火味儿越来越浓,眼神在两人间反复横跳。 “箫公子此言差矣,成亲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人生顶顶重要的大事,您既没有三书六礼,也没有八台大轿来娶我,更别说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我又怎能算是你们箫家人呢?” 秦君郁轻笑:“原来夫人是怪我没有尽快把婚期提上日程。是我不对,让夫人久等了。等我们的事办完,回去立马三媒六聘,八台大轿,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将你娶回家。” 年宿宿无语,他明知道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还要往这个方向上引。 她赌气没再理他。 “呃……这个……”陈郡守胆战心惊,他从来没想过太子妃是如此“彪悍”的女子,竟然当众和太子吵架,而且还是未过门的情况。 秦冠清这个局外人看得透彻,笑而不语。 陈郡守又看向箫云筝,目光迟疑地问秦冠清:“那这位姑娘是?” 他不敢问秦君郁,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秦冠清身上。 “哦,她是我妹妹。”秦冠清似笑非笑地瞥了箫云筝一眼。 箫云筝向来不喜欢秦冠清称呼她为“妹妹”、“小妹”,现在再不满,也只能忍着。 “箫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下官猜到了,只是不敢说,怕唐突了姑娘。”陈郡守人做得圆滑,话也说得好听。 箫云筝被夸高兴了,竟然也会有不好意思的一天,方才被秦冠清激起来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 洛元香默默挺直了腰杆,端得一副好姿态放低就等陈郡守问自己了。 她十分期待,他们会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 可没想到陈郡守压根儿没问她,直接就命人去马车上抬行李了,秦君郁更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有年宿宿看了她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洛元香立马就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更让她觉得难堪的是,陈郡守指着她对年宿宿说:“箫夫人,我的人都粗手粗脚的,怕会弄坏了您的东西,您有什么不方便让他们碰的,让这个小丫鬟跟他们一起送进去吧。” 说完,陈郡守又招呼秦君郁和秦冠清进门,说要好好给他们介绍一下余杭当地的文化。 秦君郁看了洛元香一眼,什么也没说。 秦冠清替她尴尬,但也没开口解释。 陈郡守还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咧着大嘴抬手示意他们进门。 洛元香窘迫,尴尬,无地自容。 年宿宿到底没让她去帮忙收拾行李,吩咐阿隼和青玉去帮忙了。 几人前后脚进中堂,陈郡守接到人时就送消息回府命人泡好茶等着他们了。 刚刚好四盏茶,四个位置。 第382章 谁说我要放弃了 秦君郁自不用说,坐的是上位,就连陈郡守也只能坐在他的下首,秦冠清较为随意,随便挑了个位子坐下,箫云筝拉着年宿宿,姐妹俩坐一起。 洛元香被晾在一边十分尴尬,这里没有她的位置。 陈郡守疑惑地扫了她好几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丫鬟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不敢说,毕竟是太子妃的人,轮不到他来管教。 洛元香默不作声走到年宿宿身后,真像个小丫鬟似的,敛目垂眉陪在主子身后。 “箫公子,请稍坐片刻,房间立马就为你们收拾妥当。” “待行李安妥整理好,你们直接就能入住了。” 秦君郁赞许地点点头,喝了他的茶。 “姎姎,等会我们出去逛逛吧,怎么样?方才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这儿的许多新鲜玩意儿,都是我们那边没有的。”箫元香兴致勃勃地拉着年宿宿说话。 年宿宿激动地点点头,“好啊好啊,除了之前去过一趟西肃,我还没到过别的地方玩儿呢。” 余杭人杰地灵,风景如画,就连空气都比盛京的要清新。 洛元香就在她们身后,两人有说有笑的,谁也没想起她,谁也不在意她。 洛元香火气上涨,不会真把她当丫鬟了吧? 没过一会儿,颐安园的管家来报,房间已经安排妥当,请众人移步查验,是否满意。 陈郡守原本要陪着一起的,但临时有事,被叫走了,便嘱咐管家好好招待客人。 管家十分上道,领着众人前往住所,不不忘介绍:“颐安园虽是我们大人名下的宅子,但是大人并不常来,府上的夫人和小少爷都住在另一个宅子,那离衙门更近些。” “所以各位公子,姑娘不必拘束,把这当自己的家就成,若有吩咐,尽管叫我。” 秦冠清笑得豪迈:“还以为陈大人已经够会说话的了,没想到他底下的人亦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管家谦虚地颔首:“箫二公子过奖了,我不过跟着大人做事久了,学到点鸡毛蒜皮罢了。” 嘴上说得轻松,实则管家偷偷松了口气。 陈大人特地交代了,这几位是从盛京来的贵客,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他自然要小心伺候着。 虽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但看这穿着打扮先气质仪态,就知道非同一般。 说话间已到了东厢院入口。 管家先进了一步,站在一侧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几人先进。 几人入到院子,管家又开始介绍。 “东厢房分为东、西、南、北四间厢房,两位公子和两位姑娘各一间。” “箫公子和年姑娘的在北屋和东屋,箫二公子和箫姑娘的在西屋和南屋。” “行李已经送至各自的房中,若有缺失的或需要,都可以到库房去领。” 箫云筝发现了问题:“那洛姑娘呢,她住哪里?” 众人的目光同步看向洛元香。 洛元香囧迫不已,自己分明是和他们一起过来的,现在她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就连分屋子都没有她的份,这跟寄人篱下有什么区别? 管家愣了不下,“洛姑娘?” 既能被箫云筝称为“洛姑娘”,那必定不是什么丫鬟了,和他们一起的,都不能得罪。 他连忙给自己找补:“洛姑娘的房间在……在西厢院呢,现在估计还在收拾,请洛姑娘稍等片刻。” 洛元香除了大度地说一声“没关系”,什么都不能做。 管家找个借口溜走了,连忙吩咐人去西厢院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因为洛元香的房间还没整理妥当,她只能先待在东厢院,随年宿宿一同回了东屋。 两人聊了没两句,西厢院便来人将洛元香叫走了。 …… 皇后。 秦泽海跟着皇后一起回钟粹宫,这次并没有避人耳目,因为他们刚从祥如宫回来,打着探望秦奉天的噱头,他偶尔来一次并没有人敢说什么。 “天儿的病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见有好转,不会真的一辈子就这样了吧。”秦泽海提袍拾步上阶。 皇后走在他前头,背影消瘦许多,他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只听见她平静地说:“一辈子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有多少人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到最后失了本心,忘了自我。” “天儿虽只有六七岁的智力,却单纯天真,每天能让他烦恼的也只有:为什么母后不肯让我再多吃一碗冰酿、为什么槐树可以长那么高却不死。” “一辈子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孩,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天儿也算因祸得福。” 秦泽海若有所思地斟酌着她这些话。 进了钟粹宫,皇后一如既往地屏退左右环关上大门,两人在屏风后隔着茶几对坐。 皇后的表情没有一点波澜,秦泽海怀疑她已经心如死灰,对秦奉天恢复正常不抱希望了。 但他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要帮秦奉天争储君之位,扶持他继承大统,绝不能就这么放弃! 当然,只有他一个人是很难成事的。 “二娘,你……”秦泽海欲言又止。 皇后突然笑了,看着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却又悲凉。 她给他倒了杯茶,“泽海,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秦泽海不语。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天儿捏泥人、扮家家酒、追蝴蝶、爬树时笑得有多开心,多欢乐。” “我不由得想起了他五六岁时,抓着我的胳膊脆生生喊我母妃的样子。” 皇后沉重而绵长地吁了口气,“这样的日子,我还以为再也不会有了,没想到……” 秦泽海听得眉心紧拧,“那……二娘,你……难道甘心放弃吗?我们努力了那么久,争取了那么久,现在说放手,以前的心血岂不是都白费了?” 他生怕皇后会生出退缩的想法,这样谁来帮他完计大计? 皇后的笑变得阴冷,就连眼神都不复方才提到秦奉天时的温柔,而是狡猾阴毒,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等待猎物上钩。 “谁说我要放弃了?” 第383章 引符离 秦泽海眼中迸射出一道精光,激动地攥紧拳头,“二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托腮,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眼神迷离。 “泽海,谁说只有天儿能继承大统?” “你,不也是皇室继承人吗?” 这一句话如雷贯耳,点醒了秦泽海。 既然秦奉天没希望了,那为何不自己上呢? 皇后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天儿如今的情况是指望不上了,我们这十几年处心积虑打下的基础总不能白白地丢掉,将皇位拱手送给秦君郁。” “所以,争还是要争的。不过不是替天儿争,而是替你争。” 秦泽海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两人达成了共识。 有侍卫来报,江南来信。 皇后与秦泽海对视一眼,将人传唤进来。 侍卫将信奉上,自觉地退了出去。 皇后将信读完,又递给秦泽海。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满打满算,他们也就花了半个月的时间,这么着急,怕是想赶在过年前回京。” “虽然急了些,但路上遇到的趣事倒挺多。”皇后笑得别有深意。 秦泽海将信放下,皱眉问:“这个洛姑娘……不会是你的人吧?” “当然不是。”皇后不屑,“那洛元香,虽然有野心有城府,但还是太天真了,在秦君郁这样的老狐狸面前装不了太久,一但被识破,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秦泽海思量一番,心中有了一个绝佳的好主意:“她最好是被识破。这么有野心的姑娘,不利用一下岂不可惜?” 皇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早就商议好,让年宿宿此番有去无回,年宿宿死了,秦君郁脱不了关系,年丞运以及整个相府都会与秦君郁为敌,并且永远不可能站队帮他,如此,秦君郁的处境将十分艰难。 原本皇后还忧愁在江南没有人手可用,现在看来,有个现成的,并且可靠的帮手能帮她。 余杭郡。 秦君郁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并无不满,甚至有些超乎意料,陈郡守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得这么妥当,看来能当上余杭郡的父母官的确有点实力。 他回到书案后坐下,无聊地把玩着案上的狼毫,忖度着要不要要写封信回盛京,毕竟皇帝对他们此行很上心。 还没决定好,阿隼来了。 “殿下,您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哦?”秦君郁的腰杆一下子就挺直了。 在丹阳,秦君郁就让阿隼去查年宿宿被狼袭击时的细节,因为他怀疑不是意外,而是有洛元香的手笔在。 故意制造危险,再主动救人,由此让他们心怀感恩之心,不得不带着她一路来到余杭,即使有心让她离开,也不能轻易开口。 秦君郁:“查到什么了?” 阿隼:“我们这一路过来,换下的衣物都没有浣洗,属下在年姑娘那天穿的衣裳上发现了一点药粉的痕迹。” “药粉?”秦君郁立马警惕起来。 阿隼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展开递到秦君郁面前,帕子是白色的,上头明显能看到有少量的浅蓝色粉末。 “这种药粉名叫引符离,符离在突厥语中是狼的意思。引符离常见于猎人之手,猎人外出打猎时若遇狼群袭击,他们就会将引符离洒到自己猎中的猎物身上,以此作诱,引开狼群,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机会。” 到此处,整件事情已经很清晰了。 那晚,是洛元香叫年宿宿陪她去解手,明知附近有狼的情况下,两人离驻地几乎有一公里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非他发现得及时,很可能两人都命丧狼爪。 令秦君郁想不通的是,洛元香为什么会这么自信,狼不会把她们咬死呢? 引符离是烈性药,对狼来说,比血的吸引力还要强,万一狼先将年宿宿咬死,再打攻击她,岂不是两个人都没命了? 居然敢用命做筹码,看来她野心不小,胆子也够大。 “可还有别的发现?” 阿隼愣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另一条手帕,“这是从洛姑娘衣裳里的暗袋中发现的。” 手帕包裹着的是一颗圆型小球。 秦君郁拿在手上观察了一下,自信道:“这是火球?” “对,这球看着虽小,威力却极大,爆炸时产生巨大的火光和响声,周围若有易燃物,瞬间就能点燃。引符离和火球都是西部游猎民族用来驱赶狼群常用的工具。” 秦君郁终于明白了,洛元香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在赌,而是她早就准备好了退路,若非他及时赶到,这颗火球应该能派上用场了。 结合洛元香曾给他送过治抓伤的伤药,便能判断出,她来自西部游猎民族,对狼十分熟悉,并且能很好地利用它们的特性来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他将两样东西收好,日后自有用处。 阿隼已清楚事情真相,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洛姑娘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单纯,善良,柔软的形象,谁曾想心肠会这么恶毒,一下子算计了六个人,亏年姑娘和箫姑娘对她那么好。 人不可貌相,阿隼再次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 “那我们要拆穿她吗?”阿隼疑惑。 秦君郁知道真相后,反应平平,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更不生气,阿隼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静观其变。”秦君郁只说了这么一句。 在秦君郁的计划里,是要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她的真面目公之于众,但还没过一天,洛元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夜里,秦君郁关紧门窗,将炭盆往床边移近了些,脱下外衣正准备休息,门外却响起脚步声,他警惕起来。 门被叩响,却无人出声。 “谁?”他冷冷问道。 没有应答。 秦君郁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洛元香有过好几次半夜敲他房门的经历,这次他仍旧怀疑是她。 如果是前几天,他必然不会开门,但现在不一样。 他知道了她耍的手段,算计的小心机,他倒是要看看,洛元香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秦君郁走到门前,毫无征兆打开了门。 第384章 误会解除 洛元香绞着手帕,正思考要用什么理由进门,一道光突然打到脸上杀了她个措手不及。 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就连在西厢院想好要说与秦君郁听的一长串心意都忘了干净。 “箫公子,我……”洛元香眼巴巴看着他,眼神可怜又无助。 这种示弱的表情秦君郁并不是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看得有些烦腻了,尤其是在知道她的蛇蝎心肠后,再看她演出一副无辜清纯的样子,不禁一阵反胃。 “进来吧。” 秦君郁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进了屋子。 洛元香受宠若惊,一时又高兴又紧张,忙不迭跟进去,将门轻掩上。 洛元香揣着忐忑不定的心走到书案前,笑得娇媚,“箫公子。” 秦君郁抬眸瞥了她一眼,脸上写着不解,“洛姑娘,请你不要误会,我叫你进来只是有些事想问清楚。” 洛元香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满脸失落。 “洛姑娘既然主动前来,不如先说说你的目的吧。” 秦君郁靠着椅背,指尖有节奏地在桌面敲响,发出的动静一下下敲在洛元香的心头,气氛不由得紧张起来。 直觉告诉她,秦君郁说的“有事想问清楚”,定不是什么好事,这倒是让她犯了难。 “我……” 秦君郁直接截停了她:“既然洛姑娘还没想好怎么说,便由我先问吧。” 他的眼神阴冷又渗人,让洛元香打了个寒颤。 秦君郁的眼神带着种不容反驳的威慑力。 她点点头,哽着喉咙吐出一个字:“好。” “你与年姑娘被狼袭击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跑,为何狼只袭击年姑娘?” “洛姑娘看着柔软,却敢在危急关头挡在年姑娘身前,若不是你拦那一下,估计年姑娘都跑到我跟前了。” 洛元香后背出了一层薄汗,眼睛不敢直视秦君郁,大有看他一眼立马会被击破心理防线的感觉。 秦君郁冷笑一声,让这初冬的气温更低了些,洛元香却整个人都燥热起来,心跳得越来越快。 他起身,绕过书案走到离洛元香三步远的距离。 “洛姑娘很紧张?” 洛元香摇摇头,后退几步,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我只是在回想当时的细节,怕有遗漏的地方。” “洛姑娘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秦君郁转身坐回书案后。 在他离开的一瞬间,洛元香松了口气,可心还没放下。 都过去大半个月了,秦君郁在此时来问她,说明他应该查到了些什么,是怀疑?还是已有确切的结果? 洛元香抬眸,极快地瞥了他一眼,又飞速收回目光。 事到如今,主动认错是不可能的,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只要她死咬不认,秦君郁也拿她没办法。 “那天晚上,我半夜醒来想要方便,年姑娘担心我一个人会害怕,便陪同我一起去,结果就遇到狼了。” “我吓得双腿发软,年姑娘拉着我拼命往前跑。后面发生的事,箫公子都亲眼所见。” 洛元香红着眼,一副后怕的模样。 秦君郁眼神越发阴沉。 就在洛元香以为他要拆穿自己时,他却挥了挥手,“夜深了,洛姑娘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秦君郁扶着额头,疲惫地闭了闭眼,送客意味明显。 洛元香吓得一身汗,此时如蒙大赦,落荒而逃。 原本想,若洛元香肯自己认错,并且主动离开,他会给她一笔银子安家,好歹同行一场,他也会在秦冠清和箫云筝面前全她几分颜面,但现在看来,不用了。 洛元香既然咬死不认,最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等着被扫地出门。 洛元香擦着汗出了北屋,不巧碰到年宿宿迎面走来。 年宿宿看着她秦君郁屋里出来的,脸色十分精彩。 两人打了个照面,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先开口。 “洛姑娘,大半夜的,你还来见箫公子,不太好吧?”年宿宿颇为讽刺地打量了她一眼,“虽说箫公子答应了要纳你为妾,但是规矩还是要守的,既然还没过门,就要矜持些,不要让人笑话才好。” 洛元香听出了她话里的醋意,两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和撕破脸没什么区别了,所以不让分毫阴阳怪气回去:“年姑娘教训我之前,怎么不想想自己呢。” “我去见箫公子就是不矜持,会被人笑话,那年姑娘这是要去哪?” 年宿宿的方向明显是去往北屋的,洛元香敢肯定她要去找秦君郁,所以才自信满满地怼她。 没想到年宿宿嗤笑一声,“我与箫公子有婚约,成亲在即,我什么时候见他不行? 难不成还要跟你报备吗?” “还有,我好心奉劝你一句,若真想跟着他,就不要得罪我,我可是大房,你区区一个妾,也敢和我叫嚣?” 洛元香被怼得哑口无言。 不过有一点年宿宿说得对,自己将来是要和她共侍一夫的,现在就把她得罪了,以后日子岂不难过? 她没有娘家,跟了那位箫公子,就没有退路了。 想到这,洛元香换上一副好笑脸,赔罪道:“是妹妹不懂事。姐姐教训的是,妹妹日后会谨言慎行,克己复礼,不给公子和姐姐添乱。” 她这么好态度地道歉,年宿宿不好再为难人家,便放她走了。 年宿宿正要转身回房,却听到对面廊下传来一道清冷的男声:“谁跟你说我要纳她做妾?” 她愣了一下,借着月光眯起眼睛辨认黑暗中的那道身影。 秦君郁就在回廊下,不知偷听她们说话多久了,并非君子所为! 年宿宿没打算和他争论什么,步子只是顿了一下又立马往前走。 身后脚步声匆匆,秦君郁追上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她。 “放开!”年宿宿动了动被禁锢在两边的胳膊,他抱得更紧了,头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周围,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这几日一直在生我的气,是因为误会了我要纳洛姑娘为妾?”秦君郁说得肯定。 第385章 离开颐安园 被说中心事的年宿宿有些恼火,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顺道阴阳怪气了一番:“怎么会,殿下想纳谁为纳,想纳多少个美妾,我都支持,我怎么会生气呢。” “就算生气,也得有个正式的身份吧,我既没过门,也没有与你拜堂,就不算是太子妃,殿下的事怎么轮得到我管?” 秦君郁哑然失笑,掰着她的肩膀转了一圈,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年宿宿冷哼一声,气鼓鼓将脸别开。 “好了,别生气了,我从来没有过要纳洛姑娘为妾的想法。” “真的。” 他目光真诚,可年宿宿根本不看他。 “不信。”她冷冷说道:“要是殿下没有过那个心思,为什么会主动要求让她跟着我们到余杭来?” 她小声嘟囔:“还不是你舍不得人家。” 她吃醋,说明她在意自己,秦君郁很享受这种感觉,看她气得像只小松鼠啃食一样鼓着腮帮子,莫名其妙觉得可爱。 虽然他喜欢她为自己吃醋,却又不想她难过,胡思乱想会伤身,他情愿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真没有,我留她下来是为了调查一件事。”秦君郁突然严肃起来。 年宿宿也跟着紧张,刚才的小性子一下就收起来了,她瞪着大眼狐疑地问:“什么事?” 秦君郁笑而不语,牵着她进了北屋。 —— 年宿宿看着桌上的引符离和火球,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我之所以会被狼袭击,是因为洛姑娘在我身上洒了这个?”她颤抖着手指向盛着浅蓝色粉末的手帕。 “她是故意的。”年宿宿突然反应过来,声音都是带颤的。 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年宿宿瞳孔地震,秦君郁见她这反应就知道自己不用多说了。 他慢条斯理将东西收好,“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她下来了吧。” 想到自己傻傻被蒙在鼓里,被洛元香玩弄于股掌之间,年宿宿就气得发懵。 可一想到秦君郁早早就在调查真相,自己却还要闹脾气,年宿宿一阵羞愧。 她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道:“你早告诉我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先前只是猜测,并无实证,万一真的是意外,我们这样恶意揣测你的恩人,岂不是太没良心了?”秦君郁笑着问。 “那倒也是。”年宿宿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秦君郁神秘地看着她。 年宿宿往前几步,把耳朵凑过去。 …… 翌日。 管家吩咐下人做好早膳,这次记住了要留五个座位,五份碗筷。 前去传唤的丫鬟陆续回来,口径一致:“公子说马上过来。” “姑娘说马上过来。” 管家不慌不忙,让后厨的人做好热菜的准备,前厅的炭炉添了新的炭,烧得更旺了些。 一刻钟后,人到齐了,座位都是随机的,洛元香故意不早不晚,挑了秦君郁右边的位置坐下,而他左边就是秦冠清。 箫云筝挽着年宿宿姗姗来迟,两人有说有笑的,看到座位就坐下了,一点也不在意自己隔壁是谁。 得意的洛元香一下子就像小丑似的笑不出来了,觉得自己占据的一点优势因为年宿宿的无所谓而消失殆尽。 洛元香脸色难看,秦君郁注意到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热过一遍的菜被端上桌,以清淡为主,有米粥、鸣牙饼、粨糕和几样江南的特色小吃,种类丰富,色香味俱全。 箫云筝迫不及待动筷,先吃了一块鸣牙饼,酥脆香甜,却又不腻口,好吃到眯起眼睛,只能发出“嗯!嗯!”的感叹。 都是自家人,便没那么多讲究,年宿宿也夹了块粨糕,鹅黄色的外表,入口香甜,不粘不坚,软硬适中。 “好吃好吃!”年宿宿赞不绝口。 秦君郁和秦冠清看饿了,纷纷举筷。 洛元香手足无措,等他们碗里都有了食物,她才给自己盛了碗米粥,小口小口嗫着,目光时不时打量一下他们。 见大家都随意放松,她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下来。 只是她才稍微自在了一会儿,秦君郁便云淡风轻地打破了这份其乐融融的场面,“用完早膳,洛姑娘就离开颐安园吧。” 箫云筝震惊,秦冠清诧异。 前厅一下子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在一旁等待传唤的管家十分机灵,挥挥手让随侍的丫鬟撤了出去。 “为什么呀?”箫云筝放下筷子,“郁哥你不是……” 不是要纳洛姑娘做妾吗?怎么才到余杭一天就把人赶走?要人家留下来的是他,现在赶人家走的也是他,箫云筝觉得这样太不厚道了。 但这些话她不敢说,至少现在不敢,因,气氛实在凝重,将她的情绪也往下压了压。 秦冠清虽好奇,却没问,而是瞥了眼年宿宿,更坚定了不开口的想法。 年宿宿并不意外,反而在观察洛元香的反应,说明她大概率提前知晓了内情,且这个内情足以让她做出赶洛元香走的决定。 可想而知,一定发生了大事。 秦冠清以示尊敬,没再动筷,静静看戏。 始作俑者秦君郁却跟没事人一样舀了口粥放进嘴里,他反而还露出疑惑地表情来,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怎么了?都看着我干嘛?吃啊。” 他以身作则,夹了块粕糕,仿佛刚刚将洛元香“请”走的不是他。 当然,除了秦君郁,没一个人敢动筷,都怀着忐忑的心。 洛元香等了一会儿,没人为她说话,秦君郁也不解释,并且看他这态度是不打算解释了,她只好哽咽着问:“公子,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还是说,公子觉得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我可以改,可以学。” 洛元香滚下两行热泪,“公子能不能别赶我走?” 她的目光带着讨好,像一只可怜的,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正摇着尾巴挽留主人的心。 秦君郁看都没看她一眼,“洛姑娘这么想知道原因吗?” 洛元香心一沉,直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第386章 你真不是个东西 可她还是点点头,“公子请说,元香是否有哪里做得不好?” 秦君郁冷笑,她本可以体面地走,偏偏她不肯死心,既如此,便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阿隼。”他朗声朝门外唤了一声。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大门,只见阿隼风尘仆仆而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有白蓝两块方帕,白方帕上盛有少量的浅蓝色粉末,蓝方帕上包裹的是一颗拇指大小的不明球体。 洛元香看见这两样东西,天都塌了,心如死灰,不,准确来说是如遭雷劈。 她愣在原地。 箫云筝和秦冠清好奇地围到阿隼身边,低头研究。 “这是什么啊?药粉吗?怎么味道怪怪的……怪呛鼻的。” “这个应该是弹珠之类的吧……” 两人好奇得不行,箫云筝忍无可忍问秦君郁:“郁哥,这什么东西啊?哪来的?” 秦君郁:“我想洛姑娘对它们再熟悉不过了。不如就让洛姑娘来介绍一下吧,临走前,再做一次善事。” 他笑得让人后背发凉。 洛元香红着眼瞪着秦君郁,胸膛起起伏伏伏,却一语不发。 “她不说,阿隼你来说。”秦君郁慢条斯理地吃着粕糕。 年宿宿看他那样子真挺欠揍的,于是也有样学样,吃起了鸣牙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阿隼。 洛元香脸色更难看了。 “你吃,我也吃。” “你们都吃,我也吃。” 箫云筝和秦冠清忙不迭坐回座位上,端起碗筷。 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阿隼身上。 阿隼清清嗓子,把昨天报告给秦君郁重复了一遍。 “所以,年姑娘会被狼盯上,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设计好了的!”阿隼的声音铿锵有力,一记犀利的眼神杀扎到洛元香身上。 洛元香满头大汗,证据确凿,她怎么辩驳都是没用的。 “洛姑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枉我们对你那么好,原来……原来你才是那个害姎姎险些丢了小命的罪魁祸首!” 箫云筝愤愤不平,将手中的粕糕捏成了个圆团,狠狠拍在桌上。 “洛元香,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们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你为什么要害姎姎?” 全场人,就箫云筝没看清洛元香的计谋,就连一旁心惊胆战的管家都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洛元香对秦君郁的态度那么明显,可秦君,根本不搭理她,若不是有份恩情在,恐怕早把她轰出去了。 所以她闹这么一出,就是想道德绑架年宿宿。 秦冠清扯了扯箫云筝的袖子,压低声音示意她别再问了,“云筝。” 箫云筝甩开他的手,依旧咄咄逼人:“洛元香,你真不是个东西。” 洛元香抽抽搭搭地哭着,抹了把眼泪,委屈道:“是,我没良心,你们又能好到哪去?” “把我爹害死了,我一个人无家可归,你们却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把我抛下!” “若我不用些手段,恐怕现在就是在钟离只身流浪了!怎么来得了余杭!” 洛元香哭得撕心裂肺,箫云筝还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这么狰狞的表情,一时间愣住了,瞠目结舌看着她。 “你不是说那个不是你爹吗?”秦冠清疑惑地问。 洛元香当初跟他们说,那个男人用钱把她买下来,准备带到余杭最大的花楼卖掉赚钱,所以那男人死了,她其实解脱了。 当时大家观察了几天,发现她一点伤心难过的情绪都没有,这才彻底信了她的话。 现在她又说死去的男人是她爹,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已经没人敢信她的话了。 洛元香平复情绪,满脸泪痕自嘲一笑,“他的确是我爹,当时我怕你们会因为这个不肯带上我一起走,所以才撒谎。” “我和我爹相依为命多年,他对我百般呵护,所以才会舍了自己的命也要救我,我爹死了,我一个人怎么活?” 这次洛元香哭得梨花带雨,没有刚才那么凶猛,就连箫云筝都忍不住心疼,心底生出了一丝愧疚来。 “撕谎。”秦君郁低沉的嗓音压下来,洛元香的表情僵了一瞬间。 “那是你爹。但你对你爹一向是不满的,甚至鄙视,你嫌弃他没有见识,不懂变通,更不会圆滑地讨好有权有势者,每次有男人被你钓上钩,他都会来坏你的好事,不想让你低三下四地伺候别人,作践自己。” “可你觉得,只有攀附上权贵才能过上无忧无虑,尽享荣华富贵的好日子。而脸蛋就是你最好的筹码,手段就是你最趁手的工具。你曾三次逃离,都没有成功。” “洛姑娘,我说的对吗?” 洛元香越听,脸色就越难看,她没想到,秦君郁连这些都查到了。 箫云筝的火气又上来了。 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她还在撒谎骗人! 但这次,箫云筝没有出声,而是挽紧年宿宿的胳膊,求安慰。 年宿宿帮她拍背顺气。 洛元香收起可怜柔软的模样,露出阴险的表情,邪魅的目光划过秦君郁的脸,她悠悠道:“连这些都查到了,实力不一般啊箫公子,哦不,你应该不姓箫吧?” 她直勾勾盯着他。 秦君郁嗤之以鼻,“你还不配知道我姓什么。” 洛元香被泼了冷水,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冷静下来了还能轻描淡写地问他:“公子当真舍得不要我吗?” 玉指轻划过脸颊,“虽说我不及年姑娘一半的风姿,却也有几分相似,公子为什么就不能把目光留一分给我呢?” 洛元香转变了策略,她不卖惨了,直接勾引,也不管在场那么多人,直接上手攀住秦君郁的肩膀,反正比这尺度更大的她都做过,肢体接触这算什么? 秦君郁弹射站起,洛元香往前一栽,扑倒在凳子上。 “管家,请她离开。”秦君郁脸色铁青,皱着眉头嫌弃地掸了掸刚才被她碰过的地方。 所有计划都行不通,洛元香气急败坏,管家叫人来把她架走,她还回头啐了一嘴:“你越是想赶我走!我越不如你愿!” 第387章 箫小将军 凄厉的哀嚎声随着沉重的檀木门被扣上而隔绝。 洛元香直接被丢了出来,行李没有收拾好,洒落在她周围,她自暴自弃地坐下,哭得稀里哗啦。 她精心计划的一切,全都完了。 突然,后脖一痛,洛元香两眼一抹黑,身子直愣愣栽倒。 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快走,别让王爷等急了!” 王爷?洛元香脑子里蹦出一个词来。 …… 前厅里,众人都没有胃口用膳了,管家便命人将东西撤下去,上了茶。 箫云筝想起了自己要办的正事儿,正愁不知该从何开始,眼下有个现成的人脉,她笑得灿烂,朝管家招招手。 “箫姑娘,有何吩咐?”管家弓着腰问。 “你可知道四月时从盛京来了位姓箫的小将军,到江南来是负责监督修大坝的。” 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箫云筝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管家挑眉一想,大概明白了,都姓箫,箫姑娘要找的人很可能是她真正的大哥。 那两位悠哉悠哉品茶的哥哥可都是姓秦的。 “略有耳闻。”管家神秘一笑,突然挺直了腰杆,神采奕奕看着远方,“箫小将军年少有为,一表人才,威震八方,早在去年我们就听过他的大名了。” “那个九华山的山匪就是他负责清剽的,我们江南一带的老百姓都很喜欢这个小将军,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听别人夸自家大哥,箫云筝满满的自豪感,比听到别人夸自己还要高兴。 “那位小将军是箫姑娘的大哥吧?”管家看透了一切。 箫云筝骄傲点头,“没错,我就是箫小将军最宠爱的妹妹。你知道他在哪吗?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管家爱屋及乌,对箫云筝的好感直线上升,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箫云筝这才知道,箫剑霆真的在江南买了座宅子,但不是像王月娇传的那样要在江南安家,这辈子都不回去了,而是那宅子是座凶宅,曾死过人,没人敢住,原主人低价贱卖,被箫剑霆捡了个便宜。 听说当时有个姑娘与他争来着,但对方一听箫剑霆的大名,立马就说不要了,让给箫剑霆,大家都觉得那名女子对箫剑霆钦佩爱戴,所以主动退出竞争。 管家说起这个小插曲时笑得合不拢嘴,年宿宿却如临大敌,觉得大事不妙。 她怀疑那名与箫剑霆争宅子却突然放弃的女子是李瑶鸢。 希望只是她想多了,江南那么大,怎么可能那么巧,两人会到一个地方去,还看上同一座宅子,年宿宿找尽理由来说服自己。 箫云筝:“那我大哥现在在何处?” 管家:“吴郡,就在余杭隔壁。” 箫云筝:“那不是很近?” 管家:“骑马差不多半个时辰就能到。” 箫云筝激动地不行。 年宿宿却心死了。 李瑶鸢给她写信,提下的地方正是江南吴郡。 果真是孽缘啊,李瑶鸢都逃这么远了,还是没能避免与箫剑霆碰到。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见面,箫剑霆有没有认出来李瑶鸢的身份,箫剑霆这么久不回盛京是否与李瑶鸢有关? 年宿宿太想知道这一切问题的答案了,在箫云筝提出要去吴郡寻大哥时,她自告奋勇,要陪箫云筝一起。 箫云筝自然没意见,她巴不得能有人陪着她。就是秦君郁,那表情看起来好像不太情愿,又找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 一阵欲言又止,最后他说:“早去早回。” 箫云筝答应了,只要见到箫剑霆,和他打声招呼立马就回来,等哪天有空了,大家再一起去吴郡玩儿。 秦君郁还要负责和仙临寺那边联系合适的时间上山去祈福,走不开。 秦冠清一心想着花前月下,没空陪她们两个闹。 最后年宿宿和箫云筝两人踏上了去往吴郡的路。 书房。 秦君郁和陈郡守站在窗前,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看着窗外的还未盛开的梅林。 “陈大人,仙临寺所处的九云山是属于余杭管制的地带,要麻烦您的人走一趟了。” 他话说得客气,却一点也没给商量的余地。 “上山费时费力,本王才到余杭,先休息几日,此事虽不急,但还望陈大人上心些,打点好了,我们恢复精神随时能出发。” 陈郡守连连点头,“殿下说得是,臣应该早考虑到这些的。” “不过……”陈郡守看了眼外头的天,顶上是青白一片,远处却黑压压的,犹如一座大山,正在往这边压进,颇有山雨欲来的趋势。 “不过什么?”秦君郁背起双手,同样看向远方。 “不过在殿下到余杭的前几日就下过一场大雨,山路陡峭,泥泞,难行,若强行上山很可能会有危险。” “臣斗胆请殿下再多等些时日,待泥层干燥后再上山,如此会安全很多。” 秦君郁盯着那支“黑色的军队”,眼瞧着越来越近了。 “余杭近几日有雨吗?” “若是还下雨,不是还要往后推?” “若一直在下雨,难不成本王要在这等一辈子?” 秦君郁语气平淡,除了阴阳怪气再无别的情绪,却实打实吐到了陈郡守。 “殿下,江南多雨比不得盛京一年四季分明,夏雨冬雪,春花秋月。江南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算雨停了,空气也是湿润的。” “所以这雨还真说不准它会不会变。” “不过请殿下放心,无论多难,我都会想办法的,绝不会让殿下白白浪费时间!” 陈郡守打量了沉着脸的秦君郁一眼,被后者一个眼神吓得腿软了。 “既如此,照你说得办,等雨停,等山路干燥。” 秦君郁心烦意乱,催着人离开了他的书房。 原本想着在年前赶回去的,现在看来机会不大,已是十一月中旬,回盛京的路要走上半个月,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其实还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若是都在下雨,计划就泡汤了。 江南是个神秘的地方,江南的天气也是。 第388章 跟回自己家一样 洛元香醒来时眼前一片黑,嗓子干得发紧,她动了动,发觉自己双手被反绑,双脚也上了铁链,之所以看不清是因为眼睛蒙了黑布。 看不清,强烈的恐惧感压迫着胸口,她喘不过来气,大口大口呼吸着带着潮气和霉味的空气。 她全身上下能活动的就只有嘴巴了,幸想呼救,却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声音很空,走得近了还有回声。 洛元香猜测她是被关在什么密室里了,而且周围很静,隔着布条,她一点光线都感受不到,完全是处于黑暗的状态。 脚步声停了。 洛元香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她选择按兵不动,微张的嘴唇缓缓合上。 紧接着,一道光凑到她脸上,尽管闭着眼,她也被刺激到了,还闻到火油的味道。 一个声音浑厚的男人说话:“都两天了怎么还不醒,再这样下去不得活活饿死?” 一个稍显青涩的男声回道:“不会是那天下手太重,把人打伤了吧?看她这柔柔弱弱的身子骨,说不准真受不住那一棍。” 沉默了一会儿。 洛元香腹部被踹了一脚,她条件反射叫出声音来,面部扭曲。 这人下脚真狠,她没被棍子打伤,倒是要被这一脚给踹伤了。 浑厚男怒了,“原来是装死!”他又是一脚过去。 洛元香痛得蜷缩着在地上打滚。 青涩男把他往回拉,“行了,万一真把她弄死了,王爷那边怎么交代?算算日程,王爷快马加鞭也要七八日才能到,再忍忍吧。” 浑厚男压下一肚子火气,冷哼一声,“这臭娘们看着单纯无辜,没想到心眼子这么多,我们得加强守卫,不要让她跑了。” “放心吧,就算她能逃出这地牢,也逃不出大门。” 两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洛元香久久缓不过来,脑子的信息更混乱,什么王爷?哪门子的王爷?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些皇亲国戚? 她细细喘着气,突然反应过来,她这半个月都和那位“箫公子”和年姑娘待在一起,除了他们,她还能惹到谁? 所以“箫公子”其实是从盛京来的与皇家有关的人? 洛元香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去箫公子房间时,曾留意过他所用的物品,上面或多或少,或深或浅都刻着龙纹。 当时她只道奇怪,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怎么会用刻龙纹的东西,最大胆的猜想也只是他是个当官或者家里有人在朝为官,东西是皇上赏的,不敢想他竟就是皇室中人。 还有,她曾几次听到那两个侍卫私下喊他“殿下”,她都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那位箫公子很可能是皇子。 至于绑她的人……一定不是箫公子。 因为刚才那两人也说了,“王爷”还要七八日才能到余杭,所以大概率是从盛京赶过来的,那位王爷和这位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有怎么样的恩怨纠葛,想来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吴郡。 年宿宿和箫云筝乘坐马入城便下了车,边走边感叹。 “都说余杭郡是江南最繁荣的地方,有小盛京之称,没想到隔壁的吴郡也不赖嘛。”箫云筝对周围的一切都好奇,一路走来,每个摊位都看了一遍。 而且江南的服饰妆容都和盛京的不一样,她们两个穿梭在人群中格外突出,有几个摊贩看她们是外地人,想借机捞一笔,被年宿宿阴阳怪气几句便怏怏歇了心思。 “吴郡这么大,要怎么找呢。” 相比起箫云筝的兴致勃勃,年宿宿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眉头不展,心事重重。 两人逛累了,随意找个人少的角落站定休息。 箫云筝叉着腰靠在墙壁上,鼓腮思考,“管家说了,大哥在江南很有声望的,所以是不是随便抓个人来都能知道?” 箫云筝双眼发亮,被自己聪明到了。 年宿宿耸耸肩,“可能听过这么一个人,也知道箫公子的事迹,但他的住址还真不一定随便一个人都能知道。” “诶!我知道了!”箫云筝又想到了一个点子,“管家说当时大哥买的宅子是死过人的凶宅,被原主人低价贱卖了,还有个姑娘和大哥竞争呢!” 说起这事,年宿宿脸色更不好了,那名姑娘十有八九是李瑶鸢,她担心事情败露,会毁了李瑶鸢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安稳的生活,所以她也纠结着,要不要去见她。 “只要我们知道那凶宅在哪,不就知道大哥住哪了吗!”箫云筝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满满,拉着年宿宿就去逮人,问的都是“吴郡有名的凶宅在哪?”有好几个人把她们当疯子,吓得半死,惊恐地跑了。 幸好最后遇到个好心的老伯,给她们指了条明路。 两人摸索着到了箫府门前。 这宅子非常气派,就是冷清了点,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箫云筝一看牌匾,就知道找对了。 “这宅子真大啊,和颐安园的规格差不多,若非死过人,成了凶宅,定要卖个高价,大哥算是捡到宝了。” “走吧,进门看看。” 箫云筝就跟回自己家一样,牵着她就进去了。 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想问个路都不行。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她们终于碰到个小丫鬟了,箫云筝连忙将人截住。 小丫鬟惊恐万分,警惕地盯着两人看,“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箫云筝抓抓后脑勺,“看到大门开着,就进来了,结果迷路了。” 小丫鬟不可思议,瞳孔地震,“你……你怎么能随意进别人家呢!就算门开着,你……你也不能未经同意就进来啊!” 年纪看着小,声音稚嫩,胆子却大,下巴一扬,气势汹汹地瞪着她们。 “纤云,不得无礼。” 被唤作纤云的小丫鬟听到声音,惊喜转头。 箫云筝朝纤云身后看去,箫剑霆正好抬眸,两人目光相接,前者惊喜,后者诧异。 纤云小跑回箫剑霆身后,瞬间底气更足了,“箫公子,她们两人未经同意就进来了。 第389章 是不是还没放下 箫剑霆笑笑,并未解释,而是让她去沏茶。 纤云虽不服气,但到底不敢违背箫剑霆的命令,鼓着腮帮子离开了。 三人移步至湖边的凉亭说话。 箫剑霆目光在年宿宿和箫云筝身上来回游走,“你们怎么来了?而且能找到这来,费了不少功夫吧?” 箫云筝挑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是跟着郁哥和姎姎来的,昨天才到余杭,今天打听了一下,就过来找你了。” “哦……”箫剑霆若有所思,“我倒是听说了阿郁和年姑娘订婚的事,只是……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还千里迢迢跑到江南来。” 他眉心一拧,担忧地看向年宿宿,“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箫云筝托腮。 年宿宿叹了口气,将盛京发生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短短半刻钟,箫剑霆震惊了好几回。 比如秦奉天成傻子了,比如年巧月怀孕了,再比如星宿相冲的事。 其中的曲折年宿宿没有细说,但箫剑霆也能想象到,肯定令人匪夷所思。 箫剑霆若有所思。 纤云泡好了茶,呈上来给每人倒了一杯。 箫云筝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纤云则是抱着托盘退到一边打量着她。 “对了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你不在家,二哥一个人顶着也是挺辛苦的。” “还有王月娇,天天闹着要和离,还说你在江南有别的女人,要在这里安家,再也不回去了。” “和离了好,我还巴不得你们和离呢,我才不想有这么个嫂嫂。”箫云筝撇嘴。 纤云攥着托盘指尖发白,这信息量太大了。 这个没礼貌的家伙竟是箫公子的妹妹?自己刚才那么无礼,岂不是得罪人了? 纤云惶恐,见箫云筝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还有一点让她很意外的是,箫公子竟然已经成家了。 都说成家后的男人都会变,变得温柔,更会疼人,但她在府中伺候这么久,一点也没看出来箫剑霆像成过亲的样子,而且他从来不提家里的事。 箫剑霆发觉纤云还在,脸色不自然,挥挥手叫她退下。 “看情况吧,我挺喜欢这里的。”箫剑霆环视一圈,“府上人少,清净,回去了又要听爹唠叨,还有王姑娘……” 他像不愿意提起盛京的事,话锋一转,又说到吴郡了,“大坝工程已经完成,我闲下来时就喝喝茶,划划船,这样的,日子不好吗?我为什么要回去?” 箫云筝蹙眉,“大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箫剑霆从小到大就是闲不下来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喜欢这种无聊、枯燥乏味的生活。 她急了,脱口而出:“哥你是不是还没放下瑶鸢?” 箫剑霆的脸色瞬间变得古怪,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把头转到一边,看着院子里的花出了神。 年宿宿推推箫云筝,蹙眉摇头,后者悻悻闭上了嘴。 三人间欢乐的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下来,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谁也没先开口。 纤云抱着花来到箫剑霆面前打破了这份宁静。 “箫公子,余姑娘送花过来了,还是送到您的卧房吗?”纤云并未发现三人的气氛不对,看着怀里的花,满眼都是高兴。 那是杜鹃,各色的杜鹃,有些双色品种很罕见,年宿宿也才见过一次,是去年在菊香园里匆匆看过一眼,现在再看,有种心酸感。 但她没时间伤感,因为刚才纤云,说“余姑娘”,李瑶鸢改了名叫“余悦”,现在又在经营花店,若说世间有那么巧合的事她是不信的,所以给箫府送花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李瑶鸢。 再观箫剑霆的反应,他第一时间不是回答纤云的问题,而是略显心虚地看了年宿宿一眼,这一眼正好被她捕捉到。 箫剑霆慌慌张张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对纤云道:“不用,送到我书房吧。” “对了,杜鹃耐阴凉,喜温暖,炭炉可以不用烧那么热,花放在窗口处就好。” 纤云墩身答“是”,抱着花离开。 箫剑霆又瞥了年宿宿一眼,生怕她看出端倪。 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箫云筝很快就把刚才的不愉快给揭过去,好奇地问:“大哥,你什么时候喜欢花了?我记得在家时你不是常说,插花是门细活,花粉又易招引蜂蝶,所以很不喜欢在房中摆花吗?怎么到江南几个月变化这么大?” 说起变化,箫云筝不得不提起别的方面,“还有啊,你以前从来不会穿这种颜色的衣裳,就连走路姿势都变文雅了。” 她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笑道:“看来江南的风水养人啊,连你这么糙的粗人都变精致了。” 箫剑霆笑笑,“这里的生活节奏慢,渐渐的,心静了,人也就变了。” 年宿宿知道是因为什么,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她现在十分想知道箫剑霆和李瑶鸢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索性把空间留给他们兄妹俩叙旧,毕竟那么久没见了,定有很多话要说。 年宿宿出了箫府,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 偶然看见一个小女孩手里抱着一束花,是修剪好的,与纤云手中的杜鹃十分相似,她下意识把小女孩叫住。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圆溜溜的大眼直盯着她看,勾起嘴角笑着问:“姐姐,你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年宿宿回过神来,哽了一下,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人给拦下了,心里刚才想着很可能这花也是出自李瑶鸢之手,一时激动…… 她欲言又止。 “姐姐你有事吗?”小女孩举了举怀里的花,“我还要去给吴夫人送花呢。” 年宿宿下定决心,问她:“你小妹妹,这个花你是哪儿来的呀?” 小女孩甜甜一笑,“这是余姐姐插的花,是不是很漂亮?” “余姐姐……”年宿宿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哪个余姐姐?她长什么样?现在住在哪里?你能带我去见她吗?”年宿宿忐忑地问。 第390章 玉林居 虽说她早就知道李瑶鸢在吴郡,但当真的到了能见面的时候,她的情绪不亚于听到李瑶鸢还活在人世的消息。 不敢想箫剑霆与她见面时是何种场景…… 小女孩见她这么激动,很是奇怪,但还是好心指了路。 小女孩去给吴夫人送花,年宿宿只能一个人照她描述的往前摸索。 终于,她到了一间名为“有间”店铺前,门口摆了很多花,就连牌匾、门框都用各种各样的鲜花装饰过,从店门前走过就能闻到很香的花香。 月季、杜鹃、蝴蝶兰、梅花…… 若是春季,花的种类还要更多一些。 年宿宿远远地看着,不敢进去,期间有不少客人进进出出,生意看起来很不错。 她做足心理准备,进了门,结果根本没看到李瑶鸢,在柜台算账的是一个年轻小伙。 年宿宿干脆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客人,在店内转了一圈,这花店的风格,既像李瑶鸢,又不像李瑶鸢。 她停在某盘花前,盯着看了许久。 直到那小伙好奇,忍不住上前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才问:“余姑娘在吗?” “余姑娘?”小伙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姑娘您是要找我们老板吗?” 她点点头,目光还算平静。 小伙自我介绍:“我叫丁长风,是有间的账房先生兼跑腿兼花匠兼……” 他掰着手指数了好几个职位,总的来说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丁长风对年宿宿很好奇,或者说对李瑶鸢的过去很好奇,知道年宿宿是李瑶鸢的旧时好友后便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些信息。 例如:“姑娘你老家是哪儿的啊?怎么会到吴郡来?” “我瞧姑娘像是千金小姐,余老板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 年宿宿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并未透露实际信息,好不容易才拿到了李瑶鸢的住址。 丁长风还是个热心肠,傻笑着将她送到门口,道歉:“抱歉啊姑娘,若不是店里走不开,我就亲自送你过去了。” 年宿宿皮笑肉不笑,“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她忙不迭转身就走,生怕丁长风又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出来这么久了,她再不回去箫剑霆和箫云筝该出来寻人了,到时麻烦可就大了。 按照丁长风说的路线往前走,年宿宿找到了所谓的“玉林居”。 玉林居不大不小,三进的院落,正对着大门的就是一个花圃。 年宿宿确定自己没找错,在门口敲了门无人应答,喊了几声无人理睬,她只好冒昧进去。 往头里走,穿过回廊,拐个弯前面豁然开朗。 她愣住了,这里居然是一片花田。 花田里,一位姑娘背对着她,拿铁铲在忙活,动作熟练,干净利落,不一会儿就松好土浇好水了。 那个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 年宿宿连喊她的勇气都没有,就站在那看着她,泫然欲泣。 李瑶鸢突然起身,提着水桶要走,一转身,正好与年宿宿对视上,她愣住了,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 她丢下水桶,穿过花田,奔到年宿宿面前,用力将她搂到怀里。 两人都沉默地掉了眼泪,虽说她们都没有说话,但这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 年宿宿坐在小花园的亭子中,被花香包裹,就连面前的茶都是花茶,李瑶鸢自己种的,又晒成干花,就制成了花茶。 半刻钟后,李瑶鸢换身干净的衣裳,从廊下走来,衣袂飘飘,容光焕发。 年宿宿恍了眼,几乎不敢认。 李瑶鸢落落大方坐在她对面,将青瓷玉盏往前推了推,“姎姎,快尝尝我做的花茶,如果味道可以的话,我打算过两个月增加一道新业务,在有间里僻一块地方来卖花茶。” “等银子攒够了,我就再买一间铺子,到时候,花茶呀,鲜花饼呀,香包呀就都可以陆续上架了。” 她托着腮,满怀欣喜地规划着未来。 年宿宿有些想哭。 刚才哭红的眼睛还有些干涩,现在又酸了起来。 她依言呷了一口,细品后点点头,“很好喝,花香味浓郁,清香解腻,卖给夫人和小姐当作下午茶的饮品,最适合不过。” 这种女儿家研究的小茶点,不指望能登大雅之堂,名扬天下,只要有受众,有销路,就能赚到钱。 李瑶鸢:“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经营花店,吴郡的夫人小姐们几乎都认识我了,每日都要在店里订花送上门,销量倒不是问题,就是一个人偶尔会忙不过来。” 她扬起一抹苦笑,“现在上手了还好,你都不知道我初来乍到的时候吃了多少苦。” 年宿宿正想关心一二,她却洒脱道“不过那些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年宿宿总觉得眼前的李瑶鸢和以前不太一样。音容虽不改,行为举止还有说话方式甚至是妆扮的风格都和以前大相径庭。 别说是箫剑霆,就连她见了都有些恍惚。 李瑶鸢梳的是江南女子时兴的妆容,穿的是江南女子最爱的浣纱锦流仙裙,自己坐在她对面,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年宿宿眼神多了一缕忧伤。 “你呢,你怎么会来吴郡?不会是专门来寻我的吧?”李瑶鸢笑着,语气半认真半玩笑,因为她知道年宿宿来吴郡不是为了自己。 年宿宿言简意赅将事情说了一遍,还提到自己是从箫府过来的,她特地放慢速度观察李瑶鸢的表情。 可李瑶鸢始终面带微笑,像是听到了无关紧要的事。 说得口干舌燥,年宿宿饮尽一杯花茶,试探地问:“芝芝,他……知道是你吗?” 这种问法或许并不准确,因为李瑶鸢只是换了身份姓名,她的脸,她的声音都和以前相差不大,箫剑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她。 她应该问:箫剑霆有纠缠过你吗?有没有强迫你跟他回盛京? 如果真如她猜测的那样,箫剑霆已发现她还活着,那第二个问题,年宿宿已经有答案了——箫剑霆为她留在了江南。 第391章 都是过去的事了 提起这事,李瑶鸢也不由自主蹙眉,这还是见面以来,她首次露出忧愁的表情。 年宿宿紧了紧拳头,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李瑶鸢:“我们见过面了,他也认出来我了,但我死咬不承认,只说自己是从南疆逃亡出来的,家道中落,又逢战火连天,与家人走散后便在吴郡做点小生意过浩。” “他起初不信,三天两头就来骚扰我一次,后来常光顾我的夫人看不下去了,替我作证,又加上我改掉了以前的很多习惯,就连对这个世道的看法都和以前大相径庭。” “他和我深入谈心过后,相信了我不是李瑶鸢,只是和她长得很像。” 李瑶鸢重重叹了口气,“管他信不信,反正只要不影响我的生活,他怎么看怎么想怎么做都与我无关。” 她这洒脱的样子看上去对箫剑霆当真一点爱意都没有了。 可想起箫剑霆听到“李瑶鸢”这个名字的反应,再加上他的种种行为,年宿宿觉得他还是释怀不了。 不知是因为心里愧疚,耿耿于怀,还是因为爱得太深。 年宿宿又问:“我今日见他府上有人送花过去,说是余姑娘吩咐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瑶鸢笑意更甚,“这个啊……那日我与他说清楚之后,他再没来烦过我,但是付了一年的订金,要我每日都送一束新鲜的,修剪好的鲜花过去。”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我便答应了。” 年宿宿也觉得答应了好,有意疏远,反而刻意。 两人说说笑笑,又谈了许多话题。 比如那个自来熟的男人——丁长风,他是李瑶鸢两个月前雇来的跑腿,起初他的工作只是负责搬运肥料、泥土,后面就连送花、种花、看店的活都揽了,而且还是他主动要求要干的,没多要一分钱。 李瑶鸢不是那种压榨员工的老板,还是给他加了薪。 再比如给年宿宿指路的那个小女孩,她是“有间”花店的“童工”,因为母亲生病了没钱买药,她卖身救母被李瑶鸢看到,便让她帮自己送花,送一束花就给五文钱,李瑶鸢预支了二十两银子给她,把母亲的病治好后,小女孩每天都很积极到店上班。 李瑶鸢这半年来,生活过得丰富有趣,遇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发生许多有趣又感动的事。 年宿宿光听她描述,都能从她眼中看到光,所以说一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经历真的很重要,吴郡改变了李瑶鸢,世界上就只剩下了余悦。 年宿宿怕出来太久了会引起怀疑,依依不舍地和李瑶鸢告别。 李瑶鸢将她送到玉林居的门口,年宿宿都已经朝前走了三四步了,突然转过头来对她说:“余姑娘,我走了,改日有机会的话再来看你。” 她是笑着的,却说伴随着淡淡的苦涩。 李瑶鸢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剩下:“好。” —— 年宿宿和箫云筝赶在天黑前回到了颐安园。 没想到秦君郁竟一个人站在中党,挡在她们回东厢院的必经之路上。 他站在风里,寒风掀起衣摆,发丝飞扬,他静静伫立着,就像一只孤鹤。 听到身后的动静,秦君郁微微侧头,语气平淡地问:”怎么才回来?” 箫云筝虽然不知道秦君郁拦着她们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她是清楚的——她不想挨批。 箫云筝提起裙摆,麻溜地从秦君郁身旁跑走,朝东厢院的方向去,边跑边喊:“哎呀肚子好疼!受不了了我要解手!” 声音逐渐淹没在残阳中。 年宿宿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得没影了,她朝箫云筝消失的方向张了张嘴,目光正好对上转过身上的秦君郁,她十分乖觉地闭紧嘴巴。 心虚解释:“殿下你也知道,箫公子和云筝有半年没见面了,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箫公子还问了箫家的情况,这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就天黑了。” 她讨好地补充:“不过!我就是怕殿下会担心,所以拉着云筝在天黑之前赶回来了。” 年宿宿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秦君郁信没信,他一直面无表情,听她说完,居然露出了笑意。 背光而立,高大的身形如同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一笑,显得有些诡异。 “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秦君郁哑然失笑。 年宿宿撇嘴,小声嘟囔:“那你跟兴师问罪一样……” 秦君郁也不知道听没听到,牵起她往东厢院走。 夕阳西下,天黑得就特别快,年宿宿回来时还有余晖,现在一点亮光都没有了,唯余一抹残阳。 两人走得很慢,说话速度都缓了下来。 秦君郁问她:“感觉怎么样今天?玩儿得还开心吗?” 年宿宿想起了李瑶鸢,说不上是面对秦君郁有所隐瞒的心虚,还是重见故友却觉“终不似,少年游”的遗憾,她胸口堵得慌。 但她也只是犹豫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告诉他:“嗯,挺开心的。见到箫公子了,和他说了许多以前的事,还挺怀念的。” 秦君郁侧目看了她一眼,其实很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李瑶鸢在吴郡,他是知道的,当初青玉将人送出盛京时,提前告知过他,后来的行径他也都清楚。 昨日她提出要和箫云筝一起去吴郡时他就猜到了她要去找李瑶鸢,回来时心情说不上好,也不见得坏,大半是见着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得学着向前看。” “至少,我们都在慢慢朝着更好的方向走。” 秦君郁安慰了她几句。 年宿宿笑了笑,“我知道。” 到了东厢院,两人并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院中的石凳上又坐了一会儿。 秦君郁告诉她,余杭前几日暴雨,他们暂时上不了九云山,可能要在江南再多待些时日才能回去。 年宿宿听后并没有太大反应,而是劝他趁这次去探望一下箫剑霆。 依她看,箫剑霆根本没有回盛京的打算,错过这次,下次再见面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第392章 他是太子 年宿宿也打算趁这段时间,多见李瑶鸢几面,把这几年攒的思念都说出来。 秦君郁不冷不热地回答她:“会去的。” 话题说到终点,两人沉默下来,心照不宣地起身离开,各自回房。 都说江南的雨来去匆匆,天气变幻莫测,结果他们才到第五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裹挟着寒风钻进领子、袖口,冻得人直不起腰。 陈郡守是个办事周到的,提前一天就多送了两筐上好的银丝炭来,并嘱咐他们最好不要出门,这种时节容易染风寒。 秦冠清不知道都哪里风流了,已经有两三日没回颐安园,年宿宿原本还有些担心,结果秦君郁告诉她:“他这么些年在外游历,几乎走遍大江南北,余杭郡对他来说,不过是故地重游。” 年宿宿瞬间就将秦冠清抛之脑后,与其担心他,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余杭郡一下雨,他们就注定上不了九云山,上不了九云山就完不成祈福的任务,完不成任务就回不了盛京。 眼下这个时节,盛京估计已经是天地白茫茫一片了,但江南是不下雪的,只有冰冷刺骨的雨。 若他们无法赶在十二月上中旬回去,年前必到不了盛京,这个年就得在路上过了,没有人会想在颠簸的路上过春节。 年宿宿抱着暖洋洋的汤婆子缩在毯子里,冻得不想动弹。 别说是路滑上不了山,就是能上山,这种鬼天气她也不想出门,太遭罪了。 第十天,雨终于停了,雨势来得匆忙,去的也匆忙,艳阳高照,却赶不走寒气。 洛元香终于被人从阴凉潮湿的地牢里带出来了,这几日她明显感觉到气温下降了,虽然那两个看守她的男人提供了棉被和炭盆,但用处不大,还是冷得发抖。 这天,她被带到了地面,一直蒙着眼睛的黑布也被扯下。 她跪坐着,双手双脚被绑住,对久违的光线还没适应过来,她眯着眼,看到前面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四岁的男人。 洛元香努力瞪大眼睛,终于看清了。 男人正襟危坐,穿着大气,一身贵气,一看就不是俗人。 她猜这人就是将她绑来的“王爷”。 秦泽海手里还端着杯热茶,他瞥了眸洛元香,漫不经心道:“的确有几分姿色,野心和胆子都够大,就是这城府不够。” 他嘲讽一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打击洛元香:“不过你一个乡下的丫头,能混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话,那还是远远不够的。” 秦泽海放松地倚坐着,翘起二郎腿审视恼羞成怒的洛元香,更觉可笑。 洛元香咬着下唇,声音发抖,质问:“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 洛元香扪心自问,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何来得罪? 当然,她猜测和那位箫公子有关,但她现在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这个男人口中套点有用的信息。 秦泽海嗤笑,“我想关谁就关谁,还需要理由吗?” 洛元香蹙眉,和他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只好用上她面对男人的老一套。 她瞬间换了一副嘴脸,娇娇柔柔地咳了几声,在地牢待了八九天,她现在是狼狈不已,衣服脏得发灰不说,发髻早就不知道在哪一天散乱了。 但这种狼狈非但没让她看起来招人嫌弃地反而让人怜惜。 洛元香红着眼眶,眼神黏糊糊地拉到秦泽海身上,她侧着身子,双手撑地,小声道:“这位公子,小女子不知道何时得罪了您,我一人孤苦无依,在外流浪,若是有言行不当让公子心生厌恶,还请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 她啪嗒啪嗒落了两颗豆粒大的眼泪,放低姿态,手脚并用爬秦泽海脚边,铁链磨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噙着别有深意的笑抚上秦泽海的靴子。 正要开口,秦泽海一扬脚,将她踢开了,洛元香扑倒在地后,旁边伺候的公公立马抽了帕子跪下擦拭靴子刚才被她碰到过的地方,边擦边用嫌弃的目光瞪她,恶狠狠啐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弄脏我们王爷的靴子!” 洛元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这下落的眼泪是带着羞愤和不服的。 秦泽海挥了挥手,公公识趣地退下。 他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理平衣摆,道:“洛姑娘,你不必把那老一套用在我身上,没有效果的。” 他语气平淡,少了几分嘲讽,更像规劝,“或者说,你用在秦君郁身上也是不奏效的。” “盛京美女如云,什么样的都有,把你放进人堆里,就像把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投进了一堆美玉中,没什么稀奇的。” “你的小花招也只能用在那些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男人身上,只要你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将他们哄得服服帖帖了,自然要什么有什么。” “我们不一样,我们的虚荣心从不靠女人提供。” 洛元香蹙眉,“秦君郁?盛京?” 她反复揣摩这两个字,心里隐约浮现出答案。和她先前所猜想的,相差无几。 秦泽海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洛元香,“洛姑娘,你还不知道那位箫公子的真实身份吧?” 她没说话,想听这个人亲口说出箫公子的真实身份。 “他不姓箫,而是姓秦,任当今的储君,东宫的太子。” 秦泽海围着洛元香绕了几圈,脸上噙着抹浅笑,“年姑娘,是未来的太子妃,而那位箫二公子,则是二皇子,箫姑娘是镇远大将军的女儿,箫剑霆的妹妹。” 信息量太大,洛元香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太……太子?” 她接触过许多达官贵人,也试图从他们身上获得点什么,更想从中挑选一个值得她寄托后半生的人,但从来不敢想,自己能和皇亲国戚搭上关系,更别说是太子了。 她又震惊又激动,没想到自己竟然和当今的太子相处了半个月! 第393章 洛姑娘晕倒在门口 如果她能被太子看上,跟着他回东宫,以后太子登基,她不就是宫里的娘娘了吗? 这谁还去巴结那些又老又丑的暴发户啊? 洛元香喜不自胜,压不住的嘴角被秦泽海尽收眼底。 但转念一想,她已经被赶出来了,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怎么有机会让他带自己回盛京呢? 洛元香的眼神迅速黯淡无光,一脸生无可恋,这表情的变化同样被秦泽海看到了。 秦泽海心一沉,洛元香听完这些难道不应该求自己帮她接近秦君郁吗? 洛元香这样的女人,是永远都不知足的,一但她尝过甜头,就会想得到更多,更好的。 可她为什么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为了让洛元香陷入被动的状态,秦泽海只好继承暗示:“太子还未成婚,又只有年姑娘一个未婚妻,以后定要再纳侧妃和妾。洛姑娘之所以跟着他们这么久,不就是为了嫁给他吗?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洛元香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将她绑来关在地牢里八九天,现在又跟她说这些,定是另有所图。 她顺势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我是很想攀龙附凤,但我也是有尊严的,他既把我赶出来了,我不如遂了他的愿,去找下家。” 秦泽海瞬间急了,“禽择木而栖,难道天底下还有比东宫太子更好的良木吗?” 洛元香无辜地看着他:“可是太子把我赶出来了,还说再也不想看见我,我能怎么办喔?” 接触到她的眼神的一瞬间,秦泽海感觉自己中套了,她故意以退为进,好让他按捺不住,先暴露目的,接下来主动权可就掌握在她手里了。 洛元香笑意更甚。 “好,好,好。”秦泽海咬牙切齿连说三个好,他坐回椅子上,“洛姑娘是聪明人,不如我们谈谈吧?” …… 两个时辰后,洛元香衣衫褴褛地走到颐安园门前,还没上台阶,便晕了过去。 被外出归来的年宿宿看到。 远远的一个瘦弱的人躺在门口,生死未卜,她吓得赶紧跑上前,翻过身,发现是洛元香。 洛元香脸色发白,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年宿宿探了脉搏,确定人还活着便连忙传了侍卫来将人抬进西厢院,洛元香从前住的那个房间。 洛元香是气血不足,身体虚弱,加上几天没吃东西了饿晕的,年宿宿吩咐人熬粥,煮药,她去寻了秦君郁。 秦君郁正在书房里写信。 年宿宿站在门口,敲响门板,秦君郁抬头,紧绷的脸突然放松下来,朝她笑了笑。 年宿宿却没有心情笑,脸色沉重走过去,严肃道:“殿下,洛姑娘晕倒在门口,我让人将她送到西厢院了。” 秦君郁的笑容一瞬间僵住,扬起的嘴角也缓缓放下,他搁笔,思考了一会儿,说出个令年宿宿更震惊的消息:“我的人昨日在余杭看到了仁亲王,他是昨日夜里进的城,在一个官员的私宅里住下了。” 那名官员是秦泽海在江南的人脉和眼线。 天玄山庄的据点、暗哨是遍布全天下的,可以说,在哪里都有他们的眼线,秦君郁知道这件事后就留了个心眼,让人盯着他,但秦泽海并没有反常行为。 现在看来,他并不是没有行动,而是不打算亲自出马。 “洛姑娘八日前就离开了,这期间我们一直没见过她,也不见她回来,怎么会这么巧,仁亲王昨日才到余杭,她今天就晕在了颐安园门口?” 年宿宿百思不得其解,若说巧合,她是不信的。 但洛元香不可能会认识秦泽海,秦泽海的棋也不可能下得那么大,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塞一个洛元香进她的队伍。 洛元香被赶出去之前,应该都和秦泽海没关系,但之后可就不好说了。 秦君郁:“我也在想,仁亲王有没有可能要利用洛姑娘做些什么,所以才让她回来。” 年宿宿突然后悔,早在钟离的时候就应该让洛元香离开,后面也就不会牵扯出这么多麻烦了。 敌在暗,我在明,他们还不知道秦泽海的目的是什么,洛元香与他达成了什么样见不得人的交易,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两人商议过后决定让洛元香留下来,盯紧她的一举一动,说不定能将计就计,反将秦泽海一军。 达成共识,年宿宿去了西厢院。 洛元香已经醒了,倚在床边,一身干净的白色里衣,脸上带着病态的孱弱感,头发斜挽到胸前,盯着地面发呆。 病弱美人,让人心生怜惜。 若不是猜想她很可能和秦泽海勾结在一起了,年宿宿此时一定会心疼她,但现在,年宿宿更心疼自己。 把害自己的凶手当成救命恩人,百依百顺地哄了半个月也就算了,看在她爹间接救了自己的份上,年宿宿既往不咎,只让她离开。 可现在,洛元香竟还要回来害她。 年宿宿心里生出一股怒火,却不得不压下去,戴上关心紧张的面具急急忙忙走到床边,担忧地问:“洛姑娘,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洛元香也演着戏,她强撑出一丝笑来,“抱歉,年姑娘,我实在走投无路,本来想求口水喝,没想到……晕倒在门口了。” 年宿宿静静看着她演。 洛元香愧疚地低下头,“我休息一会儿立马就离开。” 年宿宿却说:“洛姑娘,这几日我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了,你一个姑娘家,身无分文,孤苦无依,能到哪儿去呢?” 洛元香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转瞬即逝。 “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吧。”年宿宿试探地问:“如果你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当我的贴身丫鬟。” 她犯了那么大的错,年宿宿肯留她下来已经仁至义尽,对她不可能再有之前那么好的待遇。 “真的吗?”洛元香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地红了眼,“年姑娘,你……真的可以原谅我,让我留下来吗?” “当然。”年宿宿会心一笑。 对洛元香来说,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身份能留在颐安园,至于这个身份是什么,她不在意。 第394章 你们认识? 洛元香自此成了年宿宿的贴身丫鬟,寸步不离地守着,百依百顺,伺候得比知画还周到。 一开始年宿宿还能接受,到后面她慢慢就察觉不对了。 洛元香会打着帮她打扫屋子的由头去翻她的私人物品,虽说她并没有带什么贵重的东西来江南,但有一些是有相府公章的,尤其一些宫廷制品,会有编号和印章,若洛元香看见了,定会猜出她的身份。 年宿宿和秦君郁提过一次,秦君郁却说:“若她与仁亲王见过面,且达成了某种合作,仁亲王应该早就将我们的身份告诉她了。”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一直跟着我们,迟早会发现不对劲的,顺其自然就好。” “但私自翻你的东西这一点,的确该敲打一下。” 年宿宿觉得有道理,便在洛元香刻意说自己的东西老是变位置,让她留心着点,以防是小偷作案 自那之后,她的确没再发现洛元香翻她的东西了,不知道是怕了不敢了,还是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 这都是次要的,年宿宿并没有放在心上,让她感觉到不舒服的是洛元香总会打着自己的名号去接近秦君郁。 洛元香给秦君郁送汤,他不要,她就说是年姑娘吩咐的。 洛元香要伺候秦君郁研墨练字,他不要,她就说是年姑娘吩咐的。 洛元香大半夜跑去敲秦君郁的房门送汤婆子,他不要,她就说是年姑娘吩咐的。 起初年宿宿并不知道这件事,是秦君郁觉得奇怪后问起,她才知道原来洛元香背着她干了这么多事。 想勾引秦君郁,年宿宿无所谓,因为她要是成功了也算是她的本事,但是打着她的名号去勾引她的老公,这比吃了屎还恶心。 自打那之后秦君郁的房门再也没为洛元香打开过。 每每发生些怪事,年宿宿和秦君郁都会先对一遍口供,马上就能发现问题出现在洛元香身上。 洛元香的小心机不奏效,一来二去,她也就慢慢消停了。 这日,年宿宿甩开洛元香一个人出门去玉林居找李瑶鸢,没想到迎面碰上了箫剑霆。 箫剑霆和李瑶鸢正在小花园里说话,她毫不知情,笑嘻嘻地进门,两人转头看她的那一瞬间,仿佛世界都静止了。 李瑶鸢最先反应过来,朝她挤眉弄眼,似乎想暗示什么,年宿宿已经慌得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她的意思。 年宿宿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热情的笑缓缓收敛,端得一副得体、淑女的好仪态。 她慢步上前,到了两人面前,先是同李瑶鸢笑:“不知道余姑娘正在见客,冒然来访,打扰了。” 李瑶鸢立马会意,配合地说:“年姑娘哪里的话,来都皆是客,何来打扰一说。况且,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年姑娘还是第一位让我觉得聊得很投机的,你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年宿宿朝箫剑霆眨眨眼,“箫公子,好久不见。” 李瑶鸢诧异,目光在两人间流转:“你……你们认识?” 年宿宿默默夸了李瑶鸢一句:反应真快。 箫剑霆脸色古怪,说不上是震惊还是失落,他淡淡应了一句:“嗯,我与年姑娘是朋友,在盛京时见过几次面。” 年宿宿挑眉,看见箫剑霆脚边还放着几箩筐炭,便知他是来干嘛的了。 她今天来打算和李瑶鸢聊会儿天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待久了会引起箫剑霆的怀疑,只能为自己前来寻个合理的借口,再离开。 “余姑娘,我昨天订的花现在可以取了吗?” 李瑶鸢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年姑娘等一下,我去给你取来。” “箫公子。”李瑶鸢侧目对箫剑霆说:“我不需要这些炭,你拿回去吧,以后别送东西来了。” 说完,不给箫剑霆回答的机会,她转身朝花房的方向走。 箫剑霆愣住,呆呆看着脚边那两筐炭。 冬风呼啸而过,来也匆匆忙忙,去也匆匆,地里的小花苞被晃了两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箫剑霆朝年宿宿颔首一笑,走了。 那两筐炭他留了下来。 年宿宿无权为李瑶鸢接受或拒绝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 片刻后,李瑶鸢回来了,怀里抱了束花,她笑得没有刚才那么疏远,将花递给年宿宿,“这个可还喜欢?” 年宿宿接过,细嗅花香,十分满意,“喜欢!” “没想到半年不见,你这插花的技术是越发精进了。” 李瑶鸢笑笑,朝四周看了眼,最后目光落到那两筐炭上,语气平平:“他走了?” “嗯。” “真是的,怎么不把炭带回去。”李瑶鸢颇为嫌弃地嘟囔了一句。 年宿宿同她告别,抱着花出了玉林居,没想到箫剑霆竟在门口等着她。 年宿宿愣了一秒钟,好心情一瞬间没了。 箫剑霆等她,定是要问李瑶鸢的事,为今之计,她只能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 “箫公子怎么还不回去?”她抱着花喜滋滋地走上前,脸上欢喜的笑不像是假的。 箫剑霆没有回答,而是提议送一送她。 年宿宿没有拒绝,她的马车停在城门处,从玉林居走过去要一刻钟。 原本是为了掩人耳目才选择从城门步行过来,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箫剑霆质问她的理由。 “年姑娘为什么要让马车停在城门口,从城门步行过来?”他的口吻还算平常,让人听不出来情绪。 年宿宿沉默。 正当箫剑霆以为她心虚,要露馅儿时,她突然冷下脸,用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问他:“你是不是把余姑娘当成她的替身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他们都很清楚。 这下轮到箫剑霆沉默了,他眉心跳了跳,有一种被人拆穿却又不想承认的心虚感。 不过,他并不否认,他最不想面对的,还是年宿宿真的把“她”当成余悦,而不是李瑶鸢。 箫剑霆苦涩地笑了一下,“你也觉得她不是李姑娘吗?” 第395章 你也觉得她不是李瑶鸢吗 “她们明明容貌,声音,身形都一样,你为什么会觉得她不是李瑶鸢?”箫剑霆停下来看着她。 两人在喧闹的街头,周围人来人往,他们的争吵和僵持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年宿宿拉着箫将军进了一条小巷子。 两人一人靠着一面墙壁,也不过三四步的距离,气压很低。 年宿宿虽没有他高,气势却不弱,“箫剑霆,你留在吴郡迟迟不回京是因为余姑娘吧。” 他默认了,表情落寞,眼神黯淡,头半垂着。 “箫剑霆你是不是疯了!”年宿宿逼近几步,怒其不争,“她是余悦!不是李瑶鸢!你把她当替身,对她好,在她身上寻找李瑶鸢的影子,不仅不尊重余姑娘,还伤害了死去的李瑶鸢!” 箫剑霆眼眶发红,知道自己不占理,没有反驳,又问了一遍,“你也觉得她不是李瑶鸢吗?” 他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连你也觉得她不是李瑶鸢吗……” 这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就连年宿宿都看出来了李瑶鸢和余悦的不同,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只是他一直自欺欺人罢了。 年宿宿明白了箫剑霆的意思,顺着他的意思说:“是,她根本不是李瑶鸢。” 她后退,泄力靠着墙壁,轻叹了一口气,“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也觉得她是芝芝。我震惊,高兴,喜极而泣,可她根本不认识我,还说,我或许是认错人了。” 她抬眸看他,满眼忧伤,“余姑娘说,有一位姓箫的公子,也曾把她错认成故人,她不知道在李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更不清楚我们的关系。” “但余姑娘说,李姑娘既选择离开,定有她的道理和理由,我们又何苦再打扰她。” 箫剑霆抽了抽嘴角,自嘲一笑,“你觉得不是就不是吧,我觉得是就好。” 年宿宿气到了,忍不住骂:“箫剑霆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不是李瑶鸢,李瑶鸢已经死了,你准备守着你的执念过一辈子吗?” 箫剑霆靠着墙壁滑坐下去,一脸生无可恋,“这是我的事。” 年宿宿觉得他彻底疯了,道理根本说不通的。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年宿宿愤愤离场。 决不能让箫剑霆再待在李瑶鸢身边了,否则长久的相处下去他一定会发现余悦就是李瑶鸢,到时候他更不肯走了。 箫剑霆一直不回京,皇帝就会不满,派人来查就会查到余悦身上,天底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皇上万一不相信余悦的身份,往下一查说不定会发现李瑶鸢假死,到这一层,天玄山庄和玄机就会被牵连进来。 后果不堪设想。 年宿宿光是想想都出了一身冷汗。 她从巷子中出来,回头看了眼颓废的箫剑霆,决定想办法劝他回京,他决不能再待在吴郡了。 还有秦泽海也是个定时炸弹,他来了余杭,要是发现吴郡的余悦,肯定会她和李瑶鸢联想到一起,皇后一但知晓,李瑶鸢就危险了。 颐安园。 年宿宿心不在焉地走进前厅,发现陈郡守也在,他和秦君郁在谈事。 陈郡守和她目光相接,不过去打个招呼显得太不礼貌了。 秦君郁也在看她,年宿宿只能硬着头皮打起精神,上前去见了礼,“陈大人。” 张郡守笑笑,坐着揖了一礼,“年姑娘客气了。”他客套地问:“年姑娘这是刚从外头回来?” “嗯。”年宿宿不想解释太多,怕引起秦君郁的注意,他可没有箫云筝那么好糊弄。“殿下既然和张大人有要事相议,我就先走了。”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等等。” 年宿宿脚步一顿,背对着秦君郁摆出个苦瓜脸,转过身时笑盈盈的,“殿下还有吩咐?” “陈大人要说的事也与你有关,坐下来一起听吧。”秦君郁悠哉悠哉,翘起了二郎腿,目光炯炯盯着她。 年宿宿只好挪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陈郡守咽了咽口水,继续刚才的话题:“是这样的,殿下说要在年前回去,那就必须得在十二月中旬前把事情办妥了。” 他面露难色,“前阵子才下过雨,难保未来几日不会下,山路陡峭,被这雨一淋就湿滑难行,虽说这几日艳阳高照,但是山上树林阴荫,雾气湿气终年不散,短短几日很难将水分蒸发出去。” “所以,若是选择近几日上山,有一定的危险。” 年宿宿听完后心情沉重了不少,“殿下怎么看?” 恰巧洛元香过来奉茶,年宿宿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秦君郁更没把她放眼里,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端了茶就喝起来。 “陈大人说过,此前也有雨季上山的案例分析并没有出现意外,是吧?”秦君郁反问陈郡守。 陈郡守抹了把汗,“是,但是那些人都是老手了,对地形熟悉,也有经验应对突发情况,所以从未出过事故,但是……”他扫了眼洛元香的将称呼给改了,“箫公子和年姑娘金枝玉叶,又是第一次来余杭,安全起见,还是等山路完全干了再上山为好。” 秦君郁:“不行,家里有急事,必须在年前回去。” 年宿宿蹙眉,事出反常必有妖,秦君郁近几日一直在写信,虽说不知道和谁在书信往来,但他这么急着回去,一定是大事。 她按下心头的疑惑,道:“陈大人,九云山虽高峰入云,但是也并非遥不可及,尤其是仙临寺出名后不少道会的信徒前往参拜,这山路也该被踩出一条像样的大道了吧?” 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他们只要按照前人的痕迹上山,应当不会有危险。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陈郡守为难不已,一个是太子,一个是太子妃,这两人若在他的地盘出了事,别说项上人头,就是九族,他也未必保得住啊! 陈郡守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秦君郁已经决定了,七日后出发,上山。 三人各自散去。 洛元香勾了勾嘴角,看来是时候动手了。 第396章 朕儿子配不上你娘家人? 盛京,钟粹宫。 “皇上驾到!”尖锐又稍带点娘气的声音划过钟粹宫上空。 整个钟粹宫的人都慌张起来,自从前阵子选秀,宫里进她不少新人后,皇帝已经许久不来看皇后了,就连初一十五的规矩都坏了。 虽然皇后面上表现得无所谓,但宫女太监们觉得她是悲伤的,所以从不主动提起皇帝今晚宿在哪个宫里,又有哪个新妃嫔被宠幸了,谁谁谁得了皇帝的赏赐……除非皇后问起。 当然,皇后是真不关心这些,本来心里就没皇帝,他不来,她就不用虚与委蛇,演出一副夫妻恩爱,相敬如宾的样子,那样的自己,她觉得恶心。 皇后不紧不慢地出到门口迎接,携一众宫人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面色淡淡,盘着手串的手一抬,“起来吧。”他进了钟粹宫。 皇后站稳,看了眼李忠全。 李忠全是皇帝的大太监,最懂圣心,最会揣摩圣意,不少妃子都曾向他打探皇帝的事。 但李忠全还是分得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收到皇帝的眼神暗示,李忠全默不作声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皇上今儿心情不错。” 皇后懂了,回头贴身宫女使了个眼色,要给李忠全暗中塞些银子打点。 可宫女才要有动作,李忠全就伸手挡了挡,“娘娘,老奴先退下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必了。 他并未透露什么,又怎能收皇后的东西。 这银子他收了才是要了命,不明摆着承认他把皇帝的事泄露给皇后了吗?这是大忌,是做奴才的大忌,更是在养心殿当值的大忌。 李忠全领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队退到了宫道上。 钟粹宫瞬间冷清下来。 “只要两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奉茶,其他人退下。” “是。”两名宫女跟着皇后进了殿内。 皇帝已经坐下,随手拿了本书在看,皇后闷声不响坐他对面,宫女奉茶,烟气缭绕,朦胧了视线。 “皇上,用膳了吗?可要传些甜心来?”皇后问。 “不用。”皇帝终于放下书,抬眸打量她,皇后不自在地低下头,掩饰着眼中的情绪。 “朕今天来找你,是有事要说。” “郁儿与年姑娘去江南已有大半个月,大概会在年前赶回来,他们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皇后心沉了沉,面不改色应了一声,心思却飘向了别处。 “郁儿自幼没了母亲,又与其他嫔妃不亲,到了这种时候,竟连个帮忙操持的人都没有。” 皇帝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就连目光都多了几分悲凉,“朕忙于国事,亏待他许多,如今他要成亲,必要好好地办,隆重地办。” 说到这,皇后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无非是让她帮忙操持秦君郁的婚事。 私心里,皇后是不愿意的,一来是秦奉天还没成亲,她想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秦奉天身上,二来是因为她与秦君郁本就不对付,怎么可能愿意上心他的事。 皇帝此举也不知道是何意,明知他们关系不好,还把这事推给她。 皇后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笑笑,“皇上的意思是让臣妾来帮忙操办太子的婚事吗?”她明知故问。 皇帝呷了口茶,“嗯。” “你是皇后,算是郁儿半个母亲,交由你来办最合适不过了。” “还有,天儿也到了适婚年龄了,皇后也该上心为他选一选妃,早早成家。” 皇后心念一动,揣测起这句话的意思。皇帝无缘无故提起秦奉天的婚事是不是有别的目的?想威胁?警告? 她不动声色看了皇帝一眼,他神色淡然,不像刻意说的。 但下一秒她就不这么想了。 皇帝放下茶盏,又说:“天儿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正经选妃怕是行不通。” 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傻子呢?哪怕他是皇子也不行。 可若是强行下旨赐婚,未免寒了众大臣的心,引得朝野动荡。仁亲王虎视眈眈,太子离京未归,若再被有心之人传导一波舆论,他这皇帝的位置可就坐不稳了。 皇后听着,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听说皇后娘家有几个表妹,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皇帝看着她笑。 那个笑,温和,平静,皇后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的。 “皇上,天儿……”她动了动嘴唇,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是心疼天儿没错,也希望他能娶到一个好的王妃,可她娘家的表妹怎么能……怎么能嫁给一个傻子呢! 皇后的心在滴血,她本不想用歧视的目光看自己的儿子,可这是不争的事实。 “怎么了?皇后不愿意?”皇帝冷脸。 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掷,砸到了琉璃桌上。 在旁伺候的两个宫女立马跪了下去。 皇后也慌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皇后是觉得朕的儿子配不上你的娘家人?” 皇后离凳下跪,“皇上明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也不敢有这种想法。” 她红着眼,硬逼出了一滴泪,真挚地看着皇帝,“天儿也是臣妾的儿子呀!臣妾怎么会认为自己的孩子配不上别人呢?” 皇帝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 “起来吧,怎么动不动就跪,朕又没说要责罚你。”他俯身伸手到皇后面前。 皇后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才敢将手搭上去。 皇帝将她扶起来,却没有立刻放开,而是加重加道,捏着她的五指,捏到指甲发白,他依旧面不改色。 “皇上……疼……”皇后眼中溢出泪光,疼得想抽回手,可是皇帝紧攥着。 “不如这样吧。”皇帝笑得阴森,“你若是把郁儿的婚礼办好了,办得朕满意了,朕就考虑把天儿选妃的事交由你办,否则……” 否则他就从她娘家几位表妹中挑一位,送到秦奉天身边去伺候。 皇后瞳孔地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第397章 不愧是我挑中的人 皇帝不仅用娘家人威胁她,还要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她。 帮天儿选妃,她要选谁家的姑娘?选谁就是和谁结下梁子,说不定与那家交好的大臣都会对自己有意见。 可若选妃的权利不在她手上,她娘家的表妹就遭殃了。 进退两难,皇帝这是把她逼上绝路了。 皇帝松开了她的手,笑容得意。 皇后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回凳子上,经过一番思想挣扎过后,她心如死灰,“皇上放心,臣妾会把太子的婚礼办得盛大,隆重,得体的。” 她木讷地看着某处。 皇帝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满意离去。 皇后筋疲力尽,挥退两名宫女,趴在冰凉的琉璃桌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隐约听见抽泣声…… …… 洛元香趁年宿宿和箫云筝出门逛街,悄悄出了府。 她找到秦泽海暂住的宅子,让守门侍卫去通报,片刻后便有人出来引她进去。 她对这里并不熟悉,却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或许是因为在这座宅子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有个地牢,她曾被关在那八九日,不见天日。 洛元香脚步不由得加快许多。 丫鬟领着她进了侧厅,秦泽海在那喝着茶等她。 丫鬟躬身行礼,随后离开。 侧厅里气压渐渐变低,洛元香鲜少在男人面前露怯,以前,无论多有权有势的男人最后都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可秦泽海不同,那日他狠狠羞辱自己过后,洛元香便从心底生出一丝恐惧和抵触。 这种恐惧感,她曾在秦君郁面前也感受过。 “有什么新线索吗?“秦泽海见她脸色难看,没有耐心与她耗下去,只好开口询问。 若洛元香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来,他或许会考虑一下给她尝点甜头。 洛元香压了压眼帘,双手交叠置于腹前,低声应:“有。他们准备八日后上九云山。” 秦泽海的目光暗了暗,就连脸都冷了几分,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洛元香实在令他失望。 不过,能知晓秦君郁的行程也是不错的,这样方便他动手,至于用什么方式,需得好好考量一下,不成功便成仁。 他放下茶盏,指尖点着桌面,有一下没一下的,紧紧扣动洛元香的心弦。 洛元香查觉到他不是很满意这个答复,又补充道:“王爷有所不知,九云山高耸入云,山路陡峭难行,加上这几日下雨,路面湿滑,若是上山,很可能会发生危险。”她意有所指,抬眸看去,正好秦泽海也在看她。 两人目光相接,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些微妙的东西。 洛元香的底气立马就上来了,她自信一笑,“陈郡守说了,此时上山危险重重,太子殿下却执意如此,年姑娘也全力支持。” “谁都不敢确保,在上山途中不出现意外……” 她的眼神慢慢变得阴冷,最后是奸险。 秦泽海满意地笑了,“好好好。不愧是我挑中的人,有胆识,好计谋!” 他给洛元香鼓掌,不掩自己的欣赏,但这不代表他就是真心把洛元香当自己人,更不代表他就会高看她。 在他眼里,洛元香和花楼里的舞女没什么区别。 洛元香得意,笑意更甚。 秦泽海缓了缓情绪,平静下来开始思考起要怎么制造意外,达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效果。 安静了一会儿,听见洛元香问:“王爷,您答应过,只会除掉年姑娘,不会伤害太子殿下的,对吧?” 若是秦君郁也死了,那她帮忙谋划,这么多到头来不还是落得一场空? 眼前这个“王爷”和那位太子关系如何她不知道,皇宫里的勾心斗角她不清楚,但她也听过关于皇子们争取皇位,手足相残,无所不用其极。 洛元香担心,他的目标不止是年宿宿,还有秦君郁。 秦泽海刮了刮鼻子,目光飘忽不定,“这个你大可放心,秦君郁好歹是太子,他要是在这丢了命,皇帝怕是要将整个余杭都翻过来查清死因。而年宿宿区区一个闺阁小姐,死就死了,谁又会在意呢?” 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洛元香不安的心缓缓落定,他这么说的确有道理,太子身死异乡,此事非同小可,他应该不会冒这么大的险。 洛元香紧了紧拳头,又道:“事成后王爷答应我的可得做到啊,不然……不然……”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硬气地瞪着秦泽海,威胁他:“不然我就告诉太子,是你害死的年姑娘。” 秦泽海在心里笑她愚蠢,若是他暴露了,她还能活吗?两人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也就洛元香太天真单纯,认为所有罪名都该始作俑者去承担。 况且,他并不打算让洛元香活着走出九云山。 他笑了笑,“洛姑娘放心吧,等年宿宿一死,秦君郁伤心欲绝,这个时候他最脆弱了,你再趁机走进他的心,还怕以后坐不到太子妃之位吗?” 当初两人达成合作,她帮他除掉年宿宿,他帮她坐上太子妃之位。 至于秦泽海为什么要年宿宿死,洛元香问过他,他是这么说的:“年宿宿是丞相的嫡长女,她代表着整个相府的势力,若她嫁给秦君郁,未来的皇位几乎递到秦君郁手上了,所以我要她死。” 洛元香搞不清他们官场中明争暗斗的关系,只知道秦泽海想要年宿宿死,恰好,她也需要接近秦君郁的机会,两人的合作便这么成了。 八日后,是秦君郁与年宿宿上山的日子,天气还算不错,一行人护送他们到山脚下。 箫剑霆在余杭有兵队的兄弟,他叫了十位过来,准备让他们护送秦君郁和年宿宿上山。 陈郡守也来了,身后跟着十位带刀侍卫。 年宿宿看着这阵仗不由得惊掉了下巴。 洛元香站在她身后,同样诧异不已。 箫剑霆看了看陈郡守,又看了看秦君郁,一时手足无措。 秦君郁先到箫剑霆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意领了,人我就不要了。” 第398章 上山 随后又到陈郡守面前,“多谢陈大人的好意,但……山路狭窄难行,人多了反而是累赘,我与年姑娘两人即可。” 陈郡守不敢忤逆他,却又连赞同他,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他压低声音,试图再劝一劝,“殿下,就算您不带十个人,带一两个也是好的呀,否则……否则……” 秦君郁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此事不必再议。” 陈郡守瞬间蔫儿了。 箫云筝左看右看,“诶?怎么没见着阿隼和青玉?平时见不到人影就算了,这种时候他们难道不应该跟着郁哥吗?” 暗卫只有一个职责,那就是护着主子。 箫剑霆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洛元香见其余人都交待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开口毛遂自荐,却被一道女声打断了。 李瑶鸢缓缓走进众人的视野,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箫云筝。 她激动地晃着箫剑霆的胳膊,难掩震惊,“大哥!你看到了吗!这是……她是……“ 箫剑霆并没有露出高兴之色,反而更忧愁了。 他默不作声把箫云筝拉到一边,跟她解释。 李瑶鸢径直走到年宿宿面前,递给她两个香囊,“这是我连夜赶制的,里面放了特残的香料,有驱蛇虫的效果。九云山我上过一次,灌木丛生,树影蔽日,眼下虽是冬季,但小虫子可不少,有很多是带毒的。” 她把香囊往前递了递,“这个虽然不能完全避免蚊虫叮咬,但还是能起些作用的。” 年宿宿感动不已,做香囊就算了,她还做了两个,一个给她,一个给秦君郁。 那么多人在场,年宿宿只能笑着说一句:“多谢余姑娘。” 李瑶鸢点点头,退后。 那边,箫剑霆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箫云筝,只挑了他想说的说,单纯的箫云筝立马就信了她是和李瑶鸢长得很像的余悦,并非李瑶鸢。 但她还是很好奇,世界上怎么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连身高、仪态都那么得相似。 箫云筝直勾勾盯着李瑶鸢看。 李瑶鸢查觉到身侧那道灼热的目光,侧过头,朝箫云筝笑了笑。 箫云筝尴尬不已,毕竟她是余悦,她们俩完全不认识,这么盯着人家看太不礼貌了。 她悻悻收回目光。 秦君郁和年宿宿转身朝山上走去,洛元香紧跟其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直到走出了十几步远,年宿宿发现她还懵懵懂懂地跟在自己身后,只好停下来,“洛姑娘,就送到这吧。” 秦君郁发现洛元香还在,不由得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警惕着。 “不行,我既然是年姑娘的贴身丫鬟,就该寸步不离紧跟着姑娘,保护姑娘。”洛元立得一副忠心护主的好形象。 可惜年宿宿并不领情,“洛姑娘,真不用了,我们连侍卫都没带,就是做好了两个人上山的准备,你何必跟着我们受罪,吃苦呢?” “山路难行,你前阵子才晕倒过一次,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不宜过度劳累,回去吧。” 她话都说得这么绝了,洛元香却还是不肯离开,说什么都要跟着去,年宿宿心里生出一丝异样。 最后洛元香如愿以偿了,因为再这么拖下去,他们天黑前到不了仙临寺,在林中过夜,说不定会被冻死。 三人一起上山,秦君郁打头阵,洛元香垫后,年宿宿被护在中间。 山脚的路还算好走,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是泥太湿软,没一会儿,鞋袜就全是泥水了。 秦君郁穿的靴子,只沾到靴子上,年宿宿和洛元香几乎整个脚都湿了,十一月下旬,天气寒冷,脚泡在水里,很快就僵硬,麻木了。 两人在后面的速度越来越慢。 “还好吗?”秦君郁回头问了一句。 洛元香正要说脚难受,年宿宿却不痛不痒来了句:“还可以,继续吧。” 她知道,如果自己说难受,秦君郁一定会停下来休息,这样他们明天都到不了,现在连半山脚都没到就喊累了,接下来的路更走不了,倒不如一鼓作气上去。 年宿宿看了眼脸色铁青的洛元香,“洛姑娘,你要是撑不住就回去吧,现在还没走多远,原路返回也就一个时辰。” 说不心动是假的,洛元香恨不得立马回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大计,她咬牙忍了。 “我没事,继续走吧。”她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 秦君郁看了眼年宿宿,伸手过去,眼神示意她牵住自己。 年宿宿犹豫了几秒,秦君郁后退几步,不由分说,将她冰凉的手握进手心里,两人并肩前行。 洛元香在后面眼红嫉妒,她成了多余的那个了。 他们刻意加快脚步,和洛元香隔了好些些距离。 “殿下,你背的是什么?”年宿宿好奇的问。 秦君郁斜睨一眼身上的挎包,笑道:“秘密。” 年宿宿皱了皱鼻子,没再问。 越往上,坡度便越陡,路也更难走,周围杂草丛生,雾气朦胧,在一条只能并肩站下两个人的小道上,往两边看便是万丈深渊,因雾霾的遮挡,又像在云海之上,看不到底。 安全起见,秦君郁放慢了速度,三人呈直线前行。 到半山腰,他们必须要爬上一个几乎呈90度的直坡才能继续往前,且这是唯一的路。 三人在坡下稍作休整。 年宿宿叹了口气,“看来,想要求得真神庇佑,还是有些难度的。” 秦君郁给她擦汗,“小心别感冒了。” 洛元香坐在他们对面,瞧着他们恩爱就心烦,加上四肢僵硬,她什么心情都没了,但现在想回头已经来不及。 秦君郁从挎包里拿出一个抓钩,是一个栓着绳子的铁钩。 他试着往上抛,第一次,没抓住,第二次,挂在半道上,第三次,钩子终于抓住了顶部。 秦君郁试着拉了拉,承重能力还行。 他朝年宿宿道:“我先上去,等会直接能把你们拉上去,就不用费力爬了。” 她点点头,“好,那你小心。” 第399章 殿下失踪了 年宿宿帮他把碍事的长袍卷起来塞进了腰带里。 两人说了几句话,秦君郁出发,洛元香这个时候是真心实意担心他,紧张地向前几步,“箫公子,注意安全。” “嗯。”秦君郁礼貌应了一声,转头抓上绳子,试探着往前爬了一段距离。 他会轻功,所以并不是太难,但是泥太湿太软,经过他几轮的拉扯,顶部钩子抓的泥隐约有松动的迹象。 年宿宿也感受到了,仰头朝他喊:“实在不行先下来吧!” 这么高的高度摔下来,痛是肯定的,就怕会受伤。 洛元香此时就站在年宿宿身后,两边高大林立,又杂乱无章的树森,雾气浮在上层,根本看不清底下的情况,但能知道的是,这里是半山脚,掉下去就是不死也成残疾了。 出发前秦泽海给她通过信,等到了一个半山腰一个极陡的斜坡时,他们的人就会动手,让洛元香随机应变。 但眼下有个绝佳的好机会放在眼前,她只要轻轻一推,年宿宿就会坠下去。 洛元香心里疯狂挣扎。 秦君郁没有选择下来,而是继续往上,距离已经过半。 洛元香急得不行,心想秦泽海的人怎么还不来,等年宿宿被拉上去了,有秦君郁护着她,真的能得手吗? “小心点。”年宿宿又朝上喊。 秦君郁歇了一会儿,朝下看去,总觉得洛元香心不在焉的,他没有多想,准备这回一鼓作气爬上顶部。 就在他回头那一霎那,洛元香使尽全身的力伸手一推,年宿宿后退四步,朝那雾海里坠去。 “啊!”年宿宿惊呼出声,身体好像失重了往下坠,洛元香得意的表情她越来越看不清。 秦君郁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底下只有洛元香一个人了。 他心里顿时慌了,松开绳子利用山坡的弧度滑行到底下。 秦君郁后背的衣料几乎被磨损到没有,他却感觉不到,跌落到地面连滚带爬地跑到年宿宿刚才站的地方。 洛元香又激动又害怕,她手足无措地指着年宿宿坠落的地方,颤颤巍巍道:“年姑娘……她……” 不等她说完,秦君郁黑着脸跳了下去,几乎没有犹豫。 “啊!”洛元香吓了一大跳。 那可是万丈深渊啊!秦君郁就这么跳了下去。 可是秦君郁要是也死了,她该怎么办?她后半生的幸福该怎么办? 洛元香感觉天都塌了,事情根本不朝她预料的方向发展。 她盯着两人坠落的方向,眼神中的恐惧慢慢溢出。 突然,后背覆上一双大掌,洛元香心里头咯噔一下,刚转身,却被往前推了一把,她不受控制地后退,脚下一空—— 洛元香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顶上的人。 眨眼间,她也消失了。 —— 消息传回余杭时,陈郡守吓得差点当场晕阙,因为不敢声张,他只能派自己的人去搜查,然后去见了箫剑霆,请他帮忙。 箫剑霆自然义不容辞,立马用自己的人脉,调了三百余人,下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将九云山翻个底朝天,也在所不惜。 张郡守吓得冷汗淋漓。 箫云筝也在一旁,急哭了。 “大哥,你说怎么好端端的,人会不见呢?” 箫剑霆急得在中堂来回踱步,听见她这么一问,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个最关键的问题没有问。 他走到张郡守跟前,“张大人,您是怎么知道他们失踪了的?” 张郡守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殿下上山前,我就跟仙临寺的道长打好招呼了,让他们到外头接应,但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人过去。” “道长怕出什么意外,连夜带人顺着上山的路去找,结果在半山腰发现了抓钩和一个包袱,却不见人影,脚印就是在半山腰断开的。” “怕他们遇到意外原路折返了,还特地在山脚一带搜了一圈,都没见到人,就急忙让人来通知我了。” 张郡守抹了把汗,几乎要哭出来,“若不是确定了殿下和二位姑娘失踪,我也不敢来求箫公子。” 箫云筝:“颐安园呢?他们是不是回颐安园了?” 秦君郁三人离开后,箫云筝便跟着箫剑霆回了箫府住,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得知这个消息。 她起身就要去找人,张郡守却说:“早就找过了,把他们可能去的地方全找过了,都不见人影……” 张郡守扶额,满脸疲惫,他一夜没睡,担惊受怕,现在人生一眼望到头了。 箫剑霆思来想去,坐不住,亲自带队搜山,箫云筝也跟着去了, —— 年宿宿是被浓郁的血腥味给熏醒的,她对气味敏感,尤其是血腥味。 一睁眼,就感觉头痛欲裂,整副身子像散架了一样,但奇怪的是,她似乎躺在个软垫上,她支起脑袋,入目即是满脸血的秦君郁。 她正趴在秦君郁身上。 年宿宿吓得丢了魂,撑着散架的骨头爬起来,跌坐到一边。 秦君郁整张脸都是血,右胳膊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折叠着,看样子是骨折了,更触目惊心的是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划伤。 年宿宿看了看四周,黑压压一片,雾气朦胧,什么都看不见,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充斥着她的脑海。 她流下两行热泪,推了推秦君郁,轻声唤他:“殿下……醒醒。” 秦君郁毫无反应。 “秦君郁,你醒醒啊。”她哽咽着,下一秒崩溃地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年宿宿哭了一小会儿,决定先救秦君郁。 探过鼻息,确定他还活着,她便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一颗大力丸服下,轻而易举将秦君郁背了起来。 但毕竟两人身高差距过大,她虽没压力,但秦君郁几乎双脚拖着地在前行。 年宿宿担心会对他骨折的右臂造成二次伤害,只敢一手扶他的腰,一手扯着他的左臂。 在黑漆漆的树林里漫无目的走了一刻钟,年宿宿接近崩溃的边缘,心理承受能力已到极限。 第400章 箫公子三思 “年姑娘……” 一道微弱的叫声让年宿宿的精神紧绷起来。 “殿下?”她侧目看着他的侧脸,眼泪夺眶而出。 秦君郁的脑袋趴在她的肩头,睫毛轻轻扇动着,没有睁眼,但呼吸变得沉重了,鼻息喷洒在她的侧脸。 无论年宿宿再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回应,仿佛刚才听见他的声音是她的幻觉。 不管是真实的,还是幻听的,那一声“年姑娘”都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有了重新振作起来的信心。 年宿宿休息好后,背着秦君郁继续往前走。 耳边仿佛能听到水流声,她想找到河流或溪水,可声音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脚下的碎石或大或小,堆叠得或高或低,她没有一步是踩得稳的。 山里温度低,加上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就算在大力丸的加持年宿宿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看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里漆黑一片,幸好足够大,年宿宿将秦君郁放下,用火折子照明观察洞里的情况,确定这个山洞不是什么熊、狼、蛇的洞穴,才放心外出去寻木柴。 这种天气,要是生不起火,她和秦君郁一定会冻死。 幸运的是这一带的林子树枝繁茂,寒来暑往,地上有许多枯枝烂叶,这些都成了年宿宿生火取暖的工具。 她来回几趟,将附近的枯叶抱回山洞里,很快就将火生了起来。 有了光亮,洞内情况便看得更真切。 秦君郁静静躺在那里,若非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瞧见他那血淋淋的脸,真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触目惊心的伤口,年宿宿心揪起了一团,拿帕子将他脸上的血擦干净,发现是额头磕出了个大口子,所以才会流那么多血,幸运的是已经不再流血,只是创面比较大。 年宿宿把之前转转盘抽到的救生急救包拿出来,一下子就多了许多工具。 “殿下,你忍一忍,我马上就好。” “可能会有点疼,但是条件有限,没有麻药,你咬牙坚持一下。” …… 年宿宿自言自语地说着话,这样仿佛能给她一些安全感,四周实在太静了,心里的恐惧感没有办法完全压住,只能说说话转移注意力。 急救包里有许多现代的急救工具,就连手术刀、镊子、针管都有,其他的基础必备品也一应俱全。 年宿宿将秦君郁身上被划得破烂的衣裳扒下来,先是将右胳膊拉上,又用消毒水将其他伤口消毒了一遍,洒上消炎药,拿纱布缠好。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少,年宿宿足足忙了一个时辰才处理完。 她筋疲力尽,明明是寒冬,自己却浑身发热,也不知道是不是离火堆太近了。 来不及多想,急救求生包被她收回系统背包里,从秦君郁身上扒下来的衣裳重新盖了回去。 火堆在中间,秦君郁睡左边,年宿宿在右边侧躺下,双手合枕着脑袋。 他的呼吸均匀,面容平静,可她不安的心却落不到实处。 现在闲下来了,她不由得想起白天被洛元香推下山的情景。 洛元香的表情、目光,是那么得意,让人憎恨!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被这么害死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他的衣摆、头发被强劲的风刮得乱飞,眼神却是那么坚毅。 她才掉下来不过几秒钟,秦君郁也跟着她跳了下来,当时他一定没有丝毫犹豫。 年宿宿的眼睛泛起酸涩,被烟气燎得又干又胀,胸口也闷得难受。 要不是为了救她,秦君郁也不会受伤,更不会掉到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来。 他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一回事,更别说想办法出去了。 九云山终年雾气不散,山里的温度几乎都是7-8度,就算他们侥幸没有冻死,几天不吃东西也饿死了。 也不知道箫剑霆和箫云筝有没有发现他们两个失踪了,有没有派人来寻他们。 还有洛元香,她回去了吗?回去之后又是如何交代的?她将自己推下山,是否是仁亲王的授意? 这些迷团重重压在年宿宿的心头,累到极限时,她晕睡了过去。 此时,山外的箫剑霆和箫云筝急得团团转,和张郡守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搜了两天两夜都不见人影,甚至一点痕迹都没发现,箫剑霆甚至想带人从他们坠山的地方爬下去,看是否能找到人,这个想法当然被张郡守扼杀在摇篮里了。 且不说他们从半山腰下到山底的可能性有多大,就算能平安到地面,九云山地形复杂,山底雾霾严重,一个不小心就很可能迷路,万一走到丛林深处遇到野狼,就是有去无回。 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失踪,张郡守绝不肯让箫剑霆去冒这个险。 他们派出四百余人进山搜寻,两天了都还没能搜完半座山,可见山底有多错综复杂。 箫剑霆如坐针毡,思来想去,一拍案又准备带人去用绳索降下山底。 张郡守和箫云筝挡不住,人已经迈出中堂。 “哥!你冷静点!”箫云筝跟在他身后,急得声音都打颤,“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那山有多高,下面有什么你都不知道,你怎么下去啊!” 她也很想尽快找到秦君郁和年宿宿,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哥去送死。 张郡守也边跟着跌边劝:“箫公子三思啊!万万不可啊!” 箫剑霆走得毅然决然,一点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犹豫半步,可他在府门前突然停了下来,整个人僵硬地站着。 箫云筝和张郡守跟着停下,愣愣地看向府门。 李瑶鸢迎风面立,裙摆飞扬,她静静看着箫剑,眉眼前带着股淡淡的忧郁。 箫云筝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李瑶鸢。 箫剑霆更不用说,整个人都在发抖。 如果说之前和余悦的相处都是她在自欺欺人,这一次,他的的确确感受到了李瑶鸢的存在。 余悦是热烈的,向上的,积极而又充满活力和朝气的。 第401章 我们理应共患难 李瑶鸢却总是心事重重,眉心紧蹙,似乎很少见到她笑,对待任何人和事都是恭敬有余。 她们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性格和气质。 箫剑霆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了几步,那个字却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李……”他无声地张阖着嘴唇。 李瑶鸢走进中堂,到他面前,脸上的情绪转换得很快,她不耐地瞪着箫剑霆,出声斥责:“箫公子,你想送死也不该挑这种时候吧?” 这话太重了,就连箫云筝都听得挺揪心,她上前想拉李瑶鸢,转念一想,的确需要有个人来骂醒自家大哥,于是抬起的手遂又放下。 张郡守不明情况,不知眼前这位怒火中烧的姑娘是什么身份,自然不敢随意开口。 箫剑霆眉心跳了跳,从恍神的那几秒抽身出来。 刚才真的只是他的错觉吗…… “年姑娘和秦公子已经失踪,万一你再出什么事,那搜救队还要分一半人力来救你,不仅耽误搜救进程,还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李瑶鸢语气不算冲,但也不算温柔。 箫剑霆听她叽叽喳喳说了一堆,只听进最后一句,眼中迸射出一道光,试探地问:“关心……我的人?” 李瑶鸢面不改色,朝箫云筝扫了眼,用一种责备的语气骂他:“你没看到箫姑娘急得快哭了吗?” 箫剑霆的眸子飞速黯淡下来,平复情绪,拍拍箫云筝的后背,别扭道:“抱歉小妹,我不该冲动行事,吓到你了。” 箫云筝只是红着眼摇头。 她已经失去一个崔雨青了,不想再让身边的人有任何意外。 四人回到前厅,氛围十分沉重。 箫云筝靠着李瑶鸢坐,时不时偷偷看她一眼。自那日在九云山脚匆匆一面,箫云筝就再没见过这位和李瑶鸢长得一模一样的余姑娘。 现在有了近距离观察的机会,她的眼神就控制不住往旁边瞥。 “对了。”箫剑霆突然想起来一事,“怎么一直没见到阿隼和青玉?” 听到“青玉”这个名字,李瑶鸢后背猛地一僵,拳头紧了紧。 送她来余杭的那个天玄山庄的人,就叫青玉。 当时他戴着面具,她并未看清他的面容,却在昏迷时隐约听到有人唤他名字——青玉。 箫剑霆口中的青玉和天玄山庄的青玉,会是同一人吗? 李瑶鸢惊过一场,身子发热,坐立不安,便离开了。临走前嘱咐箫剑霆,若有消息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 年宿宿迷迷糊糊中醒来,眯着眼被火光晃了眼,她抬臂一挡,将眼睛完全睁开,看清了眼前坐着个人。 她猛地坐起,发出沉闷的动静。 男人转头,脸色苍白,额头上缠着绷带,哑着嗓子道:“你醒了?可要喝水?” 秦君郁拿来一块叶子包的三角小碗递给她,“刚热好的。” 叶子盛的水的确还满着热气。 年宿宿接过一饮而尽,干痛的嗓子被湿润,终于好受了些。 两人静静望着对方,耳边木柴烧得噼里啪啦,溅起的火星子跃进眼中,他们的眸子都有一团火焰。 “殿下,你……”年宿宿想问的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欲言又止好几次。 秦君郁并不急,温柔地看着她,偶尔忍不住会压着嗓子咳上几声。 看见她眼中的担忧,他轻声安抚:“我没事,除了右手行动不方便之外,其他地方都不要紧。” “刚才出去装了些水,顺道抱了些木枝回来。”他拿起一根木枝丢到火堆里。 火光打在他的侧脸,显得他脸色更苍白。 他身上穿的是那套被划得破破烂烂的衣裳,虽然有些狼狈,但好歹有一定的遮挡和保暖能力。 秦君郁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年宿宿问他:“殿下,你为什么要跳下来救我?” ”没有为什么,凭心而为。”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起伏,“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理应共患难。” 年宿宿真想骂他傻,可是又很想哭。 “傻子。” 秦君郁笑了,声音很轻,牵动了伤口他又咳嗽起来。 年宿宿连忙去扶他。 他从自己的衣裳上撕了一根布条,挂着脖子吊住胳膊。 两人在山洞里烤了一会儿火,心里还是想着要怎么出去。 年宿宿提议到他们坠山的地方看看,或许有机会能爬上去。 秦君郁当然没意见,如今的情况,也只能一步步试着找路。 两人灭了火,出发去寻找他们前天坠山的地方。 当时天太黑,年宿宿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误打误撞找到了栖身的山洞,现在让她原路返回,她还真做不到。 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高耸入云的树木长得都差不多。 秦君郁边走边做记号,以防迷路,他们连山洞都回不去。 “我记得我是一直往东走的,但是不排除我走的是东北方和东南方。” 年宿宿走在前头认路,秦君郁在后面跟着。 她边走边想当时的情景,全然没发现身后的人越走越慢,两人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 在一个岔路口前,年宿宿挥动木棒,准备点兵点决定走哪边,细想一番又觉不妥,她回头去问秦君郁,“殿下,你觉得……” 身后空无一人。 年宿宿吓坏了,连忙折返,好在两人离得并不远,她只跑了几十步就在一棵大树后看到秦君郁。 秦君郁坐在地上,背靠树干,表情痛苦,双眼竟流下血泪。 “殿下!” 年宿宿冲过去,扶住他的肩膀,焦急地查看他双眼的情况。 “殿下,你感觉怎么样?” 秦君郁尚有意识,答她:“双目刺痛,视物不清。” 年宿宿叹了口气,“你这是被毒障气伤了眼。” 秦君郁看不清东西,他们的计划只能推迟。 年宿宿扶着他回山洞。 “想来是早晨你出去找水的时候被伤到的。” “这山林中的雾气瘴气太浓,我竟然没想到可能会有毒这件事。” “看来以后再外出要小心些。” 若再受伤,无疑是雪上加霜。 秦君郁虚弱地点点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第402章 为什么要回去 年宿宿吓了一跳,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会说这种话,况且她也不觉得他给自己添麻烦了。 若非他义无反顾跳下山接住自己,以她这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早就摔死了,算起来,还是她给他添麻烦了。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山洞。 年宿宿鬼鬼祟祟躲到他身后,从系统背包里拿了个百宝药箱出来,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药,轻手轻脚地拿了一大堆出来,准备好好挑选一下。 看不清的时候,听觉就会变得格外灵敏。 秦君郁耳朵一动,回头问她,“你在做什么?” 年宿宿猛地一惊,险些将药粉打翻,虽然秦君郁闭着眼,但被他这么盯着,她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发虚,“哦……我出门时贴身带了些药,想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秦君郁沉吟片刻,点点头表示了解。 他总算把头转了回去。 年宿宿继续捣鼓地上凌乱放着的一堆药瓶。 “今天早上醒来时,我还不解,为何伤口会上了药,原来是你带了药过来。” “是我考虑不周,若是有所提防,也不会让洛元香得手。” “或许当初我就不该让她留下……” 秦君郁一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年宿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满心满眼都是药……药…… 最后挑出来几样能用的。 “殿下,我出去找点草药,你等我回来。”她交代一句便出了门。 年宿宿在附近逛了几圈,随便摘了几棵无毒无害的草回了山洞。 将草砸烂,洒上从系统里拿出来的药粉,敷到秦君郁眼睛上,用手帕系上。 “敷个两三次差不多就能好了。” 毒瘴气伤眼,治疗得及时其实是不碍事的。 秦君郁觉得奇怪,她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治疗的草药,心里有疑虑,却没有问。 距离他们掉到山林底下已经过去两天时间,这两天时间里他们油盐未进,早就饥肠辘辘,秦君郁看不见,外出觅食的任务就落到了年宿宿身上。 秦君郁不放心她,本是要跟着一起去的,但年宿宿严词厉色拒绝,要求他在山洞里休息,不要添麻烦,他只能乖乖听话。 其实是因为有秦君郁跟着她不好用系统行方便。 年宿宿找到一条河,里面有鱼,可惜不多,而且十分灵活,徒手根本抓不到,无奈,她只能从背包里拿出“神之一钩”,只要锁定目标,不管目标多远、多大,它都能给你擒到手里来。 年宿宿用“神之一钩”抓了四五条鱼,回去的路上发现一棵野果树,顺手摘了一把,晚饭总算有着落了。 她边走边哼着小曲儿,“原来有系统是这种感觉,跟开了金手指一样。” 系统忍不住跳出来吐槽:【背包里的道具都是辅助宿主更好地完成背锅任务的!宿主您怎么能用来抓鱼呢!】系统义愤填膺。 年宿宿不以为然,“你宿主我都快饿死力,抓两条鱼算什么?你要是有良心,就该给我弄一个时空之门,让我一迈脚就能回到颐安园去。” 这是她掉下山这么多天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天,苦中作乐也别有一番滋味。 系统气得好一会说不出来话。 【话说,宿主您的经验值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您还记得到这个世界来的初衷是什么吗?” 年宿宿轻快的脚步突然一顿,就连愉快的笑容都僵在脸上。 “我当然记得啊,完成999次背锅任务,然后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嘛。” 她继续往前走,但步子明显沉重许多,心情也低落下来。 “可是,我觉得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在那个世界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陪伴我最长时间的竟然是一堆冰冷冷的中药材,你说我活得可不可悲?” “可这里不一样,这里……”年宿宿脑海里闪过许多人的身影,回记一帧帧放映着,“这里有我的亲人,有我的朋友,有我的爱人,有我想要的一切。” 她看着山洞的方向,目光一瞬间温柔下来,“这里有一个人,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换我一线生机,有一个人,会无条件地支持我,相信我,保护我。” “我为什么还要回去原来那个没有感情的世界呢?” 系统沉默了。 系统不懂人类的情感,它只知道,宿主应该完成任务。 【可是你要怎么留在这里呢?若是年巧月不停闯祸,你迟早有攒够999点经验值的那天。难不成你要忍受电击惩罚吗?】 年宿宿豁达一笑,“区区十分钟电击惩罚,咬咬牙就坚持过来了。” 【严重违背系统命令可是要被抹杀的!】 年宿宿没再回答,山洞就在前面,她能看见火光,能看见她想要的东西,大步流星往前走。 “我回来啦!”年宿宿兴致勃勃地蹲下,让他伸手摸那四条鱼,“能猜到我们今天要吃什么吗?” 秦君郁勾了勾嘴角,“真厉害,居然能抓到鱼。” “当然!你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区区小鱼,掌中之物!” 年宿宿难得好心情,秦君郁难得好笑容,氛围一下子就变得温馨起来。 将鱼烤熟,两人狼吞虎咽吃完了,可见饿得不轻。 填饱肚子,年宿宿饶有兴致地和秦君郁讲起故事。 说的是她小时候听爷爷奶奶讲的神话故事。 两人相互依偎,靠着山壁,烤着火,似乎这样的日子也很不错。 —— 秦君郁和年宿宿失踪的第五天,陈郡守心如死灰,形如槁木,准备上报朝廷。 箫剑霆看了他的奏书,气得差点没撕了。 “我不信!他们没有找到尸体,就说明阿郁和年姑娘很可能还活着!” 他将奏书掷回给张郡守,愤愤骂道:“你怎么能说他们命丧九云山呢!简直胡扯!” 张郡守欲哭无泪,这奏书一但呈上去,第一个给太子、太子妃陪葬的就是他这个郡守,他何尝不希望太子还活着呢? “再等等……” “再等等……” 箫剑霆双臂抱头,痛苦不已。 第403章 找到洛姑娘的尸体 纵使机会渺茫,他也不想放弃,一如第一天他交代给搜救队的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郡守泄气跃坐回扶手椅上,箫剑霆手肘抵着双膝,双臂抱头,试图掩盖自己外露的情绪。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步步都踩在两人心上,他们同时抬头朝外看去。 竟然是阿隼和青玉! 阿郁和青玉发巡凌乱,一脸疲倦,算不上体面,他们几乎是用跑的来到箫剑霆面前。 箫剑霆心中燃起了一点希望。 阿隼和青玉都是秦君郁的暗卫,自打秦君郁坠山那日起便再没见过这两人,如今突然出现,还狼狈不堪,说不定是有线索了。 “阿隼,青玉!”箫剑霆激动地起身抓住两人的胳膊,目光炯炯,“你们这几日去哪里了?可有阿郁和年姑娘的消息?” 他的手在颤抖。将全部的希望都压到阿隼和青玉身上,他害怕等来的答案是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隼和青玉交换了个愧疚的眼神,青玉垂下眸去不敢看他。 阿隼无论是年纪还是见识都比青玉要大的多,他为难道:“箫公子,我们没有找到殿下。” “这五日,我和青玉几乎将九云山翻了个遍,都没有……” 箫剑霆脸上黯淡无光,心如死灰往后退几步,重重坐回扶手椅上。 青玉补充:“殿下和年姑娘上山时我们就在暗中跟着了,只是当时隔得太远,没能来得及救下他们。这五日没日没夜地翻山越岭,就是希望能弥补失职……” 箫剑霆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脸上多了几分生气,他凝神问道:“你们俩一直在暗中跟着郁,当时他与年姑娘是怎么坠下山的你们也看得一清二楚?” “还有洛姑娘……”他喃喃念叨出这个名字。 洛元香跟着他们一起上山,也跟着他们一起失踪,这事怪得很。 阿隼压了压眼帘,“是,我们看清楚了。殿下和年姑娘坠山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箫剑霆和张郡守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两人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是诧异和疑惑,“谁?” 阿隼:“年姑娘是被洛姑娘推下山的,殿下为了救年姑娘也跟着跳了下去,然后两人便失踪了。” 箫剑霆气得脸色铁青,他对那位洛姑娘的戓迹有所耳闻,都是听箫云筝念叨的,知道洛元香曾故意将狼引来袭击年宿宿,也知道洛元香想嫁给秦君郁做妾,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但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竟又动了坏心,这次是真的要置年宿宿于死地。 张郡守晃了晃,两眼一抹黑差点晕过去。 没想到太子和太子妃并非失足坠山,而是被人害了,他光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细思极恐。 “那洛元香呢?她将年姑娘推下去之后就跑了?” 就算她逃了,一个姑娘家,身无分文,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阿隼拱手,“这正是我们这次回来的目的。” 他往外头看了眼,目光晦暗不明,“洛姑娘没有逃,在殿下跳下山后,她也被人推了下去。” “当时我们急着去救殿下,没有细看,只看到个背影和洛姑娘的惨叫声。” 箫剑霆瞠目结舌。 这还不是最令人发指的。 阿隼又说,“我们今天,在山底找到了洛姑娘的尸体。” 此话一出,箫剑霆和张郡守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二话不说就跟着阿隼去看尸休。 洛元香被他们用麻布裹着扛了回来,现在就放在前院里, 幸好如今是冬天,气温低,尸体没有那么容易腐败,就算是过了五天也依然没有散发出臭味。 青玉将麻布扯开,露出里面的尸体。 洛元香的身体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要么被划烂了,要么被砸得血肉模糊,只要面部依稀能看出原来的容貌,的确是洛元香无疑。 张郡守不忍再看,将脸转到一边。 箫剑霆挥了挥手,青玉将尸体裹好。 “你们是在哪里发现这具尸体的?附近可有仔细搜过?有没有发现活人的痕迹?” 洛元香是和秦君郁、年宿宿在同一个地方掉下去的,洛元香尸体所在的位置,很可能也是他们两人降落的地方。 阿隼和青玉并未在附近一带搜索,一看到洛元香的尸体就忙着把人给带回来了。 箫剑霆亲自带二十余人进山,由阿隼和青玉带路,他们一路进了深山密林。 —— 路径错综复杂,繁茂的树叶遮天蔽日,纵使是阳光明媚的白天,山里也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阴暗感。 箫剑霆边走边用剑削掉比膝盖还高的野草,目光在四周扫视,企图捕抓点什么。 他们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达洛元香尸体所在的位置。 箫剑霆正左右看了看,这一带他的确没来过,搜救队也不见得能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怪不得没一个人发现洛元香的。 “在附近找一下,看有没有人活动的痕迹。”箫剑霆拔高声音下达命令。 二十人的小队四散开来分头行动。 —— 年宿宿被冷醒了,睁眼一看,火堆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秦君郁抱紧双臂蜷缩着靠着石壁睡得正熟。 她爬起来看了眼山洞外,这个时辰毒障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去找食物。 秦君郁的眼睛还没好完全,这几日都是她外出找吃的,虽然他偷偷出去过几次,但回来时一无所获,为此被年宿宿笑过好几次。 年宿宿轻手轻脚将火重新点燃,秦君郁翻了个身,但双眼还蒙着纱布,她也不知道他醒没醒。 “什么时辰了?”秦君郁哑着嗓音问。 “巳时一刻。” 他撑起身子,用手感受了一下眼前的视线,“我好像能看见一点了。” “再敷两天药就能好全了,先委屈你再当两天盲人吧。”年宿宿拍拍掌心的灰,撑着膝盖起身了,“好了,火生起来了,我要去找点吃的,你乖乖等我回来啊。” 秦君郁盘腿而坐,点点头。 这种感觉很奇怪,可他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第404章 受了内伤 有一种丈夫外出打猎,妻子在家带孩子的感觉。 秦君郁脑中浮现这个比喻,自己的脸不由得一红。 “咳咳咳……” 年宿宿刚离开不久,山洞外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听着大概有八九个人,正在在慢慢朝山洞接近。 秦君郁警惕起来,摸到手边有根木棍,他紧紧握在手里,身体依旧稳如泰山,坐怀不乱。 “山洞里好像有人。” “你看!那是烟!肯定有人在里面!” “快去通知箫公子!” …… 外面人声纷乱,秦君郁精准地捕抓到了关键词——箫公子。 所以是箫剑霆带人来找他了? 秦君郁起身,走到山洞外。 山洞在较高的地方,要从另一侧的斜坡才能上去,洞口前就是光滑的岩石。 他走到岩石壁边沿,持着木棍迎风而立。虽然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眼睛还蒙了布条,却颇有仙风道骨之姿。 底下的人看见岩石上方站着个仙气飘飘的男子,纷纷僵住。 这不像是他们要找的太子殿下,更像是哪个落魄的侠客、道士。 箫剑霆从人群中走上前,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朗声唤了声:“阿郁!” 秦君郁脑袋微微一侧,将木棍掷出,箫剑霆精准接住,笑得合不拢嘴。 张郡守姗姗来迟,看到秦君郁没有缺胳膊少腿,老泪纵横,双腿一软,倚着身边的一个侍卫瘫倒下去。 “苍天有眼……幸好太子殿下没事……”张郡守抹了把激动的泪水。 箫剑霆上到岩石上,站在秦君郁身后,看了眼山洞,只有火堆,没有人,他有些担心地问:“阿郁,年姑娘呢?” 秦君郁淡淡道:“去找吃的了。” “还有你的眼睛……没事吧?”箫剑霆紧盯着他眼前的布条。 “没事,第一日被瘴气伤到了,现在已经好多了。”秦君郁淡定解释。 箫剑霆“哦”了一声,心里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但什么也没说。 他想了想,人已经找到,就该立马离开这荒无之地,便问:“要派人去寻年姑娘吗?” 话音刚落,年宿宿从人群中穿梭出来,手里拎着两条还在摆尾的鱼。 “哇,好多人啊!” 还有她熟悉的张郡守。 每个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古怪,或是感激,或是诧异,又或是好奇。 年宿宿将鱼往地上一丢,叉腰往上喊:“箫公子,我们是不是能回去了?” 箫剑霆哈哈大笑,“当然!” 他这五日吃不下睡不着,就是担心两人有生命危险,现在两个都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他别提有多高兴了。 若不是几十号人看着,他能把秦君郁揽进怀里狠狠拥抱一下。 碍于两个大男人这么做不太好,他忍住了。 秦君郁蒙着纱布,但对周围的一切都是有感知的,箫剑霆要扶他,被拒绝了。 箫剑霆只好一步三回头带着他往下走。 张郡守迎上去,仔仔细细近距离打量秦君郁。 “殿下,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殿下,饿吗?冷吗?” “殿下,眼睛是怎么回事?” …… 秦君郁从张郡守身边走过,留下一句:“没事。” 张郡守讪讪一笑而过,转向后面的年宿宿,他小心翼翼地笑着问:“太子妃呢?可有……” 话未说完,只听见张郡守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喊:“太子妃!” 走在前面的秦君郁和箫剑霆立马紧张回头。 秦君郁看不见,箫剑霆冲了过去。 “年姑娘!” 年宿宿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三日后。 年宿宿醒来,感觉身体被人折叠又展开了一样,又酸又痛,脑子更是昏昏沉沉。 箫云筝正端着药进来,见她要起身,加快脚步过去,放下药碗去扶她。 “我这是……睡了多久?”年宿宿扶着脑袋问她。 箫云筝坐到床边,给她喂药,“你已经睡了三天了,大夫说你受的内伤比较重,这五天都不知道你怎么挺过来的,换作一般人,早就五脏六腑衰竭而死了。” 箫云筝咂舌:“你这种情况甚至能称得上是奇迹。” 年宿小口小口嗫着药,细想那五日,身体的确有不适,却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她检查过身上,并无外伤,于是便没放在心上。 都说医者不自医,她从没给自己把过脉,所以根本没发现自己受的是内伤。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大夫说只要好好养着很快就能痊愈。” 箫云筝给她掖了掖被角。 “殿下呢?他怎么样了?”年宿宿问。 秦君郁的伤可比她严重多了。 箫云筝莞尔一笑,“他呀,回来的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虽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比较多,却不严重,所以并无大碍。” 年宿宿稍稍松了口气。 睡了三天,人没病都要睡出病来了,年宿执意要出门去透气,箫云筝拦不住,两人一起出了房间。 才到院子,就看到秦君郁和箫剑霆匆匆往外走。 “诶?大哥!郁哥!”箫云筝撒开年宿宿的胳膊跑到两人面前去挡住去路,“两位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满面春风,喜悦溢于言表,一看就是有什么喜事。 秦君郁下意识往身后看去。 年宿宿盯着他的背影,两人的目光突然就撞到一起了。 她的脸升起红温,却没低头,而是缓缓朝他走去。 他也转身朝她走来。 “怎么刚醒就出来了,也不知道多穿点。”秦君郁用极温柔的语气“责怪”她,边说边脱下自己的银狐大氅给她披上。 箫剑霆和箫云筝默契地闭上嘴,静静看他们秀恩爱。 年宿宿露出个满足的笑,“殿下和箫公子这是准备去哪里?” 秦君郁眼神闪了闪,牵起她的手,“边走边说吧。” 四人前后分成两排出门。 箫剑霆和箫云筝跟在他们俩身后。 箫云筝已经知道洛元香从山上掉下来摔死的事,也隐约听到了有关仁亲王的一些事,所以她对洛元香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得知洛元香被人推下山,她也觉得是恶人有恶报,死不足惜! 毕竟若不是洛元香推年宿宿下山,后面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第405章 连夜离开余杭 秦君郁将阿隼的转述复述了一遍,年宿宿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叹了口气,“其实掉下山的时候,我看到了是她推的我,也看到了殿下跟着跳下来。只是没想到……她……”她欲言又止。 和秦君郁被困在山洞那五天,她想过洛元香无数种下场,唯独没料到自己前脚被推下山,她后脚就被人推了下来。 洛元香死有余辜,但消息太过突然,年宿宿一时消化不了。 秦君郁牵紧她的手,“仵作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 “所以你和箫公子出门是去见仵作的?” “嗯。” 说话间,已经到了停尸的地方。 秦君郁建议年宿宿和箫云筝留在外面,他和箫剑霆进去,但她们没一个愿意的。 仵作恭候多时,见到他们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来。 鲜少有人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这么大方又富贵的公子,他当然得伺候好了。 箫剑霆朝里头瞥了眼,问他:“怎么样?知道死因是什么了吗?” 仵作答:“经解剖,死者的肋骨有五根断裂,其中有一根插进了肺部,一根刺进了心脏,致命伤是心脏被刺穿而死,而且死者的五脏六腑几乎都破裂了,四肢的骨头也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说到底,还是摔死的。 “没有发现中毒之类的迹象吧?”箫剑霆又问。 “没有。”仵作答得爽快。 箫剑霆沉着脸挥了挥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仵作走后,他看向秦君郁,“阿郁,看来他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将洛元香推下山崖,营造成你们三人失足坠山的假象。” 箫剑霆气上心头,痛快地啐道:“只是他没算到,你和年姑娘竟然活了下来。” “他?”箫云筝疑惑,“仁……亲王吗?” 两人都没有否认,那便是了。 箫云筝恨得牙痒痒,“好歹他和郁哥叔侄一场,姎姎也从没做过伤害他的事,他竟这么恶毒,想要取你们的性命!” 年宿宿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这只是开始罢了。这次没能成功,他一定不会就此放弃的。” 秦泽海既然有计划想杀洛元香灭口,其他有关的人员也一定被清理了,死无对证,就算他们知道是秦泽海干的,也没办法将他绳之以法。 保险起见,几人还是进屋子里检查尸体,确保躺着的的确是洛元香。 年宿宿本就身体虚弱,闻到血腥味一阵反胃,受不了便先出来了。 风吹过,身上沾到的味道淡了许多,她拢紧身上的大氅,等那三人出来。 半刻钟后,他们出来了,几人脸色都不大好,尤其是箫云筝,冲到围墙边扶着墙壁吐了起来。 箫剑霆压下恶心的感觉,问:“尸体怎么办?” 秦君郁将年宿宿揽到怀里,替她扯了扯宽大的狐氅,搂着肩膀往外走去。 “送来仁亲王府上。” 年宿宿抬眸看他,他目光阴冷,又透着些怒气和恨意,这样的情绪他其实很少在自己面前流露过,正如此时,他一垂眸看她,眼睛就像蕴含着一汪春水,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她笑了笑,“我累了,想睡觉。” 他宠溺一笑,“好,我们回家。” 洛元香的尸体当天晚上就送到了秦泽海临时落脚的宅子里。 秦泽海还不知道秦君郁和年宿宿死里逃生的事,在他的视角里,他们早就死在九云山底了。 今晚他一高兴,没控制住多喝了几杯,这会脑子昏昏沉沉的,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往卧房走。 冬夜的风刺骨,让他打了个寒颤,却没能醒酒。 秦泽海迷迷糊糊推开房门,打了个酒嗝又将门阖上,他一吸鼻子,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但并未多想,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往床边摸去。 被子是铺开凸起的,好像有人躺在床上。 秦泽海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走上前一把将被子掀开。 入目就是开膛破肚的人体,血淋淋的肠子胡乱堆在一块,旁边是叫不出名字的器官,血肉模糊,他湖蓝色的床单被染成了红色,看上去人刚死不久。 秦泽海视线拉到尸体的面目时吓得差点尿裤子。 洛元香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安祥地躺在那里,她的脸和她的身体完全不在一个画面里。 “啊——”惊恐的叫声响彻云霄。 秦泽海连滚带爬退到门边。 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洛元香死白的脸和鲜血淋漓的肠子。 那张床就离他几步远,浓重的血腥味在房间里蔓延开来,充斥着鼻尖和每一处毛孔。 他刚才的叫声成功吸引来了侍卫。 秦泽海被扶起身,才惊觉自己下身一片湿漉漉。 “快!把里面的脏东西抬出去埋了!” “不要被人看到!” 他焦急吩咐了两句,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处理干净后,秦泽海连夜离开了余杭。 年宿宿听到阿隼讲这件事时,笑得前倒后仰,就连不苟言笑的秦君郁都忍俊不禁。 用过早膳,张郡守就来了,目的是重新定一个上山的日子,这回他说什么也不肯让两人独去。 秦君郁没有意见,毕竟有前车之鉴,张郡守估计吓得不轻。 年宿宿也没有反对,但秦泽海已经离开余杭,没有人使绊子,他们上山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为了能在年前回到盛京,他们第二次上山的日子定在五日后。 李瑶鸢依然做了两个香囊来送他们。 箫剑霆和张郡守各带了十个人来,护送他们上山,这次秦君郁没有推辞。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这次上山的路比上次好走很多。 前面十个人开路,后面十个人垫后,秦君郁和年宿宿被紧紧护在中间,周围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绷紧神经做好迎战的准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两位当事人却很放松,因为他们知道,想害他们的人已经离开了。 再次来到半山脚那个陡坡,年宿宿十分感慨,她朝下看去,云山雾罩,根本看不到底,不敢想当时秦君郁是怎么有勇气跳下去的。 “想什么呢?”秦君郁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第406章 不是所有错误都能弥补 年宿宿回头一看,那二十个人正在想办法爬上坡,又是借助绳索,又是借爪钩的,而她只需要等着被拉上去就可以了。 他既然问了,她便顺势说:“我在想,当时殿下是怎么有勇气跳下去的。” “若说知晓底下的情况,有应对方法,底气会更足些,可是除了雾,什么都看不到。” “殿下就不怕下面是能把人吞没的汹涌澎湃的大河,是能把人扎出几百个大洞的荆棘丛?”她的狐狸眼亮晶晶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 秦君郁知道她是在说笑,可他却不想敷衍她,更不想打哈哈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很坚定地告诉她:“你就是我的勇气。” 年宿宿怔怔看着他,眼睛更亮了,她勾唇一笑,眉眼弯成了月牙,“殿下也是我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勇气。” 秦君郁其实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他懂她的心意。 他将她搂进怀里,两人靠在一起,心的距离更近了。 …… 下山时已经是两天后,为了能在年前赶回盛京,他们必须在第二天就启程。 来时并没有带多少东西,走的时候更没有多少行李要收拾的。 年宿宿没有带丫鬟,只能自力更生,没想到李瑶鸢来了。 “余姑娘?” 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年宿宿诧异不已。 为了防止说漏嘴或隔墙有耳,她们就算私底下见面都喊的“余姑娘”和“年姑娘”。 李瑶鸢自然而然地帮她叠起衣裳来。 “盛京不比余杭,气温要冷许多,留一条大氅出来,回到半路就能用上了。” “还有前几日给你买的衣裳不要忘了,虽然盛京不时兴那样的款式……没有场合穿的话就留作记念吧。” “还有,我给你的香囊里装的是花粉,既不会枯萎,也不会变味,驱蚊的功效还是在的,明年夏天能用上。” ……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年宿宿静静听着,无尽的伤感在心底流淌。 本来没有那么舍不得的,可李瑶鸢一来,说了这么些话,就像她们要永别似的。 路途遥远,车马太慢,这一别,说不定真的就一辈子了。 年宿宿悄悄流了几滴眼泪。 李瑶鸢声音哽咽了一下,“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噙着泪,脸上却挂着笑,“你再来江南时,若是顺路,就去吴郡看看我,到时我再给你泡花茶,做鲜花饼。” 说完,她已经泪流满面。 两人哭成了泪人。 年宿宿点头,点头…… “我就不送你上车了,万一被他们看见……” 两人才认识半月不到,就这般难舍难分,未免引人怀疑。 年宿宿理解她的难处。 李瑶鸢要离开时,年宿宿送了她样礼物。 “这是……”李瑶鸢捧着帕子,手颤了颤。 她打开一看,是她娘亲的镯子,以及……箫剑霆送她的簪子。 这两样东西,是她逃离盛京时留在那具假人尸体上的,现在又回到了她手上。 年宿宿握紧她的手,“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我替你保管了这么久,物归原主了。” “不管你要扔了,埋了还是当了,全凭心意。” 李瑶鸢收下了这份沉甸甸的礼物。 两人依依惜别。 走之前,年宿宿去了一趟箫府。 箫剑霆正要去颐安园送他们,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年姑娘?”箫剑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她在自家门口。 年宿宿神情严肃,“箫公子,我有话想跟你说。” 箫剑霆见她目光实在坚定,大有他不同意她不走的意思,便只好带她回了府里,两人在临近府门的小凉亭坐下。 “年姑娘,你这马上就要回盛京了,有什么话尽快说吧,别让阿郁等急了。”他目光闪躲,看都不敢看她。 年宿宿目光直勾勾盯着他,仿佛要洞穿他的心思,“箫公子,你跟我们回盛京吧。” 箫剑霆的表情立马就变了,“我不回去。” “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我……” 年宿宿一语不发,静静听他给自己找借口。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事情?” “验证余悦就是李瑶鸢吗?” “还是说让余悦爱上你,你就可以把她当成替身留在身边,自欺欺人一辈子?” 年宿宿话说得刺耳,箫剑霆听了脸涨红,一部分是气的,还有一部分是被说中了心事,羞愧难当。 “我……”箫剑霆拳头紧了松,松了紧。 年宿宿苦口婆心劝他:“退一万步讲,就算余悦是李瑶鸢,那又怎么样呢?你当初伤她伤得还不够深吗?现在又来缠着她,想求得她的谅解?” “我没有想要让她原谅我。”箫剑霆声音压得很低,“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我自己,也不奢求她的原谅。” “那你缠着她想干什么?想重蹈覆辙吗?” “我没有……” “既然什么都不求,为什么不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呢?” 年宿宿怒其不争,却又能理解他的矛盾,只是……作为朋友,她必须要用这些冰冷的道理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 “我不知道……”箫剑霆捂着脸,声音变得哽咽,“我只是想离她近点,哪怕不能见面,不能和她说话,不能参与她的人生……我也甘愿。” “只有她还活着,我才有活下去的意义,我才有活着的勇气。” 他竟然哭了,他在年宿宿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年宿宿心疼他,却更心疼李瑶鸢。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靠近,你的存在,对她来说是负担,是困扰?” “她要的根本不是你的道歉,你的愧疚,你的悔不当初。” “她这么努力,从困住她前半生的牢笼里逃出来,你的出现,只会让她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和痛苦的记忆。” 年宿宿出奇地冷静,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她以为自己会痛骂箫剑霆,再替李瑶鸢打他两巴掌,可是当见了箫剑霆这副模样时,她于心不忍,下不去手。 箫剑霆意识到自己错了,可惜太迟了。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有弥补的机会。 第407章 启程回盛京 箫剑霆久久没有说话。 年宿宿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想通,言尽于此,她起身要离开。 “箫公子,我今日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并非因怨恨或责怪你而出口伤人。” “我替芝芝觉得惋惜,不值,但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有面对未来的勇气,而不是一辈子活在过去里。” “我想……她也是这么想的。” 年宿宿拾步下阶,身后阵阵寒风刮过,衣摆曳地窸窸窣窣。 她突然听见他问:“所以她是李瑶鸢吗?” 她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语气中听出他带着希望问出口的。 “不是。”她冷漠地吐出两个字,加快脚步离开。 回到颐安园,所有行李都已装车完毕。 秦君郁和箫云筝在门口说话。 “郁哥,二皇子呢,怎么现在都不见人影,他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箫云筝左右张望。 秦冠清一到余杭就不见人影了,就连秦君郁和年宿宿坠下山底,失踪的那五天他都没露面,跟人间蒸发一样。 箫云筝还因这个骂了他好几回,准备回盛京时再跟他算账,没想到临走了也没见着人。 秦君郁低头理衣袖,“他啊,现在早不知道在哪个郡城了。” “啊?”箫云筝没反应过来。 年宿宿笑着走近,接上秦君郁的话解释给她听:“二皇子说跟着我们出来散心只是借口罢了,他就是想趁机溜出京,怎么可能再跟我们回去?” 秦冠清是个坐不住的,被困在京城里大半年,早就心痒难耐,恨不得立马飞到广阔的天地翱翔,若不是被秦君郁的婚事绊着,他早在三月就离开了。 “那他不参加你们的婚宴了吗?”箫云筝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 秦君郁:“他说等婚期定下来了再给他传信。” 箫云筝“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她跑去帮阿隼的忙——给马喂粮草。 秦君郁和年宿宿面面相觑。 “你去见剑霆了?” “嗯。”年宿宿莫名有些心虚。 箫剑霆本来是要来给他饯行的,结果她过去把人骂了一通,箫剑霆不可能再过来。 临走时都不能和友人说上几句分别的话,他应该会难过吧? 年宿宿小心翼翼看着他,观察他的表情。 没想到秦君郁只是坦然一笑,“想什么呢?我就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年宿宿分明看到了他笑容里的勉强,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 马匹吃饱喝足,他们踏上回京的路程。 箫剑霆在城门口上望着他们的车马渐行渐远,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李瑶鸢在闹市的人群中,匆匆目送他们离开,直到消失在远方,她才悻悻收回目光,心里空落落的。 …… 除夕的前三日,终于回到了盛京。 盛京正在下雪,满城雪白,地上亦有一厚厚的积雪,马车压过去在雪路上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 一辆马车回了箫府,一辆马车回了年府,剩余的慢悠悠摇往皇宫的方向。 秦君郁策马扬鞭,在雪中驰骋,急匆匆往东直门。 年府。 年丞运和杨月蓉一早就得了消息女儿会在今日到家,他们冒着风雪在府门等了一个时辰,天寒地冻,却没有一点退缩的念头。 终于,他们看到了马车的影子,二人别提有多高兴了,又是让人备伞,又是亲手抱着毯子准备接人的。 马与停在年府门口,年宿宿悠悠转醒。 她在车上睡了一觉,睁开眼就听到了父母的声音,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坐起身,推开车门,寒气和风雪扑了个满怀,她眯起眼睛往后缩了缩。 杨月蓉踮脚将伞递上前,举到她头顶为她挡雪,明明自己的四肢被冻得僵硬,脸部僵得做不出表情,却还是极力扬起一个笑容,“姎姎!快下来!” 年宿宿睁开眼睛,看着母亲笑,甜甜喊了声:“娘。” 这种久违的,家的感觉。 年丞运抱着毯子在后面等,听到女儿喊了“娘”,不喊“爹”,立马急了,“姎姎,快过来爹这里,别冻着了。” 年宿宿眼睛红红的,又喊了声:“爹。” 年丞运可算是满意了。 杨月蓉将人扶下马车,年丞运的毯子立马裹了上去。 三人挤成一团往里走。 年宿宿边走边搓手,进了前厅,杨月蓉将伞关上抖雪,年丞运扯下毯子抖去寒气才重新给年宿宿裹上。 三人站在前厅的檐下,画面温馨。 “娘,今天晚上是不是得好好吃一顿团圆饭呀。”年宿宿笑着问。 这个时辰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杨月蓉笑容一僵,似乎想到了什么。 “姐姐。”年宿宿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年宿宿的表情愣住了,缓缓回头。 年巧月噙着笑看她,四个月的身孕已经显怀,冬衣宽大厚重,小腹隆起的弧度并不大明显,但年巧月托腰后倾的动作十分自然,让人看了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你怎么来了?”年宿宿诧异。 年巧月被贬为奴籍,送去祥如宫去伺候秦奉天,这个时候怎么会出现在年家? 年丞运朝年巧月递了个眼色,“外头风大,你先进去吧,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年巧月态度乖顺,朝年丞运颔首,就连对杨月蓉也恭敬有加。 她转身进了厅里。 “姎姎啊,前阵子皇上决定让巧月嫁给庆王做妾了,婚期还没定下来。虽然是妾,一直在祥如宫里待着也不合适,便让她先回相府暂住了。” 这番话,杨月蓉早就听过了,而且上头有皇帝压着,她不敢不从,但再听一次,还是觉得气恼,脸立马黑了。 “那她要从我们家出嫁吗?” “我没记错的话,她已经不是年家的人了,怎么能从年府出阁?”年宿宿急了。 她好不容易才让年巧月落得个罪有应得的下场,难不成就这样让她东山再起? 年丞运略显为难,将她往旁边拉了拉,压低声音道:“照皇上的意思,是在巧月出嫁那日,我们帮她在外头租一座宅子,让她从那宅子里出门。” 第408章 妯娌 年宿宿脸色缓和了一些,只要不是让年巧月消了奴籍,恢复年二小姐的身份,一切都好说。 相比起现在就租一座宅子让她住出去,还是让她暂住相府划算得多。 年宿宿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四个人坐在饭桌上,气氛尴尬。 年宿宿打量年巧月,她身上少了几分先前的清高和自命不凡,变得更圆滑,更隐忍了,就连在杨月蓉面前,她也能忍气吞声,任凭打骂,依旧笑脸相迎。 看来她在祥如宫过得并不好。 细想也是,后宫是什么地方?年巧月还能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已是万幸,棱角什么的,恐怕早被磨平了。 “姐姐,多吃点,你都瘦了。”年巧月见她盯着自己出神,只好先开口打破这个僵局。 年宿宿宿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这一顿饭吃得不算愉快。 饭后,年宿宿先一步离开回东厢院。 雪下得越发厚了,今年比去年要冷许多。 她穿的是登云履,一脚下去,雪淹到了脚脖子,鞋袜尽湿,寂静的夜里除了风雪呼啸,就只剩踩雪的“吱呀”声。 前头有个小丫鬟打着灯笼开路,她颤颤巍巍地将脖子缩进衣领里,人薄薄一片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年宿宿正想着事,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雪地被踩出沉闷的动静。 她停下来,回头去看。 年巧月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挡在额头上方,顶着雪,弓腰驼背朝她跑来。 五六步的距离,她就躲进了年宿宿的伞下,两人共乘一伞略显拥挤,年宿宿看在她怀孕的份上将伞往她那边压了压。 察觉到这一点的年巧月笑意更甚,“姐姐,我有话想同你说。” 她笑着,用袖口擦擦脸上融化的雪水,并不像有坏心。 年宿宿沉思片刻,“嗯”了一声,两人一同往东厢院去。 东厢院。 知画和惊蛰敲锣打鼓跑出来,本来想给年宿宿一个热烈的欢迎仪式,看到年巧月的一瞬间,两人愣在了原地。 年巧月也略显尴尬。 “小姐……”知画悻悻将锣藏到背后。 “小姐,欢迎回家。”惊蛰眦着个大牙笑。 年宿宿哑然失笑,“好了好了,心意我感受到了,辛苦你们下这么大雪还等我回来。” 她拍拍知画肩上的雪,已积了薄薄一层。“快进屋烤火吧。” 年巧月在这,知画和惊蛰识趣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年宿宿带着年巧月回了自己的房间。 炭盆烧得正旺,屋子里暖烘烘的,一进门,肩上落的雪就融成了雪水,毛绒绒的大氅一下子就湿了。 回到久违的小房间,年宿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她将大氅脱下,挂到衣桁上,桌上的茶壶是热的,倒了两杯茶,她拖出凳子坐下,年巧月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年宿宿看出了她的局促,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身子一下就暖了,“坐吧。” 年巧月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 她们俩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和平地待在一个安间里。 “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我累了,要休息。”年宿宿不耐烦地说。 年巧月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才燃起的一点希望,这会儿全然消失不见。 她以为年宿宿可以心平气和地邀请自己进来,态度也会比之前要好,可没想到,她还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年巧月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只能小心翼翼试探:“姐姐这次去江南可还顺利?” 年宿宿没有回答。 “呃……姐姐去仙临寺祈福了吗?那是不是真的有神仙?” 年宿宿沉默地看着她,眼中不耐烦的情绪更浓了。 “姐姐……”年巧月揉着衣摆,不知该怎么引出自己的话题。 年宿宿叹气,“有话直说。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你来打听我的私事,我也没有义务向你报备。” 她对年巧月依旧是厌恶的,这一点并不会因为她现在的处境有多惨而改变。 如果年巧月是抱着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的目的来的,那她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年宿宿双臂环胸,蹙眉扫视她。 年巧月垂下眸,语气平缓:“姐姐,你应该知道,皇上允许我嫁给庆王了,虽然是妾,但好歹也给了孩子一个名分。” 她的掌心抚上小腹,眉宇间全是母性的慈爱,目光柔和了许多。 “以前我的确做了许多对不起姐姐的事,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希望姐姐能原谅我。”她抬眸,满怀期待地看着年宿宿。 年宿宿冷笑,“做梦。” 年巧月没有因她的嘲讽而退缩,又道:“等姐姐和太子殿下成亲了,我们就是妯娌了,殿下日后少不了要纳妾,到那时,东宫里就不止姐姐一个女子,后宅的勾心斗角,手段毒辣姐姐不是没见识过。” “我们既是姐妹,何不互相扶持,一起站稳脚跟呢?”她有些急了,急的是年宿宿怎么这么倔,非要揪着过去的恩怨不放,明明她们联手起来才能让以后的路更好走,偏偏年宿宿不肯。 年宿宿明白了,年巧月这是给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找靠山呢。 不过……年宿宿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良主,足以庇护她们母子俩,且她不会这么做。 她正要开口,系统发出警示:【警告!宿主不可以拒绝年巧月的任何要求!】 年宿宿本就烦,系统一跳出来,她更恼火了,被控制的感觉她受够了。 她咬牙切齿道:“如果我拒绝呢?” 这话是对系统说的,但年巧月以为她是说给自己听的,头皮发麻,就算要拒绝也不用露出这种要吃人的眼神吧。 【违背系统指令要接受十分钟的电击惩罚。】冰凉的机械音没有一丝感情。 年宿宿吞下口水,咬碎一口银牙,刚才气上心头,翅膀硬了一下,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电击时的痛苦,她果断改口:“好,我答应你。” 年巧月受宠若惊,幸福来得太突然,她都没反应过来。 明明刚才还恶狠狠地说要拒绝,下一秒就变脸。年宿宿也不是第一次变脸这么快了。 第409章 仁亲王有谋反之心 年巧月很快就反应过来,欣喜若狂。 “那……以后就要多多仰仗姐姐了。” “我只是一个小妾,日后在宫中的生活举步维艰,有了姐姐撑腰,定要好过许多。” “当然,姐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妹妹有的都会给姐姐,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帮姐姐完成。” 年巧月讨好地看着她,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谄媚的表情来。 年宿宿头疼。 她越来越看不懂年巧月了,年巧月也让她越来越陌生。难不成当了妈的人改变这么大? 年宿宿扶额。 年巧月达成目的,不用年宿宿赶,她自己就找借口离开了。 御书房。 秦君郁回京的第一件事就要进宫见皇帝。 他这么急着回来,有一半是皇帝的意思。 在余杭时,他与皇帝通了几次信,据皇帝的意思,是认为朝中动荡不安,他身为太子,离京太久对局势不利,便几次催他,务必在年前回京。 秦奉郁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今日李忠全当值,天气寒冷,外头又下着雪,他领着两个小徒弟躲到了内廊,廊上有个烧炭取暖的小炉子,他们三人围在一起烤火。 照理说这是不允许的,但能在御书房伺候的都是皇帝的人,嫔妃们不敢得罪,大臣们不屑一顾,于是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太冷时允许他们在廊下烤火。 秦君郁伞都没撑,脚步匆匆上了内廊,身上厚厚一层雪随着他的动作洒了一地雪白。 玄色的大氅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李忠全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去,“哎呦喂,殿下怎么伞都没撑就过来了,要是这么进去被皇上看见了,定要心疼。” 他回头给两个小徒弟递了个眼神,“快,带殿下去偏殿更衣。” 秦君郁上下扫了自己一眼,这副狼狈的样子去面圣的确不好,便随两个小太监去了偏殿。 李忠全大冬天吓得后背出了层薄汗,若是放秦君郁这样进去,遭罪的还是底下伺候的人。 一刻钟后,秦君郁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李忠全已经把内廊的小火炉给搬开,恭恭敬敬领着他进御书房。 皇帝正在批奏折,旁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入内就闻到了浓郁的龙涎香。 李忠全送到门口,就没再往里进,秦君郁大步流星往里走。 皇帝听到脚步声,从堆成小山丘的奏折中抬起头来,见到秦君郁的那一刻,脸上的疲惫都减少了几分,眼神难掩欣慰。 “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他连说两句。 皇帝朝他招招手,秦君郁往前几步,拱手作揖,“父皇,儿臣不孝,未能为父皇分忧,请父皇责罚。”场面话该说还是得说的。 “唉,人回来就好,说这些话做什么。”皇帝皱眉,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问起江南的事。 秦君郁有备而来,将他和年宿宿坠下山的事说了出来,但是省去了洛元香。 皇帝听后,谨惕起来,问他具体日期。 秦君郁据实回答。 “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朕不信……”皇帝往后一靠,目光如炬,盯着某一处想得入神。 “父皇的意思是?”秦君郁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笑,胸有成竹。 他早就让人透露给皇帝,秦泽海离开盛京到余杭的消息,只要有一点眉目,据秦君郁对父亲的了解,他一定会暗中派人彻查,轻易就能知道秦泽海到达余杭和离开余杭的日期。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秦君郁不信,生性多疑的皇帝更不会信。 秦君郁不主动提秦泽海,也没想过要告状,但皇帝已经知道是谁干的,这就足够了。 皇帝一语不发,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秦君郁正要问为何急着催他回来,皇帝就先发话了。 “阿郁啊。”皇帝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以一种揣摩的目光盯着他,“朕前阵子发现一件怪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自当为父皇分忧。”秦君郁颔首。 皇帝缓缓点头,掐着眉心缓了一会儿。 “你皇叔,在咸宁,丰林,太龙,广原等多地招兵买马,锻造兵器,暗地里建练武场,你觉得是为什么?” 自古以来,帝王为了防止叛乱或谋反之事发生,所有阶级都严禁私自招募兵马,更别说是打造兵器和建武场。 没想到秦泽海竟那么大胆,竟敢做出这种事来,还让皇帝发现了。 秦君郁的脑子飞速运转,想的不是秦泽海是否有谋逆之心,而是皇帝为什么会这么问自己。 是想借机来警告他,还是提醒他提防着秦泽海? 皇帝的目光并未离开秦君郁,他再细小的表情也被他尽数收入眼底。 他沉吟片刻,严肃道:“父皇,儿臣有个猜测,不知该不该讲。” “但说无妨。”皇帝大手一挥,从容不迫地端起一旁的茶盏品起茶来。 “父皇说前阵子才发现仁亲王有逾矩的行为,可是在儿臣坠下山崖的前后?” “嗯,不错。” “儿臣回京后,仁亲王可有收敛?” 皇帝板紧的脸骤然一松,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来,“不愧是朕的儿子,寥寥数语,就能分析清楚其中缘由。” 秦君郁悬着的心稍放了放,他没有猜错,他在九云山底下的那五天,秦泽海的动作不少,虽然人远在余杭,盛京却被他的人搅得翻天覆地,不敢想皇帝当时有多恐慌,怕是夜不能寐。 秦泽海以为他死了,做好了谋反的准备,皇帝能得知他背后的那些小动作并非是巧合,而是秦泽海自己放出风声来的。 他们太嚣张了,从来没想过,秦君郁能活着从余杭回来。 太子一回京,众臣们躁乱不安的心总算渐渐落到实处。 秦君郁和年宿宿有婚约,东宫和相府联合,难道还怕他一个仁亲王吗? 就算他强攻进盛京,弑君夺位,天下人也不会服他,有秦君郁在一天,他这个抢来的皇位就永远坐不稳。 所以秦君郁一回京,秦泽海的动作就小了,还生怕皇帝会兴师问罪,这几日上朝时敛容屏气,不敢造次。 皇帝又问:“那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他?” 第410章 新春 又是一个难题,或说考验。 秦君郁思良过后,提议皇帝把秦泽海的兵马和练武场都收为己用,如此也不枉他处心积虑谋划一场。 皇帝甚是满意,放他离开。 三日后。 除夕夜,宫宴一如往年,宴请了众臣同乐,和往年相比不同的是,今年的主题是秦君郁和年宿宿的婚事。 虽说是皇后负责筹办,但主导权还是在秦君郁自己手里,皇后提的点子都要经过他批准才能实施下去,采买的东西也都要经过他的人检查。 这么做明摆着是不信任皇后,但秦君郁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强硬要求如此,皇帝只好依着他。 因为秦冠清不在,秦奉天成了傻子,秦君郁又在和年宿宿议亲,姑娘们都没什么展示自己的心思。 秦秦天自己一个席位,旁边有个嬷嬷照顾着,却不可避免他会闹脾气。 于是,大家都在说笑喝酒,欣赏歌舞时,突然爆发一声尖叫,紧接着一阵哭嚎。 众人疑惑地寻找声源,发现是秦奉天在哭。 “我就要吃那个嘛!呜呜呜……阿嬷坏!我不跟阿嬷换了!” 秦奉天一哭起来,几乎没人能哄好。 “庆王怎么还是这痴痴傻傻的样子啊?半年了都没治好,这辈子不会就这样了吧?” “估计是治不好了,你想啊,皇后那么宠爱庆王,要是有办法,就算是用尽手段也会给他治病啊,怎么会拖到现在呢?” “你们没看那个年巧月都能嫁给庆王了吗,足以可见庆王真的治不好了,否则皇后早让年巧月把孩子打掉了。” 话题又引到秦奉天和年巧月身上,皇后面上挂不住,脸色十分难看。 她瞪了嬷嬷一眼,嬷嬷立马跪了下去,颤颤巍巍地不敢说话。 秦奉天还在哭闹,打翻了桌上的酒水和糕点。 皇帝又嫌弃又无奈,没办法,只好让人把他拉走。 “啧啧啧,真可怜呐。”宁妃不痛不痒地感慨了一句,皇帝没听见,却恰巧落进了皇后耳朵里。 皇后脸色铁青,若不是碍于这么多人看着,闹开了丢脸的还是她自己,她早就阴阳怪气回去了。 宴后,年巧月刻意磨磨蹭蹭,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噙着讨好的笑凑到皇后跟前。 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正要回钟粹宫,淡淡扫了年巧月一眼,也只是轻飘飘问一句:“怎么了?” 年巧月感受到了她的敷衍,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娘娘,太子殿下和姐姐的婚期已经定下,那我……” 她欲言又止,这种事,她一个姑娘家到底不好意思开口,却不得不问。 皇后方才在席间已经说了,将婚期定在五月二十五,留足了时间做准备。 依年巧月自己的意思,她想在年宿宿之前,嫁进祥如宫去,否则五月二十五过后,她的肚子已经九个月大,又再往后拖。 变数太多,年巧月担心孩子生下平来,皇后去母留子。 皇后故意装作听不懂,问她:“你想干什么?”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红着脸道:“我已经怀孕四个月,要是等姐姐成完亲再到我,岂不是要到明年的六七月?” “所以,我想……不如过完元宵,我就以妾室的身份住进祥如宫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皇后没有立即驳回,这让她有了点希望。 “一来,住在祥如宫能更好地养胎,二来,皇后娘娘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也能立即召见。” 话音刚落,皇后的冷笑就响起来了。 “年巧月,你现在暂住在相府,不代表你就是相府二小姐了。现在礼部、工部、本宫还有皇上的心思都在太子殿下和年姑娘的婚事上,谁有空去帮你筹备?” “就算你嫁的人是天儿,但你一个低贱的奴籍,没有让你收拾东西直接进祥如宫已经算好了,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了好吗?” 说完,皇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年巧月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落寞。 翌日。 年宿宿起了个大早,穿上新衣,和知画贴起了窗花,惊蛰在院子里堆雪人,雪还在下,他身上的雪厚的远远看上去跟雪人没什么区别。 “惊蛰,快回来!等一下要冻出病来了!”年宿宿推开窗扇朝惊蛰喊。 惊蛰搓搓掌心捂着耳朵,跳起来抖一抖身上的雪,跟只兔子一样窜了进来。 一身寒气,靠近烧得火红的炉子立马就消融了。 “你是不是蠢啊,哪有人下着雪出去堆雪人的?”知画忍不住啐他。 惊蛰不以为然,“那咋了?想啥时候堆就啥时候堆呗,等雪一停,他们要来把雪铲走,我还哪有机会堆雪人?” 年宿宿关好窗,凑近他们一起烤火。 “你要是想要留着雪堆雪人,我跟他们说一声就是了,给你留出南边那一小块,你去那堆,就不用冒着雪出去了。” 惊蛰笑嘻嘻地说“大小姐真好”。 过完这个年,知画和惊蛰都十九岁了,却还跟两个小孩子一样,每天打打闹闹,为最后一块米糕谁吃的而吵得不可开交,赌气半天不和对方说话,但只要有一方低头递台阶,两人又能立马和好。 年宿宿瞧着外头的雪快停了,心念一动,准备去给箫云筝拜年。 正好今年箫剑霆不在家,她们出去听戏就不用跟做贼一样了。 但,可惜的也是箫剑霆不在家,不仅箫剑霆不在,李瑶鸢也不在,崔雨青永远地离开了。 他们这一群人,好像永远都凑不齐了,一想到这,年宿宿难免伤感起来。 为了不影响两个小屁孩的情绪,年宿宿跑去找年丞运和杨月蓉要红包。 此时仁亲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秦泽海高高兴兴燃了鞭炮要去一去晦气,预祝新的一年红红火火,没想到,鞭炮燃尽,从漫天的烟雾里走出来个让他做恶梦的人——秦君郁。 “皇叔,新春愉快。”秦君郁笑得邪魅。 秦泽海脸色立马就变了,“你……殿下怎么来了?” 秦君郁两手一摊,无辜地问:“皇叔难道不欢迎吗。” 第411章 哟,急了 秦泽海再不欢迎,此时也不得不硬挤出一丝笑容来,侧身让道将人请进去。 一地火红的鞭炮纸被秦君郁踩在脚下,仿佛铺了条长长的红毯。 叔侄俩前后脚进了府中,秦泽海让人拿出上好的茶来招待。 秦君郁并不常来仁亲王府,甚至连秦泽海也很少私下见过,所以秦泽海看到他才会那么惶恐。 大过年的,秦君郁并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待丫鬟们上了茶,退下去之后,他才开口道:“几个月不见,皇叔瘦了。是因为本王不在盛京,有大半政务压到了皇叔肩上所致吗?” 他笑得意味深长。 秦泽海直觉这话下了套,紧张地紧了紧拳头,故作自然:“多谢殿下关心。” 他扫了秦君郁一眼,僵硬地笑了几声,“殿下不在盛京的这几个月,的确把我们这些握笔杆子的人忙坏了,以往送到东宫的奏折,一律堆来了尚书省。” 提到尚书省,秦泽海脸上有几分得意,自豪,人也自然而然放松下来,靠着圈椅的背部,姿态慵懒。 “尚书省那几个老头,久不经手政事,所有的活几乎都丢给我干了。你是不知道,我这阵子累的呀……”他重重吐了口气,顺势揉起肩膀来。 秦君郁眼神冷冰冰,露出几分嘲讽,他垂眸看着茶面的浮沫,不咸不淡道:“辛苦皇叔。本王回去后会向父皇反映,皇叔年纪大了,承受不住这么多公务,以后便让皇叔少做些事。” 秦泽海一听这话,又不乐意了,秦君郁明显是想将他手中的权夺走,连政务都不能参与的话,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他着急忙慌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为皇上分忧乃是我们做臣子的本分,怎会觉得累呢,若皇上有令,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义不容辞,更别说区区几本折子。” “哦~”秦君郁将声音拖长了些,意有所指道:“看来是能应付得过来。” “当然当然。”秦泽海连连点头。 “怪不得呢,都有时间去余杭了,应该是不忙的。”秦君郁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秦泽海脸色瞬间变了,而秦君郁还面不改色,自顾自地喝着茶。 他惶恐不安地捏紧了茶杯,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回答。 秦君郁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威胁他?还是来跟他算账的? 在他惶惶不安时,秦君郁又道:“皇叔这么紧张做什么?” “没……没有。”秦泽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寒冬腊月,他竟吓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凉飕飕的,可想而知他有多害怕。 若是秦君郁告到皇帝面前去,他可就完了。但转念一想,洛元香已经死了,知道他去过余杭的相关人员都已秘密处死,就算秦君郁知道是他干的又能怎么样? 他一下子就自信起来,从容不迫应对,“殿下认错人了吧,我一直待在盛京,从未出去过,怎么会到余杭呢?”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电光火石之间,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杀气腾腾。 秦君郁冷笑,“是吗?” 他坐直身子,从腰带里掏出来一块玉佩,两指夹着穗子,玉佩摇摇欲坠出现在秦泽海的视线里。 “皇叔认识这个吗?”秦君郁得意地问。 秦泽海气急败坏,扑过去想要抢,撞飞了茶炉和茶盏,他胸前更是被茶水打湿了一大片,整个人趴在桌案上。 秦君郁比他速度更快,胳膊往后一收,玉佩便躲到了他身后,秦泽海没能得逞。 “哟,急了?”秦君郁笑得更加得意,难掩嘲讽之意。 “你想干什么?”秦泽海咬牙切齿问,这时候连装都懒得装了,跟个炸毛的老虎一样,虎视眈眈盯着他。 桌案上的茶水顺着边沿流下,他盘腿而坐,水渍眼看就要滴到两腿之间,他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居高临下俯视失态的秦泽海。 他没有说话,眼神令人发毛。 秦泽海撑着桌案坐起来,顾不上被浇透的衣裳,他也站起来,想与秦君郁处于对等的位置,但他比秦君郁矮了一节,气势上就输了,只能瞪着眼睛无能狂怒。 秦君郁不屑,将玉佩扔到了桌案上。 “啪嗒”一声脆响,玉质和水渍碰撞的声音。 秦泽海没有去看那枚玉佩,相比起玉佩,他更想搞清楚秦君郁的目的是什么。 “皇叔,东西要藏好些,这次是本王捡到,下次可就不知道落到谁手里了。” 秦君郁潇洒离开。 一声闷响,秦泽海跌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目光瞥到桌上的玉佩,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 他不由得想起了洛元香开膛破肚的尸体,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玉佩是他随身携带的,上面隐晦地刻着能象征他身份的字眼,他发现玉佩不见的时候是在逃亡回盛京的路上,当时太过害怕,没有回去寻,只当是着急忙慌出城落下了,不曾想竟在秦君郁那里。 细细一想,恐怕是落在九云山上,被秦君郁第二次上山的时候捡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秦君郁知道是他指使洛元香推年宿宿下山的,所以洛元香的尸体也是秦君郁让人送到他床上的。 秦君郁在报复他! 秦泽海怒不可遏,抓起旁边的茶盏摔了出去。 想通这些,他就知道秦君郁今天来仁亲王府的目的是什么了,无非想警告他,用这个秘密恐吓他。 但秦泽海并不害怕,冷静下来后,他淡定地把玉佩收好。 —— 雨渐渐停了,街上热闹起来,新年第一天,走街串巷的小孩不少。炊烟袅袅,街边有许多摊贩在做生意。 年宿宿裹着新做的赤色大氅出了门。 到了箫府门口,有好几个家丁在门口铲雪,见了她无不抬起头说一句:“年姑娘过年好。” 年宿宿有备而来,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钱虽然不多,但心意还是要有的。 几人恭恭敬敬将她请进门。 虽是来找箫云筝的,但她得先去见过箫将军,年宿宿对箫府的构造还算熟悉,照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前走。 第412章 成了亲才更容易发疯 路上有不少丫鬟和侍卫从身边走过。 眼见就要到前厅了,她却看到小花园的梅树后有两道人影,走得近了,声音越发清晰起来。 “你要不要脸!这是我先拿到手的,我凭什么让给你呀!” “什么呀!这是我家!府上所有东西都是我的!你凭什么拿我的东西!再说了!这还是我先看到的呢!” “你蛮不讲理!” “彼此彼此!” …… 年宿宿迟疑地靠近,穿过梅林,绕过梅枝,她进到小花园的空地,发现不远处在吵架的两人是箫云筝和王月娇。 这两人,就没有和平相处过一天,真是为难箫将军了。 箫云筝手里拽着红灯笼的提杆,王月娇则是紧紧环抱住灯笼,谁也不肯让步。 一来一回的拉扯,灯笼都要烂了也没有一方想放手的。 “放手!”王月娇用力往后一拉,“咔嚓”一声,灯笼分成了两半,杆儿在箫云筝手里,而灯笼本体也因她太过用力而变形。 箫云筝立马就怒了,将杆子往地上一扔,气冲冲骂道:“王月娇!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这大过年的你非要找不痛快,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月娇也不是好惹的,灯笼往雪地里一扔,她还顺势踩了几脚,将灯笼踩了个稀巴烂,愤愤的态度就像是把箫云筝将成那灯笼一样发泄。 “明明是你针对我!你还好意思倒打一耙!”王月娇叉着腰上前。 箫云箫抬头挺胸逼近她。 大战一触即发。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你攥我衣裳,我扯你头发,很快就滚倒在雪地里。 一圈两圈…… “啊!” “放手!” 尖叫声此起彼伏。 年宿宿连忙提裙跑过去,雪太厚,她的速度极慢,等她赶到时,箫云筝和王月娇滚得跟雪球一样,全身雪白,头发凌乱。 “王姑娘!云筝!快放手!”她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干着急,都不知道怎么下手把两人分开。 她们哪儿还能听得见外界的声音,只顾着地报复对方。 年宿宿只好动手,扯着王月娇的肩膀想将两人分开,结果王月娇反手一拳,直中她的胸口。 她往后一栽,坐在雪地里,一脸懵逼。 胸口的痛一阵一阵的,直击大脑和神经。 箫云筝终于发现多了个人,而王月娇怔怔看着自己的拳头,后知后觉她刚才做了什么。 两人难得休战了片刻,怔在原地。 “姎姎,你怎么……来了?”箫云筝像做错事的小孩,准备低头认错。 “年……年姑娘。”王月娇有一种做错事的心虚感。 年宿宿的目光由平静到愤怒,无风无浪的眸子底下,是快抑制不住的滔天怒火,眼看就要爆发了。 她大喊一声扑过去,一手抓上王月娇的头发,另一只手乱拳砸在王月娇身上。 ——三人扭打成一团。 有了年宿宿加入,箫云筝就有了帮手,两人渐渐占据上风,将王月娇按在雪地里打。 年宿宿的拳头软绵绵,隔着厚厚的冬衣打不进肉里,但箫云筝就不一样了,她可是自小就舞刀弄枪的人,臂力非同一般,拳拳到肉,王月娇眼泪直彪。 到最后,王月娇哭着求饶,让箫云筝住手。 动静太大,引来了箫府的下人,结果闹到了箫将军面前去。 年宿宿、箫云筝、王月娇三人跪成一排,头上像顶了个鸡窝,新衣裳已经皱巴巴,身形相差无几,低着头跟个鹌鹑似的,差点分不清谁是谁。 箫将军和箫鹤林坐在上首,皱眉看着她们。 箫鹤林稚气褪去,多了几分老成,颇有箫剑霆的风范。 一个是客人,一个是挂名的嫂子,哪个都不好责骂,他只能问箫云筝:“云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年姑娘还有……大嫂打起来?” “什么大嫂,她才不是我大嫂,我不认!”箫云筝立马抬头反驳,几乎没给箫鹤林喘气的时间。 王月娇不屑,“哼!你以为我稀罕你们箫家吗?有本事就请皇上下旨休了我呀!” 这招激将法她用过很多次,虽然没有一次成功的,但每次都能将箫云筝呛得说不出话。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了,箫将军一掌拍在桌上,不怒自威,气势上将她们俩压得低下头去。 “大过年的,竟然打架!”箫将军属实气得不轻,呼吸都加重了。 箫鹤林无奈地摇摇头。 年宿宿默不作声,箫将军突然点她的名,“年姑娘,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她们两个,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闹,谁说的话都不可信。”箫将军瞪了两人一眼。 年宿宿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眨巴眨巴狡黠的狐狸眼,扬起一个心虚的笑:“我不知道,我是后来加入进去的。” 箫将军气得差点撅过去。 原以为有个靠谱的,没想到是个更靠不住的。 箫将军:“年姑娘,你……这马上要嫁人了,怎么还和她们两个疯闹呢。” 箫云筝立马替她反驳:“王月娇还嫁到我们家来了呢,也没见她有多成熟稳重啊,谁说成亲了就不能发疯了?就是成了亲才更容易发疯呢!” 她说得理直气壮,但这种话对箫将军来说,是大逆不道的。 箫鹤林见状,替箫将军顺背,“爹,小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别和她计较。” 箫将军勉强平复情绪。 在一番审问过后,从两个人的版本里基本得出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一个小丫鬟提着要挂上府门的大红灯笼路过梅园,结果箫云筝看上了灯笼,但没来得及拿到手里,王月娇就抢先一步抢了过去,说这是她先看上的,箫云筝当然不乐意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尤其是飞到了王月娇手里,她更不能忍。 于是乎,两人争执起来,一番拉扯,灯笼烂了,两人打起来,年宿宿路过拉架,被王月娇误伤,年宿宿气不过,加入战斗,和箫云筝一起打王月娇。 听完全过程,箫将军又是两眼一黑。 就为了一个破灯笼,两人闹成这样,令家不得安宁,年都不能好过。 第413章 本王说她是,她就是 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她们根本不是因为灯笼而吵,两人积怨已久,是得找个时机解决问题了。 箫将军扶额,“鹤林,你处理吧,我累了。” 箫鹤林临危受命,顿时紧张起来。 “这件事……都有错。” 话音未落,不满的声音立马出现。 箫云筝:“我哪错了!那灯笼是我先看上的,府上的东西都是我的,我拿回我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王月娇:“我没错!灯笼是我先拿到的,她凭什么抢我的东西?不就仗着自己是箫府的三小姐吗!” 年宿宿:“我?我也有错?我去拉架,她给我来了一拳,我还她一拳,很公平啊,我错哪了?” 三个人都挺直了腰杆和他理论。 箫鹤林左右为难。 王月娇觉得他在袒护箫云筝,顿时不满,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你们箫家人就知道欺负我!我要和离!我要回家!呜呜呜……我待不下去了!” 箫鹤林头晕眼花,这种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王月娇动不动就是要和离,要回娘家。 箫云筝早就不爽了,学着王月娇的样子嘤嘤哭起来,“没天理了!大嫂欺负小姑子!我要让大哥休了你!你个泼妇呜呜呜……” 年宿宿瞠目结舌。 箫鹤林扶额。 父子俩无奈的动作如出一辙。 各有各的说辞,而且都一样不讲理,箫鹤林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 僵持不下时,外头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个家丁跑了进来,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拱手作揖朝箫将军道:“老爷,太子殿下来了!” 他小心翼翼斜睨了灰头土脸的年宿宿一眼,“说……是来找年姑娘的。” 几人纷纷看向年宿宿。 年宿宿懵了,大家的表情搞得好像她有备而来一样,可她真的没有和秦君郁事先通过信,而且,她也不知道箫云筝和王月娇会打起来,更没料到自己会被误伤。 就眼睛转了几圈的功夫,秦君郁已经来到前厅。 箫将军和箫鹤林忙起身迎客,简单寒喧了两句,秦君郁被请上坐。 底下三人将头压得更低了,尤其是年宿宿。 虽然知道秦君郁不会责怪自己,但还是莫名其妙心虚。 箫鹤林言简意赅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如释重负抛出那句:“殿下来得正好,不如请殿下裁夺,要怎么处置她们三人。” 烫手山芋扔了出去,箫鹤林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诚。 秦君郁淡淡“嗯”了一声。 他双手握到一起放在膝上,审视三人,姿态从容,“疼吗?” 三人一起抬了头。 箫云筝很自觉地将目光移开,心知肚明他问的不是自己,而王月娇抬头后也下意识看向年宿宿的方向。 看见她灰扑扑的小脸,鼻尖冻得通红,秦君郁好不容易维持半刻的高冷人设彻底崩塌。 他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起身起到她面前,俯身,掌心递到她面前。 年宿宿犹豫了一秒钟,握上他的手站起身。 暖融融的大氅裹住了她,鼻尖被毛挠得发痒。 “殿下……” 秦君郁没有回应她试探的目光,而是冷眼看着王月娇,沉声道:“王姑娘,给太子妃道歉。” 王月娇怔住了,诧异地张大嘴巴,“我……” 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秦君郁——一个冷血无情的上位者,她敛了敛脾性,“殿下,你们尚未成亲,年姑娘就还不是太子妃,我没有做错,无需向她道歉。” “本王说她是,她就是。”秦君郁的声音更冷了,比外头的积雪还要刺骨。 箫云筝打了一个寒颤。 箫将军和箫鹤林不敢插手,也就只有他能震住娇纵的王月娇了。 “道歉。”秦君郁看王月娇的眼神跟看垃圾一样,“这是本王说得最后一遍。” 王月娇吓到了,颤颤巍巍地说:“对不起……年……”她一噤声,慌张改口:“对不起太子妃。” 年宿宿对这个称呼还不太适应,往秦君郁身后缩了缩,探出个脑袋,眼神很是陌生。 秦君郁没有理会其他人,将年宿宿揽进怀里,和箫将军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留下个烂摊子给箫鹤林收拾。 箫鹤林反应过来时,那两道身影已经远去。 由于两人都有错,又是大过年的,箫鹤林没有关两人禁闭,只罚了一个月的月俸。 箫云筝对这个处置很满意,反正只要不关她,其他都好说。 王月娇一脸不服,黑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哥,有你是我的福气。”箫云筝一掌拍在箫鹤林的肩膀上。 —— 王月娇气鼓鼓回到自己的房间,越想越气,一想到箫云筝那得意的笑,她就胸口痛。 年宿宿有秦君郁护着,箫云筝有她的好爹和好哥哥,而她,什么都没有。 王月娇坐在床上,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挣扎了一会儿,果断起身收拾包袱, 今天是大年初一,府里下人们大半都告了假回家和亲人团聚,有一小部分留下来的也都躲懒去了。 她背着小包裹,轻而易举溜出了箫府。 在回王府的路上,她的脚步是那么沉重,心却感受到了自由和畅快。 越靠近家,委屈就越强烈,眼泪掉得越凶,最后那几步,她几乎是用跑的奔进了府门。 守门的侍卫看见她,想拦又不敢拦,震惊地呆在了原地。 王际中兴高采烈地穿上新衣正准备出门去找同僚喝酒,没想到迎头撞上了王月娇。 “爹!”王月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际中又诧异又心疼,连忙把女儿揽进怀里。 父女俩已有半年没见,今天又是大年初一,一家团圆的日子,王际中什么都没说,就先流下了热泪。 王月娇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容易在父亲的安抚下压下了情绪,可王际中一问起她为什么哭着跑回家,她的眼泪就又止不住了。 王月娇抽抽搭搭地说出了自己的委屈。 王际中听后,又气又急,又恼又怒,不由分说拉着女儿进宫,要请皇帝做主。 “爹,皇上真的会帮我们吗?”王月娇有些犹豫。 第414章 箫家欺负王家 王际中正在气头上,哪还考虑得了那么多,尽简女儿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也不想权衡利弊,最后让女儿把委屈咽回肚子里。 “娇娇。”他握紧王月娇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是爹对不住你,当时没能让皇上改变主意,让你嫁给了自己不爱,也不爱你的人。” 他眼眶发红,哽咽地说不出话。 王月娇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近距离打量过自己的父亲,半年不见,这个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男人似乎苍老、憔悴了不少。 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父亲的头发花白了大半,脸上本就不少皱纹,现在眼神都黯淡无光,整个人半年间老了十岁。 她忍不住跟着掉眼泪,委屈、心疼、无助的感觉一下子全涌上心头。 “娇娇,爹已经对不起你一次了,这次绝不能再让你受委屈!”王际中浑浊的双眸突然迸射出一道坚定的光,毅然决然拉着王月娇上了前往宫里的马车。 皇宫,养心殿。 皇帝正准备午休片刻,外衣都脱下了,结果李忠全脚步匆匆地进来,拨开,穿开过几层暗黄色的龙纹帷幕来到龙床前。 他为难地上前,朝坐在床边脱鞋的皇帝道:“皇上,王大人有急事求见。” 皇帝的动作一顿,不以为然,脱下了另一边鞋,“什么事非要这个时间来。” 这个点是皇帝规定的午休的时间,也就半个时辰左右,若非天大的事,他都是不见的。 王大人平时老实本分,未曾闹过什么幺蛾子,现在突然求见,要么是个大麻烦,要么就是为了人情世故,这两者,皇帝此时都疲于应付。 王际中朝外头看了眼,无奈叹了口气,他也是替人传话的,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王大人携箫少夫人一起来的,还说箫家欺负他们王家,要请皇上作主。” 皇帝眉心拧成个“川”字,不耐烦的情绪更甚。 清官难断家务事,孩子们间的事哪里值得他闹到养心殿来? 再说,箫剑霆还在江南未回来述职,若不是夫妻间的矛盾,难不成箫将堂堂一个战功赫赫的英雄会为难王月娇一个小姑娘? 皇帝本不想管,但想起来这门亲事还是他亲自下旨凑成的,一拍膝盖,穿鞋起身,冷脸道:“传。” 王际中会意,忙将迭下去传话。 他前脚刚走,接着宫人就井然有序地进去,给皇帝更衣。 皇帝心火烧得旺,连带着周围的人都看不顺眼,一个小宫女取了外裳来要替他穿上,只因一个没拿稳,衣裳往下滑了两寸,他就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小宫女立马跪了下去,伺候更衣的宫人都跟着跪了下去,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皇帝也知他们没做错什么,黑着脸挥了挥衣袖,“罢了,不用穿了,下去吧。” 他随手取了件挂在衣桁上的玄黑色大氅披上。 养心殿的暖炉烧得正旺,就算只穿里衣也不会觉得冷,一进门就能闻到厚重的龙涎香的味道,让人觉得压抑。 王际中携王月娇入殿,皇帝坐在榻上靠着软枕在拨翠玉手串。 一颗、两颗……碧玉莲子,晶莹剔透,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 父女俩二话不说跪下去,行完大礼也不见起。 皇帝神色平平,斜睨了他们一眼,又将目光拉回到矮几上。手边放着盏茶,是亲沏的,他还未来得及品上一品。 “什么事?”他问。 在王府时王月娇气势汹汹,但一到皇帝面前,就跟缩头乌龟一样,屁都不敢放一个,全靠王际中输出。 王月娇将头埋得更低了。 深知自己女儿脾性的王际中,义愤填膺抱拳进言:“皇上!臣虽非肱骨之臣,却也一心为国为民,不曾行差踏错!臣劳禄了半辈子,没有什么大作为,身边就娇娇这一个女儿……” 他顿了顿,看向王月娇,悲痛不已,王月娇也十分配合,流下两行清泪。 “她若能嫁一个好人家,后半辈子不愁吃穿,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臣也就无憾了!” “愿以为,箫家功名赫赫,人品定然上上乘,又有皇上的圣旨赐婚,他们定然不敢待娇娇不好。” “没想到……这才成亲半年,箫家就仗势欺人,令臣这唯一的爱女受了诸多委屈呀!” 王际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李忠全见了都于心不忍,默默侧过身去。 皇帝渐渐觉得事情并非他想得那么简单,便问起了缘由。 王际中眼神暗示王月娇,现在就是她诉苦的好机会,现在不卖惨更待何时? 王月娇支支吾吾的,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但皇帝也能听出来,大概是箫家的人并未真正把她当箫少夫人,箫云筝和箫鹤林不尊重她就算了,就连下人们也没把她放眼里。 当然,让王月娇更生气的,是箫剑霆。 “皇上派他到江南去监督大坝的修建,我不敢有意见,他身为人臣,理应为皇上效劳。”王月娇话说得十分好听,演技也精进不少,说到此处她止住了眼泪,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她故作坚强抹了把脸上的泪痕,“但是,明明六七月大坝的侧建已经完成,他却迟迟不回来。” “我派人到吴郡打听才知道,原来他早在当地置办了宅子和田地,这难道不是因为在江南有了别的姑娘,然后在吴郡安家了吗?” 王月娇言辞铿锵有力,痛斥箫剑霆的“负心”行径。 “若他要纳妾,我自然没有意见,还会好好帮他挑些样貌、家世、品行都上乘的姑娘,可他却一走了之,一封书信都不曾寄回来,这将我置于何地?将我王家置于何地?” 王月娇拉油起来,哭得伤心欲绝。 皇帝听后,也觉箫剑霆做得太过分。其他事情他不清楚,但箫剑霆到吴郡大半年没有回京他是知道的。 由于周边并无战事,箫剑霆一介领军打仗的武将暂时派不上用场,他便没有催,想着借这次机会让箫剑霆好好放松心情,没想到竟生出这般事端来。 第415章 不经意间洗白 皇帝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吩咐李忠全去请箫将军进宫。 事关箫王两家,仅凭王际中和王月娇的一面之词就定箫剑霆的罪未免太过草率。 箫剑霆不在,便箫将军到场,两家人把话说开。 李忠全出宫请人,来回也得好一阵,皇帝看他们父女俩还跪着,天寒地冻,就算养心殿内暖气充足,地上也都铺着厚厚的毛毯,跪久了膝盖也受不了。 他挥手,命人搬来两把椅子,赐坐。 王际中和王月娇互相搀扶着起身,父女俩交换了个眼神。 王月娇满眼都是担心和忧虑,王际中则是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箫府。 箫将军忐忑不定地将人请进了侧厅。 来的是李忠全的小徒弟——林守德。林守德虽不如他师傅那么会来事儿,更不如他师傅那般得圣心,但好歹是御前伺候的,又听命于李忠全,他来,就相当于李忠全亲自来请了,可想而知事情的严重性。 箫将军思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有何处做得不对,人已经走进侧厅。 林守德露出个不卑不亢的笑容,“箫将军,多余的话奴才就不多说了,是皇上要请您进宫,将军若是收拾妥当了,就随奴才走吧。” 箫将军的粗眉一挑,感觉不对劲,这怎么跟鸿门宴一样。 他心思一动,取下钱袋递过去,林守德推搡了几下,没能拒绝,钱袋稳稳当当捧在他手上。 “林公公,你是御前伺候的,可知皇上叫我去所为何事?”箫将军直接就问了。 虽说是在贿赂,但奴才终究是奴才,箫将军不可能阿谀奉承,又或是谄媚林守德。 林守德拿了他的银子,自然得透露一二。 他将钱袋收好,脸上笑意更甚,话里有话:“箫将军,王大人和箫少夫人进宫了。” 门外,箫云筝正在偷听,心瞬间就悬了起来。 没想到王月娇真闹到皇上跟前去了。以前小打小闹并不是没有,两人都有错,每次都是息事宁人,这次…… 她心中越发不安,万一皇上怪罪下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自然不怕,怕就怕在,皇上会迁怒其他人,她的父亲,她的哥哥。 箫云筝一咬牙,决定不能坐以待毙,悄悄溜出了府,往年府的方向去。 侧厅里,箫将军脸色沉重,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箫将军重重叹了口气,随林守德进宫。 年府。 箫云筝直奔东厢院找到了年宿宿。 “姎姎,怎么办啊,王月娇闹到皇上面前去了。”箫云筝拉着年宿宿的手晃来晃去,撇嘴道:“宫里头已经来人把我爹请进宫了,若是皇上怪罪下来,这可不是小事。” 婚是皇帝赐的,王月娇嫁到箫家受了欺负,这不是在打皇帝的脸吗? “你平时点子最多了,你说我要不要主动点,声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求皇上放过我爹和我两位哥哥?”箫云筝计上心头。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反正王月娇去告状,她去认错,只要有人受罚,能让皇帝和王月娇消气就好了。 年宿宿还沉着脸思考对策,箫云筝就要去执行她的计划了,才走半步,就被年宿宿一把拽住。 “云筝,现在根本不是你和王月娇之间的事。”年宿宿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有人认错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就好了。 皇帝请的是箫将军而不是箫云筝,足以可见问题的关键不在两个小姑娘的小打小闹,而是箫剑霆。 王月娇一直不满箫剑霆在江南,久不回京,为此闹过几回和离,虽然这是她想和离搬出来的一个借口,但是箫剑霆一直躲在江南亦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皇帝关注的点是箫剑霆和王月娇这桩婚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而不是箫云筝和王月娇打了多少次架,因什么打架。 一但查到吴郡,李瑶鸢就危险了。箫剑霆在吴郡接触的人并不多,他起初缠着李瑶鸢,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随便抓个人一问,就会牵扯到李瑶鸢身上。 她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箫云筝不解地问:“那是谁和谁的事?”她鲜少在年宿宿脸上看到这么忧愁的表情,慢慢也觉得事情比自己想象得更加严重。 她急了,“那我该怎么办啊?爹已经进宫了,再迟一点……万一皇上要杖责,他一把年纪怎么受得了!” 年宿宿心烦意乱,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两人急得直跺脚。 箫云筝好几次要冲进宫去,都被年宿宿拉住,急只会坏事。 年宿宿一番思考,决定先给箫剑霆写封信,万一皇上真派人到吴郡去调查,他也好有准备。 她相信箫剑霆会保护李瑶鸢的,不管他心里觉得那是李瑶鸢还是余悦,他一定和自己一样,不想让盛京的人发现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年宿宿心里有了打算,让箫云箫帮忙磨墨,她提笔飞速地将信写好,塞进信封,让惊蛰去高价聘请信客,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吴郡。 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年宿宿拉着箫云筝往宫里赶。 到了东直门,年宿宿并没有往养心殿的方向去,而是朝东面走。 “姎姎,我们难道不是去养心殿找殿下解释清楚吗?”箫云筝眼看着身后的琼楼玉宇离自己越来越远。 年宿宿淡定告诉她:“不,我们去找殿下。” 如果她带着箫云筝就这么闹到养心殿,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很可能会适得其反,让皇上觉得她们是去袒护箫家的,便更坐实了箫家欺负王月娇的罪名。 她要的,是不经意间替箫剑霆洗白,顺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让皇上挑不出来毛病。 箫云筝虽不明白,却肯乖乖听从安排。 路上,她安抚箫云筝:“别担心,有我在呢,不会让你和箫伯伯有事的。” 这话给了箫云筝莫大的安慰。她对年宿宿有种莫名的信任,她身上仿佛有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想去依赖她,信任她,追随她。 第416章 捐出三成聘礼和嫁妆 养心殿。 箫将军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皇帝气得不轻,但言语间还是收敛了,虽是向着王家的,但也顾及箫将军的面子没有骂太狠。 这事听起来就是箫家对不住王月娇,皇帝也只能向着王家。 王月娇的抽抽搭搭,眼泪已经没有了,却还是时不时擦一下眼底。 “箫爱卿,你也一把年纪了,朕知道你不好插手两个孩子的事,但是剑霆作为你儿子,外出公干大半年,却连一封家书都没有寄回来过,这说不过去吧?”皇帝倚着软榻,姿态已经由审问变成了聊家常,作为一个长辈在调解后辈的矛盾。 箫将军站得笔直,头却压得很低,“皇上教训的是,是臣教子无方,请皇上责罚。” “剑霆他自幼便跟着臣沙场征战,在刀剑舔血,对感情这方面是迟钝了点,但绝非对王姑娘有意见,请皇上明察。” 箫将军目光闪烁。 其实箫剑霆并非一封信都没寄过回来,相反,他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写信回来问候家里的情况,只是信中只言片语,并未提及过王月娇,箫将军便没与她说过。 箫剑霆经常寄信回家的事,就连箫云筝和箫鹤林也不知道。 方才,他还在恼悔,若是自己说出来,是不是就不会产生这么大的误会了,但现在慢慢细品,惊觉幸亏他没说,否则箫剑霆不就坐实了“负心汉”这个罪名了吗? 抛下新婚妻子半年之久,寄书信回来不曾过问,甚至在吴郡置办了宅子和田地,这是将王家狠狠踩到了泥里呀! 皇帝摇摇头,感慨道:“你们一家子,的确为国为民付出了太多……” “这是臣的本分。”箫将军拱手。 王际中听着越发不对劲,他们商议的不是两个孩子的事吗?怎么扯到箫家的战功上去了? “皇上!”王际中连忙出来挽回局面,“就算箫公子性情凉薄,也不该将娇娇一个人扔在盛京,自己在江南买宅子买田地,难不成他准备一辈子不回来了?” 王月娇附和:“箫公子若是有了新欢,我也愿意成全他,只求一封和离书,还我自由身,不要让我守活寡!呜呜呜……” 这话说得难听了些,在场的人脸色皆是一变。 皇帝为难。 箫将军无措。 就在这时,李忠全跑了进来。 几人都略带疑惑都看向他,李忠全径直到了皇帝跟前,“皇上,太子殿下和年姑娘来了。” 王际中顿感不妙,这两人和箫守那三人走得近,关系好,恰巧在这个时候求见,定是要来帮腔的。 一个他还能应付过来,三个可就不一定了。 他起身喝斥李忠全:“没看到皇上正在忙吗!这么多人在此,太子殿下还来凑什么热闹!”最后一句话内涵意味太明显。 李忠全愣住了,他在皇帝身边当差这么多年,多少人上赶着巴结他,若得他一句提点,拿捏准了皇帝的心思,升官发财就是分分钟的事,很少有人敢这么大声与他说话,而且是当着皇帝的面。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王际中这么做,无疑是越过了皇帝,教训皇帝的人。 李忠全心里有气,却不发泄,他非但没有露出不满,还恭恭敬敬地朝王际中赔罪。 “是奴才没有眼力见,请王大人息怒。若不是王大人提醒,奴才今日怕是要得罪圣上了。”李忠全低声下气。 他对王际中的态度越好,那么皇帝的脸就被打得有多疼。 此时王际中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很满意李忠全的识相,眯起眼睛一笑,正准备让他去拒了秦君郁的求见,只听见“乒乓”一声,瓷器落地的声音。 再去看皇帝,他怒目圆睁,正瞪着王际中。 李忠全知道这没自己的事了,默不作声退到一边。 王际中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目光在皇帝发黑的脸和地上的碎瓷片来回转动。 王月娇吓得哑声,梗着脖子不敢有动作。 “朕的人何时轮到你来教训了!”皇帝咬牙切齿地问,声音不高,却低沉得可怕,如同一座大山势不可挡地碾了过来。 王际中腿一软,跪了下去,王月娇紧跟其后。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臣逾矩了!” 李忠全暗暗吐了口气,只觉得畅快无比,脸上划过一丝讽刺的笑。 原本处于弱势地位,被皇帝庇护的王家,眨眼间就跪到了地上认罪,箫将军看着,并不觉得庆幸,伴君如伴虎,他心情更沉重了。 皇帝敛了敛情绪,让王家父女起身,命李忠全去把秦君郁和年宿宿请进来。 箫将军也被赐了座。 秦君郁和年宿宿牵着手进来,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连皇帝见了都觉心情好了不少。 一见在场那么多人,两个人明显怔了一下才朝皇帝行礼。 秦君郁环顾一圈,“父皇是在和箫大人、王大人在议事吗?儿臣是否来的不是时候?” 年宿宿担忧道:“反正我们的事不是什么要紧的,皇上若是忙,我们改日再来吧,可别耽误了正事。” 话音刚落,皇帝笑眯眯地扬了扬手,“诶,不是什么要紧的,说的也是家事。你们既然来了,不妨讲一讲所谓何事。” 皇帝将他们请进来也是为了给箫将军和王际中喘口气的机会,他们刚才的氛围太压抑了,非但问题解决不了,还会产生新的矛盾。 他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手支着脑袋去看秦君郁。 秦君郁和年宿宿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达成了某种约定。 年宿宿:“是这样的皇上,我与殿下商议过后,决定从聘礼和嫁妆中取三成出来,一半用于南疆城墙营建,一半用于江南每年的赈灾款。虽然不多,也是一份心意。” 王际中瞠目结舌,听说过问皇帝要钱的,没听说过主动捐款的,而且那可不是普通的聘礼和嫁妆!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相府嫡小姐,这两个的聘礼和嫁妆加起来都够养活一个国家的了。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打量年宿宿,企图找出一丝她演戏的痕迹。 第417章 买宅子的事 秦君郁补充:“与民同庆的喜事便不能只是口头上说说,要有实际的行动。儿臣的聘礼加上年姑娘的嫁妆大概有一千万两纹银,三成便是三百万两。” 箫将军也不由得震惊了,三百万两……三百万两是什么概念?当时皇宫建成时也才用了六百万两,他们这一出手,就是半座皇城。 “每年的朝廷拨下的赈灾款不过十万两,三百万两如果全用于赈灾,大约能支撑三十年。”他点出了一个具体的数字。 三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朝廷若能省下三十年的赈灾款,对国库来说是很大的资助。 皇帝越听越觉得震撼,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居然有这样的觉悟,而且并非是做表面功夫给自己看的,他们连数目都算好了。 皇帝很欣慰,“郁儿,你和年姑娘心中有百姓,朕很欣慰。”他一拍膝盖,“就照你们说的办吧,反正是你们两人的金库,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两人欢欢喜喜地谢恩。 王月娇怔怔看着,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三百万两和一千万两到底是多庞大的数目。 秦君郁不经意问起:“父皇和两位大人在商议什么家事?可有儿臣能帮得上忙的?” 皇帝心情好了许多,脸上都是带笑的,但他并没有回答秦君郁的问题,话锋一转,问起江南的事。 “郁儿,你和年姑娘到余杭那半个月可有和剑霆见过面?” 王际中和王月娇紧张起来,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刚才说什么都是他们的主观揣测,毕竟箫剑霆不在,没人可以证实真假,但现在不一样了,秦君郁和年宿宿是真的到了一趟江南,他们的话,皇帝一定会信。 年宿宿点点头,“当然,我们受箫将军所托,将箫姑娘送到了吴郡,箫公子的府上让他们兄妹俩相见。” “而且……”她目光沉了沉,似乎想起不好的事,心事重重,“当时我与殿下坠下九云山,也是箫公子不分日夜地人进山搜寻,我和殿下才能这么快被找到,否则早被冻死在山底了。” 秦君郁同样脸色阴郁,“儿臣与年姑娘失踪的第三日,所有人都说没希望了,就连郡守都写好了请罪的折子准备送到盛京,是剑霆阻止了他。” “若非剑霆的坚持和执着,儿臣和年姑娘恐怕活不下来。” 两人对视,眼神传递的情感十分沉重。 他们俩真是过命的交情了。 年宿宿被推下山,秦君郁毫不犹豫跳下去救她。 秦君郁受重伤,双目失明,年宿宿也没有放弃他一个人跑了,反而一个人默默扛下了所有,捡木树生火,打鱼摘野果饱腹,采草药给他治病…… 如今提起,依旧觉得自己那五日时光分量很重。 皇帝有所触动,箫剑霆既然这样重情重义,又怎么会是不顾家庭的人呢?纵然他心里没有王月娇,出于责任和教养,他也不会扔下王月娇不管,从此定居江南。 或许其中有误会? 皇帝目光徐徐落到王际中和王月娇身上,两人打了个寒颤。 “皇上……” 皇帝只是意味深长看了他们一眼,并未说什么,又问秦君郁和年宿宿:“听说剑霆在吴郡置了宅子?” “说起这个宅子,里头还有一段趣事呐。”年宿宿忍俊不禁。 秦君郁亦是似笑非笑,两人心有灵犀,都为同一件事而笑,旁人却不知道为何,只能疑惑又好奇地盯着他们。 年宿宿清了清嗓子,解释道:“箫公子现在住的那座宅子啊其实是凶宅,发生过命案的,导致原主人不敢住,想卖又卖不掉,于是箫公子就做了回好人,低价把宅子买了回来。” “这……”皇帝尴尬地抽了抽嘴角,“这有什么有趣的?” “有趣的是……那时当地还有个姑娘也想买宅子,见是低价出售便心动了,为此和箫公子拉扯了好几日。” “今日你上门主动加钱,明日我上门找主人抬价,一来二去,那宅子竟抬高了一百两!”年宿宿说得眉飞色舞,颇有茶楼说书先生那味儿。 皇帝被勾起了兴趣,迫不及待问:“后来呢?剑霆多用一百两买下了宅子?” “不是。”年宿宿神秘地笑着,故意卖关子没公布答案。 箫将军:“那姑娘觉得再抬价负抬不起了,所以主动退出?” “也不是。”年宿宿捧腹大笑,“其实是箫公子私下找姑娘谈过了,他们再抬下去呀,那宅子估计得被炒成天价,所以双方决定让原主人决定卖给谁,并且是以原价卖,哄抬的一百两不作数了。” 皇帝:“那主人能同意吗?” “不同意啊。”年宿宿耸耸肩,“但箫公子说了,如果不以原价卖,他和姑娘就都不买。吴郡除了他们二人,根本没人敢靠近那宅子,主人怕卖不出去,只好同意。” 皇帝哈哈大笑,“这小子,还挺机灵。” 箫将军也被逗笑了,光是听年宿宿描述,他都能想象到那画面有多滑稽。 古板沉闷的箫剑霆和人砍价,和姑娘周旋,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来没见过儿子这么生动的一面。 想到这,箫将军竟有些失落。 年宿宿给故事画上了个圆满的句号:“最后主人觉得姑娘住凶宅不好,便把宅子卖给了箫公子,买宅子的事就到此结束了。” 其实后面都是她编的,姑娘知道和自己争宅子的人姓名是箫剑霆时,二话不说放弃竞争了。 这件事年宿宿不瞒皇帝,是因为那凶宅的买卖在吴郡掀起过不小风波,随意找个人打探就能知道,她若有意隐瞒,反而显得刻意。 添加加上一些小细节,没人会查得那么仔细,这样就起到了保护李瑶鸢的作用。 因为在皇帝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想买宅子,却没成功的吴郡姑娘罢了。 “果然有趣。”皇帝一时嘴角压不下来。 秦君郁:“其实事件很平常,是年姑娘有才华,将它讲得那么生动。” 年宿宿:“贫嘴。” 第418章 心里有数 压抑的氛围一扫而空,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对皇帝来说是放松了不少,可王际中心里却敲响警钟。 年宿宿这一个小故事看似是在说笑,逗皇帝开心,却从侧面为箫剑霆挣了一波好感,看皇帝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态度已经转变。 王际中和王月娇再想抹黑箫剑霆时,皇帝一定会认真考量他们话里的真假。 年宿宿笑过之后,默默将话题拉回正轨上,“所以皇上和两位大人说的事是与箫公子有关吗?” 她装作小心地扫了王月娇一眼,“箫少夫人也在,难道是想打听箫公子的近况?” 提及这事,皇帝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 年宿宿既然主动提起,皇帝也无意隐瞒,便让王月娇把她的委屈又说了一遍,主要还是围绕箫剑霆在江南买宅子的事。 但由于方才年宿宿已经把缘由说得明白,王月娇不好再用“在吴郡安家”的理由来状告箫剑霆,话里话外,暗示箫剑霆是有了别的女人,将自己抛弃在盛京。 年宿宿听得直皱眉。 王月娇泫然欲泣,“我知自己配不上箫公子的天人之姿,若是箫公子有了心上人,我愿意成全,只要皇上赐下和离书,我就离开。如此,他们也不用蜗居在吴郡的小宅子里。” 箫将军面如土色。 年宿宿其实很想推波助澜一把,若是他们能就此和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她不能这么做。 箫家和箫剑霆的颜面她要顾及,若传出去箫剑霆抛弃妻子在江南成了家,逼得妻子和离的事,箫家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盛京那帮人有多势利,有多捧高踩低,她不是不知道。 所以就算箫剑霆和王月娇要和离也绝对不是现在。 年宿宿深思熟虑过后,决定开口:“不知王姑娘是从哪听来的这些话?盛京和吴郡山长水远,难不成王姑娘道听途说就一口咬定箫公子背叛了家庭?” “我……”王月娇哽住了。 她派去江南打探的人回来说,箫剑霆似有在那边安家的意思,便推测出了这么一段,根本连道听途说都算不上,纯属主观臆测。所以年宿宿这么一质问,她就慌了。 王际中硬着头皮帮女儿解释:“年姑娘这叫什么话,无风不起浪,若箫公子真的问心无愧,又怎会传出这些谣言来?” “无风不起浪?”年宿宿讽刺地勾了勾嘴角,“到底是无风不起浪还是有人存心构陷造谣,王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你!”王际中气得脸红脖子粗,一个小丫头片子当着皇帝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他说面子自然挂不住。 年宿宿不管他作何反应,直接对皇帝说:“皇上,我与殿下此去江南虽是住在余杭,但时常到吴郡游玩,听到当地人对箫公子的评价无一不是心地善良,慷慨大方,深明大义。从来没有人说过箫公子与哪家姑娘有一段情缘或纠缠不清的。” 她斜睨王月娇一眼,“王姑娘还是查清楚了再来同皇上诉苦吧。” 王月娇怒目圆睁,“若非如此,他为何迟迟不回京!” 年宿宿哑言。 王月娇自认为扳回一局。 这也是皇帝最想知道的,他期待地看着年宿宿,等待她的答案。 可过了良久,年宿宿也没有说话,反而头低了下去。 “年姑娘,你可知是为何?”皇帝问。 皇帝发话,年宿宿只好道:“皇上,我与箫公子虽是好友,并非知己或深交,他内心如何想,又是因何迟迟不归家,我无从得知。” 皇帝心里有数,点点头,并未为难她。 他看向秦君郁。 秦君郁与箫剑霆可是故交,两人自幼长大的交情,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然而秦君郁也摇头。 王月娇得意洋洋,原以为她赢了,可是皇帝只说让他们先回去,等查清楚了再作打算,只字不提和离的事。 几人前后脚出了养心殿。 王月娇十分不情愿,但再怎么样她也只能默默忍受着。 王际中和王月娇愤愤离去,刻意加快步越过了秦君郁和年宿宿。 箫将军留下来和皇帝说了几句话,也就半晌的事,他出来时前头那两人还没走远,他加快脚步追上去。 “殿下,年姑娘。”他在身后唤了一声,两人停下脚步。 秦君郁和年宿宿都知道他想问什么,秦君郁先开口道:“箫将军,云筝在东宫,您去接她一起出宫吧。” 箫将军反应了一会儿,看向年宿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箫云筝不可能直接去东宫找秦君郁帮忙,大概率是她先去了年府,年宿宿又带她去了东宫。 而箫云筝作为当事人,不宜去说情,两人便演了出戏,打消皇帝的疑虑,给箫剑霆立了个人设。 三人一同往东宫走,就算箫将军不问,年宿宿也将事情经过言简意赅说了一遍,还告诉他,自己已经写了信,快马加鞭送往吴郡,让箫剑霆有所准备。 箫将军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心里暗暗庆幸自己的女儿、儿子交了这么可靠的朋友。 …… 这个年过得并不安生,但也算有惊无险。皇帝派去江南调查的人来回也得大半个月,箫剑霆和王月娇的事就这么耽搁下了。 王月娇被送回了箫家,依旧和以前一样,和箫云筝互相看不对眼,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 但有了前次王月娇闹到皇帝面前去的教训,箫云筝收敛了许多,点到为止,见好就收,没再动手打过人。 就连箫府的下人都像是被调教过一般,每回在府上碰到她,都会恭敬喊一声“少夫人”。 王月娇得了尊重,闹得次数比以往少了。 元宵节这日,未婚男女都会上街看花灯,赏月,猜灯谜,这是一年中少有的热闹时刻。 当然,有了婚约却未成亲的有情人也能在这一日光明正大地出门约会。 年宿宿天亮时就开始梳妆打扮了,一直到天色渐晚,还是会时不时到铜镜前欣赏一下自己的美貌。 知画抱来一件斗蓬,唠叨:“小姐,您还是多加一件斗蓬吧,这个颜色是我特意挑的,和您的裙子特别配。” 第419章 冷得脸都白了 单纯的知画还以为自家小姐是不喜欢那几件大氅才不肯穿的。 年宿宿看都没看就摇头,“不要,就这样挺好的。” 她在镜前转了个圈,缙云色的裙摆像花一样绽放开,整个人明艳又鲜活。 知画蔫蔫的,“小姐,外头虽不下雪了但还是冷的很,您不肯多加一件贴身的暖衣就算了,怎么斗篷也不肯要。” 年宿宿神秘一笑,并未解释。 不穿保暖衣,是因为要风度不要温度,至于为什么不要斗篷,这是她自己的一点“小心机”。 到了出门的时候,知画还在劝她把斗蓬带上,年宿宿却笑嘻嘻地跑出门了。 天已黑了,秦君郁站在年府门前,一身象牙色圆领窄袖长袍,外加一件玄黑色的大氅,剑眉星目,五官周正,清雅中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他立在阶下,站了许久,守门的侍卫都忍不住道:“殿下,要不要小的去知会小姐一声?” 天寒地冻的,这又是在风口,就算身体硬朗,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秦君郁冷声道:“不必。” 侍卫被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语气给吓退了,缩缩脖子没再说什么,反正受冻的不是自己。 过了两刻钟,年宿宿可算是出现了。 她脸上洋溢着羞涩的笑,端庄走到秦君郁跟前,“殿下,是不是等很久了?”她害羞地低下头,拨了一下被风吹翻的头发。 秦君郁握住她单薄的肩,掌心炽热的温度透过衣衫传至她的肌肤,仿佛被烫了一下,年宿宿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是真的少了。 在屋子里有暖炉,不觉得冷,如今出了门,被这寒风一吹,感受两人体温之差,她才慢慢知觉,是真的冷。 年宿宿哆嗦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硬,心里懊悔不已,刚才应该听知画的,把斗蓬带上。 “去帮你家小姐取一件斗蓬来。”秦君郁拔高声音朝侍卫吩咐。 侍卫不敢不听,应了一声就小跑着离开了。 “怎么穿这么少?”秦君郁温柔地“训斥她:“冷得脸都白了,不会是不舒服吧?要是不舒服……我们改日再出门?” 年宿宿连忙打断他,双手捂上自己的脸颊,掌心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她嘟囔着:“没有,我没有不舒服。脸白是因为……敷粉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极小声,以至于秦君郁根本没有听清,可再问一遍时她就不肯重复了,一脸嫌弃地转过身去,“没什么。” 秦君郁十分无辜。 年宿宿怒其不争,有时情话连篇,跟个情场高手一样,有时一窍不通像块木头,简直朽木难雕。 她真恨呐! 侍卫很快就把斗蓬取来了,秦君郁亲自给她系上,拍拍两肩,他嘴角扬起个满意追弧度,“好了,这下看着暖和多了。” 他的手顺着她的胳膊一路下游,牵起她冷冰冰的五指,用自己的手将她的拳头紧紧裹住,试图将温度传递给她。 年宿宿害羞地不敢抬头,心如擂鼓,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些亲密的动作,还是会心跳加速,还是会不好意思。 嘴巴会说谎,眼睛的爱意和心头的悸动却不会骗人。 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秦君郁。 两人牵着手上街。 街上灯火通明,人潮如织,多是正值青春年华的男女。节目众多,热闹非凡。 年宿宿的手被他牵着,紧张得思绪乱飞,根本没法静下心来,一会一个脑洞,比如会不会有个人撞到她,她顺理成章扑成秦君郁怀里,再比如她走着走着摔倒了,秦君郁一把搂住她的腰,两人面对面拥抱。 她时不时瞄秦君郁一眼,偷感极重。 幸好秦君郁一直目不斜视,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很多。 不过,她幻想的那些偶像剧情节都没有发生,周围的人虽然多,却没有不长眼的来撞她,她也没有蠢到左脚绊右脚摔倒的地步。 沉默着的秦君郁突然哑着嗓子问:“你怎么……一直在看我?”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仍然目视前方,腰杆挺直,直到僵硬的程度。 年宿宿有种做坏事被人当场抓住的即视感,心虑道:“我……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这个借口太假,太敷衍了点,秦君郁却没有质疑,更没有追问,握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 两个人都很紧张。 逛了大半圈,心思都不在吃喝玩乐上,年宿宿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他们一直这么僵硬地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也不是个事儿。 她眼前一亮,发现了个好玩儿的。 “殿……”她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在外面,周围人多眼杂,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改了口:“秦公子,我们去做糖人怎么样?” 秦君郁呆呆地点点头,任由她拉着朝一个方向走去。 两人到了一个摊位前,摊主是一个老爷爷,年纪大了,手脚也不是很利索,四周人来人往,在他的摊位前驻足的人却很少。 见到有两个年轻人站定,老爷爷立马就端起笑脸问:“姑娘,要买个糖人吗?我会画的样式不多,但是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他实话实说。 年宿宿笑了笑,“爷爷,我们可以自己动手画一个吗?” 她担心爷爷不同意,又加了个额外的条件,“价格我可以付十倍。” 一个糖人就五文钱,十倍也才五十文,卖一晚上糖人估计都赚不到五十文。 老爷爷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不用。”他笑得慈祥,“付原价就好,你们想画什么就自己画吧。” 老爷爷往旁边挪,将位置让出来给他们。 年宿宿没和他争到底要原价付还是十倍付,撸起袖子就到了铁盘后面。 铁盘是凉的,旁边的小炉子煮着糖浆,用小勺子盛起一勺,就能在铁盘上淋出自己想要的形状。 “你会做糖人?”秦君郁笑着问。 “不会啊。”年宿宿大大方方承认,“我虽然不会画面,但我会写字。” 她嘻嘻笑着,拿起小勺子搅动糖浆。 第420章 小鹿撞死了 “写字也是可以的,不过写字可不比画画简单啊。”老爷爷提醒她。 写的字不仅要能看清笔画,让人认出来是什么字,还要一笔连成,否则这糖人就不完整了。 年宿宿思考着要如何写,迟迟没有动手。 “秦君郁”三个字笔画太多了,一个铁盘根本写不下,而且很可能会糊成一团,最后她决定单写一个“秦”字。 有了思路,她便动起手来。 滚烫的糖浆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游走摆动,像条灵活的小蛇。 秦君郁全神贯注,她写到一半时他就认出来了,笑容逐渐浮现出来。 原以为她会写自己的名字的,没想到她写的是他的姓。 这种幸福和惊喜是旁人体会不到的。 比如老爷爷。 “姑娘啊,这是不是少了一笔啊?“他挠挠花白的后脑勺,认真端详着铁盘上的字。 年宿宿尴尬一笑,是写得不太完美,但对她来说已经很满意了,毕竟是第一次。将木签放上去,让未完全凝固的糖浆牢牢锁在签子上。 一个糖人就做好了。 她举起“秦”字,递给他,“呐,怎么样?” 秦君郁一脸满意,“很好。” 他没接糖人,而是攥着她的手腕往上提了提示意她起来。 年宿宿猜到他要干嘛,便主动让出了位置。 秦君郁虽然也是新手,但胜在有书法的底子,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他那一手天下无双的瘦金体,就算手握铁勺,用糖浆做墨,也能写得构好。 老爷爷目瞪口呆,看着铁盆上的“年”字久久合不上下巴。 “这位公子写得真好啊。” 因为秦君郁写得字实在太漂亮了,引得不少人围观,甚至有人出高价请他为自己写字,呼声越来越高,但秦君郁没有答应,放下一锭银子,拉起年宿宿跑了。 两人手握糖人,迎着刺骨的寒风跑出人群,等到了空旷的地方才停下。 “呼……”年宿宿大口大口喘气,小脸红扑扑的,斗蓬的毛边绒毛堆在她脸颊周围,像个沾了胭脂的糯米团子。 他们交换了糖人,年宿宿拿着自己的“年”,秦君郁拿着“秦”。 若是有手机,年宿宿一定会拍照记录下来,可惜在这个时代,美好的记忆都只能存在脑子里。 她咬下糖人的一角,味道平平无奇,甚至没有平时吃的麦芽糖酥好吃,可因为做糖人的人很重要,糖人也变得珍贵起来。 秦君郁一个不爱吃甜食的人吃了一大半,最后实在受不住,剩下半边没舍得扔,用手帕包好收了进来。 他们一起登上城楼。 从城楼上往下看,下面的人潮、灯火,如同一条银河,蜿蜒绵亘。 他们听不到熙熙攘攘的人声,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传来阵阵寒凉。 年宿宿打了个寒颤。 幸好秦君郁有先见之明,让人把斗蓬给她取来了,否则不知道得冻成什么样呢。 她搓搓冰凉的双手笑了,笑意渐浓,她抬眸看他,“殿下,你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吗?” 秦君郁点头,他记得,他当然记得。 去年元宵节,他们也是在这个城楼上,漫天的烟花在头顶炸开,他送她镯子,她欣然接受了。 那个时候,她还不清楚男子送女子手镯,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她应该知道了。 年宿宿抬起胳膊,拉起一节袖子,藕节般玉洁的手腕上晃荡着一个玉镯。是他送她的那个。 她笑,他也笑。 “去年是你帮我戴上的,今年,是我自己戴上的。” 这就意味着,她愿意接受他的爱意,愿意嫁给他。 秦君郁的激动溢于言表,他紧了紧拳头,高兴到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好,能牵动他情绪的事物和人并不多,他的情绪鲜少有外露的时候,所以这种时候,他应该高兴到呐喊才对,可他做不到。 他将她搂到怀里,紧紧抱住,声音几乎在打颤,“年姑娘……” 秦君郁总觉得喊年姑娘太生分了,可是喊她的小名显得太唐突。 他试探着问:“那我以后,可以像年夫人那样唤你,姎姎……吗?” 年宿宿双颊发烫,半天才“嗯”了一声,如果小鹿乱撞是真的,那她的小鹿应该撞死了。 心跳加速…… 秦君郁太过激动,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怀里,她喘不过气,咳了几声,他才慌忙将人放开。 氛围太暧昧了,两人都脸红囧迫,不太适应这样的气氛。他们不过两步的距离,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和沉重紊乱的呼吸声。 年宿宿为了缓解尴尬,扯开话题,问他:“今年,还有烟花吗?” 去年那般盛大,今年总不能比去年还寒酸吧?他们都要成亲了,关系比从前更进了一步,惊喜也要加倍才对。 秦君郁略显尴尬,一副“什么都没准备”的样子。 年宿宿明白了这份犹豫和窘迫?意味着什么,说不失落是假的,但她心里默默地为他找好了借口,烟花这种东西,不是要了就能有的,她问得这么突然,他没有准备也很正常。 年宿宿裹了裹斗蓬,“上面太冷了,我们下去吧。” 她抬脚往楼梯的方向走,秦君郁并没有跟上去。 在走了三步后,她意识到身后的人没过来,只好停下转身,正准备问,却见秦君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双眸藏着些精光。 “啪”他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他身后火光乍现,漫天的花火将整片天空都画成了彩色,他的脸映着烟花的色彩,宠溺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得意。 年宿宿惊喜不已,瞪大眼睛看着绚烂的烟花。 秦君郁慢慢走到她面前,捧着她的脸,认真地问:“怎么样?可还满意?” 她激动地点点头,“嗯!很喜欢!” 城楼底下的人们纷纷驻足观看,被那盛大的烟花雨给震撼到了。 周围是烟花炸响,人群欢呼,他们眼中却只有对方。 秦君郁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白嫩的脸颊,缓缓移至粉嫩的红唇。 他俯身,慢慢凑近。 两人的气息喷洒到对方脸上,两指之远,年宿宿不等他亲上来,主动踮脚吻住了他。 第421章 有没有办法让我留下来 冰凉的唇瓣贴在一起,电流瞬间传遍全身,四肢酥麻,大脑空白。 秦君郁诧异地瞪大眼睛,几秒过后他反应过来,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扶着她的腰,以至叫她不会太累。 两人的吻技都青涩笨拙,想照顾对方的感受,却总适得其反。 年宿宿试图用电视剧里学来的那套对付他,结果是理论满分,实践挂科。 两个人都喘不来气了,只好分开,额头抵在一起喘着粗气。 年宿宿腿一软,往后退了几步,秦君郁抱着她,也跟着往前栽去。 她身后就是城墙,后腰抵到石壁上,有厚厚的斗蓬垫着,并未感觉到不适,反而因为有了支撑点,舒服了不少。 秦君郁双目湿润,眼中满是欲色,意犹未尽,他问:“会吃糖人吗?” 年宿宿一怔,回想起自己方才吃糖人时的模样,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之后,脸一红,不敢去看他。 不等她回答,秦君郁再次发起进攻,这次比刚才要更猛烈,更急躁。 年宿宿努力回应着他,有了吃糖人的技巧,两人都更从容了,慢慢得心应手,找到诀窍。 烟花燃尽,灰蒙蒙的天空逐渐趋于平静,城楼下聚集在一起看烟花的人群陆续散去。 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年宿宿靠着秦君郁的胸口,听他极快的心跳人,整个人几乎被他的大氅裹住,很安心,很暖和。 秦君郁的嗓音变得更低沉了,带着慵懒和散漫,问她:“姎姎,你还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的吗?” 年宿宿在脑海中飞速想了想,她想要做的事很多,可是没有一件是值得在此时此刻说给他听的。 可若说没有,太假。人都有欲望,想要的东西总是无穷无尽的。 她没有回答。 “那你有什么事情,是想做,或正在做,但没有完成的吗?” 他想为她做些什么,或者说,他很想给她一些东西,不是金钱,也不是地位,而是她真正想要的,那样东西可能不值钱,可能很不起眼,凭她自己也能得到,可他想要为她付出。 秦君郁始终抱着不给她压力,也不压力她的心态。 她想要的,他会给她。 她不想要的,他不会凭自己的主观意志强加给她。 尽管他很想为她付出,但也必须是她自己喜欢的,希望得到的。 秦君郁静静等待着她的答案。 年宿宿心中突然跳出来一件压事关她未来的大事——背锅系统。 还记得,系统给她的任务是给年巧月背锅满999次,她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起初,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回家,所以方向很清晰,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想留在这里,这里有她想要的一切。 可是,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能强行留下吗? 一想到这个,年宿宿心情就沉重起来,就连眉心都拧到了一起,她靠着秦君郁,没有被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否则他一定会疑心,为什么她会不开心,明明前一秒还浓情蜜意,下一秒就苦大仇深。 年宿宿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秦君郁抚了抚她的后颈,“现在想不到不要紧,以后你若是有想要完成的心愿,我一定帮你实现。” 年宿宿不知哪里来的冲动,推开他,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问:“真的吗?不管是什么愿望你都能帮我实现吗?” 秦君郁不明白她为何会这样问,但还是点头,给她肯定的答案:“嗯,不管是什么。” 可她并没有开心,也没有笑,反而心事重。 秦君郁懵了,立马反思自己是否有做错什么,说错什么话惹她不高兴了。 正反省着,年宿宿牵起他的手,撒娇道:“我有点累了,想回家。” 亮晶晶的狐狸眼摄人心魄,很难让人拒绝她。 秦君郁将一切抛之脑后,依言牵紧她,下了城楼。 两人步行回年府,秦君郁依依不舍与年宿宿分别。 年宿宿一步三回头,走到拐弯处,她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秦君郁点点头,等她的身影消失了才离开。 年宿宿一回到东厢院,就迫不及待将系统叫出来。 【宿主你也是好起来了,嘴都亲上了。】系统还没意识到问题片严重性,嘻嘻地调侃她,就是机械音太僵硬,听起来有些诡异。 年宿宿盘腿坐在床上,将斗蓬扔到一边去抖开被子将自己裹住,只露出一张苦瓜脸。 “别说笑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问你。” 系统的声音恢复了没有感情的平静,【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年宿宿这才想起来,系统是能听到她的心声的,也能窃取她脑海里的想法,自己在它面前根本没有秘密。 【什么窍取,你心里想得真难听啊,这叫意识共享!】 “意识共享个屁,那我怎么听不到你心声呐?这个共享是你单方面共享我的隐私吗?”年宿宿气上心头,却因系统没有实体,她没法揍它两拳。 【我只是个系统,我能有什么意识呢?】 “这倒也是。”她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双目空洞。 “别扯开话题了,所以你有没有办法让我解绑啊?” “我总不能一辈子被你控制住吧。” 【有啊,宿主您只要完成999……】 “停!打住!”年宿宿打断它,“你知道我要留在这里的,还说什么完成任务啊,完成任务我不就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吗?” 系统沉默。 “你一定有是不是?” …… “别装死。” …… 年宿宿“蹭”一下坐起来,裹紧小被子,“快说。你是系统,一定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行的,既然能把我送进来,也能把我送回去,所以肯定有办法能让我留下来是不是?” 她心里燃起一点希望。 系统,说白了它就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像《楚门的世界》那样,系统在屏幕后面观察着这个世界,操纵这个世界。 【别把我们想得那么邪恶好不好?我们背锅系统起初只是为了让玩家沉浸式体现小说世界的乐趣,后面慢慢的,才成了背锅系统,强制要求宿主完成任务,否则不让回去。】 第422章 杀了年巧月 当然,年宿宿现在没心思听它们系统的发展史,她只关心自己能不能留下来。 系统为自己辩驳完,就又不出声了,更让年宿宿怀疑,它是不是有秘密瞒着自己。 难不成,这里真就像《楚门的世界》那样,其实有一个回到现实世界的门,只是她一直没发现? 这么一想,瞬间变得细思极恐。 年宿宿身处温暖的屋子,也不禁打了个冷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系统又看不下去了,【我们不是楚门的世界,也没有回到现实世界的门。】 【宿主您是魂穿的啊,怎么可能光靠物理的移动回到现实世界啊。】 年宿宿又猛然反应过来,这具身体并不是她自己的。所以“楚门论”被推翻了,她想留下来,或回去,都只能靠系统,这用科学或玄学都是解释不通的,至少,在她现有的知识体系里,没办法解释一个人的灵魂怎么穿越进小说的角色里。 年宿宿心烦意乱,“那你倒是说要怎么样才能留在这里啊!” “我记得你说过,小说里的故事处在一个封闭的世界,只要没有外界的打扰和影响,它就会从头到尾将故事循环怎么用呜呜一遍又一遍。” 【是。】 “那我的到来已经打破了这份平衡,故事的走向已经和原来的设定完全背离,原本应该夺得皇位的秦奉天变成了傻子,应该成为皇后的年巧月却未婚先孕,即将以妾室的身份嫁给秦奉天。” “而我,也就是‘年宿宿’,本应该死了的人,却成了太子妃。” “还有秦君郁……他不是废物太子吗?现在却一步步朝着皇位走去,几乎扫清了所有障碍,没有人能与之抗衡。” “小说里所有人物的人生都被改变了呀!” 年宿宿犹如晴天霹雳,她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一点,现在细想,发现这个世界早就被颠覆了。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正如宿主所说,这个世界已经被破坏,年巧月不再是女主,秦奉天也不再是男主,他们的命运都已改变,这也意味着,这个世界,没有结局。】 “什么意思?”年宿宿不明白,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有结束……这意味着世界不会清零然后再次循环…… 【是你,改变了他们,改变了这个世界。】 【只要你取代年巧月的位置,你就可以永远留在这本小说里,成为新的女主。】 “怎么取代?” 【亲手杀了年巧月。】 年宿宿只觉一阵耳鸣。 虽然年巧月实在可恨,可若让她亲手杀了年巧月,她还是做不到。 回忆起她为了保命,挥刀杀了花娘的场景,仍觉得双腿打颤,浓厚的血腥味充斥着大脑,让她恶心反胃。 杀人,对她来说实在太难。 【以前我遇到过很多个宿主,也和你一样贪恋小说里的世界不愿意离开,也和你一样问过有没有办法留下来。】 年宿宿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十分沉重,她声音发哑,问:“那她们成功了吗?” 【没有。】 【对于一个21世纪的现代人来说,杀人是很难的。无论是你们接受的教育,或潜意识里对杀人的恐惧,都很难克服。】 年宿宿一下子侧倒回到床上,脑子里反复斟酌系统的话。 …… 过完春节,年巧月的肚子已经五个月大了,走路托着腰慢悠悠的,可见她真的很在意这个孩子。 年巧月出现在东厢院,打了年宿宿一个措手不及,脑子里下意识浮现系统说的话——亲手杀了年巧月。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年宿宿面对年巧月就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她将人请进了屋子里。 “外头天寒地冻的,没事就不要乱跑了。”年宿宿一边沏茶,一边没好气地说。 语气听着不好,却是真心为她好的。 年巧月笑意盈盈,抚摸肚子同她说:“来找姐姐自然是有事,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年宿宿不解,心里却留了个心眼,年巧月找自己,必不是什么好事。 见她如此防备,年巧月的视线不自觉往下移了几分,卑微又可怜。 她说:“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过来问一下姐姐,成亲用的盖头,想要鸳鸯戏水还是龙凤呈祥?” 年巧月抬眸观察年宿宿的表情。 年宿宿更不理解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她看来,年巧月和她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个程度。 “姐姐成亲,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平时也只会绣点香囊、手帕,所以我想亲手给姐姐绣个盖头,聊表心意。”年巧月真诚地看着她。 年宿宿不信她会这么好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年巧月不会是想在盖头上动手脚,然后搞破坏吧? 年宿宿下意识就觉得年巧月不怀好意。 不管她有心还是无心,年宿宿都不可能让她帮自己准备盖头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扯起一个僵硬的笑,“不用了,你既然怀着孩子,就该安心养胎,不要劳心费神了。” “而且,我的盖头和喜服是配套的,我娘已经叫绣娘在赶制了。你绣了,很可能用不上,到时候白白浪费你一番心意。” 年宿宿自认为自己拒绝得已经够明确、委婉了,可年巧月还不死心。 “姐姐别这么想,我给你绣盖头并不是一定要你在成亲的时候用上。” 她搓着手帕,“就算姐姐收到就扔出去也无妨,更别说用与不用,我给姐姐准备这些,只是想让姐姐知道,我是真心想和姐姐和好的。” 年宿宿蹙眉,难不成年巧月真的转性了? 年巧月苦笑,“以前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姐姐对我有防备是人之常情,姐姐不必觉得为难,我绣我的,姐姐收到了想怎么处置都行。” 说完,她扶着腰起身,不给年宿宿再拒绝的机会,自己做了决定:“那我就绣龙凤呈祥吧,姐姐和太子都是富贵、命好的人,太子和太子妃,用龙凤最合适不过了。” “不……”年宿宿正想说什么,年巧月却挺着肚子走了。 第423章 箫公子要回京了 年宿宿只好将话咽回去,年巧月刚才的眼神不像是要算计自己的样子,还把选择权交到了自己手上,若她不用那个盖头,年巧月不就白忙活一场了吗? 难不成她真的悔过自新了? 如若真是这样,她更下不去手了。 不杀年巧月,她就不能留在这个世界。更要命的是,她不杀年巧月,也不能让年巧月死于他人之手,否则她也会被系统抹杀。 因为她没有亲手杀死年巧月,就没法取代女主的位置,年巧月一死,999次背锅任务就无法完成,她两条路都被封死,最后只有被系统抹杀这一个结局。 年宿宿托腮,闷闷不乐。 二月初,冰雪消融,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年宿宿窝在被子里看话本,虽说五月底就成亲了,她却悠闲得很,所有东西都有杨月蓉替她操心,她只要有一点想插手的意思,杨月蓉就会把她赶走,说:“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又没成过亲,你什么都不懂,交给娘就好了,娘一定给你准备得妥妥帖帖的。” 她本就是个不爱操心的,有了杨月蓉的准话,她干脆不管了,反正送了首饰过来她就试,送了花样来她就挑,听凭吩咐。 不仅是年宿宿,整个东厢院都懒懒的,前院忙得不可开交,知画和惊蛰闲到跑到后山摘野果子吃,要么就上街找新乐子。 这日,知画气喘吁吁跑回来,年宿宿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没想到真有大事发生。 “小姐!箫公子要回京了!”知画高兴地道。 年宿宿前段时间和箫云筝一直念叨着这事,知画在旁伺候就记在了心里,今日上街听到这消息可把她高兴坏了,脚下生风跑回东厢院,就是为了告诉年宿宿。 年宿宿一听,眼睛都亮了,但是惊喜过后就是浓浓的担忧。 两个月前,皇帝派人去江南打听箫剑霆的事,算算日子,半个月前也该回来复命了,今天又传来箫剑霆回京的消息,很难话人不联想到是不是皇帝的旨意。 也不知道皇帝的人有没有查到李瑶鸢身上。 “怎么了小姐,不高兴吗?”知画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也跟着担忧起来。 年宿宿没有解释缘由,敷衍了几句便穿好斗篷出了门。 箫府。 箫云筝将年宿宿带回自己的院子。 上上次她来,两人和王月娇吵闹,上次她来,两人和王月娇打架,这次说什么也不要再被王月娇缠上了。 两人靠着软榻,中间隔着小几,几案上是几碟点心。 年宿宿一手抱着枕头,一手吃点心,含糊地问:“听说箫公子要回京了?你可有打听到什么消息?是皇上的意思吗?” 箫云筝百无聊赖,抓起一把瓜子,放下,再抓起,放下…… “倒是听我爹提过。不是皇上的旨意,是他自己要回来的。” “皇上派去的人在吴郡打探了一番,没听到我哥要娶妻的消息,反而得到了他金屋藏娇的信息。” “甚至有人说,他特地买下凶宅就是为了隐瞒这件事。” 箫云筝百思不得其解,“我记得我们去的时候也没听说过啊,怎么才过了一个多月,他就金屋藏娇起来了。” 年宿宿大概能猜到,箫剑霆藏的这个“娇”是为了保护李瑶鸢,至于为什么吴郡的人会传成这样……因为八卦和传谣是不分地域的,人都一样,给他们一支笔和两个人,能编出几千个故事来。 “然后呢?”年宿宿饶有兴致地追问。 箫云筝咂舌,“然后皇帝写信问了,大哥就坦白了,说他喜欢那个姑娘,想纳她做妾,只是碍于身份,他一直没能下这个决心,于是就在吴郡买了宅子,在那里住了大半年。” “身份?那姑娘什么身份?” “听说是花楼出身。”箫云筝耸耸肩,“我也不是很清楚。按理说大哥不会去那种地方,又怎会认识那里头的姑娘呢?” 年宿宿若有所思。 若真是花楼里的姑娘,未必不是好事。 箫剑霆要娶她,她就会成为第二个王月娇,但与王月娇不一样的是,困在箫宅里,比她在花楼里被人羞辱要好的多。 她也相信箫剑霆找的人,是达成了某种合作的,而不是强迫人家跟他回来。 “那余姑娘……”年宿宿欲言又止。 箫云筝递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放心吧,余姑娘没有被牵扯进来。” 年宿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箫剑霆十几日前就已经启程,估摸着再有三四日就能到。 三日后。 年宿宿和秦君郁一起到城门口接箫剑霆,发现箫家一家子都来了,也包括王月娇。 王月娇冷着脸,没有一点高兴或期待的情绪。 箫云筝很兴奋,一看到年宿宿就跑上前挽她的胳膊。 两人先是和箫将军打了招呼,年宿宿才问箫云筝:“还有多久到啊?” 箫云筝算了算,“大概两三刻钟吧。” 一行人虽站在一起,为同一件事站在寒风里受冻,心思却各不相同,场面冷下来比河里化开的冰水还要冷几分。 年宿宿裹了裹斗蓬,冻得鼻尖发红。 秦君郁心疼她,低声问:“还好吗?要不要到旁边的茶楼里喝杯茶暖暖身子?反正还要两三刻钟才到。” 她摇摇头,“不要紧。” 既然是来接人家的,又怎好临阵脱逃,太没诚意。 况且箫将军一把年纪都没说什么呢,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受不了? 秦君郁没再劝她,默默挡在她身前,拦去了寒风迎面的冲击。 在沉默中,终于看到了车马的队伍。 “是大哥!大哥到了!”箫云筝激动得险些跳起来,“不过怎么没看到大哥啊?” 以往箫剑霆无论出行还是回京,都是骑马打头阵的,这次却没看到他,而是看到了几辆马车缓缓驶近。 到了城门前,最前面的马车停下来,箫剑霆跳下马车,放好脚凳,伸出胳膊,马车里又出来一人,是一个姑娘。 身姿燕婷,若柳扶风,她穿得单薄,风一吹,衣料就贴在了身上,能看出来身形高挑,瘦弱。 姑娘握着箫剑霆的胳膊下了马车。 第424章 苏玥 远远看过去,看不清她的面容。 箫云筝瞪大了双眼,努力往前看,揉了几回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 众人都知道她为什么如此震惊,也都明白她欲言又止想说的是什么。 因为和箫剑霆一起回来的那个姑娘实在是太像李瑶鸢了,无论是身形还是气质,从远处看过去,和李瑶鸢几乎一模一样。 箫云筝看向年宿宿,目光依旧诧异和疑惑,她企图从年宿宿那看到与自己同样的反应,又或是想让年宿宿解答一下,这是为何?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家大哥把余姑娘带回来了。 王月娇更是瞪大双眼,有些站不住了。 箫鹤林走到妹妹身后,轻拍她的肩示意她淡定。 箫剑霆和那姑娘走近了,众人松了口气,他带回来的并不是李瑶鸢,而是一个与李瑶鸢长得有六七分像的姑娘。 姑娘身娇体弱,莲步轻移,脸上亦是愁绪不解。 年宿宿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姑娘,难为箫剑霆费心,既然能找到这么个“替身”来,和李瑶鸢相似,给足了他留吴郡半年舍不得回来的理由,甚至不惜为她在吴郡买宅子置田地。 那姑娘一出现,大家就知道为什么箫剑霆会这么执着留在吴郡了。 箫将军虽然什么都没说,心里却是心疼儿子的,这都过去快一年了,他还是放不下,李瑶鸢会是他一生的遗憾。 “爹。”箫剑霆带着姑娘先去给箫将军行礼,“她叫苏玥,儿子在吴郡这半年都是她陪着儿子的。” 王月娇不屑地打量着苏玥,除了脸有几分姿色,也无甚过人之处,就连出身也是最令人不耻的花楼,苏玥有哪一点能比得过自己的?能让箫剑霆这么迷恋,不就是仗着自己像李瑶鸢吗? 不过王月娇并不嫉妒苏玥能得到箫剑霆的喜欢,她只是不服,又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和自己成亲半年的夫君出去一趟带了个小妾回来,传出去是对她的侮辱。所以她讨厌苏玥。 苏玥盈盈一矮身,朝箫将军颔首:“久闻箫将军威名,果然传闻不如亲见,箫将军雄姿依旧。” 王月娇撇嘴,觉得苏玥十分虚伪,她最讨厌的就是阿谀奉承的人。 箫将军被夸得合不拢嘴,笑道:“真会说话。既跟着剑霆回来了,就是我们箫家的人,府上没有太多繁琐的规矩,把箫府当自己家一样就好。” 毕竟是儿子带回来的人,箫将军又没有看不起花楼女子的思维,所以对苏玥的态度还算可以,把她当作一个晚辈看。 苏玥素白的小脸勾起一抹微笑,退到了箫剑霆身后。 “咳咳咳……”她拿手帕捂着口鼻压抑地咳了几声。 年宿宿能看得出来,她身体不大好,脸白得不像正常人,虽然上了胭脂,遮去大部份病态,但一个人的神情和状态是骗不了人的。 箫剑霆脱下自己的斗蓬给苏玥盖上,用一种宠溺的口吻“责怪”她:“来的时候就跟你说盛京不比吴郡,让你多穿点,偏不听我的,等一下染了风寒有你好受的。” 苏玥拢紧斗逢,任由箫剑霆给自己系上系带,莞尔一笑,眼中是幸福和甜蜜,“哎呀,我哪里就虚弱到吹一下风就染上风寒了,你是关心则乱。” 两个人的互动既自然又甜蜜,连箫云筝和箫鹤林都露出震惊的神色,他们还从未在自己大哥脸上看到过这么宠溺的表情。 就算他和李瑶鸢相处时也没有这么柔情的时候,大多数反应都是脸红和囧迫还有不好意思,整个人跟第一次和姑娘说话一样。 没想到半年时间不见,百炼钢也化为绕指柔了。 王月娇看不下去,冷冷地阴阳怪气了一嘴,“装什么啊?” 苏玥脸一僵,怔怔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王月娇。 其余人脸色也变得古怪。王月娇的性子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苏玥一看就是软弱的性子,以后和王月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有得她受了。 在大家以为箫剑霆会霸气十足地护着苏玥时,苏玥自己站了出来,走到王月娇面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大方方地朝她矮她矮身,“见过箫少夫人。” 她喊的是“箫少夫人”,而不是“姐姐”,这已经是很给王月娇面子了,她没有因为箫剑霆宠爱自己就对王月娇不放尊重,恰恰相反,她是把自己放低了,都没把自己放在“妾”的位置上。 “因为我,箫公子半年不归家,少夫人生气是应该的,无论少夫人对苏玥是如何看待的,苏玥都会受着。”苏玥不卑不亢地说着。 若不是提前知道她的身世,还真没人能想到苏玥出身花楼,怎么说也该是位识大体的小姐。 王月娇见苏玥非但不生气,还恭敬有加,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她咬牙,愤怒地“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丫鬟气冲冲走了。 反正她来接箫剑霆也只是为了不被人说闲话,现在接到了,自然就可能离开。 苏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中竟然有几分怜悯,转瞬即逝。 箫剑霆回头了看眼离自己几步远的秦君郁和年宿宿,他们都看着自己,也没有要上前来的意思。 他和箫将军说了几句话,又和箫云筝交代了几句,拍拍苏玥的肩膀,让她跟着箫云筝、箫鹤林离开。 箫将军也回去了,把叙旧的时间留给他们年轻人。 三人一同去了缘来酒楼。 在靠窗的位置,三人喝完一壶酒,上了脸,有些事才好说出口。 没等年宿宿问,箫剑霆自己就说了,“苏玥的确是花楼的人,不过她本是当地一个九品官员的女儿,家境还算不错,后来家道中落,继母将她卖到了花楼。” “她身体一直不好,便没有接客。我到花楼挑人时,她是唯一一个连我要做什么事都还不知道,就主动要求跟我走的人。” “苏玥……长得的确有几分像她,所以我就同意了。”箫剑霆苦笑。 第425章 对大家都好 年宿宿若有所思,“那后来呢?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跟你走了吗?” 虽然是箫剑霆利用了苏玥,但她不希望洛元香的事再发生一遍,万一苏玥要利用箫剑霆做什么,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箫剑霆喝了口酒润嗓子,接着道:“她说她见过我,在我下江南剿匪那次,父亲接待过我,她远远瞧过一眼,便记住了。” “她不清楚我去花楼挑姑娘是为了什么,但她觉得,跟着我,总比在花楼要好,所以她才义无反顾选择我。” “面且苏玥也告诉我,她身体一直不好不是先天不足,是她自己喝药导致的,目的就是为了不用接客。” 年宿宿了然,怪不得刚才看她脸白得那么不自然,风一吹就能倒下,原来是自己把身体整垮了。 这些话是苏玥跟箫剑霆说的,他们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形,但小心些总没有错。 秦君郁也提醒他要留个心眼,箫剑霆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他查过苏玥的身世,情况属实,否则他也不会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带在身边。 年宿宿听到这才觉得安心,却又想起另一个人。 “那……余姑娘呢?” 箫剑霆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回京前我和她说清楚了,我以后不会再去打扰她,她可以安心过自己的生活。” 这倒是年宿宿没想到的。箫剑霆之所以带苏玥回京,是为了保护余悦不被人发现,现在皇帝答应让他纳苏玥为妾,众人也都相信了他留在吴郡是为了苏玥,余悦的危险已经解除。 箫剑霆曾经那么执着,想要证明余悦是李瑶鸢,想留在余悦身边,怎么劝都不肯离开,现在怎么主动放手了?还承诺以后都不会去打扰她。 年宿宿总觉得不太符合逻辑,不过她没多问。 店小二上了几碟下酒菜,三人边吃边聊。 秦君郁和箫剑霆的话题要更多一些,年宿宿大多时候都在听。 提到以后的打算,箫剑霆说他准备向皇帝申请到边疆驻守,若无要紧事,就不回京了。 他们都明白箫剑霆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他放不下李瑶鸢,而盛京又全是两人的回忆,他想离开这里,也表明了他要放下过去,去过新的生活。 年宿宿很高兴他能有这个觉悟,但是哪有那么容易说走就走? “苏姑娘和王姑娘呢?你总不能带着她们一起去边疆吧?” 但把两人丢在盛京也不好,抛开其他不谈,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极其不幸的。不管是自愿跟他回来的苏玥,还是被迫嫁给他的王月娇,她们都很无辜。 王月娇一直闹和离,不是没有道理的。 箫剑霆似乎早已经有了打算。 “苏玥,等过几个月,我会以厌烦的借口把她打发走,再给她一笔银子,她就能获得自由了。” “至于王姑娘,我走之前会去求皇上,写一封和离书,也让她重获自由。” 若不是因为这门亲事是皇帝下旨定下的他不能自作主张离,他早就把王月娇休了,不至于叫她痛苦这大半年。 “这样对大家都好。”年宿宿叹了口气,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而造成这一切的箫剑霆,也会得到该有的惩罚。 三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完全没有好友重逢的喜悦,箫剑霆此次回来,是为了下次他们永久的分别。 这是箫剑霆的决定,秦君郁不会左右他,但心里还是舍不得的。 “不说我了,说说你们吧。”箫剑霆扯开话题,努力让氛围变得轻松,“你们是五月底成亲,现在已经二月份了,还有三个月,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吗?” 箫剑霆成过亲,所以明白要走的流程很多,其中的礼节繁琐,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头疼,心烦。 也可能跟他没有与自己心仪之人成亲有关,两情相悦的成亲,再繁琐,再复杂,也是欢喜的。 年宿宿把所有事都丢给杨月蓉做了,所以现在是什么进度她也不清楚,面对这个问题,她只能笑笑,打哈哈敷衍过去。 秦君郁就不一样了,连礼制都背下来了。 年宿宿略显尴尬。 两人都清楚年宿宿的性子,箫剑霆没有为难她,又问起了朝中的事,年宿宿彻底插不进话。 一个时辰后,箫剑霆和秦君郁意犹未尽地出了酒楼。 两人道别,秦君郁送年宿宿回府。 钟粹宫。 秦泽海偷偷从皇后寝宫的窗户翻进殿内。内室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他小心翼翼绕开桌案、灯塔,偷偷摸过去,藏身在帷幔后。 “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就去找户部支,不必吝啬,郁儿是太子,他的婚礼绝不能让人小瞧了。”是皇帝的声音。 皇后应声:“是,臣妾这几日会把所需的用具拟一个大概的数目送到户部去,等皇上过目了,再采买。” “嗯。皇后做事朕一向放心。” 秦泽海竖起耳朵,就听到这么几句,大概是在商议秦君郁成亲的事。 一刻钟后,皇帝终于走了,秦泽海庆幸他没有留宿钟粹宫,否则今晚白来了。 秦泽海把头往外伸,瞧了瞧,见外头没有伺候的人,只有皇后一个人,他大胆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出去,走到了皇后身后。 突然捂住皇后的嘴巴,不让她发出声音,在皇后挣扎时,他笑,得意地说:“二娘别怕,是我。” 皇后气得不行,惊魂未定,回头给他胸口来了两拳,力道很轻,跟打情骂俏一样。 “你要吓死我呀!怎么一声不吭跑到我身后去了,你怎么进来的?” 她转了个方向,面对秦泽海,一脸害羞。 秦泽海抓起她的双手,拇指轻轻摩擦她的虎口,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我从你内室的窗户翻进来的。我进来的时候皇帝还在那。”他笑得得意,仿佛在炫耀自己技术高超,没有被皇帝发现。 皇后却突然黑了脸,严肃地斥责他,“下次不能这样了!万一被他发现怎么办!” 第426章 催促毒性发作 也幸亏皇帝今晚没有留宿的意思,更庆幸秦泽海没有大剌剌闯进来,否则就被抓个正着了。 背叛皇帝,两人都必死无疑,皇后在这一点上还是很谨慎的。 她不放心,怕皇帝突然回来,撞着秦泽海往内室走,边走边唠叨,“不是都说了,这阵子看得严,让你不要来吗?” 进入黑暗中,皇后松开秦泽海,去点燃了灯树,两人面对面站着,表情可谓是两个极端。 秦泽海嘻嘻,皇后不嘻嘻。 “好了二娘,我知道分寸。”秦泽海上前抓住皇后的胳膊,将她拉到榻边,两人并肩坐下,“我这么急着来找你,有要紧事想说。” 皇后敛下所有情绪,还算淡定地问:“什么事儿啊?” 她与秦泽海已有一个多月没见过面,这期间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她甚至怀疑秦泽海是不是故意找借口,就是想来见她的。 可秦泽海的目光真挚,不像说谎。 秦泽海叹了口气,“二娘,你难道不着急吗?秦君郁要和年宿宿成亲了呀!” 他的九云山计划失败了,年宿宿没有死成,秦君郁也活着回来了,眼看他们就要成亲,秦君郁得到相府的支持,而他呢,什么都没了。 “那个狗皇帝,前阵子暗中将我的练武场给剿了,连同武器、兵马都一同收归己用,我筹谋那么久,全替他人做了嫁衣!” “我还无处说理,否则就有理由让他给我扣上一个谋逆的罪名!” 秦泽海越说越气愤,胸膛起伏得十分剧烈。 皇后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情绪,但也算不上心情好,隐忍着没有发作,安抚秦泽海的情绪。 “更让我生气的是,朝中那几个势利眼,见秦君郁得势了就屁颠屁颠去巴结他,我让人送请帖过去,亲自上门拜访他们都不肯见!”秦泽海脸红脖子粗,就差摔杯泄气了。 他逐渐冷静下来,分析局势:“再这样下去,我们这边都没人了,还怎么和秦君郁对抗?” 皇后若有所思。 秦泽海察觉到她的反常,担忧地问:“二娘,你怎么了?今晚怎么这么安静?” 以前他说起这些事,皇后的情绪也会被他牵动着,再不济也会温柔耐心地安慰他,今晚却心事重重,没怎么答话。 皇后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泽海,有一件事我还没跟你说过。” 秦泽海的心一下子就悬起来了,却又觉得这是她的后手,心里燃起来一点希望。 “其实我之前给秦君郁下过一种奇毒,全天下能解这种的人寥寥无几,一但中毒半个月内不服解药必死无疑。”皇后压低声音,沉重地说出了这件事。 秦泽海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想到皇后竟然做过这件事。 他嗓子发硬,又有些激动,“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五年前。”皇后垂眸。 “五年?”秦泽海拔高了声音,“不是说半个月不解毒必死无疑吗?” 难不成还真让秦君郁找到了那寥寥无几中的一个? 如果是这样,他命还真硬。 皇后对此事也存疑,“我敢确定他没有完全解毒,就是不知道他用什么方法把毒给暂时压制住了,苟延残喘到现在。” “在那半个月里,他的手下四处奔波,寻访名医,一个个送进东宫,又一个个摇着头出来,都说没希望了,救不了了。” 秦泽海急于知道后续的发展,见她停顿了一下,急着地问:“然后呢?他的手下找到可以压制毒性的人了?” 皇后面色如土:“嗯,最后到东宫的是一个游历世间,见多识广的江湖郎中。他在东宫只待了一天就走了,后来就再也没消息了,我的人也没找到他,就像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这么神秘……”秦泽海摸了摸下巴,“那他体内的毒,如果一直不解,还会再次发作吗?” 皇后:“每半个月发作一次,虽然很痛苦,却不致命。但如果十年内还不解毒,他必死无疑,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十年,那就是还要再等五年,五年后黄花菜都凉了,还争什么皇位啊。 秦泽海攥紧拳头,“不行,等不了那么久了,你有没有办法能催化这种毒的发作?” 皇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有是有,但我不确定用了之后他会立即暴毙还是将毒发的时间缩短了。” “没关系!缩短时间也行,死了更好!”秦泽海激动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 皇后又犹豫了,最后还是同意,但这种药其实是制作毒药的其中一味药材,只有她的家乡南疆有,现在派人去寻,来回路程加上寻找的时间,少说也得两三个月,那时候差不多是秦君郁和年宿宿成亲的日期。 秦泽海更兴奋了,让喜事变丧事,给所有人一个惊喜,不是更好吗? …… 三月份,盛京气温已经完全回暖了。春困秋乏,年宿宿每天都想着睡觉,做什么都没有干劲,就连关于五月底的婚礼,她也提不起来兴趣。 知画实在看不下去了,让她出门去逛逛,哪怕是去缘来酒楼喝酒也行,这倒提醒年宿宿了,上次和秦君郁、箫剑霆一起去,她都没喝尽兴,这次怎么说也得大醉一场。 年宿宿欢欢喜喜出了门,知画看呆了,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看来还是酒管用啊,前几回怎么劝她都不肯动一下,这次竟然走得这么干脆。 年宿宿到了缘来酒楼,和云剑锋打过招呼后就被带上了四楼的私人包间, 今日店里客人不多,云剑锋提议陪她喝两杯,她欣然答应。 一个人喝酒太闷了,在云剑锋面前她不用拘束,能开怀畅饮,何乐而不为呢? 云剑锋知道她和秦君郁下江南的事,便问了几句此行的情况,年宿宿挑着有趣的事儿说了,有关洛元香以及她和秦君郁坠山的事没有提,一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来是这种事听了只会让人后怕,该高兴的时候就不要说这些东西了。 第427章 这黄毛丫头什么来头 云剑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起了玄机。 “我好像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好像就是从你和太子去余杭的时候,后面就没见他露过面了。” “年姑娘你……有和他联系过吗?或者说,他有去找过你吗?” 他话里有话,年宿宿听出来了,不由得回忆起自己上次与玄机见面,好像也过去大半年了吧。 她去了余杭,玄机应该不知道,就算知道又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去找自己呢? “没有,我和他上次见面也是半年之前的事了。”年宿宿自认为,和玄机的关系还没有熟到可以随时知道他的行踪的程度。 云剑锋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许多,心事重重地闷了一杯酒下肚,胡乱擦了把嘴唇,叹气道:“好吧,我只是有些担心,毕竟他身份特殊,我怕再次发生问灵会那样的事。” 就连郦清苑的人也说不知道玄机去哪里了,整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虽然说天玄山庄的人一向行踪不定,可他认识玄机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哪一次是消失了这么久的,万一真的又被江湖的哪个仇家给盯上了,怕是等他们去救人,尸体都凉了。 年宿宿见他实在担心,便主动提起了玄机曾告诉她的一个天玄山庄在盛京的据点。 “云老板,我知道一个可以联系到他的据点,您有什么话想问的,现在就写到信上,等会儿我帮你送过去。” 当时她只是想要一个能联系到他的地方,没想到这个地址她记了这么久,第一次用上是为了帮云剑锋联系他。 说实话,听云剑锋这么说,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云剑锋一听,立马双眼放光,连声应好,然后喊人去拿纸笔过来。 吃的喝的被推到一边,云剑锋将信纸铺好,年宿宿帮他磨墨,三两下他就写了几行字。 年宿宿无意去窥探信上的内容,但就在眼皮子底下,她想不看见都难,而且又有一份好奇心驱使着她往下瞥,略略扫过一眼,都是些问好的话,没什么特别的。 云剑锋写完,将信纸一转,换了个方向推到她面前,笔也递过去,“我写完了,到你了,你有什么话想跟他说的也一并写下来吧。” 年宿宿一怔,没有立刻接笔,细想了一下,自己有什么话想跟玄机说的? 说有吧,又没有,说没有吧,好像太过冷血了。 相识一场,也算半个朋友,朋友消失大半年,她竟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岂不是太无情了? 她心虑地瞥了云剑锋一眼,后者期待都盯着她。 年宿宿只好接了笔,犹豫再三,缓缓写下:最近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吃药?症状有缓解吗?若有不适之处随时来找我。 像是以医生的口吻,在给病人开医嘱。 她看来看去,想着要不要再加点什么,比如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最后还是没加。 年宿宿出了缘来酒楼去送信,地址是城东的一处钱庄,她只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还没有去过,路上走走停停,迷路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 “仁敏钱庄”外表看上去和别的钱庄并无二致,也不知道玄机有没有记错。揣着对玄机的怀疑,年宿宿走进去。 “姑娘,再取钱还是换银票呀?”店掌柜十分热情。 年宿宿左右观望,店内来往的人不多,有几个在柜台咨询,有几个拿了银票往外走,她朝掌柜使了个眼色:“掌柜,借一步说话。” 掌柜瞬间严肃起来,与她朝旁边挪了挪位置。 她压低声音,道:“掌柜的,麻烦您帮我送一封信。” 掌柜的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慌乱,又立马镇定下来。没有人会到钱庄来让人帮忙送信,要么是知晓些什么,要么就是来试探他的。 他上下打量年宿宿,衣着华丽,气质非凡,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很可能是盛京里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可是天玄山庄的人怎么会和深闺里的小姐扯上关系呢?还把仁敏钱庄这么重要的据点告诉她。 掌柜瞬间警惕起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姑娘,您来错地方了,送信要去找信客,我们这啊,只有金钱交易。” 他挥了挥手,作势要赶人,“我忙得很,可没空陪你玩儿,快走吧。” 年宿宿见他装聋作哑,只好使出杀手锏,“掌柜,你要是肯帮我送信,我就支付给您七十七两白银,外加九十九两黄金。如何?”她挑了挑眉,势在必得。 这可是玄机亲口告诉她的暗号,这回总没有错了吧? 掌柜一听,脸色大变,瞳孔地震,惊恐地瞪着年宿宿,张大了嘴巴好半晌说不出话,“你……你……” 他飞速眨了眨眼,将年宿宿带到后院。 年宿宿心里有数,已经接头成功了,步子轻松地跟着掌柜走。 后院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掌柜拱手作揖,朝她弯腰,“姑娘,刚才多有得罪,请见谅。” 他那堆满褶子的老脸上挤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容。 “没事。”年宿宿也没打算和他多废话,掏出信来塞到掌柜手里,嘱咐道:“记得帮我送到玄机手里啊。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她扭头就走,完全没在意掌柜惊掉下巴的模样。 “玄……玄……”掌柜捧着信,仿佛托了千斤巨石一样沉重。 他还从来没见过哪个人敢直呼庄主名姓的,这个黄毛丫头究竟什么来头? 掌柜狐疑地盯着年宿宿的背影,想到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两人的目光恰好撞到一起,可把掌柜吓了一跳。 但她只是补充了一句:“越快越好。”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掌柜心惊肉跳,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在阳春三月天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抹了把额头,将信揣好,匆匆从后门出去。 …… 年宿宿等了两天,也没见玄机的回信,干脆先将这事搁一边了。 过几日杨月蓉会让人送喜服过来,她上身试了若是不合适还要改,必须要在五月初就把喜服准备好。 第428章 不幸的童年 后面两个月有得忙,这几日是她最后悠闲的日子。 年宿宿搬了张躺椅到院子的大树下,天气不冷不热,正是午睡的好时候。 她往上一躺,微凉的风吹过来,整个人都通透了,眼睛瞧着顶上被层层树叶遮住的斑驳阳光,缓缓闭上了。 突然,一阵刺鼻的药味传来,年宿宿皱起鼻子,不情不愿睁开眼睛。 年巧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搬了张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年宿宿一惊,差点从躺椅上摔下去。 “我……你什么时候来的?”她稳住重心坐起来,防备地往后挪了挪,做好随时被偷袭的准备。 年巧月腿上放着个小篮子,篮子里放了些绣花针和各色的线,一块大红色的方巾在她手里,上面已经绣了一大片,能看出个概来,是一条龙。 她脸上带笑,手也没有停下来,绣花针在她手里游刃有余,图案针脚极密,龙虽然只有半条,却感觉栩栩如生。 这大概就是她说的“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吓着姐姐了吧?”她笑着问,“我就是一个人在院子里太无聊了,姐姐也知道,绣东西是很枯燥乏味的,我就想着来找姐姐聊聊天,没想到你在睡觉。” “我就……自己搬了个凳子来坐会儿。”年巧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仿佛做错事一般。 她这般态度,年宿宿也不好骂她,年巧月也没做错什么,只不过不小心吓了自己一下,又道歉又解释的,她再纠着不放,显得太过小气了。 年宿宿叹了口气,“你想坐就坐吧,我要睡觉,没空陪你聊天。” 年巧月点点头,“没事没事,姐姐睡吧,我就想身边有个人陪着。我安安静静的,不打扰姐姐休息。”她的态度诚恳。 年宿宿没再说什么,背对着她躺了回去,谅她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 周围重新恢复平静,年宿宿双臂环胸,怎么也没了困意。 刚才一躺下就睡着了,现在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 身后的年巧月突然说话了,“记得小时候,年夫人也是这样守着姐姐睡觉的。” “春天,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在阴凉的大树下,一张小小的摇椅,姐姐躺在上面,年夫人就轻轻摇啊……摇啊……” “我只敢躺在门口偷偷看,一边羡慕姐姐,一边又担心会被发现。因为年夫人不准我到前院来,她说我是贱骨头,会弄脏她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苦笑两声,沉默了。 年宿宿对她说的这些事,一点印象都没有,毕竟她穿越过来才两年的时候,就算对有许多以前的记忆,这么细节的事也记不清了。 不过她还是挺同情年巧月的。 年巧月绣着盖头,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年宿宿听的,“等我的孩子出生了,我要对他好,给他很多很多的爱,不要让他像我一样,有娘生,没娘疼。” “太可怜了……”她的声音突然哽了一下。 年宿宿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翻了个身面对着她,眼神带着怜悯。 年巧月看见她睁着眼,惶恐地道:“抱歉姐姐,我吵醒你了是不是?我……我不说话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她攥紧了盖头,骨节泛白,双手颤抖。 “没有。”年宿宿一脸无所谓,但在年巧月的眼光往下垂时,她又说,“我睡不着,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几乎是一种命令的语气,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但年宿宿面对年巧月,态度真的好不起来,她做了那么多坏事,害了那么多人,怎能轻易原谅? 最近年宿宿对年巧月多了几分同情,也不过是因为知道了,若想留在这个世界,就必须杀了年巧月,她心里是有想过这么做的,所以对年巧月不仅同情,还有一丝愧疚。 年巧月错愕地盯着她,也是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说算了。”年宿宿脸一黑,又要背过身去。 “不是。”年巧月连忙解释,“我不是不肯说,只是没想好从哪里说起。” 她挤出一个笑容,“姐姐想听什么?” 年宿宿沉吟片刻,眨眨眼,“随便吧,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也可以。” 说完,她闭上眼睛背过身去。 年巧月感觉自己被戏耍了,但也没有生气,拿起绣花针,边绣边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年巧月的童年过得十分不幸,因为杨月蓉针对她,年丞运又不喜欢她,所以一直跟着张婆子住在下人房的大通铺里。 那些人没什么素质,口无遮拦,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年巧月就是在一片骂声中长大的。 甚至有的人为了讨好杨月蓉,会故意为难、欺负她,不给她饭吃,冬天把她的被子浇湿,拿棍子打她,这都算好的了。 年巧月能活着长这么大已经算命大了。 年宿宿很同情她,但听着听着却睡过去了。 醒来时年巧月已经走了,日落西山,天边烧得火红,残阳如血,年宿宿坐起身来看得出神,突然涌现一股失落感,心里闷闷的。 西厢院。 年巧月一手托着腰,一手抱着竹筐,一步一个脚印走进院子,发现大夫正在等她。 “李大夫,等很久了吗?”年巧月加快了脚步上前。 李大夫是她私下请的一个郎中,只要银子给够了,他不会多问,也不会乱说,正符合她现在的情况。 她领李大夫往屋子里走。 李大夫挎着药箱,一步一晃,“没有,我刚到不久,见姑娘不在,便多等了一会儿。” 两人进到屋子,李大夫轻车熟路给年巧月把脉。 李大夫的眉头越拧越紧,直叹气,直摇头,观察了好一会儿,他将东西收回药箱中。 “姑娘,情况不太好啊,您的底子本来就弱,不宜到处走动,眼下虽然快四月了,但保暖还是要做好的。” 年巧月脸色还算平静,“大夫,你就直说吧,最多还能保多少个月?” 李大夫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比了个手势,“最多还能保两个月。” 第429章 还有两个月 “两个月………”年巧月喃喃地复了一遍。 “足够了。” 李大夫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给她开了相对应的药,边写药方边劝:“姑娘啊,你现在这个情况,越早处理越好,否则等胎儿完全成形了,你就危险了。” 年巧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有回答他的话,等药方写好了,她给李大夫塞了一锭银子,亲自将人送出去。 回到屋子,她拿着药方,粗粗扫了一眼,唉声叹气。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满眼愁绪。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活不成了,三个月前,在祥如宫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是个死胎,只是为了活下来,为了能嫁给秦奉天,她极力隐瞒,幸好皇后并不关心她的胎儿,也就没发现端倪。 眼前还有两个月,孩子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她只能利用孩子的最后一点价值…… 心里已经有了计划,现在只要沉住气,徐徐图之。 年巧月闭了闭眼,掩下眼中的疲倦之色。 张婆子突然端着安胎药进来,笑得露出满口黄牙,“二小姐,来喝药了。” 年巧月头都没转一下,眼神也懒得分给她,冷冷地说了声:“放下吧,我等会儿喝。” 张婆子似是听出来了她语气中的疏远和冷淡,脸上笑容一僵,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将安胎药放下,并未立刻离开。 她笑得谄媚,“二小姐,伺候孕妇我最有经验了,当初你娘怀着你的时候就是我在近前端茶递水照顾着的。这安胎药啊,趁热喝是最好的,否则,药一凉,药效也会减半的。” 年巧月听这些唠叨听得心烦,抓着张婆子停顿的间隙,她不耐烦地吼了一声:“烦死了!闭嘴!” 张婆子吓得整个人抖了几下,哆哆嗦嗦往后退了几步,一脸惶恐。 缓了一会儿,张婆子才手足无措地说:“好好好,我不说了,二小姐你别生气,生气对胎儿不好,你不乐意听我闭嘴就是了。” 她搓着衣摆走了。 年巧月如释重负吐了口气。 箫府。 苏玥被安排住在离箫剑霆的卧房最近的梨园,因为是妾,又是从江南跟着回来的,她入箫府时并没有大办,一切从简,甚至连像样的酒席都没有摆,这也是苏玥自己的意思。 她到盛京的第十日,便以箫剑霆的妾室的身份住进了梨园,知晓这一事的只当箫剑霆是怕委屈了这位娇滴滴的江南美人,所以迫不及待将她纳进了府里。 实际上,箫剑霆是故意这么做的,外面传的流言也正好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苏玥对盛京的生活还不太适应,加上身子本就不好,病来如山倒,晕晕沉沉睡了好几日,箫剑霆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起色。 这日,箫剑霆出街去买苏玥爱吃的甜糯米团,他前脚刚走,后脚王月娇就来了。 王月娇一个人来的,什么随从都没带。梨园里伺候的下人不多,全被她赶走了。 进到苏玥的寝室,看到她正倚在软榻上看书,宝髻松松挽就,脸色苍白,病态娇弱,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悯。 王月娇也看晃了眼,怔在原地,直到苏玥出声唤她,她才回过神来,呆滞的目光瞬间变得毒辣。 她三两步上前,走到榻前,苏玥掀了毯子想下地给她行礼,没想到起得太猛,两眼一黑又倒了回去,扶着榻沿,她抬头看王月娇,“抱歉少夫人,我身子不适,不能起身迎接,请少夫人见谅。” 她周全礼数,尽量把一切都做到让人挑不出错处,就是为了让王月娇没有理由针对自己。 但她不知道,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她做什么,你总能找到自己不满的点,尽管她什么也没做光是站在那,你都会觉得她挡路。王月娇看她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王月娇拿起她掉落在手边的书,翻了几页,露出嘲讽的神色,“噗!你还看《大学》呢?识字吗你就看?” 她将《大学》扔出去,书本滑了一段距离,撞到桌脚停下来。 苏玥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书,缓缓停下,她攥紧了身下的毯子,胸膛起伏越来越大。 王月娇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你不是花楼里出来的吗?装什么大家闺秀呢?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再说了,箫剑霆又不在,你装给谁看呢?” “少夫人。”苏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努力保持平静,她梗着喉咙道:“不管是花楼里的女子,还是街上乞讨的乞丐,他们都有读书的权利。看书也不是谁的专利,更不是只有名门望族才能读书。” 王月娇扫了苏玥一眼,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你们花楼里只会教怎么勾引男人,怎么哄男人开心,怎么让男人尽兴呢,没想到连读书写字也教啊?” 苏玥虽然能忍,但听到她用这么恶毒的词来贬低自己,很难不生气。 她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额角暴起青筋。 见她生气,王月娇更生气了,变本加厉地骂她,贬低她的出身。 苏玥只是一直盯着她,没有打断,没有反驳,跟块木头一样,王月娇骂得没劲,停了下来。 苏玥撑着软榻缓缓起身,目光变得坚定,仿佛有洞察人心的能力,直勾勾地探究着王月娇内心深处的想法。 王月娇被盯得有些心虚,往后退了几步。 苏玥叹了口气,“少夫人,我知道你的日子很难过,但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你骂我,你心里就会好受一点吗?还是说,骂了我,你的生活就会改变?” 王月娇哑然。 “你和箫公子的事,我不清楚,也不想参与,还请你不要将我扯进去。” “如果你是试图通过羞辱我,让箫公子生气,从而休了你的话,我劝你大可不必这么做。” 苏玥面色淡淡,眼中没什么波澜。 王月娇却急了,被苏玥拆穿了自己的小算盘,她自然破防,但又想知道为什么苏玥会这么说。 她努力保持镇定,问:“为什么?箫剑霆不是很喜欢你吗?” 第430章 皇嫂我敬你 “有哪个男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别人羞辱而无动于衷呢?” 王月娇敢这么肯定,是因为箫剑霆曾经为李瑶鸢出过很多次头。 回想当初,李瑶鸢被一个老和尚毁了清白,回盛京时已经是声名狼藉,狗见了都要啐一嘴的程度。 可箫剑霆不嫌弃,他不仅不嫌弃,还要暴打那些传闲话的人,他为李瑶鸢打人的事不是一二次了,只不过都被箫将军压了下来,息事宁人,否则他的名声也被坏了。 所以王月娇觉得,如果箫剑霆知道她这么辱骂苏玥,他一定会恼羞成怒,然后休了自己,这样一来,她不就自由了吗? 可刚才苏玥一句话,,就把她的希望给浇灭了。 苏玥坐回榻上,目光如镜,“因为你说的都是事实啊。”她笑了,笑得苦涩,“我是花楼女子,身份低微,见识短浅,只知道要怎么讨好自己的夫君,怎么用手段让自己过上好日子。” “你一点也没说错。”她自嘲道。 王月娇听她这么一说,反而愧疚起来,反思自己是否骂得太难听了。 苏玥不否认自己的过去,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自己的到来,不要给箫剑霆若来更多麻烦。 箫剑霆是她的恩人,她帮他逢场作戏,帮他做任何事,都是报恩。 “所以啊,少夫人你还是省点力气,少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吧。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告状,箫公子更不会因为我而对你有什么看法。” 苏玥该说的都说了,不管王月娇信不信,接不接受,她都是这么想的。 王月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她骂苏玥:“为什么?箫剑霆休了我你不就能当箫少夫人了吗?你去告状啊!你去跟箫剑霆说我欺辱你啊!”她往前逼了几步。 苏玥面不改色,“当少夫人有什么好的?你现在过得开心吗?快活吗?” 王月娇彻底破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怒气冲冲地出了梨园。 箫剑霆刚好从外头回来,见到王月娇第一反应就是苏玥被欺负了。 他加快脚步回了梨园。 苏玥捡起被王月娇扔出去的《大学》,心疼地拍拍上头的灰,她在花楼那两年都接触不到笔墨纸砚这些东西,更别说是书了,现在来了箫府,可得看个尽兴。 她抱着书起身,转头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箫剑霆扶住往后退了几步的苏玥,“没事吧?” 苏玥堪堪站稳,“没事。” 两人默契地拉开距离,箫剑霆将甜糯米团子放在桌上,看了看房内的东西,没有被损坏的,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苏玥脸色看上去虽病怏怏的,但没有不对劲。 “怎么了?”苏玥见他行为古怪,不由得疑惑。 “我……刚才见到王姑娘从你这出去,我担心……” 苏玥很清楚他什么意思,于是笑着安慰他:“放心吧,王姑娘虽然娇惯了些,但本性不坏的,我一个病秧子,她还能打我不成?” 箫剑霆讪讪一笑,他确实不应该这么恶意揣测一个姑娘。 两人的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箫剑霆往书架旁边走,随手抽了本书出来,没话找话。 “你说想看书,匆匆忙忙弄来了这些,也不知道符不符合你的风格,若是想添新书,去库房登记让人采买就是了。” “不必了,这些就很好,够我看上许久的。” “嗯……饭菜吃的可还习惯?我命人去吴郡请的厨子还没到,可能要辛苦你再吃两天盛京菜。” “无妨,我饮食清淡,平日里吃粥居多,和家乡的几乎没有不同。” 苏玥目光闪烁了一下,“其实公子不必费心筹备这些,反正都是要离开的人,添置了到时还要清理,我将就一下也能过。” 箫剑霆没有回答这个,而是说:“哦对了,我今夜得在梨园住一夜,但你不用担心,我已让人将偏房打扫出来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对苏玥情深意重,做戏要做足,有事没事就要到梨园来过一夜。 苏玥的眼神闪过一丝落寞。 她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箫剑霆要走了,她下定决心将话说出来,“箫公子!” “嗯?”箫剑霆回头看她。 苏玥攥着衣袖,往前走了几步,眼眶湿润,“其实……如果我可以……” 她可以当他的妾,不是演戏,不是为了瞒过所有人。 她是真的愿意当箫剑霆的女人。 他是个很好的人,对朋友仗义,对陌生人友善,对家人关心呵护,就算是对待自己——人人唾弃的花楼出身的身份,他也没有贬低过她,给予她应有的尊重。 苏玥觉得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与其流浪,倒不如寻一个好的依靠,女子终是要嫁人的,苏玥这么想。 可箫剑霆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故意装傻充愣,“什么?苏姑娘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加快脚步,跟逃亡似的离开了。 …… 四月上旬,秦冠清回京了。 秦君郁和年宿宿到缘来酒楼时他已经在包间里头坐着,一个人喝了一壶酒。 “哎呀,你们怎么才来呀,我都喝完一壶了!”秦冠清没脸没皮地笑着,起身迎接他们。 一手推一个,将两人按到位子上,各倒了一杯酒。 “来来来,皇兄,皇嫂,我敬你们,以贺你们即将大婚之喜!”秦冠清二话不说干了,颇为感慨道:“不容易啊,终于等来这一天了。我记得定下婚约是去年六月份的时候吧?这都快过了一年了,才等来你们的大婚之日啊。” 年宿宿对“皇嫂”这个称呼还不太适应,加上秦君郁也在,她更不好意思了,将视线默默移开,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嗫酒。 秦君郁冷着脸,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还舍得回来啊?当时把我们抛下,自己跑去风流快活,你还有脸说?” 秦冠清嘻嘻一笑,自知理亏,主动提了三杯赔罪。 秦君郁这才勉勉强强原谅了他。 “哎皇嫂,怎么一直拿着杯子不放啊,来吃点菜啊。”秦冠清一脸坏笑。 年宿宿怀疑他是故意调侃自己的。 第431章 见红 年宿宿“切”一声,将杯子放下,瞪了秦冠清一眼,那凌厉的目光仿佛在说“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秦冠清被她盯得心里发气,讪讪闭了嘴,低下头去吃菜。 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阴阳怪气地道:“二皇子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听说这次……带了个红颜知己回来啊?”她托着腮往前凑了凑,一脸八卦。 澄澈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一点儿挖苦他的意思也没有。 年宿宿之所以知道这件事,还是听箫云筝说的。 因为箫云筝的好嫂子——王月娇对秦冠清还念念不忘,所以一听说人回京了,立马派人去打探消息,结果就得知秦冠清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 王月娇眼红嫉妒,逮着谁就拿谁出气,箫云筝恰好在府中听说此事,便把它当成笑话讲给年宿宿听了。 王月娇都是箫家的人了,竟然还想着秦冠清,可不就是个笑话吗?虽然没几个人真心把她当作箫家少夫人,但好歹头上挂个名,没人敢说她不是,她自己倒没意识到这一点,还敢明目张胆打听秦冠清的消息。 箫云筝被王月娇气到了,生怕自家大哥的名声会被她给毁了,一遇到年宿宿就跟她吐槽王月娇,一来二去,年宿宿也就知道了个大概。 今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向秦冠清打听一下,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秦冠清难得有脸红、囧迫的时候,他用喝酒掩饰尴尬,心虚到不敢抬眸,“什么红颜知己,林姑娘纯真无邪,心性至纯至善,和我们这圈子里的人都不一样。” “我这次带她来盛京,也是被缠得没办法了才答应的。” 他瞥了眼年宿宿,观察她在听到自己这番话后是什么反应。 年宿宿眯着眼,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秦君郁更是咂舌,“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二弟你也有拿姑娘没办法的时候?” 年宿宿:“看来这林姑娘在二皇子心中,和别的姑娘不太一样啊,都带回盛京来了,想必份量很重吧?” 秦君郁:“怪不得会抛下我这个皇兄呢,见色忘义……” 秦冠清被他们二人一唱一和怼得哑口无言,半天插不进去话。 年宿宿给他来了句总结:“我们二皇子也是浪子回头了。” 秦君郁觉得“浪子回头”这个词用得十分精准,给年宿宿鼓了鼓掌。 “哎呀!我说不过你俩。”秦冠清放弃抵抗,猛喝了两大口酒,“反正我和林姑娘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说这话时他自己都结巴了。 秦君郁和年宿宿交换了一个眼神,忍俊不禁。 秦冠清这次特地回京,就是为了能喝上他们俩的喜酒,被两人这么一调侃,气得他扬言不随礼了,年宿宿果断闭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别的可以不要,份子钱不行,秦冠清作为二皇子,出手一定阔绰,年宿宿光是想想少了这笔钱都觉得肉疼。 喝尽五壶酒,三人各自离开。 …… 夜深人静,天地万物都沉睡在黑夜中。 西厢院却发出了一些异常的动静。 年巧月满头大汗,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痛不欲生,身下的床褥湿了一大片,她只觉得小腹下坠,仿佛有人拿刀在肉里绞动。 房里黑灯瞎火看不清,年巧月心里隐隐约约有种预感,手探到了下身压着的垫子,摸了摸,是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什么。 湿漉漉的手足以让她惊得五脏六腑都颤了颤。 该不会…… 不应该啊,大夫明明说了还能保两个月的,现在才过去一个月,怎么会这么快? 年巧月心里不停地说服、安慰自己,但心还是落不到实处。缓了缓,她撑着床起身,每一步都得靠外物支撑,才走到灯树旁,拿火折子将蜡烛点亮。 屋内终于有了亮光,她抹了把汗,脚步虑浮地走到床边,忐忑地看着她刚才躺过的地方。 腥红的血迹刺痛着她的双目,顿时五雷轰顶,天都塌了。 年巧月晃了晃,险些没站稳,扶着床缓缓坐下,她深深吐纳气息,尽量让自己保持情绪稳定。 她往下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也染上了血,这是流产的前兆,她的孩子撑不住了。 年巧月很想哭,却挤不出一滴泪,因为她现在更多的情绪是害怕、恐慌。 原本想用这个孩子讹年宿宿一把的,可现在这个情况,很难说还能不能撑到她去见年宿宿。 她转头往窗外看,高悬的月亮是那么的皎洁,那么令人寒心,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必须要撑住了。 年巧月平复自己的心情,重新躺回床上,盖好被子,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好孩子,坚持住了,再给娘亲一时间好不好?” “你先别那么快出来,就当帮娘亲一个忙。” 年巧月抚摸着肚子,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稳住呼吸。 她就这么躺着,自说自话,终于熬到了天亮。 天亮了还不行,因为年宿宿不会起那么早,她现在过去一定会被赶走,到时候引起年宿宿的怀疑可就不好了。 幸运的是,经过她一整晚的安抚,肚子真的没有动静了,好像能听懂她的话一样。 年巧月起身走了两步,也不觉得痛了,就是小腹的下坠感一直没有消失,她不敢赌,决定还是在今天实施计划。 半夜痛那几个时辰,说不定就是她未出世的孩子在给她提醒,要抓紧时间动手了。 年巧月换了身衣裳,用胭脂盖住自己虑弱、惨白的脸,等到了用早膳时间,她从抽屉里拿了颗药丸藏在手里,出发前往东厢院。 她去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巧赶上年宿宿在用早膳。 倒不是她运气好,而是这段时间她有事没事就往东厢院跑,年宿宿的生活习惯,饮食起居已经被她摸得差不多了。 她就是特地挑年宿宿用早膳的时间来的。 年宿宿见到年巧月并不意外,司空见惯一般,淡定地让知画多了添一副碗筷。 第432章 以后不能再生育 年巧月不是第一次来蹭饭,知画轻车熟路地拿来年巧月常用的碗筷,摆到她面前。 年巧月礼貌道谢,一点也不客气,盛了粥就开始吃,吃了几口,昨夜儿那种腹绞痛的感觉又上来了,一阵一阵的,由开始的闷闷声,到后来痛得实实在在。 她咬着牙强忍不适,为了防止年宿宿看出来她状态不对,她埋头吃粥。 藏在手里的药丸她偷偷丢进粥里,拌了几下便和着粥吃了下去。 “怎么了?不舒服吗?”年宿宿突然问。 她直勾勾盯着年巧月,目光带着探究,蹙眉表示不解。 已经是四月,年巧月却脸色发白,直冒冷汗,仿佛在极力忍耐着痛苦。 若不是年巧月还怀着孕,年宿宿也不会这么敏感,毕竟孕妇是很脆弱的。而且年巧月的底子本就不好,当时她查出怀孕时年宿宿就不看好她这一胎。 虽然这三个月以来,年巧月一直在跟她示好,也没做出什么坏事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年巧月硬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可能是昨天没睡好,感觉头有点晕。” 年宿宿不信她,凭她学医十几年的直觉来看,年巧月定是十分痛苦才会是这个状态。 “知画!”年宿宿朝外头喊了一声,起身去查看年巧月的情况。 知画急急忙忙跑进来,年巧月坐都坐不住了,身子一歪,靠到年宿宿身上,知画不明所以,蹲下身去摇她的肩膀,“二小姐?二小姐!” 年巧月脸色白得可怕,整个人软得像一滩水,年宿宿没扶住她,她就滑到了地上,扑倒在地。 “年巧月!”年宿宿心中大叫不好。她的第六感从来没有错过,年巧月的情况不好,她的处境也不是很妙。 她去扶年巧月,让人靠在自己怀里,握起手腕把脉。 “啊!”知画突然尖叫起来,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年巧月坐过的凳子,目眦尽裂,“小姐……血……血!” 年宿宿往那边看去,一凳子血,十分刺眼,年巧月的脉象也不太对劲。 孩子没了,是因为服用了堕胎药才导致的流产,而且,年巧月的胎根本就是个死胎!一直用药才让死胎在她腹中待了这么久! 至于年巧月,为什么要这么做,年宿宿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这三个月接近自己,讨好自己,演出姐妹情深的样子,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年宿宿的脸越来越冷,看向年巧月的眼神甚至带了些恨意。 “知画,让人把她抬回西厢院,请大夫和稳婆来。” 知画惊魂未定,知道怀孕的人见红了意味着什么,也不敢耽误,“诶”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西厢院。 年宿宿作为当事人之一,自然要在场的,她和张婆子在门外等,大夫和稳婆已经进去了,但是一直没听到什么动静。 年宿宿淡定地喝着茶,张婆子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老脸愁苦。 “大小姐,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张婆子实在憋不住了,停在她面前问了这么一句。 她头都没抬,冷冷道:“流产了。” 张婆子又急又恼,脚一蹬地,咬牙切齿:“我知道是流产了!可是……可是二小姐的胎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每隔三五日就让大夫上门来请平安脉,安胎药也是经我手煮了,亲眼看她一顿不落地喝,怎么会……” 她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目光扫了年宿宿一眼,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怎么会在您那用了个早膳就流产了呢?” 年宿宿冷笑,只觉得无语,“你的意思是我害她流产的?” 张婆子悻悻低头,“老奴不敢,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二小姐这胎滑得蹊跷,多问几句罢了。” 一旁的知画听不下去了,站出来给自家小姐撑腰:“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在这阴阳怪气的!什么不是这个意思,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张婆子哽了一下,指着知画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我担心二小姐,又没说一定是大小姐干的!你别……别乱扣幔子啊!” 年宿宿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再过一个月就风风火火嫁入东宫了,张婆子不敢得罪她,也不想得罪她。 骂完知画,两手一揣往旁边挪了几步,没再出声。 年宿宿睨她一眼,也说话。 年巧月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这种时候引产,孩子必活不下来,对母体也会极伤,万一大出血,她的小命不保。 她为了陷害自己,竟然行这么险的一步棋。 年宿宿险些把茶杯捏碎。 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好几个丫鬟进进出出,手上、衣裳上都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声响。 半个时辰后。 大夫和稳婆一起出来,到年宿宿面前汇报情况。 稳婆袖子高挽,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汗,面对年宿宿是满是歉意,“小姐,那姑娘的孩子保不住了,大人……虽然救活了,但是以后估计不能再生育了。” 大夫补充:“她服用的堕胎药,药性太烈,底子本就不好,现在又伤了根本,若是月子里不好好将养,要落下病根的,以后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年宿宿点点头表示了解,眼神示意知画带他们下去领银子。 张婆子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以后都不能再生育了……”她不可置信地重复着,“那以后可怎么办呐,女人最重要的就是给夫家传宗接代,生不了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被人指点呐!” 年宿宿强忍着扇她巴掌的冲动,起身进了年巧月的屋子。 屋子里血腥味浓郁,虽然已经打扫过了,但味道还挥之不去。 她蹙眉往床边走,看到年巧月闭着眼,那脸白的,若不是知道她还活着,说死了都有人信。 年宿宿觉得她这一胎奇怪的很,刚才情况紧急,没有细细查看,现在正想重新把一下脉,一道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是皇后宫里来人了。 第433章 谋害皇嗣 来的是周福海,皇后身边的大红人,地位不亚于皇帝身边的李忠全。 周福海一进门,最先提的也是这厚重的血腥味,他边扇风边往里走,“这血腥味那么重也不知道开窗透透风。” 张婆子谄媚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周公公您有所不知,这女人呐,生产完后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吹风,不能受寒,所以这窗户紧闭着是为了产妇着想啊。” 说着话,两人已到了年宿宿跟前。 年宿宿一脸冷漠,她是相府嫡大小姐,又是准太子妃,自然不用向周福海一个太监行礼,相反,周福海还得恭恭敬敬给她请安。 下一秒,周福海就作作样子朝她弓腰,“年姑娘安。” “嗯。”年宿宿挑眉,凌厉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周福海的注意力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他回头横了张婆子一眼,“说的是产妇生产完不能受寒吹风,这年二姑娘不是滑胎,流产了吗?也不能吹风?” 张婆子一时分不清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嘲讽,专在伤口上撒盐。 她的脸色难看,笑容也有些维持不住,压下头去应声:“对的。” 周福海“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朝床上的年巧月看去,嫌弃地观察了一会儿,堪堪收回目光,问道:“年姑娘,现在是什么情况?” 年宿宿毫无感情地答:“大人保住了,孩子没了,以后都不能再生育。” 周福海若有所思。 “姐姐你说什么?”床上的年巧月突然坐起来,泪流满面,满目凄凉地质问年宿宿:“姐姐你说……我以后都不能再生育了吗?” 张婆子连忙过去扶着她,让她靠着自己。 “二小姐……”张婆子想安慰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姐姐,我自认没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就算以前有,我也已经知道错了,真心悔过了,还想着和你冰释前嫌,求得你的原谅。”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有停止控诉年宿宿:“可你呢!你竟然害我的孩子……”她哽咽了好半天没说出来话。 周福海眼睛一眯,感情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目光在年宿宿和年巧月身上来回转动。 年宿宿还算淡定,“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的孩子。” “你没想过害我的孩子你为什么要往我的粥里下堕胎药!”年巧月激动起来,挣扎着要下地,被张婆子按住了。 “二小姐!您现在还不能下地啊!” 年巧月咳了几声,本就虚弱,情绪起伏又大,她的体力很快就透支了,只能靠着张婆子才能勉强坐住。 她的目光逐渐黯然失色,“姐姐,昨日我还在为你绣红盖头,再有几日,就能完成了。我是真心想和你好的,你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呢?” 年宿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再说一遍,我没害你,是你自己过来找我的,是你要吃东西的,我逼你了吗?” 年巧月也不管她说了什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姐姐,你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冲我来,我的孩子做错了什么啊?他才七个月大,还没能到这个世界来看一看……” 她又哭了起来。 年巧月这时候流的眼泪,是真心实意的,虽然是她设计陷害了年宿宿,但她也是真心为胎死腹中的孩子难过,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眼泪。 在周福海和张婆子看来,年巧月就是一个被人害了,死了孩子的母亲,可怜又让人心疼。 年宿宿知道年巧月存心害自己,也犯不着跟她解释什么,诬陷你的人最清楚你有多无辜。 她转身想走,却被周福海一把拦住,“年姑娘。” 年宿宿本就一肚子火,被人拦下,更气了,眼见就要爆发。 周福海:“年姑娘,这孩子到底是庆王的血脉,年二姑娘流产太过突然,疑点重重,恐怕要请您跟我去见一见皇后娘娘。” 年宿宿当即就想翻脸,但转念一想,她不去不就更显得她是心虚了吗?再三考虑下,她掐紧拳头咽下这口气,跟周福海走了。 年巧月盯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泪滑落,却有一丝得意。 钟粹宫。 皇后坐在上首,年宿宿站在下方,不卑不亢。 周福海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又压低声音将年巧月的话原封不动转述,皇后的脸色越发难看。 年宿宿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 皇后的目光时不时就落到她身上,带着探究。 “年姑娘,本宫知道你与年巧月过去发生过不愉快,但是她最近安分守己养胎,又是诚心与你重归于好的,你怎能下此毒手呢?”皇后一脸痛惜。 年宿宿面不改色,“皇后娘娘这是打算直接定我的罪了?”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皇后严词厉色,“年巧月虽是奴籍,但是与天儿已经定下婚约,腹中的又是皇家血脉,你可知道杀害皇子犯的是什么罪?” “我没有杀害皇子,请皇后娘娘明察!”年宿宿的语气更强硬了。 皇后要帮年巧月,她不知道两人是否早达成了共识,又或都皇后并不知情,只是借了年巧月的势,要整自己。 无论是哪种,这案子都不能交由皇后来审,否则她的罪名怎么都洗脱不了。 她挺直腰杆,“皇后娘娘既然说事关重大,不如请皇上一查,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此话一出,皇后立马不淡定了,“皇上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处理这等繁琐小事?本宫一人足矣。” 年宿宿:“臣女觉得还是请皇上定夺为好。” “若娘娘不方便出面,臣女现在就可以去见皇上,说明缘由。” 说完,她转身要离开,急促的脚步说明了她此时急迫的心情。 还没能出钟粹宫的门,立马就有侍卫围上来,将去路堵住,逼得她一步步后退,回到刚才与皇后对峙的位置上。 “年宿宿有谋害皇嗣的嫌疑,将她押入天牢,等候审问,未经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探望!”皇后一声令下,年宿宿就被粗鲁声反押住。 第434章 处理干净了 “大胆!”年宿宿挣扎了几下,无果,背部被压弯下去,但她还是极力仰起头,怒视皇后,左右横了两名侍卫一眼,怒斥:“我可是东宫未来的太子妃!你们敢这么对我,就不怕太子殿下拿你们问责吗!” 这话不知是说给侍卫听的还是说给皇后听的。 “况且现在尚未查清年巧月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到底是谁她下了药,什么时候下的,下的是什么药!你们私自押我,这是以公谋私!滥用职权!” 年宿宿双眼通红,情绪激动。 两名侍卫是听命行事,但也忌讳东宫那位,他们手下压着的可是太子妃,将来若是太子登基,太子妃就是皇后,他们得罪未来的皇后,怕是不想活了。 他们面露犹豫和惶恐,看向皇后请求指示。 皇后威风不减,居高临下俯视着年宿宿,沉声道:“压下去。” “是!”侍卫们不敢不从命,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将年宿宿押往天牢。 在钟粹宫里年宿宿挣扎得厉害,但出了那道门,她似乎是认命了,配合着几名负责押送她的侍卫,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天牢走。 侍卫们见她没有逃跑的意思,便松了手,让她自己走,几个人将她围在中间,防止她生出旁的心思来。 年宿宿前脚刚被人带走,后脚周福海就将给年巧月接生的稳婆和大夫带了回来。 这两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跪倒在皇后面前,头都不敢抬。 杨大夫只是盛京一小医馆的大夫,平日就抓抓药,把把脉什么的,见过最大的场面也就是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今莫名其妙被抓进了这皇城,他感觉自己也成为那个要死却没办法救活的人了。 他抹了把汗,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 稳婆更不用说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干这一行本来就被人嫌弃,瞧不起,吃饭都不让上桌,更别说是到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来。 她害怕,却又好奇,忍不住抬头打量,复又如惊弓之鸟般低下头去,用余光去瞄。 皇后只扫了他们一眼,便盖不住眼里的嫌弃、厌恶之色,“他们是谁?” 周福海上前,附耳说了几句话,皇后脸色一下就变了,连带着看底下的人目光都变得深沉。 皇后一甩袖,背过身去,压低声音问:“此事可还有别人知晓?” 周福海不敢有所隐瞒,“此事除了他们俩,便只有今日在房里伺候的那几个丫鬟知道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年巧月醒来时哭得肝肠寸断,指控年宿宿下堕胎药害她流产,那神情似乎并不知道她怀的是个死胎,就是没有这一剂药,孩子也是保不住的。” 周福海抬眸观察皇后的神情。 只见皇后若有所思,抚着自己的护甲,眸子闪过一丝阴翳,“本宫看未必。” 年巧月这三月的一言一行都在她的监控中。年巧月一反常态,没有再找年宿宿的麻烦,反而要与她重修姐妹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后直至这一刻才明白,年巧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周福海跟着皇后久了,也是个人精,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两人转过身去,居高临下看着底下两个人。 杨大夫壮起胆子问:“敢问这位娘娘,将我们二位带进宫里来,所为何事啊?” 他不知道眼前站着的是谁,只知道她穿着华贵又住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一定地位很高,所以不能得罪。 皇后坐回自己的凤椅上,“你今早是不是去年府看了一位流产的孕妇?” 杨大夫心里有了个大概,也不敢隐瞒,诚实回答:“是……是,是年府的姑娘。” 稳婆见状,生怕等一下会单独审问自己,急忙插话:“那姑娘的胎儿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哪家遇到这样的事没有说不晦气的。” 皇后沉吟片刻,又问:“是因为流产导致的吗?” 这话是问稳婆的,杨大夫不是千金一科的专业人士,自然不懂这里头的门道。 稳婆咂舌,“不是,她的孩子,大概三四月的时候就不行了,所以七个月大了胎儿都没成型,流下来一滩血,还有花生米大的小芽,红通通的,可怜呐……” 皇后眼里有画面了,又恶心又嫌弃。 同时,心里更确定了一点——年巧月就是想利用这个死胎讹上年宿宿,三四月的时候就不行了,年巧月不可能不知道。 皇后目光一敛,不动声色给周福海递了个眼神。 她倚着凤椅闭目养神。 周福海将人带下去,很快就回来了。 “娘娘,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处理干净了。” “嗯。”皇后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天牢。 年宿宿睡在几层干稻草铺成的“床”上,幸好眼下是四月天,不至太冷,也不会太热,住了两天她勉强能受得住,反正总比住在暗无天日,空间小到都不足以转身的地牢要好。 她翻了个身,面对潮湿、长满青苔的墙壁,开始梳理线索。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她立马警惕起来,竖起耳朵听动静,并未起身。 虽说是天牢,但其实就是一座普通的牢狱,用来关押一些犯了错或有罪的皇亲、贵族,底层人被下狱,就只能去不是人能待的地牢受身心折磨。 这里的结构是连通的,一但有一点动静,整个天牢都会传遍,如同一个有回声的旷洞。 脚步声越传越近,年宿宿的五感都放大了。 她能清楚地听到有人停在自己的牢门外,安静了一会,就是开锁,铁链条之间的刮蹭声。 “下去吧,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准进来。”秦君郁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年宿宿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 她撑着地,起身。 秦君郁低头拉门栓,将木栅栏门推开,抬头就看见她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 头发凌乱,小脸脏兮兮的,尤其是那一双湿漉漉的狐狸眼,让人心疼不已。 第435章 严刑逼供 秦君郁以为她睡着了,生怕吵醒她,动作小心翼翼的,心里一大堆想说的,想问的,在见到她安然无恙的时候,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三步上前将人揽到怀里,这一个拥抱两人都格外用力,生怕一眨眼,手上力道一松,他们又要分开了。 “殿下……” “抱歉,我来迟了。” 秦君郁将头埋进她的颈窝,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过了片刻,年宿宿推开他,朝门外看了眼,“殿下怎么进来的?皇后娘娘不是说未经允许,不让任何人探望吗?” 她不信皇后会那么好心,同意秦君郁进天牢看自己。 秦君郁轻笑,“皇后虽是一国之母,但也不是一手遮天的,我要进来,他们还敢拦我不成?” 他这势在必得的样子,仿佛一点也不忌惮皇后, 年宿宿咂舌,果然最好用的还是权势,只要你位高权重,就没人敢对你不敬,更没人敢忤逆你。 就像她被抓进来那天,在钟粹宫搬出了自己太子妃的身份,两名侍卫被唬住了,却没敢违背皇后的命令。 年宿宿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用身份压人一头的一天,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年宿宿不顾形象席地坐下,双腿盘起。 前一秒还情意绵绵,你浓我浓,下一秒就一点氛围也没了。 秦君郁无奈,宠溺地摇摇头,也盘腿坐了下来。 面对面坐着,如同在打坐问道。 “放心吧,我会查清楚真相,还你一个清白的。” “皇后想借此对你不利,我不会让她得逞的,就算是诬陷,也要拿出一份像样的假证来,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关着你。” 秦君郁的目光逐渐黯淡下来,担忧地看着对面的人,“但皇后把相关的人员都处理了,同理,我也没有能证明你是无辜的证据。”他眼中带着歉意。 年宿宿的反应平平,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现状。 皇后派了周福海到年府,足以说明她已经把控整个局面,查到年巧月的死胎是迟早的事,依皇后的行事风格,就是不留活口。 可怜了几个无辜的人,无端受累。 既然让目击者作证这条路走不通,年宿宿想起来还有一个人能证明她是被诬陷的。 年巧月养胎时,隔三差五就会让大夫来请平安脉,那位照顾她胎儿的大夫和前几日接生的并不是同一个,很可能皇后还不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只要他们能抢在皇后之前把人找到,就已成功了大半。 她将这事告诉了秦君郁,希望他能顺着这条线去找人找到。 秦君郁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快将事情办好,接她出去,又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话,便离开了。 自从秦君郁来过一趟之后,她的处境就好多好,每日的饭菜份量大了不说,还多了肉和汤,到了夜里会有一名小丫鬟端热水来伺候她擦身子,这对年宿宿来说是最好的优待了。 牢里又潮又湿,到处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臭味,她感觉自己几天没洗澡都腌入味儿了,有水粗略洗一下澡,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但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 皇后带着人浩浩荡荡进入天牢时,引得狱里所有人都探出头来张望,阴暗的牢狱中弥漫着一股杀气,直逼某一处。 年宿宿也不例外,她站在栅栏前,朝外看。 人未到,影子和脚步声先至,厚厚的阴影遮住了透过小窗打到地上的唯一的光源。 一双绣着凤凰的蜀绵云履出现在视线中,往上——撞进皇后阴森的眸子里。 皇后衣着华丽夺目,妆容妖艳,和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 相反,年宿宿梳着简单的发髻,只着白色发灰的素袍,面上不施粉黛,带着几分疲倦和憔悴,一看就是受了苦的人。 皇后身后还跟着几位凶神恶煞的侍卫,以及一众宫女太监。 不愧是皇后,到哪里都这么大阵仗,就连提审犯人也不例外,年宿宿暗自诽腹。 皇后轻飘飘一挥手,缀在后头的宫人就整齐有齐退了出去,只留下侍卫以及周福海。 “带她出来。”皇后留下这么一句,转身朝行刑室走去。 “开门。”周福海使了个眼神。 年宿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皇后不会要严刑逼供吧? 她虽然没有进过刑室这种地方,但电视里看得不少,里面的刑具、毒药能让你生不如死,就算无辜之人也能屈打成招。 她这副柔弱的身子骨,加上几乎为0的意志力,怕是架上刑架她就不打自招了。 年宿宿知道自己窝囊,所以在侍卫将她押出去时,从系统背包里掏出一颗“痛感封闭丸”服下,有了它,就不怕受不住严刑了。 “走快点!”侍卫见她磨磨蹭蹭,不耐烦地推了把,年宿宿踉跄一下险些栽倒,扶着行刑室的门框堪堪站稳。 一抬头,入目即是满墙壁的工具,她能叫的上名字的有拶指、鞭扑、刀锯…… 还有更多她不认识的,但看一眼就头皮发麻。刑具上的血迹干了一层,又新添一层,变成厚厚的一块,生锈,腐蚀。 年宿宿不敢想象要是被那些铁器划一下,得打多少针破伤风。 侍卫毫不留情,粗鲁地将年宿宿绑上刑架。 双臂、双腿以及头部都有固定,她只能板直地看着坐在案台后的皇后。 皇后在翻本子,上面记载了行刑具里每一样刑具的用法以及受刑者的感觉,可谓是残忍至极,她脸上却逐渐浮起一抹笑。 年宿宿心里发毛,将视线移开。 她用了“痛觉封闭丸”,不管是什么刑具,她都能挺过去,就是皇后会丧心病狂,对她用毒。 毒这种东西,会侵蚀五脏六腑,不只是单纯的痛,她的道具无法起作用。 在年宿宿忐忑不安的等待下,皇后终于发话了,她将本子往前一掷,无心再看,“先打十鞭吧,让未来太子妃感受一下琉璃的刑法有多痛。” 这话颇有些嘲讽的意思。 她记恨着年宿宿在钟粹宫用太子妃的身份威胁她,所以现在才会刻意提起。 第436章 我是死了吗 年宿宿无心揣测她的言外之意或是别有深意,那三指粗的麻绳鞭子拿出来时,她人都傻了,也没人跟她说鞭子还带弯钩啊! 这十鞭下去,皮开肉绽,等到道具失效的时候,她得活生生疼死。 她咽了咽口水,死盯着侍卫。 侍卫一手拿着柄,另一只手将鞭子缠在掌上,两手反方向用力挣了挣,结实得很。 皇后知道她怕了,心中得意,用施舍般的语气说:“年宿宿,现在认罪画押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周福海立马呈了罪状和印泥到年宿宿面前,看来是早有准备。 年宿宿不敢想,要是她一直不认罪,皇后难不成要一直折磨自己? “年姑娘,来吧。”周福海笑得阴险,将罪状往前递了递。 年宿宿目不斜视,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他,态度十分强硬:“除非我死,否则休想让我画押。” 她赌皇后不敢让自己死。 皇后也没再劝,让侍卫直接动手。 第一鞭下去,皮开肉绽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年宿宿的五官拧成了一团,不敢看鞭子落下来的那一刻,更担心道具失效,她还是能感觉到痛,但是事实是身上出现了道血痕,但她没什么感觉。 她的表情逐渐放松下来,受了第二鞭,确认真的感受不到痛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要熬过受刑的时候,后面再痛就咬碎牙齿忍着吧。 为了不让皇后起疑,她装出痛不欲生的样子,又是叫又是喊的,凄惨的声音回荡在行刑室。 演戏演出了一身汗,筋疲力尽。 十鞭打完,年宿宿泄力地垂着脑袋,整个人都软绵绵的,要不是被绑着,她早倒地上了。 血腥味充斥着鼻腔,年宿宿看了眼身上的伤,血肉翻飞,触目惊心,素衣几乎全染红了。 她的痛感虽然暂时被封闭了,但身体的反应却是真实的,血在往外流,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体力在极速下降。 头顶突然有一股压迫感传来,年宿宿无力抬头,只觉身上笼罩着层层黑暗。 皇后掐着年宿宿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长长的护甲划过她惨白的小脸,“年姑娘这又是何必呢?早认罪不就不用吃这些苦头了吗?” “身上这么多道伤,万一落下了疤痕,这可怎么办呐?”皇后语气婉惜,却不难听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年宿宿重重喘着气,连说话都觉得费劲,只能用气声,吐出几个字来:“你……休想……让我……屈服。” 皇后的脸瞬间就变了,她冷哼一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翻刑具册。 “本来以为你撑不住这十鞭,中途就招了,也省了本宫些功夫,没想到你还挺硬气,这都不肯认。” 她的确意外,年宿宿看着娇滴滴的,实际心志比谁都坚定,这样的人只有处于同伴的位置上才是好的,一旦是敌人,就会变得很难对付。 皇后心烦意乱,翻着手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翻到后半部分,她发现了新大陆——这刑室里居然还有毒。 “蚀心丸……”她的指尖停在某一页上,喃喃念出了它的名字。 侍卫解释道:“娘娘,这蚀心丸会吞噬人的心智,让人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而且到心脏会像被电击一样难受,一般人根本抗不了半刻钟。” “好,就用这个,本宫倒要看看,是她的嘴硬,还是这蚀心丸硬。”皇后合上刑具册,下定决心。 侍卫犯了难,迟迟没有动作,直到皇后不耐烦地斥问,他才说:“回娘娘,蚀心丸药性太烈,非必要不轻易使用,因为会对犯人造成不可逆的心智损伤。” 皇后听完,笑了,“正好,让年姑娘也体验一下天儿的日子是怎么过过。” 她厉声下令:“动手!” 侍卫吓得一颤,领命去取药。 年宿宿凭着最后的意识,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对策。 首先,她肯定不能变成和秦奉天一样的傻好,其次,她不能画押认罪。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皇后放过她呢? 正在这时,有人匆匆忙忙跑进了行刑室,是一个小太监。 “娘娘,不好了!太子殿下正往天牢的方向赶呢!”小太监急得满头大汗。 年宿宿仿佛看到了希望,有秦君郁在,皇后定然不敢再伤害她。 皇后咬碎一口银牙,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可是去取蚀心丸的侍卫还没回来,她再这里等下去很可能会和秦君郁迎面撞上。 私自用刑不是小事,她若被当场抓住,到时候被皇帝问起,她连狡辩的空间都没有。再三权衡下,皇后决定先行离开。 周福海着急忙慌收拾烂摊子,让人解开年宿宿,把她丢回牢房里去。 年宿宿本就浑身难受,这么一折腾,她似乎隐约感到疼了,大概是道具的时效过了。 由轻到缓,一开始只是感觉蚂蚁在身上咬,慢慢的,小刀割开了皮肉,带倒刺的鞭子一下一下抽在身上,刚才没有感受到的痛,现在全都反扑上来。 年宿宿叫不出声,张着嘴巴表情扭曲,躺在干草堆上发抖,她不敢动,压到了伤口会更痛。 早知如此,刚才就不用道具了,至少十鞭子,一鞭一鞭打下去,还有一个过渡,缓冲的时间,她现在感觉是十鞭一起抽在了身上,肉体支离破碎。 身后来了人,她完全没有感觉到,直到秦君郁将她捞到怀里,碰到她身上的伤,她才叫出了声。 “呃……”不是凄厉的大喊大叫,是如哽在喉,挤着嗓子发出干瘪瘪的一声。 “姎姎!” 秦君郁吓到了,她满脸是血,整个人冰冷得可怕,他几乎要感受不到她的温度了。 “姎姎别怕,撑住,我带你出去。” 秦君郁打横将她抱起,快步离开。 年宿宿意识模糊,脑子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恍惚间,她进入到一个小黑屋,看到了一直支配她的系统。 “我……我是死了吗?”年宿宿有些意外,还没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第437章 值得吗 黑暗里,有一个人朝她走来,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她并没有完全走出暗处,所以年宿宿看得并不真实,只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那头。 年宿宿往前,试图接近她,明明几步之远,她怎么走都不法靠近,仿佛原地踏步。 她放弃了,待在原地,小心翼翼打探:“你……是系统吗?”她并不确定,只是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眼前的人就是系统。 女人笑了,“宿主,我们终于见面了。”发出来的声音俨然就是冰冷的机械音,年宿宿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我还以为你没有实体呢。”年宿宿讪笑两声缓解尴尬的气氛,有一种网友面基,两人都是社恐的感觉。 系统没有解释,氛围再次凝固到极点。 “那我是死了吗?”年宿宿突然想起来这个最重要的事。 一直没露过面的系统突然在她受重伤后出现,加上她身处的环境真的很像任务失败后灵魂被召回了中转站。 “你,想死吗?”系统平静地问她。 “当然不想!”年宿宿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虽然这b日子过得我很想死,但真要我命的话还是不行的。” “况且,我还有事情没完成,我不能死。”她目光闪得发亮。 系统:“你还有什么心愿没完成?和秦君郁有关吗?还是和年巧月有关?” 年宿宿想了想,“都有关。” 秦君郁是她想留在这个世界的最主要的原因,而年巧月是达成这个心愿的关键所在。 “为了一个男人,留在这里,值得吗?”系统问她。 “不值得。”年宿宿答得干脆。 因为她留下,不全是为了秦君郁,这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朋友。虽然封建王朝的统治思想有时压得她喘不过来气,但是有人愿意保护她,有人站在她身边无条件支持她,这些都比一个人活在原来的世界要好。 “我和你说过,在现实的世界里,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好友,生活两天一线,每天朝夕相处的是一堆中药材,通宵做研究到累倒了也是第二天被同事送到医院。” “这样的日子,我实在是过腻了。” 年宿宿叹了口气,“你能读我的心,应该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系统沉默了。 片刻后,系统告诉她,她没有死,但是因为宿主本体受伤太严重,大脑几乎停止工作,不足以支持系统的运转。 而和系统共存的年宿宿,自然也就无法控制那具体具,她就被迫进入了这个地方。 等年宿宿养好了,她自然就能回去了。 她现在被关在这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 秦君郁强行将她带回东宫,不知道皇后会如何,这是年宿宿最担心的。 养心殿。 秦君郁和年丞运交换了个眼神,双方都很震惊。 他们在东直门遇见,目的地一致:来养心殿见皇上,没想到为的还是同一件事。 皇帝甚至怀疑他俩约好了一起来压力自己的。 “你们先起来吧,别跪着了。” 两人这才起身。 秦君郁:“父皇,年丞运方才说的就是儿臣想说的,但是还有一事,父皇恐怕还不知情。” 皇帝示意他往下说,年丞运也好奇地看着他。 当秦君郁说出皇后私下用刑把年宿宿折磨到奄奄一息时,年丞运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皇帝的脸色变幻莫测,心情沉重,本来年巧月流产这事传进宫里时,他并不在意,反正是个低贱的奴婢怀的孩子,生下来只会玷污皇家的名声,没了反而更好。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几天的时间,皇后就将年宿宿关进天牢,还严刑逼供。 年丞运刚才只是想替年宿宿求一下情,现在好了,知道自己女儿被伤成这样,他彻底忍不了了。 “皇上,臣虽年老,不能再为国事日夜操劳,却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皇上分忧,可臣的女儿竟被这样对待,臣实在是心寒!臣愿用自己的仕途,换一个为女儿证明清白的机会!” 年丞运再次跪了下去,字字珠玑,不像是假的。 皇帝眉心紧拧,终是于心不忍,亲自扶年丞运起来,“年爱卿这是什么话,朕与你何时这样生分了?” 年丞运不领情,将头别到一边,这样的漂亮话对他来说毫无作用,对年宿宿更没有任何帮助。他身居高位,自诩在官场如鱼得水,可现在竟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还有何颜面再待下去? 皇帝难为地叹了口气,没想到这边刚扶起来一个,那边的又跪下了。 秦君郁腰杆挺得笔直,虽是下跪,却没有一点认错的态度,他强硬地道:“父皇,年姑娘危在旦夕,儿臣作为一宫之主,又是年姑娘的未婚夫婿,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她在牢里死去,便擅作主张将她带回东宫疗伤。” 他抬眸,迎上皇帝震惊的目光,“臣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但没有经过父皇同意私自做决定,是为不敬,请父皇责罚。“ 年丞运一脸欣慰,眼神仿佛在说:这女婿可以,有事他是真上啊! 知道年宿宿现在在东宫,他的心也稍微放了放,否则不管皇帝同不同意,他今日都要将女儿带回家去,哪怕赔上自己的前程也在所不惜。 “无妨。”皇帝将秦君郁扶起来,“此事本就是皇后有错在先,你保全了年姑娘的性命,非但没有错,反而有功。” “于太子的身份而言,你爱护自己的臣民,心怀大义,品行正直,于丈夫的身份而言,你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夫人,有担当,有男子气概!这才是朕的儿子!”皇帝抿唇一笑,拍拍秦君郁的肩膀。 “谢父皇!” 秦君郁和年丞运一同出了养心殿,他们脸上的表情并无喜悦之色。 下了台阶,年丞运问:“姎姎现在情况如何了?” “不是很好。”秦君郁沉着脸笑,“太医来看过了,失血过多,现在只能靠名贵药材吊着命,然后慢慢养,什么时候能醒还是个未知数。” 第438章 重回祥如宫 年丞运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上去,他总算明白秦君郁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将年宿宿从天牢里带出来了,原来她竟伤得这么严重。 脚步虚虚实实,年丞运险平地绊倒,被秦君郁扶了一把,堪堪站稳,心神不宁。 “年丞相,年姑娘现在的情况恐怕不方便回家去,只能委屈她暂时在东宫将养,丞相和夫人若是想来探望,随时可以。”秦君郁颔首,也有些抱歉之意。 年丞运并不生气,摆摆手,什么也没说,一声叹息已说明一切。 相府,西厢院。 年巧月不知道是第几次从恶梦中惊醒,满头大汗,身下湿漉漉的,让她想到了她见红的那个凌晨,也是这样,浑身湿透,惊魂未定。 可现在她不担心了,因为孩子已经没有了,不用再去想身下的是汗还是血。 她抹了把脸上的汗,将张婆子唤进来。 她坐月子这段时间都是张婆子端屎端尿地照顾着,没有一句怨言,唯一会摆脸色也是提起她那可怜的孩子和年宿宿的时候。 张婆子深信不疑,是年宿宿给年巧月下了堕胎药,才会让她流产。 “外头现在什么情况了?”年巧月小口小口嗫着水。 张婆子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一边擦桌子一边告诉她:“听说老爹今日进宫去求情了,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估计没成功。”她幸灾乐祸地笑,“看来皇上还是在意庆王的孩子的,否则怎么会连老爷的面子都不卖。” 年巧月笑不出来,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就算年丞运没能求情成功,还有个秦君郁呢,他会就这么放任不管,让年宿宿在天牢里受苦吗? 或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早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年巧月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吩咐张婆子去找那天给自己接生的大夫和稳婆。 张婆子应了一声,刚转身出门,却面色惶恐,仿佛看到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后退几步,颤颤巍巍看向年巧月。 “怎么了?”年巧月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周福海噙着阴险的笑出现在房里。 年巧月心一紧,让张婆子退下。 “皇后娘娘让你跟我走一趟。”周福海做了个手势,“请吧,年二姑娘。” 这声“年二姑娘”喊得极为讽刺。皇帝将她贬为奴藉,年丞运将她剔出族谱,她早就不是年家的人了。 年巧月眼睛又胀又酸,掀被下地。 “周公公可知道皇后娘娘召我进宫所为何事?”年巧月一边穿斗篷,一边试探地问。 周福海背对着她,语气很不好:“主子有吩咐,照做就是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这也是在警告年巧月不要多话。 年巧月听懂他的暗示,也不再问,穿好斗篷跟他进宫。 钟粹宫。 人一带到,周福海便挥退殿内所有伺候的人。 皇后打量着年巧月,目光停留在她的腹部,孩子虽没了,隆起的肚子却没那么快消下去。 年巧月察觉到,不动声色扯过斗篷遮住肚子,表情变得不自然。 “娘娘唤我来,是有什么事吗?”她哽着喉咙问。 既然皇后不开口,她倒不如主动一点,早问清楚早离开,也好过被人用这种带有别样意味的目光打量。 皇后敛了敛情绪,“从今日起,你便住回祥如宫吧,不管是坐月子还是养病,都要比在相府方便些。” 她理了理衣袖,坐到太妃椅上,没给年巧月反应的时间,她又说:“没什么问题就让周福海带你过去,顺道看看有什么缺的,让他给你置办。” “啊?”年巧月一脸懵。 她起初住在宫里,是因为给秦奉天当贴身宫女,要近旁伺候,然后为了养胎搬到了偏殿住,再后来她搬回相府,等着嫁给秦奉天后再搬回祥如宫。 现在,她既没有生下孩子,也没有嫁给秦奉天,皇后居然让她搬回祥如宫,说好听点是坐月子,说难听点不就是重新变回宫女的身份吗? 年巧月看穿皇后的心思,自然不肯。 “娘娘,我与王爷尚未成亲就搬回祥如宫,怕是不合适吧?” “若不然,等过几天我好些了,就将纳妾的流程简单走一走,届时我再回来,如何?” 她已经够卑微了,可皇后却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肯给她。 “年巧月,你还认不清自己的处境吗?你是奴籍,之所以能让皇上同意天儿纳你做妾,也是看在你怀了孕的份儿上。” “孩子没了,你还幻想着嫁给天儿呢?皇上没治你罪就不错了。” “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本宫,如果你不想被年丞运扔出府,到街上乞讨,你就听本宫的。” 皇后连装都不想装了,直接点破她的处境界这让年巧月感觉这个更难堪了。 仍抱有一丝幻想的年巧月瞬间希望破灭,如同五雷轰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没有人去扶她。 皇后和周福海冷眼相待。 “娘娘,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争,只求一个名份,能堂堂正正陪在王爷身边……”年巧月红着眼祈求,“求娘娘看在我曾经怀过王爷的孩子的份儿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皇后冷笑,“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那胎本就是保不住的,想尽了办法才拖到七个月大。” 皇后将她查到的所有,以及将大夫和稳婆杀了灭口的事全告诉年巧月,让她斟酌,到底要不要听自己的话。 果不其然,年巧月认输了,她害怕,害怕皇后会像杀了那些人一样杀了自己,因为皇后要借这件事来对付年宿宿,所以需要她一口咬定,是年宿宿给自己下了堕胎药。 这是皇后交给她的任务,如果完成不了,等待她的就是死。 “除了那日在产房里的人,还有谁知道你的情况吗?”皇后紧盯着她,如同在看猎物。 年巧月认真回想自己住在相府的这三个月,除了东厢院是她最常去的,别的地方几乎没有踏足,府外也鲜少去,就连贴身伺候的张婆子都不知道她怀的是个死胎,每日准时准点端来安胎药给她喝,时不时科普一些育儿知识。现在回想起来,只剩心酸。 第439章 你差点害死我 所以相府里没有人知晓,但有一个人…… “有。”年巧月忐忑地点头。 皇后瞬间警惕起来,手攥紧了手帕,身体前倾,问:“谁?” 年巧月说了个名字和地址,皇后立马派周福海去将人抓来。 年巧月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钟粹宫的,只知道皇后心狠手辣,自己绝不能落到她手里。 …… 年宿宿醒来已经三日,东宫里的侍女她都已经眼熟了,每天按时送饭送药来,帮她涂药时也很温柔细致,但是她们都很有分寸,不该说的一句也不会说,不该问的一句也没问。 年宿宿试图从她们打听秦君郁的消息,可是她们的答案都是:“不知道。” 她醒来这几日里,除了这几位宫女,再没见过其他人,秦君郁不在,就连阿隼也没出现过。 年宿宿的身体还很虚弱,每次醒来,顶多坐两三个时辰就会犯困,感觉体力不支,太医说这是正常现象,因为身体机能尚未完全恢复,所以要多休息。 箫云筝这天过来时年宿宿还睡着,她便搬了凳子在床边,静静陪着。 宫女来过几次,箫云筝都没有同意让她们喊醒年宿宿。 看着她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缠了层层的纱布,有好几处还被血渗红了,箫云筝心疼得不行,偷偷落泪,正巧被年宿宿醒来看到她在抹眼泪。 “云筝?”年宿宿以为自己在做梦,眨了眨眼,眼前的虚影变得更真实,她才确定这不是梦,她难得露出笑容想,“云筝,你怎么来了?” 她想坐起来,箫云筝连忙过来扶。 凑近了,年宿宿看得更真切了,箫云筝的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 她无奈地笑着,“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哭什么?” 箫云筝努努嘴,索性坐在床边,上下打量她,苍白的脸,无神的眼,说话有气无力,这哪里是“好好的”,可箫云筝也舍不得说重话,只能委屈道:“我都担心死了。” 她还是前天才知道年宿宿被抓进天牢还受了刑的事,若不是她大哥拦着,她早在前天就进宫了。 因为不知道年宿宿是什么情况,箫云筝也是抱着看一眼就离开的心思,没想到一问伺候的宫女,才知道原来年宿宿已经醒了两天了,她是又惊又喜,一直等着她睡醒。 年宿宿安慰她,再三保证自己下次会谨慎行事,箫云筝才止住眼泪。 “对了,我爹还有我娘知道……”年宿宿欲言又止。 箫云筝破涕为笑,“这你就放心吧,殿下把你接进东宫的第一天年丞相就知道了,当时还是他和殿下一起求情,让皇上同意你在东宫养伤的呢。” “那皇后和年巧月呢?” “皇后……”箫云筝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是一国之母,皇上对她的惩罚应该不会太重,主要是现在还未查清真相,皇帝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皇上那边还没有动静呢。” “至于年巧月,前几日皇后让她搬回祥如宫住了。” 年宿宿了然,皇后重新将年巧月控制起来是怕事情败露,不过年巧月既以身入局,便不会轻易反水,皇后的担心完全多余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箫云筝见她不舒服,什么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扶着她平躺下,盖好被子。 “姎姎,你休息吧,我改天再来看你。”箫云筝眼里有不舍,但也不忍心看她这么难受了还要陪自己说话。 年宿宿的确是累了,所以点点头,朝她一笑。 临走时,年宿宿问她知不知道秦君郁去哪里了,箫云筝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年宿宿只好作罢。 钟粹宫。 秦泽海火急火燎冲进殿里,脸色阴沉得可怕,殿内一干宫人见了他连行礼问好都不好,缩起脖子低头往两边退开让路。 秦泽海脚下生风,直奔内室。 此时皇后刚刚起床,尚未梳妆打扮,因昨夜没睡她,今早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宫女在给她按摩。 坐在梳妆镜前,皇后闭着眼,满脸享受。 宫女按的手法是专门学过的,可以缓解头疼,每次犯病了她都会让宫女按上个一刻钟。 “娘娘,力道可还行?”宫女温声细语地问。 “嗯。”皇后满意。 本是舒适安逸的时刻,在秦泽海冲进来后全被打破了。 他二话不说,跑到皇后旁边,一挥袖,将妆台上的东西扫到地上。 宫女吓到了,连忙退后。 皇后缓缓睁眼,瞪着脸红脖子粗的秦泽海,心里燃起一团无名的火。头疼本就让她心情郁结,秦泽海又来钟粹宫发颠,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了了。 “翠儿,你先下去。” “让他们都走,把门带上。” 皇后压着怒火吩咐两句。 翠儿应了一声,忙不迭地踏着小碎步离开,随着殿门被沉重地阖上,两人的争吵也彻底爆发。 皇后起身,黑着脸质问:“大早上的你发什么疯?这么明目张胆地冲进来,你是嫌我们的命太长了吗?” 若传到皇帝耳朵里,他们俩都不用活了。 以前见面都是偷偷摸摸的,秦泽海就算再急也不会让自己暴露,这次是怎么了?皇后不理解。 秦泽海震袖背过身,咬牙切齿道:“慕泽兰!我要被你害死了你知道吗!” 慕泽兰是皇后的名字,自从他们相识以来,秦泽海都是唤她的小名“二娘”,这三个字实实在在灼伤了皇后的心。 “秦泽海!”皇后以牙还牙叫他全名,绕过一地狼藉走到他面前,“你说清楚,什么叫我要害死你了?” 她很委屈,“这些年来,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天儿,你现在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皇后越说越愤怒,戳着秦泽海的胸口问他:“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气上头的秦泽海恢复了一点理智,但没有完全理智,他攥住皇后的手腕,往前一扯,逼得她踉跄往前。 他一字一字地问:“你,为什么,要动年宿宿?” 第440章 我就是生气了 皇后不可置信,用力挣了几下想挣开秦泽海的禁锢,但没有成功。 两人的身高差让她只能怒目圆睁,仰视秦泽海,“秦泽海,因为一个年宿宿,你就怒气冲冲强闯进钟粹宫朝我发火?” 她嘲讽一笑,“我看你是忘了来时的路了!这些年若不是我,你早不知道死在哪里了!又如何能有今日的成就?” 当年皇帝几兄弟争夺皇位,尔虞我诈,手足无措,无所不用其极,有好几个皇子都死于非命。成王败寇,秦泽海之所以在失败后还能活下来,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皇后。他能有如今的成就,也少不了皇后的支持。 说得难听点,秦泽海就是在吃软饭。 皇后可以接受秦泽海碌碌无为,可以接受他依附自己,但绝不能背叛她,忤逆她。 秦泽海今天这种行为,已经在她的底线边缘试探。 秦泽海并但没有被她骂醒,反而更气。 他承认慕泽兰这一路上帮了她很多,但若非他的聪明才智,又怎能维持地位和掌控权势呢? “慕泽兰,我没想到你心里是这么想我的。”秦泽海失望地看着她,泪光闪烁。 他放了手,摇摇晃晃往后与她拉开距离,“我现在不想与你争论这个,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因为你对年宿宿做的事,秦君郁现在已经盯上我们了。” “皇帝将我的练武场端了之后我一直在想办法重建,如今秦君郁几十个人盯着我,在查我,你知不知道这耽误了多少时间?而且他随时会发现我在做的事。” 秦泽海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态度太差,但并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他努力压抑着怒火。 皇后觉得他就是在怪自己。 “我对付年宿宿,也是在对付秦君郁,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你非但不帮忙,还跑来冲我发火?”她不可思议地反问。 年宿宿与秦君郁眼看就要成婚了,秦泽海亲自到江南去都没能除了年宿宿,这已经让皇后很失望了。 现在她靠自己,让年宿宿陷入困境,这难道不应该值得高兴吗? “你不是已经派人回南楚取药了吗?等药拿到手,再让秦君郁吃下去,取他命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只剩一个年宿宿能成什么气候?” “你为什么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自己去对付一个黄毛丫头呢?” “就算你能整死年宿宿,那又如何呢?我们最大的敌人是秦君郁啊!我一没有实权,二没有兵力,怎么和他对抗?” 秦泽海将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 皇后摇摇头,觉得他根本了解自己,也不了解年宿宿。 年宿宿和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小姐不一样,她有勇有谋,心志和城府都非寻常人可比。 两人不欢而散。 …… 年宿宿醒来的第五日,身上的伤隐约有结痂的趋势,每到晚上就痒的很,她不敢挠,怕睡得沉无意识时会将伤口抓伤,所以每晚她都会将手绑起来,栓在床头。 这天傍晚,她刚用完晚膳,秦君郁回来了。 她在院子的桃树下,他在门口,隔空相望。 她的脸还是带着病态的白,四月天身上仍披着厚厚的斗蓬,却又被热得双颊发红,站在满树粉白下,如同化形的桃妖。 年宿宿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出声却变成了咳嗽,“咳咳咳……”咳到弯了脚,红了眼。 再抬头时秦君郁已经站在她面前,温柔地给她顺背,“还好吗?这几日有没有乖乖吃药?伤口还疼不疼?” 年宿宿堵气,瘪嘴侧过身,怨气满腹地道:“难为殿下还记着,我还以为殿下早忘了还有我这么一号人物呢。” 她住在他的东宫,却五日不见人影,让人如何不生气?这里的人对她恭恭敬敬,却没有一个能与她说说话的,憋都憋死了。 年宿宿积攒了好几天的怨气,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 秦君郁哑然失笑,轻轻掰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向自己,脸上挂着宠溺的笑,“怎么了?生气了?气我没来看你?” 她下意识要说没有,可突然觉得,自己明明生气,觉得委屈,他也问了,为何要嘴硬说没有呢?表达自己的情绪和难过并没有错,而且,还能让关心你的人能读懂你的意思。 她义正辞严告诉他:“对,我就是生气了,你把我带回东宫,又不管我是什么意思?这里我一个人都不认识,连能说上一句话的人都没有。” 她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太委屈了,愤怒地瞪他。 秦君郁心一软,败下阵来,将她揽进怀里,怕压到她的伤口,不敢太用力,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想到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会没有安全感,是我不好。” “我不是故意不来看你的。这几日在忙着收集证据,加上皇后那面也在找人,所以不得不费多些功夫。我想着你没有那么快醒来的,于是就没回东宫。” 既然是为了调查真相为她洗清罪名,年宿宿姑且原谅了他。 才说了一会儿话,天悄然黑了一片,月上浮云,秦君郁怕年宿宿吹风会受寒,于是牵着她回了殿内。 年宿宿住的地方离秦君郁的寝殿很近,宫女们聊天时提到过,这里是秦君郁预备用来做婚房的,但东西还没有准备齐全,所以布置简朴。 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年宿宿每次躺在床上都会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他们还没成婚,秦君郁却把她安置在两人未来婚房里,年宿宿觉得怪怪的。 不过秦君郁并没有提起这事,也没有露出什异样的神情,她也就不打算问。 两人在临窗的小几案前喝茶,窗外月色朦胧,洒进房内正好照亮他们身处的一小方天地。 年宿宿正在服药,喝不了茶,秦君郁让人送了几碟糕点来给她解馋。 来的还是那几个伺候她的宫女,但是年宿宿总觉得她们今日的眼神与往日有些不同,似有好奇,又似震惊,目光时不时往她和秦君郁身上瞥。 第441章 我和你爹是他岳父岳母 秦君郁并未发觉,宫女们放下糕点便走了。 年宿宿喝药喝到嘴巴发苦,没什么食欲,糕点只看了两眼,并没有要吃的意思。 “人已经抓回来了,也进行了简单的问话,他承认给年巧月开的药不是普通的安胎药,而是能死胎待在腹中的稳定剂。” “等明日一早,我就带他去见父皇,到时自然真相大白,你也不用背上那些莫须有的污名了。” 秦君郁朝窗外的月亮看了眼,目光有些落寞,“等你好些了,我会让人送你回相府。年丞相还有年夫人都很担心你。” 年宿宿默默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很感动。 他办事一向让人放心,她是知道的,所以这几天她才能安心地养伤,就算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她也没有刻意找人去打听。 “多谢殿下费心。”她垂眸,脸颊发红。 秦君郁清了清嗓子,接下来说的话让他自己都觉得面红耳赤:“我们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夫妻了,我做这些是应该的,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氛围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年宿宿浑身发热,心跳加速,她脱下斗篷扔到一边,也没觉得症状减缓。 秦君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环顾四周,然后说:“就连你现在住的这个房间……” “殿下!”年宿宿似乎意识到他要说什么,连忙出声打断。 他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年宿宿也怔住了,她下意识就那样做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秦君郁还在等她的下文,她只好心虚地平移视线到窗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呃……天色不早了,殿下刚从外面回来,一定累坏了吧,不如早点休息吧。” 年宿宿不敢看他。 秦君郁还以为自己影响她休息了,想到她重伤未愈,才醒来不久,一定还难受着,自己竟然拉着她说了这么久的话,没有照顾到病人的感受,实在太不应该了! 他内心愧疚不已。 “是我考虑不周了。”秦君郁颔首起身,“既然如此,你早些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闷闷不乐地走出去。 年宿宿总觉得刚才的话听着怪怪的,至于哪里怪,她说不出来。 翌日,杨月蓉进宫探望年宿宿。 杨月蓉一看见年宿宿就哭得不行,跟决堤的大坝似的,尤其是看到女儿缠满双臂的纱布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还想让年宿宿脱了上衣让她看看伤势,年宿宿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 “娘,听说我爹那天进宫给我求情了,皇上没有为难他吧?” 说起这个,杨月蓉的注意力终于从她的伤上转移开了,但是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你爹也是个大胆的,连皇上都敢威胁。”杨月蓉后怕地拍着胸脯,“他说,要是皇上不同意让你回家养伤,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将你带走。” 她叹了口气,“幸好君郁那孩子是个有担当的,他一早就将你送进了东宫,逼得皇上不得不同意,你那老爹才没有冲动行事。” 年宿宿听着感动不已,但有一点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不可思议地拧紧五官:“君郁?!” 怎么叫得这么亲密? 她不在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君郁已经成功将她的爹娘拿下了? 杨月蓉见她反应这么大,甚是奇怪,自己觉得一点毛病也没有,“你们快成亲了呀,他虽然是太子,但是我和你爹可是长辈,是他的岳父岳母,叫一声君郁怎么了呀?” 年宿宿嘴角抽动两下,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杨月蓉还以为她是担心秦君郁听到会生气,一通安慰和解释。 年宿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因为她知道秦君郁不会生气,他非但不会生气,还会暗爽。 “君郁……”年宿宿光是默念这两个字都觉得肉麻,打死她也说不出口。 杨月蓉来找年宿宿,其实不只是为了来看她恢复的如何,而是带着某人交给她的任务来的。 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剑霆让我交给你的,还说你看完了就会明白,为什么他会回盛京。” 年宿宿接过信,轻飘飘的信纸仿佛有千斤重,她捏着一角,指尖贬白,脸色也变得古怪。 杨月蓉没有察觉,叹气道:“我听你爹说,北魏边境这一个月来频频有敌军越界闹事,未来三个月内可能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皇上已经召集兵马准备前往北魏迎战。北魏与南疆不同,他们的士兵作战经验丰富,军队训练有素质,而我们去年才与南疆休战,兵马、粮食都没有充分的储备,一旦打起来,我们很可能会败……” 杨月蓉忧心忡忡,仿佛已经看到未来战火纷飞,家破人亡的景象了。 战争的消息被封锁了,百姓们还不知道,否则一定会引起恐慌。 年宿宿捏着信,手有些发抖,“箫公子向皇上申请到北方边境带兵御敌是吗?” 杨月蓉无声叹息,闭了闭眼,“是。” 箫将军年纪大了,体力大不如前,此行路途遥远,又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箫剑霆去是最合适不过的,如此,他作为儿子,也算是保护了父亲。 年宿宿想起来想箫剑霆回京第一天,在缘来酒楼说的话。 他说,等她和秦君郁成亲之后,他会挑一个合适的时间,把苏玥赶出府去,把王月娇休了,他孑然一身,向皇上申请驻守边境,无召永不回京。 没想到没能等他们成亲,箫剑霆就要走了,此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年宿宿的心情越发沉重。 “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的吗?”杨月蓉迟疑地问。 年宿宿:“什么时候走?” 杨月蓉:“还不确定,得看皇上的意思,战报也是前几日才送到盛京的,现在应对方案还没出来。” 她点点头,“没有了。” 杨月蓉嘱咐几句让她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家里正在筹备成亲要用的东西,她到时只需要穿上喜服,开开心心嫁进东宫,别的都不用操心。 第442章 知道余悦就是李瑶鸢 虽是这么说,但年宿宿高兴不起来。 杨月蓉走后,她坐在窗前,打开箫剑霆给她的信。 “年姑娘,你知道我认识字不多,看的书也少,若用词有不当,表达不清之处,请见谅。” 这一封信,字体算不上好看,但很规整,一笔一画都是他端端正正写上去的,年宿宿忍俊不禁,并非嘲笑,而是觉得箫剑霆呆得可爱。 “我写信,是因为有些话当面我可能说不出口,我想告诉你的是,其实我知道了余悦就是李瑶鸢,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在我决定回京的前一天。” 读到这,年宿宿并没有太意外,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个秘密她一个人守了太久,而箫剑霆曾几次逼问,让她左右为难,如今箫剑霆知道这个真相,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这何尝不是箫剑霆的心事呢? “虽然我心中一直坚信她是李姑娘,但也有动摇的时候,听她亲口承认时,我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激动,而是怀疑。” “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奇怪,余姑娘不承认她是李姑娘时,我一直骗自己,说服自己,强硬硬地认为她就是。可她一但承认了,我又觉得,是余姑娘故意这么说的,是为了让我死心离开,为了让我能斩断这段过往。” 年宿宿再次哑然失笑,骗到最后,连自己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换作是她,也会产生这样的怀疑。 “直到她拿出了镯子和簪子,我信了,一瞬间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我知道那是你给她的,或许你早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或许我该早些猜到,是你设计的假死逃婚,让她重活了一次。”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年姑娘,你让她重活了一次,也让我重活了一次。知道她还活着,并且开心、自由、满足,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年宿宿看完才发现,自己竟不自主地流下了眼泪。她将信烧了,烧得干干净净,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年宿宿擦干眼泪,独坐窗前,哭着哭着突然就笑了,她替箫剑霆高兴,也替李瑶鸢高兴,李瑶鸢选择告诉箫剑霆真相,其实也是希望能解开他的心结。 他们终于能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生活了。 年宿宿缓了缓心情,回床上躺了会儿,到晌午才醒,宫女来给她换药,问起秦君郁有没有回来,宫女说没有。 秦君郁昨夜跟她说过,今日会带证人到皇帝面前去为她洗脱罪名,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因为一点消息都没有,年宿宿担心得连午觉都睡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寓意不太好的梦。 彻底醒来时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屋内点了几盏灯,不会太亮但也不至于太暗。 秦君郁还没回来吗?这是年宿宿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万一皇帝不信那位大夫的话,或是皇后又从中作梗,后果将会如何?她要继续回那个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待着吗? 年宿宿不愿再回想那几日狼狈不堪的生活,她闭了闭眼,反正睡不着,索性起来给李瑶鸢写信,告诉她箫剑霆要出征北魏的事。 此去危险重重,若两国打起来,琉璃是占下风的那个,箫剑霆在前线处境就会十分危险。 她不想李瑶鸢有遗憾,做了自己该做的,李瑶鸢如何选择便是她的自由了。 年宿宿坐在书案后头,执笔又不知该如何下笔,斟酌了许久,才勉强写下三行字,都是问候语。 她正琢磨着,门突然被推开了,抬头一看,秦君郁蹑手蹑脚将门阖上。 年宿宿动作迅速,将信压在了宣纸下,在新的纸上胡乱写了几个字。 秦君郁先是朝床上看去,没人,他转过头看向书案,年宿宿夹着笔,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慢步走过去,眉眼带笑,“怎么今晚这么好兴致?不困啦?” 年宿宿瘪嘴,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刚睡醒没多久,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 “睡不着。你这什么都没有,我就只好练字打发时间咯。”她耸耸肩。 秦君郁走到她身后,两手撑桌将她圈在中间,他的胸膛压得她只能低了低头。 他看着纸上那两个潦草的字,十分嫌弃,“你的字有待进步啊,多久没练了,连个形都没有了?” 年宿宿差点没反应过来,原来她刚才慌乱之下乱写的那两个字,写的也是瘦金体。 她曾模仿他的字体,被批“有形而无神”,现在连形都没有了。 “哎呦。”年宿宿蹙眉,“你知道我受了伤的,一用力就疼,怎么可能写得好嘛。” 她放下笔甩了甩手腕,可怜兮兮地仰头看他。 秦君郁一垂眸,那双水汪汪的狐狸眼近在咫尺,他忍不住掐了把她的脸,恶作剧得逞一般笑开来,气得年宿宿要动手打他。 “好了好了,不闹了,万一扯到伤,口怎么办?”秦君郁敛起笑容,一手攥住她两只手腕。 年宿宿的确是个怕疼的人,便没有再乱动。 秦君郁握住她的肩膀让她坐直,“我教你。” 他执笔,沾墨,将纸抚平。 “你的伤还没痊愈,就先看着吧,等好了再动手。” “瘦金体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笔画与平常书写习惯有所不同,走势曲折,下笔有力,极具曲线美。” “写横时,笔锋先切入纸,微微抬笔,右下顿笔,回锋。” …… 年宿宿对理论课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但看他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入神,不好打断,只能硬着头皮听,难免会开小差。 秦君郁讲完最后一个笔画,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低头一看,年宿宿呼吸均衡,靠着他的胸膛睡着了,只要他稍微后退一步,她立马能吓醒。 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放下笔,动作温柔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 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说睡不着,这不是睡得挺香的吗?” 若不是看她身上还有伤,他定要将她叫醒,好好教训一顿!自己讲得那么认真,她竟然睡着了! 第443章 注定要保护年巧月 【请宿主在十分钟内赶到养心殿为年巧月背锅!】 年宿宿是被系统的声音吓醒的,她突然睁开双眼坐起来,动作太大牵动到伤口,痛感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敢确定,刚才的提示音并不是幻觉,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但是催命般的警铃声她永远也忘不了。 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语气有些不耐烦:“臭系统,滚出来。” 【怎么张口就骂人……骂ai啊。】 “年巧月又闯什么祸了?” 【您难道不清楚吗?】 年宿宿喉咙一梗,后知后觉自己睡蒙了。秦君郁带人去皇帝面前认罪,这几天也该出结果了。 她倒头睡了回去,并不打算去救年巧月,不管是什么下场,她都不可能再把屎盆子扣回自己头上。 否则不仅害了自己,也是背刺秦君郁。 【只剩五分钟了,您还不出发吗?】 皇帝不急太监急。 年宿宿无奈,从背包里拿出“任务免做券”,直接将任务给取消了。 系统被这操作惊呆了。 年宿宿安心地睡了回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外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这种睡觉没人打扰的感觉虽然好,但是醒来那一刻极度缺乏安全感,仿佛自己被世界遗弃了。 年宿宿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她坐在床边,隔着窗户看阳光,意识有些恍惚。 “年姑娘,您醒了呀。”宫女俏皮伶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眨了眨眼,应了一声,下地让宫女伺候自己洗漱。 这个宫女名叫挽月,是个活泼开朗的丫头,年纪和知画不相上下,性子也十分相似,都是好动的,在这一批服侍她的宫女中,她最喜欢挽月。 但她只见过挽月两次,因为性子太闹,管事的怕影响她静养,便不常让挽月过来。 今天是第三次。 虽然许多日未见,挽月自来熟的性子一点儿也没变,说话时总是笑盈盈的,腮帮子鼓起来像个雪媚娘。 挽月朝门口看了眼,确认没有其他人,神神秘秘地凑近年宿宿,说道:“年姑娘,巧月姑娘流产的事儿有结果了。” 东宫的人嘴巴都跟有锁似的,密不透风,问什么都只知道摇头,年宿宿还是第一次听到东宫之外的事,而且这个话题算得上是敏感。 “这是可以说的吗?”她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不是不想听,而是她怕挽月会因乱说话而遭受责罚。 此事牵涉到她,她大可以直接去问秦君郁,不至于连累一个小宫女。 挽月帮她挽发款,铜镜中映着她红扑扑的小脸蛋,“放心吧年姑娘,若不是有殿下的准许,这些话我是绝不敢说的。” 年宿宿恍然大悟,原来是秦君郁授意的。既如此,不听白不听。 她挑了挑眉,眼神暗示挽月继续说下去。 挽月本就是个话多的,得了准许,将自己知晓的一股脑吐了出来,可能是信息量太多了,她记不大清楚,导致有些地方对不上,年宿宿自己拼接起来,得出了大概的事实。 秦君郁将大夫带到皇帝面前认罪,皇帝知晓其中内幕后将皇后和年巧月传至养心殿,当面对口供。 年巧月见有人证在,再加上她身心俱疲,无力再周旋,对自己犯的事供认不讳。 皇后极力撇清自己和年巧月的关系,对于严刑逼供这一行为,她也将责任全推到了年巧月身上,指认年巧月蒙骗她,所以才会行差踏错。 年巧月将罪名全揽了下来。 看在皇后也是被蒙蔽的份上,皇帝本是不信的,在皇后主动拿出一万两纹银给年宿宿买补品补身子后,皇帝不好再说什么。 至于年巧月,领了五十板子,三日后在西直门行刑。 终于沉冤得雪,年宿宿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尤其是听到年巧月要挨五十板子时,她的心猛地揪紧了。 并非是她担心年巧月,而是以年巧月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承受不住,和执行死刑无异。 如果年巧月死于他人之手,她也会随之被系统抹杀。只有她亲自杀了年巧月,才能永远留下来。 想到这一点,年宿宿的身子就止不住发颤。 “怎么了年姑娘?身子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去请太医来看看?”挽月见她脸色不对,瞬间慌了。 年宿宿拉住她,“不用了,我……刚刚不小心扯到伤口了,没事。” 挽月紧绷的脸缓缓放松下来,重重松了口气,嘟囔道:“没事就好,否则被殿下知道,定要罚我了。” 年宿宿没听到她的话,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三日后。 今日是年巧月在西直门受刑的日子,年宿宿天不亮就从噩梦中惊醒了。 房内昏暗,外头也黑漆漆的,月光清冷,约莫才五六点钟。 年宿宿躺回床上,出的一身汗渐渐干了,她睡意全无,只能干瞪眼,想到年巧月即将受刑,她纠结着要不要去救人,心乱如麻。 年宿宿闭上眼,用意念召唤出系统。 年宿宿:如果年巧月意外死亡,我也会跟着消失吗? 【是。】 【背锅系统,就注定了你要保护年巧月,才能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换句话说,你和年巧月是捆绑的,只有你亲手杀了她,或者她亲手杀了你,你们才能获得自由。】 年宿宿:…… 那就意味着,她不想救也得救了。 八点,东边晨光正好,年宿宿一路畅通出了东宫,意外的没有人拦她,遇到了几个宫人甚至恭恭敬敬行礼,让路,也没有问她去哪里,做什么。 西直门。 年宿宿远远的就看到了一队人围在门外,她没有过去,而是上了城墙,从上往下俯视。 六七名侍卫中间围着的是趴在刑凳上的年巧月。 年巧月起初挣扎,被四个人按住四肢就老实了。 监刑官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扛着刑杖的两名高大侍卫走上前,预备开打。 五十板子,就是秦君郁也被打晕了过去,养大半月才好,更别说刚刚流过产的年巧月,就算她能扛得过去,后半生也得在床上度过。 第444章 死亡通知 侍卫动手了,一人一杖,不间断地砸在年巧月的后腰、臀部。 就算隔着那么远,年宿宿也听到了凄厉的叫声,她曾几度于心不忍,将视线移开,但一想到年巧月罪有应得,她就好受多了。 如果不是秦君郁将那名大夫抓到,带至皇帝面前说明真相,现在躺在刑凳上的就是她自己,而这都是年巧月害的。 一想到那三个月,年巧月假惺惺地对她好,就觉得恶心。 打完十杖,年巧月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后面就没动静了,跟一摊烂泥一样瘫在刑凳上。 年巧月身下全是血,不是挨板子流的血,而是流产后的伤口还没痊愈,又裂开了。 年宿宿冷眼看着,鼻尖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不自觉蹙眉。 二十板打完,监刑官叫停,上前查探鼻息和脉搏,他摇了摇头,退后几步,一个手势打下,侍卫又开始行刑。 就算年巧月死了,也要挨完五十板,这是圣旨,谁也不会因为一具尸体,背上抗旨的罪名。 半刻钟后,捣肉的声音停下了,最后三十板,他们都收了力的,年巧月的尸体不至于血肉模糊。 年宿宿的手攀着城墙,五指用力到泛白,忍着想吐的冲动下了城楼。 【检测到宿主的任务对象已死亡,系统即将在一个小时之内将宿主的灵魂抽离,进行抹杀,请宿主做好准备。】 她的脚步一顿,哭笑不得,这是死亡通知吗? 年宿宿顾不得系统的提示,快步下了楼。 楼下,侍卫用草席将年巧月的尸体一裹,扔上一辆破旧的板车,拉车的是一位老伯,戴着褪色的草帽,一身粗布麻衣。侍卫扔给他几两碎银,他讨好地回以一笑,将尸体拉走。 年宿宿在门后平静地看着。 没人认领的尸体会拉到城外的乱葬岗,那位老伯应该是收尸人。 待所有人散去,年宿宿出宫,租了一匹马,一个人朝乱葬岗的方向奔驰而去。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骑马,比想象中的要顺利。 她到达乱葬岗时老伯拉着板车还没到,她便寻了处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荒郊野外,脚下随时会踩到某位的骨头,幸好没有未腐烂的尸体,否则她一定当场吐出来。 等了许久,老伯终于来了,拉着载着年巧月尸体的板车,推到一个还算平坦的地方,将“货”一卸,他就走了。 年宿宿现身,走到年巧月的尸体旁边,探了探脉搏,的确已经死了,这种天气,再过半天尸体都发臭了。 【宿主,您还有十分钟。】系统好心提醒她。 年宿宿蹙眉,显然有些烦躁,她的伤还未好,折腾这么半天体力已经透支,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年巧月。 她叹了口气,“年巧月啊年巧月,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要被你害这么惨。” “你都死了,我却还要救活你。” 年宿宿十分无奈。 【要救就赶紧救吧,等会儿都长蛆了。】 “要你说。”年宿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起死回生丹拿来。” 她摊开手掌,下一秒,一颗发着黄光的丹药凭空出现在她掌心。 这可是她抽到过最好,最实用,最珍贵的道具,本想着留着到关键时刻救自己狗命的,没想到白白便宜年巧月了。 【您和年巧月的命是绑定的呀,救她也是救你自己。】 年宿宿懒得搭理它,将起死回生丹给年巧月喂下去。 不得不说这系统道具就是好用,年巧月才服下药丹,脸色立马就变成了正常人的颜色,体温和脉搏也在一点点恢复。 虽然能起死回生,但她的伤是不可逆的,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年宿宿只有一匹马,骑得并不熟练,没法将她带回盛京去,便留下一袋银子,独自走了。 年巧月定然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人一旦有求生意志,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警报解除了吧?” 【解除了。】 …… 御书房。 宁妃难得出现在此处,毕竟她读过的书不多,一看见文房四宝只觉头疼,其他妃子都想借助研墨的理由多陪皇帝一会,御书房一天到晚少说也有四五位嫔妃来问安、送汤。 宁妃不屑于这么做,因为皇帝再忙也不会忘记去看她,所以她鲜少到御书房凑这个热闹。 皇帝听到小太监通报说宁妃来了,还有些不敢相信,怀疑过后让小太监将人请了进来。 宁妃今日是特地来送参汤的。 皇帝不缺汤喝,但宁妃送的,他会卖几分薄面勉强尝两口,宁妃与他同坐在龙椅上,亲手喂他。 在御书房里皇帝难得有这样温情、闲暇的时光。 “皇上,这阵子你为了年姑娘的事都憔悴了呢,快多喝几口补补身子。”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无奈摇头,他的确被闹得心力交瘁。 其实与年宿宿并无太大关系,是有一部份人借着这个由头,联名上奏弹骇皇后德行有亏,德不配位,要求严惩,以示君威,甚至牵扯出以前的陈年旧事来,近日已经有废后的言论出现。 皇帝并不是不知道皇后的小心思,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废后的。 宁妃给他顺背:“姐姐也真是的,怎么行事那么冲动呢?明知道年姑娘是未来的太子妃,又是年丞相唯一的掌上明珠,竟然还敢下此狠手。” 她吐了口气,状似无意道:“若不是知晓姐姐心疼三皇子的亲骨肉才会意气用事,臣妾还以为姐姐对年姑娘有什么意见呢。” 这倒说到点子上了,皇帝正是气皇后以公谋私,将私人恩怨带到明面上来,导致闹得越发不可收拾。 宁妃观察皇帝的脸色,见他更忧心忡忡了,嘴角勾起一抹不可察觉的笑。 她将参汤放下,主动到身后给皇帝按摩头部。 “皇上,您也别太担心了,等风头过了就好了。” 皇帝“嗯”了一声,对宁妃是越发满意。除了性子娇惯了点儿,其他的挑不出一点错处来,若是真要废后,由宁妃顶上未尝不可。 第445章 一切都有迹可循 李忠全进到御书房,说有探子来报,具体细节与皇后有关。 皇帝闭着眼享受,对宁妃没有防备,直接让李忠全将人传进来。 但宁妃是懂分寸的,不该听的不听,不该问的不问,她默默收回手,绕到书案旁收拾喝剩一半的参汤。 探子进来了,拱手作揖,朗声道:“参见皇上!” 皇帝缓缓掀开眼皮,一手还撑着额头,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起来。说,什么事儿。” 自从年宿宿被抓进天牢起,他就派人盯着钟粹宫了,以防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这名探子就是其中一个。 探子瞥了眼慢悠悠地收拾的宁妃,见皇帝什么也没说,他便没了顾忌,“皇上,前几日,属下看见仁亲王沉着脸硬闯进钟粹宫,似乎与皇后在殿内发生了争吵,离开时气冲冲的。” “奇怪的是……仁亲王闯进钟粹宫时,竟没有一个人敢拦他。”探子说得犹豫,但言外之意也很明显。 皇后身为嫔妃,又是后宫之首,理应以身作则,不得在后宫与外男私下见面,否则以后有其他妃子做出此等行为,她还如何管教?如何服众? 往严重了说,仁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和自己的小叔子本就该避嫌,皇后又怎会不懂? 皇帝本就憔悴的脸上多了几分怒意。 “可听到他们为何争吵?” “没有?”探子将头压低,“不过仁亲王并没有待太久,只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 宁妃将琉璃盏放回食盒中,一个没端稳,盖子和盏身碰撞发出刺耳的动静,剩余的汤洒了大半出来。 她下意识将手抽回去,小心翼翼地看向皇帝,可怜的目光在无声地求饶,但皇帝一看她,她就心虚地迅速收回目光,慌乱地收拾起来,“皇上恕罪,臣妾一时走神,没有端稳,并非有意冲撞皇上。” 皇帝眉头紧锁,宁妃不是毛手毛脚的人,而且方才她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他斜睨一眼探子,结合探子刚才说的话,宁妃很可能知道些什么才如此慌乱。 “你先下去吧。”皇帝这话是冲探子说的,转头他就牵起宁妃的手,温柔摩挲着手背,“宁儿,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宁妃更慌了,连忙说“没有”,哭腔都憋出来了。 皇帝更确信自己的猜想,一把扯过宁妃,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宁儿,告诉朕,你都知道些什么?” 宁妃见好就收,毕竟以自己的性子,可不是娇滴滴的白莲花,她努了努嘴,傲娇道:“那臣妾说了皇上不准怀疑臣妾别有用心。” 一个妃子说另一个妃子的坏话,大多数是有目的的,而且心思不纯,皇帝见过太多,宁妃不愿意让皇帝也这么想自己,虽然她的确是故意的。 但有时候,适当的坦诚,反而比一味地隐藏要好。 “好。”皇帝板着的脸终于放松,露出个宠溺的笑。 宁妃搅着自己的一缕发丝,用聊天的平常口吻告诉他:“前年木兰围猎时,臣妾曾看见仁亲王深夜进入皇后的营帐,而且皇后还将看守的人调走了,只留了几个远远地守着不让人靠近。” 她看了眼皇帝,眼中流露出几分担忧,“臣妾当时想着是和御马发疯有关,可那暗卫被当众审问时并未供出皇后娘娘来,臣妾便以为自己多心了,没有告诉皇上。” “方才听那探子一说,臣妾细细回想这几年的事情,也觉得皇后娘娘和仁亲王是否来往太密切了?就连三皇子,和仁亲王的关系比和您还好呢。” 听完宁妃的话,皇帝若有所思。 前年围猎,他的确怀疑过皇后和秦泽海有勾结,后面是因为有秦奉天夹在其中,他以为是因为秦奉天,两人才有来有往的,现在看来,其实不然。 宁妃离开后,皇帝独自思考起皇后与秦泽海的关系。 他们二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秦泽海年少时曾在南楚待过一段时间,也就是那时他和慕泽兰相识的,至于他们二人间发生过什么,皇帝并不清楚。 慕泽兰嫁给他时,他还不是皇帝,一心扑在党派之争上,直到有人传出来他的福晋和他的弟弟曾经有过一段情,他才知晓原来两人是旧识。 不过他信任自己的夫人和弟弟,没有关注此事,渐渐的,那些没头没尾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皇帝现在想起来,气得脸都绿了,是什么让他当时那么信任慕泽兰和秦泽海的?他自己都忘了。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 四月下旬,天气渐渐闷热起来,年宿宿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秦君郁亲自送她回年府。 来得突然,走得也急,年宿宿并未带什么东西,背着个小包袱就出门了,包里还是挽月给她做的糕点,因为她喜欢吃,挽月便多做了些让她带回家。 在东宫住上小半个月还能交到个朋友,年宿宿觉得不亏。 秦君郁在门口等她,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怎么穿得这么少?万一冻着怎么办?” 年宿宿无奈,“您也不看看现在是几月份了,多穿点我要中暑了。” 他尴尬地挠挠头,嘿嘿傻笑,没反驳她,只是说:“你瘦了好多。” 两人一道往西直门走。 “生病了什么都不能吃,活活饿瘦的,等回到家了我一定要好好大吃一顿!”年宿宿铿锵有力地说道。 秦君郁不乐意了:“你这说的好像我虐待你不给你吃饭一样,这让年丞相、年夫人听到了怎么想我?” “哟哟哟。”年宿宿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你是怕我坏了你在我爹娘面前的形象是吧?” 他没有否认,从脸红到了脖子。 “你都和我爹当同僚多少年了?朝廷上斗得你死我活,尔虞我诈你不怕坏形象,反倒怕我随口说的一句话?” “没有……”秦君郁弱弱地反驳:“我没和年丞相起过冲突。” 年宿宿坏笑:“那你就庆幸吧,我爹很记仇的。” 秦君郁吓坏了,脑子疯狂地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过未来的老丈人。 第446章 她又没死 见他嘴唇都吓白了,年宿宿忍不住笑,秦君郁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脸色变幻得如同调色盘,十分精彩。 “你笑什么?” 年宿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加快脚步与他拉开距离。 秦君郁边追边问,直到年府门口也没能得到答案。 年丞运和杨月蓉早早等在府门。 五名侍卫手里各拿着一长串鞭炮,串在竹竿上举得高高的,侍女们准备好了火折子,两人一靠近,他们就点燃鞭炮。 噼里啪啦—— 浓烟四起,红色的炮屑四溅,年宿宿下意识躲到秦君郁身后,没想到他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到前面,在炮仗的喧闹声中,他贴近道:“这是去晦气的,不过是求个好意头,受着吧。” 年宿宿只好躲躲闪闪地直面火光。 秦君郁担心她会被伤到,侧身挡住她大半个身子。 鞭炮响尽,众人鼓掌叫好,欢迎年宿宿平安回家。 年丞相和杨月蓉脸上露出久违的笑,上前挽住自己女儿,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欠胳膊少腿,这才松了口气。 杨月蓉眼眶湿润,握着年宿宿的手不肯松,哽咽道:“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说着便喜极而泣。 “这高兴的日子,哭什么?”年丞运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也忍不住红了眼。 年宿宿忙安慰两人,又叫秦君郁帮着说了两句,这才安抚好他们的情绪。 秦君郁被留下来用晚膳,他没有推辞,一家子高高兴兴吃了饭,年丞运才让人送他回东宫。 年宿宿回家,最高兴的当属知画和惊蛰。知画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就连一向要面子的惊蛰也掉了眼泪。 主仆三人哭成一团。 夜深人静时,年宿宿叫来惊蛰,要交一个任务给他。 “你以前在天玄山庄干过,对打听消息、跟踪尾随应该很在行吧?”年宿宿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惊蛰。 “呃……”惊蛰嘿嘿一笑,没好意思说这不在他的业务范围内,于是道:“大小姐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必定完成!”他拍拍胸脯,自豪地保证。 年宿宿欣慰,惊蛰还跟以前一样。 “咳咳咳……”她抵着唇压抑地咳了几声,“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盯着她。” “谁?我认识吗?” 年宿宿的目光骤然变冷,惊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灯树的烛火都晃了几晃,随着她说出那人的名字,周围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年宿宿轻启薄唇:“年巧月。” 惊蛰咽了咽口水,纵然他行走江湖多年,但对鬼神还是有几分敬畏之心的。 “年巧月不是……不是死了吗?”他颤颤巍巍地反问。 他虽然没有亲眼去看,但听说五十板子下去人都被打成肉浆了,血肉模糊地粘在刑凳上,监刑官命人拿了铲子来才将尸体铲下,再让收尸人给扔到乱葬岗去。 光是想想那画面都能好几日吃不下饭。 惊蛰猜测年宿宿是用“召魂”或许“唤灵”之类的术法找到年巧月的鬼魂,将她彻底诛灭! “听说,一个人若是含恨而死,鬼魂不肯入轮回,就会变成恶鬼在世间游历,直到找到害死她的那个人,用同一种死法达成报复的目的,才能怨气消散。”惊蛰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起来。 年宿宿托腮,面不改色的样子让惊蛰不解。 “大小姐,你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你不害怕她来找你吗?” “我怕什么?又不是我害的她,要找也是去找皇后。”年宿宿瘪嘴,“况且,她又没死。” 惊蛰“啊?”了一声,并不相信年宿宿的话。 毕竟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都受不住五十板子,更别说是病弱的年巧月,她就算没死,也是废人一个,没有人救她就只能在乱葬岗等死。 年宿宿不想多解释,只让他去找人,找到了便紧盯着她。 惊蛰答应下来,连夜就离开了相府。 …… 箫府。 箫云筝哭得稀里哗啦,任箫鹤林怎么哄都哄不好,苏玥帮她擦泪,手帕都湿了好几条。 箫剑霆和箫将军坐在上首,脸色沉重地盯着箫云筝,眼神都心疼不已。 “我不要嫁人呜呜呜……” “打死我也不嫁!” “凭什么大哥可以带二哥出征却不能带我!” 箫云筝边哭边控诉:“不让我去就算了,为什么要逼着我嫁人!” 苏玥轻拍她的背,蹙眉安抚道:“此事还没定下来呢,还有商量的余地。” “商量什么!”箫剑霆猛拍了一下桌子,吓得箫云筝哽住,只怔了一秒,她又继续哭,哭得更大声了。 说这话的苏玥有些尴尬。 “不用商量,就这么定了。”箫剑霆将脸别到一边。 箫将军叹了口气,好声好气地劝:“云筝,你迟早是要嫁人的,爹老了,对朝中的事务渐渐力不从心,趁你二位大哥还在京中,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为你挑一个好人家,不好吗?” 箫将军看女儿这么抗拒,难过,一度心软,但是想到箫家现在的情况,他不得不逼着自己狠心。 他一介武夫,朝廷政事说不上话,只知道打仗,杀人。可他老了,杀不动了,对于国家而言,相当于废人一个。 幸运的是他两个儿子年少有为,在盛京还有他们箫家的立足之地,一但箫剑霆和箫鹤林离开了,他和箫云筝孤立无援,只能任人欺负。 再者,此一去,生死未卜…… 箫将军想趁他们还能有话语权,让箫剑霆给箫云筝选一门好亲事,如此,他自己受什么屈辱都不要紧。 箫剑霆和箫鹤林都认为父亲说的有道理,可箫云筝不接受。 “你们不带我去,我可以理解。”箫云筝吸了吸鼻子,眼睛哭都干涩,挤不出眼泪来,“大哥二哥再过几日就要走了,非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为我指一门亲事吗!” 她歇斯底里吼道:“你们又不是一走就不回来了!” 众人都沉默了,个个都脸色沉重,因为箫云筝说的正是他们担心的。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 第447章 离家出走 箫云筝推开苏玥,哭着跑了出去。 “箫姑娘!”苏玥扶着椅背站稳,想去追箫云筝,被箫云筝叫住,“别管她!” 他闭了闭眼,放低声音道:“让她自己一个人静静吧。” 身为大哥,他最了解自己小妹的性格了,只要是她认定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除了她自己想通,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苏玥悻悻低下头。 箫云筝一路狂奔到相府,直奔东厢院。 年宿宿刚刚上完药,知画帮她穿衣服,忍不住落泪,哽咽地问:“小姐疼不疼啊?那么多道鞭伤,我看着都没觉得疼,您当时一定很难受吧?” 年宿宿莞尔一笑,安慰她:“我没事,现在不是快好了吗?都过去了。” 知画偷偷抹眼泪,一边帮她系带子,一边哭。 她还是笑着,眼里却多了几分感动。 “姎姎!”门外传来一声嚎叫。 两人交换一个震惊的眼神,知画连忙出门去,年宿宿匆匆忙忙穿好衣服,两人已经进来了。 箫云筝扑进年宿宿怀里放声大哭,“呜呜呜……姎姎……我不要嫁人。” 年宿宿给知画使了个眼神,知画会意,颔首离开,顺道将门带上。 “发生什么了?不着急,慢慢说。”年宿宿帮她顺背,温柔安抚。 好不容易让箫云筝的情绪稳定下来,年宿宿打了水来让她洗脸,问起缘由,箫云筝便将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年宿宿听完,并未立即发表意见。 她能理解箫将军和箫剑霆的用心良苦,却无法赞同这种行为,尤其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更没办法接受包办婚姻。 “姎姎,我该怎么办啊?”箫云筝苦着脸问她。 年宿宿左右为难,倒了杯水递过去,旋即道:“其实你知道为什么箫将军要这么做,只是你没办法接受是不是?” 箫云筝点点头。 “难道就只有让我嫁人这一种保护我的方法吗?” “为什么不能是带上我一起去北魏?” “为什么不能是让我去剃头出家?” 她越说越激动,由委屈变得气愤,捏着茶杯狠狠骂道:“反正我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华丽的鸟笼里了!什么狗屁荣华富贵,我才不稀罕呢!还没有在边疆赛马自在!” 灌了一杯茶水下肚,箫云筝也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是让她想通许多事情。 年宿宿还在冥思苦想要怎么办,箫云筝突然双手握住她的胳膊,双眸发光,激动地说:“姎姎!我有办法了!” 在年宿宿期待、好奇的目光中,她说出“离家出走”四个字。 年宿宿当然不可能同意她这么做,离家出走,只会让关心她的人担心。 箫将军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她操心,箫剑霆和箫鹤林远在北魏的战场上,自己的疆土还不知道能不能守住,若她再失踪,让他们如何能安心打仗? “不行。”年宿宿严肃地将胳膊抽回来,认真地告诉她:“云筝,你不是小孩了,不能意气用事。” 箫云筝瞬间蔫儿了,“那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你也赞成我嫁给一个我压根儿不认识的人吗?” “当然不。”年宿宿想都没想就回答,她现在倒有一条更适合箫云筝的路。 “既然你厌倦了盛京的生活,又不想嫁人,为什么不出去看一看大好河山呢?” “二皇子七年时间都在外游历,就算回来了也一心想着离开,这还不足以说明外面的天地可比盛京有趣多了?” “二皇子可以做的,你也可以。” 这让箫云筝瞬间燃起了希望! 父亲和兄长要她嫁人,无非是怕留在盛京会有人欺负她,既如此,她走就是了。 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好!就这么办!”箫云筝一拍桌子,终于露出了笑脸,当即就要回去和父亲提议。 年宿宿将她拉住,调侃道:“说好了,我只提建议,说服箫将军和箫公子可要靠你自己啊,别到时候又哭哭啼啼跑来找我帮忙。” “放心吧!”箫云筝拍拍胸脯向她保证:“必须拿下!” 她一蹦一跳走了。 年宿宿也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对箫云筝来说,外面的天地才是她的归宿,就算没有这次逼婚,她也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受够了四方宅院的囚牢,要飞出墙外去。 如果箫云筝只是在闺阁里长大的小姐,年宿宿一定不会提议她去游历江湖,因为在这个时代,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要面临的危险和麻烦很多,但凡性子柔弱一点都会吃亏。 箫云筝不一样,她自小在军营长大,脾气火爆又会武功,是绝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年宿宿对她很放心。 几日后,惊蛰就找到了年巧月的踪迹。 “大小姐还真是料事如神,年巧月真的还活着!”惊蛰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年巧月受刑时年宿宿还在东宫养伤,在惊蛰看来,年宿宿是纯靠推断猜出年巧月还活着的。 年宿宿反应平平,“那她现在在哪?” “她被城郊的一对开医馆的老夫妇给收留了,现在正在医馆养伤呢,有人帮她治疗,应该死不了,至于后面能恢复几成,就不知道了。”惊蛰咂舌。 年宿宿一顿,“此话怎讲?” 惊蛰耸耸肩,不以为然,“我偷听他们讲话听到的。年巧月的后腰伤得太重了,好像是伤到了那个什么骨头,大概率会会瘫痪。” 年宿宿知道了,年巧月是伤到脊椎了。 瘫不瘫痪不重要,活着就行。 年宿宿已经想通了,只要年巧月不惹事,苟且偷生活下去,她也不必杀了她,两人相安无事各走各路。若是有任务弹出来,大不了忍受十分钟电击。 但如果年巧月不知悔改,她也不会再心软。 年宿宿压下心火,朝惊蛰勾了勾唇,“知道了,继续盯着她,她若有消息或动作,随时回来向我汇报。” “是。”惊蛰应了一声,退下。 …… 年宿宿给李瑶鸢写信还是暂住在东宫的时候,没想到才过十几日,她就回信了。 第448章 娘最好了 年宿宿收到李瑶鸢的信,高兴之余还有些忐忑。 她给李瑶鸢的信中提到了箫剑霆要出征的事,也说明了危险系数很高,暗戳戳提醒李瑶鸢,若有什么话,或有什么想交代的,尽快写信给箫剑霆,否则,吴郡一别,可能就是他们这辈子的最后一面。 李瑶鸢回信回得这么快,年宿宿猜测,她给箫剑霆也写了信,两封信是一起寄过来盛京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信打开,细细读完,果不其然,李瑶鸢说,她给箫剑霆也写了一封信,把这一年她心中的所想所感都告诉他,还有一些陈年旧事,也提了一嘴,希望两人都能好好活下去。 年宿宿读完,嘴角溢出一丝笑。 李瑶鸢也是有遗憾的,现在余悦替她完成了这个遗憾。 李瑶鸢还说,她其实很想回盛京参加年宿宿和秦君郁的昏礼,但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选择不来,信中写了几句祝福的话。 年宿宿没有怪她,这样对大家都好。 五月上旬,离成亲还有不到半月的时间,整个相府都沉浸在喜悦、紧张的气氛中。 府中各处挂上了红彩带,对联换了新的,院中的花有枯败的、发黄的,统统剪掉,就连各院的下人也都用公款添了身新衣,务必体体面面地迎客。 可以说,全府上下对这场昏礼都很重视。 每天都有人提醒年宿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到了东宫又如何,成了太子妃又如何……成亲的流程也是在耳边不停地念叨。 她本来没什么感觉,身处这样的环境中难免紧张起来。 这日,杨月蓉将年宿宿传至中堂。 只见院子里,乃至处廊和内廊上都放满了绑着红巾带的大木箱。 杨月蓉立在其中,身边有几个婆子手捧帐薄,笔不停地写写画画,清点数目。 年宿宿瞠目结舌绕过好几口箱子走过去,离杨月蓉较近的几口箱是打开的,里面是一些金银珠宝和首饰,每一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在阳光照耀下十分晃眼。 “娘,您叫我过来干嘛呢?”年宿宿凑近问,发现几个婆子日在记数。 “这边的已经清点过了,数目没问题,还有我院儿里那几箱,你们再去对一遍账,没问题的话就送到老爷书房去。” 杨月蓉匆匆交代了两句,才年宿宿的话,“娘叫你来是想让你看看嫁妆,满不满意?够不够?” 年宿宿环顾一圈,震惊道:“够……够……太够了。” 这里估计放着五座盛京里最繁华地段的宅子,而且还是四进的。 杨月蓉笑着点点头,“你满意就好。你是爹娘的宝贝女儿,又是相府唯一的姑娘,可不得风风火火大办吗,决不能让人看我们的笑话。” 她摸摸年宿宿的脑袋,“娘要让全盛京的姑娘都羡慕我们姎姎。” 年宿宿往杨月蓉怀里一钻,双手环住她的腰,撒娇道:“娘最好了!” 杨月蓉受宠若惊,女儿鲜少有这样与自己亲密的时候,她又高兴又惊喜,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回抱住年宿宿。 母女俩温馨的画面,满院的下人看了都觉得羡慕。 杨月蓉拉着年宿宿一箱箱看,看她的嫁妆,可谓是琳琅满目,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但年宿宿最喜欢的还是那一箱子银票,满满一箱啊!做梦都要笑醒的程度。 正说笑着,门口的侍卫来报,说,箫剑霆来访,还点名要见年宿宿。 杨月蓉笑笑,让人将他请进来。 她拍拍年宿宿的手背,“姎姎,你先招呼着客人,娘回院子看看她们账对得怎么样了。” 这是在给她和箫剑霆留出谈话的空间,年宿,甜甜一笑,应了声好。 杨月蓉走前不忘嘱咐她,即将出嫁,不要和外男单独见面,更不要有逾矩的行为,免得落下话柄。 年宿宿都一一应了。 杨月蓉前脚刚走,后脚侍卫就领着箫剑霆过来了。 箫剑霆的反应和年宿宿刚过来时一模一样,瞪大了眼睛,嘴巴惊讶得合不上。 不过箫剑霆到底是客人,不敢失态,这样的表情只维持了几秒便被收了起来。 他一脸淡定走到年宿宿面前,面不改色问好。 年宿宿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变脸的速度也太快了点,若不是她恰好往那边看,还真捕捉不到箫剑霆那么精彩的表情。 箫剑霆一脸茫然,“年姑娘笑什么?” 年宿宿摇了摇头,并未道明实情,否则箫剑霆一定会不好意思,然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来这的目的都忘了。 箫剑霆并未深究,她不说,他也就不问了,直奔主题:“年姑娘,我这次来,有三件事要说。” 年宿宿点点头,静待下文。 “第一件事。我在京中没什么朋友,除了阿郁,就是李姑娘和崔公子,可惜他们都不在了。”说到此处,他叹了口气,眼神中尽是惋惜和遗憾。 “不知道年姑娘怎么想,但我心里已把年姑娘当作知己,若有冒犯,请见谅。我五日后就要出征,所以来同你告别。” 箫剑霆郑重其事,弓腰作揖。 年宿宿矮身回了一礼,“我也把箫公子当作交心之人,此行山高水长,日后不知何时能再见,望公子珍重。” 两人都有些难过。 箫剑霆抿唇,重重吐了口气,“第二件事,我与父亲已经答应云筝的请求,请年姑娘放心。此事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但是云筝性子冲动莽撞,日后她若闯了祸,还望年姑娘能照应一二。” 年宿宿颔首,“云筝是我的闺中密友,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在乎的人,就算箫公子不说,我也会护着她的。” “多谢。” “最后一件事……”他突然欲言又止。 箫剑霆抬眸看年宿宿,发觉她也正在看自己,怕冒犯到她,他连忙移开目光。 “我……收到了余姑娘的来信,她在信中说了很多。” “我……” 他一脸为难,不知从何说起。 年宿宿笑着劝解他:“不知道怎么说的话就算了吧。” “你懂她,她也懂你,这就够了。” 第449章 我很喜欢太子殿下 箫剑霆顿悟,同她道谢后离去。 年宿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的大石落下了。 李瑶鸢和箫剑霆两人间总算有个了结了。 —— 大半年未露面的玄机终于现身了,在东厢院,年宿宿的窗外。 彼时她正在窗边赏月,一个人影突然闪现到眼前,吓了她一大跳,余光瞥到金色的蝴蝶面具,她拍着胸脯喘大气。 “下次出现的方式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玄机靠着窗柩,侧目看她,“抱歉,我没想到你在这。”他的语气听不出来一点愧疚之意。 年宿宿心情好,懒得与他计较,摇着蒲扇给自己扇风,他不说话,她便不问,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玄机迟疑地瞄了她一眼,心虚又紧张,“比如……为什么消失了这么久,再比如为什么不给你回信。” “你来找我不就是要给我解释吗?”她目不斜视,颇有怨气地说着。 玄机自知有错在先,态度立马好了不少,他转过身,双手撑着窗台,认真地看着年宿宿,虽然有面具隔挡,仍能看出他澄澈、真挚的目光。 “抱歉,这阵子在忙天玄山庄的事,去了西肃一趟,一回到盛京,收到你的信,就立马赶过来了。” 年宿宿斜睨他一眼,怨气消了一半,玄机一向行踪不定,况且他也没有向自己报备的义务,这么想着,她就不气了。 “其实你没有必要向我解释什么,只不过作为你的主治大夫,我担心你的毒……” “记得我们初遇时我和你说过,你的毒十年内不解,必定暴毙而亡,药石无医。从你中毒到现在,已有七年,只剩三年时间。” 她的语气变得沉重,“我的药只能帮你缓解半月毒发的痛苦,压制毒性,若是再制不出解药,我也没办法了……” 玄机的拳头突然收紧,颔首沉思。 他马上要与她成亲了,若是三年后他毒发身亡,她又该如何自处? 在遇到她之前,他只想好好利用剩下的日子,做更多有用的事,尽人事听天命,可现在他不想想,他舍不得留她一个人。 “怎么了?”年宿宿见他一直低头不语,以为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此前玄机从不按时吃药,四处乱跑,根本不像是想好好解毒之人,现在才知道后悔,还不算太迟。 她安慰他:“你也别太担心了,还有三年时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玄机黯淡的目光总算亮了些。 其实并不是他对自己身上的毒不上心,而是年宿宿给的解药药方,有一味药一直寻不到,所以才拖到现在。 这些他没有和年宿宿说,想了想,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个念头…… 他犹豫了一下,问:“听说你要和太子成亲了。” 年宿宿大方坦然承认:“对啊,五月二十五,你要来喝喜酒吗?到时候我多写一份请帖给你。” 她笑得幸福,似乎对成亲一事很高兴。 玄机抽了抽嘴角,“到时候再说吧。” 年宿宿没有勉强他,反正请帖她会送到,来不来在他。 “你喜欢他吗?”玄机小心翼翼地问,眼神闪烁不敢看她。 他想借玄机的身份试探年宿宿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对“玄机”又是何种感情。 年宿宿反应过来,玄机口中的“他”是谁,不禁红了脸,不动声色地低下头。 玄机的目光紧盯她的眼睛,因为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喜欢。”她低声说道。 玄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高兴?激动?还是受宠若惊? 直到此刻,他才敢确定她的心意。 年宿宿莞尔一笑,抬起头看着他,弯弯的狐狸眼像个月牙,肯定地说:“我很喜欢太子殿下。” 玄机面具下的脸又热又烫,以免被她看出端倪,他侧过身子,暗暗清了清嗓子,“那……那我呢?” 年宿宿:“嗯?” 玄机意识到自己太失礼,连忙找补:“我是说,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挺好的。”年宿宿脱口而出。 氛围变得尴尬,玄机借有口事,落荒而逃。 年宿宿总觉得玄机今天怪怪的。 五日后,箫剑霆随琉璃的三十万大军一同出征。 皇帝亲手授予他“骠骑大将军”的称号,箫剑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立下军令状,一日不击退北魏军队,他一日不回京。 大军齐聚城门外,气势磅礴,严阵以待,在城楼的最高处,有将士擂鼓吹号为他们送行。 沉重的号角声振荡在盛京的每个角落,前来送行的百姓挤满了朱雀大街,他们都知道,箫家人又要为国家出征了。 前有箫将军,后有箫剑霆,箫家的两代人都在护卫他们的平安,众人感动到泪洒当场。 箫剑霆身着沉重的铠甲,打马从朱雀大街的人群中穿过,百姓自觉四散开为他让道。 “骠骑大将军!” “骠骑大将军!” …… 他们高声呼喊着箫剑霆的名号。 箫剑霆脸色凝重,目光坚毅,并未被澎湃的欢呼声影响到。 皇帝和秦君郁在城门口等他。 到了皇帝面前,箫剑霆跳下马,拱手作揖,“皇上。” 皇帝交代了几句,拍拍他的肩膀,看向他旧眼神中寄托着希望。 箫剑霆颔首示意,上马,轻夹马腹,朝万军队伍走去。 此时号角声和擂鼓声更响亮了,每一下都重重砸在当场的人的心上。 箫鹤林作为箫剑霆的副使,早早在军队的前头等候,他一到,两人就肃然起敬,朝皇帝的方向致意。 皇帝挥手以作回应。 军队准备出发。 城楼上。 年宿宿抱着哭得泣不成声的箫云筝,轻声安慰,“吉人自有天相,箫公子一定会平安凯旋的。” 箫云筝双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眼泪一点儿也止不住,她靠着年宿宿,整个人都泄了力。 直到箫剑霆要领军出发了,箫云筝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她红着眼眶,双手攀着城墙向下看。 “姎姎。你说看哥是不是已经做好永远回不来的准备了?” 第450章 成亲礼物 年宿宿的心一沉,紧了紧拳头,嘴唇紧抿,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箫云筝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她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他已经写好休书了,交代我,等他离京三日,就可以将休书转给王月娇了,那是皇上亲自盖了印的,作不得假,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还有他名下的宅子,这些年攒的积蓄,全都给了我。” 箫云筝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字都发不清楚了。 年宿宿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着回来,。每一位将士出征前都会写好遗书,交代后事,你自小在军营长大,应该比我清楚才是。” “箫公子安排好后事,也无可厚非。”她叹了口气。 底下人头攒动,响起震天的脚步声,箫剑霆和箫鹤林打马走在最前面,印有“琉璃”二字的旗帜迎风飞扬。 年宿宿定睛一看,在箫剑霆的后方看下了一抹素白的身影,虽然没有看到脸,但是她敢确定,那是苏玥。 苏玥怎么会跟着箫剑霆?而且她居然会骑马,这是年宿宿没想到的。 “苏玥……她怎么会跟着箫公子?”年宿宿狐疑道。 箫剑霆对苏玥并无男女之情,虽然她的确和李瑶鸢有几分相似,但年宿宿相信箫剑霆的人品,他绝不会带苏玥去涉险。 话题转得太快,箫云筝吸了吸鼻子解释道:“本来大哥也写了休书给苏姑娘的,但是苏姑娘当着我们的面撕了,还说是大哥把她从花楼里赎回来的,她是大哥的人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肯离开。” “就算是死,也要与大哥死在一起。” “她会骑马,恰巧又懂些医术,大哥便让她随行当军医了。” 年宿宿还挺诧异的,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性情这么刚烈。 箫云筝叹了口气,“要是我也能跟着大哥去就好了。” 远处尘烟四起,已经看不到箫剑霆的身影了,缀在后头的三十万大军也逐渐远去。 年宿宿朝下看,看到了秦君郁,他抬头,正巧与她对视上。 年宿宿与箫云筝下楼,秦君郁在出口等她。 箫云筝自觉地先走了。 “殿下,有事吗?”她站在第三级台阶上,正好与他目光平齐。 秦君郁眉尾一挑,“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年宿宿伸出手,掌心朝上,等着他的礼物,没想到秦君郁神秘一笑,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两人手牵手,握得不松不紧,都不敢用力,又都舍不得放手。 年宿宿揣着疑惑的心情跟他进了城。 最后停在一间没有牌匾的铺子前,四周都是做生意的档口,正值客流量最多的时候,每间铺子的客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唯独他们面前这家,大门紧闭,上了锁,显得格格不入。 秦君郁松开她,上前将锁打开。 “来。”他伸出手。 年宿宿自然地牵了上去,与他一起推开门。 还以为里面会有惊喜,比如一屋子黄金,或者一屋子鲜花,再不……好歹有点东西吧。 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年宿宿脾气再好,这下也笑不出来了,“殿下这是何意?” 秦君郁眼见她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哑然失笑,这让年宿宿更气愤了,感觉自己被当猴耍了。 她转身要走,被秦君郁拉住,“别急,叫你来肯定是有礼物要送给你的。” 年宿宿决定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秦君郁掏了掏,从怀里掏出张纸来,与钥匙一起,交到年宿宿手里,“这个铺子,现在是你的了。” 年宿宿受宠若惊,一时反应不过来,她将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是铺子的地契。眼睛都瞪大了。 简直不敢相信!在盛京最繁华的地段,她有一间属于自己的铺子! 秦君郁见她高兴得忘了形,心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爱一个女人,就要给她花钱,只有没钱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嫌女人花钱花得多。秦君郁就是那个又有钱,又爱给自己女人花钱的男人。 年宿宿激动地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呜呜两声将秦君郁环抱住,撒娇道:“殿下,你对我也太好了!呜呜呜……” 这下轮到秦君郁怔住了,旋即露得个得意的笑,“你开心就好,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年宿宿嘿嘿一笑,推开他,捧着地契宝贝得不行,两眼迸射出一道精光。 秦君郁被晾到一边,既心酸,又无奈。 这算是他给她的成亲礼物,因为秦冠清说过,姑娘们就喜欢在某个特定的节日或时间收到礼物,这和平常收礼是不一样的,特定时间的礼物会被赋予特殊的意义。 比如生辰礼、七夕礼物、成亲一周年、成亲二周年…… 虽然秦君郁从来没听说过这些节日,但他愿意去做,所以成亲也要送一份礼物。 …… 五月二十五,良辰吉日,宜嫁娶。 相府上下都洋溢着欢乐的氛围,下人们都穿上了红色料子做的衣裳,比过年还要喜庆。 年宿宿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里里浓妆艳服的自己,还有些恍惚,总感觉不太真实。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将思绪拉回来。 杨月蓉过来了,边笑边同身后的人说话,“妆已经化好了,就等您给梳头呢。” 杨月蓉身后跟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佝偻着背,拄着拐慢吞吞地走进来。 女子成亲时,家中父母都会请一位年过百岁的老人来帮忙梳头,期祈盼女儿婚后生活幸神美满,寓意极好。 杨月蓉前几天就安排好了,这位李婆婆今年已经一百二十岁了,是盛京有史以来已知的最长寿的人,请她来帮年宿宿梳发,最合适不过了。 年宿宿起身去扶李婆婆,说了些好听的话,杨月蓉一边欣慰女儿的懂事,识大体,一边难过的情绪涌上心头。 天不亮年宿宿就起床了,几个丫鬟伺候着帮她化好了妆,画上花钿,涂上大红的口脂立马就有了出嫁女子的形态。 第451章 成亲 杨月蓉不舍地看着女儿,满屋喜庆的红色此时刺的她的眼睛发酸。 知画送了木梳过来,李婆婆开始帮年宿宿梳发。 年宿宿端坐镜前,一动不敢动。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 李婆婆边梳边念叨着。 梳好了头,知画将李婆婆送走。 出嫁时盘发一般是母亲帮忙的,杨月蓉全程亲力亲为,盘发自然也不肯让旁人经手。 母女俩的脸同时出现在铜镜中,虽然镜子里的人象并不清晰,五官也有些扭曲,但年宿宿还是清楚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痕。 杨月蓉不想让年宿宿知道自己哭了,侧过脸去飞速抹了把眼泪,转过头脸上已经换了副表情。 她笑着挽起年宿宿的发,“要是弄疼你了,你就说一声啊。” 年宿宿“嗯”了一声,喉咙有些发哽。 杨月蓉强压着情绪帮年宿宿将头发盘起。 华丽璀璨的凤冠就在一旁放着,如同一座静坐的佛像,金碧辉煌,又泛着不可亵渎的光。 这顶凤冠是东宫和相府联手打造的,光是各色各样的珍珠就用四千二百六十颗,更别提宝石和玛瑙,内累丝金翟、金簪、累丝宝钿花,穰花鬓、翟尾这些装饰品成山地堆积在凤冠上,整齐有序,每一个都放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突兀。 足足重四斤的凤冠,杨月蓉需得双手才能将它捧起,凤冠压到头上的那一刻,年宿宿两眼一黑,感觉头上顶了座大山,不敢想她顶着这玩意儿走完册封礼、成亲的全流程得有多难受。 事已至此,她又不能不戴,年宿宿苦着脸将凤冠扶正,杨月蓉拔出八个角的簪子,再重新扎回去,固定在头发上。 “娘……好重……”年宿宿忍不住吐槽。 杨月蓉也心疼不已,但是太子妃册封是必须要戴凤冠的,再不苦再累,也只能忍着,“乖,就坚持一天,咬咬牙忍了好嘛?” 年宿宿瘪嘴。 知画突然气喘吁吁跑进来,同年宿宿说道:“小姐,门口有个人送来了一大车鲜花,问了也不说是是谁送的,把花放下就跑了。” “现在怎么办?太子殿下的迎亲队伍马上要到了,车把门口挡住了。” 杨月蓉不悦地拧眉,“既如此快把东西给处理了,左右不知道是谁送的,扔了吧。” 年宿宿沉吟不语,知画还在等她的答案。 她灵光一闪,知道是谁送的了。 “知画,你让人去把花搬回东厢院。” 杨月蓉不解。 知画应了一声,立马就要跑出去,年宿宿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将她叫住,“等一下!” “看一下有没有红色的,小一点的,给我摘两朵过来。” 知画虽不明白是何用意,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杨月蓉思来想去,忍不住问她到底是什么人送的,年宿宿笑了笑,只说是一个好友。 一个远在江南的好友。 她不能来,便让她的花来陪自己出嫁吧,年宿宿失落地垂下眸,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很快,知画就拿着花回来了,为了方便年宿宿挑选,她大的小的,红的黄的蓝的……都拿了一些。 年宿宿选了两朵红色的,藏在凤冠中不会太突兀的,让杨月蓉亲手帮忙插上去。 梳好妆,就只剩穿喜服了。 喜服也是杨月蓉提前好几个月,找了二十名手艺顶尖的绣娘共同赶制的,料子用的是最好的浮光锦,每一处刺绣图案都栩栩如生,凤纹、祥云纹……光是一条霞帔就耗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更别说大袖、外裳和里衣,里里外外六七层,每一层都有刺绣。 杨月蓉和知画一起帮她套上,年宿宿肩膀被往下一压,身上又重了好几斤。 才穿戴好,年丞运就来了。 “准备好了吗?迎亲队伍已经到门口了……”年丞运一眼看到凤冠霞帔的年宿宿,被惊艳到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他眼眶就红了。 “我们姎姎,要嫁人了……”他哽咽地说。 杨月蓉见他如此,一直压制着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爹……娘……”年宿宿瘪嘴,泫然欲泣。 年丞运连忙提醒杨月蓉:“这大喜的日子不能哭,等会儿姎姎情绪也被带得不好了。” 接着又朝年宿宿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今天是你出嫁的日子,要漂漂亮亮的。” 年宿宿强忍泪水点点头。 知画取来盖头给杨月蓉。 杨月蓉迟迟舍不得动手。 “姎姎,以后就是为人妻子了,做事不能再任性妄为,三思而后行,知道了吗?” “到了东宫,要尽心服侍殿下,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别人再想挑你的刺,也找不出错处来。” “殿下虽没了生母,但顶上还有个皇后,她就算是你半个婆母了,皇后娘娘不比寻常妇人,你可千万不能得罪她。” 杨月蓉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年宿宿一边听,眼泪一边掉。 知画怕她哭化妆,拿着手帕帮她拭泪,掉一滴,擦一滴。 时辰到了,年丞运不得不打断她,杨月蓉依依不舍地给年宿宿盖上红盖头,送她出门。 门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年宿宿的视线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在红娘的搀扶下坐上花轿。 她不敢太大动作,怕凤冠摔下来,走得慢,动作慢条斯理的,来看热闹的人都夸相府的大家千金就是不一样,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优雅和贵气。 年宿宿被气笑了,优不优雅不知道,她这一身的确挺贵的。 —— 由于成亲和册封大典是同一天,年宿宿与秦君郁拜完堂之后才去参加的册封礼,走完一切流程回到东宫时已经日薄西山。 年宿宿一出太庙就和秦君郁分开了,有人领着她回东宫,被几个宫女护在中间送回了新房。 盖头重新盖上,随着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年宿宿的世界陷入了寂静。 从今早到现在,她耳边的鞭炮声就没停过,突然安静下来,她还有些不适应。 秦君郁这个时候正在前院招呼客人。 第452章 什么时候要孩子 年宿宿掀开红盖头的一角偷看,这个房间是她在东宫暂住养病时住的,但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当时的样子。 以红色为主基调,几乎所有用到的装饰虽都是红色的。 她所处的位置是三层朱红罗纱帷幔后的婚床,床上叠放着绣有鸳鸯图案的被褥,真丝的料子摸上去又滑又柔。 年宿宿干脆掀开盖头,小心翼翼地将凤冠取下放在床上,她的头部和脖子得到了极大的解放。 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她好奇打量着房内的一切。 六扇窗户都贴了红双囍窗花装饰,穿过帷幔出了内室,正对着门口的那面墙挂着一个很大的“囍”字,大到几乎占满整面墙。 “囍”的两边提了一幅对联,上联是:金结同心,百岁夫妻初匹偶,下联是:红绳系足,千秋鸾凤作和鸣。 底下就是八仙桌,放着红枣、花生、桂圆等寓意好的食物。 绕过八仙桌前面又是三层罗纱,用一面八扇嵌玉八宝屏风作隔断,切开了外室和里间的连接。 年宿宿正想去看看屏风后面的空间,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吓得她连忙跑回内室,拿了盖头没来得及盖上,门就被推开了。 来人正朝她的方向看来,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惊恐的情绪。 年宿宿松了口气,放下盖头大步流星走过去,将人拉起来,关上门。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宫女、嬷嬷来突击检查的。” 箫云筝嘿嘿一笑,扯了扯她喜服上的穗子,眼中竟有几分羡慕,“姎姎,你今天真漂亮啊。” 她语气掩不住的失落,“苏姑娘说,女子一生中最漂亮的一天就是穿上喜服成亲的时候。可惜了,我没有想嫁的人,估计这辈子都穿不上这身衣服。” 年宿宿牵她的手坐下,笑着安慰她:“你一定会遇到一个爱你,疼你的人的。” 箫云筝看着她,想到了死去的崔雨青,曾经也有过这么一个人的……她勾起一个苦涩的笑,“借你吉言。” 年宿宿抿唇,“大家都在喝酒呢,你怎么到这来了?” 还记得她们在箫府乔迁宴上,被箫剑霆厉声叮嘱不准多喝酒,现在箫剑霆和箫鹤林都不在,正是喝尽兴的好机会,箫云筝又爱热闹,不在前头凑热闹,居然跑到喜房里来找她了。 箫云筝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一脸神秘,手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包油皮纸包着的点心来。 她双手递过去,“呐,这是粟子糕,快吃。” 年宿宿仿佛看到了救星,她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饿得快晕过去了,刚才已经做好偷吃八仙桌上贡果的准备了,没想到箫云筝雪中送炭雪了。 “呜呜呜……” 年宿宿狼吞虎咽,连塞了四块粟子糕下肚。 箫云筝见她吃得高兴,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双手托腮跟她说起外头的情况。 “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来了,加上文武百官,还有郁哥的朋友……”她掰着手指算了算,得出一个数字:“起码有三四百人吧。” “一部分在庆晖殿,一部分在栖梧堂吃酒。” 栖梧堂是东宫的一个四方庭院,占地面积很大,足以容纳五百多人,一般用于聚会、宴会、宫人开会。 新房所处的位置在东厢房,距离栖梧堂有五六百步远。 年宿宿被粟子糕噎到,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喝着,接上箫云筝的话道:“这么多人?” 她咂舌:“幸好不用我去应付那些人。” 什么牛鬼蛇神都有,她可不想在成亲的日子坏了自己的好心情。 箫云筝赞同地点点头。 “对了。”年宿宿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她迟疑了一下,在箫云筝等不及追问时才开口:“你可有注意到一个戴金色蝴蝶面具的人在场?” 她给玄机寄了请帖,他没有回信,如果他今日在的话,改天寻个机会得好好谢他赏脸过来。 箫云筝挑眉,并未想太多,“没看到。” “虽然人多眼杂,但是如果有人戴一个金色面具的话一定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我不会没看到。” 年宿宿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便没再追问了,玄机不来也好,毕竟天玄山庄的人不能和皇家有牵连,他身为庄主,只身到东宫赴宴,若是被人认出来说不定以为他是来挑衅的。 因为担心箫将军派人出来寻,箫云筝与年宿宿说几句话便走了。 栖梧堂。 双方亲家以及几位皇子坐在同一桌。 成了亲家,君臣的关系又近了一步,皇帝与年丞运把酒言欢,如同普通人家的两位父亲。 秦君郁身为今天的主角,话题少不了要往他身上引,且大多涉及到年宿宿。 宁妃一向没个正经,开起玩笑来更是让人面红耳赤。 “太子殿下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三年抱俩?” “到时候记得分一个给本宫玩玩,哭了再还你。”宁妃笑得坦然。 秦君郁呛了酒,咳得脸红脖子粗,缓了缓,他尴尬地笑道:“这个要看她的意思。” 在场的人听懂的都笑了。 宁妃“呦呦呦”几声,笑得意味深长,“这么宠着看我们太子妃呢,连什么时候要孩子都依着她呀。” 年丞运和杨月蓉的眼神带着几分欣慰,被好几个人盯着,秦君郁头一次感到紧张、局促、如坐针毡。 他搓了搓掌心,“嗯,都听她的。” 秦文渊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落到旁边的秦冠清身上,一脸好奇。 秦冠清正笑着,余光瞥到这么纯真的眼神,罪恶感一下子就上来了,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呢。 夹了块肉塞进秦文渊嘴里,糊了他一嘴油,秦冠清严肃道:“小孩子不该问的别问。” “哦……” 左边刚搞定,右边又有人扯他的袖子。 转过头,秦奉天呲个大牙傻乐,“二哥,他们在笑什么呀?” 秦冠清无奈,左边的十岁,右边的五岁,感情他是来带娃的? 他同样夹了块肉塞进秦奉天嘴里,严肃道:“小孩子不问该问的别问。” 第453章 赔罪道歉 这个玩笑虽然让秦君郁有些难为情,但的确让氛围变得更加轻松了。 杨月蓉八卦地问秦思逸有没有心怡的姑娘,要替他做媒,秦思逸连连推拒,被杨月蓉逮着说起了大道理。 皇帝和年丞运不知谈到了与政治相关的事,刻意压低声音,沉浸在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里。 “二哥,我要吃那个。” “二哥,我不吃这个。” 秦冠清被两个弟弟左右夹击,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本想着趁大哥成亲,一醉方休,没想到酒没喝成,反而体验了一把当爹是什么感觉。 他试图向秦君郁求救,秦君郁不动声色将视线移开,战术性喝了口酒,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皇后见大家都有事做,没人注意她这边,朝身后的宫女沁萍使了个眼神。 沁萍会意。 皇后笑着站起身,众人纷纷安静下来看向她。 沁萍上前倒了两杯酒,皇后一手端一杯,右手无名指轻敲杯壁,护甲里装着的药粉尽数落到酒中,无色无味的药粉,眨眼间就融进了酒里。 右手边的酒递往秦君郁面前。 秦君郁脸色一变,虽不明她的用意,但还是缓缓起身,接过酒。 皇后笑意更甚,“郁儿,今日是你和年姑娘的大喜之日,母后为之前做过的事向你们夫妻二人赔礼道歉。” 杨月蓉的脸立马就垮了。她可是一直记着皇后对年宿宿用私刑的仇,若非秦君郁及时赶到,她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这是赔礼道歉就能一笔勾销的吗? 就算年宿宿不计较了,她也不可能宽恕。 年丞运的表情也十分精彩,先是疑惑,再是不屑,然后讥讽,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不敢有意见,默默敛下了所有情绪。 秦君郁犹豫了,并没有立即喝下那杯酒。 皇后现在提起此事,就是想将她拷打年宿宿的事一笔揭过,他若喝了酒,以后不能再就此事说皇后一句不是。 “怎么了郁儿?你不愿意原谅母后是不是?”皇后失落地垂下眸,“的确,本宫不该奢求你们的宽恕,只是俗话说得好像家和万事兴,我们身为皇室中人,更应明白这个道理,家兴,国才能兴。” “我们始终是一家人,总不能一辈子都有仇,是不是?” 秦君郁捏紧酒杯咬碎了后槽牙,道德绑架还得是皇后,逼着他放下,逼着他谅解。 因为他迟迟没有表情,皇后举着酒杯略显尴尬。 皇帝看不下去了,出来当和事佬,“郁儿,皇后说得对,家和万事兴,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这话意味着什么,众人都清楚。 年丞运和杨月蓉只好装大度打圆场。 天秤偏向了皇后那边。 秦君郁只好咬牙忍了,他黑着脸喝下酒,“皇后最该向太子妃道歉,不过今天她不在,这杯酒本王暂代她喝了。” 计划成功,皇后露出个得意的笑,抚裙坐下,拿起沁萍刚才倒酒的酒,给皇帝倒了一杯,“皇上,喝酒。” 皇帝笑着应了。 月上柳梢头,阿隼和青玉笑着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在脸上扬了一天的嘴角骤然落下,两人的眼神都极为幽怨,同步掐了掐僵硬颊帮子,拖着步子回栖梧堂。 秦君郁独坐堂中,手撑额头,眼睛紧闭,皎洁的月光下,背影显得有些凄凉。 两人走过去,阿隼轻唤了声:“殿下。” 秦君郁掀开沉重的眼皮,眼神迷离。 青玉:“主子喝醉了,要不要送主子回新房?” 阿隼点点头。 两人正要动手,秦君郁大手一挥,摇摇晃晃站起来,“不用,本王自己来。” 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 “殿下,那是库房的方向。”阿隼闷声提醒。 秦君郁脚步一顿,原地转个圈,换了个,方向。 “殿下,那是泌芳池。” 秦君郁再次停下,眨眨眼睛,这次确定了方向才往前,总算没再走错,因为一共就三条路。 阿隼扶额,青玉咂舌。 安全起见,他们没有让秦君郁一个回去,而是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虽然没有刺客能潜入东宫行刺,但难保秦君郁不会迷迷糊糊一头扎进沁芳池里。 栖梧堂到东厢房,一共五百八十六步,走在路上,夏夜晚风清爽地扑到身上,秦君郁清醒了不少。 最后一百步,他加快速度到了房门前。 门口有两个嬷嬷守着,看着脸生,一问才知道是皇后的人。 琉璃有个不太好的陋习,每一对亲人成亲的当晚,父母会派两个稍上了年纪的嬷嬷去听墙角,目的是为了了解夫妻生活是否和睦,当然,有一部分是恶趣味。 秦君郁脸色难看,勒令她们离开,若敢靠近新房,明日就拔了舌头。 两位嬷嬷一脸为难,“殿下,老她也是听命行事,皇后娘娘有令,一定要奴婢守着房门,天亮了才能走,否则……就要打折奴才们的双腿。” 秦君郁不耐烦,“这里是东宫,本王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要你们不说出去,又有谁会知道?” 嬷嬷立马就懂了他的意思,战战兢兢墩身告退。 秦君郁理了理袍子,在门口做了半刻钟的思想准备才推门进去。 不远处的阿隼和青玉目睹全过程。 青玉扒着灌木丛伸长脖子,“你说主子为什么要把她们俩赶走?有人把守着不是更好吗?” 一般有重大议会或执行特殊任务的时候,他们都会留人把风,像成亲夜洞房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留人守门呢? 阿隼摇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两人是皇后派来的,任务不是守门口,而听墙角。” “再说,这里可是东宫,没有殿下的命令,谁敢进去?” 青玉细细一想,前面的那段不明白,后面的倒是真的。 阿隼拉着他靠近了些,“我们就守在这,若殿下有吩咐,能随时过去,若有人想硬闯,我们也能及时拦下。” 两人往前挪了一米。 房中。 秦君郁透罗纱看向床上端坐着的人,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天知道这一刻他等了多久。 第454章 同一个人 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太幸福了以至于觉得太不真实。 他咽了咽口水,二话不说给自己倒了杯酒壮胆。 一杯,两杯,三杯。 三杯喝完就上脸了,好不容易被吹散的醉意此时再次上涌。俗话说的好,酒壮怂人胆,这一丝醉意也给了他勇气。 秦君郁进到内室,停在年宿宿前面,隔着红盖头,他看到她的头往下压了压。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住裙子,足以说明她和自己一样紧张。 一旁的梳妆台上放着绑了红球花的秤杆,秦君郁拿上手,迟迟不敢挑起盖头。 年宿宿急得想自己掀了。 从他进门到现在,过去了大概十五分钟,盖头还没掀,四斤多重的凤冠压得她的头抬不起来,她快撑不住了。 “殿下,动手吧。”她出声催促。 秦君郁终于意识到自己拖得太久了,居然还让新娘子等急了,真是丢人! 他握紧秤杆,一鼓作气将盖头挑起来。 眼前豁然开朗,好似被人关了许久突然获得自由一样,年宿宿双眼放光,含羞带怯抬眸看他。 红唇玉肌,额上的花钿让人的注意力落在她妩媚的狐狸眼上,蕴着水光,波澜潋滟,一颦一笑都带着风情。 秦君郁瞳孔颤了颤,实在太过惊艳,以至于他想不出形容词来描述。 他拿秤杆的手还僵举在半空中。 年宿宿脸上划过一抹坏笑,抓住对着自己的秤杆的一头,往前轻轻一拉,秦君,整个人往前压去,两人的距离更近了。 他身上萦绕着淳厚浓香的酒气,她身上则是淡淡的花香。 “殿~下~”她朝他脸上吹了口气。 秦君郁有一瞬间失了神,他终于懂了秦冠清为什么会对着长得好看的姑娘失神,痴迷了。原来真的会美貌被魅惑。 年宿顺着秤杆,手往上摸到他的脸,指尖从太阳穴划到下巴,往上一顶,他被动仰起头。 她笑了,更迷人了。 秦君郁回过神来,丢了秤杆将她压倒。 “啊——”年宿宿惊呼,并非是被他的行为吓到了,而是凤冠太重,她磕到后脑勺了,痛得她直飙眼泪,“痛痛痛……” 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打破,秦君郁无奈地笑着,弹了下她的额头,一手捧凤冠,一手托她的后脑勺,将人扶起来。 —— “这根吗?” “对。” “这个?” “不是,是旁边那支。” 年宿宿坐在镜前,秦君郁在她身后帮忙“卸”凤冠。 有八支簪子是用来固定的,分别在凤冠的个角,杨月蓉帮她戴时她特地记下来,就是为了自己拆的时候不会一脸懵。 有秦君郁帮忙,更方便了。 三两下就将那八支簪子抽出来,凤冠的冠体也被拿下。 年宿宿长舒一口气,扭动脖子活动筋骨,“哇,低了一辈子的头终于断了。” 秦君郁忍俊不禁,一边帮她按摩一边哄:“辛苦你了。明明这么怕累,却还是陪我走完了册封全流程,而且一点也没有黑脸,真棒。” 年宿宿瘪嘴,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学的这些话术。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打开展示给他看,“看!这是什么!” 秦君郁一眼就认出来了,轻笑道:“太子妃印。” 年宿宿的笑容逐渐变得幸福甜蜜,宝贝地摸着印章,喃喃道:“是啊,我是太子妃了。” 秦君郁环住她的腰将她抱住,“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有我有,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有福同享,有难你当。”年宿宿嘿嘿一笑。 秦君郁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并且说得很真诚:“有福你享,有难我当。” 年宿宿将印章放好,仰头吻住他的唇。 秦君郁熟悉地回应着她。 她又想起来了在城楼上,秦君郁暗示她接吻就跟吃糖人一样,那会他们既生涩又笨拙,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他的吻既热烈又充满侵略性。 —— 褪去外裳,秦君郁抱着她,一路踉踉跄跄到了床上。 情至深处,本该自然而然到下一步,但是秦君郁却突然抽身离开,面露惊恐,眼神慌张中带着不可置信。 年宿宿撑着床支起半边身子,疑惑地看着他,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噗——”秦君郁捂着胸口噗了一大口血,下一秒他就倒在了地上,表情痛苦,深红色的血将朱红的喜服染成了深色。 年宿宿吓坏了,连忙跑过去扶起他,“秦君郁!” 他双目紧闭,身体在颤抖。 年宿宿握住他的胳膊,发现又冰又硬,就像冰块,双腿也是。 “秦君郁!你怎么了!”她吓哭了,眼泪不停地涌出眼眶。 然而,无论她怎么叫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 紧接着,他嘴唇发紫,鲜血还在一口一口地往外呕,好像要将他体内的血都吐干才能停止。 这是中毒的迹象。 今日来喝喜酒的人很多,人多眼杂,秦君郁又忙着招呼宾客,一个不留神被人在饮食里下毒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擦干眼泪,将秦君郁放平在地上,扯开他的领子,发现脖颈外的血管都变黑了。 不好!这估计是烈性毒,毒发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就传遍了四肢,甚至是头部和心脏。 年宿宿帮他把脉,原本慌张的脸色逐渐变得疑惑,甚至是诧异。 秦君郁的脉象,为什么会和玄机一模一样? 玄机中的是奇毒,世间能解毒的人屈指可数,同样的,会制这种毒的也寥寥无几。 玄机的情况特殊,按理说中毒半月内不服解药就会暴毙而亡,但玄机幸运,遇到了能暂时帮他压抑毒性的人,所以才活到现在。 那秦君郁呢?他也和玄机一样,恰巧中了这种奇毒,又恰巧碰到了同一位大夫,恰巧是七年…… 年宿宿越想越不对劲,脑子里的信息量爆炸,曾经许多让她觉得疑惑不解的地方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因为太子秦君郁和天玄山庄庄主玄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第455章 这是什么新玩法? 年宿宿的心情跌宕起伏。 怪不得天玄山庄有一条规矩是不准与皇室中人来往。 怪不得秦君郁和她下江南,玄机也跟着消失了大半年。 怪不得玄机遭到问灵会的暗算那晚秦君郁也中了毒镖,上门求救,却唯独没有玄机的消息。 怪不得秦君郁从不让她把脉。 怪不得…… 有太多怪不得,简直细思极恐。 她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现在不是复盘、推测两人是不是同一个人的时候,解秦君郁的毒要紧。 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 秦君郁已经不再吐血,而是彻底晕了过去,整张脸都成了紫色,原本封印在他心脉中的毒全释放了出来,游走在经脉间,受损最严重的是四肢。 他的四肢又冰又硬,比半月毒发时的症状要严重百倍不止。 年宿宿找到纸和笔,飞速写下一张单子,开了门探出半个身子朝外头张望。 院中空无一人。 “阿隼——” “阿隼——” 她连喊了两声。 玄机身边的侍卫总戴着一副银色鹰羽面具,现在一想才茅塞顿开,阿隼,不就是鹰隼吗?她竟然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和他们两人朝夕相处也不曾发觉蛛丝马迹。 说到底,还是她大意了。 灌木丛后的阿隼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起身探头往房间的方向看去,年宿宿还在喊他。 阿隼拍拍屁股,跑过去,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年……”他下意识用了这个称呼,但是看到年宿宿身上的大红喜服,一拍后脑勺,红着脸改口:“太子妃,有何吩咐?” 话音刚落,年宿宿急不可耐地将药方塞给他,“照这个方子去抓药,立刻!马上!要多快有多快!” 阿隼怔住了,怎么好端端的派他去抓药? 拿起方子扫了一眼,上面有好几种药材都是他熟悉的,甚至是和年宿宿给玄机开的药方是一样的,只不过这单子多了好几味药。 阿隼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难不成殿下毒发了?可今日不是五月二十五吗?离半月毒发还有五天…… 他不敢确定年宿宿是否知道玄机的真实身份,只能试探:“这是殿下要的药吗?” 年宿宿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严肃地告诉他:“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殿下体内的毒被另一种毒催发了,我只能尽力救他。” 阿隼的脸色瞬间变了,没再多问,紧抿着嘴唇跑出去。 年宿宿回头看了眼,秦君郁躺在地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藏在灌木丛后的青玉见了这一幕,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没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但从年宿宿的表情和阿隼的动作来看,一定发生大事。 他只犹豫了一秒钟就选择冲出去。 年宿宿正准备去找知画,青玉跟个耗子一样从暗处窜出来,定在她面前,“太子妃,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你来得正好。”年宿宿眼睛都亮了。 青玉是东宫人的,去找东西肯定要比知画这个初来乍到的小丫头要快。 “我要一副银针,一个碳盆,还有……多拿两床棉被。” 青玉:“啊?” 大夏天为什么要碳盆?为什么要棉被? “别啊了,快去,急用。”年宿宿推了把他的肩膀,提裙回了房内。 贴着双囍的房门“嘭”一声关上了,青玉怔了几秒,撇撇嘴跑去拿她需要的东西。 半刻钟后,青玉回来了,年宿宿也成功将秦君郁搬回床上,他的衣裳全是血,年宿宿干脆将他的上衣脱了,正好扔地上盖住血迹。 青玉将东西拿进房内,叠得有半人高的两床被子放到桌上,一眼就瞥见了地上凌乱的衣裳,有秦君郁的,也有年宿宿的,床上被子隆起人体的弧度,他的脸瞬间就红了。 年宿宿怕被他发现端倪,一个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将银针一把夺过来,“行了,这没你事儿了。” 青玉的眼神别有一番深意,大意是在说:这是什么新玩法? 青玉被赶走,年宿宿生起火,将碳盆搬到床边。 秦君郁中的是寒毒,毒发时四肢冰凉,经脉疼痛,物理的取暖可以减缓他的痛苦,想要抑性毒性,要靠针灸。 她取出银针,开始在穴位上施针。 炭盆越烧越旺,房内的温度也越来越高,五月底的天气,又闷又热,年宿宿热出了一身汗,汗珠一颗颗地从鬓边滑落到下颌,薄薄的里衣湿黏黏地贴在身上。 年宿宿抽空抹了把汗,继续施针。 —— 一个时辰后,秦君郁的毒总算被压制住了,但他身上也扎满了银针。 年宿宿泄力地坐在床边,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门外响起敲门声。 “太子妃,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是阿隼的声音。 年宿宿应了一声,阿隼端着药进来,看到里面的场景吓得瞠目结舌,秦君郁上半身得跟仙人掌一样,他虽然不懂医术,但也知道穴位是不可乱扎的,年宿宿动了这么多穴位,可想而知有多严重。 年宿宿已经筋疲力尽,撑着床起身让出位置,有气无力地道:“你给他喂药,我歇会儿。” 阿隼依言上前喂药。 一碗药见底,阿隼退到门外守着,年宿宿将银针尽数取下,把青玉送来的两床棉盖到秦君郁身上。 她坐在床边,再次把脉,眉头一直舒展不开。 虽是稳定了,但情况不妙。 “咳咳咳……”秦君郁突然醒来了,双目呆滞,四周转了一圈后落到年宿宿身上。 “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问。 他的面色有所好转,虽苍白如纸,但至少不是紫黑色的了。 秦君郁没有回答,一直怔怔盯着她。 “嗯?”她狐疑地歪了下脑袋? 难不成她刚才扎错地方,然后把人给治傻了? 她伸进手被子底下精准抓住他的手腕,抽出来正准备再把脉确认一下,他却触电似的想将手缩回去,可僵硬双臂让他有心无力,就连双腿,也无法动弹。空洞的目光总算有了些情绪。 第456章 都这种时候了还占便宜 这个心虚、惶恐的眼神年宿宿曾见过好几次,都是自己都给他把脉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 秦君郁不敢看她,脸转向墙壁。 年宿宿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没有将手探上去,而是将他的胳膊放回去。挪了挪屁股,背对他而坐,声音出奇得平静:“你中毒了。” 她说的毒不是他七年前中的罕见的奇毒,而是今夜,有人给他下毒了,这种毒催发了奇毒的发作速度,所以他才会反应这么激烈,甚至呕了一地的血。 秦君郁闭了闭眼,难受的不止身体,还有心。 “抱歉。”他声音发紧,带着些沙哑,“我……” 年宿宿突然转过身,笑着替他掖了掖被角,正想说什么,秦君郁突然抽搐起来,俊逸的五官扭成一团。 “呃……”四肢僵硬令他只能平躺着,什么都做不了,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折磨的是人的心志。 情绪一旦激动,刺激了血液的流动速度,他的反应更剧烈。 年宿宿按住他的双肩,试图让他镇定下来:“这是药起作用了,你且忍一忍。” 秦君郁咬牙闭眼,硬生生撑了过去。 呼吸逐渐平稳,他再度晕了过去。 年宿宿守在床边直到半夜,由于白天太累,她的眼皮渐渐沉重,不知不觉中就趴在旁边睡着了。 翌日。 “殿下。” …… “太子妃。” …… 年宿宿耳朵动了动,猛然惊醒,门外有人在喊她,但是她先去查看了秦君郁的情况。 秦君郁的脉象已经稳定下来,除了脸色有些惨白之外,外表看不出异象。 “殿下?”她拍拍他的肩膀。 连叫了三四声秦君郁才醒过来,门外阿隼又喊了声:“殿下,你们起床了吗?皇后娘娘的人过来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若被皇后的人看到屋内是这么狼狈的样子,定会引起麻烦。 而且他们今天要去向皇帝和皇后请安、敬茶,以秦君郁现在的状态,怎么去请安?下地都是个问题。 “稍等一下!”年宿宿一边将秦君郁扶起,一边应声。 秦君郁双腿仍旧不能动,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他朝嵌玉八宝屏风使了个眼色,虚弱道::“去那边。” 年宿宿将他搀至屏风后。 原来屏风隔出来的这一个小空间是一个小型的书房,除了书案、书柜外,还有一张软榻。 秦君郁缓缓躺到软榻上,重重喘着粗气,从内室到这里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却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体力,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年宿宿马不停蹄跑回去收拾床铺,那多收来的两床棉被她抱进了里间,由于地上还有血,这么短的时间内来不及收拾干净,于拾用来遮挡血迹的那两身喜服她没有收走。 掀开一看,血迹还没有干,她灵光一闪,用指头沾了点血,抹到床单上,然后又拿了张毯子回到屏风后。 秦君郁光着上半身,半倚在榻上,他闭着眼,胸膛随他沉重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脸上、脖颈全是汗珠,结实的肌肉线条,被洒进来的阳光照得发亮,八块腹肌实在引人瞩目,年宿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将毯子盖上去的时候她顺带摸了把腹肌。 秦君郁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眼神幽怨地看着她,无奈地笑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占我便宜?” 年宿宿被当场抓包,下意识红了脸,觉得尴尬和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又理所当然起来:“我们都成亲了,你是我夫君,我摸一下怎么了?” 她落荒而逃还不忘补充一句:“占便宜又不分时间和地点。” 年宿宿去开门了,果然看到阿隼身后有两位嬷嬷,笑眯眯盯着她,那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她侧开身,三人进来了。 两位嬷嬷目的明确,直奔床而去,其中一位手里拿着剪刀。 年宿宿将左顾右盼的阿隼往旁边拉了拉,低声道:“别看了,殿下在那边。”她往屏风后指了指。 阿隼顿时明白,但还是愁眉不展,“请安的事怎么办?” 年宿宿一拍额头,痛苦地闭上了眼,这是个好问题。 两位嬷嬷窃窃私语不知在说什么,其中一位弯腰剪下那块被血染红的床单,另一位回头看了眼地上凌乱堆着的喜服,不由得咂舌。 年宿宿灵光乍现,想到一个好办法,她招招手,阿隼侧身低头,她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阿隼立马涨红了脸。 “太子妃……这这这……不太好吧。”阿隼一脸难为情,就算是太子妃自己提议的,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年宿宿憋笑,拍拍阿隼的肩膀,“加油,我看好你。” 她笑着躲到了屏风后,扒着屏风探出一双眼睛,将声音拉得绵长暧昧:“哎呀殿下~还有外人在呢,先放开我。” “殿下~” 她是爽了,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死活 两位嬷嬷听到这动静饶是一把年纪也不禁面红耳赤,根本不敢回头。 阿隼咬牙切齿,表情痛苦地用余光瞪着年宿宿。 年宿宿得逞地笑着,一转头,发现秦君郁黑着张脸,怨气极重。 “殿下,你不会生气吧?”年宿宿脚步轻盈小跑到榻边,蹲下去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睛,“我也是为了殿下的身体着想。” 这两句话也没打算瞒着那三人,声音吹透屏风,直逼阿隼的耳膜。 阿隼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已经到极点了。 两位嬷嬷的表情比阿隼好不到哪去,收好剪下来的床单,跨过地上的喜服,来到阿隼面前。 “皇上和皇后正在养心殿等着太子和太子妃呢?两位主子打算什么时辰过去,奴才也好到皇上面前回话。”一位嬷嬷为难地说着。 眼神不自觉往屏风的方向看,可惜了八面屏风挡得严严严实实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另一位嬷嬷帮腔:“是,皇上和皇后都期盼着喝上太子妃敬的茶呢,特地让奴才们来打听一下情况,顺便与太子和太子妃一起回去。” 言外之意就是:太子和太子妃什么时候走?我们要跟着他们一起,这是皇上交代的。 第457章 最多还有一个月 屏风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隼脸红得发烫,想到年宿宿刚才说的话,拳头都快捏碎了。 “两位嬷嬷,方才太子殿下说了,太子妃寅时才睡下,今早醒来时身子不太爽朗,下地双腿疼痛。” “恐怕……恐怕不能去给皇上和皇后请安敬茶,请皇上恕罪。” 阿隼的下巴几乎戳到胸口,恨不得立马找个洞钻进去。 也不知道太子妃是怎么想到这么羞耻的理由的。 两位嬷嬷老脸一红,想起刚才的动静,结合这房内狼藉的情况,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种让人难以启齿的事,她们不敢再多问,逃似的离开了。 阿隼重重松了口气,如鱼得水,终于活过来了。 这时年宿宿从屏风后现身,调侃阿隼:“怎么了阿隼,这就不好意思了?以后有你脸红的时候。” 阿隼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想明白,丢下一句“殿下的药还在煮着,我先走了”,匆匆离开。 年宿宿忍俊不禁,主仆二人如出一辙,动不动就面红耳赤。 —— 两位嬷嬷在回去时蛐蛐了一路,直到逼近养心殿门口才闭嘴。 养心殿内有皇帝、皇后还有宁妃。 虽说新人敬茶,敬的是父母,但秦君郁的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了,由皇后代劳,宁妃要凑这个热闹,皇帝宠她,皇后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也不是亲的。 宁妃倚着皇帝,又是喂葡萄又是喂糕点的,嘻嘻笑笑说悄悄话,全然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皇后虽对皇帝没有感情,见了这一幕并不觉得羡慕、嫉妒,但也会觉得碍眼,腻歪到让人反胃。 李忠全将两位嬷嬷带进来,宁妃立马就坐直了,端起仪态来。 来的只有嬷嬷,秦君郁和年宿宿并没有跟在后头,宁妃被打回原形。 “回禀皇上、皇后,这是奴才在太子、太子妃床上剪下来的。”其中一位嬷嬷打开手帕,里头包着的是带血的床单,呈上。 李忠全捧过床单,先到皇帝面前,再到皇后面前,两人都看过了,有专人将东西收了起来。 皇帝问:“太子和太子妃呢?可有说什么时候过来请安?” 嬷嬷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先开口。 “让你们说就说,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宁妃一脸不耐烦,觉得这两人太磨叽了。 她们是皇后的人,自然不听宁妃的话。 皇后只好出声道:“皇上问你们话呢,如实说就是了。” “是。”嬷嬷们交换了个眼神,一人道:“太子殿下说:太子妃昨夜寅时才睡下,晨起又觉得身子不适,几乎无法下地行走,故而……今日不便来请安,请皇上皇后恕罪。” 她怕皇帝会迁怒于她,说的小心翼翼。 一人补充:“奴才们过去时,房内衣裳凌乱地堆在地上,太子和太子妃依依不舍,隔着屏风又打闹起来。” “咳……”皇帝尴尬。 皇后的脸色也变得古怪,唯独宁妃,脸不红心不跳,还笑得花枝乱颤。 她靠在皇帝身上,半开玩笑半撒娇道:“哎呀,年轻人嘛,年轻气盛,不知道节制是正常的,皇上您就原谅他们吧,敬茶什么时候不能敬呀?又不是非得今天。” 皇帝赞同地点点头,已经被宁妃说服了,但还是抬头问了皇后:“皇后,你意下如何?” 突然被提及,皇后怔怔反应过来,心不在焉扬起一个假笑,“臣妾听皇上的。” 皇帝满意,“你们去告诉太子,他和太子妃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过来敬茶,不急于一时。” “不过为了身体着想,还是要节制些。” 两位嬷嬷领命告退。 宁妃的笑变得有些不自然,若有所思看向皇后,皇后的眼神阴险又有些得意,更让她觉得不对劲。 秦君郁和年宿宿不是没有规矩的人,实际情况定不是像嬷嬷说的那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宁妃紧了紧拳头,心情变得沉重。 东宫。 知画进房内收拾干净地上的血迹,看到年宿宿将虚弱的秦君郁扶回床上,识趣地没有问原因。 “小姐,我先回偏房了,您有需要再叫我。” 知画是年宿宿的陪嫁丫鬟,住在东厢房的偏房,两地相距也就百来步,年宿宿让她先去收拾包袱,清点嫁妆,毕竟那百来口箱子里的东西还没有入库,在这里,她能用的人也就只有知画了。 知画依言离开。 “咳咳咳……”秦君郁极轻地叹了口气,轻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年宿宿还是听到了,坐到床边静静陪着他。 两人沉默着,对视着。 阿隼熬好了药端过来,顺便问起秦君郁中毒的具体情况。 年宿宿神色凝重地告诉他:“殿下体内的毒已有七年之久,按理来说喝这么久的药已经让毒性稳定了,平常的毒很难与之相冲或相合,所以下毒之人很可能就是针对原来的毒制成的新的毒药。” 这样一来,就能得出,昨天给秦君郁下毒之人就是七年前让秦君郁身中奇毒之人。 “难不成他们是想借此让殿下毒发身亡?”阿隼语气激动起来。 年宿宿不置可否,“是。殿下本来还有三年时间寻找解药,现在……” 阿隼的瞳孔骤然缩紧:“现在如何?” 年宿宿垂眸,忐忑地扣着手,余光下意识看向秦君郁。 他的目光很平静,像在听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阿隼这么大的反应,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果积极配合治疗的话,还有一个月,如果不管不顾,半个月。” “也就是下次毒发的时候,暴毙而亡。” 话说到这,三人的脸色都变得格外沉重,尤其是阿隼,感觉天都塌了,摇摇晃晃往后跌了几步,难过地红了眼。 “殿下……” 年宿宿看着秦君郁,说不上是心疼还是怜悯,他们成亲才一天,就面临这样重大的变故,任谁都很难接受。 不过她并非寻常女子,就算秦君郁真的救不回来了,她也能自己一个人好好活下去,不做任何人的附属品。 第458章 他没和你一起回门? 秦君郁情绪还算稳定,动了动指头,发现自己连简单的握拳都做不到,四肢不能动,和废人什么区别? 他重重咽下一口气,隐忍地问:“我的腿和手……还能动吗?” 难不成只能一直在床上躺着,什么都做不了,静静地等着死亡的来临?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若是如此,他宁愿现在就死去。 年宿宿垂眸,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神随之变得温柔,“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秦君郁的四肢之所以不能动,是因为毒素麻痹神经,只要将毒排开就可以了。 阿隼双手抱拳,铿锵有力道:“请太子妃尽管吩咐!属下为救殿下可以肝脑涂地!愿意付出一切!” 年宿宿扶他起来,目光欣慰:“好。” 她写了两张新的单子让阿隼去抓药。秦君郁的情况光靠喝药和针灸已经不起作用了,还要配合药浴,内外一起调理,才能达到效果最大化。 少则七天,多则半个月,他一定能恢复行动能力。 —— 相府。 年丞运下早朝,臭着脸回了相府,臂间夹着乌纱帽,步履匆匆往中堂走,恰巧碰见杨月蓉。 杨月蓉正在指挥下人把红布拆下来,把双囍撕掉,一批批红色的装饰品被运走,她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她现在还没有从女儿已经出嫁的事实中反应过来,今日仿佛只是平常的一天,年宿宿在东厢院呼呼睡大觉,再过一会儿就会屁颠屁颠出来找吃的。 可是这满院的红又在提醒着她,昨天的婚宴是真实的。 杨月蓉偷偷抹了抹泪,一转头差点撞上年丞动,伤感的情绪顿时消散。 她蹙眉,啐道:“怎么拉着张脸?谁又得罪你了?” 一般年丞运下朝回来脸色不好就是朝堂上有人不赞同他的观点,要么就是又有人阴阳怪气他,明枪暗剑,防不胜防。 年丞运脸更黑了,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振袖离开。 “诶?”杨月蓉一脸茫然,三两步追上去,边追边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回来就摆脸子给谁看呐!啊?” 两前后脚进了前厅,年丞运一屁股坐下,心情难以平复,胸膛起起伏伏,脸气也红了。 在杨月蓉再三追问下,他才不情不愿说出实情。 “今日太子本该带姎姎去给皇上和皇后请安的,但是他们没去。” “理由竟然是太子妃身子不舒服,没休息好,所以去不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年丞运越说越气,一掌拍在桌案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杨月蓉听懂了,脸“唰”一下就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来来回回在堂中来回踱步。 “确实太不应该了,姎姎才嫁过去第一天,就这么不懂规矩,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呀!” “还有太子也真是的,就算……也该有点节制吧。” 思来想去,她得出一个结论:“说到底还是太子的问题。” 杨月蓉气得跺地,当即要去东宫找秦君郁和年宿宿说道说道,被年丞运一把拦住。 “你都说了姎姎才进门第一日,你这个娘家人就上门去理论,不是更让人有了指点的资本吗?”年丞运叹了口气:“再忍一忍吧,两日后他们俩回门的时候再教育也不迟。” 杨月蓉只能暂且咽下这口气。 三日后,终于等到年宿宿回门了,东宫的豪华马车摇摇晃晃停在相府门口,年丞运和杨月蓉互相搀扶着,夫妻俩的情绪都有些激动,伸长脖子往车门瞧。 先下来的是知画和惊蛰,两人取下脚凳放在旁边,车帘再次掀开,一身妇人装扮的年宿宿扶着惊蛰的胳膊从车上下来。 头发全部盘起梳成飞天髻,身上着的是以藕粉色为主基调,鹅黄作配色的双襟衫长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每一步都走得稳重又优雅。 杨月蓉险些不敢认,这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吗? 还是年丞运最先反应过来,手肘顶了顶杨月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她:“发什么呆呢,女儿回门,高兴点儿啊。”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姎姎,回来了啊,回来就好。” 年宿宿拾步上阶,停在父母面前,扬起一个端庄的笑,“娘你怎么了?认不出我来啦?” 她今日的妆容特地下了一番功夫,让自己看起来成熟温柔不少,再加上衣裳和发型,犹如脱胎换骨。 杨月蓉都怔住了,可见她的变装很成功。 没想到下一秒杨月蓉的眼泪就落下来了,心中百感交集,握着年宿宿的手,半天说不出来话。 她来不及伤感,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秦君郁怎么没来? 同时年丞运也注意到了,东宫的马车已经被牵去安置,而他们在门口说了这么久话都不见秦君郁出现,不正说明他根本没来吗?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年丞运噙着僵硬的笑问道:“姎姎啊,太子殿下呢?他没和你一起回门吗?” 年宿宿的表情瞬间僵硬,眼神闪烁,“呃……殿下这几日有公务要忙,所以没空陪我回门。” 年丞运和杨月蓉交换了个眼神,默契地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脸色同步变样。 年宿宿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帮秦君郁解释:“爹,娘,殿下真的是没空才让我自己回门的,你们不要想多了。” 年丞运冷哼一声,“没空?他做什么没空?这三天连朝都没去上,他能忙什么?” 杨月蓉甩脸子:“这让我们怎么不多想?姎姎你知不知道丈夫陪妻子回门意味着什么?” 年宿宿略知一二,但也是一知半解,她摇摇头,“不知道。” 杨月蓉怒其不争,“丈夫陪夫人回门,说明他很重视,很在意,很满意这门亲事,同时也是对夫人和她娘家的尊重。” 她侧过头,怒火中烧。“他不陪你回门,分明不把你放在心里,不把我们娘家放在眼里!” 年丞运什么也没说,这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年宿宿惊恐万分,这事儿居然这么严重? 第459章 一回生二回熟 她没想到,区区回门,能上升到这个高度,早知如此,就算把秦君郁背着也要把他背过来。 虽然秦君郁也坚持过要陪她回门,原因是回门是女子出嫁后第一次回门,意义非凡,所以他想陪着她,年宿宿猜测秦君郁也不知道还有那么一层含义。 不过秦君郁拧不过年宿宿,只能听话在家里静养。 年宿宿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要是秦君郁因此在年丞运和杨月蓉心中的形象毁了的话她岂不是罪过? 现在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事已至此,年宿宿也只好将这个明显的谎言继续圆下去。 她挽上杨月蓉的胳膊往里走,笑道:“娘,殿下是什么人您不清楚吗?他对我不上心倒说得过去,可是怎么可能不尊重您和爹呢,是吧?” “他是真的抽不开身。” 两人的脸色总算好些了。 年宿宿留在府里吃了顿饭,顺带将东厢院的东西带回东宫,知画和惊蛰已经将东西打包好装上马车,年宿宿想起来还有一样东西没带,她往东厢院的方向去。 她出嫁了,东厢院便空了出来,除了每天有人在固定时间过来打扫之外,鲜少有人往这边来,虽说才离开三天,但是年宿宿再次回到这里,却恍若隔世。 她站在院中,仔细观察院中的一草一木,心里有预感,这次一走,下次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叹了口气,年宿宿朝后院走去。 出嫁那日,李瑶鸢差人送了一车花过来,当时急着走,让人先把花送回东厢院了,天气这么热,也不知道花还活不活着。 幸运的是花被摆在内廊,没有经受太多摧残,虽然花瓣已经发黄,但还是能用,带回去制干花绰绰有余。 年宿宿挑了一些,用布包在怀里,心情随之好起来,刚出东厢院,便见不远处有几个小丫鬟在扫地,谈论的话题似乎与她有关。 小丫鬟是背对着她的,未注意到她正在靠近,说话声并没有停下。 “咱们大小姐看起来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姑爷不会仗着自己是太子,欺负咱家小姐吧。” “什么小姐,现在该改口叫太子妃了。” “依我看,太子妃以后在东宫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太子殿下都不重视她,下人更不可能尊重她。” 年宿宿悄无声息走到几人身后,顺着小丫鬟的话问:“那依你看,太子妃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挽回局面?” 小丫鬟还没发觉不对劲,边低头扫地,边认真思考着要如何回答,片刻后,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会扫地,哪懂得这些事。” 不知道哪一个回了头,看到年宿宿,反应过来刚才问问题的人是谁,立马就慌了,紧握着扫把竿颔首低眉,颤颤巍巍道:“太子妃。” 其他几个被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齐声喊:“太子妃。” 年宿宿脸上不见怒色,她们的心稍放了放。 丫鬟们等了许久,年宿宿最终什么都没说,若有所思地离开了,那道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坚毅。 东宫。 年宿宿将花交给知画,交代惊蛰把行李卸下来收入库房,她去更了衣才回东厢房。 秦君郁正在小书房看书,阿隼在旁边伺候着,他看一页,阿隼翻一页,他阅读的速度几乎被阿隼精准拿捏,误差一般不会大于三秒。 秦君郁这三日心态放平了不少,因为至少能坐着,不至于让他像个废人一样只能在床上躺着,只是多有不便。 “殿下,我回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秦君郁和阿隼齐刷刷抬头。 年宿宿绕过屏风进到小书房,阿隼识趣地退下,她盘腿坐在他对面。 “怎么样?岳父岳母有说什么吗?”秦君郁忐忑地问,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 年宿宿先是笑他:“这岳父岳母喊的真顺口啊,我连改口茶都没给你爹娘敬呢。” 然后才板起脸,严肃地告诉他:“我爹和我娘很生气,觉到你不重视我们家,瞧不起我,连我都受冷脸了呢。”她说的郑重其事,秦君郁瞬间遭雷劈,僵在原地,感觉天都塌了。 “不行,我现在去找他们说清楚。”他皱眉咬牙,当即就要起身,心里有冲动,双脚却不受使唤,怎么用力都站不起来。 年宿宿不劝,也不拦,就静静托腮看着他,一副“我看你要怎么去”的模样。 挣扎几下,秦君郁放弃了,惨兮兮看着年宿宿:“那怎么办?这个误会可太大了。” 他苦闷地叹了口气,“也是没想到回门这么重要,否则我就是爬也得爬过去。” “没关系的。”年宿宿倒看得开,“第一次成亲没什么经验,等下次就好了,一回生二回熟。” 秦君郁认同地点点头,后知后觉这话好像不太对劲,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他眼珠子转了转,落回年宿宿身上。 她鼓着腮帮子,狐狸眼闪烁,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主意。 年宿宿:“我觉得还是得想个办法让你的双腿不能行走变得合理,否则迟早会引起更大的误会。” 秦君郁:“什么办法?” 年宿宿冥思苦想,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让她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 从东厢房往北走,穿过荷风院,尽头就是采月阁。采月阁是宫女们住的地方,位于东宫的东北角,离东厢房并不远。 一队宫女下了值,结队回采月阁。走在前头带路的宫女,长相出众,身形高挑,在一众下人中算是出挑的,这也让她有几分傲气和自大。 跟着她的两个宫女因为当值的时间、地点都一样,所以平时与她走得比较近。 “哎呦,累死了,今天活儿也太多了,比过去半个月还累。”其中一个宫女抱怨不已,她的名字叫灵秀,是三人中年龄最小的,胆子也是最小的,心里藏不住儿,嘴上没个把门儿。 云青附和她:“是啊,今天光是帮太子妃清洗她从家里带来的各种工具就花了半天时间了。” 第460章 骨折了 云青虽然比灵秀年长三四岁,但性子却没稳重多少。 两人叽叽喳喳抱怨了一路,心里有诉不完的苦,路过东厢房时,云青下意识瞥了眼,若有所思道:“再过几天,太子妃就该来挑宫女到近前侍候了,也不知道谁会那么好福气,能被太子妃选上。” 灵秀正要说什么,一直沉默地走在前面的婧雪突然停下来,转身不屑地盯着两人,语气高高在上:“能被太子妃选上算什么本事?能得太子殿下青睐是真本领。”她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两人早就习惯了婧雪这种不可一世,瞧不起人的态度。 云青瘪嘴,“我可没那么大的志向,我只想能被太子妃选中,到前院去泡泡茶,端端水,这样就不用每日干苦活累活了。” 灵秀连忙挽紧她的胳膊,生怕被丢下,“我也是我也是,要是我们俩能一起去就更好了。” 因为秦君郁不喜欢近旁有女子伺候,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东宫的宫女都只能在后院干杂活,要么就是到浣衣房去洗衣服,她们都在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太子妃,就是这个机会。 不止她们三个,采月阁里几乎所有人都想到前院去伺候主子,但能被挑中的人寥寥无几,所以竞争也很大。 婧雪讥讽一笑:“要不说你们一辈子只能当个伺候人的奴婢呢,机会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未来就把握在自己手里。” “婧雪你长得漂亮,身态样貌都没得说,有这种梦想很正常。可我们不一样,就算有机会在太子殿下面前露脸,也不可能被看上的。”灵秀嘟囔道。 这话婧雪很受用,她最喜欢听别人夸她,尤其是将她摘出宫女的列行,夸她与旁人不一样的话,她最爱听了。 灵秀呆呆的没什么心机,每次在婧雪的引导下都会说出她想听的话,可云青不一样,她清楚婧雪是什么人,之所以一直忍着,是因为不想罪人,特别是婧雪这种自视清高,瞧不起所有人的人。 “你知道就好。”婧雪双臂环胸,难压嘴角的笑意,“若未有一天我真的能被殿下看上,一定不会忘了提拔你俩的。”她喜滋滋转身往前走。 灵秀一听,高兴得不得了,若是婧雪真能被殿下喜欢,她们也能跟着沾光,趁现在大家还平起平坐,赶紧巴结一下婧雪。 她拉上云青去追婧雪,“婧雪!等等我们啊!我们说好了,要是你日后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千万不能忘记我们两个陪你过苦日子的姐妹啊。” 婧雪眼神中满是嘲讽和鄙夷,她觉得灵秀和云青根本不配和自己站在一起,等她飞黄腾达了,第一件事就是将知道她过去的人统统除干净。 “当然。”她轻声道。 云青心里嘲笑灵秀傻,婧雪三两句话,就能让她甘心当狗腿,为了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拼命巴结讨好一个烂人,何必呢? 灵秀和婧雪各自做着她们的春秋大梦,唯有云青,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 入夜,风吹散了白天的热气,年宿宿打开房门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小声喊着阿隼的名字。 “阿隼?” “阿隼?” 几声之后,阿隼扛着梯子出现了,另一只胳膊下夹着块木匾,吭哧吭哧跑过来。 “太子妃,一切都准备好了。” 两人鬼鬼祟祟,将秦君郁抬出来放在门口,秦君郁一脸生无可恋,感觉自己像块猪肉,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被搬出来了。 年宿宿指挥着阿隼将梯子搬到合适的位置,木匾被塞到了秦君郁怀里,由于他躺在地上,巨大的木匾横在身上像是被压住了。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心累。 “那我等一下往那边推是吧。” “这边,那边有砸到殿下的风险,往这边稳妥。” “哦哦哦,好。” 两人商量好了,阿隼撤退,年宿宿将具体计划告诉秦君郁,并嘱咐:“等一下你只需要装作从上面摔下来,骨折了,感到很痛苦就行。” 秦君郁怔怔点头。 年宿宿深呼吸几口气,拍拍手心,一鼓作气将梯子推倒。 “嘭——” “啊——” 尖叫声和木头撞地的声音同时响起,年宿宿抢过秦君郁怀里的木匾往旁边一扔,大叫起来:“啊!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殿下你没事吧!” 不一会儿,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一群人将东厢房团团围住。 自打成亲那日起,直到今日,他们都没见过秦君郁,今天见着了,没想到是这么狼狈的局面。 阿隼拨开重重人墙,挤到年宿宿旁边,用夸张的语气朗诵着:“啊!殿下!你没事吧!” 秦君郁:…… 这么多人看着呢,年宿宿暗暗掐了把他的腰,秦君郁瞬间露出痛苦的表情,五官拧成一团,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硬是没发一出一点声音。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阿隼:“殿下!难道您是为了挂这个,从梯子上掉下来了吗!” 秦君郁缓过劲来,点了点头。 年宿宿的演技要比他们两个呆子要好一些,扑在秦君郁身上哭嚎:“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要殿下换牌匾,殿下就不会从梯子上摔下来了!” “不从梯子上摔下来,也就不会,把、双、腿、摔、骨、折、了!”她刻意放慢语速强调了重点。 人群中响起阵阵惊讶声。 年宿宿见演得差不多了,推推阿隼,“快!去请太医来!” 阿隼抹了把“泪”冲出人群。 此时婧雪、灵秀和云青也赶来凑热闹,这是她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太子妃,担心太子之余更多的是对这位新主子的好奇。 尤其是婧雪,藏在人群中,打量年宿宿的目光毫不遮掩,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暗自腹诽:果然有几分姿色,怪不得能勾引太子殿下呢。 婧雪翻了个白眼,趁乱冲上去,喊着:“我们快把殿下抬到房里吧!” 有几个侍卫涌了上来,婧雪的行为就显得不那么突出了,但多少还是有些刻意。 第461章 有野心 混乱中,年宿宿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坐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秦君郁被扶回房里。 管家指挥众人散去,灵秀正准备走,却见云青呆在原地不动,她上前推了推云青:“走啊,主子们的事儿我们还是别参与了,万一惹祸上身可就不好了。” 在宫里这么多年,主子们之间勾心斗角,互相算计,最后让下面人顶罪的事不是没听过,东宫只伺候太子一个,她们倒是没经历过,但如今来了位太子妃,还不清楚是什么性情,小心些总没错。 有几个多嘴了多问了两句,被管家逮着骂,云青朝灵秀笑了笑,“我肚子有点不舒服,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去找管家拿点药。” “那好吧。”灵秀为难地揪着衣摆,她没打算陪着云青,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 说罢,她低着头随着人潮匆匆走了。 年宿宿忍不住想笑,经过今晚这么一闹,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太子殿下的双腿摔断了,如此就顺理成章地拒绝出席所有活动,秦君郁正好能安心养病,解毒。 “太子妃。”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年宿宿回头一看,一个还算宫女装扮的姑娘正墩身在她旁边,颔首低眉,态度还算恭敬。 这是第一次有东宫的下人与她说话。 年宿宿敛了敛情绪,平静地问:“怎么了?” “太子妃,奴婢叫云青。”云青稍抬了抬眸,给她递去一个暗示的眼神,“殿下伤了腿,定需要人手伺候,正好奴婢懂一些药理,若太子妃不嫌弃奴婢笨手笨脚,奴婢可以帮忙煎药。” 年宿宿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自称云青的宫女。 她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而云青给她的感觉,是有野心,却又知进退,圆滑的人。 “你懂药理?”年宿宿警惕地问。 如果这个宫女懂药理,便不能留她在身边,否则她一定能看出来,秦君郁喝的根本不是治腿伤的药。 况且,东宫的人她并不认识,万一云青是皇后或别的宫里派来的卧底,留她在身边岂不是危险? 单是突然来搭话,毛遂自荐这个行为就已经够让人怀疑她是否别有用心了。 云青将头压低了些,心里发虚,“回太子妃,奴婢是自学的,只认得出一些药材,说不上是懂。” 年宿宿松了口气,如果是只认得出药材倒还好,留她下来能防止有人在药中做手脚。 见她不说话,云青有些慌了。 年宿宿朝院门看了眼,阿隼正带太医过来,她匆匆留下一句:“你先回去吧,这里暂且不用人伺候,有需要我会叫你的。”便朝阿隼走去。 云青只好怏怏离去。 太医进了房内帮秦君郁诊脉,婧雪和一众侍卫退出来,她并没有立即离开。 多时,年宿宿和阿隼带着太医出来了,管家赶来查看情况,看到婧雪,脸色变了变,碍于太子妃在,他没有立即将人赶走。 太医神色凝重,连连叹气:“殿下的情况不太妙啊,双腿严重骨折,起码要卧床休养一个月才能彻底养好啊,否则留下后遗症,那就不好了。” 年宿宿诚惶诚恐:“啊?这么严重?那这一个月可都不能让殿下下地!” 阿隼重重点头:“好!” 年宿宿让管家将太医送回太医院,管家给婧雪使了个眼色,“你去。” 婧雪推托:“管家,这夜深了,奴婢不敢一个人走夜路,还是您去吧。” 管家瞥了年宿宿一眼,没敢再说什么,领着太医离开。 阿隼拿着药方去抓药,只剩年宿宿和婧雪面面相觑。 婧雪的眼神收了锋芒,刻意带着讨好的善意,“太子妃。” 年宿宿狐疑,为什么全部人都走了,这个宫女还留在这里。 “你还有事吗?” 婧雪莞尔一笑,“奴婢是婧雪,从前曾在殿下近前伺候过,那会儿太子妃还不认识殿下呢,所以不知道。” “哦……”年宿宿似懂非懂,“东宫里的事我的确不清楚。我不认识你,你想说什么?” 婧雪:“殿下伤了腿,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奴婢想留在前院照顾殿下和太子妃,求太子妃恩准。” 她双臂交叠,直直跪下去,语气诚恳,态度真挚。 年宿宿往后退了几步,终于发现,她和云青的目的是一样的,不过她没有云青聪明,目的性太明显,会让人觉得厌恶。 她听过秦君郁不喜欢让宫女近旁服侍的事,所以所有宫女几乎都只能在后方干杂活累活,她们想趁机到前院来也正常,年宿宿甚至很欣赏婧雪和云青能有为自己争取的勇气,和野心。 但是她选人也是有标准的,不是有勇气和野心就够了。 婧雪壮着胆子抬头看她,“太子妃是觉得奴婢能力不行?还是……有别的原因?” 比如担心她太漂亮了会让殿下心动,从而分走宠爱。 宫女踩着娘娘上位的事不是没发生过,像年宿宿这样的大家小姐,一定被母亲或嬷嬷教育过要提防自己身边的人,以防被背刺了。 婧雪知道自己是有姿色的,太子妃会担心也正常。 年宿宿不知道她内心是怎么想的,觉得她只是不甘心,所以才追问到底。 她没有解释,给婧雪的答案和云青是一样的。 婧雪虽不甘心,却不敢得罪年宿宿,只好回去。 采月阁。 婧雪回来时大部分人已经睡下了,还有一个床铺亮着一盏灯。 大通铺,每三个床位就会用一个柜子隔开,婧雪和云青、灵秀睡一起,亮灯的正是她的床位。 昏黄的灯光只够照亮一小块地方,灵秀已经睡下,云青背靠墙壁而坐,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还不睡?”婧雪走到床边,一边脱鞋一边问。 因为大家都睡了,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云青目光闪烁了一下,扫一眼她的背影,不答反问:“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质问。 第462章 我没你真不行 婧雪刚才推年宿宿的那一下,云青都看在眼里,寻到了机会接近太子,又这么晚才回来,云青觉得她一定做了什么,而且目的可能和自己一样。 如果这个机会就这么被婧雪抢走了,她决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婧雪的动作一顿,对云青的语气十分不满,自己马上就要到前院去伺候了,身份地位比采月阁的各位都要高,云青凭什么用这样的态度对她? 不过现在事还未成,婧雪打算先忍着。 她脱了鞋,盘腿坐上床,对着柜子上的一面小铜镜拆散发髻。 “我能做什么?只不过是太子妃见我动作利索,留下来多问了几句话。”这也是在暗暗炫耀,让云青知道她入了太子妃的眼,收起不该有的小心思。 云青冷笑,婧雪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吗?恐怕不是太子妃留她下来,而是她自己硬缠着。 “太子妃和你说什么了?” 婧雪斜睨云青一眼,满脸不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将头发梳顺梳直,婧雪举起镜子,面向油灯欣赏自己的容貌,一脸得意。 云青不否认婧雪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但今日一见太子妃,她就知道,婧雪不可能入得了太子殿下的法眼。 且不说太子妃的出身和家世就甩了婧雪这个下等宫女几万里,单是看脸,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婧雪在采月阁中与她们是出挑,可一旦出了这个门,她就会被盛京的贵女们秒杀得体无完肤。 云青双臂环胸,背对着婧雪躺下,她已经不需要再虚与委蛇了,因为婧雪根本不可能当上她的主子。 婧雪吹灭油灯随之躺下,周围一片黑暗,在这狭小的床铺中躺着,她们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云青,你是不是也想去伺候殿下?”婧雪推了推云青的肩膀,难掩语气中的笑意。 云青不耐烦,“嗯”了一声。 婧雪躺平身体,眼睛瞪得像铜铃,一点睡意都没有,搅着发丝,她道:“别说我发达了不记着你们这些陪我吃苦的姐妹,如果你愿意帮我到殿下身边当值,等我成了殿下的人,我就考虑一下到时候让你到身边当值,怎么样?很划算的买卖吧?” 云青没有回答她。 以两人的能力,如果真有考核,婧雪是不可能赢得了她的,所以婧雪才会这么说,引诱她主动放弃。 婧雪见她不说话,以为是条件不够诱人,又加大了筹码,“不仅如此,我还可以让你宫外的爹娘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她不信云青这都不心动。 可云青还真就不心动,为了让她死了这条心,语重心长道:“就算我主动放弃,采月阁的其他人也不可能为你让路啊,太子妃来挑人估计就两三个,你怎么保证自己一定能被选上。” 婧雪笑笑,“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肯帮我,我就一定能被选中。” 云青彻底不说话了,与其浪费时间陪婧雪做春秋大梦,她还不如睡觉。 …… 皇帝听完下面人的汇报,无奈扶额,“太医怎么说?” 太监如实答:“太医说起码要休养一个月才能彻底康复,若是不好好养伤,留下后遗症,很可能下半辈子都要……都要靠轮椅出行。” 皇帝一听这话,吓坏了,连忙让人传旨到东宫,免了太子未来一个月的早朝,政务也不用他帮忙处理了,只交给他一个任务,那就是好好把腿养好。 才半天,太子为哄太子妃开心,把两条腿摔断的消息就传遍了盛京,听众们说法不一,意见几乎往两边倒。 一边是觉得太子殿下真宠太子妃,羡煞旁人;一边是觉得太子妃恃宠而骄,太不知分寸,太子仍一国储君,为了一个女子竟伤了自己的身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这些话传到相府,又把年丞运和杨月蓉气得面红耳赤,当即就想去东宫找夫妻二人说道说道,最后又忍住了。 钟粹宫。 秦泽海借着探望秦奉天的理由,在祥如宫待了一段时间后拐去了钟粹宫,心大到根本没发现暗处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进去。 自从上次与皇后大吵了一架之后,秦泽海再也没来过钟粹宫,皇后也没有派人去过问他的事,两人谁也不肯先低头。 当秦泽海出现在皇后面前时,她明显愣了一下,眼中的惊喜逐渐变成怒意,“仁亲王过来怎也不提前让人说一声,本宫这里连杯热茶都没有,岂不是太失礼了?” 秦泽海尴尬一笑,“本王刚从祥如宫过来,有些关于庆王的事想问娘娘,不知娘娘是否方便。” 皇后冷着脸让服侍的宫人退出去,待门一关上,她立马变脸,怒目圆睁,“你来干什么?本宫最近可什么都没做,王爷应该没有理由来寻本宫麻烦吧?” 秦泽海知道她还在气自己,今天是他主动来求和,态度自然要好一点,“二娘,我知道错了。”他笑眯眯地靠近,想把人搂进怀里。 皇后一个闪身躲开了,冷哼一声,转身朝内室走去。 “二娘。”秦泽海在后面追。 “二娘,是我不好,我那天说话语气太冲了,我不该凶你,更不应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凶你。” “二娘,你别气我了好不好,这几日我在府中深刻反思过了,我没你真不行,我茶不思饭不想,睡不着吃不好,心里愧疚得很。” …… 秦泽海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终于将皇后给哄好了。 当然,他今日来这的目的可不止是为了与皇后和好,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问。 两人又腻歪地抱在一起,秦泽海顺势问起东宫的事。 “二娘,听说太子的双腿摔断了,偏偏是在这个时候,你说是不是很奇怪?”秦泽海一直记着皇后说要给秦君郁下毒,但自从吵那一架后,他对皇后的计划全然不知情了。 这么久过去,毒也该下了吧? 秦泽海怀疑秦君郁这是中了毒,用双腿摔断的借口躲在东宫里不见人。 第463章 唯一放心不下的 所以他想从皇后这打听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好为接下来的计划做筹备。 皇后将自己下毒的过程说了,又与他解释这毒毒发时的症状,根据这个不难推测出秦君郁根本没有摔倒,而是毒发了。 秦泽海难掩笑意。 “我敢保证,一个月以内,他若拿不到解药,必死无疑。”皇后冷笑。 秦泽海高兴地上了头,但是有一点他不得不担忧:“万一还真让他那么幸运,找到了解药呢?就像七年前那样,危在旦夕之际遇到了个江湖郎中保住了性命,如果这次……” 皇后一口咬定不可能。 “他绝对不可能到解毒的药方,就算有方子,他也不可能会找得到药材。” “为什么?”秦泽海追问。 皇后留了一手,没有告诉他原因,而是劝他放心,这次定让秦君郁逃不了。 —— 秦泽海从钟粹宫出来,左顾右盼,见四周没人,大步流星地从正门离开。 就算有人传出什么谣言,他也可以用秦奉天做借口,于是他转头又回了祥如宫。 他前脚刚进去,后脚就有人将消息传到了养心殿。 东宫。 虽然是演戏,但为了防止穿帮,年宿宿还是帮秦君郁的双腿打了夹板固定。 秦君郁幽怨地看着自己的双腿,“一定要这样吗?” 年宿宿叉腰,“当然,做戏做全套嘛。再说了,你的双腿都没知觉了,感觉不到的。” 秦君郁:…… 难道他应该高兴? 年宿宿宿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不是故意戳你伤口的,不过你放心,只要用药浴配合针灸,不出七天,你的四肢一定能恢复知觉的。” “那七天之后呢?”秦君郁突然认真起来,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他现在是数着日子活着,知道了自己的死期,生活就会变得煎熬,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明天醒来,生命又少一天了。 僵硬的四肢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他身中奇毒,药石无医,只能等死。 就算他心志再坚毅,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年宿宿的心情一下子就落到谷底。 她看出来了,秦君郁这几日的情绪越发不对劲,再这样下去,没等到毒发那日,他自己就先受不了崩溃了。 “殿下。”年宿宿蹲下身,温柔地握住秦君郁的双手,“别想太多了,我会治好你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他目光平静,“我相信你,可是找不到解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天玄山庄的人遍布天下,就算他们都找不到解药所需的药材,还有谁能找到? 秦君郁低头叹气,“我不怕死,我怕你会被我连累。”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宿宿。嫁给他,一天福都没享,就要成寡妇了,任谁都会觉得这个姑娘太惨了。 可年宿宿不觉得自己惨,她觉得自己很幸运,能与自己心爱之人共患难,无论再苦再难,只要能求他,她义无反顾,就像在九云山,秦君郁义无反顾跳下山救她一样,爱是相互的。 “我一定,能帮你把毒给解了。”年宿宿肯定地握紧他的手。 这给了秦君郁莫大的信心。 两人约定好,只要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不能灰心,不能丧气。 年宿宿出门,准备去找阿隼,看他有没有将自己交代的事办好了,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了婧雪。 年宿宿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只记得秦君郁摔倒那晚,有这么一个宫女给她下跪,申请留下来当护工,她没同意。 秦君郁现在的情况,别说护工了,除了阿隼与她外,谁都不准接近,万一发现端倪,传到皇上耳中可是欺君的大罪,皇后和秦泽海肯定要借此大作文章。 为不惹出祸端,年宿宿觉得还是谨慎为好。 婧雪手里端着食盆,食盆上放的是炖盅,正朝东厢房的方向去。 遇上年宿宿,她也只是照例退到一旁行礼问好,立马就准备离开。 年宿宿将她叫住,“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婧雪已经走开三四步了,此时是背对着她的,脸立马黑了,心里默默骂:居然连我名字都没记住,果然目中无人,才嫁到东宫几天啊,就不把她们当下人的放眼里了,以后还得了? 转过头时,她还是臭着张脸,因为她已经不是不打算靠太子妃把自己捞过来了,而是靠太子,所以没必要讨好眼前这个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人。 “回秉太子妃,奴婢名叫婧雪。” “你这是去哪?”年宿宿明知故问。 “奴婢炖了猪蹄汤,准备给殿下补身子,以形补形最好不过了,而且奴婢还做了几道开胃可口的小菜,殿下吃了药,嘴巴发苦,或许会用得上。” 婧雪说这话是很是骄傲,因为她觉得像年宿宿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肯定不懂得这些。 想要抓住男人的心,最先要抓住男人的胃。 年宿宿往前几步,走到她面前,手刚伸阳去,没碰到炖盅的盖子,婧雪这跟护食似的往后退了几步,似乎很抗拒年宿宿的动作。 年宿宿眯了眯眼,“怎么?我是太子妃,难不成连你个小小奴婢的东西也看不得了?” 她一般不用身份压人,除非对方先不尊重自己,婧雪明摆了不把她当主子看,既如此,她可要好好耍一耍太子妃的威风了。 婧雪连忙否认:“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是怕盖子太烫,会伤到太子妃。” 她庆幸自己的反应够快。 年宿宿没搭理她,再次伸手,这次婧雪没躲。 盖子掀开,里面果然是热气腾腾的猪蹄汤。 她拿汤匙搅了搅,看到里面不仅有猪蹄,还有一些中药材。 “这是药膳?”年宿宿问。 婧雪的眼睛发亮,邀功似地答:“是,奴婢在里面放了生地黄、茜草、麦冬、附子、肉桂,奴婢不懂医理,但汤里用到的药材查过医书了,都是对骨折的病人有好处的。” 她一脸求夸的表情。 第464章 那这件不脱了 年宿宿嘴巴抽搐了几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生地黄和茜草的确有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功效,对于伤了筋骨的人来说是好东西,但偏偏秦君郁不是这个病。 而且生地黄、茜草、肉桂、附子、麦冬都是凉性的药,对于秦君郁体内的寒毒而言,非但起不到镇压效果,还很可能雪上加霜。 这不是补药,是毒药。 到底是下人对主子的一份心意,年宿宿不想寒了她的心,只好伸手朝她要,“你给我吧,我拿去给殿下。” 婧雪眼神犹豫不决,往后缩了缩,并不想给。 年宿宿:? “太子妃您不是要出去吗,这等小事奴婢来做就好了。”婧雪尴尬地笑了笑。 心里又暗暗骂起年宿宿: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等汤拿到手了,到殿下面前献殷勤,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再不然,就是偷偷把汤倒了。 婧雪总是以最恶毒的思维去揣测别人的目的,不是针对谁,而是平等地恨每一个人。 年宿宿还有正事要办,没空搁这跟她拉扯,既然软的不吃,她只能来硬的了。 “诶,殿下你怎么来了?”她惊喜地朝婧雪身后看去。 在婧雪震惊转身的间隙,年宿宿眼疾手快,将炖盅拿走,疾步回了东厢院。 婧雪发现身后根本没人,瞬间气红脸,竟然被耍了!再一转身,发现年宿宿已经不见了,低头一看,托盘空荡荡的,只剩个盖子子。 “啊!”婧雪气得蹬地。 果然没猜错,太子妃不安好心,自己不肯把汤让出去,她竟然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 婧雪走回采月阁恨不得每一步都把地面踩碎。 年宿宿毫不犹豫将汤倒了,刚处理完出来就看见阿隼抱着一大包药材回来了。 “太子妃,您要的东西都买好了,您点点看有没有漏的?” 年宿宿相信阿隼的业务能力,是绝对不会犯这种粗心的低级错误的,直接让他把药放水里煮了,再倒进浴堂的浴桶中。 年宿宿取来轮椅,将秦君郁带到浴堂。 三人在烟雾缭绕的汤池旁边面面相觑。 秦君郁的脸、耳朵、脖子都红了,不好意思地紧抿着唇,虽然阿隼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两人一同生长又出生入死,但是让一个男人给自己洗澡,这感觉太怪了,特别是他和阿隼这么熟了,以后见面得多尴尬。 可是让年宿宿来的话,他也不好意思…… 自己动手……不,他动不了手。 年宿宿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正正好。 “阿隼,你出去守着吧,这里我来就好了?”年宿宿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阿隼:“啊?” 他想的是自己动手,年宿宿到外面守着的,震惊完之后他反应过来,年宿宿现在已经是太子妃了,给殿下洗澡无可厚非。 他的步子往外挪了几下,看向秦君郁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秦君郁欲言又止。 他不可能让阿隼给自己洗澡的,但是如果这里只剩他和年宿宿…… 年宿宿从怀里掏出一包银针,朝阿隼“挑衅”道:“别看了,你会针灸吗?” “不会。”阿隼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就麻溜点儿到门口守着。” 若不是要配合针灸,年宿宿或许就考虑让阿隼来了。 阿隼依言退到了门外。 秦君郁惊恐地盯着年宿宿的一举一动。 她往桶里加了点东西,秦君郁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莫名其妙紧张,没话找话:“泡了药浴,我的四肢就能恢复正常吗?” 年宿宿一边搅着浴桶的药汤,一边回答他:“只泡一次肯定是不行的,今天先用这个方子,等明天我得根据你的情况改良一下,然后再泡上五六次就差不多了。” 五六次……秦君郁的心脏跳得极快,喉咙哽住了。 年宿宿胡乱擦了擦手上的水,来到秦君郁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浴堂里灯光昏暗,加上雾气朦胧,两人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年宿宿不由得紧张起来,“那我……开始了?” 秦君郁僵硬地点点头。 她伸出手,解开腰封……系带……剥下一层外裳。 因为是夏季,加上行动不便,他穿得不多,外裳底下就里两层里衣,年宿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手攥着他里衣的衣襟,迟迟没有动作。 秦君郁根本不那低头看她,下巴微抬着看向房顶,感觉到她的僵硬,他的声音发颤:“怎么不继续了?” 年宿宿心一横,咬牙脱光了他的上衣,三层衣料堆在腰间,包裹着精壮结实的腰身。 接下来……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 秦君郁情不自禁瞥了她一眼,两人就这么对视上了。 触电一般,两人默契地飞速将视线移开。 “咳咳咳……那个……”年宿宿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日秦君郁对她说的:都这种时候了还着占便宜。 是啊!现在是治疗时间!她是医生,秦君郁是病人,在医生眼里病人是没有性别之分的,这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这么一想,年宿宿就大胆多了,一鼓作气,将秦君郁的衣裳全脱了下来,只剩一条亵裤。 秦君郁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瞳孔地震,惊恐地盯着年宿宿,那眼神仿佛在说:女流氓! 年宿宿不管三七二十一,秉持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伸手就要脱去秦君郁身上最后一块遮挡物。 “等……等一下!”秦君郁及时出声制止。 年宿宿迷茫抬头:? “药浴……不……不不……用脱光也可以吧?”他紧张到话都说不利索了。 年宿宿直起腰收回手,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按理来说,既然是药浴那肯定让药水全方位浸泡到皮肤是最好的,但是他的亵裤薄薄一层,应该不碍事。 “那这件就不脱了。” 秦君郁松了口气,配合着年宿宿的动作,进入到浴桶里。 “嘶——” 他才坐下,立马就感受到了药汤的温度,旋即胸口红了一大片。 “有点烫,你忍一忍,这个就是要烫一点效果才好。” 第465章 偷感很重 年宿宿拿着木瓢,舀起药汤,一瓢瓢从他锁骨处淋下,不一会儿,他整个人都红透了。 秦君郁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表情像在极力忍耐着。 半刻钟后,药汤的温度冷却到刚刚好,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有感觉吗?”年宿宿试探着问他,“比如双腿和双臂在密密麻麻的啃蚀感,或者……能感受到到水的温度?” 秦君郁满头大汗,一颗豆粒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顺势挂在浓郁又卷翘的眼睫毛上。 他缓了缓,压下体内的不适,掀开眼皮才答:“有酥麻感。” “这这对了!”年宿宿激动不已,抬臂扬起水瓢,结果没注意到里面还有水,直接泼了自己一身。 “噗……”她放下水瓢,吐出一口水来。 秦君郁忍俊不禁,仲那鉴于自身现在任她摆布的状态,他没敢表现得太明显,生怕被报复。 幸亏年宿宿没看到他一闪而过的笑意,抹了把脸上的药水,拿出银针来进行针灸。 秦君郁全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年宿宿借着施针的理由,狠狠地将他结实的肌肉摸了一把。 一个时辰后,守在门外的阿隼被传进去。 “一个疗程已经结束了,你帮殿下换身衣裳吧。”年宿宿用眼神指了指还在浴桶里泡着的秦君郁。 “啊?”阿隼惶恐,“我……我吗?” 不等年宿宿说话,秦君郁先一记眼神杀过去,“你出去。” “啊?”阿隼迷茫,“我……我吗?” “嗯。”秦君郁平静地回答。 阿隼想都不想将干净的衣裳塞到年宿宿怀里就跑出去了。 年宿宿瞠目结舌,秦君郁的意思是,让她来帮他擦干身子然后穿上干净的衣服吗?! 虽然他们是夫妻,但是……还是会不好意思。 —— 阿隼在门口等了一刻钟,百无聊赖之际,年宿宿突然从里面跑出来,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停在阿隼身边,指了指身后,“换……换好了,你把殿下带回房间,我……我去换衣服。” 说完,不给阿隼反应的机会,年宿宿落荒而逃。 阿隼进去时,地上是湿透的外裳、里衣还有亵裤,秦君郁的反应、表情和年宿宿一模一样,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情况。 阿隼羞红了脸,硬着头皮将轮椅推出浴堂。 “咳……”秦君郁身上热气尚未消散,“你……不准说出去。” “啊……是!”阿隼梗着脖子回答。 …… 六月初,箫剑霆还未传回消息,箫云筝就要离开了,对此,箫将军是有不满的,父女俩互相赌气,箫将军狠心没有去送女儿,来给箫云筝饯行的只有年宿宿。 箫云筝看着妇人装扮的年宿宿,不禁觉得有些陌生,她比从前看起来更成熟,更稳重了,华丽的衣裳和首饰总算能衬得上她美艳的容貌。 箫云筝曾说过很多次,觉得年宿宿打扮得太素了,一直等到她出嫁,也没又看见她化过浓妆,如今成了太子妃,倒是自觉。 “真漂亮。”箫云筝笑着摸摸她的脸,眼里的笑意含着苦涩和不舍。 年宿宿反握住箫云筝的手,放心不下嘱托她:“出门在外,不要盲目冲动,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做其他打算,知道吗?” “知道了,这些话大哥念叨得我都起茧子了。”箫云筝掏了掏耳朵。如果箫剑霆也在的话,一定会和年宿宿一样,说这些有的没的。 年宿宿这才放心地拍拍她的肩膀,“天色不早了,再晚点就赶不到驿站了。” 箫云筝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回头看了眼繁华的朱雀大街,毅然决然翻身上马。 她的行李不多,一把剑,两个包袱,加上身上带的银票,足够她潇洒大半年了。 她在马上,俯看年宿宿,眼眶微红,“姎姎,我父亲年迈,两位兄长又远赴千里外的战场,劳烦你帮衬着点,不至去叫他孤立无援。”说罢,眼泪就落了下来。 年宿宿毫不犹豫点头,“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帮忙照看的,放心吧。” 箫云筝颔首,轻踢马腹,策马离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远处了。 年宿宿轻叹了口气,在这个城门,她送走太多人,见证过太多离别,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走出这座皇城。 她转过身,发现箫将军就站在不远处,神情落寞。 年宿宿就知道他们父女俩都是嘴硬心软,箫将军怎么可能会舍得不来送箫云筝? 她过去,安慰了几句,送箫将军回府。 从箫府离开,年宿宿要回东宫,不曾想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和年巧月长得很像的人,她低着头,穿着朴素,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 年宿宿跟了上去。 人潮如织,一不小心就会跟丢。 年宿宿不远不近跟着那人到了一座豪华的府邸前,府门的牌匾上赫然挂着“仁亲王府”,年宿宿蹙眉,悄无声息跟上去,躲在了门旁边的石狮子后面。 那人左顾右盼,年宿宿看到了她的脸,她就是年巧月! 一个多月不见,年巧月变化极大,唯一没变的就是她的气质,偷感很重。 年巧月苦苦哀求两位守门的侍卫,“两位大哥,行行好,让我见仁亲王一面吧!” 高高瘦瘦的侍卫不耐烦地啐了她一嘴,“你这个月都来了五六回了,每次都说王爷没空,王爷不在府上,你心里没点自知之明吗?王爷不想见你,你别浪费时间了。” 矮矮胖胖的侍卫帮腔:“就是,你隔三差五就来闹一回,这不是为难我们吗?主子吩下来说了不见你,你再么求我们也没用啊。” 年宿宿扒着石狮子的手紧了紧,听侍卫说的话,年巧月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很可能她一痊愈就来找秦泽海了,只是没能成功。 年巧月直接给他们跪下,哭得梨花带雨,“侍卫大哥,只要让我见王爷一面就好了!我保证说两句话……不!一句话就好!求求你们让我进去吧!”她伸手拽住两人的衣摆。 第466章 去找太子妃 苦苦哀求非但没让侍卫对她心生怜悯,反而让他们变得更加不耐烦,两人几乎默契十足,一脚踹开了年巧月。 “啊——” 年巧月滚落下门前的台阶,捂着腹部露出痛苦的表情,呻吟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但她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 年宿宿看了都觉得揪心,一边担心年巧月会有生命危险,一边又担心她闯祸要自己背祸。 “大哥……”年巧月爬上台阶,可怜兮兮地看着两人。 高瘦侍卫于心不忍,往后退了几步,只要她不再纠缠,他也不会再伤害她。 “都说了我们只是听命行事,放你进去,我们饭碗就不保了。” 矮胖侍卫就没那么好态度,他上脚又踹了一下年巧月的肩膀,朝同伴说道:“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她再敢往前,我们就打断她的腿!” 他咬牙切齿瞪着年巧月。 年巧月犹豫片刻,最后没敢再纠缠,捂着肚子,一瘸一拐离开。 年宿宿从石狮子后探出个脑袋,气上心头。 她耗费这么多精力救下年巧月,本想让她知道生命的可贵,等养好伤就悄悄离开盛京,再也不回来,没想到她不知悔改,还想着去搭上秦泽海。 年宿宿紧了紧拳头,带着怨气走了。 东宫。 皇后的仪仗队风风火火地停在东宫门口。 皇后此次过来,并未提前通知,所以一个迎接的人都没有,守门的侍卫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想不明白是什么风把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皇后将随行的人留在了门口,独自进去,就连周福海,也没能跟着。 东宫冷清,她这一路走进去遇到的宫人寥寥无几,这和秦君郁的个人习惯有关,他一向喜清静,所以身边服侍的人基本这几个。 路上,有个宫女见到她吓得腿软,皇后不屑,认为秦君郁宫里的人太上不得能面了。 皇后先是往书房的方向去,没找到人,然后又朝东厢房的方向去。 东厢房门口,阿隼坐在内廊的栏台,手里端了盆干果,悠哉悠哉吃着,全然不觉身后危险已经降临。 突然,耳朵一动,他听到了脚步声逼近。 阿隼连忙起身,见皇后正往这边来,她没有带人,而且气汹汹,眼神坚毅,明显直奔目标——太子殿下! 他放下干果,用袍子擦了擦手,小跑过去将皇后拦住。 “参见皇后娘娘。” “太子呢?”皇后发问,眼神锁定阿隼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 “呃……”阿隼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太子妃不在,他又拦不住皇后,若是让皇后见到了殿下,岂不是要穿帮? 阿隼心里盘算着拖延时间,拖到太子妃回来就好了。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装出诧异的模样,问道:“皇后娘娘,如果您能答出我的问题,您就会知道殿下在哪了。” 皇后半信半疑,对阿隼有着很明显的防备,“什么问题。” 阿隼自信一笑,“已知从东厢院到栖梧堂的距离是五百八十步,到长信殿的距离是一千一百五十步,到长青阁的距离是九百步。” “栖梧堂在东厢院西侧,长信殿在西南方,长青阁在南侧。” “殿下晨起往西北方向走了一百步,又往长青阁方向走了八百步,最后往长青阁的方向走了一千步。” “那么请问,殿下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哪里?” 阿隼眨了眨眼,以这条题的复杂程度,他有自信能争取大概半个时辰的时间。 但他没想到的是,皇后被他绕晕,直接不干了,甩脸子绕过他,直奔寝殿,阿隼吓坏了,追上去,不敢拦,只能动嘴皮子劝。 “皇后娘娘,太医说了我们家殿下要静养,不宜见客,娘娘若有要紧事想问的,属下可代为转达。” “娘娘……” 阿隼呈“大”字,背后紧紧贴着房门。 皇后冷脸,“让开。” 阿隼摇头。 皇后正要发火,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阿隼,不得无礼。” “请皇后娘娘进来。” 秦君郁有令,阿隼再担心,也只能照做,开了门,恭恭敬敬将皇后请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入内,阿隼挤眉弄眼,试图传递些什么消息。 秦君郁坐在书案后,面前摆着看了一半的《资治通鉴》,表情还算是淡定。 他的双手经过两次药浴后,已经有了基础的行动能力,比如抬手、指向、翻书还是能做到的,但是拿有重量的物体还是比较困难。 他平静地看向皇后,“儿臣伤了双腿,不方便给皇后娘娘行礼,请娘娘见谅。”这话说得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皇后莞尔一笑,“无妨,本宫今日过来是代皇上问候太子,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秦君郁没有回答她的话,转而看向阿隼,“阿隼,去取太子妃昨日新得的雪芽椿颂来,既是代替父皇来片,必须沏一壶好茶招待皇后。” “我记得太子妃放在库房了,你去找找。” 阿隼懂了,哪里有什么雪芽春颂,殿下这是暗示他去找太子妃呢! “是!”阿隼拱手抱拳,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皇后未发觉不对劲,暗中打量着秦君郁,“太医这几日可有来复诊?” “有劳娘娘挂心,太医三日来请一次平安脉,儿臣的腿已无大碍,静养些时日便好。” 皇后若有所思,“本宫听说是太医院的李太医在照看你的伤?” “李太医跟了儿臣多年,对儿臣的身体状况最了解不过,以防出现别的问题,所以请的是李太医。”秦君郁答得滴水不漏。 众人都知道李太医是他的人,但他受了伤,请自己信得过的太医来医治也无可厚非,没人敢说什么。 皇后笑了笑,“话虽这么说,但陈太医才是这方面的圣手,不如请他来瞧一瞧,本宫和皇上也可放心呀。” 陈太医是皇后的人。 她有九成的把握,秦君郁没有摔到腿,只是毒发所致他的四肢不能活动,剩下一成……还是请太医看过了才能安心。 第467章 郎君~ 秦君郁放在两膝上的双手紧了紧,手背青筋暴起,他咬牙回答:“不必,儿臣的身体儿臣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皇后娘娘该问的也问了,该看也看了,若是没别的事,就请回吧,儿臣累了,要歇息。”他闭了闭眼。 敢这么明目张胆赶客,摆明了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连最后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皇后脸色难看,深深咽下一口气,她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难得今日年宿宿那个难缠的不在,否则下次想要再进来可就难了。 她僵硬地扯出一丝笑,状似无意地瞥了眼秦君郁面前摆着的《资治通鉴》,惊喜地问:“太子这是在看什么书呢?能不能推荐两本好书,本宫回去也让天儿看一看,说不定在知识的陶冶下,他就恢复了呢。” 说完,她俯身伸手去拿。 余光瞥到书本旁放着一盏茶,她心生一计,将书拿起来时刻意往外甩了一下,毫不意外,茶盏被撞飞了。 秦君郁是盘腿坐在书案后的,茶盏不偏不倚,摔在他两腿之间,那一泡茶被他的白袍稳稳兜住。 秦君郁:…… 他的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黑,平静的眼神下隐藏着波涛汹涌的怒意。 皇后连忙道歉:“哎呀,本宫大意了,没注意到旁边有一杯茶,太子……没事吧?”她笑着,试探地问。 这个时候这是测试秦君郁有没有毒发的最好时机。 秦君郁攥紧拳头,怒火一压再压,却始终没有发作。 片刻后,他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无、妨。” 虽然茶水不烫,但是他的手还不足以拿起一个茶杯。如果不拿,显得太奇怪,可如果拿了,连一个茶杯都拿不起,岂不是太奇怪? 就算知道是皇后下的毒,他也不能在皇后面前失态。 “怎么了?”皇后讽刺地问:“难道太子那天从梯子上摔下来,不仅摔到腿,连手也摔到了吗?” “那倒是本宫的不对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让太子难堪了。” 秦君郁忍无可忍,差点要开口赶人,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秦君郁眼睛亮了——她回来了? 没想到进来的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宫女,看着眼熟,他却不记得自己见过此人。 婧雪看到秦君郁狼狈的模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有点嫌弃,又觉得在皇后面前太丢人。 她压下这奇怪的念头,给皇后见礼,不等皇后叫起,她这跑到秦君郁身边,将茶杯捡起,抽出帕子替他擦拭袍子上的茶渍。 黄色的茶水将白袍浸透了,怎么擦都留有一大片痕迹,加上位置敏感,秦君郁能感觉到她的手越擦越往上, “够了。”他语气冷冽,惊得婧雪手抖了两下,颤颤巍巍抬眸看了他一眼,触及到他如冰霜一样的眼神时更是不寒而栗。 婧雪忙不迭收回手,“是。” 婧雪跪坐在一旁,目光转移到皇后身上,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皇后和殿下发生了矛盾,这茶水指不定这是皇后泼的。 婧雪认为有些话殿下可能不好意思说,她自作主张替秦君郁解释起来,“娘娘,殿下伤到了腿,行动不便,若有冒犯到娘娘的地方请娘娘恕罪。” 秦君郁简直要气死了。他宫里的人,就是代表他,这个宫女卑躬屈膝地向皇后请罪,置他的颜面于何地? 两眼一抹黑,他差点晕过去。 皇后对这个宫女的态度很满意,不过更多的是得意,秦君郁的人对自己点头哈腰,让她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她用一种轻屑的眼神打量着婧雪,毫不犹豫自己的嘲讽,“太子不是从来不让宫女近身服侍吗?怎么成亲后反而破例了?” “不过这宫女倒伶俐懂事,怪不得太子会中意她,留她在身边。” 婧雪害羞地低下头,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娘娘过奖了。” 秦君郁无语,说她聪明吧,连好赖话都听不明白,说她笨吧,又知道讨好皇后,解他之困。 婧雪不动声声观察秦君郁的脸色,见他并未生气,心里更高兴了,要知道,以前有人说这种话他是会大发雷霆的,可这次,他既不反驳,也不发怒,这不是默认是什么? 婧雪乐开了花,以自己的姿色,得到殿下青睐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秦君郁心里只希望皇后能就此打住,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否则又会引出新一轮的争论。 正在此时,年宿宿回来了。 阿隼跟在年宿宿身后,威风凛凛,狐假虎威,连看向皇后的目光都自信了。 皇后反应过来刚才秦君郁是暗示这个侍卫去搬救兵来了,顿时气从心生。 “拜见皇后娘娘。”年宿宿此时还是一副“好儿媳”的模样,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听阿隼说了大概情况,动动脑子想就知道皇后是来打探虚实的,她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希望没来得太迟。 她余光一扫,看到婧雪也在,不由得奇怪,不过碍于皇后还在,她没说什么。 “太子妃。”皇后仔细斟酌着这三个字,很是玩味,“平身吧。” 年宿宿的笑容骤然变冷冽,挑眉道:“皇后娘娘是上门兴师问罪来了吗?” “如果娘娘要罚,就罚儿臣一个人吧,是儿臣身子不适,故而不能去给父皇,还有皇后娘娘请安,请娘娘见谅。” 她笑里藏刀,秦皇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拿她没办法。 年宿宿甚至不愿意称她一声“母后”,而是直呼“皇后娘娘”。 皇后并非秦君郁的生母,她不喊母后,谁也不敢说她的不是。就连皇后本人都只能咬咬牙忍了。 “怎么会。”皇后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 年宿宿收起好笑脸,走到秦君郁身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看到他双腿间那一大滩污渍,措不及防“啊——”了一声,惊恐的表情可以说是夸张。 她心疼地捧着秦君郁的脸,手动一转,让他看着自己,“郎君~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第468章 被我说中了 听到这个亲密的称呼,秦君郁的确爽了,刚才受的气顿时消散,感觉此时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嘴角不可控地缓缓上扬,被年宿宿手动压下去了。 “咳咳咳……”秦君郁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碍事,刚才皇后娘娘不小心撞倒了茶盏,没关系的,真的,不碍事。” 他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年宿宿,像极了被人欺负的小狗,正在求主人安慰。 皇后直呼没眼看,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竟然能看见秦君郁撒娇,这还是平时那个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的太子殿下吗? “原来是皇后娘娘啊。”年宿宿直起腰,别有深意地看向皇后,“娘娘还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明知我家殿下伤了腿,行动不便,还来针对他,要是皇上知道了,不知道怎么想娘娘呢。” “胡说!”皇后恼羞成怒,“本宫是代表皇上来探望太子的,怎么可能针对他!” “哟哟哟,生气了,被我说中了?”年宿宿阴阳怪气地问。 皇后气得脸红脖子粗,偏偏年宿宿真就被说中了,她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以皇后的“战败”告终。 “太子妃真是牙尖嘴利。”皇后留下这么一句,振袖离去。 年宿宿的情绪在这一刻才敢显露出来,她松了口气,去查看秦君郁的情况。 阿隼跑过来,挤开了婧雪,“殿下,你没事吧?” 秦君郁回答着阿隼的问题,看的却是年宿宿,“我没事。” 年宿宿气鼓鼓地叉腰,“皇后也太会挑时间了,竟趁我不在来欺负你,不过你放心,未来的时间我会寸步不离守着你的,她别想再趁人之危!” 说完,她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外人。 婧雪看看她,又看看秦君郁,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太子妃保护太子?! 这位置是不是不太对? 她抽了抽嘴角,想起什么,忙不迭跪下,“太子妃,奴婢来找您的,刚巧碰到殿下与皇后娘娘在争吵,奴婢放心不下,便擅自闯进来,请殿下、太子妃恕罪。” 年宿宿目瞪口呆,被婧雪的反应速度惊到了,自己还没开始兴师问罪呢,她这主动认错,这让她还怎么好问责? 婧雪直起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泪眼婆娑地望着秦君郁,声音又软又绵:“殿下,奴婢也是担心您,殿下心里一定知道对不对?” 皇后刚才把话说得那么直白,而殿下又没反驳,婧雪不信他心里没那个想法。 然而,秦君郁板着脸,声线不带一丝感情:“不知道。” 想到刚才的接触,他就觉得恶心。 年宿宿没心情去揣测婧雪是什么心思,直接叫她回去了。 婧雪明显不情愿,但阿隼怒目圆睁,盯着她跟防贼一样,婧雪只能离开。 采月阁。 这个时辰采月阁的宫女们正在用午膳,唯独婧雪的位置空着,有几个多事的问了一嘴,因为婧雪和灵秀、云青平时走得比较近,所以众人的注意力自然落到她们二人身上。 灵秀大口大口塞着饼,并不关心这些事,含糊地应了句:“不知道。”又继续埋头干饭。 云青则态度很不好,冷着脸答:“我怎么知道?她去哪儿难不成还会跟我报备吗?” 那几个想看热闹的宫女立马立劲了,纷纷转过头来,饭也不吃了,抓着云青要问个明白,“怎么回事啊?你们仨闹掰了?” “没有。”云青面不改色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灵秀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她看来,婧雪是要当主子的人,她们可不能失去这个大腿,万一因为她们的疯言疯语导致婧雪产生误会,那这不值当了。 她连忙帮云青解释:“她这是身子不舒服,我们跟婧雪那么好,怎么可能闹掰?你快别问了。”灵秀催促她们闭嘴。 几人瞬间失了兴趣,蔫蔫儿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灵秀推了推云青,低声道:“云青,我知道你对婧雪有意见,但是她人不坏的,还答应等以后发达了拉我们一把呢,你就忍一忍吧,好不好?” 云青一张脸铁青,没有回答。 灵秀只当她听进心里了。 这边刚安静下来,众人谈论的主角——婧雪,回来了。 她满面春风,趾高气昂走进人群中,得意的样子让人见了就不爽。 “哟,这是有什么喜事儿啊?”与婧雪素来不对付的宫女阴阳怪气地问。 因为婧雪平时行事高调,又总是瞧不起人的姿态,所以采月阁中有不少人都十分厌恶她。 但又因为婧雪长得漂亮,她们怕婧雪哪天被某位主子看上,摇身一变成凤凰了,会反过来报复得罪过她的人,所以又都不敢明面上针对她,只能在言语上阴阳怪气,背地里使些小阴招。 婧雪本人知道这一点,不过在她看来,这些貌若无颜,身无长处的低等下贱宫女会看自己不爽,全是因为嫉妒。 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被排挤是我的命运。” “哼哼。”婧雪的下巴扬得更高了,众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很享受这种感觉,故意卖关子,没有立即说。 等到有人不耐烦又问了一遍,她才得意洋洋地说:“我刚才见到皇后娘娘了,而且当时只有皇后娘娘和殿下两个人在,我在一旁伺候。” 她的尾巴翘上了天,心里等着她们羡慕、惊讶的声音。 宫女们的反应没让婧雪失望,一个个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和周边的同伴激烈谈论着听到的信息。 “真的假的!殿下不是从不让宫女近旁伺候的吗?而且还是皇后娘娘在场的情况下,这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啊!” “不是吧,难不成殿下真的看上婧雪了要纳她做妾?” “可能只是正巧需要人伺候,而旁边只有婧雪在,所以叫了她过去。太子妃长得那么美,和婧雪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殿下娶了太子妃,怎么还可能看得上婧雪啊。” 第469章 她赌对了 婧雪听了,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最激动的当属灵秀,她丢下筷子,凑到婧雪跟前去套近乎,她也知道婧雪爱听什么话,所以专挑她爱听的说。 “婧雪,殿下真的把你留下来了吗?”灵秀双眼放光,眼神别提有多崇拜了,“不会是殿下摔到腿那晚,你扶他进寝殿,所以殿下记着你了吧?” 这话实在说到婧雪心里了,她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没有准确的证据,所以不太自信。但是灵秀说了出来,就从侧面证实了这个想法。 婧雪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保持着平静的态度,装作不在意。 听灵秀这么一说,其他宫女立即不淡定了,她们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那晚管家一赶人,她们就忙不迭回采月阁了,只知道婧雪没跟着回来,谁能想到,她是留下来照顾殿下了? “婧雪难道真的要成殿下的女人了?” “不会吧?殿下才娶了太子妃不久,就纳妾的话不是在打太子妃的脸吗?” “太子妃的娘家可是相府,就算太子妃同意,年丞相和年夫人也不可能让步的。” “话说,太子妃长得跟天仙儿似的,殿下怎么会移情别恋?” 话题逐渐跑偏了……大家都在比较年宿宿和婧雪的样貌、家世……当然,每一样年宿宿都完胜了。 被人这么贬低,婧雪气得牙痒痒,更气的是她们说的都是事实,她无从反驳,只能铁青着脸坐下,只有灵秀还在捧她。 “婧雪,殿下和皇后娘娘说什么了?殿下让你做什么了?” 这些事,婧雪还是很乐意说的,反正当然时只有她一个人在,怎么说都不会被拆穿,正好她能趁机炫耀一下。 “殿下不是伤到腿了嘛,和皇后娘娘谈事时,娘娘不小心将茶杯撞倒了,茶水洒了殿下一身,还是我给殿下擦干净的。”婧雪得意。 “然后呢?”灵秀好奇地问。 婧雪:“然后太子妃回来了。” 这可引起众人的兴趣了,她们最爱的就是这种修罗场,纷纷围上去,将婧雪包围在中间,像听书似的。 婧雪来劲儿了,拔高音调,“太子妃看到我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 云青默不作声挤出了层层人墙,对身后的婧雪很是鄙夷。 她不信婧雪的话,一个字也不信,不过…… 云青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婧雪身上,她偷偷溜出了采月阁,一路上紧张又忐忑,直奔东厢房。 年宿宿拿着秦君郁换下来的脏衣裳,准备送到浣衣房去,出门就遇到了云青。 云青被吓到了,一脸惶恐。 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这么迎面撞上了年宿宿,因为来这里是带来目的的,所以有些心虚。 年宿宿不敢相信,云青竟会露出这种神情,她印象里,云青是很稳重的。 云青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太子妃。” 年宿宿疑惑,“云青?” 云青惊喜不已,没想到太子妃还记着自己的名字,连忙应:“是,奴婢叫云青,太子妃还记着奴婢的名字是奴婢的荣幸。”她藏不住笑意。 “你怎么会在这?”年宿宿不相信这是偶然。 云青沉吟片刻,欲言又止。 年宿宿:“怎么了?有苦衷?” “不是。”云青垂眸,“奴婢是怕说了之后太子妃会厌恶奴婢。” 年宿宿头一歪,来了几分兴致,“为何?” 云青答:“因为没有主子会喜欢一个背刺同伴,爱打小报告的下人。奴婢更怕太子妃觉得奴婢心怀不轨。” 年宿宿被逗笑了,这一笑,反倒让云青懵了。 “你说说看,是什么事儿,我再考虑要不要讨厌你。” “如果是好事儿的话,我非但不会责怪你,还要好好奖赏你。” 云青咬唇,决定放手一搏,“婧雪刚才回采月阁,大肆宣扬了她在东厢房的事,说殿下单独把她留下来伺候,太子妃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现在大家都在猜测,殿下是不是要纳婧雪做妾了。” 云青说完,将头压低,“奴婢说完了,请太子妃裁决。” 年宿宿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是意料之中。 以她对婧雪这几日的观察,婧雪的目标可不止是调到前院来当值这么简单,不过她并不在意。 一来是相信秦君郁,当时的洛元香朝夕相处那么多天他都没动心,更别说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小宫女。 二来是觉得婧雪没错,她目前所做的事,都是为了自己的未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婧雪并未伤天害理,更没有损害谁的利益,所以她不管。 不过云青说的这些话让她不得不重新考虑婧雪这个人,到底是有野心但有底线和良知的人,还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年宿宿叹了口气,又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云青:“奴婢觉得这是婧雪的一面之词,事情或许是发生了,但是殿下和太子妃对她的态度……应该和她表达出来的不一样。” “你来这就是为了跟我告婧雪的状吗?”年宿宿语气冷了几分。 她对云青的印象是好的,至少比婧雪好,如果云青真的特地来告状,她会很失望。 没想到,云青直接跪了下去。 “不是。” “太子妃应该知道,采月阁的宫女没有一个不想到前院伺候的,奴婢也一样。” “奴婢想着殿下弄脏了衣裳,东厢房又没有人伺候着,太子妃一个人会忙不过来,所以奴婢想来碰碰运气,如果太子妃有需要的话,奴婢……这有表现的机会了。” 云青壮着胆子抬起头,“请太子妃恕罪。” 她这番话是发自真心的,也有赌的成分在,赌这位太子妃喜欢真诚的人,她先将自己的阴暗面展现出来,再表诚心,这样才有可信度。 她赌对了。 年宿宿莞尔一笑,将手里的脏衣裳递给她,“来都来了,把殿下的衣裳拿去浣衣局洗干净,再送回来,我就考虑一下要不要把你调到东厢房来。” 第470章 再给一颗起死回生丹 云青受宠若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撑着膝盖站起来时还激动到踉跄了一下,年宿宿笑着扶了她一把。 云青抱着秦君郁的衣裳,幸福溢于言表。 “多谢太子妃!” “奴婢一定不会让太子妃失望的!” 洗衣裳只是个借口,其实年宿宿已经认可她了,只希望云青能沉得住气,不要步婧雪的后尘。 她相信云青不是那样的人。 …… 年宿宿将秦君郁扶上床,自己也跟着躺了进去。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并肩躺着了,仍然会觉得紧张局促。床上的绣有鸳鸯戏水的大红色棉被提醒着他们,他们刚成亲不久。 年宿宿帮秦君郁扯了扯被子,自己往旁边挪。 他中的是寒毒,每逢半夜就会发冷,所以在这六月酷暑的季节还要盖棉被睡觉。 她照例帮他把脉,确认毒没有扩散,才安心躺回去,秦君郁抬臂握住她的手,因为使不上劲,没有抓住。 年宿宿抽回去的手僵住了,被他握过的地方还留有余温,痒痒的。 她没有犹豫,反握回他的手,紧紧牵着。 “明天再泡一次药浴,你就能正常走路,使用手脚了。”她的语气中难掩雀跃。 年宿宿翻过身,趴在枕头上看他,“开不开心?” 这七天手不能动脚不能行的日子她能看得出来秦君郁过得很痛苦,虽然他从来没在自己面前表现过消极的一面,但是她知道。 秦君郁勉强勾起一抹笑,“开心。幸好有你,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气。” 年宿宿高兴又害羞,将头压下去笑了好一会儿才敢抬起来,她晃了晃他的手,“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城楼上看一次烟花好不好?” “在我生辰那日,我为你放一次烟花。” 她的生辰在六月十七,还有十五日就到了。 以前的生日都是在相府和家人一起过的,今年的生日是她第一次以“秦君郁的妻子”这个身份过,非同寻常。 这对于年宿宿来说,是身份的转变,也是一次新生,秦君郁功不可没,所以她想为他放一次烟花。 在秦君郁看来,更像是象征着告别的礼物。 他想了想,目光逐渐黯淡下来,笑容也没有了。 年宿宿以为他不喜欢,安慰道:“不想看烟花的话我们去放河灯怎么样?或者……去找那个老爷爷再做一次糖人!” 秦君郁静静看着她,满眼愁绪,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怎么了?”年宿宿终于发现了他情绪不对劲。 她托起腮,牵紧他,忧心忡忡。 “姎姎。”秦君郁语重心长唤她的名字。 “我在。” “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一个月内还找不到最后一味药材是什么后果。每次我说起,你都安慰我,转移话题,但是这不是你逃避就能解决的。” “你每次都鼓励我要勇敢地面对困难,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能面对事实呢?” 秦君郁说出这两段话时很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说关于别人的事,年宿宿才意识到,其实一直不够坚强的人是她自己。 她眼泪骤然落下,垂眸不敢看他。 秦君郁艰难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声地安慰着她。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年宿宿喃喃说了好几遍,已经分不清是说给秦君郁听的,还是她用来麻痹自己的。 秦君郁轻扣她的后脖颈,轻轻往下一带,她就顺势趴在他胸口上,这强有力的心跳声,根本不像是病入骨髓的人。 这一晚,秦君郁跟她说了很多话,虽然他极力想隐藏自己的心事,但年宿宿听出来了他在交代后事。 若是他死了,她该如何如何…… 若是他死了,东宫该怎么管理…… 若是他死了…… 年宿宿不敢想,若是他死了,自己会有多么难过。 秦君郁在她身边睡着了,呼吸绵长,气息平稳,她翻来覆去一点困意都没有。 年宿宿闭上眼,用意念进入到了当初暂时停放灵魂的小黑屋。 系统也在,它还是一团黑影,看不真切面容。 不等年宿宿开口,系统就先说话了,【宿主,您拥有的能够起死回生的道具已经红年巧月用了,您不会忘了吧?】 年宿宿哑言,这个系统,仗着会读心术总是扎她的心。 年宿宿席地而坐,反正是意识形象,没有那么多顾忌,手肘顶着膝盖托腮,她盯着系统,“你能不能再给我一颗起死回生丹?” 系统铁面无私地回答:【不可以,系统的道具只能通过转转盘的方式获取。】 年宿宿:“我不信。” 上次问它有没有办法留在这个世界,它说没有,经过几次逼问才肯说实话,这次她是不会再信系统的鬼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年宿宿看到系统的身影颤了颤,一看就是心虚的表现。 年宿宿:“我也不要你白给我,我拿纹银跟你换,经验值也可以。” 反正她打算留下来,999点经验值一文不值。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她【可以跟你换,但是你所积攒的经验值、纹银包括道具,都要清零,并且从此以后你完成任务都没有转转盘的机会。】 也就是说,她若是换了救命丹,不仅现在所有东西都没了,以后也不能再攒回来。 其他都好说,就是系统道具让年宿宿犹豫不决。 【怎么样?舍不得吧?有了道具就相当于有了外挂,很多时候都可以事半功倍,甚至能逆天改命,如果没了道具,你以后的路会难走千倍,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年宿宿垂头丧气,耷拉着脖子像枯萎的花儿。 和系统僵持了许久,年宿宿什么也没说,回去了。 意识回到本体的那一刻,年宿宿骤然睁开眼,看到秦君郁还躺在自己旁边,安心了许多。 …… 宫女们用完午膳,回到各自的职位上值班儿。 婧雪、云青和灵秀三人都是浣衣局的,灵秀虽然胆小怕事,但做起事来认真负责,从未出过差错。 反观婧雪,如果别人一天能洗一百件衣裳,那她就只能洗五十件,并不是她业务不熟练或别的,单纯是因为她总找借口偷懒。 第471章 闹掰 懒人多屎尿,婧雪又一次起身去解手,在路过云青时,她不经意一扫,看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云青在洗殿下的衣裳?! 这衣裳的颜色、刺绣、料子,她最熟悉不过了。 好几种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危险感逐渐上升。云青和懦弱的灵秀不同,她是个有野心,行动力又极强的人,截胡完全不是没可能。 婧雪瞪着云青,眼神变了味。 云青总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人在盯着自己,她揉搓衣裳的动作顿了顿,迟疑地回头,撞进一双恨意极强的眼睛中,她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婧雪,你干嘛?”她不自觉拔高调为自己壮胆。 云青没想着要背着婧雪做什么,所以光明正大地洗衣,但婧雪的眼神让她心里发虚,总觉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婧雪往前两步,不由分说抢走她手里湿哒哒的月白色外衣,用质问的语气问她:“这是什么?” “衣裳啊。”云青知道婧雪想问什么,但她选择装傻充愣,“这里是浣衣局,东宫所有人的衣裳都会送到这儿来,我们的工作就是洗干净再送回去,你第一天来吗?” 云青打心底里不想让婧雪知道太子妃给了她证明自己机会,更不想让她知道,她手里拿的东西就是关键。 不敢保证婧雪会不动坏心思,只能自己小心谨慎,以防万一。 婧雪冷笑,“云青,别装了,我知道这是殿下的衣裳,这上面的茶渍还是我亲手擦的呢!” 她咬牙,使狠劲儿将湿衣砸到云青身上。 云青坐着小板凳,被甩了一脸水,怀里抱着秦君郁的衣裳,把她吓坏了,犹如被雷击中,瞬间起身,怒目圆睁,“这是太子妃让我洗的,你有不满就去找太子妃理论!为难我算什么本事!” “哼!” 云青甩了甩身上的水,坐下去继续搓衣裳,不管婧雪再说什么,她充耳不闻。 自言自语好一会儿,婧雪觉得没劲儿,愤愤跺两下地就走了。 云青既委屈又气愤,眼泪不争气地掉进盆里,漾开一圈圈水波。 —— 六月初的太阳又辣又毒,衣裳晒一个时辰几乎就能干透,云青算好时辰去收,准备用香熏熏过再送回东厢房去。 风扬起月白色的绸布,日光下泛着光泽,云青几乎能想象到自己被太子妃选中,调到东厢房去当值的美好生活,她满面春风地抓住一个角,往下一扯。 “嘶啦——” 云青怔住了。 好端端的一件衣裳,木架上一半,她手里一半。她的目光在两处来回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绸面的料子很容易勾丝,她是知道的,但是怎么可能轻轻一扯就成两半了呢? 傻子都能看出来有古怪。 云青忍着怒火,将木架检查了一遍,果不其然发现衣裳的两角被钉子钉死在架子上了,而且断裂处有勾丝的痕迹,定是被人提前弄了个口子,只要她稍用力,就会将衣裳扯烂。 云青瞬间怒了,有人故意陷害她,而这个人,很明显是婧雪。 她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婧雪的身影,恐怕自己刚挂上去她就来动手脚了。说到底是她太粗心大意,竟不知防着点,只是没想到婧雪会有此等卑劣的行径。 云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半边衣裳从钉子上解救下来,她心疼不已,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 更可恨的是,如果太子妃因此对她失望了怎么办? 云青咽不下这口气,索性趁着晚上众人回到采月阁准备休息的时候,当面和婧雪对峙。 婧雪坐在床上,拿着镜子欣赏自己的容貌,屋内其他人各干各的事,干一天活了都想快快休息,没人注意到云青是什么时候怒气冲天跑回来的,等她们听到动静时云青已经站在婧雪床前,将两半白绸布砸到了婧雪脸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云青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瞪着她,语气生硬,没有大喊大叫扑上去抓花她的脸已经很给面子了。 婧雪扫了她一眼,嫌弃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疯子,她将秦君郁的衣裳捡起来,握在手心里,料子滑滑的,依稀能闻到香味,她甚至有点舍不得放手。 云青的声音太大,将采月阁内所有人都引了过来,她只能装作嫌弃的样子将那两团碎布卷到一起,扔到一边,“别在这里发癫。” 她对着镜子拨了拨头发,云青将她的镜子抽走,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了十几片,有两三个宫女被吓得叫出了身,往后面缩去。 云青脸色铁青,目光坚毅,“你敢说不是你把它钉在木架上的?” 婧雪彻底怒了,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云青。 她本就比云青高,现在站在床上又高了一大截,气势占了优势,婧雪就算心虚也底气十足,她叉起腰,信誓旦旦说:“你说是我做的,你有证据吗?” 指着围观的人一遍遍问:“你看见了吗?你呢?你看见了?你看见是我钉的吗?” 最后指尖停在云青鼻尖,婧雪露出个得意又嘲讽的笑,“你别自己弄坏了主子的东西就来栽赃陷害我,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云青咬碎了后槽牙,偏生她拿不出证据,否则婧雪也不会那么嚣张。 “你跟我去见太子妃,我们当面说清楚,看太子妃是信你还是信我。” 云青敢这么说,当然有把握太子妃站在自己这边。 说罢,她动手就去拉婧雪,“你下来!” 婧雪不肯去,拼命往后退。 两人的力量悬殊,婧雪娇滴滴的怎么可能是云青的对手。拉扯了好一会儿,婧雪跌坐在床上,被云青拖拽着眼看就要掉下床,旁人不清楚状况,听说事涉太子妃,更不敢冒然插手。 眼看就要摔下地,婧雪突然爆发一股力,挣开了云青的手,云青往后退了几步,后面看热闹的人来不及躲闪,被云青压倒,一个压一个,最后倒了一排人。 云青已然不知疼痛,愤愤起身又要去拉婧雪。 第472章 她成功了 婧雪这次学机灵了,躲到了就在她旁边的灵秀背后。 灵秀还指望婧雪飞黄腾达捞自己一把,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颤颤巍巍张开双臂将人护在身后。 “云……云青,有话好好说嘛,别动手动脚,万一伤到了怎么办?”灵秀谁也不想得罪,保护婧雪的同时还要讨好云青,朝她笑得谄媚。 云青早就受够了灵秀唯唯诺诺,没有主见,受了委屈只会哭,别人帮她出头她最后说一句没关系的在中间当和事佬,最后搞得帮她的那个里外不是人,这老好人的角色她是当爽了,云青气得心脏疼。 反正这次和婧雪彻底闹掰了,她也不在乎多掰一个。 云青的眼神让灵秀觉得陌生,她的气势立马没了,跪在床上膝行往前想去拉云青,“云青,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云青往后,躲开她的手。 灵秀尴尬。 “我受够了,趁今日就把话挑明吧。”云青扫视婧雪和灵秀,同灵秀说道:“你要是愿意跟她,那以后就不要和我姐妹相称了。” “你要是还愿意跟我一起,现在、立刻、马上过来,不要再替她说一句好话。” 灵秀惶恐,“云青,到底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我们三个难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变故对于灵秀来说,是难以应对的,她没有面对的勇气,也没有解决的能力,逃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她僵硬地笑了笑,“不如先休息吧,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云青气笑了,怒其不争,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灵秀还是这个样子,她也不想管了。 婧雪急需要有一个人相信她,支持她,如果连灵秀都不要她,那她就彻底被孤立了,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灵秀!”婧雪扯了把灵秀的胳膊,将她往后拉,一边防备地瞪着云青,一边引诱灵秀,生怕她把两人说话的内容偷听去了。 “灵秀,难道你不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等我成了殿下的女人,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如果你选择云青,那一辈子都只能待在浣衣房给人洗衣裳了。” 灵秀面露难色,她的确更偏向于站在婧雪这边,但是云青平时对她很好,为了利益抛弃朋友,这样是不是太不仗义了? “你想想啊,云青逼你和我反目成仇,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肯定是怕你以后日子过得比她好,她怕你跟着我就高人一等了。” 婧雪压着嗓子,不停地灌输自己的观念给她。 没一会儿,灵秀被说服了。 她愧疚地看着云青,往婧雪旁边挪了挪,哆哆嗦嗦道:“抱歉云青,我……我选婧雪。” 云青只是笑了笑,没有作出评价,更没有挽留,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婧雪必须跟她到太子妃面前对峙。 婧雪答应了,因为她想到了另一个点子。 闹这么一场,已经是深夜,云青担心深夜因这等小事叨扰,太子妃和殿下和生气,从而厌恶自己,所以决定第二日一早再去,婧雪自然没意见。 闹剧结束了,而看客们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云青为什么因为一件衣裳大发雷霆? 衣裳究竟是不是婧雪弄坏的? 昔日的好姐妹何故会反目成仇? 她们三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八卦的宫女想问,但云青黑着脸,性格又强势,一看就不好惹。婧雪自视清高,更不屑和她们说自己的事。灵秀早早把自己裹被子里避祸去了,最后她们竟连一星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这一夜采月阁注定过得不安宁。 翌日。 年宿宿一大早就将秦君郁带到了浴堂进行药浴的最后一个疗程。 有了前六次的经验,年宿宿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面对秦君郁湿身、一丝不挂地坐在她面前,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帮他擦干身子,换上新衣。 秦君郁亦然,从一开始的别扭,羞于配合,到现在从容淡定地接受她每一次触碰。 年宿宿是装的,其实心已经快跳出来了。 秦君郁也是装的,他的四肢没了知觉,但脚趾好像快把轮椅的脚踏给抠烂了。 两人就这么强撑着,完成了最后一次药浴。 年宿宿心里激动不已,马上就能检验她的成果了。 她推着秦君郁回了寝房,确保门墙都关紧了,她搓搓手心站到秦君郁面前,挑眉道:“来,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秦君郁也有些紧张,双手撑着轮椅扶手,一使劲,感觉手重新长出来了一样,他立马惊喜地看向年宿宿,“手好像恢复力气了。” 年宿宿激动不已,“那腿呢?” 他借着轮椅站起来,然后稳稳当当站立在她面前,不等她开口,他试着走了几步,绕着她转了个圈。 年宿宿捂着嘴巴没让自己发出尖叫声,眼泪却夺眶而出。 她成功了! 虽然没有完全解毒,但至少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已经很知足。 秦君郁张开双臂将她圈进怀里,紧紧抱着,他轻笑:“谢谢夫人。” 年宿宿回抱住他,“不客气,郎君。” 两人都由衷感受到了对方的爱意。 这暧昧的气温持续不到一会儿就被人打断了。 门外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殿下,太子妃,奴婢有事求见。” 年宿宿蹙眉,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想了想立马就反应过来,这不是云青的声音吗? 她第一反应就是云青来归还衣裳了。 秦君郁坐回轮椅上,年宿宿将他推进了小书房才打开门。 门外除了云青,还有婧雪。 年宿宿明显愣了一下,云青不由得紧张起来。 再怎么说,也是她看管不当,导致殿下的衣裳被人损毁,就算婧雪有错,她也难辞其咎。 云青将头压低了些,手里的托盘攥得紧紧的,递出去,“奴婢有负太子妃所托,殿下的衣裳被撕成了两半,请太子妃责罚。” 衣裳倒是不要紧,年宿宿好奇的是云青认错,婧雪跟着过来干什么?而且一脸不情愿。 第473章 宫女变神医 被年宿宿这样盯着,婧雪有些不自在,默默垂下眸,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看上去很老实。 但年宿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开门让两人进门说话。 婧雪一进去,眼睛就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然而转了一圈都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不由得有些失落。 突然,她余光一瞥,隐约看到屏风后有个人影,树影婆娑,从窗户照进室内,她看得并不真切,但还是紧张地攥住了衣摆。 婧雪的这些小动作被年宿宿尽收眼底,扫了一眼,没有揭穿她。 年宿宿眼神示意云青将托盘放到桌上,“你说把殿下的衣裳损毁了,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事儿,云青的脸色就变了,将躲在自己身后的婧雪扯上前来。 “干嘛!”婧雪十分不耐烦,被云青拽着胳膊,立马嫌弃地甩开,边揉着被她碰过的地方,边娇嗔道:“你弄疼我了!” 年宿宿扶额。 云青将撕死两半的外衣展示给年宿宿看,“秉太子妃,奴婢昨天将衣裳洗干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到了傍晚去将衣裳收回来,没想到轻轻一扯,就撕成了两半。” 这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秦君郁的衣服可都是从尚衣局送过来的,悬着脑袋做事他们定不敢偷工减料,用的料子是最好的,针脚极密,又怎会轻易撕开? 云青补充:“奴婢觉得奇怪,上前查看才知道,原来衣裳被人钉在了晾衣架上,而且剪开了一个小口,奴婢稍一用力,线就开了。” “知道奴婢帮殿下洗衣的只有婧雪一个,也只有婧雪有这个动机,奴婢觉得就是她干的。” 婧雪矢口否认:“你有证据吗?你凭什么说是我干的?” 她嗤笑一声,不屑道:“你才是最有陷害我的动机的人。” 云青:“只要我把衣裳洗干净,送还给太子妃,我就有机会能调到前院来,我还有必要自损八百来诬陷你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 年宿宿都说句公道话都插不进去,脑袋来回在两人之间转。 云青:“就是你。” 婧雪:“不是我。” 只要她不承认,云青就拿她没办法。 云青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两人目光如炬,盯着年宿宿,等她做判断。年宿宿当然是信云青,但是她没有证据证明是婧雪做的手脚。 若她帮了云青,婧雪岂不是又要回去传自己针对她的谣言?那先前传秦君郁要纳婧雪的做妾所荒唐话就更有可信度了。 年宿宿想到了一个周全自己的好办法,那就是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秦君郁。 她在两人的注视下往屏风后走。 婧雪春心荡漾,激动不已。 秦君郁坐着轮椅,只能一脸惊恐地看着年宿宿,然后被推出去。 一见到秦君郁,婧雪就害羞地低下头,噙着抹娇羞的笑。 “既然是殿下的衣裳,就让殿下来定夺吧。”年宿宿往旁边一退,美美隐身。 婧雪爽了,而云青慌了。 虽然不相信太子会看上婧雪,但是婧雪的脸的确有几分姿色,长得美就有天然的优势,她证据不足,说不定太子真的会站婧雪那边。 一想到这,云青不由得瘪了下去,像个泄气的气球。 秦君郁被赶鸭子上架,逃也逃不掉,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件事捋一遍,然后终于发现为什么年宿宿会将他推出来了。 年宿宿刚嫁到东宫来,处理下人的事件不当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以后再想服众就难了。 他不一样,在下人的眼里,他一向铁面无私,不近人情,不管什么样的决断都不会有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秦君郁叹了口气,心疼年宿宿的不易。 婧雪见秦君郁思考了这么久,以为他在想办法帮自己脱罪,心里喜滋滋的。 “殿下,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她娇滴滴地说着。 秦君郁蹙眉斜睨她,婧雪趁机抛了个媚眼。 经过洛元香事件,秦君郁对女人的一举一动都格外敏感,这宫女的眼神暗示那么明显,他怎么可能看不懂。 慌慌张张地看向年宿宿,眼神仿佛在说:夫人,我是无辜的。 年宿宿双臂环胸,姿态高傲,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咳咳咳……”秦君郁重新板起脸,“鉴于一个证据不足,一个嫌疑最大,本王认为各扣一个月月例,此事就这么算了。” 云青不服,婧雪也不甘心。 好不容易能在殿下面前露脸,婧雪怎么可能就这么罢休。 毫无征兆,婧雪“扑通”跪在秦君郁面前,泫然欲泣,声音带着哭腔:“殿下,奴婢真的好委屈啊!”她指着云青的鼻子控诉:“她一定是嫉妒奴婢的绝世容光,想借此毁了奴婢!求殿下怜惜!” 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串串落下,任谁见了都觉得心生爱怜。 云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早就将婧雪吐槽千百遍了,脸上也只是摆出无语的表情。 年宿宿看到云青的脸色,直接被逗笑了。氛围太过严肃,她憋着笑背过身去,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想向她求助的秦君郁见状,闭了闭眼,只能自求多福了。 秦君郁操纵轮椅往旁边挪了挪,以免这个莫名其妙的宫女会突然扑上来,他真的会吓得当场站起。 站起来也就算了,可以说是腿已经好了,更可怕的是万一宫女变神医,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秦君郁看向婧雪的眼神格外不耐烦,“行了,你们下去吧,这事儿就这么了了。” 云青再不服,也只能如此,毕竟自己没有证据。 她拉婧雪来找太子妃对峙,目的只是想让太子妃知道并非自己将衣裳弄烂,至于别的,她不敢奢求。 “谢殿下。”云青墩身行礼,默默走出房门。 而婧雪依依不舍看着秦君郁,祈祷着他能安慰自己几句,左等右等也没眨到,她只好撑着地面起身,踉踉跄跄离去。 秦君郁松了口气,幽怨地盯住年宿宿的背影,“好转过来吧,她们走了。” 第474章 这小子还挺会说话的 年宿宿终于可以放声大笑了,直接笑弯了腰。 秦君郁无奈,站起来去给自己倒了杯茶。 “再过几日你就要挑选丫鬟来近旁伺候了,到时候可别把那个什么雪挑过来。”秦君郁怕死地嘱咐她。 年宿宿敛起笑容,故意逗他:“我第一个就把婧雪选过来。” “除非你自己心志不坚,否则怎会害怕一个宫女?” 秦君郁立马反驳:“怎么可能!就算我对她没那个心思,也难保她会耍手段啊,简直防不胜防。” 他咂舌,后怕把喝了杯茶压惊。 一朝被洛元香咬,一辈子怕女人。 年宿宿没有再跟他争论这件事,的确该好好考虑一下选丫鬟的事了,知画这阵子忙着清点嫁妆入库,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 秦君郁能下地行走的第二天,就强硬地要陪年宿宿回一趟相府,弥补回门那天他没能陪着去。 年宿宿知道他是想和自己父母解释,正好她也想回家了,便同意了。 相府。 年丞运和杨月蓉看见拄着双拐的秦君郁站在自家门口时震惊到说不出话。 年宿宿笑了笑,在中间调节气氛,“怎么了,不欢迎女儿女婿回家吗?” 年丞运反应过来,连忙道:“不是不是。”他将两人请进门去,一群人一道往里走。 年丞运忍不住唠叨年宿宿:“殿下的双腿还未好全,来回奔波对病情不利。他任性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不懂事。” 这话被秦君郁听去了,笑着解释:“是我执意要过来的,岳父别说她了。” 年丞运听到“岳父”两个字,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堂堂东宫太子,竟是他的女婿,这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啊! 而杨月蓉还耿耿于怀,回门时秦君郁没有陪年宿宿一起的事,所以一直板着脸。 “岳父岳母私底下叫我阿郁就好了,我们是一家人,又是后辈,敬重长辈是理所应当的。” 年丞运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夸秦君郁。 年宿宿暗自腹诽:没想到这小子还挺会说话的。 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秦君郁不停地给年宿宿夹菜。 杨月蓉也不停地给年宿宿夹菜,两人似乎杠上了。 “姎姎不爱吃这个,你连这都不知道?”杨月蓉将年宿宿碗里的牛肉夹了出来,而牛肉正是秦君郁夹的。 一直觉得不对劲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的秦君郁总算发现了问题所在。 原来是自己的岳母自从他进门以来这一直没笑过。 秦君郁觉得关于回门的情况,必须得正式地、认真地解释一遍才行。 年丞运用手肘顶了顶杨月蓉,低声道:“干什么呢,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一直板着脸啊。” 杨月蓉一但生起气来,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连年丞运也没得到好脸色看,愤愤地瞪了他一眼。 尴尬的年宿宿咬着筷子不知所措。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秦君郁闯的祸,她不会帮他说任何一句话。 秦君郁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真诚地看着杨月蓉和年丞运:“岳父岳母,趁这个机会,我必须要为自己解释一下,姎姎回门那天,我并非故意不陪着,而是外出公干,未能及时赶回来。” “等回到盛京,想挑个黄道吉日来上门赔罪,不曾想又把腿摔断了,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他心虚地笑了笑,“岳父岳母生气是应该的,我以……”他低头看了看,只有一碗汤在手边,索幸端起碗,“以汤代酒,敬二位长辈,希望岳父岳母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次。” 秦君郁一个傲气凌云的太子,竟能放低身段来认错,年丞运觉得没必要再端着架子让人家难看,若真计较起来,秦君郁太子,那可是琉璃未来的君主,他们有什么资格让人家给自己赔礼道歉?这是以下犯上。 杨月蓉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秦君郁能这么好态度,亲自上门来道歉。全是因为他在乎自己的女儿,这么一想,她心里就舒坦了。 杨月蓉眉头松动,神情缓和,端起碗回敬秦君郁。 这个误会总算是解开了。 用完午膳,秦君郁和年宿宿回东宫。 马车停在相府门口,年丞运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秦君郁先上马车,年宿宿拉着杨月蓉说了一会儿话才依依惜别。 “爹,娘,你们快回去吧。”年宿宿挥挥手。 杨月蓉抹着眼泪靠在年丞运怀里。 秦君郁探出半个身子,伸手去拉她。 年宿宿提裙上马车,余光一扫,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门口旁的石狮子后头似乎藏着个人。 她转头一看,那个身影消失了。 “怎么了?”秦君郁朝她直勾勾盯着的那个方向看了眼,什么都没有。 年宿宿心存疑虑,笑着摇摇头,“没什么,看错了。”她牵紧他的手,借力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朝皇宫的方向驶去,年宿宿搅着手帕,心事重重。 马车一离开,石狮子后的人就现出身来。 年巧月瞪着年宿宿离开的方向,眼睛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她攥紧了拳头,咬碎后槽牙。 “年宿宿,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如果不是年宿宿,她的人生绝对不会这么糟糕。 天意让她没死在那五十板子下,一定是老天爷看不去让她活了过来,她要复仇! 年巧月戴上帷帽,离开了相府。 东宫。 秦君郁拄着双拐,在年宿宿的搀扶下回到了东厢房。 房门一关上,秦君郁将双拐往旁边一扔,行动自如。 年宿宿也演得累极了,给自己倒了杯茶,“阿郁……”她反复品味着这个称呼,笑得甜蜜。 “夫人也想叫我阿郁吗?”秦君郁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身后,年宿宿转头,他往下一压,手撑在桌子上,年宿宿被迫往下靠,半个身子几乎躺在了桌上。 年宿宿呼吸变得急促,周围的气温不断上升,她咽了咽口水,眼神四处乱瞟。 逗得她脸红,秦君郁心满意足笑了,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嘴唇蜻蜓点水吻了一下。 第475章 要打仗了 年宿宿被他强大的气势压迫得喘不过气气,红着脸推了下他胸口,逃脱魔爪。 年宿宿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秦君郁,喘着粗气平复情绪。 秦君郁意犹未尽。 “还没跟你算帐呢,别想逃避话题。”年宿宿佯装镇定。 刚才在马车上她就说了,要好好问问他,关于玄机的事,秦君郁自知理亏,含糊带过,现在又想借耍流氓来转移视线,年宿宿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咳咳咳……”秦君郁的心情顿间跌落到谷底,战术性喝了口茶,搬来凳子坐下。 年宿宿坐到他前面,开启审问模式。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不问了,你自己把该说的都交代了。” 她翘着二郎腿,当真跟刑审官一样,姿态高高在上。 秦君郁不知该从何说起,眼神无辜又可怜。 年宿宿下定决心不会心软,“先前看你毒发的份儿上,我没有计较,现在你别想再蒙混过关。” 天知道成亲那一晚她把上秦君郁的脉,发现和玄机的一模一样,意识到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的时候有多震惊,有多无助,有多不敢相信。 此前,她从未怀疑过玄机的身份。 秦君郁心虚地摸起耳朵。 “天玄山庄是我六年前建立的,也就是中毒后的一年,我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去寻,都没能寻来解药的配方,当时有一个专门收集信息的江湖组织找上门来,只要支付足够高的价钱,就没有他们得不到的消息。” 年宿宿迫不及待地问:“然后你信了?被骗了?” 秦君郁囧迫点头,“嗯。支付了七成定金,他们找了一年也没有消息,定金不给退。” “所以我就成立了天玄山庄,因为参加了比武大会,一战成名,规模越做越大,就有了现在你所知道的,眼线遍布全天下的天玄山庄。” “我因身份特殊,只能用面具示人,也因此躲过了皇后和仁亲王的迫害。” 年宿宿恍然大悟,没想到天玄山庄建立的初衷竟然只是为了替庄主寻找解药。 她摸着下巴打量秦君郁,目光如炬,几乎要将他的脸灼出一个洞来。 “所以……在吴郡的时候你就知道余悦是李瑶鸢?” “当然。”秦君郁说起这个还有点得意,“吴郡这个地址还是我选的。” 年宿宿又想起来一件令人气愤的事,“那当时我都要嫁给你了,你还用玄机的身份问我要不要和你私奔?!” 秦君郁尴尬一笑,没有回答。 如果她答应了的话,也未尝不可。 年宿宿气成了河豚,沉默地瞪着他,越想以前的事越觉得生气,她竟被一个人耍得团团转。 秦君郁为了哄她好,将库房的钥匙交了出去。 “这个本来是要给你的,但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一直没找到机会。” 年宿宿捧着手心里金黄色的钥匙,沉甸甸的,就连钥匙都是金子铸的,不敢想象库房里有多少好东西。 “你有多少钱啊?”她好奇地问。 “你看过了就知道了。”秦君郁笑着卖了做关子。 …… 六月上旬,带着琉璃大军一路北上的箫剑霆终于传回了消息,他们已经抵达琉璃与北魏的边境,正在安营扎寨,且周边的城池也在派收兵力扎守,不日就能到达驻地。 秦君郁被皇帝特批不用上朝,听到消息还是他的眼线传回来的。 因为信息得到的并不齐全,两人决定去一趟箫府。 箫府。 箫将军看起来比以前老了许多。两个儿子上了战场,女儿四方游历行踪不明,每天都忧心忡忡,生怕传回来什么不好的消息,也难怪会苍老那么多。 “剑霆说,北魏的军队似有异动,前几天才在边防处看到他们的一小队人马在勘测地形,打仗是迟早的事,或早或晚。”箫将军重重叹了口气。 他打了一辈子仗,自然知道战场的凶险,光是分析双方兵力的差距都觉得险。 若不是和南楚一战,琉璃元气大伤,小小北魏又有何惧? 北魏盯准了他们现在后备兵力不足,发起进攻,实非君子所为,偏偏两国之战,血流成河,死伤惨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有仁义可讲。 秦君郁若有所思,“除了剑霆带去的十万大军,前去支援的援军有多少人?” 箫将军遗憾摇头,“不到五万。” 周围的城池都是小城,没什么驻守的兵法,离北边最近的一个军营最多也只能派出三万的兵力。 一但让北魏攻破第一道防线,后面的城池不用几日就会逐个击破,北魏军队长驱直入,盛京不日就会沦陷。 届时国破家亡,琉璃将不复存在,百姓流离失所。 秦君郁闭了闭眼,不敢想那时会是什么景象。 年宿宿虽然不懂军事,但从他们的谈话中也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简单点来说就是快打仗了,而他们的人比北魏少,箫剑霆很可能守不住,边防线一破,后面的关卡形同虚设,盛京被攻破是迟早的事。 两人从箫府出来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 皇帝处理政事,连轴转了数日,心力交瘁,他从御书房出来,感受到头顶的阳光,竟觉得有些不真实,抬头一看,恍惚了一瞬间。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往前走,他竟到了钟粹宫门前,但他并不想见皇后。 钟粹宫旁边就是祥如宫,想起自己那个痴傻的儿子,皇帝一阵痛心,深深地吐了口气,负手步入了祥如宫。 荷珠和春环在院子里躲懒,一个人坐秋千,一个人在后面推,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发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朝她们走近。 皇帝身上难得敛去了霸王之气,或许是今天仪仗队没有跟着的原因,他一个人,走到这里,两个宫女笑得开心,他甚至有些不忍心打破这美好的画面,而不是生气她们玩忽职守。 “庆王呢?”皇帝站在两人身后出声问。 春环吓了一跳在宫里,没有人敢不认得这个声音,她虽没看到人,但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让她转身跪了下去。 第476章 皇叔有空 她伏在地面,根本不敢抬头看,“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坐在秋千上的荷珠吓坏了,连滚带爬下了秋千,跪伏着,“皇上饶命!” 皇帝的好兴致瞬间一扫而空,帝王的架子也在她们二人跪下的那一刻端了起来。 他沉声又问了一遍:“庆王呢?” 荷珠指了指殿内,颤颤巍巍地回答:“回皇上,王爷在用午膳。” 两个人忐忑地等了许久也不见皇帝出声,荷珠壮着胆子稍抬了抬头,面前哪里还有人,皇帝早就走了。 “吓死我了……”荷珠抹了把汗。 而春环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皇帝走进殿里,正如那个宫女所说,秦奉天正在用午膳,伺候他的宫女见到人来,正要行礼,皇帝抬手压了压,示意她不用起身。 秋瑶只颔首示意,继续喂秦奉天吃饭。 皇帝悄无声息地走到秦奉天旁边坐下。 “父皇!”秦奉天见了他很是惊喜,张开手就要抱,皇帝推开他,“天儿,不准胡闹,乖乖吃饭。” 秦奉天很懂事,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秋瑶喂的饭一口不落地吃了。 秋瑶唤人进来收拾饭桌,上了茶给皇帝,所有人都退到了廊下。 皇帝一脸慈爱地看着秦奉天,眼里满是心疼。 “父皇,您已经很久没来陪天儿玩搬过家家酒了,以前……父皇和母妃一起和天儿玩,那是天儿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 皇帝心生愧疚。自从秦奉天病了之后,他就鲜少来过祥如宫,一来是不愿面对,二来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秦奉天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和皇后还算恩爱,所以时常陪着他,但现在公务压身,他已经没有了那份兴致。 他拍拍秦奉天的后背,“天儿,是父皇对不住你。” 或许……他要是不打天儿板子,不让他去跪太庙,他也就不会发高烧,更不会造成今日的局面。 皇后也因为这件事,对他态度转变得极为明显,皇帝自知有错,没有计较过。 秦奉天忽尔一笑,“没关系,父皇没空,皇叔有空,天儿有皇叔陪也可以的。” 皇帝跟着笑,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五个儿子中,秦泽海和谁都不熟,唯独与秦奉天亲近,儿时陪他玩,长大了又支持他争夺储位。 皇帝笑着笑着,嘴角突然僵住…… 意识到什么之后,他握着秦奉天的肩膀,严肃地问:“天儿,你告诉父皇,皇叔每次来见母后的时候,他们都会做什么?” 在皇帝紧张、期待的目光中,秦奉天傻傻一笑,“陪天儿玩儿。” 现在的秦奉天只有五六岁的智商,记忆也只剩六岁以前的,没有人会防备一个孩子,皇帝对此心存一丝希望,企图从秦奉天这得到些信息。 “除了这个呢?还有什么?你再想想?” 秦奉天挠着脑袋想了又想,“吃饭。” 皇帝彻底失望。 然而,在他不抱希望时,秦奉天说出了令他瞠目结舌的话:“皇叔还会和母后抱抱,亲亲,就像父皇亲天儿那样,嘻嘻。” 皇帝如遭雷劈,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得两眼一黑,心里有一团怒火,越烧越旺。 他算是明白了,以前觉得不解的,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皇帝闭了闭眼,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秦奉天看不懂脸色,只知道父皇似乎不太开心。 他将茶杯递给皇帝,“父皇怎么了?” 皇帝摆摆手,没有解释。 “天儿给父皇念诗好不好?父皇最喜欢听天儿念诗了。” 皇帝同样摆摆手。 他起身要走,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郑重其事地和秦奉天商量:“天儿,今天和父皇说的话是我们俩的秘密,你别告诉母妃,好不好?” 秦奉天点点头,“好。” 皇帝大步流星出了祥如宫,在回御书房的路上,他的脚步越走越快。 御书房。 皇帝甩袖将龙案上的奏折扫到地上,发了好一通脾气。 殿内伺候的宫人早就习惯了主子阴晴不定的性子,伴君如伴虎,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前触霉头。 唯有李忠全,今天本来可以休息,硬是被自己的徒弟叫了回去。 李忠全弓腰低着头进了御书房,一地狼藉,愣是没一个人敢动手收拾的,跪倒了一片,抖如筛糠。 “皇上,这是怎么了?”李忠全一边捡着奏折,一边问。 他的徒弟林进喜跟在后边收拾着。 皇帝负手而立,背对着他们,什么也没说。 李忠全不再问,使了个眼色让旁边跪着的几个小太监来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物归原位。 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干净了,所有人都在李忠全的指点下退到了殿外守着。 “万岁爷,今儿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火?”李忠全被临时拉来救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皇帝刚从祥如宫回来。 祥如宫住的那位,情况众所周知,他不敢擅自揣测,只能小心试探。 “庆王童言无忌,若是有让皇上不满的,皇上多担待着。毕竟是被您和皇后娘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李忠全说了这么一大通,皇帝的心情非但没有变好,刚压下的气又涌了上来。 他坐回书案后,抓起两本折子摔了出去,以此发泄情绪。 折子落地,李忠全也跟着跪了下来,“奴才说错话,请圣上责罚。” 皇帝无奈,李忠全跟了他一辈子,如今一把年纪,头发花白了大半,还要看脸色受气,他有些不忍,“与你无关,起来吧。” 李忠全不敢起。 皇帝咂舌,“让你起来就起来。” 李忠全忙不迭起身。 皇帝深深吐了口气,“行了,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去皇后的故乡打探一下,当年她与仁亲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庆王出生时接生的稳婆,帮皇后安胎的太医,近旁伺候的宫人,还活着的统统带进宫来,朕要亲自审。” “不准让任何人知道。” 李忠全可算知道皇帝为何发怒了,应了一声,退下。 第477章 输得服服帖帖 皇帝记得秦奉天出生是个意外,皇后被他的侧福晋推了一把,跌下池塘,导致秦奉天八月早产,为此他将侧福晋休了。 可秦奉天却没有一点先天不足,甚至比一般的足月儿还要重一些,当时他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好福气,现在想想,另有隐情。 他掐着眉心重重叹了口气,如果皇后和秦泽海真的做了对不住自己的事,绝不能轻饶。 —— 到了年宿宿到采月阁挑选贴身宫女这一日,几乎住在库房里的知画竟也到了现场。 宫女们在院子里一排排站好,一眼望过去有百余人左右。从低到高的排序,第一排的婧雪因个子高显得格外突出,她左右两边的宫女身高都只到她的肩膀处。 而矮个子的云青却在最后一排,被前面的人挡住,几乎没有露脸的机会。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两人大吵一架,闹掰了,婧雪的性子一向强势,逼迫云青和她换位置不是没可能,可云青并非软柿子,怎会乖乖听话?难不成是苦肉计? 是不是苦肉计众人不知道,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看到站在排头的婧雪顿时眉头紧锁是真的。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没说什么。 秦君郁叫来杨管家,扫了一眼,“全部人都到齐了吗?” 杨管家颔首:“回殿下,除了那十一名自愿放弃的宫女外,采月阁的所有人都到齐了。” 秦君郁点头示意,朝年宿宿挑眉,嘴角噙着宠溺的笑,“去吧,看上的都可以带回去。” 宫女们纷纷露出诧异的神情,旋即犯起花痴,她们哪里见过太子殿下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更别说对谁笑了。 殿下和太子妃说话时温声细语的,此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这个形容在她们心中具象化。 到底谁在传太子殿下不喜太子妃的谣言? 同时,她们也格外好奇,这位新来的太子妃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让殿下那座冰山融化,百炼钢也化为了绕指柔。 婧雪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多希望殿下可以对自己这么柔情,藏在袖中的双拳悄然攥紧,暗下决心:她一定要到东厢房去当值! 年宿宿不习惯在这么多人面前和秦君郁表现得亲密,察觉到大家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羡慕和好奇的时候,她的耳朵悄无声息地红了。 知画是最兴奋的,太子妃挑选新人,说明她要有新伙伴了,可得好好筛选一下,不能让有坏心的人混进来。 更重要的是,她想要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和自己作伴,让宫里的日子不至于太无聊。 年宿宿见知画蠢蠢欲动,所幸让她先挑十个人,自己从中再选出来,这样两个人都能满意。 杨管家贴心地让人搬来一张扶手椅,请年宿宿移步到外廊就坐,秦君郁坐着轮椅,也被推进了外廊。 知画一头扎进人堆里,不仅看眼缘,还要用考题来考验她们的能力,如果答不上来或者答得不能令她满意,便会被淘汰。 光是知画这一关,就历经了半个时辰,最终入选的十人中就有婧雪和云青。 没被选上的退到了一旁,灵秀遗憾离场,不忘给婧雪打油打气。 婧雪很有信心,因为那个小宫女对自己很有好感,她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有一定的话语权,所义只有小宫女对自己满意了,在太子妃面前说几句好话,她入选还不是易如反掌? 知画跑到年宿宿耳边说了几句话,年宿宿扫视廊外十人,若有所思。 知画乖乖站回年宿宿身后,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年宿宿身上。 年宿宿正要起身,秦君郁一把按住她,眼神紧紧盯着她,手也握得更紧了些,“夫人,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年宿宿故意装傻充愣,坏笑着反问:“什么啊?殿下说过的话太多,我记不太清了。” 他朝婧雪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用唇语告诉她:“别选。”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推开他的手,“看心情。” 年宿宿拾步下阶,在十人面前来回走了两圈。 其中九个宫女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她,唯有婧雪,鹤立鸡群,在人群中总是那么得“耀眼”。 她停在婧雪面前,紧张的不止有婧雪,还有秦君郁,他抓着轮椅的扶手,蠢蠢欲动,几度想起身。 年宿宿停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走到云青面前。 云青低着头,神情看上去并不像婧雪那样自信。 “云青。”年宿宿轻轻读出她的名字,云青就吓得身子颤了颤。 “太子妃。”云青抬头看她,脸上是带笑的。 “出列。” 只说了两个字,云青就知道自己被选上了,喜不自胜,满面红光地跟在年宿宿身后。这可把婧雪急坏了,太子妃刚才已经在自己面前停留过,却什么都没说,这是否意味着她落选了? 就在婧雪忐忑不安的时候,年宿宿再次停留在她面前。 “太子妃。”婧雪主动出击,毕竟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年宿宿心中已有了人选,并非是婧雪,但是如果一次机会都不给的话,以婧雪的性子一定会认为自己针对她,并且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所以年宿宿打算公平一点,让她输得服服帖帖。 婧雪和另一个长得十分老实的宫女被挑了出来,但是能被选走的只有一个人,这就需要她们各凭本事。 年宿宿给出的题目是:“我将库房的钥匙交给你们保管,某一天突然发现库房的帐里少了五十万银子,你们会怎么做?” 她给一刻钟时间给两人思考,婧雪半刻钟不到就举手要回答,得意洋洋地瞪了竞争对手一眼,嚣张的气焰似乎对拿下比赛势在必得。 年宿宿很好奇她的答案,笑着示意她作答。 婧雪落落大方答道:“我会上报殿下,请殿下派人去调查究竟是谁偷拿了这五十万银子,抓出贼人后,逐出东宫!” 她的解决方案简直完美到无可挑剔! 年宿宿蹙眉叹了口气,婧雪还真是没让她失望,城府不深,业务能力也一般。 第478章 直接将太子殿下拿下 坐在外廊下的秦君郁听到婧雪的回答,差点笑出来,一来是笑她蠢,二来是为自己高兴;就婧雪这个水平,她能留在浣衣局洗衣裳祖坟都能冒青烟,更别说是到近前伺候,所以年宿宿不可能要她的。 另一个宫女说话了:“太子妃,奴婢也想好了。” 年宿宿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文秀。”宫女态度谦卑。 年宿宿颔首示意她回答。 文秀:“如果是奴婢的话,首先,奴婢会先将库房里的资产和账本对一遍,看是入帐的时候写错了,还是库房的东宫少了。” “若是第一种,奴婢会立即找到登记这一笔帐的负责人,将数目更正过来。” “若是第二种,奴婢会先上报管家,调查清楚最有可能偷拿银子的人,抓到贼后,才交由殿下和太子妃处决。” 文秀答得十分有条理,且语气平稳,一点也不怯场。 这个回答可以说是满分答案,不仅年宿宿很满意,就连管家和秦君郁都觉着出乎意料,采月阁卧虎藏龙,竟有这么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原本信心满满的婧雪听完文秀的答案,心里瞬间没底。 她不甘心,想再回答一次,便抢着说:“是是是!我刚刚也想到了这个,但是没来得及补充!” 众人鄙夷不已。 年宿宿宣布文秀胜出,大家一点都不意外,但婧雪认为年宿宿是刻意针对自己的。 杨管家将众人遣散,云青和文秀跟着年宿宿和秦君郁回了东厢房,灵秀苦着一张脸去问婧雪:“婧雪怎么回事啊?你不说是肯定能被选上的吗?” “现在怎么办啊?”灵秀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现在十分后悔,当时为什么要站在婧雪这边,和云青绝交? 云青跟着太子妃吃香的喝辣的,而她原本也有机会被拉一把,却因押宝押错了而错失改变命运的机会。 婧雪本就心烦,被灵秀一吵,更不耐烦了,“我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 她窝着一肚子火,蹬蹬蹬离开了。 灵秀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婧雪慢慢冷静下来,想到了新的对策,既然不能当贴身宫女,徐徐图之,那她就一步到位,直接将太子殿下拿下,何苦还要被太子妃的针对? 将计划安排好,婧雪偷偷溜出了东宫,但是签了卖身契的宫人是不能随便出宫门的,必须有令牌或跟着主子才能出宫,婧雪只能在门口附近徘徊。 她认识一个当值的侍卫,偷偷递了五两银子,让他帮自己到外头买样东西,这五两银子几乎是她的全部家当,下了血本,不成功便成仁! —— 入夜,年宿宿带着惊蛰换上便装出宫,阿隼在东厢房的门外把守,秦君郁在里头看书。 婧雪端着汤靠近,阿隼立马警惕起来。 “你是何人!”阿隼的刀拔出了半截,将婧雪拦在阶下。 婧雪吓得毛骨悚然,端着汤的手抖了抖,“大哥,奴婢是奉太子妃的命来给殿下送汤的。” “奉太子妃的命?”阿隼的眉头一挑,音调也跟着上扬,“我记得今日新来的那两个宫女不长你这样啊。” 婧雪尴尬一笑,“云青身体不舒服,叫我替她来送汤。” 阿隼脑子飞速转了转,好像确实是有一个叫云青的宫女,不过眼前这个人他不相信。 “太子妃还说了,让一个名叫‘阿隼’的侍卫到东直门去接她回东宫。” “大哥,您认识这个人吗?”婧雪笑着问。 阿隼眉头松动,太子妃出宫只有知画、殿下和自己知道,难不成这个宫女真是太子妃派来的? 婧雪见状,乘胜追击:“这个点东直门落锁了吧?” 落了锁,太子妃如果没带能证明身份的令牌的话就回不来了。 阿隼咬咬牙,最后决定相信她一次,握着剑跑了出去。 婧雪得意,如果不是她一个时辰前去西直门找侍卫取东西,碰巧撞见太子妃出宫,也不会想到这个点子将阿隼调走。婧雪不得不再一次感叹自己的聪明机智。 没了把守,婧雪光明正大推门入内。 屏风后的秦君郁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阿隼,没有太多关注,继续低头看书。脚步声朝他这边走来。 “殿下~”娇滴滴的女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秦君郁吓得差点站起来,拿在手中的书俨然掉落。 “嘭——”他愣住了。 第一反应就是:阿隼怎么会放她进来?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阿隼被她调开了。 婧雪将汤放下,“殿下,你很怕奴婢吗?” 秦君郁眼神骤然变冷,“出去。” 眼下的场景,洛元香已经上演过一次了,他决不可能再上当,这汤一定有问题。 而且年宿宿不在,他又是双腿骨折的形象,万一婧雪霸王硬上弓,他还真不一定能完全躲过去。 婧雪绕过书案,走到侧面,蹲下身去,将汤递上前,抛了个媚眼,“殿下,这汤是我花了两个时辰熬的,对身体好,您……” 她话没说完,秦君郁就抢过碗,狠狠掷了出去。 瓷碗碎成好几片,汤也洒了一地。 “出去。”秦君郁依旧板着脸,握着拳的手在发抖,可见他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婧雪吓到了,她不是没见过秦君郁生气发彪,但近距离地对自己发火,还是头一回,秦君郁强大的气势让她萌生了退缩的想法,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念头不停地提醒着她:这是唯一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秦君郁见她还不动,阴狠的眼神缓缓移到她身上。 顶着压力,婧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炉,僵硬地扯起一丝笑容,“殿下,这是助眠香……” 还是没等她说完,秦君郁抓起手边的茶杯,将茶水浇到了香炉里。 他咬牙切齿,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出去。” 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秦君郁不介意用以前常用的雷霆手段处置一个无关紧要的宫女。 婧雪两套计划都失败了,秦君郁根本不买账。 可是她不能走…… 第479章 五天前已经离开 “殿下。”婧雪还有最后的杀手锏,眼下这个情况,不使出来是不行了。 在秦君郁愤怒的目光中,婧雪将腰带一抽,脱下外袍,扑向秦君郁,动作快得像练习了几百遍。 秦君郁还没反应过来,婧雪已经跨坐在他的腿上,两手圈着他的脖子,魅惑的眼神暗示很明显。 “殿下,您难道不喜欢奴婢吗?” “太子妃今夜不在,春宵一刻值千金呀。” 婧雪主动将嘴唇凑上去,秦君郁一巴掌将她的脸打歪到一边。 婧雪愣住了,这一巴掌打得太用力,脸太疼,她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秦君郁也被自己的行为给震惊了,虽然他从来不打女人,但婧雪这种卑鄙的行为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这么一想,他心里就好受了。 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的婧雪,下一秒就看到了令她更震惊的事——秦君郁站起来了。 秦君郁一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外拖,毫无怜香惜玉可讲,直到拖到门口的台阶下,他才嫌弃地扔掉她的胳膊。 “青玉!”秦君郁拔高声音喊。 连喊了三声,青玉才姗姗来迟,眼前的景象着实把他吓了一跳。骨折的殿下站起来了,面前还有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哭哭啼啼喊着殿下。 秦君郁的脸阴沉得可怕,比天上的乌云还要黑几分,他咬牙道:“把她赶出去。” 青玉还搞不清楚状况,身体下意识听命行事,上前去押起婧雪。 婧雪的外袍半脱半穿,被青玉碰到,她跟发了疯一样挣扎。 “殿下!救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青玉可不管三七二十一,用蛮力将婧雪拖走了。 他来东宫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殿下对哪个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不,应该说还从来没在殿下身边看见有宫女的身影。 这个宫女胆大包天,竟然想毁了殿下的清白,绝不能轻饶! 东厢房安静下来,秦君郁重重吐了几口气,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 年宿宿和惊蛰出了宫便骑上马,往城郊的方向去,两人穿着低调,并未引起注意。 惊蛰在前头带路,两人在一间药铺前停下。 “大小姐,就是这儿。”惊蛰跳下马,朝亮着灯的药铺看了眼,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年宿宿下马,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乌漆麻黑,什么都看不见。 “你去买点东西,打探一下。”她安抚着马,不让马发出声音。 惊蛰应了一声,屁颠屁颠跑走。 过了一会儿,惊蛰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大小姐,年巧月五天前已经离开了。” 年宿宿心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惊蛰心虚:“才几天没看着,她怎么就跑了呢……” 年宿宿让他盯着年巧月,不要让她跑了,但是这期间发生太多事,他跟着进了东宫,便将年巧月这个人给忘了,所以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年宿宿松开马绳,亲自去向药铺的夫妇打听年巧月的下落。 这对夫妇姓张,一听是他们前阵子捡的那个姑娘的亲人,立马热情地将年宿宿请进了屋里。 “张叔,张婶,多谢你们救了我妹妹。”年宿宿的表面功夫做得很足,又是敬茶,又是感动到抹眼泪的,张氏夫妇对她的话深信不疑,将年巧月住在自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丫头也是个可怜的,我们把她捡回来的时就剩半口气了,如果不是她命大,估计都救不回来。”张叔叹了口气,说起当时的情况,仍觉得一阵后怕。 张婶附和道:“是呀,她醒了之后,无论我们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姓名,更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息。” “我老头子无儿无女,又看她实在可怜,就收留她在药铺里养伤,那丫头是个知恩图报的,能下地之后就时常帮我们看店、挑拣药材。” …… 在张氏夫妇的口中,年巧月是个可怜人,对他们的防备很强,而且经常偷偷溜出去,问她去哪里也不肯说。 五天前,她一声不吭地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年宿宿已经了解大致的情况,留下一锭银子给他们作为报酬,离开了药铺。 两人快马加鞭回到东直门,发现阿隼等在门口,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年宿宿还以为东宫出什么事了,连忙拿令牌给侍卫看,让他开门。 阿隼在门的另一头愣了一下,原来太子妃并不需要自己,那为什么会叫他到东直门来守着? 年宿宿快步到阿隼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是殿下有事?” 阿隼蹙眉,“太子妃,不是您让我来接您回宫的吗?” 看到年宿宿疑惑的模样,阿隼慌了,又问:“是一个宫女来告诉我,您没带令牌,东直门落了锁进不来,所以……” 说着说着,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上当。 “那个宫女是不是比你矮半个头,而且长得很好看?”年宿宿脑海里下意识想到了婧雪。 “是。”阿隼狂点头。 年宿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那就是了。” 阿隼大叫不好,拔腿往东宫跑,年宿宿跟在他身后,速度并不比他慢,惊蛰一头雾水跑在最后。 东厢房。 三人破门而入,巨大的响声将屏风后闭目养神的秦君郁吓得猛然睁开眼,手摸上了书案下的的暗格,里面藏着一把锋匕首。 年宿宿一马当先,冲进去,生怕看到些不该看的,还半眯着眼睛,结果就是秦君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三个。 阿隼越过年宿宿,冲到书案前,下跪抱拳:“殿下!您没事吧?是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年宿宿左看右看,都没看到婧雪的身影,不禁觉得奇怪。 秦君郁斜睨阿隼一眼,很是无语,“我没事,起来吧。” 阿隼不依,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年宿宿的目光往桌上的小香炉一扫,狐疑地将它拿起来,一嗅,果然不是凡物。 “殿下,这个是怎么来的?” 惊蛰吊儿郎当,双臂环胸往墙边一靠,等着看好戏。 第480章 莫不是气疯了 秦君郁黑脸,摸了摸鼻子告诉她:“婧雪带过来的。” 担心她会误会,他连忙补充道:“婧雪心怀不轨,我让青玉把她赶出东宫了,她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年宿宿震惊不已,她才出了一趟宫,一个麻烦就这么解决了?不过这雷厉风行的作风,还真像秦君郁的风格。 她嘴角抽了抽,“殿下英明。” 阿隼终于肯站起来了,狠狠抱拳:“殿下英明!” 然而,有一个人的画风与他们不同,惊蛰轻飘飘一句:“谁知道他是不是趁所有人不在,偷偷做了什么,心虚才把人家赶出去的。” 一句话,直接让秦君郁气得涨红脸。 年宿宿给惊蛰使了个眼色,让他别乱说话,这里是东宫,不是相府的东厢院,有些话不能乱说。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杠上了,一直互相看不顺眼,十句话有九句在互怼。 偏偏惊蛰的偶像是玄机——戴上面具的秦君郁,不知道惊蛰知道真相的那天会不会感觉世界崩塌了。 年宿宿还真挺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的。 “你再敢污蔑本王,你也一样别再想出现在本王的太子妃面前。”秦君郁硬气了一回,直接威胁他。 惊蛰瘪嘴,朝他做个鬼脸大摇大摆地走了。 秦君郁气得不轻,看着年宿宿的眼神仿佛在说:看你调教的好侍卫,都把我气成什么样了。 年宿宿恶人先告状:“玄机啊,你们天玄山庄的人都这么没规矩的吗?”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秦君郁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担心年宿宿还耿耿于怀自己骗她的事,所以他不敢说话,只能默默背负“骂名”。 —— 皇帝等了七八日,总算是等到探子回报有关皇后当年出嫁前的事。 他坐在高台之上,探子跪在下首,战战兢兢地说出自己的调查结果:“当年仁亲王受重伤被皇后娘娘的父母救回家中,自此便一直在府上养上。” “据皇后娘娘家中的旧家奴所述,仁亲王与娘娘……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两人私定终身,就在同一年,先皇下令,许配娘娘给皇上做福晋,那时娘娘还不知道仁亲王的真实身份,以为他是落魄的世家公子。” 探子说完,自己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根本不敢去看皇帝是什么反应。 皇帝沉默了良久,回想当年的细节,的确有许多奇怪之处,譬如他的福晋和弟弟第一次见面时两人都红了眼…… 皇帝一拳砸在龙案上,如此也不能泄愤。 他闭上眼,摩挲着下巴,冷冷道:“继续。” 探子咽下一口唾沫,继续说:“皇后娘娘嫁给皇上之后,和仁亲王私下暗中来往过许多次,娘娘怀了庆王爷之后,一直在府上养胎不曾出门,直到王爷出生,两人才又重新联系上。” 这段话的指向性太强了,探子生怕皇帝一个震怒,将自己给砍了。 然而皇帝冷冷发笑,然后越笑越大声。 “哈哈哈——” 他从爽朗的笑声中听出了一丝无奈和讽刺。 皇帝踉踉跄跄起身,走下台阶,双眼腥红,“好啊……好啊……” 他在殿下来回踱步,念叨着:“朕的皇后真是好样儿的。” 探子的头越压越低,他感觉皇帝的精神有点不太正常,莫不是气疯了? 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重新坐回龙椅上,此时他的情绪已然平复下来,一脸冷漠、严肃,不失霸者之气。 他用阴冷的目光俯视下方跪着的探子,“负责接生的产婆还有帮皇后安胎的太医可找到了?” 探子回:“皇上恕罪,产婆是皇后娘娘从家乡带过来的,无人知晓她的身份底细,想从蛛丝马迹找到一个人,并非易事。至于太医……他二十年前就告老还乡了,属下亲自去他的家乡寻找,街坊邻里都说……他不曾归家。” 皇帝冷笑,“那一定是有人故意抹去了这两个人的行踪。” “继续给朕找!就算掘地三尺!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人带回来!” “是!”探子领命退下。 皇帝阴着脸去到了坤宁宫,仪仗队被他留在了百步开外的地方,独自一人进了宫里。 由于没有人通传,宁妃压根儿不知道皇帝来了,还悠哉悠哉躺在太妃榻上吃葡萄,两名宫女扇风,日子好不快活。 皇帝走到门口停下,宁妃抬眸一扫,嘴里吃了一半的葡萄掉落下来,“皇……” 两名宫女连忙扶她起身行礼,皇帝抬手一压,示意她起身。 “皇上,您怎么总是悄无声息地过来呢,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宁妃娇嗔道。 她亲昵地挽上皇帝的胳膊,两人依偎在太妃榻上。 皇帝心事重重,身处坤宁宫与宁妃待在一起,也不由得想到皇后。 皇后与他成亲这么多年,一直相敬如宾,让他欣慰的是,皇后从不会像后宫其他女子一样,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更不像宁妃,会因为自己三天没来就生气,因为自己连续宠幸某个嫔妃两次而耍小性子,还会酸溜溜地问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 以前,他觉得这是皇后识大体,宽容大度的体现,可现在看到宁妃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皇帝觉得很讽刺。 皇后哪里是大度,分明是不在乎。 “怎么了皇上?心情不好?”宁妃察觉到皇帝脸色不对,瞬间没了嬉笑的心情,端正坐起,一双含情的眼睛蒙上了灰尘,“如果有臣妾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皇上尽管说,事关皇上,臣妾万死不辞。” 皇帝哑然失笑,“你怎么也学会那些老竖儒的词了?” “皇上不爱听那臣妾不说了。”宁妃瘪瘪嘴别开脸,佯装生气。 皇帝笑意更甚,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朕还真有一件事要让你帮忙,而且整个后宫之中,只有宁儿能办得到。” 宁妃兴致勃勃地问:“什么忙?” 皇帝左右看了看,两边伺候的宫女还低着头立在那里。 宁妃会意,挥手让她们撤出去。 第481章 圆房 皇帝贴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帮朕取皇后的血。” 宁妃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表情由惶恐到疑惑,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她轻轻推开皇帝,小心翼翼地问:“臣妾能问为什么吗?” 虽然她很讨厌皇后,见不得皇后好,但是伤人的事她做不出来。 君令不可违,皇帝发话,她自然要照做,知道原因或许心里会好受些。 皇帝笑得阴险,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而是说:“一滴就好。” 宁妃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看着皇帝的眼神逐渐变得恐惧,瞳孔发颤。 先前她提醒过皇帝,皇后和仁亲王的关系非同一般,前阵子又听说他从祥如宫出来后大发慈悲,将养心殿的人吓得不轻,连李忠全都没能猜透他心里所想。 现在突然让她去取皇后的血……难不成是要来个滴血验亲? 按理来说,皇帝只需要将自己的血和秦奉天的放一起,就能知道两人是否是父子,又何须取皇后的血? 宁妃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忧心忡忡。 皇帝若无其事将她搂进怀里,许诺这事办好了会奖励她一份大礼。 宁妃强毅果敢应下了。 —— 东宫。 秦君郁将门窗关好,同手同脚走到床前。 年宿宿坐在床边,紧张得直搓衣摆,脸红得能滴血。 他们成亲那晚出了点意外,所以没有圆房,两人都不好意思,于是心照不宣从没有提起过。 昨日杨月蓉写信来问起两人的夫妻生活,本该送到年宿宿手上的信,被秦君郁误拆了,而且是当着她的面拆的,相当于一同读了信,年宿宿差点当场钻进桌子底下。 秦君郁也觉得是时候把正事办了,趁机抓着她商量,两人一致决定把日子定在今夜。 秦君郁踌躇了一下,始终没有再往前。 年宿宿由紧张,到疑惑,再到等得不耐烦了,氛围都耗得变了样,她抬起头,两人面面相觑。 “我……你想不想喝点酒?” “好。”年宿宿果断同意。 成亲那晚他那么主动,那么强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喝大了。酒壮怂人胆,这句俗语放在哪里都很适用。 秦君郁搬来了五坛酒,自己先一口气喝了三坛,和年宿宿对饮喝了剩下两坛。 两人一身酒气,心里有一团火渐渐烧起。 秦君郁三两下这卸了腰带,褪去外袍,将年宿宿压倒在床上。 身子贴在一起,加速的心跳声逐渐重合,他托着她的后脑勺,目光从迷离的狐狸眼移至泛水光的红唇,轻轻吻下去。 气息交织,唇齿间是醇厚的酒香。 此时混乱的思绪不知是因为对方的靠近还是酒劲上了头。 年宿宿慢慢开始回应他,双臂圈住他的脖子。 情至深处,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请宿主在24小时之内帮年巧月背祸。】 年宿宿瞬间清醒了,双眼瞪得像铜铃,秦君郁的手还在解她腰上的系带,因为不熟练,似乎扯成了死结,他全然不知,还在努力解着。 年宿宿: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你这个时候出现合适吗? 回应她的不是系统的反驳,而是补充了一个附加条件:【鉴于宿主前几次的任务都没有完成,这次若是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将年巧月解救出来,即对宿主进行抹杀的惩罚。】 年宿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突然被塞了张死亡通知单,年宿宿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秦君郁查觉到不对劲,迷迷糊糊睁开眼,和她大眼瞪小眼怔了好一会儿。 在这种时候分神,秦君郁不由得自我怀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年宿宿尴尬一笑,一把推开秦君郁,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他往后退几步,一脸懵,“怎……怎么了?” 她挠挠脖子,“呃……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做!” 秦君郁气笑了,刚才就差最后一步了,她居然还分神去想别的事!如果不是知道她的心意,他真的会怀疑年宿宿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他无奈地捡起地上的衣裳,一件件穿好,“什么重要的事儿?我陪你完成。” 年宿宿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思考——年巧月从药铺离开后会去哪里? 相府她必然回不去了,想投靠秦奉天她又进不了宫,在盛京她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亲戚,她还能去哪里? 年宿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年巧月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 秦君郁搂着她的腰,飞上屋顶,脚下就是举着火把来回穿梭的巡逻队,两人蹲下去,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你说的重要的事就是夜闯仁亲王府?”秦君郁震惊。 奇怪的是仁亲王府今夜的巡逻格外严,几乎半刻钟就有一队人从他们底下手过。 难不成秦泽海又有了新的计划?秦君郁皱眉观察着王府的地形。这儿他只来过一次,布局和构造都不清楚。 年宿宿干脆实话实说:“我要找一个人,在明天子时之前把她救出来。” 秦君郁就更加不理解了:“仁亲王抓了什么人?” 年宿宿:“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在这儿,但是有一丝希望我也得试试。” 秦君郁:“守卫太严了,我们又不清楚地形,有去无回。” 最好的办法是先将地图搞到手,推出几个可能关押人的位置,再制作营救计划。 可她的最后期限是明晚子时,这根本来不及。 年宿宿有办法,让秦君郁把她送到地面后,独自一人往前,嘱咐秦君郁在原地等她。 她去往的方向是仁亲王府大门,秦君郁不知道她有什么样的方法能进去,下意识信任她,依言回到屋顶,紧盯大门的方向,若情况有变他也能及时支援。 等了一刻钟,他也没见到有人进来。 难不成她从别的入口进去了? 年宿宿分明没来过仁亲王府,又怎会知道隐藏的入口?秦君郁疑惑不解。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年宿宿已经大摇大摆从正门进了王府。 有了隐形衣,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穿梭在王府内,巡逻队形同虚设。 第482章 营救计划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隐形衣的时效只有一刻钟,她不熟悉地形,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人没找到不说,还浪费了一大半时间。 年巧月在秦泽海这里是什么角色,客人?犯人?年宿宿不清楚这一点,就连找的方向都没有。 年宿宿走了一圈,有些泄气,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了秦泽海正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她站在路中间,下意识想找地方躲起来,秦泽海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走过,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隐身的。 这大晚上,秦泽海黑着脸出门,一定是有要事,跟着他说不定能打探到一点消息。 年宿宿悄悄跟了上去。 秦泽海丝毫没有察察身后跟了个人,一路往王府的地牢走。年宿宿一边记路线,一边注意巡逻的守卫的规律。 走进阴暗潮湿的地牢,年宿宿后脊一阵发凉,一个老鼠突然窜出来将她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隐身衣虽然隐去了身体,但声音是无法阻隔的,一但她出声,就会暴露。 跟着秦泽海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年宿宿看到了年巧月。 年巧月坐在干草堆上,失魂落魄,鹄面鸠形,看上去比闹饥荒时的难民还要狼狈。 “咳咳咳……”秦泽海出声提醒年巧月。 年巧月木讷的眼神松动,抬眸看了他一眼,嗓音干哑:“我说了,不是我告的密,我根本不知道你和她的事。” 秦泽海怒目圆睁,一拳砸在栅栏门上,震得上头铁锁丁当响,“不是你还有谁!我收留你在仁亲王府住这么多年,你竟敢背叛我!” 年宿宿听得一头雾水。 “哼,你爱信不信。”年巧月冷笑,抱着双臂缓缓躺下,“反正,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秦泽海也拿她没办法,咬牙将怒气压下去之后,他还算镇定地问:“那天你听到了什么?” 年巧月沉默了一会儿,干巴巴地答:“什么都没听到。” 这话秦泽海也是不信的。那日他和心腹在书房议事,突然听到外头有声音,开门一看,除了年巧月正巧路过,什么人也没有。 秦泽海怀疑偷听的就是她,可她不肯认。 秦泽海咬牙切齿,“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明晚子时,我会再来一次,你若不能让我满意……哼!后果你懂的。” 秦泽海振袖离去。 年宿宿立马凑上前观察年巧月的反应。 在秦泽海离开后,年巧月坐起,笑得一脸阴险,而年宿宿正巧站在她盯着的方向,年宿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搓搓胳膊忙不迭走了。 年巧月的神情可不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她一道往外走,一道想对策。 明晚子时,也就是她的任务截止时间,她必须要在那之前将年巧月救出去,光靠她自己肯定没办法穿破重重关卡抵达地牢,再安然无恙将人带走,还得让秦君郁帮忙。 “什么人!” 年宿宿正走在大道上,突然听到一声怒喝,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发现不远处一队侍卫正盯着她。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视野中,隐形衣失效了。 她拔腿就跑,引起大乱,所有巡逻队都在追捕她。 年宿宿慌不择路,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在长长的内廊上飞奔,左边是高大的灌木丛,火光透过缝隙钻出来,将内廊映得火红,右边是一排排紧闭着的殿门紧闭。 她尝试推过扇门,没有推开。 尽头是拐角,年宿宿身子刚探出去又缩了回来,一队人正往这边来,只能调头,但是身后又有一队人紧追不舍,她被堵在了这条长廊上。 年宿宿都做好翻过栏杆跳到灌木丛的准备了,突然被人拽住胳膊,身子往后跌了几步,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腰被圈住,一阵天旋地转,她什么都没看清。 “嘭——”一声,殿门被拍上。 熟悉的雪松香扑鼻而来,年宿宿的脸贴紧秦君郁的胸口,外面火光冲天,她耳边只听得见他极速的心跳声。 “快!到那边去看看!” “底下的灌木丛也别放过!” …… 脚步声整齐有序,似乎要将地面踏碎。 声音逐渐远去,秦君郁才松开她。 年宿宿惊魂未定,嘴唇煞白,“殿下,你怎么来了?” 秦君郁弹了下她的额头,“我要是不来,你就被抓去了。” “你胆子真大啊,怎么敢明目张胆走正道的?” 若不是他在屋顶观察到府里人员调度都往一个方向聚集,察觉不对劲,立马潜进了府里,年宿宿刚才就被发现了。 年宿宿瘪嘴,她思考得太入神,把隐身衣的时效给忘记了,不然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外头正全力抓捕着他们,两人在殿里藏了一个时辰,摸清他们巡逻的规律,钻空子溜了出去。 —— 他们回到东宫,立马制定了营救计划,年宿宿差不多将整个仁亲王府的地形都摸清楚了,照着记忆画下地图,秦君郁连夜让阿隼拿令牌回天玄山庄调一小队暗卫出来执行计划。 确定了最近的路线,年宿宿又将巡逻的换班时间,以及巡逻一圈的时间标出来,确保他们进去时不会遇到巡逻队。 秦君郁帮不上什么忙,就静静在一旁陪着她,看她计算时间。 他心里压着个迷团,终于忍不住问:“仁亲王府的地牢里关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居然能让她大半夜冒着生命危险潜入仁亲王府,秦君郁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年宿宿放下笔,严肃地看着他,“年巧月。” 秦君郁皱眉,怀疑自己听错了,年巧月不是死了,被拖去乱葬岗了吗?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秦泽海府上的地牢里? 年宿宿轻叹气,解释道:“她没死,我救了她,本来以为她死里逃生,会知道珍惜以后的日子,可没想到她又和仁亲王勾搭上了。” “我在地牢里偷听到他们说话,仁亲王怀疑年巧月告密,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出去,而且年巧月还知道他的一个秘密,其他的只能等将人救出来再审问。” 第483章 天玄山庄这么卷的吗 秦君郁很快就将这个消息消化了。 年宿宿写写画画,见他沉默,又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救她吗?” 按理说,年巧月这个烂的一个人,没有人会想要她活着,尤其是年巧月害了自己那么多次。 秦君郁会好奇年巧月为什么还活着,怎么不问自己为什么要救她? 秦君郁帮她磨墨,轻笑道:“你要是想说,刚才就会一并告诉我。” “不说,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我不想你编一个谎话来骗我,也不想你因为不想骗我而觉得为难。” 年宿宿心一软,感动得一塌糊涂。 秦君郁浑然不觉。 —— 翌日,阿隼带队,青玉辅助,带领着天玄山庄十位顶尖高手悄无声息潜入了仁亲王府。 青天白日,院子里多了十二个人,无一人察觉。 阿隼拿着年宿宿画的地图,上面在哪一处停留,在哪一处快速通过,哪里有藏身之处,哪里空旷无遮挡物都标注清楚了。 阿隼和青玉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结果每一次都刚好和巡逻队错开,每次正面碰到巡逻队他们旁边都刚好有假山、灌木丛能藏身。 他们就这样畅通无阻地到了地牢入口。 两名暗卫将守门的侍卫放倒,青玉抬头看着顶上的牌匾,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阿隼,是这儿吗?” 阿隼抖开地图看了看,确信地点点头,“是这没错。” 青玉不相信,将地图抢了过去,发现上头密密麻麻的备注,瞠目结舌,“可以啊,怪不得我们这么轻易就进来了,原来是你小子提前摸过底啊?” “这是太子妃画的。”阿隼将地图抢了回去,宝贝地藏到怀里。 青玉瘪嘴,指挥十个暗卫进去救人,他们两个领队的在外放风。 地牢里关押的人不多,只有年巧月一个女子,几乎不用辩认,就将人带了出来。 年巧月是晕着的,阿隼抓着她头顶的发髻往上一提,确认没救错人。 “走,撤退。” 十二个人安全撤出了仁亲王府。 站在围墙外,青玉有些恍惚,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那十名从天玄山庄总部连夜赶过来的顶尖杀手。 “副使,我们任务这是完成了吗?”其中一个暗卫犹豫地问。 青玉点头,“应该是的。” 他也觉得太离谱了,主子从总部调出十个顶尖的人才,就是为了走个流程?就这个任务难度系数,他自己一个人都能完成。 阿隼将年巧月扛到自己肩上,对那十个人说:“你们先回天玄山庄吧,主子有吩咐再通知你们。” “是!” 十个人抱拳离去,瞬间没影。 青玉揉了揉太阳穴,“是主子病了还是我病了……” 阿隼扛着人已经离开。 东宫。 年宿宿站在内廊看着风尘仆仆的阿隼和青玉,抽了抽嘴角,“你……你们不是刚出门吗?” 秦君郁从她身后走出来,幽幽说了一句,“这次慢了。” 阿隼、青玉:“请主子责罚。” 年宿宿:? 天玄山庄这么卷的吗? 幸好惊蛰被开除了,不然以他的性子,迟早也是要被辞退的。 秦君郁背过双手,看着天空叹了口气,“行了,下不为例。” “人呢,带到哪儿了?” 阿隼:“人已经安置在荷风院了。” 秦君郁颔首。 青玉抬头瞄了眼年宿宿,想起那份地图,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敬佩。他对年宿宿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自家主子很喜欢这位太子妃。 本以为她和那些富家小姐没什么区别,今日一见,算是改观了,心里默默感慨一句:原来主子不是单纯看上太子妃的容貌了。 年宿宿歪了歪脑袋,青玉盯着她看许久了,那副表情跟呆子一样。 秦君郁:“咳咳咳……青玉。” “啊……”青玉愣愣回神,发现秦君郁和年宿宿都盯着自己,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盯着太子妃看了许久,怪不得主子黑脸。 “主子,属下是震惊太子妃的聪明才智,所以一时失了神。”青玉连忙为自己辩解,“若不是有太子妃亲手绘制的地图,属下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潜入仁亲王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任务。” 阿隼补充:“属下也有同感!太子妃的地图为我们此次行动作出了巨大贡献,简直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 虽然夸的是年宿宿,但秦君郁心里很爽,有一种自豪骄傲之感。 年宿宿被夸得不好意思,笑着摆手,“没有没有,我哪有那么厉害,是你们业务能力太强了。” 阿隼、青玉掷地有声:“不!是太子妃的功劳!” 秦君郁笑眯眯地点点头,很认同下属的话。 他大手一挥,“咳咳咳!你们俩,到杨管家那里一人领五十两银子。” 两人眼睛亮晶晶,“真的吗!”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假话?”秦君郁瞬间黑脸。 阿隼和青玉抱拳谢恩,高高兴兴地走了。 年宿宿眼红,五十两银子,阿隼一个月的月银是十两,五十两就是五个月的月银,怪不得他俩那么高兴。 —— 荷风院就在东厢房旁边,大约百来步的距离,年宿宿拎着药箱去看年巧月。 院门有两个侍卫把守,房门也有两个侍卫把守,都是秦君郁的心腹,见到年宿宿,恭恭敬敬行礼随后放行。 年巧月躺在床上,身上穿的还是地牢里那套又脏又破的衣裳。 年宿宿给她把脉,除了身体虚弱之外,别无大碍,不过年巧月因为小产之后又受了杖刑,没有好好调养,落下不少病根。 她叹了口气,如果年巧月醒来之后没有再去找秦泽海,而是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年宿宿就考虑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后半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 可惜年巧月死性不改。 虽然很恨年巧月,但年宿宿还是替她针灸,治了一些小毛病,就当是为了她自己,年巧月还不能死。 皇宫,养心殿。 秦君郁慢步走上台阶,李忠全远远见着他就迎了上来,“哎呦殿下,您可算来了。” “这么多日不见,您的双腿如何了?”李忠全往下扫了眼,一脸忧愁。 第484章 打仗了 秦君郁脸色淡淡,“无防。” 李忠全笑眯眯,使了个眼神给自己的徒弟林守德。 林守德意会,上前虚扶了一把,不敢真的碰到秦君郁,“殿下,小心。” 秦君郁装得像模像样,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从门口到殿内几十步的距离,被他走出了跋涉千里的感觉。 “父皇。”秦君郁拱手抱拳。 皇帝见他不坐轮椅,也没带双拐,顿时蹙眉,“郁儿,怎么自己走过来了?太医不是说你的腿起码得静养一个月才能下地吗?” 若不好好将养着,落下病根,后半辈子都只能瘫痪在床,这一点皇帝记得很牢。 他使了个眼神给跟着秦君郁进门的李忠全。 李忠全立马去搬了椅子过来。 秦君郁堪堪落座,“谢父皇。儿臣的腿已无大碍。” “无论坐轮椅还是驻双拐面圣都有失大雅,所以儿臣走了过来。” 皇帝挥了挥手,不认同地咂舌道:“你我是君臣,但也是父子,儿子受伤,做父亲哪有不心疼的?至于君臣之礼,都是场面功夫,何须较真。” 话虽这么说,但秦君郁不敢认同,只笑笑应了。 “不知父皇突然召儿臣前来,所为何事?” 闻言,皇帝的脸霎时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掐了掐太阳穴,愁眉不展。 秦君郁其实已经知道了大概,但是这阵子他没有上朝,在东宫养病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冒然进言只会让皇帝起疑心,所以他选择装傻充愣,等皇帝先开口。 皇帝重重叹了口气,用一种无奈、疲惫的目光看着儿子,他鲜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神情,因为是万人之上的君主,一但让人知道他疲于应服了,立马就有人会取而代之。 他的情绪,就是敌人攻击他的武器。 “郁儿,打仗了。” “北魏向我国发起进攻,剑霆领着十万大军已经浴血奋战了三日,虽然我们的武器、战术比敌军都要好,却敌不过他们人数上的优势。” 皇帝又叹了口气,“与南楚一战,我们已元气大伤,损耗了大半的兵力,现在对上北魏,胜算实在不大。” 秦君郁顺着他的话分析了一番:“以剑霆带兵作战的经验,十万大军和他们周旋半个月不是问题,半个月时间足以从各处召集兵力支援前线,甚至可以向交好的邻国借兵。” 皇帝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从各地将全部兵力调到北边边境的确能与北魏对抗,但是有几处大的军营的兵力调用虎符在仁亲王手上。” 秦君郁几不可查地笑了笑,“父皇开口要,皇叔岂有不给的道理?” 皇帝不知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朕旁敲侧击问过,他装傻充愣不肯给。” 秦君郁话锋一转,“皇叔或许有他的道理。若是将全部兵力调至前线,剑霆能守住是最好的结果,倘若守不住……” 倘若守不住,北魏大军的长剑就会直指盛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整个琉璃占据。 留着兵马,他们尚有一线生机。 皇帝摇头,“这不是他不肯将虎符交出来的理由。” 秦君郁:“皇叔最近的确太过火了。” 秦泽海又加大力度招兵买马,备置军火,正逢战火纷飞,国家危亡之际,他却为了一己私欲,不肯交出虎符。 自私是一方面,更要紧的万一是秦泽海有谋逆之心,皇帝的皇位岌岌可危。 皇帝召他来商议,就是为了想法子逼秦泽海将虎符交出来。 但秦君郁伤了双腿,有十几日没有接触过政务,朝中部分大臣未雨绸缪,纷纷巴结秦泽海,秦君郁又流失了人心,皇帝着急不已。 与其让自己的弟弟掌权,他宁愿让儿子独大。 秦君郁从养心殿出来,深深吐了口气。 李忠全将他送到台阶下,意味深长地说:“殿下,这皇城要变天了。” 秦君郁斜睨他一眼,相信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李忠全身为皇帝的贴身太监,得到的消息都是一手的,也是最懂皇帝的人,他能说出这句话,必有大事发生。 —— 六月十五日,是秦君郁半月毒发的日子。 秦君郁强撑着回到东厢房,血迹从内廊蔓延到室内,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眼见就要倒下,被年宿宿接住。 “殿下!” “殿下!” 年宿宿找了他一天都不见人,急得差点叫阿隼去天玄山庄要人过来了。 半个月前他体内的毒被催发,好不容易压制住,这次毒发,必定痛苦万分,她早有预料,原想着让他待在房里,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没想到今天一天没见到人。 秦君郁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又连吐了几口血出来,和新婚之夜毒发的症状一模一样。 年宿宿搀着他到了床边,秦君郁倒在床上,脸色逐渐变紫,嘴唇乌黑。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太子妃!”是阿隼的声音。 年宿宿顾不上他,应了一句“进”,忙着给秦君郁脱衣服。 阿隼端着炭盆推门而入,有了上次的经验,阿隼轻车熟路将炭盆点燃,放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包银针递过去。 年宿宿接了银针,阿隼负责帮秦君郁脱上衣。 “太子妃,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药,熬药。”年宿宿抹了把汗,开始施针。 阿隼健步如飞,冲出房间。 秦君郁痛苦到抽搐,四肢颤动,这给施针增加了很大难度。 他暴起的血管都变成了紫色,隐隐有毒性再次增强的趋势,若是再来一遍,他的四肢就废了。 年宿宿急得落泪,一边按他的胳膊,一边扎针。 “殿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殿下……” 经过半个时辰的努力,秦君郁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 年宿宿累得虚脱,整个人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秦君郁沉沉睡着,呼吸绵长均匀,上半身全是银针,阿隼此刻在清理廊上清理血迹,周围静悄悄,窗外风清月明,一切都安静下来。 旁边放着药,是阿隼刚熬好的。 第485章 押错宝 年宿宿守着秦君郁,没等到药凉,她先睡了过去。 —— 秦君郁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六月十八日。 他掀开眼皮,视线在房内转了一圈,只看到阿隼一个人,背对着他不知在捣鼓什么。 “阿隼。”秦君郁出声,发现自己嗓子又干又涩,嘴巴里还有一股苦味儿。 闻言,阿隼弹起来,三步并两步扑到床边,泪眼婆娑地抓着棉被,“殿下……您可算是醒了,您都不知道,属下和太子妃有多担心呜呜呜……” 秦君郁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踢开被子下地,利落穿鞋,“闭嘴,我睡了多久?” 他只觉得浑身软酸,四肢的经脉隐隐作痛,头又重又沉,仿佛沉睡了很久很久突然醒来不适应阳光。 他单手挡了一下窗边洒进来的光线。 阿隼来放自如,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严肃地告诉他:“殿下,您已经晕睡三日了。” “三日?”秦君郁的脸扭曲了一瞬,转眼间恢复如常,瞳孔依旧震惊地颤动着。 他六月十五毒发,睡了三日,也就是说今日是六月十八日。 而年宿宿的生辰是六月十七。 秦君郁两眼一黑,差点又晕过去,勉强稳住情绪也感觉天塌了,心里暗暗痛恨自己:就差那么一天,怎么就不早点醒过来呢! 阿隼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殿下的表情那么痛苦,不会是落下后遗症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阿隼的神经紧绷起来,慌慌张张地问:“殿下,要不要请太子妃过来……” 话未说完,秦君郁打断他,语气急促地问:“太子妃在哪里?” 阿隼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这么急着找太子妃,看来是真的很难受。 “太子妃在荷风院和年……”阿隼指了指荷风院的方向,又是说没说完,秦君郁大步流星离开了。 阿隼:……这干劲十足的样子也不像是身体不舒服啊。 荷风院。 年巧月半卧在床上,年宿宿则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云青侍立在旁。 “年巧月,你是真不怕死还是不懂得惜命?”年宿宿苦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费那多心思从阎王殿那儿把你拉回来,你倒好,跑去秦泽海那送死?” 年宿宿甚至想不用什么词来形容年巧月,养不熟的白眼狼儿?也就这个最贴切了,她帮了年巧月那么多次,年巧月走了一趟鬼门关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报复自己,她这是造的什么孽,碰上这么个“妹妹”。 年巧月眼神轻屑,“你救了我?”她冷笑,“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害怕我和仁亲王联手,毁了你现在幸福美满的生活!” 她面目狰狞朝年宿宿吼:“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什么都失去了,也要让你一无所有!” 年宿宿嗤之以鼻,“你以为我说的救你是指把你从仁亲王府的地牢里带出来?” 年巧月怔了怔,但对她还持有防备心,“不然呢?”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小产后的人最是虚弱,你硬生生挨了五十板子,人都拉到乱葬岗了,为什么最后会活过来?” “不会真以为自己运气好吧?” 年宿宿的话对年巧月来说如同当头一棒,敲醒了她。 她泛白起皮的嘴唇颤了颤,“是你救的我?” 她瞳孔逐渐放大,不可思议地瞪着年宿宿,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年巧月当然知道自己是死过一次的,躺在刑凳上时,意识模糊,她的眼前开始走马灯,悲惨的一生快速地过了一遍。 她当然有不甘,可是人之将死,又能如何?于是她认命闭上眼了,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流逝,直至清零。 至于为什么会在城郊的药铺醒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就连救起她的张大夫说她能活着是奇迹。 年巧月怀疑过有人救了自己,只是她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谁会想自己活着。 今日听年宿宿这么一说,她茅塞顿开。虽然与年宿宿旧恨新仇数不胜数,但如果有人会救自己,她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她这不愿接受现实,又不得不相信的表情,年宿宿知道自己不必多解释。 “我把你从仁亲王府带出来,自有自己的考量,我只问你,你究竟知道他什么秘密?” 年巧月的脸色瞬间变了。 “什么秘密,我不知道。” “还狡辩?我都听到了。” 年巧月心虚低下头,没有回答。这是她最后的筹码,当然不能轻易交出去。 就算年宿宿救过她,她依旧相信是因为自己对年宿宿还有利用价值,好比现在,她从仁亲王府到东宫,是年宿宿要打听秦泽海的阴谋。 年巧月紧抿嘴唇,无论年宿宿问什么,她都不肯透露一个字。 年宿宿无奈之时,秦君郁过来了。 “姎姎。”他靠着门框,嘴角噙笑,完全不像病重之人,只有年宿宿和他自己知道,再不将体内的毒解了,他只剩下最后半个月的时间。 年巧月最先朝秦君郁看过去,年宿宿才后知后觉转身。 秦君郁视年巧月如无物,走过来亲密地将她抱进怀里,“现在有空吗?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年宿宿朝身后使了个眼神,年巧月正盯着他们看,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在秦君郁抬眸看过去时她顺势将他推开,红着脸理了理衣摆。 “可以,走吧。” 秦君郁目光淡淡,从年巧月身上扫过,不带一丝感情,但目光落回年宿宿身上又变得温柔,满眼爱意。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牵起手,与她一起出门。 年巧月嫉妒得牙痒痒,谁能想到秦君郁会对一个女子这么温柔呢? 早知如此,当年秦君郁住进相府西相院时,她就该坚定地选择他,而不是和秦奉天纠缠到一起。 恨只恨她当时被秦君郁阴郁的性子给吓到了,一个眼神就让她打了退堂鼓。 若非如此,现在坐在太子妃之位上的是她,而非年宿宿! 一想到自己押错了宝,年巧月就气得捶胸顿足,恨不得人生重来一次,让她她有机会抱紧秦君郁的大腿。 第486章 天玄山庄总部 年宿宿揣着紧张的心,跟秦君郁出了宫。 “殿下,你刚醒,不宜劳累过度,若不是要紧的事,改日再说吧?”年宿宿见他直接牵了马出来,连忙劝阻。 秦君郁不依,飞身上马,俯身递了手过去。 年宿宿仰视他,眼中,满是无奈。 两人共乘一匹马出了城。 年宿宿一直愁眉不展,秦君郁的心情也跟着低落,明明要给她惊喜,该高兴的,两人却都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只好放慢速度,安抚她的情绪:“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再说了,我旁边有位神医,怕什么?” 年宿宿反手顶了一下他的胸口,不屑:“切,少来这套,你要是倒下了,我可不拉你回去。” 他们离盛京越来越远,回头一看,几乎看不到皇城,可想而知这段路有多远,她的马技并不熟悉,若秦君郁真的毒发了,他们俩就原地等地。 半个时辰后…… 年宿宿实在忍不住了,“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秦君郁还在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 秦君郁终于在山脚下勒停马。 年宿宿抬头看了眼烟雾缭绕的山顶,在云海中,半座宫殿若隐若现,十字歇山顶的顶部盘旋着一条口含金丹的巨龙,远远望过去,飞龙在天的景象十分壮观。 秦君郁将她抱下马,她由于太震惊而张大的嘴巴久久未能闭上。 “这是哪儿?”她诧异地问。 在她好奇又惊讶的眼神中,他说了四个字:“天玄山庄。” 天玄山庄的据点遍布天下,但总部位置神秘,鲜少有人知道,就算有人得知大概的位置,却从未有真正到过山庄人口的。 他们现在的所在位置是天玄山的山脚,山顶就是天玄山庄的总部。 年宿宿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你说带我去个地方,就是回天玄山庄啊?” 秦君郁不置可否。从马鞍上解下两个面具,一个是金色的蝴蝶面具,一个是银色的蝴蝶面具。 “我也要戴吗?”年宿宿眨巴眨巴眼睛。 秦君郁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是因为他既是太子也是庄主,而她虽是太子妃,却和天玄山庄没有任何关系,就算被人认出来了也不要紧。 “当然。”秦君郁不由分说,动手帮她戴上了银色的那副面具,自己戴上金色的,两人出发上山。 山脚下的百年大树遮天蔽日,一进到里面更是雾气重重,若非有识路的人牵引,在入口处就会迷路,更别说找到上山的入口。 年宿宿不由得感叹:“怪不得从来没有外人进入过天玄山庄。” 绕了五六圈,脚下的路越走越平坦,在崩溃的边缘,年宿宿终于看到了上山的入口,那是一条长长的天梯,直通云霄,肉眼能看到的尽头是云团,云团背后又是什么,不得而知。 “走得动吗?要不要我背你?”秦君郁贴心询问。 年宿宿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笑意,她硬着头皮摆了摆手,提起坚定踏上第一级台阶。 秦君郁跟在她身后,走两步歇一会,走两步歇一会…… 年宿宿以为起码走了大半,回头一看,粗略一数连百阶都没有。 她实在撑不住了,转身眼巴巴看着秦君郁,她高他一阶,两人的视线正好齐平。 “怎么?”秦君郁故意装看不懂她的暗示,想让她开口服软。 年宿宿再次摆了摆手:“摆摆手不是拒绝,是兄台不必多言。” 她理直气壮地说:“背我。” 秦君郁等这一刻等很久了,没有多说,背过身招了招手,年宿宿嘿嘿一笑,趴上他的背。 虽然秦君郁身中剧毒,但是精力充沛,背着她一口气上了一百级台阶气都不带喘的。 年宿宿嘴上说着担心他,身体却很诚实,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脖子,一点儿也不肯松开。 这条天梯没有护栏,越往上走,年宿宿越害怕,想起自己被洛元香推下九云山的时候,她紧紧闭着眼不敢往两边看,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秦君郁站停。 年宿宿睁开眼睛一看,左右两边已经不是看不到底的山崖,而是一个开阔的平地,抬头一看,高大伟岸的宫殿直冲云霄,宽大厚重的镶金红木牌匾上面刻着“天玄山庄”四个大字。 在山底下看到的那条口含金丹的巨龙此时正盘旋在头顶,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年宿宿被这恢宏的气势震惊到了。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玄山庄。 “殿……”年宿宿差点就叫错了,摸摸脸上的面具,心虚改口:“庄主大人。” 秦君郁莫名被这声“庄主大人”给哄开心了,心情大好。 “走吧庄主夫人,带你进去看看。”他直接牵起她的手,两人并肩往里头走。 进了正门,就是一个开阔平坦的广场,和年宿宿猜想的不一样,广场上并没有成群成群的暗卫在训练,甚至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天玄山庄也是落魄了,居然这么冷清。 秦君郁好像能听到她的心声一样,她在心里刚刚感慨完,他就解释了:“这里是用来开会或宣布重要通知的地方,暗卫们的训练会在专用的密室进行,若非有令,他们不会轻易露面。” 年宿宿恍然大悟,“怪不得一路走过来,一个人都没看到。” 两人步上台阶,便到了主殿,主殿的牌匾挂的是清玄殿。 “这儿一般是各部门部长议事的地方,部长得到的指令,再回支通知手下的成员,相当于层层传递信息。像惊蛰所在的时令部就是七十二部中的一个。” 年宿宿将声音拉得极长:“哦~” 秦君郁将门推开,光线洒进清玄殿,年宿宿将里面的情况看清楚,发现有人在里面。 八排九列,七十二个人井然有序排列好,颔首低眉,齐齐朝殿门看向看来,同步抱拳朗声道:“恭迎庄主!” 声势浩大,仿佛有千军万马,回音在殿内荡了一圈又一圈。 年宿宿吓得往秦君郁这边缩了缩。 秦君郁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往中间的高台走。 第487章 自立门户 虽然他们都低着头,但是年宿宿感觉有七十二双眼睛盯着自己打量,如芒刺背,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想逃。 秦君郁察觉到她的手在悄悄往外抽,用力攥住她的手腕,毅然决然走上台阶。 “你干嘛?”她低声问。 秦君郁低笑,“当然是公开我们的关系啊。” 年宿宿满脸不情愿,更想逃了。 来的时候也没说要在众人面前露面啊,还是在七十二部的部长面前,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万一这些人不认她这个庄主夫人,要考验怎么办?无论是比文还是比武,她都没信心,到时两个人都丢脸。 这阵仗跟上朝一样,年宿宿站上高台,顿时感觉自己穿上了龙袍,睥睨天下。 秦君郁牵着年宿宿的手,底下七十二个人站直身子,用疑惑、好奇的目光打量年宿宿,连面具都用的同款,关系肯定不一般,但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家主子身边有女人。 “今天召集你们过来,就说一件事。”秦君郁的声音切换到了玄机的形态,比他的本音要清,要温柔一点。 年宿宿当被就是因为两人的声音不一样,从来没怀疑过玄机的身份。 部长们没有说话,静待指令。 年宿宿忐忑地看着他。 秦君郁垂眸,目光温柔似水,“从今日起,她就是你们的主母。你们要像敬重我一样敬重她,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有任何人敢抵毁、辱骂她,就是与我为敌。” 他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一块令牌,展示一圈后放到年宿宿手里,“以此令牌为证,见此令牌如见庄主,天玄山庄中人不得有违指令。” 年宿宿紧张地往下边扫了一眼,原以为会有人反对,或质疑她,没想到他们异口同声地应了声:“是!” 令牌背面是天玄山庄四个字,正面用金色蝴蝶、龙纹、豹纹、祥云做装饰,还刻有一个“姎”字,她喜欢得不得了。 秦君郁伸手圈住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一带,蜻蜓点水般吻了她一下。 年宿宿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拜见主母!”七十二个人整齐划一单膝下跪,抱拳见礼。 年宿宿滚动喉咙,轻声说了句:“起来吧。” 他们起身后没敢再抬头。 秦君郁满意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清玄殿内只剩秦君郁和年宿宿。 年宿宿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重重叹了口气,“吓死我了,你怎么也不早点说,让我提前准备一下,好歹发表几句获奖感言什么的。”她拎着令牌的穗子转了转,眼里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 “提前说不就没有惊喜了。”秦君郁笑着反驳,“本来应该昨天带你过来的,但是……” 但是他一觉睡到今天,刚好错过她的生辰。 年宿宿傲娇扬起下巴,“勉强原谅你吧。” 看在他把自己最后的底牌都交给自己的份上,年宿宿不与他计较了。 才成亲半个月,库房的钥匙她拿到了,整个天玄山庄都要听她的号令,秦君郁可以说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拥有的都给了她。 两人一起下山,在天黑之前赶回东宫。 —— 仁亲王府。 秦泽海和一位身着黑衣,头戴帷帽的神秘人在书房会面。 “少将,喝杯茶,我们慢慢说。”秦泽海脸上堆起讨好、谄媚的笑,倒下两杯茶,一杯推到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咂咂舌很是嫌弃,操着一口不大熟练的中原话,啐了一嘴:“太苦了,不好喝。” 秦泽海讪笑,抿了口茶缓解尴尬,“这是我们中原人的待客之道,你们家乡没有茶,喝不惯很正常。” 黑衣人毫不讲情面,直接将茶杯掷了出去,青玉白瓷杯碎成好几片。 秦泽海的脸色瞬间就不一样了,不过也只是露出过一秒种的不爽,旋即又扬起假笑。 黑衣人:“什么待客之道,别说没用的,今天我们要谈合作,有话直说。” 秦泽海点头,“是,我最喜欢开门见山。” “什么门什么山。”黑衣人不屑这些文绉绉的词语,“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准把兵权交回给狗皇帝。” “最多……再撑半个月,我必定拿下燕门关。” 燕门关是北魏和琉璃边境的一处关卡,箫剑霆的兵马和北魏军队在燕门关鏖战了八九日,箫剑霆损失惨重,士兵死伤惨重,而北魏士气大涨,随时准备发起新一轮总攻。 若还没有援兵支援,箫剑霆撑不了几日,燕门关就会被攻破。 燕门关一但被拿下,北魏军队就没有了对手,将整个琉璃占领只是时间问题。 秦泽海为难,“少将,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你也知道我身为人臣,君王有令不得不从,我顶着巨大的压力才将虎符捏紧在手里,你这……让我再拖半个月,不是易事啊。” 他眼神暗示黑衣人加筹码。 黑衣人怒火中烧,“就算没有你,我们也能打赢,我是在给你机会。” 秦泽海有恃无恐,“你们人数占优势,但别忘了,箫剑霆可是以少胜多的能手,他与南楚打的那几场仗,少将应该有所耳闻吧?” 箫剑霆能年少成名,靠得不只是他父亲的荣誉,他的勋章都是一场场仗打下来的。 黑衣人陷入沉思。 箫剑霆的确是他们主帅的心头大病,不止主帅,他们的士兵听到这个名字亦是心惊胆战。 没有援兵,箫剑霆必输,倘若有支援,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见他犹豫,秦泽海继续添油加醋,“机会只有一次,你们这次打不下燕门关,在箫剑霆的有生之年,你们绝不会有踏进琉璃国土半步的机会。” 黑衣人被他说服了,同意加大筹码,“我们可以将平陵江以南的地方划给你。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是……自立门户?占山为王?” 秦泽海笑了,笑得很满足,这正是他想要的。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的合作愉快地达成了。 —— 自秦君郁摔到腿开始,直至今日,他已经有二十日没上过朝,皇帝给他休养的时间是一个月,今日他本不用上朝,但他还是来了。 第488章 相信骠骑将军 一大早,大臣们从东直门进宫,到了明德殿外的丹墀准备进殿上朝。 人潮如织,每一个人在其中都平平无奇,没有哪一个特别引人注目,但当秦君郁缓缓走进人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他身上。 虽然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但一点也不影响仪态,反而显得从容不迫,运筹帷幄。 消失了二十天的太子突然现身,正逢战火连天,众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其他人在观望,不敢上前搭话。放在以前,年丞运也是那个按兵不动的角色,今非昔比,他成了秦君郁的岳父,二话不说走上前去。 “殿下,腿好些了吗?” “今日怎么会来上朝?皇上不是说让你好好静养吗?”年丞运压低声音,故意不让周围人听去。 秦君郁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多谢岳父关心,我的腿已无大碍。今日之所以过来,原因岳父应该很清楚。” 年丞运整日上朝,对朝中局势再清楚不过了,他一直没有私下去找秦君郁谈政事,一来不想让他带病操劳,二来是敌在暗我在明,现在除了蛰伏,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不过,秦君郁再不来上朝,很快就有人传皇帝要废储君的谣言了。 秦君郁的出现,给支持他的和摇摆不定的大臣喂了一剂镇心药。 只有秦泽海一党是不爽的。 前阵子跑去巴结秦泽海的人现在都回来讨好秦君郁,他懒得应付,年丞运帮他把那些墙头草都赶走了。 —— 明德殿内,皇帝又提起燕门关的战事,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一个两个都跟鹌鹑似的低着头。 年丞运环顾四周,目光轻飘飘划过秦泽海。 秦泽海镇定地目视前方。 皇帝看向他,又提了一次让他交出虎符。 因为秦君郁的回归,众臣群起而攻之,逼迫秦泽海交出虎符,甚至有人给他扣上要谋逆的罪名。 “仁亲王,你是文臣,当初虎符交由你保管是几位大臣联名上书提议的,而并非你有领军的才能,皇上要回来无可厚非,你凭什么不给!” “现在国家有难,大敌当前,你竟私扣下虎符,不肯交回给皇上,你敢说你没有私心吗!” “别说区区一个虎符,整个琉璃都是皇上的,你一为人臣,二为皇上手足,又有什么理由忤逆皇上的决定!” …… 秦泽海冷眼看着参他的人越来越多,冷冷一笑,没有作声。 支持秦泽海的人不在少数,但也抵不到对方人多势众,很快就落了下风,他们都在等着秦泽海出手。 皇帝越听,心越烦,明德殿像个菜市场一样,他的臣子比市井之人的嘴脸还要丑陋,让他这个当君王的有何颜面可讲? “够了!”他一掌拍在龙案上,争吵声戛然而止,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仁亲王,你自己来说,为什么不肯交回虎符?” 秦泽海缓缓出列,不紧不慢地揖了一揖,“回皇上,骠骑将军和北魏军队在燕门关僵持了这么多日还不败,到最后谁输谁赢都不一定。” “若是赢了,这么大规模的人员调动浪费人力、物力、财力要多少年才能补上?这些都是次要的,倘若我们已经将全部兵力投到前线,骠骑将军还是败下阵来,届时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会如何?皇上会如何?我们在盛京的亲人又当如何?” “考虑到这些,臣认为不宜调兵支援燕门关。” “而且……臣担心皇上被有心之人蒙蔽、利用,把虎符用作不正当之事,所以由臣保管是最安全的。” 说完这话,他有意无意地看向秦君郁。 他说的话不无道理,部份大臣想到自己的家人立场就动摇了。 皇帝扶额,又是这个理由。上次秦泽海就是这么拒绝了他,而且秦君郁当时不在场,朝中几乎都是支持秦泽海的人,他生气之余还觉得心寒。 秦君郁出来反驳他:“父皇,仁亲王说的在理,但是臣相信以骠骑将军的能力,只要援兵及时赶到,他一定能守住燕门关,护好我们琉璃的疆土!绝不让北魏人越界一步!” 箫将军听得热泪盈眶,他身份特殊,不好开口发表观点,但是听了秦君郁的话,朝中的武将全都同意发兵支援箫剑霆,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相信箫家人领兵作战的能力。 秦泽海见落了下风,话锋一转,将矛头对准秦君郁,“太子殿下卧病多日,今天带病上朝,就是为了逼我这个皇叔交出兵权吗?” “太子殿下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我交出虎符?难不成殿下另有安排?”他笑得阴险又狡诈。 秦君郁知道他在给自己挖坑。 承认——秦泽海倒打一耙,给他扣上一个有异心的罪名,进而以保护皇帝为由,不能交出虎符。 不承认——秦泽海就会曲解他的意思,认为虎符现在还派不上用场,从而不肯交出虎符。 无论哪一种,秦君郁都会落进圈套,偏偏他不上当,而且光明磊落。 秦君郁在众人的注视下,毅然决然向皇帝表明立场:“儿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承诺,仁亲王交还虎符,儿臣决对不会以任何理由向父皇索要,任何人也不得以一切借口将虎符交到儿臣手中。” “儿臣敢以东宫储君之位作担保。” 他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容,转头看向秦泽海,问道:“如此,皇叔放心了吗?” 秦泽海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的确想不到秦君郁竟然这么豁得出去。 皇帝顺势问:“仁亲王,太子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泽海努力维持镇定,“太子殿下是许诺了,难保其他人不会动这个心思。” “虎符放在皇弟这里皇兄不放心吗?还是说……皇兄根本没把皇弟当自己人?太子几次三番挑拨离间,安的是什么心?” 他搬出了君臣大义、兄弟手足这套,秦君郁再怎么有理也变得无理了。 …… 这场闹剧直到下朝也没有定论。 第489章 留不得了 前线送来密报,皇帝只好先将虎符的事按下,改日再议。 秦君郁走得慢,身边一位位大臣与他擦肩往前,他不紧不慢在最后走下丹墀,年丞运路过时嘱咐了几句让他照顾好年宿宿,有了家室,下决定前要三思,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意气用事,一意孤行,他都一一应了。 年丞运一走,秦泽海见缝插针走到秦君郁身边,脸黑得像包公。 秦君郁斜睨他一眼,视而不见,自顾自往前走。 秦泽海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上,眼见着秦君郁的背影越走越远,他只能咽下一腔怒火,快步追上去。 然而前面那位并不打算理会他,秦泽海只好怒吼一声:“秦君郁!” 秦君郁的脚步渐渐慢下来,等秦泽海自己走上来,他才冷漠地问:“有事吗皇叔?” 方才在明德殿大吵了一架,现在又在殿外拦他,指定不是什么好事,秦君郁想着年宿宿在东宫等他,一下朝就要尽快赶回去,不想和秦泽海浪费时间,打算敷衍了事。 秦泽海额头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汗,重重喘了几口气,一副说教的姿态:“没什么,皇叔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不要想着硬碰硬,否则受伤的只是你自己。” “本王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硬碰硬,胜者为王的道理皇叔应该比我理解得深刻。”秦君郁意味深长一笑。 毕竟秦泽海和他爹争皇位的时候就没赢,这一直是秦泽海的心病。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他的脸色立马就不对了,怒火涌上来,脸红脖子粗。 秦君郁悠哉悠哉往东宫去,秦泽海气不过,灵光乍现,心生一计,又道:“皇侄记得代皇叔向太子妃问声好。” 秦君郁的背脊一僵,并没有回头,身后秦泽海笑得得意。 他总算知道年丞运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现在的他,有了牵挂便有了软肋,就算他刀枪不入,心如钢铁,也做不到看着自己的妻子受伤害而无动于衷。 秦泽海故意提到年宿宿,分明是警告,是威肋,试图用她来要挟他。但秦君郁不认为自己连保护自己心爱之人的能力都没有。 这非但不会让他退缩,反而更坚定了他要变强的想法,只有自己足够强大,自己身边的人才不会受到伤害。 —— 坤宁宫。 “皇上驾到——” 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的宁妃终于听到了熟悉的通报声,喜上眉梢,连忙出去迎接。 皇帝大步流星进门,扶起要行礼的宁妃,“不必多礼。” “进来,说正事儿。” 两人往室内走,宁妃早已经屏退左右,殿里只他们二人。 宁妃拿出一个小瓶子,摇了摇,邀功似的笑道:“皇上,这可费了臣妾不少功夫啊,您想好要奖励什么没有?” 皇帝等不及了,伸手要拿,宁妃反应极快,往后一缩,躲开他的手,“诶?哪有那么容易让皇上拿去?” 皇帝很多时候都会觉得宁妃太骄纵了,耍小性子丝毫不分场合、情况,现在就是如此。明知道自己有要紧的事,她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的眉头拧成一团,露出几分不悦。 “好了,不逗皇上了。”宁妃虽然爱玩,但也有分寸,不敢惹怒皇帝,每次查觉到他情绪不对,她就会立刻收手。 宁妃乖乖将小瓶子上交。 皇帝终于眉开眼笑,“爱妃辛苦,朕一定会给你一份满意的礼物。” 宁妃嘟嘴,“皇上最好是。” 皇帝从袖中掏出另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秦奉天的血。 宁妃猜到他的用意,倒了杯清水到茶杯中,皇帝将两个瓷瓶打开,各倒一滴血进水中,两滴血很快就相融了,这说明秦奉天的确是皇后的儿子。 “再倒一杯。”皇帝平静道。 宁妃依言照做。 皇帝从她头上取下银簪,刺破食指,滴血进水中,续而将秦奉天的血倒下。 宁妃眼睛都不敢眨,紧紧盯着那两滴红色。等了许久也不见相融。 皇帝怒意渐显,拳头紧紧握在一起。 宁妃不可思议瞪大双眼,“难道……皇后娘娘真的……” 皇后与秦泽海有私情她是知晓的,万万没想到秦奉天竟然不是皇帝的血脉。 皇后嫁给皇帝的次年生下了秦奉天,这也就意味着皇后在成亲就已经和人搞上了,而皇帝被蒙在鼓里整整二十多年。 这对于普通男子来说是天大的耻辱,更别说唯我独尊的帝王,这绝不能容忍。 “皇上……”宁妃想安慰他,眼下的情况似乎说什么都没用。 皇帝闭了闭眼,强压下怒气。 他抬手,摇头:“朕没事。” “本来只是怀疑,现在证实了。” “皇后与仁亲王,留不得了。” 宁妃看着皇帝阴沉的脸,后脊发凉,她鲜少在皇帝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一种专属于帝王之家的毒辣,让人不寒而栗。 她攥紧了手帕,眼睛瞥向那杯水,两滴血转圈盘旋,就是不能相融,像极了现在秦泽海和皇帝的状态。 东宫。 秦君郁走到无人之处加快脚步回东宫,年宿宿在内廊捣鼓着她的草药,听见脚步声往外头扫一眼,朝他笑了笑,说一声:“回来啦?”又继续低头去研磨药粉。 秦君郁心里涌起一股暧意,原来有人在家等着自己回来是这么好。 他走过去,蹲在她对面,随手抓起一把草药放到鼻下嗅了嗅。 “诶!”年宿宿忙不迭丢下研钵一把抢了回来,“别乱动,这些东西都是有毒的,万一和你体内的毒相冲,后果不堪设想。” 秦君郁拍拍手心的泥,往后退几步,“好好好,我不捣乱。” 年宿宿要制作一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她问起今早上朝的情况,秦君郁将秦泽海拒不交出虎符的理由言简意赅说了一遍,年宿宿听完,直摇头,“歪理。” “箫公子带领十万人马和北魏五十万大军对上尚且坚持了这么多天,朝廷若能出兵支援,反守为攻,拿下胜利完全不是问题,仁亲王的担心纯属多余,也就贪生怕死之辈会支持他。” 第490章 造一个假身份 秦君郁不可置否,只是没想到年宿宿的想法竟和自己一样。 但他觉得秦泽海并非只是贪生怕死这么简单。 “我觉得他应该有什么计划,留着军队有用,所以无论父皇怎么威逼、压迫,他都不肯交还虎符。”他忧心忡忡地说道。 能让秦泽海用得上兵的地方,除了谋反,她想不出来别的用处。 年宿宿迟疑地盯着某处,手中动作停顿下来,突然想起在仁亲王府的地牢里,秦泽海曾逼问年巧月究竟听到了什么,看样子是很要紧的事,说不定年巧月会知道内情。 生出这个想法,年宿宿立马到荷风院去找年巧月,当然她不是意气用事冲过去的,而是想好了一番能让她心甘情愿说出来的话术。 年巧月在荷风院这几日,除了不能出门,衣食住行都是顶好的,每日还有宫人送药过来让她调理身体。 年巧月起初不敢喝,后来不知怎的想通了,送什么她吃什么,问都不带问。 所以与其说囚禁,倒不如说年宿宿收留了她。 年宿宿过来时,年巧月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身素衣,骨瘦如柴,像风筝似的被风一吹就会飘走。 “年巧月。”年宿宿大步流星进内廊,面对年巧月这个白眼儿狼,她不想跟她讲客气,瞥了一眼,冷声吩咐:“进来,有事儿问你。” 年巧月面如土色跟进门。 两人隔案对坐,年宿宿也没给她好脸色看,“住得还习惯吗?” 虽然脸很臭,语气冷冰冰,出口却是关心的话,让年巧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斟酌了好一会儿她是否有别的意思,没能明白,只能淡淡说一句:“很好。” 她一个丧家之犬,有吃有住的,还有什么好挑剔? 年宿宿点头,喝了口茶,味道很熟悉。就连年巧月房里的茶,都用的和自己院里一样的,她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能对一个这么恨自己,害自己这么多次的人这么好。 “那就好,你的命是我救的,想死的话先写一万字申请书给我。”她说得义正辞严。 年巧月:…… 年巧月悠悠叹了口气,“说吧,你又想问什么?” “如果是关于秦泽海的事,我无可奉告,我已经说过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你现在拿刀架我脖子上,答案也是一样。” 她托着腮,一脸天真地看着年宿宿。 年宿宿嗤笑,“你不怕死?” “几个月前我就已经死了,现在多活一天,都是捡来的,我应该感恩,而不是害怕再次失去。” 年宿宿忍不住吐槽:“你最应该感恩的就是我,怎么不见你有感恩之心?反而还要和秦泽海来害我。” 年巧月沉默了。 年宿宿已然放弃感化这一条路,年巧月这么自私,想要她为自己办事,当然得利诱。 “我是太子妃,未来就是皇后,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肯告诉我,秦泽海的阴谋到底是什么?” “呵……”年巧月不屑一顾,“我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功名利禄,想要所有人都羡慕我,嫉妒我,你能做到吗?” 不等年宿宿回答,她又道:“你不能,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年巧月已经死了,死在西直门,死在乱葬岗。” 年宿宿心里大喜,面上不显,没想到还真让她押中题了。 她极力压下激动的心情,面不改色道:“倘若我说可以呢?” 在年巧月怀疑的目光中,年宿宿开始给她画饼:“年巧月死了,我给你造一个假身份不就好了?反正你本来的身份也不怎么样。” “太子的义妹如何?让殿下正大光明接你进东宫,然后寻一个理由请皇上封你为公主,赏一座在皇城底下的宅子,从此过上令全盛京姑娘都眼红的生活。” 年宿宿说的自己都快相信了。 年巧月半信半疑,“你别骗我了,我不会信的,且不说一模一样的脸别人怎么可能相信我的身份,就算太子愿意认我做义妹,皇上也不可能封我为公主,更别说赏宅子。” 简直痴人说梦,年巧月就是做梦也不敢做这种梦。 年宿宿大手一挥,“那咋了,如果皇上不愿意,等殿下当上皇帝,不就可以了?” 年巧月很佩服她敢说这种大不敬的话。 “年宿宿,你想骗我也编一个可信度高一点的谎言吧?我又不是傻子。” 年宿宿不觉得这很难实现,事在人为嘛,大胖橘都能为了让熹妃回宫而为她改名改年龄改身份,她怎么就不能给年巧月也来一次? 年宿宿:“如果我现在告诉你,在你快死的时候我会救你,你信吗?” 年巧月:“不信。” 年宿宿:“那我是不是救了你?” 年巧月哑言,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她有些心动了。 “我们这是公平合作,我想要的你告诉我,你想要的我自然也会帮你实现。” 年宿宿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系统背包,找到名为“深信不疑”的道具,对准年巧月点击使用。 年巧月感觉眉心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身子一颤,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回过神来,年宿宿歪着头看她,“怎么样?” 她点点头,“好。” 不知道为什么,年巧月总觉得年宿宿是可以信任的,想想她刚才的话,所有虚幻的、构建出来的理想生活都在眼前一一浮现。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迟疑了一下,准备过几天再给她答复。 年宿宿宿知道年巧月已经相信自己了,答应与她合作是迟早的事,心满意足离开。 东厢房。 年宿宿回来时正巧碰到阿隼,顺道问起他解药寻得如何。 阿隼面露难色,“就算我们出动了全部人员,最后一味药始终找不到,所以……” 年宿宿稍微变好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今天是六月二十一日,还有九天时间,再找不到解药的话,殿下就……”他们都没清楚会发生什么。 阿隼愁眉苦脸,若有所思地问:“太子妃,只有那一个方法可以解毒了吗?” 她蹙眉,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491章 写好休书了 阿隼解释:“属下听说过一种很邪门的治疗方法,说是将两个人的血交换,就可以将体内的病痛转移。” 年宿宿一听就知道行不通,将一个人体内的血全都换一遍在医疗科技发达的现代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更别说没有防护措施、无菌环境的古代,就算能成功换血,也不能保证体内的毒一定能清除干净。 而且她和秦君郁都不会同意牺牲一个无辜之人来换取他的存活。 阿隼以为她犹豫,是担心没有人肯代替秦君郁去死。 他义无反顾站出来,“太子妃,如果您会帮人换血的话,属下愿意为了殿下牺牲自己!” 他甚至考虑到了另一种情况:“听说换血的双方不能排斥对方的血液,所以人选也很重要,如果我不合适的话,青玉说他也愿意!” 这个想法太极端了,必须要断绝他这个念头。 年宿宿摇摇头,“殿下的毒深入骨髓,侵蚀五脏六腑,除了服下解毒,别的方法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治标不治本……”阿隼皱眉,“那就是能治,只要能让殿下多活一天,我也愿意!” “天玄山庄那么多弟兄,他们肯定也都愿意!” 年宿宿连忙打断他:“阿隼!不能这么做,就算你们肯死,殿下会同意吗?” “要靠吸别人的血能让自己活下去,这和魔头有什么区别?” 阿隼双眼腥红,“那又如何!殿下的命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的都重要!” 和一个愚忠争吵是吵不过的,年宿宿一句话让他死了这条心:“我做不到,世界上也没有人能做到。” 阿隼绝望,踉跄了几步,无法直面这个结果。 年宿宿叹气,只能说一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救他的。” 阿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把这句话当真,只当她是安慰自己。 解药还是要继续找的,万一真的这么幸运,在最后一日找到了呢?当被殿下眼见要暴毙而亡,不也是突然出现一位神医帮他压制住毒性,才能活到今日,阿隼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 一月之期越来越近,秦君郁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好,年宿宿偶然撞见他吐血,逼问才问出实情,原来这种症状已经出现好几天了,他怕她担心、害怕,一直没有说。 年宿宿给他把脉,他不愿意。 秦君郁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年宿宿握着他冰凉的手,坐在床榻上,感觉这场景很熟悉,这不正是崔雨青去世时,箫云筝守在他旁边的样子吗? 年宿宿很想哭,像箫云筝一样不顾形象大哭一场,可是她一滴泪也挤不出来,出奇地冷静。 秦君郁嘴边残留着血迹,他顾不得擦,仿佛今日已是最后期限,他要把没说的话全都告诉她。 “我死后,天玄山庄就是你的了,他们会奉你为新的庄主,有阿隼和青玉在,你不必担心管理不好山庄,他们会安排妥当。” “休书我也写好了,就在床边柜子第二层,木盒里放着的就是,只差盖上印章就生效,印章在书房,阿隼知道位置,让他带你去取。” 他憋着一股气说了这么多话,难受到青筋暴起,“咳咳咳……” “倘若你不想离开,那就得为我守灵三年。我们没有孩子,册立太妃得等到父皇百年之后,新皇登基咳咳咳……” “东宫也不能住了,你要搬到懿轩宫,那里又偏又远,不好……所以我一死,你就拿了休书回相府去,年大人和年夫人一定会很高兴你能回家的。” 年宿宿静静听他说完这些,感觉胸口压了一块巨石。 秦君郁又咳了几声,还不等她说话,就晕了过去。 年宿宿紧紧握着他的手,也没能让他的手变暖和,反而寒气从掌心钻进她体内,冷得直哆嗦。 她牵起他的手,抵住额头,重重吐了口气,“殿下,等我。” 荷风院。 年宿宿沉着脸大步流星走进年巧月所在的寝殿,她来找年巧月,不为别的,只是想最后再利用系统道具一次。 年巧月措手不及,茫然看着她。 “考虑的时间到了,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没有任何开场白,年宿宿直奔主题。 年巧月心知肚明她说的是什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也得保证,答应我的事一定得做到。” “这是自然。”年宿宿很爽快,“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年巧月拔高声音,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你前几天来的时候没说有别的要求啊!” “现在有了。”她态度坚决,不给年巧月拒绝的机会。 “我要你回到仁亲王府,帮我监视秦泽海,他有动作,你要立马汇报给我。” 年巧月突然笑起来,“你信得过我?你就不怕我来一出反间计,和秦泽海合作对付你?” 她坦诚承认:“信不过。” 下一秒笑得阴森,“不过我有办法让你说不出我们的交易。” 年巧月警惕起来,横眉竖眼瞪着她,大声斥问:“你什么意思?你要对我做什么?”年宿宿得意的表情让年巧月抓狂。 年宿宿无辜,“也没什么,就是在你喝的药里放了点东西。” “哦对了,在你来到东宫的第一天,我就在你体内种了一个蛊虫,那些药就是用来滋养它的,幸好你乖乖喝了药,否则吸的可就是你的血了。” ”蛊……蛊虫?”年巧月目眦尽裂,身体发抖,这种东西她只在话本里看到过,传说巫蛊之术早已失传,年宿宿怎会习得? 她认为年宿宿在吓唬自己,“你少骗我,我不会信的。” “不信你就试试。”年宿宿双臂环胸,说完这句话,立马打开系统,将一个小虫子投放到年巧月身上。 这也是蛊虫,但是时效只有三天,若是触发关键词它就会控制人的全身,不能说话,不能书写,不能听声,不能视物,强硬跟它对着干,在五秒钟内猝死。 关键词年宿宿早就设置好了,好在没有字数限制,她把年巧月可能用上的词都填了上去。 第492章 应该是快死了 年巧月虽然不相信世上有这么神奇的东西,但还是下意识依言照做,张了张口,试探地说出两个字:“我和……” 并没有不适,她悬着的心眼见就要落下,结果“年宿宿”三个字在脑海中浮现,还刚到嘴边,她的胸口就剧烈抽痛起来,一阵耳鸣声刺响,她的眼睛只看得见白色的强光,嘴巴发不出声音。 年巧月身体支撑不住,按着胸口蹲下去,五官拧成一团。 年宿宿冷漠地看着她,她设了这么多关键词,怎么可能会放过自己的名字? 年巧月逼着自己将一切念想都清出脑海,身体的机能立马恢复正常。 她瞠目结舌,看年宿宿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想到自己体内有一个这么恐怖的蛊虫,她就恶心想吐。 抠着喉咙吐了几下,除了几口苦水,什么都没有。 “别白费功夫,想要取出蛊虫,要么我亲自召唤,要么就将你开膛破肚。”年宿宿用最平静的表情说出最令人害怕的话:“而且蛊虫以吸取人血为生,你之所以没被榨成干尸,全靠我的药,若是你不想被吸干血而亡,每隔五日就要喝一次药。” 年巧月撑着膝盖,发软的双腿站不起来,只能仰头用愤恨的眼神瞪她,“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恶毒!既然这么想弄死我,又为什么要救我!” 年宿宿摊手,“因为你还有利用的价值啊。如果你不能打探到令我满意的线索,就没有药喝哦。” 年巧月彻底心死,这次她真的被年宿宿牢牢掌控住了,唯一一条退路就是死路。 看见年巧月这么痛苦的表情,年宿宿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东厢房里秦君郁还在等自己,她不敢耗费太多时间在年巧月身上,不给年巧月缓和的机会,她又问:“所以秦泽海的计划是什么?他要干什么?” 年巧月冷冷睨了她一眼,勉强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剧烈起伏的胸膛出卖了她的情绪。 “我只知道他在书房里秘密会见一个黑衣人,听口音不是中原人,而是像北魏的。”年巧月顿了顿,偷偷观察宿宿的反应,见她若有所思,并非发怒,才接着说下去。 “而目,那个北魏人让秦泽海将援兵拖住,只需要半个月,他们肯定能拿下战争的胜利。” 年巧月虽然出身低了点,日子过得也一般,但从来没见过什么大风浪,更别说会死人的打仗,所以她当时吓得腿软,摔了一下,这才让秦泽海发现打有人偷听。 幸好她反应迅速,假装路过蒙混过关。不过这一次让秦泽海警惕许多,她想方设法,都没有再撞见秦泽海和那名黑衣人见面。 年宿宿心情沉重,秦泽海平时坏事做尽也就算了,这次居然通敌叛国! 大敌当前,他想的只有自己的利益,罔顾琉璃百姓的性命,若是皇帝知道,一定会杀了他,怪不得年巧月不肯告诉自己,这个把柄足以威胁到秦泽海性命。 年巧月见她不说话,心里更不安,“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年宿宿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知道了,你盯紧他,有情况随时汇报给我。” 她临走前,好意提醒年巧月:“不要试图用任何方式透露我们的秘密哦,它都会知道的。” “它十天就能将你的心脏吃完,等你死了,尸体也会慢慢被吃光。” 年巧月不寒而栗,紧盯年宿宿远去的背影,心里发毛。 她左右看了看,找到纸笔,准备验证一下年宿宿说的话是否真实。 毛笔沾上墨,她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我”字,没有出现不良反应,想了想,她提笔准备写下“太子妃”三个字,第一笔刚落下,心脏揪紧的感觉又出现了,伴随一阵耳鸣,她惊慌丢开毛笔,往后退了几步, 纸上的只有一个“我”字,剩下一大滩墨水,慢慢将宣纸浸透。 她彻底相信了身体里的蛊虫有读心术的本领。 —— 年宿宿赶回东厢房,秦君郁还在睡着,她松了口气。 关紧房门,闭上双眼,她的意识进入小黑屋,系统藏身暗处,静静看着她,这次她感觉系统的形态更真实了,而不止只一团迷雾。 “我想好了,我要万能的解药,经验值、纹银、道具都还给你们。”她出奇得平静。 【宿主想好了吗?】 【我再复述一遍,向系统索要指定道具,机会只有一次,道具发放之后,宿主所获得的所有经验值、纹银包括背包中的道具都会清零,并且从此以后背包功能会关闭,宿主完成任务将不再获得抽奖的机会。】 冰冷的机械音响完,她眼前出现一个弹窗。 【请宿主做最后的决定。】 年宿宿点击确定,弹窗变成背包的界面,道具一个个消失,经验条倒退,纹银迅速减少,直至变成0。 她不免心痛了一下,毕竟是自己帮年巧月背锅一个个攒下的。 年宿宿闭了闭眼,关闭界面,眼前浮现一个泛着金光小瓷瓶,她伸手接住,握到掌心,感觉心落到了实处。 【这是万能解药,能解世界上所有的毒,且一秒钟起效。】 “谢了。” —— 回到现实世界,年宿宿紧紧握着手里的瓷瓶,生怕是虚幻的。 她将解药给秦君郁喂下,他苍白憔悴的脸瞬间变得红润有气色。 年宿宿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脸上笑容浮现,把脉发现毒真的解了,她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不过转念一想,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外挂了,不由得难过。 秦君郁是活过来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硬硬的,应该是快死了。 “唉……” “殿下?”她推了推秦君郁的肩膀,试着叫醒他,他没有醒,年宿宿猜测他还没从药效的后劲中缓过来。 她眼皮渐沉,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 秦君郁服下解药后,睡了一天一夜都没有醒,年宿宿心慌之际,还得去送年巧月出宫。 西直门。 一辆马车驶到门口,被守门的侍卫拦住。 第493章 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卖我 “什么人?”侍卫拔刀横在马前,严辞厉色。 驾马的是惊蛰,身上穿着东宫宫人的统一服装,虽然他很嫌弃,但年宿宿下令,他不敢不听。 他甩了下马鞭,挺直腰杆故意需出胸前的标志性图案,“东宫的马车都认不出来吗?你怎么当差的!”他嚎了一嗓子,颇有些狗仗人势的意思。 他背后可是太子殿下,谁人敢得罪? 侍卫定睛一看,确实是东宫的马车,腰压低了几分,面露难色,“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差点冲撞了主子。但是最近战火连天,城中戒严,出入都确认身份。” “所以可能得请马车里的贵人露一下面……”侍卫说得胆战心惊。 惊蛰不耐烦,啐了一嘴,正要开骂,年宿宿温柔地开口制止:“惊蛰,不得无礼。” 惊蛰的怒火瞬间压了下去,朝马车里头的人道:“太子妃,这杂碎怀疑咱们身份有疑,要检查。” 侍卫连忙赔罪:“不敢不敢,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请太子妃见谅。” 年宿宿掀开车帘,露半张脸,伸出半截玉腕,纤纤素指拎着一块令牌的穗子,侍卫瞪大了双眼。 惊蛰拿了令牌,丢过去,“再看挖了你的狗眼!” 侍卫点头哈腰,拿了令牌检查确认无误后放行。 出了西直门,惊蛰驾着马车拐进小巷子。 车帘掀开,惊蛰放好马凳,扶年宿宿下马车,年巧月紧随其后。 “只能送你到这,至于怎么让秦泽海相信你,留你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她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摆。 年巧月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 “还有,五天之后来这里取药,但是如果你拿不到有用的信息,就用自己的血喂养蛊虫吧。” 年宿宿回到马车上,惊蛰驾马扬长离去。 年巧月愤恨地瞪着她离开的方向,恶恨恨啐了一嘴,“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仁亲王府。 年巧月躲在门口石狮后,用簪子刺破嘴唇,流下几滴血,等侍卫换班的时候,她迅速地跑到门口的石阶前,往地上一躺,眼睛紧闭。 侍卫换班回来发现了年巧月,其中一个用力踹了她一脚,她险些没忍住叫出声来,硬是咬紧嘴唇憋住了。 侍卫见她嘴角流血,吓了一大跳,连忙抬进去,喊人通知秦泽海。 秦泽海赶到前厅,年巧月像一摊烂泥瘫在地上,面色如土,一点生气都没有。 “拿水来,泼醒她。”秦泽海撩袍坐下,一副刑审官的姿态。 年巧月醒着挨了两桶冷水,装作悠悠转醒,迷茫环顾四周,眼神触及到秦泽海时,她惊得立刻坐起,慌恐道:“王爷,你……我……我怎么会在这?” “我还想问呢,你怎么会在这?”秦泽海冷笑,这是他这几天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你怎么跑出去的?消失了好几天,又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府门前,你的目的是什么?” 秦泽海俯身往前,目光炽热审视年巧月。 年巧月双臂抱膝,整个人缩成一团,害怕地将头缩到臂弯里,“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在一个密闭的房子里,每天除了有人给我送吃的,就没见过别的人了。” “然后……然后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谎话连篇。”秦泽海目光冰冷,她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他给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会意,却取了刑凳和刑棍来。 年巧月看见那些家伙,前几个月被打死的情形还历历在目,生理性的害怕、排斥,她抱头大喊大叫。 秦泽海被吵得恼火,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瞥了侍卫一眼,年巧月的嘴巴被捂上,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她喊累了,终于消停,侍卫撤下去。 突然,年巧月的目光由呆滞变得精明,她手脚并用,加速往前爬,秦泽海躲闪不及,被她抱住了双腿,她像个疯狗,呲牙咧嘴。 被吓到的秦泽海用力蹬双腿,想踹开她,无果,放弃挣扎,准备叫侍卫来拉开,话未出口,年巧月外凸的眼球擒住他的双眼,“秦泽海,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天到底听到了什么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秦泽海脸色大变,扬手屏退左右,他掐紧年巧月的下颌,咬牙切齿说道:“我现在不想知道了,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卖我。” 年巧月被这气势吓得哆嗦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害怕,想到自己一无所有,她就无所畏惧了。 “要是我死了,你也得给我陪葬。” “在来仁亲王府之前,我已经将你的阴谋诡计告诉了另一个人,我和她约定好了,每五天见一次面,如果我没有准时赴约,她就将消息送到东宫。” “通敌叛国之罪,你说皇上知道了会怎么判处你呢?” 年巧月放肆大笑,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这么聪明,这回也让秦泽海尝尝被人拿捏的滋味儿。 秦泽海的五官扭曲成一团,狠狠甩开她的脸,一脚踹得她人仰马翻。 年巧月吃痛捂着肚子,久久缓不过来。 秦泽海嘴角抽搐,手指指着年巧月,抖了三抖,“好样儿的年巧月,居然让你摆了我一道!” 一口气没上来,他晕了过去。 年巧月站起身,悠哉悠哉拍去裙子的灰尘,走到外廊喊人,侍卫们一窝蜂涌进前厅,她背对着众人,仿佛世间的纷扰都与自己无关,她只想骄傲地告诉年宿宿:“我成功了!” 年宿宿瞧不起她,她偏要狠狠打她的脸。 —— 秦泽海醒后,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去见了年巧月。 年巧月被关在地牢里,秦泽海大怒,让人将接到厢房安顿,那个疯子,惹急了谁,保不齐她会做出什么蠢事,万一来个鱼死网破他的大业不就毁了吗? 被年巧月一个废物弄垮,秦泽海是真的会疯。 年巧月搬到了厢房,听说秦泽海要见自己,她不排斥,反而大大方方请他进门。 “王爷,您那天晕得突然,我们的生意还没谈完呢。”她笑着给秦泽海倒了杯茶。 第494章 江湖神医 秦泽海极力压着胸腔的怒火,咬碎后槽牙,捏紧拳头和她说话:“说吧,你想要什么?” 为了一个年巧月铤而走险,不值得,也只有排除一切危险因素他才能安心。只要年巧月还有利可图,他们之间便有话说。 就当是为了大业,忍辱负重!这么想着,秦泽海的心就好受多了。 年巧月托腮看向窗外,这个问题她想过了,如果说没有,太假,如果说得太不切实际,秦泽海可能会恼羞成怒,所以求真务实准没错。 她装作深思熟虑一番,才道:“我可是为你保守了这么重要的秘密,你觉得我要点什么东西,才对得起这一路的艰辛?” 秦泽海无语,要他说,年巧月就应该去死,等他功成名就那一天,一定要让年巧月知道惹了他是什么下场! 当然,他只能心里想想,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好脾气地扯起一抹笑,“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说,一百万两纹银,可以了吧?” 要知道,年宿宿和秦君郁成亲时,两个人聘礼、嫁妆加到一起也才一千万两,一百万两相当于给了她一成,拿着这笔钱够她活三辈子的了,秦泽海想不出来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但年巧月还真拒绝了,她意味深长摇摇头,“太少了。” 秦泽海磨牙,忍住想拍桌走人的冲动,又比了一个数:“两百万,不能再多了。” 打完仗,正值国库空虚,百废待兴之时,两百万是他的全部家当。 年巧月狮子大开口:“五百万。” 五百万,够一个小国十几年的开支。 秦泽海刚醒,又要被气晕了。 “五百万,你怎么不去抢?”秦泽海忍不住破口大骂。 “在抢啊。”年巧月说得轻描淡写。 秦泽海再能忍,也经不住被年巧月这么气,他一拳砸在桌案上,挥袖扫掉茶壶、茶杯,震袖离开。 年巧月不挽留他,静静等着。 果不其然,秦泽海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狠狠留下两个字:“成交!” 年巧月心满意足。 —— 眼见到了最后一天,制作解药的最后一味药材依然没有着落,阿隼流着泪进了东厢房,抹了抹眼泪才敲门,里面无人回应,又敲了几下,仍旧没有动静。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嘭——”门被一脚踹开,阿隼冲进去扑到床边,抓着秦君郁的手哭得撕心裂肺,“殿下!属下来迟了呜呜呜……” “殿下!属下无能呜呜呜……” “殿下!属下没能找到解呜……药呜……” 年宿宿闻声赶来,在门口看到阿隼一个结实大汉哭得跟个小孩子一样,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就是——惨不忍睹。 看他这么真情实感,她甚至不好意思打断,犹犹豫豫时,秦君郁醒了。 他睁开眼,听到难听到吵耳的哭声,不禁皱眉,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结果被拽得更紧了。 “殿下,您在怪我是不是?属下跟随殿下二十多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黑发人送黑发人呜呜呜……” “放手……”秦君郁声音嘶哑。 阿隼没听见。 “放手!”秦君郁用力把手抽回去。 阿隼愣住了,抬头满脸泪痕,目光呆滞,“殿……殿下?殿下您不是……” “没死,离我远点。”秦君郁嫌弃地说。 阿隼定睛一看,殿下的脸色红润有光泽,除了刚睡醒看起来精神状态不佳之外,完全像是无病之人。今天是六月三十日,他没记错啊?阿隼开始怀疑自己。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他冒出这个念头。 秦君郁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他老实了,闭上嘴巴不说话。 年宿宿端着药走近床边,“殿下的毒已经解了,再喝完这最后一剂药,就能完全康复。” 她将药递给阿隼,示意他端给秦君郁。 阿隼半信半疑,“真的吗?太子妃您不会是哄我才这么说的吧?您前几天不是才说除了找到解药,别的方法都没用吗?可是我们的人明明没有找到啊?” 阿隼有太多不解,他问的,也是秦君郁疑惑的。 秦君郁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以前不太一样,不,准确来说是和中毒时完全不一样,像是恢复到了健康状态的时候。 算算日子,他顶多睡了三天,短短三天时间,年宿宿是怎么帮他解的毒? 阿隼和他提过换血将毒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方法,他虽然没同意,但担心年宿宿这样救他。 他的心一下就坠落到谷底,如果用她的性命来换自己活着,他还不如死了。 年宿宿被两人的目光盯得心虎,摸了摸鼻子,“其实我有事瞒着你们。” “什么?”秦君郁提心吊胆地问。 阿隼竖起耳朵听。 “就是……十天之前,我遇到了当初救殿下的江湖神医,我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他给我塞了一张药方,说是救命用的,然后就走了,后面我再派人去找,人人都说没见过这么一个人。” 她低下头,“我拿回来药方,不敢轻易给殿下服用,三天前阿隼还是没带解药回来,我就想死马当活马医了,尝试一下,结果殿下服下一剂之后,毒就清了一半!” 她指着阿隼手上的药碗,“这是最后一剂,喝下就能把毒清完。” 阿隼大喜:“哇!这么神奇!想当初神医也是留下一张药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殿下派人寻遍天涯海角都不见人影,如今在最后的期限,他再次现身,给太子妃留下药方,救殿下一命!” 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难不成神医真的是神仙?” 秦君郁静静看着年宿宿,炽热的目光几乎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年宿宿根本不敢看他,一对视肯定会被发现说谎的。 阿隼感叹世界上竟有这么神奇的事,秦君郁夺走他手里的碗,一口闷下汤药,空碗塞回他手里,“阿隼,你先出去,我有事和太子妃说。” “是是是!”阿隼忙不迭起身,殿下大难不死,肯定和太子妃有很多话要说,他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第495章 虽然很爱你,但也很惜命 阿隼呲着个大牙跑了出去,顺道把门带上。 年宿宿欲哭无泪,无声地呐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啊! 秦君郁是琉璃第一杀手,谁跟他对视十秒,就会被秒杀。 秦君郁坐起来,支起一条腿,朝她招手,“过来,有话问你。” 年宿宿心虚,感觉健康的秦君郁压迫感更强了。 他没有阿隼那么好骗,肯定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如果他问,她要编个什么理由才能蒙混过关?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有个系统,要什么有什么,他会觉得她疯了吧? 可是三天之内将七年都解不了的毒给解了,放进话本里都觉得夸张的程度,她要怎么编? 她磨磨蹭蹭走到床边,扭扭捏捏坐下,半个屁股悬空着,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 秦君郁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一边温柔地牵起她的手,一边用长臂圈住她的腰,她不愿意靠后,那他就往前,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 “姎姎,你说神医给了你解药的方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我被这毒折磨了七年,寻遍天下名医都说没有法子,还真想看看其中有什么玄机。” 年宿宿背脊僵硬,打了个寒颤。温柔刀,刀刀要人命,说的就是她的现状。 她扯起一丝笑,“那个方子……和神医一样,看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殿下恐怕要失望了。” “真的?” “既然是你亲手熬的药,那药方肯定记得吧?原来那份没有了不要紧,你重写一份就好了。”秦君郁轻笑一声,凑得更近了。 年宿宿马上就要破功了,连忙推开他,“殿下,您就别为难我了,神医那么神秘,肯定不想太多人知道方子的内容,你作为当事人,更不能牵动其中的因果,所以啊,毒解了就好了,何必纠结一张纸方子呢?” 秦君郁握着她的手不肯放,“那你能实话告诉我,用什么交换了吗?金钱?还是别的?” 年宿宿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出内心所想:“我是担心你犯傻,为了救我什么都豁得出去,万一是阿隼说的换血救人,以命换命……我没办法接受。” 年宿宿恍然大悟,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 她哑然失笑,早说出来她就不用这么紧张了。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虽然很爱你,但是也很惜命呀。”年宿宿晃了晃他的胳膊,眼神变得柔和,“我救了你,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也没有付出任何有损寿命的代价,知道吗?” 秦君郁终于笑了,“那就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你死。” 年宿宿瘪嘴,“傻子。” —— 秦君郁的毒解了,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唯一变了的是,他的生命在前进,而不是倒数。 没有后顾之忧,年宿宿办起事来更加大胆,与年巧月约定的五日见一面日期已到,她没有亲自赴约,而是让云青乔装打扮一番拿着她熬的安神汤药过去。 云青跟着她已有半个多月,做事还算勤恳,她和另一个宫女文秀完全不同。文秀只知道脚踏实地做事,忠心耿耿护着主子,而云青细心又大胆,有野心,圆滑世故,她的性格行很适合在后宫生存。 两人见面的地点是在一个小巷子,年宿宿挑了附近的茶楼喝茶等待,她同样戴了帷帽,穿上素衣,身边带了青玉一个侍卫。 约莫等了一刻钟,云青回来了。 年宿宿悠哉悠哉吃着茶点,一点也不当这是件要紧事,“怎么样?她有说什么吗?” 云青低头,“回太子妃,那位姑娘说她没有打探到有用的消息,奴婢什么也没带回来,请太子妃恕罪。” “不是你的错。”年宿宿没抬头,抽出手帕仔细擦拭指尖的碎屑,“那你是怎么做的?” 云青:“奴婢按照太子妃所说,当着她的面,将药罐里的药倒了。” 年宿宿:“她有什么反应?” 云青有些不解,“她很震惊,似乎没有预料到奴婢会这么做,然后气红了脸,想要说什么,一听到奴婢说是太子妃吩咐的,她就不说话了,还承诺下次一定会拿到线索。” 年宿宿冷笑,年巧月果然还是改不了爱试探的小心思,她还真以为自己不舍得她死,所以故意什么都不说,但年巧月万万没想到,云青会直接将药倒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拿了帷帽戴上,一行人离开茶楼。 —— 七月上旬,前线传回战报,我方人员损失惨重,十万人马现余三万,骠骑将军请求朝廷派兵支援,若无援军,最多还能再撑十天,请后方二三四道防线做好应战准备。 战报是当着众大臣的面诵读的,一听完,顿时人心惶惶,议论声不断传来,皇帝坐在龙案后扶额拧眉。 有部分大臣还算镇定,出列上奏:“启禀皇上,臣认为应该出兵支援骠骑将军,守住第一道防线,这样我们才有反击的机会呀!” 后方兵马无论是实力还是经验都不可能比前线的士兵还要丰富,前线有箫剑霆领军尚且不敌北魏,后面的人再守城,完全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 “启秉皇上,臣也支持出兵支援骠骑将军。就由箫将军领兵,即刻带人出发数往燕门关,有了援军加持,相信我国一定能胜!” …… 绝大多数进言的都同意支援,少数人觉得各地应齐结兵力守好各自的阵地,能拖一天是一天,耗光北魏军的粮草和人马,他们亦能胜利。 秦君郁始终保持沉默,年丞运也没发表自己的观点。 不用他们开口,自有人知晓该怎么做。 “皇上,北魏眼见要打进来了,虎符还在仁亲王手上,臣等怎能安心?臣认为仁亲王应该将虎符交还到皇上手中!能否守住盛京,就要靠皇上了!” “臣附议!” “臣附议!” …… 明德殿内一下子就跪倒了一大片,秦泽海站在中间显得格外突出,他环顾四周,脸上闪过不屑。 第496章 我真有福气 这些贪生怕死之徒,当初上门投靠自己时信誓旦旦说誓死追随,忠心耿耿,现在真遇到事了,倒戈得比谁都快。 他甩袖,大步流星出列,走到最前面——秦君郁的旁边,不经意往右方一瞥,眼神挑衅秦君郁。 秦泽海撩袍下跪,朗声道:“臣毛遂自荐,带兵前往燕门关支援骠骑将军!誓死扞卫我里疆土!绝不让北魏人越界半步!” 一番发言,慷慨激昂,本是振奋人心的话,但他说完,朝中鸦雀无声,无一人敢附和。 皇帝面无表情,也没有被他感染到。 秦泽海不禁有些尴尬,抱拳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秦君郁不屑一笑,秦泽海在这种时候提出来要亲自带兵去前线,揣的是什么心思,人尽皆知。 若是皇帝同意,就没人会再逼他上交虎符,还要慷慨悲歌地送他出征,祈盼他能凯旋归来,奉他为英雄。 若皇帝不同意,他拿大敌当亲兄弟应该同一条心对外来当挡箭牌,皇帝只能被迫同意。 一直沉默的年丞运终于说话了,“皇上,仁亲王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臣以为由箫将军带兵更合适。” 年丞运在朝中一向有威望,人心惶惶之际,他站出来说话,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附和:“臣附议!” 两个儿子都在那,箫将军又何尝不想去前线呢,哪怕孤身一人,他也义无反顾。 他准备学秦泽海,毛遂自荐,心思刚起,就听到皇帝说:“虽然仁亲王没有经验,但是相信有军营中得力的副将从旁协助,不会出问题的。” “仁亲王是朕的皇弟,他领兵亲征,代表的是朕和朝廷的态度,既能安抚民心,也能鼓舞士气。” “此事就这么定了,退朝。” 皇帝一意孤行,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给他们。 皇帝已经离开,而底下的大臣还处于懵圈的状态,看向秦泽海的眼神各异,也有人心如死灰,感觉死到临头了。 秦泽海一个文臣,怎么能带兵呢?他们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只能将一切归咎于秦泽海不肯交还虎符,皇帝被逼无奈才同意。 明德殿外,大臣们或成群结队,或零零散散往西直门走,下朝后氛围从来没有这么压抑过。 秦君郁被皇帝留了下来,父子俩一前一后往养心殿走,伺候的宫人们远远跟着,就连李忠全也不能近身。 “郁儿,你前几天办的事,进展如何了?”皇帝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欣赏着御花园的景色,和方明德殿里他愁眉不展的状态完全不同。 秦泽海落后他一个身位,“大概还需要五天时间,就进到琉璃的地界了。” “嗯。”皇帝赞赏地点点头。 燕门关注定是守不住了,就算现在派援兵出发,箫剑霆也撑不到那时候。 所以他们要舍弃燕门关,在后方的几道关卡做防御,一方面要击退北魏大军,另一方面,要防着秦泽海动歪心思。 秦君郁是皇帝唯一信任的人,相关事宜几乎都交给他去办,他没有一句怨言。 “辛苦你了郁儿。”皇帝意味深长叹了口气,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军大获全胜时,朕要赏你一份大礼。” 秦君郁谦逊道:“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职责,只要家国安宁,儿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帝欣慰。他一共就五个儿子,一个还小,一个傻了,一个志在江湖一年到头见不到两面,一个胸无点墨,难成大器。也就秦君郁有他年轻时候的气魄。 “好了,难得今天没事做,早些回去吧。”皇帝朝他笑了笑。 秦君郁停下脚步,目送皇帝离开。 东宫。 秦君郁回到东厢房第一件事就是找年宿宿。 年宿宿没想到他回来得那么快,正在后院研制毒药。 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没回头也知道是秦君郁。早就吩咐过惊蛰在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东宫上下,敢和惊蛰对着干的的,也就秦君郁了。 下一秒,秦君郁的身影就突现在余光了。 年宿宿手上沾满了药粉,对着他使了个眼色,“站远些,你的毒刚解,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还是不要近距离接触这些得好。” 秦君郁非但没听,还挽起袖子帮她。 他知道她会唠叨,于是赶在她开口前,他转移了话题:“秦泽海今天主动请求带兵支援,父皇同意了。” 年宿宿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她搅着药粉若有所思,“秦泽海这么自私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要求上前线?他难道就不怕刀剑无眼,北魏人把他这个‘大忠臣’给杀了?” 秦君郁有样学样将两份药粉混合到一起,加三勺红色的液体,两勺绿色的液体,五勺黑色的液体。 “或许他还有别的目的是我们不知道的。”秦君郁淡淡地解释。 “多亏了你从年巧月那里逼问出秦泽海的计划,我们才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想对策应付。” “暗中从邻国借的兵马不日就要到,届时,不管他的阴谋是什么,都不会得逞的。” 他笑着看向年宿宿,“我真有福气,娶了你这么聪慧又机敏的妻子。” 年宿宿嘴上说着肉麻,心里笑开了花。 两人有说有笑中,制造出十几颗毒药丸。 翌日。 今日是和年巧月见面的日子,年宿宿让青玉戴上面具,带上药瓶去赴约,这次她叫了秦君郁一起,到附近的小茶楼喝茶。 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人群熙熙攘攘,青玉的身影出现在人堆里,眨眼间的功夫,他就拐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秦君郁已经知道了年宿宿和年巧月的合作,但是她不肯告诉他是怎么说服年巧月帮忙当眼线的。 “她上次什么都没说,这次会带来好消息吗?”秦君郁有点怀疑年巧月的能力。在他眼里年巧月的智商和秦奉天没什么区别,所以他持怀疑的态度。 年宿宿咂舌,“你不了解她,可能她没有探听到有用的信息,但是绝对不敢空手来。” 第497章 退一万步讲 她这次再拿不出东西,未来五天蛊虫就会将她的心脏啃食完,她不敢赌的。 秦君郁不信年巧月,但信年宿宿,听了她的话便不再问了,静静等青玉回来复命。 在另一边,还有一个人紧盯着巷子口的动静。 —— 约莫一刻钟后,青玉回来了,脸上戴着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 “回秉主子、太子妃,药她已经喝了,并且告诉属下,仁亲王其实并没有投敌,他的真实目的是借北魏人的手,杀了……”他战战兢兢抬眸看了一眼春秦君郁。 秦君郁挑眉。 青玉低头,声音逐渐变弱,“杀了皇上和主子,然后他再用手上的军队将北魏人驱逐出去,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皇帝和秦君郁一死,朝中几乎无人能与之对抗,拥立他登基是迟早的事,用这种法,不但不会留下骂名,全琉璃的百姓都要对秦泽海感恩戴德。 年宿宿气笑了,“真……贱。” 秦君郁挥挥手,青玉退了下去。 “现在知道不算太晚,至少我们已经有了应对措施。秦泽海早就有谋逆之心,就算没有这次的战争,他也会暗中筹备,挑一个合适的时机起兵造反,他在暗我们在明,那才是被打得措手不及。” “换个角度想想,这次我们掌控了他的动向,掌握主动权,赢面很大。” 秦君郁分析得有理有据,年宿宿的怒火才压下去了一些。 “如果秦泽海真的利用手中的兵马攻入盛京,我们胜算有多大?” “若是败了怎么办?” 她在脑子里预算了一下,秦泽海手上大概有五万精锐,而邻国借兵给他们,也才借了两万,就算东拼西凑,最多能集齐三万人,人数上他们就占了劣势,而且秦泽海暗中私自招兵买马还不知道养了多少人。 年宿宿不是不相信秦君郁,而是战争无情,很难说得准谁一定赢,谁不定输。 秦君郁给她比了个数。 “六成?”年宿宿震惊。 秦君郁点点头,“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打输了,不过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就算死也要先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让所有人知道他的阴谋。” 年宿宿赞同,“放心吧,退一万步讲,秦泽海只想杀你和皇上,如果你们不幸惨遭毒手的话,我会豁出一切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的。” 秦君郁听着感动,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这么像在咒他呢? —— 仁亲王府。 年巧月被两名侍卫控制着带到秦泽海面前。 秦泽海脸色阴沉,年巧月有他的把柄在手,就算他的眼神渗人,她也没有露怯,挣扎着推开侍卫,“放手!” 侍卫只听命于一人,不可能会放开她。 秦泽海轻飘飘一个眼神,年巧月就被放开了。 年巧月怒目圆睁,“仁亲王,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怎么说也是府上的贵客,你怎么能让他们像押犯人一样押着我?” “而且,他们跟了我一路了,这就王王爷跟我合作的态度吗?” 年巧月一想到自己才从巷子出来就被他们扣住,气得两眼翻白。 秦泽海冷哼,“年姑娘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手上是有我的把柄没错,但不代表我就要对你恭恭敬敬,你敢做出让我不满的事,我就把你关到地牢里去!” 秦泽海的气也不比年巧月少。 秦泽海的计划是把和年巧月接头的那个人杀了,这样年巧月在他手里就没办法传递消息出去,他的计划还是那么天衣无缝。 可不曾想,上一次和年巧月见面的那个女人离开后就跟消失了一样,他的手下怎么也找不到,这次他亲自去盯着,誓必要看清那人的脸,再派人把她杀了。 结果这回来的是个男人,秦泽海彻底懵了。 说年巧月聪明吧,她蠢到把自己人生给作践没了,说她蠢吧,她又知道每次换不一样的人来接头,且这次的男人也是消失之后再也寻不到踪迹。 那两个人绝非普通人,普通人绝对做不到将自己存在的痕迹全部抹去。 秦泽海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想,年巧月不会是那名北魏人派来的卧底吧?目的是为了监视他,毕竟自己是琉璃的王爷,做出投敌叛国的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所以年巧月才会突然变聪明,因为这些招数都是那个北魏人给她出的。 将近期发生的所有事都建立在这个假设的基础上,一切都说通了。 想到这个可能,秦泽海看年巧月的眼神都变了,深深的怀疑中夹杂着一丝好奇,年巧月是怎么和北魏人联系上的。 年巧月有些害怕,万一秦泽海一气之下真把她关进地牢,那就只能等死了。 年巧月见好就收,“我一时气上心头,说话不知分寸,请王爷见谅。” 她心思动动,顺便让他解答自己的疑惑之处:“不过……王爷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我?” 她都晕在仁亲王府门前了,这还不够明显吗?费尽心思才回到这里,怎么还会逃? 秦泽海理了理思绪,觉得年巧月是北魏安插到自己身边的卧底的可能性非常大,打算从今天开始谨言慎行,不能被年巧月听了不该听的话去。 “我怕你跑了。”秦泽海实话实说。 既然年巧月是卧底,他可以好好利用起来,让北魏少将对他的忠心深信不疑,这样他才更有胜算。 年巧月嗤笑,“我跑了我能去哪?回相……” 相府这两个字还没说完,她的胸口刺痛,视线涣散,耳鸣耳痛,瞬间引起了一系列的反应。 她痛苦地捂着胸口,原地下蹲,这把秦泽海吓坏了,她关在地牢那几天都没说有不舒服,莫名其妙消失几天之后回来就出现各种症状。 听下人们说,年巧月常有说着话就发病的事,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但是她又能很快调整过来,跟没事人一样。 秦泽海仔细观察年巧月,片刻之后,年巧月撑着膝盖起身了,除了双眼发红,目光游离外,没什么异常。 还真是神奇…… 第498章 我怕死 年巧月被蛊虫折磨疯了,她发现了,不能说任何与年宿宿有关的词,一说就会被咬,她现在几乎很谨慎地用词了,但是不可避免的会触发关键词。 她每次犯病都会将关键词记下来,到目前为止,被发现的已经有二十几个,还有没被发现的……不知还有多少个。 年巧月有时候真的想破口大骂,将年宿骂个狗血淋头。 她勉勉强强站稳双腿,发现秦泽海看她的眼神很奇怪,不由得心虚。 她僵硬地笑了笑,主动解释:“之前挨五十板子差点死了,后来没调理好,然后就落下病根了。” 秦泽海感觉她有事瞒着自己,想要请大夫来给她看病,年巧月拒绝了,因为担心大夫会看出来她体内有蛊虫。 年巧月落荒而逃。 秦泽海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一个合理的怀疑又诞生了——年巧月被下了毒,北魏人以此来控制她,她每隔五天就要去见神秘人其实是去取解药了。 看着年巧月离开的方向,秦泽海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 —— 七月四日,一封信被秘密送进了东宫。 秦君郁发现竟然是箫剑霆的亲笔信,千里迢迢从燕门关的前线送到盛京,可想而知经历了多少磨难。 秦君郁叫来年宿宿一起读信。 寥寥数语,含括的信息量却不少。 箫剑霆在信中告诉秦君郁,他坚持不了几天了,北魏大军似乎很熟悉他们的作战风格,每次正面对上他们都损失惨重,箫剑霆觉得奇怪,活抓了对方一个小头领,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打听到一点消息。 据小头领透露,他们有内应,一直在帮助北魏军和箫剑霆对抗,而且这个内应势力不小。 箫剑霆写信回来,一是提醒秦君郁早做准备,若北魏军攻进了盛京,他们肯定要护着皇帝往南逃的, 秦君郁身为太子,若一起逃了只会被天下人耻笑,笑他们苟且偷生,笑皇帝昏庸无能,若他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二是想让他抓出内鬼,就算战败,也要知道自己是被谁给出卖了。 两人读完信后心情沉重。 “箫公子居然让你早做准备,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真的……”年宿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君郁沉默半晌,才回答她:“敌方来势汹汹,还真说不准。他们还没打到盛京,朝中大臣估计就憋不住,上奏父皇请求撤往南边了。” 他叹了口气,“父皇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怕是不肯。” “那你呢,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年宿宿问他。 秦君郁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怕死吗?” 年宿宿毫不犹豫回答:“我怕死,没有人不怕死。”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怕死在秦泽海的算计下,那太憋屈了,如果是死在敌军的刀剑下,倒在守卫疆土的血河里,那我不怕。” 年宿宿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大敌当前,逃命固然重要,但不顾死活地战斗实在精彩。 秦君郁笑了,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年宿宿第一次看到他笑,一直紧拧的眉心舒展开。 “别老苦着张脸,福气都被你吓跑了。”年宿宿煞有其事地说。 秦君郁笑意更浓,“好,都听你的,以后不摆着张臭脸了。” 年宿宿也笑了。 秦君郁将信点燃,烧成灰烬,准备进宫一趟,和皇帝商议下一步计划。 年宿宿无所事事,给李瑶鸢写了封信,内容也很简单,问最近生活过得怎么样,北方在打仗,她那边有没有受到牵连,除了这些琐碎的话,她还提到了秦君郁就是玄机的事。 当初玄机亲自接李瑶鸢离开,又命人送她出城,一路护送到江南,花费了不少心血。 年宿宿在余杭的那段时间,李瑶鸢还提起过,说想要当面跟玄机道谢,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若是没有玄机帮她,她不可能能隐去所有行踪,在吴郡生活这么久。甚至在李瑶鸢初到吴郡定居时,她能感觉到有人在暗中保护自己,每次遇到棘手的事很快就会解决,顺利得让她难以置信。 后来李瑶鸢猜到了,是玄机的人在帮她,她为此感动了很久,一直觉得愧疚,没能亲口向恩人道谢。 年宿宿这玄机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她应该就能想开了。 想到李瑶鸢看到信中内容的反应,年宿宿就忍俊不禁。 翌日,秦泽海奉命带领五万精兵支援前线,出征前的阵仗一点也不比箫剑霆离京时的小。 前来送别的老百姓将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年宿宿在城楼上看着,觉得很讽刺,他们敬佩的仁亲王就是出卖他们的人。 秦君郁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往城门口出口的方向看,就在脚底下。 秦泽海一身金光闪闪的盔甲,腰间挂上佩剑,还真挺像那么一回事儿。 皇帝和皇后亲自来送他,以示重视和鼓舞。 “皇弟,有你这么勇猛又无私的英雄,实仍琉璃之幸啊!”皇帝感叹。 秦泽海抱着头盔,笑眯眯道:“皇兄谬赞了。有皇兄这样的仁君,才是琉璃子民之幸呢!” 皇帝哈哈大笑,却笑得并不真心,他的余光刻意留意着皇后的反应。 皇后眼里闪着水光,她忍住了没有落泪,但眼眶发红是控制不住的,皇帝明显看到她眼中的不舍。 碍于皇帝在场,又有这么多人看着,皇后不敢主动和秦泽海说话,只能憋屈又委屈地盯着他看。 皇帝在心里讽刺:这对奸夫淫妇,以前看他们的反应只是觉得奇怪,现在知道实情之后再看,一切都是那么合理。 皇后欲言又止,好几次都想开口,最后还是忍住了。 “皇弟,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呀!”皇帝重重拍响秦泽海肩膀的黄金盔甲。 秦泽海假笑:“臣弟一定不负皇兄所托!” 顶上秦君郁和年宿宿冷眼看着秦泽海虚假的嘴脸。 年宿宿:“太恶心了,他怎么比东宫的房还能装?”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真实嘴脸,还真有可能被他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概给感动了。 第499章 偏偏他最不争气 秦君郁忍俊不禁,她的形容词每次都用得那么恰当又角度奇特。 皇后装模作样说了两句场面话,眼泪差点没忍住,秦泽海眼中亦有不舍。 出发在即,秦泽海辞别皇帝,打马往前去。 鼓声雷动,响彻皇城,大军浩浩荡荡往北边边进发。 皇帝望着他们的背影,深沉地叹了口气,皇后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皇上?仁亲王带着援兵一到,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将北魏人赶走了,皇上怎么还唉声叹气的?” 她并不是担心皇帝,而是担心秦泽海。 皇帝最希望的就是有援兵前去支援箫剑霆,现在终于实现了,他却不是很高兴,莫不是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一下子就悬到了嗓子眼。 但皇帝一笑而过,“没事,朕只是有些不安。” 他转身,负手离去。 皇后愣在原地,往秦泽海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最终咬咬牙,快步追上皇帝的步伐。 盛京的情况她必须全面掌握,稳住皇帝,这样才能更好地跟秦泽海打配合,争取时间的同时也好随机应变。 —— 秦泽海离京的第二天,皇帝就召见了秦君郁和箫将军。 两人在养心殿门口打了个照面,箫将军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秦君郁大概猜到皇帝的用意,所以并不意外,而箫将军,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笑着和秦君郁一同上台阶往里头走,顺势打探了一下皇帝的目的。 秦君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并未明说,“箫将军很快就知道了。“ 殿里只有皇帝一个人在,箫将军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皇帝同时叫来他和秦君郁,旁边无一人伺候。 若说与战事有关,秦泽海昨天才带兵离开,不可能那么快有情况,而他们待在盛京,也暂时还算安全,所以不大可能是因为这个。 “箫将军,你带兵打仗也有几十年了,可以说是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的。”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话里有话,“依你看,仁亲王有几分胜算?” 箫将军面露难色,稍低了下头。 秦泽海一个文臣,让他带兵,胜算确实不大,但是他不好在皇帝面前说这种丧气话。 往好的方向说吧,他又不想为了谄媚皇帝而撒谎。 所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皇帝失笑,“无妨,大胆说,朕只是随口一问,就算你说必输,朕也不会怪你的。” 箫将军看了眼秦君郁,秦君郁点点头。 他这大胆答:“依臣看,只有四成的机会赢,” 皇帝认同地点点头,这个回答很中肯,昨天他问过秦君郁同样的问题,他答的也是只有四成胜算。 大家都不看好秦泽海,偏偏他最不争气。 皇帝:“倘若朕说,仁亲王和北魏人合作,要带兵攻进盛京,亲手杀了朕和太子,你觉得有多大胜算?” 箫将军惊恐万分,拱手往后退了几步,声音带着颤抖:“皇上……这……” 他斜看秦君郁一眼,发现他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箫将军又抬头去看皇帝,皇帝认真又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联想这阵子的事…… 眼见兵临城下了,秦泽海还不肯交还兵符;秦泽海明明没有领兵作战的能力,皇帝却还是同意他带兵支援;秦君郁身为东宫太子,三天两头往养心殿跑,要么就是在外两三天都不回来…… 所以皇帝早就知道了秦泽海有谋逆之心,他和秦君郁想到了应对的方案,放秦泽海离京是将计就计,并不真的指望他能击退北魏大军。 箫将军想通了其中的关联,立马抱拳下跪,神情严肃,铁骨铮铮道:“臣愿为皇上赴汤蹈火!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臣万死不辞!倘若仁亲王要谋朝篡位,除非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这一番发言,慷慨悲歌,皇帝感动不已,他的臣子也不全是秦泽海那样的逆贼,还有箫将军、年丞相这样的忠臣良将。 皇帝起身,绕出龙案,走到箫将军面前亲自将他扶起来。 “你的忠心,朕知道。”他用力点点头,“有你和郁儿在,秦泽海的计谋注定不能得逞。” 箫将军站直腰身,不解:“可是……全部的后备兵力都被仁亲王带走了,到时他和北魏的军队一起打进来,我们拿什么跟他们打?” 想要赢,光靠赤胆忠心是不够的。 皇帝回到龙椅上,“朕今日召你和郁儿过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十日前,郁儿与朕商量后决定从邻国借兵与他们对抗。” “前日,梁武的一万精锐和尚林的两万精兵已经到达琉璃外的远山林,他们在林中扎营休整,只待我们安排人去统领。” 箫将军震惊不已,梁武和尚林两国虽然领土面积不大,但是军队的作战能力十分强,武器更是比他们精进,所以得以生存这么多年不被其他强国吞并。 能得他们相助,别说是三万,就是一万人也能打赢北魏三万人,但对上秦泽海就不好说了,毕竟他是知道自家士兵的实力的,两万人马能和秦泽海打个平手,一万人马就悬了。 人员怎么分配是个问题。 秦君郁深思熟虑一番过后,提议:“父皇,儿臣带一万人困住仁亲王,箫将军带两万人将北魏军击退,只要箫将军成功,儿臣就活捉仁亲王回来,由父皇处置。” 箫将军神情严肃:“不行!臣带一万人,殿下带两万人。” 皇帝听他们两位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 皇帝扶额,本来是想让两人商议一下要怎么分配,结果就这么争执起来了。 ——争执无果,决定权交在皇帝手上。 皇帝深思良久,“就依郁儿所言,箫将军带两万人,去对付北魏,郁儿你带一万人,到时候随机应变。” 箫将军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秦君郁领命退下,箫将军并没有立刻离开。 “皇上,臣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箫将军眼中染上一抹红。 皇帝挑眉,示意他问。 第500章 英明神武的庄主大人 第五百章 箫将军:“这个节骨眼上,臣知道不该只顾着自己,但是臣的两个儿子都在燕门关,除了剑霆十几日传过一封急报回来,就再也没有音信,近日又听传言燕门关城破,骠骑将军与几位将领不知所踪,臣担心……” 他红着眼,落下了一滴泪。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虽然他们离家时就知道这个结果是注定的,但当真的面对这个现实时,他还是大受打击。 昨日若非为了大局着想,他已经骑马出城去寻箫剑霆和箫鹤林了。 现在皇帝又交给他这么重要的任务,更脱不开身了,所以只能从皇帝这儿打探消息。 皇帝心中对箫家有愧,几乎没有多想,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书信,往前递,箫将军忙不迭上前接过。 “这是剑霆寄回来的,几乎三天一封,朕怕那些大臣又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就没有对外公布。除了郁儿,你是第三个看到这些信的人。” 箫将军双手颤抖,将信一封封展开,眼泪情不自禁往下砸,将信纸打湿。 箫剑霆的信大多是向皇帝报告战况,字言片语,用词平常,写的却是一个个噩耗,战亡人数3000人……战亡人数4500人……北魏士气大涨,五日内发起三次总攻…… 箫将军几度不忍看下去,最后一封,是箫剑霆的请罪信,他撑不住了,带着赴死的决心,带领余下5000人和敌方拼命。 自此,就再也没有消息。 箫将军踉踉跄跄,差点摔倒。 皇帝安抚道:“箫将军,别太担心了,朕相信以剑霆的能力,他一定能死里逃生。” 箫将军闭了闭眼,攥紧厚厚一沓信纸,沉声道:“但愿吧……” 东宫。 秦君郁收拾行李被年宿宿撞见。 “计划是什么?”年宿宿顺手帮他叠起衣服,一边想着有什么要带的,还有没有漏的。 秦君郁难得休息一会儿,索性半靠着枕头躺下,双手垫着后脑勺,目不转睛盯着她。 他将刚才在养心殿的谈话内容告诉她,还嘱咐起他离开后她要怎么应对可能会出现的突发情况。 然而年宿宿并没有听进心里。 她绑好他的衣常,走到柜子前,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了另一个打包好的包袱,拿出来和秦君郁的放到一起。 他立马坐起来,“这是什么?” “我的东西啊。”年宿宿耸耸肩,“我要跟你一起去,我现在的骑马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肯定不会落队。” 秦君郁将她的包袱拿走,藏到身后,凝眉道:“不行,我不同意,战场上刀枪无眼,我怕顾不上你,万一你受伤怎么办?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我可以受伤,可以战死,但是你不行。” 年宿宿气得心脏疼,认为秦君郁看不起自己,她叉腰,硬气地反问:“凭什么不行?你怕我拖你后腿吗?还是说你嫌弃我不会武功觉得我是累赘?” 秦君郁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吓得连忙握住她的手,年宿宿一把甩开,臭着脸将脸别到一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担心你嘛。” “如果你因为我受伤了,我会很自责的。” 年宿宿不屑地“切”了一声,“什么叫我因为你受伤?” 她怒瞪着他,“我又不是因为离不开你才跟你去前线的。” “我虽然不会武,但我懂医呀你们军营里不需要军医吗?打仗死伤惨重,能救一个是一个,我也算为百姓作点贡献了。” “是我不对,我思想狭隘了。”秦君郁重新牵起她的手,“你要去军营行医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乱跑,否则我就让人你送回盛京,没得商量。” 年宿宿点头,“知道了,我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的,不是跟你说过嘛,我很惜命的。” 两人会心一笑。 正说着话,惊蛰突然跑进来,看到秦君郁也在,还和年宿宿牵着手,吓了一大跳。 “大小姐……” 秦君郁不爽,“为什么进来不敲门?” 语气带着怒气:“还有,大小姐是谁?这里是东宫,只有太子妃,没有大小姐。” 惊蛩对他也没有好感,径直翻了个白眼。 年宿宿有预感,两人又要吵起来了。 “嘴巴长在我身上,我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你又不是我的主子,我凭什么听你的?”惊蛰一身反骨。 秦君郁:“这里是我的地盘,不听我的规矩你就离开。” 惊蛰跑到年宿宿身后,“大小姐在哪我就在哪。”他故意做了个鬼脸气秦君郁。 年宿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秦君郁:…… 他不想为难年宿宿,只能咬牙咽下这口气,振袖离去。 惊蛰得意,感觉自己又赢下一局。 年宿宿脑子里过一个念头,笑得不怀好意:“如果是玄机这么跟你说,你会怎么回答?” 惊蛰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是英明神武的庄主大人,那我一定会乖乖听话。”他光是想想玄机的形象就两眼放光,和刚才面对秦君郁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年宿宿哑然失笑,她光想想惊蛰知道秦君郁就是玄机的表情都觉得好笑。 “对了,差点把正事儿忘了。”惊蛰猛然想起来,“年巧月在门口,说要见你,你见不见,不见我就赶她走了。” 年宿宿蹙眉,反应过来她把年巧月给忘了。 秦泽海离京,肯定不可能带上年巧月的,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逃出来了。距离上次见面,已过去七八日,年巧月怕死,所以找上门。 不过年巧月体内蛊虫道具已经失效,说要喝药喂养也是骗她的,就算不喝药,不治疗,她也不会死。 年宿宿叹了口气,“算了,带她到荷风院见我。” 这件事总得有个了结。 荷风院。 年巧月一看到年宿宿过来,就要就上前,惊蛰立马挡在年宿宿前面,“你敢乱来就等着断手断脚吧。” 年巧月害怕,往后退了几步。 年宿宿轻轻推开惊蛰,“你在外廊守着,我和她说几句话。” 惊蛰不肯,年巧月的眼神像要把她吃了,这怎么让人放心? 第501章 将蛊虫引出来 年宿宿坚持如此,惊蛰只好离开前用眼神警告年巧月。 年巧月被他龇牙咧嘴的嘴给震慑到了,连带着对年宿宿态度都好了不少。 “年宿宿,你答应过我的事不会忘了吧?”年巧月冷脸质问。 “怎么会。”年宿宿僵硬扯起一抹笑,“就算要帮你实现梦想,那也得等到打完仗啊。” 年巧月又坏又蠢,用她用不上,但放她走又不安全,所以年宿宿决定先稳住年巧月,不让她坏事。 年巧月没再和她纠结这个,小命要紧。她扯起宽松的衣袖将胳膊递出去,“先帮我把体内的蛊虫引出来再说,我受够了被它控制的生活。”她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年宿宿装模作样让她先坐下,自己去拿道具。 到了药柜旁边好一阵翻箱倒柜,拿了一根银针和一个小瓷瓶。 年巧月怀着紧张的心情就地打坐,一手放在膝上,一手递给年宿宿。 年宿宿:“闭上眼睛。” 年巧月:“啊?” 年宿宿“啧”一声,“让你闭你就闭,怎么那么多事儿。” 有求于人,年巧月忍了,听话闭上眼。 年宿宿坐小瓷瓶里倒了点药粉出来,这是麻药,她前几天才做的,正好拿年巧月试验一下效果如何。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睁眼,否则蛊虫会钻到你的眼球里,你的眼睛就毁了。” 年巧月“嗯”了一声,紧紧闭着双眼,胳膊害怕地颤抖着。 年宿宿用银针扎破年巧月的食指,她下意识抽回手去,年宿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怒喝:“别乱动!” 她果真不敢再动了。 年宿宿在伤口处倒上药粉,过了一会儿,年巧月紧拧的眉心逐渐放松,表情也自然了。 为了让效果更真实,年宿宿捏着她的指头挤了几滴血出来。 “好了,蛊虫已经引出来了,睁眼吧。” 年巧月小心翼翼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手,她一想到刚才有虫子从伤口里面钻出来,就觉得恶心恐怖。 “你确定引出来了吗?”年巧月担心年宿宿是骗她的,到时候蛊虫将她的心脏吃光,她就死了。 她不指望年宿宿能回答自己,所性试验起来,以前她一但要提及和年宿宿有关的词,就会发作,现在她直接说出年宿宿的大名,看结果如何。 “年……”第一个音还没说完,她就痛苦地捂着胸口,垂下头去。 年宿宿懵了,她这是怎么了? “喂?”她推了推年巧月。 年巧月咬紧后槽牙,痛苦之余是对年宿宿的怒意。 缓过来后,她直起腰,推了一把年宿宿,年宿宿是蹲着的,直接被推倒,摔了个屁股墩。 年宿宿:? 她还没搞清楚是什情况,莫名其妙就被推了一把,这能忍?她二话不说,坐起身狠狠推了一掌年巧月,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年巧月扑倒在地板上,红着眼控诉她:“年宿宿!我这么相信你,提心吊胆在仁亲王府当卧底,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了,你居然骗我!” 年宿宿冷静下来后有些心虚,虽然不知道年巧月是怎么发现的,但她的确骗了她。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她硬着头皮问。 年巧月委屈:“你说把蛊虫引出来了,那为什么我想说你的名字还是不行?症状还和以前一样?” 她怒目圆睁,“你是不是想我死!” 年宿宿震惊不已,瞪大了双眼,心里不停地问:怎么回事? 年宿宿:系统,快出来。 【什么事啊亲爱的宿主?】系统及时出现。 年宿宿抽空安抚了一下年巧月的情绪:“一定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你让我想想,马上就有解决方案。” 年宿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给年巧月使用的蛊虫道具明明只有三天时效,为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还是会被控制? 难不成是这个世界出现bug了?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系统的道具到期时会被背包收回再放进回收站,但是宿主的背包功能被系统强制关闭了,所以没有办法将蛊虫召回,它只能一直待在年巧月体内。 年宿宿如遭雷劈。 年巧月:“你想到办法没有。” 年宿宿:“在想了,别催,一有人催我我就没办法思考吗?” 年宿宿:所以到底有没有解决方案? 【没有哦,除非目标任务死亡或都宿主完成主线任务,这个bug才会清除。】 年宿宿两眼一黑。 看见年宿宿脸色这么难看,年巧月也紧张起来,怀疑不会是年宿宿能力不行,导致蛊虫取不出来了吧?如果是这样,她真的会疯掉。 年宿宿笑得僵硬,不知该怎么面对年巧月。 “那个……出了点小意外,蛊虫是取出来了,但是留下了后遗症,这个负面效果会一直跟着你。” 年巧月瞠目结舌:“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以后都不能提跟你有关的词是吗?否则那个破虫子就咬死我!” “不是不是。”年宿宿摆摆手,“蛊虫已经取出来了,不会再有东西啃你的心脏,你不用喝药了,只是……要谨言慎行。” 年巧月彻底怒了,捏紧拳头。 年宿宿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这样正好,我就不用担心你会泄露我们的秘密了。” 年巧月跟着站起身,往前逼近两步,食指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齿道:“年……” 胸口抽痛…… 年巧月缓过来时年宿宿已经不在了。 她恨得牙痒痒,本以为终于解放了,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她蹬了蹬地板,决定先在东宫住下一来,总比被秦泽海的人抓回去好,在东宫住比在仁亲王府看着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 三天后,秦君郁、年宿宿身后跟着阿隼和青玉,每人身上都背了包袱,一行四人,趁着夜黑风高,偷偷出了盛京,骑马一路往西边跑,箫将军不与他们一起,因为箫将军咋夜就离开了。 远山林在盛京的西边,占地面积极大,地势平坦,且树木高大,几乎每棵都有百年的树龄。 第502章 梁武营地 一万余人藏身其中,若不深入林中根本发现不了,四人趁着夜色奔驰进林子里,里面早有人在等着他们。 一个身着盔甲的男人骑着一匹高大的伊犁马在树影婆娑的黑夜里,如同拦路的鬼魅。 秦君郁为首,率先勒停马,停在距离男人五六米远的地方,后面三人脸上皆有疑惑之色。 对面的男人跳下马,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秦君郁马前,握剑抱拳,单膝跪地,用粗糙的嗓音朗声道:“参见太子殿下!属下是梁武军的首领陈启进,一万人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前往前线!请殿下指示!” 年宿宿仔细打量着这位自称梁武军首领的男人,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由于常年在军营生活,他的脸和手都十分粗糙,认真看可见密密麻麻的细纹。虽然年纪不大,却总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陈启进察觉到秦君郁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一双犀利的鹰眼立马噙过去。眼神从阿隼、青玉、年宿宿身上依次扫过。 落到年宿宿身上时,他浓黑的大眉挤成了一团,朝秦君郁道:“殿下怎会带一个女子来军营?” 秦君郁朝后看了眼,面色如常,“这是本王的大夫,随本王从军行医。” 陈启进面露不解,有些嫌弃又好奇地抬眸打探年宿宿 秦君郁踢了下马腹,勒马往左走了几步,恰好挡在年宿宿的马前,拦住陈启进的视线,他的声音冷了下来:“陈将军有意见?” 陈启进咽下一口气,低头道:“不敢。” 秦君郁左右环顾,并没有发现人活动的痕迹,看来梁武军驻扎的营地离他们还有些距离。 “先静观其变,带本王去营地了解一下情况。” 陈启进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马上。 秦君郁回头看年宿宿,后者朝他笑了笑,竖起大拇指。 在来之前她和秦君郁说好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到时候只能待在帐篷里被左三个侍卫右三个侍女守着,别想行医救人。 年宿宿太知道他们的嘴脸了,她不想做什么都被人束缚着,所性让秦君郁帮她隐瞒身份。 秦君郁起初不答应,因为担心她被人欺负,可年宿宿执意如此,他拧不过,只能答应。 四人打马跟上陈启进,穿过蜿蜒曲折的林间小路,半刻钟之后才隐约看见了火光。 原来穿过远山林,后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梁武军的营地就驻扎在此。 守门的士兵认得陈启进,一见到他就扬起笑脸,“陈将军,您回来了?” 两人眼睛移向陈启进身后的四人,迟疑了一下,“这四位是?” 陈启进正式介绍了秦君郁的身份,忽略余下三人。 士兵立马恭恭敬敬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秦君郁挥挥手,大步流星朝里面走去,陈启进紧随其后。 陈启进先是带秦君郁去了他的帐篷放下包袱,又带去了营地的主营帐,两人脚下生风后面三个人追着跑。 阿隼和青玉接到任务去营地四周视察,陈启进则去召集各大队的领队来见秦君郁。 主营帐只剩下秦君郁和年宿宿。 营帐里布置简洁,只有一张桌案和几张椅子,墙上挂一幅琉璃的地形图。 秦君郁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包袱拿在手里,“你和我住一起吧,不用另外安排营帐了。” “这怎么行。”年宿宿把包袱抢回来,“我现在的身份是太子殿下的随行军医,和你住在一起怎么能行?” “要是传出去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秦君郁没皮没脸地笑着,将她圈到怀里,“名声哪有你重要?” 年宿宿挣扎了几下,没能推开,“等一下来人了,快放开我。” 她可不想来军营第一天就暴露身份。 秦君郁抱得更紧了,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像只黏人的小猫,蹭她的后背。 “要不公开你的身份吧,我还是不放心。” “万一你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有太子妃这层身份在他们起码不敢对你不尊敬。” 年宿宿摸了摸他的脑顶,温柔地哄道:“你刚才也看到陈将军对我的态度了。女子进军营本就不合规矩,倘若让他们知道我是太子妃,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说不定把你说成贪恋女色的废物太子,把我说成祸国殃民的妖女。” 秦君郁扶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圈,勾起一抹邪媚的笑:“那他们还真就说对了,贪恋女色,废物太子,没有一个是冤枉我的。” 年宿宿想起来了,秦君郁在原书中的人设本来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废物太子,这个骂名他真的没少背。 她笑了笑,“我可没有祸国殃民哦。” 年宿宿将秦君郁一把推开,“这事儿没得商量。” 她背好包袱,心态还算不错,“我就是一个小小军医,做好本职工作不会有人为难我的。” 此时的年宿宿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年宿宿连忙跟秦君郁拉开距离,下一秒陈启进就带人进来了。 一共六个人,个个五大三粗,身着黄金战甲,像六座山冲开了营帐里。 “殿下,这六位就是我们军中的骨干。”陈启进一一介绍了那六位。 秦君郁面色淡定听他们做自我介绍,周身萦绕着王者之气,将七位梁武大将震慑得头不敢抬,眼不敢瞟。 年宿宿感觉这里没自己什么事,正准备偷偷溜出去,正巧秦君郁那边说完话了,他突然出声:“年大夫留步。” 年宿宿吓立正了,背脊僵硬不敢动。 不知道秦君郁和陈启进说了什么,他应了一声就跑出去了,其余六个人眼珠子紧盯着年宿宿看。 年宿宿转过身来,脸色尴尬。 秦君郁:“咳咳咳……我们继续。” 年宿宿给秦君郁使了个眼色,便溜出了营帐。 跑出来之后,她终于松了口气。 天边泛起鱼肚白,眼见就要天亮了,年宿宿伸了个懒腰,准备随便逛逛,突然看到陈启年带着一个面生的瘦弱男子正朝她走来。 第503章 军妓 “年大夫,这是医药院的李大夫,他跟着我们已经有七八年了,营地里的情况他都清楚,让他带你去了解一下。”陈启进只交代了这么一句,便火急火燎回主营帐了。 李大夫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文弱书生形象,朝她腼腆笑了笑,“我……我叫李怀仁,你叫我李大夫就好。” 年宿宿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李大夫你好,我姓年,以后请多关照。” 李怀仁脸都红了,不敢正眼看年宿宿。他进军营这么久,每天都是跟一群大老爷们儿打交道,许久不见过姑娘,没想到突然来了一个长得如仙女般的女子,还和自己是同行,这让他怎么不能害羞。 年宿宿并未察觉到李怀仁脸色不对,跟着他往医药院的方向走。 “年姑娘,您是哪里的人?” “我……跟着殿下从盛京来的。” 李怀仁若有所思:“盛京来的那位太子殿下啊……应该是位玉树临风的人物吧。” 他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着,年宿宿不敢跟他透露太多,大多时候都是敷衍了事,李怀仁察觉到她不想搭理自己,便没再问了。 两人沉默地走到了医药院处。 所谓医药院,不过是五个帐篷围在一处,周边全是支起来的炉子,生火煮药。 来到自己的地盆,李怀仁显得从容多了。 “我们这地儿小,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学徒帮忙抓药、煎药、帮忙看护伤员,几乎所有工作都压在我们三人肩上。” “年姑娘你若是受不了可以跟我说,我安排轻松的活给你做。” 年宿宿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能吃苦,不用对我特殊关照,李大夫你把我当学徒就行了。” 李怀仁笑了笑,没有反驳她。 他看年宿宿细皮嫩肉的,怎么也不像是吃过苦的人,而且跟着太子从盛京来的,大概率养尊处优,每天抓抓药,把把脉,军营这么艰苦的生活,她怎么受得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跑了出来,冲到李怀仁面前他抹了把汗,气喘吁吁道:“李大夫,昨夜炎症的病人又发热了,喝了药似乎没有起色,怎么办?” 李怀仁蹙眉,“多加一味黄连、鱼腥草,熬两遍水喂服,观察后续情况,如果还是没有退热再来告诉我。” 少年应了一声,离开之前好奇地看了眼年宿宿。 年宿宿回以一笑,少年立马红脸跑开。 李怀仁夹在中间窘迫不已。 年宿宿放心不下,提议去看看那名患者的情况,李怀仁却说不要紧,要先带她去安置住所。 年宿宿初来乍到,不好跟他作对,只好听从安排。 但李怀仁好像并不知道她的住所安排在哪里,两人晕头转向逛了一大圈,最后还是问了人才找到正确的方向。 “李大夫,您不是随军十几年了吗?怎么还迷路啊?”年宿宿故意调侃他。 李怀仁尴尬到无地自容,自己是“本地人”,却不识路,让他还怎么面对年姑娘。 “我……”他挠了挠后脑勺,“我平日就待在医药院里熬熬药,看看病,所以……” 年宿宿见他当真了,忍不住笑。 路上一队巡逻队路过,领头的那个不怀好意地打量年宿宿,目光十分猥琐,年宿宿在观察周围的情况,没有察觉,但李怀仁的目光十分敏锐。 在与他们擦肩过时,李怀仁刻意将年宿宿挡进身侧,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巡逻队离开后,李怀仁突然意识到什么,余光上下打量年宿宿,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心里正想着事儿,下意识脱口而出:“年姑娘。” 年宿宿回过头来,“嗯?” 李怀仁有些话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却又不得不说。 他犹豫了一下,垂下眸,藏在衣袖下的手紧张地攥成了拳,“我想告诉你,在军营里的时候,不要和那些男人靠得太近,他们和你说话,叫你去什么地方,都不要理会。” “你既是我医药院的人,我就有责任保证你的安全,再者说,你是琉璃太子的人,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对两国都不好。”李怀仁分析得有理有据。 年宿宿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我知道的,放心吧。” 说着话,两人到了目的地。 李怀仁震惊了,这一带住的居然全是女子,而且有老有少,个个都穿着粗布麻衣,看到李怀仁的一瞬间,她们面露慌恐,跟受惊的鸟儿一样跑回了帐篷里。 “这居然有这么多姑娘。”年宿宿同样震撼,这明明有那么多女人,可陈启进见到她时却很不解,仿佛女子进军营是什么很不得了的事。 李怀仁已经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他没想到太子的人居然会被安排住到这里,看年姑娘的反应,好像还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为什么她们见到你好像很害怕的样子?”年宿宿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了,全躲回帐篷里。 李怀仁脸色阴沉,“这里住着的女子,都是军妓。”所以她们才会这么怕男人。 后面的话,他不说,年宿宿也懂了。 军妓,比花楼的妓女还要可怜,几乎每天都被毫无人性地侵犯,而她们逃不走,躲不掉,每天就等待着恶梦的来临。 年宿宿叹了口气,垂下眸,“都是些可怜人。” 李怀仁没想到她第一反应是同情这些军妓,而不是生气自己被安排与军妓住在一起,这令他很意外,因为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他当场就甩袖离开了。 他心疼年宿宿,却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只能嘱咐她保护好自己,若有需要,随时去医药院找他。 年宿宿送走李怀仁,抱着小包袱找到一个空帐篷,自觉住了进去。 她刚收拾好东西,就有人找上门。 “姑娘,方便进来吗?”听声音是年纪较大的女人。 年宿宿想着是刚才那些军妓,便开门让她进来,原以为只有一人,没想到有五六个,扒着门好奇地往她帐篷里看。 “你们……有事吗?”年宿宿扯起一个笑容。 第504章 你被骗了 敲她门的那个女人站在最前面,她笑起来眼尾有几道褶子,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年宿宿,眼睛里并没有恶意,“姑娘,介意我们让进去说说话吗?” 她身后的几个姑娘年纪稍小了点,和年宿宿差不多大,稚嫩的五官却在在憔悴、沧桑的脸上,目光小心翼翼,如同惊弓之鸟,看样子是刚才被突然来访的李怀仁吓到了。 年宿宿回头看了眼自己简陋的“小家”,连张像样的桌子、椅子都没有,更别谈招待她们,但还是侧开身请她们进来。 “欢迎。” 陈灵得了年宿宿的同意,眉开眼笑招呼几个小姑娘一起入内。 几人不顾形象席地而坐,年宿宿诧异了一下,便和她们一起,挤进了队伍里,几人围成一圈。 她们依次做了自我介绍,除了陈灵是连名带姓,剩下几个姑娘都是小字开头,后面跟个单字,这是穷苦人家没有文化又图省事才这样给孩子取名,但这几个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 而且年宿宿认为应该没有农户会用“凝””、“妍”、“星”这样的字。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她们都是家中有人犯了事,男丁砍头,女眷充妓,所以才会被送进军营里来。身为罪人,不能再用本名,便用自己本名中的一个字加上个“小”,简单又好记。 她们以前可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一点苦都没吃过的。当了军妓,不仅身体受人凌辱,心志也在被一点点摧残,有很多姑娘受不了,直接自杀了。 而陈灵和她们则不一样,她是自愿的,理由也很简单,军队里管吃管住,她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回报,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灵作为军妓中元老般的存在,眼睁睁看着姑娘来了一批又死了一批,心再硬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能救一个是一个。 所以今天她带着几个小姑娘来给年宿宿做思想工作来了。 年宿宿并不清楚陈灵的真实意图,只当她是个自来熟,见自己是新来的邻居,带人来慰问两句。 陈灵:“姑娘我听你口音不像是梁武人啊,怎么会到我们营里来?” 年宿宿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军妓不知道前线的情况,她说了可能她们也不能理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不知道,我听说这里招军医,就过来了。” 陈灵捂脸,痛惜不已:“姑娘啊,你被骗了!他们哪里是招军医啊!这群狗娘养的见你长得漂亮骗你呢!” 小凝补充道:“是呀,上两个月也有个姑娘说自己是来烧火做饭的,结果还不是被……”她摇着头叹了口气。 小星安慰她:“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万一他们真招军医呢?听他们说好像现在只有一个大夫,有些忙不过来。” 年宿宿听她们三言两语,大概了解了营里的情况,不过有用的信息并不多。 陈灵一脸凝重地牵起她的手,“姑娘啊,要不这样吧,等天黑了,我帮你逃出去,你别留在这里了。” 年宿宿大惊失色,“这怎么能行,被发现了可是要……要砍头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才聊这么两句,陈灵就愿意冒着性命危险帮助自己。 小凝:“别害怕,陈姐以前帮过不少姑娘,她们都成功逃出去了,因为每天都有人受不了偷跑或是自杀,所以少一个人他们不会在意的。” 其余几人立马商量起对策。 年宿宿感觉自己若是不离开,都要辜负她们的好意了。 “陈姐,抱歉,我刚才没有说实话。”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话进去,红着脸看众人,“其实我丈夫也在这里做事,我是为了他才进来的,相信他会保护我的。” 陈灵嗤之以鼻,“男人都靠不住的,你男人是什么职位?他有那个能力吗?若是他的顶头上司要把你强抢了去,他敢反抗吗?” 年宿宿愣住了,秦君郁的顶头上司?在这里好像他最大了。 陈灵以为自己说中了,继续劝她早点逃走。 年宿宿不想消耗她们的善意,自己已经先骗人了,所性不要和她们有太多接触,反正等打完仗,她们再无交集。 “陈姐,你们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年宿宿突然站起身来,“我现在思绪有点乱,想出去透透气。” 不等陈灵回答,她径直往外走。 陈灵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傻丫头。” —— 年宿宿出来后,一直低着头往边边靠,尽量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但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一些视线打量。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身份公开了也挺好的,但是还一不足以动摇她的决心,可能公开之后,非议会更多,对秦君郁的影响也不好。 跟着记忆中的线路走,年宿宿终于看到了主营帐,她的心踏实不少,加快脚步往主营帐的方向走。 才到门口,恰巧那七名武将从里面出来。 年宿宿只认识陈启进,陈启进站在人群后方,转头和另一个人说着什么,前面几个人看到她,一个摩挲着下巴笑道:“呦,这不是咱们新来的小医师吗?” 另一个同样笑得猥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年大夫可是太子的人,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两人越过年宿宿嘻嘻哈哈往前走。 陈启进扭头才发现年宿宿也在,推开前面几人来到她跟前,还算友好地说:“年姑娘,您别介意,我们这些弟兄都是粗人,说话不讲究,若有得罪,您多体谅。” 他装模作样提醒身后几个壮汉,让他们对年宿宿放尊重点,但实际上他自己对她也是鄙视的。 陈启进知道秦君郁两个月前才娶了一个仙女似的太子妃,没想到就连身边的小医官也这么水灵,根本不敢想那位太子妃有多好看。 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年宿宿,她这种行为,和勾引别人的丈夫有什么区别? 倘若说秦君郁纳她为妾也就算了,男人三妻四妾,见一个爱一个是人之常情,可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在梁武,这种女人要浸猪笼的。 第505章 确实带感 而且这位年大夫为了上位,追男人追到军营里来了,一点大局观都没有,真把他们营地当风花雪月的场所了? 陈启进一想到个就生气,他能卖秦君郁个面子,维护年宿宿两句,已经是仁至义尽。 但年宿宿不领情,她冷冷地睨了几人一眼,“既然知道有些话说出来会得罪人,就注意点,管好自己的嘴巴。”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她绕过几人,入了营帐。 陈启进立马朝地上啐了口口水,“呸!她算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我们说话!” “下贱玩意儿,仗着自己有几分姿态,恃宠而骄,等哪天太子不喜欢她了,有她好受的。” “你别说,小脸长得确实带感,若是我也有里头那位的势力,我也招一个小美娘在身边服侍。” 他们嘴里什么下流的话都能讲出来,说话声渐渐远去,年宿宿在门帘后咬碎了后槽牙,刚才差点没忍住冲出去给他们一人两巴掌。 秦君郁正在查看布防图,听到门口处有动静,探了个脑袋往处瞧,一抹亮色的衣角出现在视野里。 年宿宿穿的朴素,但衣裳还是灰粉色的,在一众黑灰白中显得很突出。 “都过来了怎么不进来?” 年宿宿依言,慢悠悠地走出去。 “陈启进给你安排住处了吗?住在哪里?离我近不近?环境如何?”秦君郁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年宿宿一口气哽在喉咙里。 这军营里除了她、秦君郁、阿隼和青玉之外,全是梁武人,秦君郁还要靠梁武这一万将士去对抗秦泽海,年宿宿担心秦君郁会和他们起冲突,便将刚才发生的事瞒了下来。 “安排好了,离你不近,离医药院倒挺近的,这样也好,方便我去当值。”她露出个假笑。 秦君郁咂舌,“哪好了?离我那么远还说好,我看你是烦我了。” 年宿宿没有心情和他说笑,苦着张脸,久久不说话。 秦君郁很快就发现了她不对劲,丢下手中的东西去安抚她,温柔低声问:“怎么了?发生不愉快的事了吗?要不要我出面帮你?还是说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想回家了?” 年宿宿强忍着情绪摇摇头,“没事,你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正好现在外头天已经全亮了,他们能视察一下军营里的情况。 秦君郁立马牵着她往外走,出门时年宿宿甩开了他,刻意保持距离。 他无奈,却没多说什么。 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他们见到秦君郁都会恭恭敬敬行礼,同时在抬头的瞬间斜睨一眼年宿宿,目光或好奇,或惊讶,年宿宿从始至终面不改色。 秦君郁不爽:“梁武人都这么无礼吗?” 这要是他训的兵,就算眼前立着个金麒麟,他们也不会多看一眼,更别说明目张胆地“偷看”。 想到那几个将领的作风,年宿宿很难不认同。 他们走了大半圈,发现梁武人野蛮是野蛮,但实力也是真的有,有两队人在打友谊赛,秦君郁看一会儿就知道他们的真实水平。 若是整支军队都是这个水平,秦泽海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就连年宿宿这个外行都看出来了他们是真的能打。 一直到中午,他们也才逛了营地的二分之一,可想而知有多大。 年宿宿实在累了,昨夜连夜赶路到远山林,直到现在都没能好好睡一觉。 秦君郁要送她回帐篷,被她拒绝了,早上李怀仁一个文弱书生到那边把她们吓得够呛,如果秦君郁再露一下面,指不定又有多少个姑娘撑不住自杀了。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就在前面。”年宿宿指了指前方的帐篷堆,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毫无章法可言。 “你住哪?那是什么地方?”秦君郁说着就要往前去,年宿宿拦都拦不住,但幸好阿隼出现得及时,将秦君郁喊走,她这才松了口气,独自回去。 白天时军妓们会出来活动,或做饭,或洗衣,再分享自己过往有趣的经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则是她们的噩梦…… 年宿宿从人群中走过,吸引了不少目光,其中大多是怜悯的,同样,年宿宿看她们的眼神也带着同情。 年宿宿躲回帐篷里,没有出去。 陈灵来找过她,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年宿宿毅然决然要留下来,这次她没提那个在营里当值的丈夫,而是说自己想治病救人,做些贡献,陈灵没好意思再劝。 年宿宿得了清静,躺在坚硬、结实的木床上沉沉睡去。 夜半被一阵尖叫声吵醒,她睁开眼,帐篷内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见,听觉更灵敏了,外面乱成了一团,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 “啊!不要啊!” “不要碰我!” “美人儿!别跑啊!” ……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吵得年宿宿的脑子混沌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一个激灵坐起来,警惕地看着帐篷的帘门,攥紧了手里的薄被,她没敢起来点灯。 外面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其中也有一些不堪入耳的淫靡之音。 她抱紧双膝,惊恐万分地度过了一个时辰,直到外面完全没声音了,她才敢下地,拿起自己的匕首,小心翼翼出门查看情况。 外面搭建起来烧火做饭的炉子被踹翻了,今早才晾起来的衣裳此时和泥土混在一起,皱皱巴巴,和鬼子进村大扫荡一样惨不忍睹。 年宿宿环顾一周,发现外面并没有人在,但附近的几个帐篷里传出来女人的嗫泣声。 她壮着胆子握刀出门,在附近巡逻一圈,并未发现异常,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重新躺回床上,她不由得思考起一个现实的问题:今夜到底是她幸运,还是因为有秦君郁在,他们不敢动自己? 如果是前者,那她未来待在这里的日子岂不是都不能好过,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 如果是后者,那也不会太好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在这个群体中这么特殊,肯定会有人看她不爽,或贼心不死,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被盯上了。 第506章 求您救个人 年宿宿握着刀,一直坐到天亮,双眼发红,脸色憔悴,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姑娘们的情况。 外头突然传来抽泣声,很小声,很杂,像是好几个人的。 她将刀藏在枕头底下,穿鞋下地准备出门看看,才站起来,陈灵就过来了,这次她是一个人来的。 “年姑娘,还好吗?”陈灵声音发哑。 看陈灵的样子昨夜也没睡好,她强撑着眼皮,牵连宿宿往里头走,不让她出去。 年宿宿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实话说了自己的情况:“陈姐,我好好儿的,他们昨夜进来我这里。”她朝外头看了眼,“倒是那些姑娘,她们……如何了?” 她听着那哭声都觉得揪心。一群无辜的女子,生来就是家族联姻的工具,家里风光时她们不见得能享福,但家道中落,她们什么都没做却得跟着受苦。 陈灵抹了把泪,浑浊的双眼染上雾气,如同泥潭,没有一点生机和颜色,她重重吐了口气,勉强压下情绪才能说出话:“今早发现有个姑娘拿簪子刺进喉咙……已经去了。” 年宿宿整个人颤了颤,闭上眼,心里默默为她祈福,希望她能早日入轮回,下辈子投胎到一户好人家。 陈灵握着她的手,话锋一转,又说到她身上去了,“那群东西没人性的,你能逃过一劫绝对不是运气好。” 年宿宿若有所思。 “你那丈夫说不定真有点实力,能让你不受欺负,但是这种安全只是一时的。“陈灵痛惜地看着她,铺着厚厚一层茧子的拇指轻划过她的白嫩的脸,“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但是会让你身处危险之中。” “在我们这,漂亮的脸蛋非但不是优势,反而是祸害。”陈灵的眼睛盯着某处,想起过往那些长得如花似玉的姑娘的下场,不由得开始担心年宿宿。 “要不你搬到医药院去住,要就不离开这。”陈灵认真给她建议,但更像是在逼她二选一。 年宿宿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他们真盯上自己了,她搬到哪里住都没用。她掐了掐眉心,准备去找秦君郁商量一下。 门外响起叫唤声:“年姑娘,您在吗?” 年宿宿正要回答,陈灵却按住她,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陈灵走到门边掀起门帘,和外头的人说了几句话,回头看一眼年宿宿,眉头紧锁。 年宿宿并未听清她们说话的内容,陈灵和门外那女人说:“哎呀,你自己和年姑娘说,她能不能同意我可不敢担保。” 然后她们俩就一前一后进来了。 是一个比陈灵年纪稍小些的女人,她叫阿青。 阿青面露难色,一步三回头,陈灵跟在她身后板着脸,铁了心的不会帮她说一个字。 阿青踌躇地走到年宿宿跟前。 年宿宿见她好像很害怕自己的样子,便露出一个友好的笑,“青姐,有话不防直说。” 她起身从旁边拖了两张凳子,陈灵和阿青推托一番后坐下,三人面面相觑。 “说啊。”陈灵等得不耐烦,推了一把阿青,“你不说人家怎么帮你。” 阿青咬咬牙,豁出去了,她红着眼看向年宿宿,哀求道:“年姑娘,听说您懂医术,我想求您救个人,不知道可不可以?”她的眼神小心翼翼。 陈灵又发话了:“把情况说清楚,别稀里糊涂就把人家拉过去了,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病,万一年姑娘不好意思治,又因为了你不好反悔,岂不是让人为难?” 年宿宿一头雾水,什么不光彩的病? 有了陈灵这一番话,阿青才将实情说出来:“昨夜儿那批畜生不是来了一趟吗?小芷那丫头来了葵水,他们竟也不肯放过,现在喊肚子疼,又发冷,叫喝水也喝不下……” 阿青和陈灵说:“陈姐,你也知道,医药院的人嫌我们脏,有什么病痛从来都不给治的,又是这种症,更不好去请大夫了。” 她期期艾艾地看着年宿宿:“我听凝丫头说这边住着位新来的年姑娘,是位懂医术的,我看小芷疼得厉害,走投无路才求上门?” 说罢,她也红了眼。 年宿宿听得火冒三丈,做出此等行径,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那位叫小芷的姑娘也是可怜…… 陈灵见她犹豫,以为不愿意,不想难为她,连忙递了台阶过去,“就是专门治女人家的病的大夫也不一定肯给我们这种人治病。年姑娘,你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与我们住在一处已经是不幸了,这次……” 年宿宿打断她:“陈姐,医者仁心,无论患者是什么身份,作为大夫,有能力的我都应该帮一把。” “青姐,带我过去吧。”年宿宿转身从床边的小抽屉里拿出一根银针。 陈姐暗暗道自己狭隘了,年姑娘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人,怎会嫌弃她们呢? 她拉上阿青,带着年宿宿火急火燎去往小芷的帐篷。 帐篷外围了一堆人,每个人脸上都皱眉不展,很是担心。 陈灵像主心骨,一出现她们就涌了上来。 “陈姐,怎么办啊?” “陈姐,小芷好像快不行了。” “陈姐……” 年宿宿淹灭在一声声“陈姐”中。 陈灵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噤声,“年姑娘是大夫,让她给小芷看看,你们先回去,不要围在这里,有消息我再通知你们。” 她们每个人都很听陈灵的话,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年宿宿,一边往自己营帐走。 小凝在年宿宿来的头一天就跟陈灵上门拜访过,又和小芷住在一个帐篷里,所以她主动提出要留下来给年宿宿打下手。 年宿宿没有拒绝。 陈灵和阿青在门外等,年宿宿和小凝进了里面。 门帘一掀开,就听到了女子压抑、痛苦的低吟。 小芷身上盖着一条泛黄包浆的薄毯子,捂着腹部痛得在床上打滚。 “疼……” “好疼……” 小凝嗒嗒嗒跑过去,坐在床边握紧她的手,温柔安抚道:“小芷别怕,大夫来了。” 第507章 熬不过就死 年宿宿快步走过去,提裙跪坐在脚踏上,高度刚刚好,看见小芷的脸苍白如纸,满头大汗,嘴唇发白起皮,五官拧成了一团,看上去很痛苦。 “小凝……我疼……”小芷紧闭着双眼,勉强从咬紧的齿缝间挤出来这四个字。 “年姑娘,你快看看她怎么样了?”小凝泫然欲泣。 年宿宿镇定自若给小芷把了脉。 由于古代医学技术不发达,光靠把脉是诊治不了妇科病的,要通过“望、闻、问、切”四个方面才能了解到具体情况。 古代女性对于私密部位比现代人要敏感得多,羞于启齿,更别说让别人看了,所以“妇科大夫”在这个时代很稀缺,无论男女,只要和“隐病”沾上关系,都会为人所不耻。 这也是为什么阿青去请她来时这么为难? 然而年宿宿作为现代人,并不介意这些,就是看小芷能不能过她心里那关了。 “你和她住一起?”年宿宿抬眸问。 小凝含泪点点头。 “那她不舒服的具体表现是什么?只是肚子疼吗?还有没有别的?”年宿宿问。 小凝回想了一下,告诉她:“除了下腹坠痛以外,她还跟我说过腰痛,头痛,恶心想吐,但这些症状都不怎么严重,就是肚子疼得比较明显。” “而且……”小凝脸颊发红,咬唇低下头,小声道:“而且昨夜之后,她的葵水的量增多了很多。” 年宿宿神色凝重,据她初步判断,应该是子宫内膜炎,但是古代还没有这个概念,她也不好解释,只能先开了张消炎止疼的方子,让小凝去医药院抓药。 小凝拿着方子,站在原地没有动。 年宿宿正帮小芷擦汗,回头发现人还没走,“怎么了?” 小凝攥紧纸张的一角,“医药院的人,是不会给我们抓药的。” 她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年宿宿突然想起来在自己帐篷里,阿青和陈灵说的话。 阿青说:“医药院的人嫌我们脏,有什么病痛从来都不给治的,又是这种症,更不好去请大夫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医药院的人是不会给军妓看病的。不知怎的,她想起了李怀仁。 李怀仁给她的印象还不错,不像是那种捧高踩低的人,而且他也是大夫,就算医药院其他人瞧不起军妓,他也不应该见死不救。 她看着小凝惨白的小脸,心揪了起来,“那你们生病的话,怎么办?” 小凝的情绪没有太大变化,仿佛已经习以为常,“硬生生熬过来,熬不过就死,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她挤出一丝苦笑,耸耸肩,“我们这很多人都想死,却没有勇气,有的人就会把自己折腾病,说不定哪夜发着烧,人就走了。” 年宿宿心里很不是滋味,梁武军那群畜生不把她们的命当命,她们也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你去医药院找一位姓李的大夫,让他给你抓药。”年宿宿现在还愿意相信李怀仁和自己是一样的,医者仁心,不会坐视不管。 “要是他不肯呢?”小凝问。 “不肯的话我亲自去。” 小凝离开了,帐内只剩下两人。 年宿宿给小芷施针,缓解她的疼痛,等她的表情没那么痛苦,年宿宿才试着和她沟通。 “小芷,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没有反应,甚至眼睛都没睁开。 年宿宿牵起她的手,“你不用说话,也不用睁眼,我问你话,你同意的话就动一根手指,不同意的话就动两根手指。” 过了一会,小芷的食指往上勾了勾。 年宿宿高兴,连忙问了一个问题:“我给你施针后,你舒服多了对吗?” 食指又动了动。 年宿宿朝门口看了眼,紧张地滚动了一下喉咙,医药院离这并不远,小凝很快就会回来,她必须抓紧时间。 “这里只有你和我,我是大夫,我可以治好你,但是,你能不能让我看一下……小腹下面是什么情况?” 年宿宿等了很久,小芷都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不好意思让外人看自己的身体是不是?” 小芷动了一根手指。 “小芷,生病不是你的错,不用觉得难为情,我是大夫也与你一样同为女子,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 “为了身体着想,让我看一眼好吗?很快的,马上就好了。” 小芷思考了许久,终于答应了。 —— 小凝垂头丧气回到营帐里,小芷沉沉睡着,年宿宿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两人到帐外说话。 年宿宿见她并没有拿药回来,心中对李怀仁很失望。 没想到接下来小凝说的话直接颠覆了她对李怀仁的看法。 小凝:“李大夫把你给我的药方给烧了,质问我从哪里偷的方子,还说以后再敢让他发现,他就让人打死我。” 小凝很委屈。 “什么?”年宿宿瞠目结舌,“他竟然说出这种话!” 李怀仁这个伪君子,表面上那么关心她,照顾她,实际上连营地里的女人他都瞧不起,还不知道他背地里有什么算计 年宿宿极力压下自己的怒火,让小凝进去照顾小芷。 “我亲自去找他。” 医药院。 李怀仁正在帐篷后方的空地煎药,一个人忙着看三个炉子的火,根本顾不过来。 “冬青,过来帮忙看一下火。”他喊了一声,并未回头。 年宿宿走到他身后,依言帮他照看其中一个炉子,将快掉到地上的木头塞进炉子底下。 李怀仁未察觉身边的人不是自己的小徒弟冬青,拳头抵着嘴唇咳了几声,挥开眼前的烟气玩笑道:“怎么这回来得这么快?之前喊破喉咙都不见他应不声。” 火苗在年宿宿眼中越蹿越高,她冷笑:“看来李大夫的学徒不太听话啊。” 话音一落,李怀仁吓得从小板凳上摔了下去,两手撑地,半边屁股还靠着倾斜的木凳。 他慌恐地盯着年宿宿,“年姑娘,您……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年宿宿挑眉反问,语气算不上和善,更谈不上是玩笑,而是很严肃地在跟他“抬杠”。 第508章 罪有应得 李怀仁面对年宿宿冷漠的态度,目光闪烁了一下,脸色变得不大自然,他狼狈爬起,扶正木凳从回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年姑娘怎么一声不吭就过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让人带你去参观参观,熟悉一下工作环境。”他尴尬地搅着火堆,脸红不知道是被火烤的还是因为年宿宿在身边。 说起工作环境,李怀仁像触发了开关一样,又道:“我本来想着等你休息多几天再让你来帮忙,没想到你自己直接过来了。” “这儿你都看过了吗?感觉怎么样?” “不过就几个帐篷,好像没什么好看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年宿宿看他动不动就脸红,不知所措,若不是有小凝那一番话,她还真以为李怀仁是个腼腆、容易害羞的小男生。 很难想象这样柔弱一张脸大声恐吓一个小姑娘是什么场面。 李怀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年宿宿怔怔回过神,“啊……没什么。” 李怀仁突然想起来什么,诧异地盯着她,“听说昨夜他们又到那边去了,你没事吧?” 他们。 那边。 年宿宿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没事。”年宿宿冷漠地应了一声,“只是苦了那些军妓,实在太可怜了。” “就连我一个外人都于心不忍,他们明明是一个国家的,居然对对自家人下此狠手。” 她刻意留意了李怀仁的表情,十分精彩。 李怀仁掀开药炉的盖子,拿勺子搅动,状似无意道:“她们是军妓,家里人获罪才被送进军营里来的,也算是罪有应得,不你也别太为她们难过了?”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不敢苟同这个观点。 他没发现年宿宿鄙夷的眼神,将盖子盖回去,将面前烧得正旺的木柴抽出来,插进泥堆里,瞬间熄灭,只剩几缕青烟。剩余两个炉子亦是如此。 他起身拍去衣裳上不小心沾上的黑灰,朝她笑:“药熬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逛逛吧。” 年宿宿看那些药还不够火候也不知道李怀仁是怎么想的,竟把火给平了。 她也起身,语气轻松,“不用了,我过来抓点药,一会儿就走了。” 李怀仁立马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 说完,他又想起来她自己也是大夫,根本用不着自己,只好用笑缓解,“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你也懂医术。” 年宿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连关心都懒得回应,直接跳过了这个部分,“我不认识路,能否麻烦李大夫带我过去?” 李怀仁愣了一秒钟,很快反应过来,“当然,这边请。” 李怀仁带年宿宿进了一个较大的帐篷,里面只有一个人,抓药、称重、包装………他一个人全包了。 “李大夫,您来了?”那人高兴地同李怀仁打招呼,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个姑娘,他下意识觉得是军妓,因为这是军营里唯一可能出现的女人。 但是想到李怀仁平时里又军妓的态度,他瞬间否定了这个想法。 而且这姑娘无论穿着还是气质,都不像是那种人。 他脸上保持着笑容看向年宿宿,“这位姑娘是?” 李怀仁先是给年宿宿介绍了这位年轻人:“这是我的徒弟,叫夏季,另一个叫冬青,你见过的。” “年姑娘,和我们是同行,以后也会在医药院帮忙救治病人。” 夏禾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原来是同行啊,年姑娘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女大夫呢!”他默默竖起大拇指:“真了不起!” 虽然年宿宿不待见李怀仁,但对他身边的人还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对方友好,她也不会臭脸相向。 “夏兄弟真会说笑,我初来乍到,以后还得向你们多学习。” 夏禾还想和年宿宿多说几句话,却被李怀仁赶去熬药了。 李怀仁一边笑骂夏禾和冬青每天想着法偷懒,一边绕到简易的药柜前,“年姑娘,你要什么药,我帮你抓。” 年宿宿要的就是他这句话,自然没有拒绝。 于是她将刚才给小凝的那张单子里的药材一一念了出来。 李怀仁像发现了什么,每取一味药,脸就沉一分,最后抓好一副药,他看都不敢看年宿宿。 年宿宿就喜欢看他无地自容的囧态,心里畅快多了。 她自己将药包起来,留下一句:“谢了李大夫。”便走人了。 让李怀仁没有狡辩的机会,估计他今夜一夜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猜测小凝到底有没有在自己面前拆穿他丑陋的嘴脸。 年宿宿提着药回去时,那群姑娘看她的眼神要多崇拜有多崇拜。 小凝已经洗干净炉子架起锅,就等她抓药回来。 年宿宿迎着众人的目光,来到小凝身边,“小芷醒了吗?” 小凝接过药包,一边拆一边回答她:“刚才醒了一回,我按照您的吩咐,用热毛巾给她捂着小腹,她说好受多了,现在还在睡着。” 年宿宿点点头,既然还在睡着,她就不去打扰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凝见她要走,关心多问了两句,她没有解释。 ——副帐。 年宿宿知道梁武的七名主将每天都要到副帐来开会,她今日特地来这蹲人。 等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人出来了,他们说说笑笑往外走,正好陈启进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她省去了许多麻烦。 “陈将军。”她及时在帐门截住陈启进。 “年大夫?”陈启进上下打量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其他人,目光回到年宿宿身上,语气不悦:“有事吗?” “肯定是有事儿啊。”年宿宿做了个“请”的手势,“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这里时不时就有一队人巡逻走过,不是谈事的地方。 年宿宿本以为陈启进会请她进副帐,没想到他领着她绕了个圈,到了副帐的后方。 年宿宿感觉陈启进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心里的火气噌噌往上涨。 第509章 殿下的人岂是你能欺负的 陈启进手握剑鞘,站姿懒散,“我等会儿还有事。” 言外之意就是:我没时间陪你闹。 年宿宿滚动喉咙,紧紧攥着拳头,“陈将军,我知道你在军营里有一定的话事权。” 陈启进听到这话,勾了勾嘴角,心里暗爽,脸上得意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继续道:“而且我只认识您一个人,所以有件事想问一问。” 陈启进刚才被她夸了,现在态度倒是好了不少,清一下嗓子,昂首挺胸说:“确实,这整个军营,我不敢说全部,但一百个人里,至少有98个是听我命令行事的,你有什么疑惑的,尽管问!” 年宿宿:“是有关军妓的。” 陈启进的脸色立马不同了,阴云逐渐布上头顶,“我专门腾出时间来听你说话,你竟然要跟我谈论那些娼妓?”他怒目圆睁,“请回吧,我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他振袖要走,刚转过身就被年宿宿展臂拦住了去路,“等一下!” 年宿宿知道他不想听,于是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直接说了自己的观点:“我知道军妓是戴罪之身,我无权让你们将她们放走,再者,你们要怎么凌辱她们,我身为一个外人无权干涉!” 陈启进黑脸,绕开她往前走,身上盔甲金光灿灿,手搭在剑柄上,每一步都走得沉重却急燥。 年宿宿追着他说:“但是至少要把她们当人看吧!” “为什么身体不舒服不能去医药院拿药?” “为什么日子不方便还要强行让她们服侍?” “为什么!” 陈启进突然停下来,一幢大山立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将年宿宿笼罩住。 他转过身,冷笑反问:“为什么?”他眼中满是不屑,“就凭她们比最低贱的妓女还要贱,就不配被当人对待!”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自己吼出来的是什么无上真理。 年宿宿知道自己和他说不通,也指望不上,瞪了陈启进一眼转身就走。 骑虎难下,这次变成陈启进拦住她,他很粗鲁野蛮,不讲究那些男女间的规矩,宽大粗糙的掌心直接扣住了年宿宿细弱的手腕。 年宿宿被攥住,被迫回头,上挑的狐狸眼瞪得溜圆,她怒斥:“放手!” 陈启进玩味地打量她,“装什么?你不也是靠床上的手段把那位琉璃的太子迷得神魂颠倒吗?不然你现在怎么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年宿宿咬牙想将手抽出来,陈启进越发用力,白嫩的肌肤此时通红发紫,“陈启进,我再说一次,放开我。”她的语气凛冽,言语间带着威胁。 “我不放你又能怎么样?”陈启进铁了心的不肯放过她。 年宿宿心慌了,她现在没有道具,男女力量本就悬殊,陈启进一只手就能将她掐死,周围又没有人在,她连呼救都不行。 陈启进看到她目光闪躲,得意地笑了,“哼,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手段呢,没想到……“ 话未说完,侧面飞来一个人影,速度之快,两人都没看清来人的脸,陈启进就被一脚踹飞了,年宿宿被他扯着往前踉跄了一下,眼前就要扑倒,另一只胳膊被人拽住往回拉,她堪堪站稳,惊魂未定。 陈启进体格大,重重摔在地面惊起一阵泥尘。 “啊——”他扶着后腰嚎了一嗓子。 年宿宿回头,看到青玉一脸不爽,还要动手揍陈启进,她急忙将人拉住,“青玉!算了。” 这里毕竟是梁武人的地盘,闹大了对他们不是好事,那一脚已经给她报仇了。 青玉是秦君郁的人,肯定是他派青玉来保护自己的。 陈启进指着两人,龇牙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青玉挡在年宿宿前面,啐了一嘴:“殿下的人岂是你能欺负的?” 陈启进看清青玉的脸之后怔了怔,看向年宿宿的眼神变了。 这个侍卫是秦君郁的贴身侍卫,他的行为必然有秦君郁授意。 原以为年宿宿只是有几分姿色能让秦君郁哄着她,没想到他竟为了这个女人让侍卫跟自己动手。 陈启进开始怀疑起年宿宿的身份,恐怕不只是随行军医这么简单。 年宿宿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陈启进,直接和青玉说:“殿下呢,带我去见他。” 青玉应了一声,领着她朝主帐的方向走。 年宿宿:“青玉,是殿下叫你跟着我的吗?” 青玉沉默了一会儿,才应声:“是,到这的第一天殿下就让属下跟着太子妃。” “属下实职,来迟了,让陈启进伤了太子妃,请太子妃责罚。” 年宿宿抬起胳膊,将轻纱薄袖往上一扯,露出半截红肿发紫的手腕。 “没事。”她放下胳膊,“那处四周都有遮挡物,你看不真切是情理之中,只要不让殿下知道,就不会受罚。” 青玉感动。 如果让殿下知道,肯定要扣他银子。还是太子妃好,太有同情心了。 秦君郁的住处就在主帐旁边,青玉将年宿宿带到门口,侍立在一侧,掀开门帘请她进去。 帐内。 秦君郁在看探子送来的信,听到脚步声抬了一下头,见到年宿宿,紧绷的脸瞬间漾开春水般温柔的笑意。 他放下信,上前牵她,“怎么了?是不是太无聊了?” 这营地里的生活枯燥,他这几天忙着和陈启进等人对接军务,熟悉他们的作战方式,所以没时间陪年宿宿。 就是他自己,偶尔静下来也会觉得闷得慌。 年宿宿没他那么好笑容,从进门开始就板着张脸,不知道的以为她上门讨债来了。 秦君郁将她拉到旁边的春凳,两人并排而坐。 “殿下,我有件事想托你帮忙。” 年宿宿知道自己不该跟秦君郁提这种要求,但是除了他,她不知道还能让谁帮忙,梁武人她不认识,在军营里女子几乎没有说话的权利,由秦君郁出马最合适不过。 秦君郁忍俊不禁,许久不在她脸上看到这么惆怅的表情了:“跟我还这么客气啊?” 第510章 用得着你教我做事吗 “到底是什么事让你愁成这样?”秦君郁还真有点好奇。 年宿宿瘪嘴,“我想让你跟陈启进提议,把军妓当人看,仅此而已。” 他疑惑挑眉,不理解她的意思。 军妓,每个军队都有,不止是梁武,就像琉璃、北魏、南楚,也一样。军妓大多是戴罪之身,或是从花楼里将艺妓买过来,她们来历各不相同,下场却差不多,要么被士兵折磨至死,要么受不了身心虐待,自杀。 年宿宿将小芷的经历告诉了秦君郁,希望他能懂自己的心情,但秦君郁并没有气愤,只是皱眉:“真畜牲。” “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年宿宿补充了一句。 秦君郁心念一动,生出一个疑惑:“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她们的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年宿宿是以军医的身份进入军营的,而且她刚才提到了,医药院的人不给军妓诊病,也不准她们用药。 年宿宿身为医药院的人,怎么会接触到军妓?而且她言语描述时好像亲眼见证了一样,并非他人传言。 秦君郁回想起这几日陈启进时不时旁敲侧击试探自己对年宿宿的态度和看法,两件事联想起来,他有了猜测。 因为年宿宿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他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或许就是这个让陈启进产生了错觉,认为年宿宿只是个普通的军医,所以才敢这么欺负她。 年宿宿说得轻松:“我现在就和她们住一起,怎么可能不知道。” 秦君郁愠怒:“陈启进居然安排你和军妓住一起。” “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军妓遭受到了非人的对待,你是他们的将领,你开口他们多少会听。” “你帮帮她们好不好?” 秦君郁面露难色,“姎姎,你也知道,这一万人是我们从梁武借的兵,我虽是首领,看在琉璃的面子上他们不敢对我不敬,但是军妓是他们军队里的事,我无权过问。” “我知道我们不应该多管闲事,可是我的要求也不过分啊,只是要求在特殊日子她们能好好休息,生病了能有药喝,仅此而已。”年宿宿满眼失望地看着他。 她原以为秦君郁会理解她,支持她,可是他却像个局外人一样,明明有能力,却连句话的忙都不肯帮。 陈灵、小凝她们能在和她见面不到两个时辰的情况下,冒着生命危险送她逃出营地,她做不到不回报这份善意。 “姎姎……”秦君郁伸手想牵她,她弹射站起,离他三步远。 “殿下军务繁忙,自然没空管这些琐事,我会自己处理好的,殿下当我今日没来过。”年宿宿一口气说完,转身离开,一点退路都不留,掀了帘子就走。 秦君郁追出来,看到一脸懵的青玉,使了个眼色,不悦道:“还愣着干嘛,不是让你贴身保护太子妃吗?” 青玉呆呆“哦”了一声,一个箭步冲出去,追上年宿宿的背影。 青玉不理解,太子妃进去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不到一刻钟,两人都黑着脸出来了? 太子妃不是找殿下给自己撑腰的吗?难不成殿下还批评了太子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青玉心乱如麻,险些把人跟丢。 秦君郁重重叹了口气,叫阿隼去把陈启进喊过来。 —— 晚上,年宿宿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害怕再被那样的动静吵醒。 她起来点了灯,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发现水壶里就剩下三滴水了,她只好躺回去。 窗帘子上突然映出一个黑影,晃动了两下,年宿宿余光瞥到,吓得坐起,从枕头底下掏出事先藏好的匕首,准备应战。 黑影没有动,青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太子妃,属下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进来的,您安心睡吧。” 年宿宿松了口气,将匕首放回原位,躺下去惊觉自己方才吓出了一身汗。 知道青玉在外面守着,她的确安心多了,不多时就沉沉睡去,幸运的是今夜是个平安夜。 —— 凉城。 秦泽海登上城楼,千里镜放在眼前,依稀可见远处群山连绵,青烟环绕。 身旁的副将刘陆炎紧张地盯着他手里的千里镜,“王爷,如何?能看到前面是什么情况吗?” 他也是头一次听说有千里镜这种玩意儿,琉璃少闻,据说北魏倒是常见。 秦泽海放下千里镜,拿在手中把玩,一根木筒,两端嵌着镜片,就这么简单的小玩意儿竟真能看见那么远的地方,他心中觉得神奇。 但是效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他将千里镜扔到刘陆炎怀里,眺望远方,吐了口气,“自己看。” 刘陆炎笑了笑,有样学样将镜筒放在眼前,结果还真瞧见了,那一片山就是燕门关,在千里镜里看仿佛就百里远,但是实际上有千里。 凉城与燕门关还隔着好几座城,就算北魏人攻进来,也得先破了前面几道关卡,他们可以说在最末端的一条防线。 刘陆炎将千里镜收好,余光瞥见秦泽海红光满面,神清气爽,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他们现在的处境。 刘陆炎身为副将,秦泽海不懂指挥作战,压力就给到了他,他有责任去协助秦泽海调兵遣将。 “王爷,我们也在凉城待了三四日了,将士们养精蓄锐,吃饱喝足,正是一鼓作气赶往前线的好时机,不如……” 秦泽海不悦,侧目瞪着他:“不如什么?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用得着你教我做事吗?” 刘陆炎连连应“不敢”,弓腰低头跟个鹌鹑似的,秦泽海一但高声说话,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武将大多脾气火爆,不服管教,尤其是在谈论专业问题上,除非你打的胜仗比他们多,手上人头比他们多,否则他们根本不听你号令,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况一个不如自己的废物? 秦泽海就是看中刘陆炎软弱、老实、好拿捏的性子才选择他做自己的副将。 第511章 尽可能帮助更多人 事实证明,他选对了。这一路过来,刘陆炎从来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就算他们意见相左,只要他生气,刘陆炎就怂了。 秦泽海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年轻人还是得多磨炼,不能因为拿过几次军功就自以为是,骄傲自满。” “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秦泽海搭上刘陆炎的肩膀,和他一起下城楼。 刘陆炎听着这大道理,头昏脑涨,几次想打断他,都没找机会。 秦泽海以一句“所以啊,在这种大问题上,你还是得听我的。”结尾。 说完正准备溜,刘陆炎却截住他,“王爷,燕门关已破,骠骑将军和副将箫二少爷不知所踪,据说有不少我琉璃的将士被北魏人追杀,一路逃窜回来,现在还没有消息。” 秦泽海不关心这些事,烦躁地掏了掏耳朵。但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他“冥思苦想”最后得出来一个解决方案:“这样,我们先静观其变,如果发现有琉璃的将士回来了,我们就开城门迎接,如果没发现,我们也不能派人出去寻,万一被北魏的探子发现凉城有这么多援军可就坏事了。” 刘陆炎嘴角抽了抽,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凉城离前线九万八千里远,北魏的探子就是将一百个千里镜拼在一起,也不见得能看清凉城的情况。 这些都是秦泽海的借口。 刘陆炎已经发现了,秦泽海对战事并不上心,不是真心要去支援的,否则就不会在凉城浪费这么多时间。 他们从盛京到凉城,赶了将近十日的路,这十日里,秦泽海无所事事,没有作为,前线送来的战报甚至是刘陆炎自己一个人看完的。 但秦泽海一个文臣,刘陆炎不想为难他,便没计较。 刘陆炎对救人倒是没那么迫切,于是转移了话题,“还有一件事,我们的探子前日发现有一队可疑人物在青山城附近徘徊,直到今日他们也没有动作,要不要再派一队人去打探一下情况?” 青山城离凉城大约有几公里远,那里是一个小城,没有军队驻守,防守能力几乎为0,北魏人派探子潜伏在其中,不是没可能。 对方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小心些为好。 秦泽海深思,摩挲着下巴,半天憋出来一句:“依你看,要怎么做?” 刘陆炎正了正神色,“依属下看,将他们监控在我们的视线里,先摸清对方的身份要紧。” “咽。”秦泽海连点三下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照你说的做吧。” 刘陆炎领命退下。 秦泽海盯着他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笑了。 —— 远山林,梁武军营地。 年宿宿悄悄将三个姑娘带进自己帐篷里。 姑娘们看见帐内原本放桌案和坐垫的地方已经空出来,地上铺着厚厚的被子。 年宿宿掀开帐门的一角,只探出半个脑袋,她对门口的青玉吩咐:“记住,千万别让任何人进来,殿下也不行。” 青玉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她正准备缩回去,青玉叫住她:“太子妃,我们这样做真的合适吗?万一被发现了……”梁武军可不是好惹的,尤其年宿宿身份敏感,更应小心行事,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怎么不合适了?”年宿宿反问他:“我一个人住还怕,请三个人来陪我不行吗?” 青玉呆头呆脑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点点头:“可以。” 她递给青玉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吧,就算被发现了,责任我一个人担,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青玉还差想说什么,她已经将门帘放下。 青玉握紧剑柄,无奈叹气。 年宿宿给每个人发一条薄毯子,“我这里只有一张床,辛苦你们这几天在地上睡几天,我铺了两层棉被,应该不会太难受。” 小凝也在其中,她跟年宿宿比较熟,不像其他两个完全没跟年宿宿接触过,此时攥着毯子眼神怯生生的。 “多谢年姑娘。”小凝一屁股坐下,笑盈盈招呼两人也坐下来。 年宿宿搬了张矮凳坐在她们仨对面,她看着两个面前的姑娘,露出个友善的笑,“你们两个都是第一次来我这里吧?我好像没见过你们。” 两人点点头。 小凝已经是第二次了。 “我这里比你们的帐篷安全,士兵不敢进来,放心休息。” “如果身体有不舒服的和我说,我明天去医药院抓了药,晚上回来就能喝上了。” 年宿宿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听明白了吗?” 她们交换一个眼神,异口同声说:“明白了。” 年宿宿担心自己说太多反而让她们有压力,干脆回到自己床上,腾出空间给她们三个说悄悄话。 和秦君郁商量无果,没有人能帮她让梁武兵做出改变,那她就用自己的方法帮助这些可怜的姑娘。 每次有姑娘身体不舒服或是来葵水了,她都会在天黑之后把人接到自己营帐里来。 青玉在外把守,没有人敢硬闯她的帐篷,所以这个方法她用了四五次,都没有被发现。 这些姑娘不敢跟她多说话,不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害怕。 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人,毫无征兆地加入了她们,却和她们不是一类人,在知道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之后非但没有逃,还顶风作案帮助她们。 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们害怕年宿宿另有所图。 不过大部分是真心相信她,对她怀着感恩之心的。 年宿宿侧躺着,面对三个姑娘,她们在昏黄的烛光下窃窃私语,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年宿宿的心瞬间被填满。 那些畜牲来的时间不固定,她只能尽可能帮助到更多的人。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兴奋的叫唤声。 三个姑娘吓得缩成了一团,尽管身处安全的环境,她们的身体却应激似的,不停颤抖,冷汗直流。 年宿宿鞋都没来得及穿,下地跑到三人跟前,轻轻拍着其中一位姑娘的肩膀,温柔安抚:“别害怕,没事的,他们不会进来。” 第512章 加强药房的看守 小凝三人中最冷静的,她也帮着安抚其他两个姑娘的情绪。 外面的动静不断,年宿宿走到门边,隔着厚重的毡布听声音。门外的青玉似有所觉,低声和她说:“太子妃放心,有我在这,任何人都进不来。” 年宿宿紧拧的眉头依旧无法放松,应了他一声回到自己床上。 三个姑娘已经重新躺下,她们紧紧抱在一起,双目紧闭,睫毛打颤。 隔壁传来淫乱之音…… —— 年宿宿经过几天的学习,对医药院已经完全了解,干活越来越上手。 夏季原本是李怀仁的徒弟,现在几乎成了年宿宿的下手,屁颠屁颠跟着她跑,但夏季为人憨厚老实,和李怀仁完全不同,所以年宿宿喜欢和他打交道。 至于李怀仁,自从那次年宿宿故意透露给他小凝是她派去抓药之后,他每次见她表情都不自然。 但李怀仁从来没问过她,到底知不知道小凝去抓药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他不问,年宿宿就不解释,让他自己猜。 这日,她和夏季在药房配药。 现在还没开战,便没有受伤的战士需要救治,但整个医药院都在“备战”,一些常用的止血、退热、消炎的药提前配好,等开始打仗了,有伤员送来,他们的工作能轻松一半。 李怀仁本来正在晒药,不知怎的溜达到了药房。 “师傅。”夏季喊了他一声。 李怀仁挥挥手,让他继续干活儿。 年宿宿抬眸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笑了笑,僵硬中蓝着几分刻意。 她低下头,继续抓药。 李怀仁无所事事在药房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年宿宿面前。他上下打量年宿宿,眼神大有深意。 年宿宿从始至终垂着眸,只顾自己手中的活儿。 李怀仁又踱步到夏季面前,状似无意地问:“夏季啊,我这几天发现药房里的药和记录在册的对不上啊,怎么回事?” 夏季“啊”了一声,抬头看他,目光澄澈,“我不知道啊,我和年姑娘每天都在药房里配药、抓药、打包,怎么会对不上呢?” 李怀仁特地观察年宿宿的反应,她仿佛没听到一样,没有做出回应。 “年姑娘,你说是为什么?”李怀仁突然把话题引到她身上。 年宿宿怔了怔,一脸懵圈,“我?我也不知道啊。”复低下头去,不是很想和他谈论这件事。 两个人的表情都淡淡的。 “年姑娘,帮我抓一把三七。” “再加点元胡吧,止痛的。” “好嘞。” …… 李怀仁站在两人中间跟透明人一样被忽视,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夏季,从今天起,要加强药房的看守,以免有心之人进来偷盗!” “好。” 夏季应了一声,李怀仁振袖离去。 年宿宿脸上没什么表情,实则偷偷松了口气。 —— 月黑风高,整个营地都熄了火,乌黑一片。 年宿宿出了帐篷,贴着沿路的帐篷一路溜到医药院附近。 夜色中,一个高大的人影立在药房门口,一动不动,像座石像。 年宿宿睁大眼睛看了看,认出那是夏季,暗自腹诽:夏季怎么这么老实?李怀仁让他加强防守,他还真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守门口。 老实不是坏事,但是坏了她的好事。 年宿宿等了一刻钟,夏季还是没走,连打瞌睡都没有,她心态有些崩了。 她正准备离开,改日再做打算,没想到右肩被人按住,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嘘。”青玉及时出声,“太子妃,是我。” 年宿宿悬着的心放下,回头给了他一拳,用气声骂他:“你吓死我了。” 青玉囧迫地挠挠头,“太子妃恕罪,属下看您偷偷溜出来,在这待了一刻钟也不回去,便来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年宿宿笑得神秘,“还真有。” 青玉来得正是时候。 “你去帮我引开那个大块头。”她指了指半个身子都没在黑暗里的夏季。 青玉拱手退下。 年宿宿缩在帐篷后,不一会儿青玉就将夏季给引开了,两人一个跑得比一个快,像豹子在林中追逐。 年宿宿轻手轻脚钻进药房,连灯都没敢点,拿一截小蜡烛点燃,借着微弱的光照亮眼前一小片范围。 她对药房很熟悉,要的药在什么地方都很清楚,就算是闭着眼睛摸也能摸对。 她动作很快,心跳也很快。 外头,青玉三两下就将夏季甩开了,但是为了防止他调头回去抓到年宿宿,青玉每次都会在夏季迷茫时在他看得到的地方闪身而过,引得夏季又去追他。 一次两次夏季没发现不对劲,每次都卯足了劲去追他,但次数多了之后,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耍了。 被人像猴一样溜,夏季没有生气,在那个黑暗又一次消失在眼前时,他没有犹豫,转头就朝药房的方向跑。 青玉喜滋滋在暗处露出一双眼睛,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糟了!” 药房。 年宿宿还掏药,眼见就要装齐了,她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 “唔……”她惊慌失措挣扎时将桌上的研钵撞倒了。 “别出声,是我。”夏季一手捂她嘴,另一只胳膊伸出去稳稳接住研钵。 帐外有灯光亮起,一小团火光从左侧缓缓移向帐门。 “有人来了。”夏季低声提醒她。 年宿宿察觉到夏季对自己没有恶意,慌乱的心浅浅平稳下来。 夏季松开年宿宿,抓着她的胳膊拉到一边。 年宿宿知道大概方位,也知道前面是病床。 “快藏到床下。”夏季往下按了按她的肩膀。 那团火光已经快到帐门了。 年宿宿揣紧怀里的药,一轱辘躺下,滚到了床底,四角被白色的床单挡着,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李怀仁掀开帐门时,发现夏季举着半截蜡烛正在翻药册。 “师傅?您怎么来了?”他抬头,诧异地问,顺势盖上药册站起来。 李怀仁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常,“你怎么会在这?” 藏在床底下的年宿宿紧张到心脏砰砰直跳。 第513章 你今夜从未见过我 夏季表情淡淡,“师傅您不是说要加强看守吗?我在外面站着太无聊了,就进来看看。” 他扬起药册给李怀仁看,“这个我刚才翻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像师傅说的那样数目对不上。” 李怀仁皱眉,“怎么可能,我昨天才认认真真对了一遍,就是有好几味药对不上。” “师傅您看错了吧?要不您拿回去再重新研究研究?”夏季试探地问。 李怀仁不容别人质疑他,被夏季一句话激得面红耳赤,抢过他手里的药册,大步流星出了药房。 夏季装模作样送他到门口,实际上是确认他走远后,立马回到药房将灯点亮,跑到病床底下掀开床单,“年姑娘,师傅走了。” 年宿宿贴着地面慢慢悠悠爬出来,藕荷色的衣裙被蹭得黑一块灰一块。 夏季将她扶起来,关切地问:“还好吗?” 年宿宿怀里还催着药,看向夏季的眼神有些囧迫,“呵呵……没事。” 她一个偷药的,而夏季作为药房看守者,却帮她藏身,躲开李怀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走吧,送你回去。”夏季脸色坦然。 吹灭药房内的灯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这个点,整个营地几乎没有几个人是醒着的,他们走的大道。 年宿宿所住的地方在南侧,夏季走在前面,她落后一个身位跟着,两人同时的沉默显得心照不宣。 夏季以为是自己步子太快了她跟不上,便放慢了些,年宿宿一直在想刚才的事,没有注意,浅浅的就和他持平了。 “你把方子给我吧。师傅相信我,我帮你拿药会方便些。”沉默的夏季突然出声。 年宿宿:“啊?” 她没反应过来,“你帮我拿药?这可是偷。” 她的表情有些唏嘘,“以你师傅的性子,要是被他发现,你在军队里就待不下去了。” 李怀仁一定会把他赶出去。 夏季没反驳,而是抬头看月,说明他很清楚自己师傅的脾性。 “还是算了吧,你晚上早点回去睡觉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年宿宿玩笑道:“要是每晚都像今天那样,你不累,我的侍卫都要跑断腿了。” 也不知道青玉现在怎么样了。 夏季沉着的脸瞬间绷不住了,大笑出声,“哈哈哈……” 氛围总算轻松些了。 夏季不知想到什么,笑容渐渐收敛,表情变得正经起来,“我说真的,你把方子给我,我抓好了藏在药房后第二个炉灶下,你去拿就可以。” 年宿宿重重吐了口气,“算了吧,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今天你也没有遇见我。他日东窗事发,也不至连累你。” 夏季今夜帮她躲过一劫,她心存感激,绝不想拖他下这趟浑水。 夏季苦着脸,见她一脸坚定,自己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帮我?”年宿宿侧目,“我这个人虽然不喜与人交恶,但是对你那点子好绝对不至于让你付出这么多。” 夏季双颊发红,不远处有好几顶帐篷紧紧挨在一起,毫无章法,那儿就是军妓的住处,在营地的最南侧,阴暗到连月光都黯淡了几分。 年宿宿的住处就在其中。 “因为……我和年姑娘一样,同情那些女子的遭遇。” “其实在你来之前,我也会背着师傅偷偷给她们送些治伤寒、镇痛止血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她们心善,担心连累我,几次之后就不肯要我的药了。” 夏季无奈苦笑,“现在你也是,担心连累我而拒绝我的帮助。” 他转头看她,目光澄澈,比天上皎洁的月亮还要亮几分,“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行?” 年宿宿,脚步顿了顿,这个问题把她问住了。 夏季一番好意,她很感动,但是出于自己的良心,她真的不想任何人因为她而遭受伤害。 说着话,快到门口了。 年宿宿停下脚步,“就送到这吧。” 夏季欲言又止。 “记得,你今夜从来没见过我。” 她走了,背影很坚决。 夏季的眼神在这片区域过了一遍,满眼都是怜悯。 倒塌的炉灶,在风中摇曳的几片薄衫,所有东西都是那么孤立无援。 —— 皇宫,御书房。 皇帝独坐在龙案后,手抵着头,眼睛紧闭着。 李忠全带着徒弟林守德进来奉茶,见皇帝在小憩,他回头示意徒弟动作小点。 林守德点了点头,上前将皇帝手边已经凉掉的茶撤下,换上热的茶。 宣德炉内的龙涎香已经燃尽,但因为常年熏陶,香味久久不散。 李忠全挥挥手,让林守德撤下去,他侍立在一旁,手揣进袖子,碰到袖里的信,仿佛被烫了一下。 袖里的密信是刚刚送进宫里的,还没呈上,但李忠全不忍心叫醒皇帝。 垂眸,入眼就是满头花白,仅仅一个月时间,皇帝的头发就全白了,李忠全跟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状态这么差,整个人憔悴,衰老了很多。 皇帝睡得不深,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李忠全连忙上前递帕子,“皇上,您醒了?” 皇帝闭上眼缓了缓,吐了口气,掐眉心问他:“今日有信送来吗?” 李忠全一面将信掏出来,一面说道:“皇上,您已经三天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不如趁这几日各处还算稳定,歇会吧,这么熬也不是办法呀。” 皇帝抬手示意他闭嘴,李忠全只好将后头的话咽回去。 皇帝沉着脸将信读完,本就满脸倦色,现在更不好。 箫将军带领两万人马藏身到青山城和附近的山头,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但是秦泽海就在凉城,两城相隔很近,箫将军暴露风险很大。 皇帝前几日正为这事愁,回了信让箫将军按兵不动,关闭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入,以防有探子潜入城中。 今日收到的信又说,他们在青山城周围发现了箫剑霆的下落。 箫剑霆被北魏人一路追杀,他们恨透了这个号有“不死战神”的少年将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514章 唇亡齿寒 所以箫剑霆躲躲藏藏,未能回到自家人的地盘。 到了青山城附近,过去将近半个多月,他早就不清楚局势,不敢轻易靠近,只能在青山城周边徘徊。 消失了大半个月的箫剑霆终于现身,他还活着,这本是好事,坏就坏在,他藏身的地方在凉城外。 秦泽海的人每天都在周边巡逻,打探消息,昨日他们的副将抓到了箫剑霆,把他当作敌军探子抓走。 秦泽海有心谋反,箫剑霆落在他手里,大概率不会有好下场。 皇帝读完,手颤抖不已,连信都拿不住,眼一闭竟晕了过去。 ”皇上!”李忠全吓坏了,高声呼救:“来人!” 一群侍卫整齐迅速冲进了御书房。 —— 陈启进握着剑鞘,怒气冲天走进秦君郁的营帐,此时秦君郁正在读年丞运送来的信。 箫剑霆被秦泽海的人带走,皇帝气晕,经太医诊治,是急火攻心导致的,又因劳累过度,才会病倒,有卒中的前兆。 卒中,也就是中风。 中风者口眼歪斜,言语不清,半身不遂,更有甚者昏迷不醒。病起急骤,谁都预料不到。 秦君郁叹了口气,不得担心起箫将军那边的情况。 青山城和凉城相距不过十几里,若箫将军得知箫剑霆被秦泽海抓走,他还能沉得住气蛰伏吗? 秦君郁设身处地思考一番,如果是他,他未必能忍。 “太子殿下!”陈启进突然到来打断了秦君郁的思绪。 秦君郁不动声色将信放进手边的抽屉里,一边整理书案,一边道:“陈将军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陈启进冷哼一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活像个调色盘,“太子殿下,我知道你日理万机,但是你带来的人,你理应管好吧?” 秦君郁“哦?”了一声,“哪个?” “姓年的。” 秦君郁脸色稍沉了沉,陈启进对年宿宿的态度让他很不爽。 他放下手中的几本书,往椅背一靠,姿态慵懒,“她做什么了?” 陈启进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来气了。 “她把我们军队的军妓藏在自己帐篷里,这算什么?完全不把我们梁武战士放在眼里!” “她是您带来的人,我们得了命令不敢动她。军妓是我们的人,她若要多管闲事,那可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陈启进面红耳赤,鼻孔一张一阖。 秦君郁听完,并没有太大反应,好像只是听他汇报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的冷静,倒显得陈启进在没事找事。 “本王早已和陈将军提过,优待军妓,就这么简单,但陈将军不听,本王也没办法。”他开始把玩桌上的狼毫。 早在年宿宿来找他帮忙的当天,他就召见陈启进,和他提了军妓被虐待的情况,让他多少管一下,结果陈启进一脸不屑。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偷偷藏人!?”陈启进一脸不可置信。 原以为秦君郁被蒙在鼓里,他才来告状,没想到他早就知情,还一直帮忙瞒着! “知道。” 陈启进彻底气炸了,好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秦君郁冷笑,“陈将军,并非是本王多管闲事,实在是你们的将士做得太过分,本王一个外人看了都于心不忍,若是梁武的百姓知道了,岂不是以为他们心目中保家卫国的大英雄都是暴戾恣睢的凶徒?” 陈启进指着他,硬着喉咙挤出一个字:“你!” 秦君郁耸耸肩,“怎么?本王说得不对吗?还是说……正是因为本王说对了,陈将军无法反驳,恼羞成怒?” 陈启进窝火,“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琉璃的太子又不是梁武的太子,老子是看在圣上的份上才听你指挥,对你恭恭敬敬,给你几分薄面你分不清大小王了?” “把老子惹急了,老子现在就带人回梁武!你们就等着被北魏踏平吧!”他怒吼。 秦君郁嗤笑,他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抬眸的一瞬间,笑意烟消云散,转而是阴郁、冷寂,“依本王看,你们梁武太久不经战火硝烟,在琉璃的帮助下将商道经营得有声有色,国强民富,所以分不清大小王了。” 陈启进的气势弱了半截。 “本王不否认,你们的军事实力很强大,但是政论和经济若没有琉璃的帮助,你们早就被吞并了,哪里还等得到百废待兴的一天?” “陈将军拿这一万兵马做威胁,扬言不合你心意就撤兵,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梁武和尚林愿意出兵救琉璃?” 陈启进沉默,他想得很简单,要么是琉璃给了好处,要么就是琉璃低声下气求救,他们的皇上于心不忍。 但是看秦君郁的眼神,好像并非这么简单。 “梁武和尚林的地理位置就注定了你们要保住琉璃,否则唇亡齿寒,北魏人占领琉璃,吞并梁武和尚林是迟早的。” 梁武和尚林国土面积不大,都在琉璃的西侧,三国相邻,倘若北魏占领了琉璃,余下两国也是囊中之物。 陈启进想通这个道理,脸色大变瞬间明了,怪不得秦君郁这么有得底气。 陈启进再看向秦君郁,对上他犀利的眼神,瞬间腿软。 回想起自己出发前,皇帝曾交代过,让,他一定要听从琉璃太子的指挥,不要和他们的人起冲突,尤其是在作战这方面,倘若他们有计划,必须从命。 “陈将军,现在知道要怎么做了吗?”秦君郁恢复了笑脸,嘴角浅浅勾起,却看不见友善之意。 陈启进紧紧握着剑鞘,早已惊出了一身汗,他低头应道:“是,属下知道了,从今日起,属下一定会全面服从安排,听从指挥,绝对不会违背殿下的指令!”一段话说得铿锵有力。 秦君郁还算满意,点点头。 “那前几日本王和你说的事……” 陈启进的脸立马垮了,露出为难的表情,“这……殿下,在军中我虽然有几分话语权,但是那群军妓,不归我管,所以……”他对秦君郁笑了笑。 第515章 不救箫大了呗 秦君郁闭了闭眼,明白其中的难处。 毕竟军队仍一个国家在乱世之中的立足之本,军妓的存在,是为了安抚士兵,同样也是一种人道主义。 眼下军队中的军妓都是戴罪之身,按理来说完全可以不顾她们的死活,但若采取强制性要求,很可能引发士兵的不满,这对双方都不利。 陈启进之下,还有六位副将、助手,他一个人做不好全军的主。 秦君郁知道陈启进为难,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陈启进应了一声,颔首低眉退出去。 —— 青山城。 箫将军坐在主帐中,听底下的人汇报刚才探子送来的密信,两位副将和三个参谋也在,正襟危坐,神情严肃。 “据探子来报,在青山城至凉城一带发现骠骑将军箫剑霆的行踪,未能联系上,五日前确认骠骑将军被抓进了凉城。”侍卫读完信,低头双手奉上。 站在箫将军身后的侍卫立马上前接了信,呈给箫将军。 箫将军就早按捺不住,侍卫还没递过来他就伸手去夺。 另外五人听到有箫剑霆的消息喜上眉梢,但在得知人抢先一步被秦泽海带走时,瞬间坐不住了。 ”箫将军,属下认为我们应该直接带兵去将骠骑将军从逆贼救回来!”副将之一的林勇人如其名,有勇无谋,只知道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 一拳头解决不了的,那就两拳头,两拳头解决不了就将人打死,反正死人是不会反抗的。 林勇膀大腰粗,叉着腰站了起来,像一座巍峨大山拔地而起。 另一位副将——林虎,有勇也有谋,但谋略也不多,他跟着站了起来,拍拍林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弟弟,你先冷静,别冲动,骠骑将军肯定是要救的,但是得从长计议。” 三位参谋却沉着脸,一语不发。 主位上的箫将军将信看完,手一抖,纸张无地掉落到桌上,他的思绪也跟着飘远了。 “陈参谋,你说应该怎么办?”陈勇直指坐在中间的陈参谋,后者被他粗糙的大嗓音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却不全是被吓的。 陈参谋大有深意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陈勇怒气渐起,大步流星走到周参谋面前,喝道:“周参谋,你来说!” 周参谋装聋作哑。 “杨参谋!” 三个参谋都被点了一遍,没一个人能给陈勇他想要的答案。 陈勇气得面红耳赤,整个人的肤色都变红了一个度。 “每次遇到事,你们仨都跟哑巴一样!要么说一半留一半,要么就打哑迷!气煞我也!”陈勇踩着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陈虎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帐内气氛凝重,心思各不相同。 三个参谋和箫将军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皇帝交给他们的任务是潜伏在青山城,箫北魏军破城而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现在北魏那边还没有动作,他们若出兵救人,必定暴露自身,到那时,秦泽海有所防范,太子的计划也会被打乱,变数太多,不是好事。 所以,箫剑霆不能救,至少他们不能派兵去救。 杨参谋说话了,“骠骑将军落在逆贼手里,这可不是好消息。” 周参谋接上:“骠骑将军是北魏的威胁,同时也是秦泽海的掣肘,他不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周参谋左右看了眼自己的同僚,从打南楚开始他们就跟着箫将军了,自然是看着箫家三兄妹长大的,情谊非旁人可比,让他们眼睁睁看着箫剑霆有生命危险却不营救,如何能狠下这个心? 陈虎和陈勇同样的,和箫剑霆似亲兄弟,所以才这么急着要去救人。 陈勇听他们仨这么说,大概猜出了其中之意,一拳砸在案上将酒杯震倒,他怒吼:“什么意思!就是不救箫大了呗!” 他们私底下喊箫剑霆和箫鹤林为箫大、箫二,箫云筝则是小妹。 “箫大”这个称呼,自从箫家回京之后就再没听过,箫将军听到的一瞬间有些恍惚。 在南楚边境驻守的那十年,日子虽然苦了点,却快活,自从回京之后,烦心事一桩接一桩,现在还出了这样的事…… 三位参谋默默低下头,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他们作为参谋的确不支持救人。 陈虎又站了起来:“我带人去救!” 一直沉默的箫将军终于开口了,“陈虎!坐下!” 陈虎的气焰瞬间灭了,蔫蔫儿坐下。兄长被训,陈勇也不敢再说什么。 “谁也不准再提这件事。”箫将军脸色难看,当着五个人的面走了出去。 陈虎两兄弟不甘,却又没办法,随之攥拳离去。 —— 凉城。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几只老鼠从干草堆里钻过,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躺在干草上不省人事。 两个人走进牢房,一个上前将铁锁打开,另一个嫌弃地皱起眉头。 秦泽海回头看了眼刘陆炎,对里头使了个眼色,“弄醒他。” 刘陆炎自然知道里面关的是谁,迟疑了一下,去旁边的刑室打了桶水,一桶泼下去,箫剑霆呛水呛醒,双眼迷茫,环顾了一周,似乎意识到自己身处某处的牢房。 刘陆炎于心不忍,退到秦泽海身后。 箫剑霆是背对着他们的,身后响起“擦擦”的踩干草的声音,他双手撑地面坐起身,回想起自己晕倒前的事。 当时他带着三百个部下,本想与北魏人拼命,至少不负自己“骠骑将军”的名号,但在血拼过程中,他的腿受了伤,一百个人护着他杀出一条血路,一路往南逃,想到最近的城池求救,没想到北魏穷追不舍,派出三千人抓捕,有好几次差点杀了他。 狼狈逃至青山城附近,他甚至不知道北魏打到哪了,由于腿脚不方便,他只能藏身城外,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在这个地牢里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腿,白色的绷带已经被血渗透,变成了暗红色。 小腿肚上那个大窟窿好像发炎了…… 箫剑霆转过头,没想到看到的人竟然是秦泽海和刘陆炎。 第516章 箫公子杀不得 一个是仁亲王,一个是他的同僚,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但是……他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地牢里见到秦泽海,而且这个站位,好像是秦泽海关的他。 箫剑霆彻底懵了。 “仁亲王,你……”他欲言又止。 秦泽海扬起一个得意的笑,阴险狡诈小子的模样暴露无疑。 箫剑霆隐隐觉得不对劲。 秦泽海命令刘陆炎去门口守着。 箫剑霆将身子转过来面对门口,秦泽海一边扇鼻子,一边走进牢里。 “骠骑将军,不过如此嘛,不还是落到了我手里,哈哈哈……不死战神,啧啧啧……” “仁亲王,你什么意思?”箫剑霆看到秦泽海贱兮兮的嘴脸忍无可忍,“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这是哪儿?盛京吗?北魏大军呢?我们胜了吗?”他有些急躁,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压得他呼吸不畅。 “自身都难保了,还惦记着外头的事呢。”秦泽海蹲下身,目光与他平齐,难掩讥讽之意,“箫剑霆,我就跟你直说了吧,外面很快就要变天了!” “什么意思?”箫剑霆又问,他攥紧拳头,忍住打人的冲动。 秦泽海:“意思就是皇位很快就是我的了哈哈哈……你打了大半辈子仗,护住的国家,很快就是我的了!” 他很得意,并且急于炫耀自己的“功绩”,羞辱、打压箫剑霆能让他找到优越感。 秦泽海自小就处处不如自己的兄弟,上不如长,下不如小,所以总是被先皇忽视,甚至提起他的名字都只是为了当反面教材。 秦泽海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心理扭曲。像箫剑霆这样年少有为的天之骄子,冠有“不死战神”的少年将军,现在居然被他掌控着生死,这种感觉很美妙。 他甚至有点舍不得杀箫剑霆了,留着他每天羞辱、打压,将他的威风磨灭,让他变得和地牢里的老鼠一样。光是想想就觉得心情畅快。 箫剑霆的目光逐渐变得犀利,他再懵,这会儿也想通了。秦泽海已经起了谋反之心,至于他要起兵杀进皇宫,还是和北魏人串通,还不清楚。 箫剑霆按下怒火,准备套话。 “呵……”他冷笑,不以为然,“简直痴人说梦!” “皇上没有派兵支援燕门关,便还有五万兵力在,你若造反,必然走不出西直门!” “咳咳咳……”箫剑霆情绪太过激动,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呛到自己,咳得面红耳赤。 秦泽海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五万兵力?”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凉城!他口中的五万精兵现在就在我手上!等北魏人攻进盛京,杀了皇帝和秦君郁!我再带人将盛京包围起来,杀光北魏人!” “到时候,我就是琉璃的英雄!我就是琉璃的皇帝!”秦泽海张开双臂,对着顶上厚厚的石壁大喊,几乎全封闭的地牢里回荡着他的声音。 目的是达成了,但箫剑霆被震得脑子嗡嗡响。 他掏了掏耳朵,为了不让秦泽海起疑,他装作很生气,起身要打他。 由于腿部受了重伤,身上又有大大小小的伤叠加,他挥拳的速度变得慢了很多,身体笨重,就算是不会武的秦泽海也轻而易举躲开了。 这一拳砸了个空,惯性带着箫剑霆往前扑去,脸先着地,吃了一嘴干草碎。 秦泽海高声嘲笑。 箫剑霆以为自己打听到了秦泽海的计划,只有想办法将消息递出去,就能让皇帝和秦君郁早做防范,让秦泽海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他万万没想到,秦泽海早就对他起了杀心,而且当场就要取了他的性命。 秦泽海阴险地笑了笑,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步步逼紧,箫剑霆往后,直到后背贴上冰凉的石壁,退无可退。 他目光紧盯那把锋利的匕首,缓缓向自己靠近。 他并不害怕面对死亡,但是死在秦泽海手里,死法还这么憋屈,他不甘心。 凭他现在的状态,顶多和秦泽海纠缠十几个来回,一但秦泽海叫人,他依旧难逃一死,倒不如死得体面些。 箫剑霆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秦泽海狰狞的面目消失了,他看见的是自己的一生,迅速从眼前闪光,若问有没有遗憾,是有的。 其一,没能守住燕门关,让北魏打开了强占琉璃的大门。 其二,落在秦泽海手里,明知他通敌谋反,却不能将消息传出去。 其三,有关李瑶鸢。毕竟他戎马一生,自问无愧君主,无愧百姓,唯一对不住的,就是李瑶鸢,因他而“死”的李瑶鸢。 箫剑霆一滴泪从眼角滚落。 “且慢!”一声惊喝刺破黑暗。 箫剑霆猛然睁眼,刀尖就在眼前。 秦泽海转头往牢房的门口看,他遂之望去。 刘陆炎正瞠目结舌瞪着他们二人,惊恐之余更多的是不解。 “什么事?”秦泽海若无其事将匕首收起,仿佛刚刚那个要杀人的不是他。 刘陆炎不知道秦君郁的计划,在刘陆炎眼里,箫剑霆可是护国有功的大英雄,当着他的面,秦泽海多少会收敛点。 万一让他起了疑心,煽风点火扰乱军心可就不好了,毕竟自己无领军之才,又只刘陆炎一个副将在,真打起仗来,战士还真说不定会听谁的指挥。 刘陆炎擦了擦额头的汗,同样若无其事道:“王爷,探子有新消息送来了。” 秦泽海应了一声,将匕首藏回袖中。今日箫剑霆杀不成了,只能改日另寻机会。 他步出牢房,在经过刘陆炎的身边时,刘陆炎突然开口叫住他,像有话要说。 “怎么了?”秦泽海问。 原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什么挥刀向箫剑霆,可是他问的却是:“王爷,箫公子杀不得。” 秦君郁“哦?”了一声,“此话怎讲?” 他倒是好奇,刘陆炎既不知他要造反,也不知他和北魏人联手,能在这件事上说出什么花来。 刘陆炎分析得头头是道:“王爷,箫公子没能守住燕门关,确是失职,但是罪不至死啊!” 第517章 仁亲王为什么要杀你 秦泽海笑了,笑他蠢,笑他老实被人欺。 刘陆炎抬眸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再者……箫公子谋略这方面无人能敌,他和北魏交手多次,对北魏的战术再熟悉不过了。” “俗话说的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留着箫公子,来日我们正面对上北魏,也好有个人在旁出谋划策啊。”他笑得小心翼翼,眼神中带着讨好。 秦泽海没想到这个刘陆炎,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关键时候竟点醒了他。 箫剑霆留着,用处太大了。 只要看紧他,就不怕他泄密。 “此话有理。”秦泽海认同点头,“加派人手看紧他,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进来。” 刘陆炎应了一声,看着秦泽海快步离开的身影,又瞄了角落里的箫剑霆一眼,惋惜叹气。 同为武将,他知道箫剑霆这样的人才有多珍贵,他不忍眼睁睁看着一个天才就这么被人毁了,只能出此下策。 也不知道是帮了他,还是害了他…… 刘陆炎意味深长地看箫剑霆最后一眼,匆匆去追秦泽海。 —— 年宿宿起了个大早,一走出帐篷就远远地看到秦君郁站在她去医药院的必经之路上。 她假装没看到,洗漱完,啃了几口干粮就出发去上班。 听说北方随时准备再起战火,她估摸着,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要拔营去支援箫将军了,所以这几天医药院的活很多。 路过秦君郁时她加快了脚步,一个有意不理会,一个有意等着,秦君郁将她拦下来。 “姎姎,还生我气呢?”秦君郁笑着问,语气放软来哄她:“我知道错了,我哪天不应该和你对着干,至少要站在你的角度上思考,理解,支持你。” 年宿宿听了这段话,不得不承认秦君郁说到点上了,但是她依旧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吩咐,我还要到医药院帮忙,先告退了。”年宿宿敷衍地矮了矮身子,抬脚就走。 还有几十步就是大道了,秦君郁在后面紧紧跟着她。 “等会儿被人看到我追着你跑,那你身份可就要暴露了哦。” 秦君郁轻飘飘一句话,成功让年宿宿停下。 她气鼓鼓看着秦君郁,几度欲言又止,真是拿他没办法。 她将人拉到小角落里,正巧是巡逻队的视野盲区。 “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她双臂环胸,气势汹汹,一看就不好惹。 秦君郁可怜巴巴,“我想让你原谅我。” “这阵子你都不来见我,我写信让阿隼送给你,你连人带信轰走了。” “医药院人多眼杂不方便,我就只能早早在路上等你了。” 他的表情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年宿宿冷哼:“原谅你?没那么容易。” 秦君郁连忙解释:“那天你气冲冲走之后,我就传陈启进和他提过了你说的事,当时他说没办法,字里行间都在暗讽我多管闲事,命令我已经下达,他不听,我也没办法。” “事没办好,我自然不好意思和你说,一直拖到前几天,他来向我举报你。” “举报我?”年宿宿尾音拔高,很是震惊,随后想到了什么,气势渐弱,打探似的问:“他举报我什么?” 秦君郁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像足了狡猾的小狐狸,可爱极了。 他忍不住笑,反问:“你说他举报什么?” 年宿宿心知肚明,支支吾吾没有回答。 陈启进举报了她藏人在自己帐篷,所以秦君郁今天来根本不是为了道歉,而是问责! 她的怒气再次翻腾起来。 秦君郁看着她窝火的状态,不明所以,自己又哪句话说错了? “所以殿下打算怎么办?将我赶出去?还是说要依军法处置?”年宿宿死皮赖脸,一怒之下,生出如果秦君郁敢将她赶回盛京,她就离婚的想法。 秦君郁:? “我可没这么说。”他很无辜。 “我拿身份压他,拿两国的利益压他。陈启进对我的态度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军妓……这事他办不了。” 年宿宿沉默。 秦君郁就差把威胁写脸上了,陈启进还是说办不了,证明这是真话。 她叹了口气,嘟囔道:“连陈启进都做不了主,那还能找谁帮忙?” 她垂头丧气,秦君郁又心疼,又无措。 年宿宿很快就调节好情绪了,求人不如求己,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的! “嗯!”年宿宿握起拳头给自己加油打气,信心满满离开。 秦君郁迷茫,在后面喊了几声她都没有回头。 “她这是想到办法了?” —— 箫剑霆被关在地牢的第三日,刘陆炎终于找到机会进去见他了。 空旷的地牢里只关着他一个人,穿过前面的空牢房,到达最后一间,箫剑霆就地打坐,闭目养神,就算听到了脚步,也没有睁开眼。 刘陆炎放下食盒,将门打开,进去后又重新锁上,然后才拎着食盒走到他面前,盘腿坐下。 刘陆炎一面将饭菜从盒里端出来,一面道:“箫公子,多少吃点吧,这样下去就算他不杀你,你也得饿死。” 箫剑霆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刘陆炎并不意外,每个人的脚步声是不一样的,他一听就能认出来。 三天前,刘陆炎救了他,他还没找到机会问为什么,今天刘陆炎上门探望,他必须要问清楚。 “先吃吧。”刘陆炎双手呈上筷子。 箫剑霆垂眸,四菜一汤,虽然都是清淡的菜,却色香味俱全,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叫,三天不进油盐,他的确饿了。 人是铁饭是钢,只有活着,他才能将秦泽海的诡计公之于众,箫剑霆没有犹豫,捧起饭碇一下子扒了半碗塞进嘴里。 刘陆炎欣慰地笑了。 “箫公子,仁亲王为什么要杀你?”刘陆炎还是问了。 箫剑霆清楚刘陆炎的为人,如果他知道秦泽海的计划,他一定不会留在这,就是死尸体也要烂在外面。 所以很可能那五万士兵也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现在还以为他们奔赴万里赶下凉城,是为了和北魏决一死战的。 第518章 忠心日月可鉴 箫剑霆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饭碗,又抬头看刘陆炎,竟有些同情,明明自己的处境才是最该被可怜的那个。 他咽下哽在喉咙的一口气,声音出奇平静:“因为他告诉我,他和北魏联合,准备颠覆政权,自己当皇帝,他担心我会阻挠,更怕我告密。” 刘陆炎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踩着干草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堪堪站稳,他眼珠子定定瞪着某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包括秦泽海的每一个不合理的决定和不合时宜表情……现在全都能说通了。 箫剑霆知道,刘陆炎虽然老实,却并非傻子,他跟着秦泽海一路从盛京到凉城,肯定早发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没想到秦泽海会通敌叛国,谋朝篡位。 他叹了口气,“刘副将,我知道你一腔热血,赤胆忠心。三日前你从刀尖救下我,我很感激你,不管你听完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想法,我都要劝你一句:现在醒悟还不算太迟。” “箫公子!”刘陆炎热泪盈眶,往前冲了几步,跪倒在他面前,拱手抱拳:“我的忠心日月可鉴!”说罢,他将牢门的钥匙双手奉上,“箫公子,我愿意赌上一切,换你安全出城!只要您在一天,仁亲王就一定不会得逞的!” “趁现在门口的守卫被我支开了!我送您走!” 刘陆炎伸手想扶他起来,箫剑霆却一动不动,他放下碗,意味深长地看着刘陆炎,“不行,我不能走。” “为什么?”刘陆炎不理解,“我能救得了您一次,救不了两次,万一下次仁亲王再想取您性命,我……” “就算为了琉璃,为了圣上,为了百姓,您也要保住自己的命呀!”他苦口婆心地劝。 箫剑霆摇头,“我的腿受伤了,就算跑了也跑不远,到时候被抓回来处境一定不比现在好,还会让秦泽海警惕起来,加强防备。” “所以,倒不如留下来,若秦泽海真的询问我关于对付北魏的战术,我还能打听到他的计划,趁机将消息送出去,和他们里应外合,不是比狼狈逃窜好?” 刘陆炎重重点头,箫剑霆说得太对了,不愧是骠骑将军,他光想着保命了,却没考虑下当下的局势。 他紧抿嘴唇,“我和箫公子永远是同一条战线的,若有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 箫剑霆欣慰地笑了,这是他这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高兴。 “你不是和我同一条战线,而是和琉璃,和你自己的国家,是同一条战线。” 刘陆炎自愧不如。 箫剑霆让刘陆炎写信,快马加鞭关回盛京,将秦泽海的计划尽数告诉给皇帝,以制定应对策略。 刘陆炎保证自己会完成任务,提着食盒心情沉重地离开地牢。 然而,送信回盛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自从箫剑霆被抓到后,秦泽海对他的监视比以前严了很多,走到哪都有人跟着,且凉城封锁了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别说快马加鞭了,连门都出不去。 刘陆炎正发着愁,却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日,他在街上走着,想趁机摆脱身后的尾巴,进了一家酒楼,发现有人起了争执,酒楼里人多眼杂,一片混乱,正是脱身的好机会。 刘陆炎攥紧了袖口,挤进看热闹的人群,埋头往前冲,结果眼见就要出人墙了,众人异口同声发出惊呼,他周围的人面带惊恐迅速四散开。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左右环顾,发现自己被围在人群中央了,而离他半步远的地方,一个胖子正在地上打滚,叫苦连天。 视线往前移了一米,一个红衣高马尾,英姿飒爽的姑娘笑得意气风发,她手持长鞭,朝地上那胖子挑了挑眉,挑衅道:“这下老实了吧?看你还敢不敢随便调戏良家少女!” 刘陆炎怔住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姑娘也看到了他,笑容同样僵住。 “箫……箫姑娘?”刘陆炎震惊之余是抑制不住的高兴,他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箫云筝是箫剑霆的妹妹,若是箫剑霆知道自己的妹妹也在凉城,对身在牢狱中的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心里慰藉呢? 但是绝不能让秦泽海知道,否则箫云筝就危险了。 刘陆炎朝人群看了眼,秦泽海的人正在四处找他。 他背对着那群人,高大的身形正好挡住箫云筝。 “刘叔,您怎么会在凉城啊?”他乡遇故知的箫云筝很高兴,双眼亮晶晶的,根本不知道刘陆炎凝重的神情意味着什么。 刘陆炎以前是箫将军的部下,箫云筝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觉得他为人忠厚,又是个实心眼,所以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箫姑娘,出事了,请您跟我来一趟。”刘陆炎低声和她说。 箫云筝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严肃地点点头。 刘陆炎带着她趁乱上了酒楼二层,秦泽海的人没找到刘陆炎,此时已经慌了,推搡人群,引发众人不满,吵闹声如雷贯耳。 两人躲进一间厢房内。 刘陆炎将秦泽海准备谋反,以及箫剑霆被关在他府中地牢里的事都告诉了箫云筝。 箫云筝怒不可遏,一鞭子抽在地板上,激起一地灰尘,“这个秦泽海,之前我就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没想到竟做出这种事!” 以箫云筝的脾气,肯定是忍不了的,当即拍桌要去救人,被刘陆炎拉住,“箫姑娘,你别冲动,先听我说。” 她这才勉强收住脚重新坐下。 刘陆炎眼神悲凉,“若能救人,我早就将箫公子带出来了。我作为秦泽海的副将,没有人比我更有把握。” “为什么不能救?”箫云筝疑惑,“难道有重兵把守?” “不是。”他垂眸,“是箫公子自己不肯走。” 不等箫云筝再问为什么,刘陆炎就解释了:“他说要留下来当卧底,将秦泽海的下一步动作提前传出去,这样就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第519章 将信送到盛京 “可是现在整座城都封闭了,不准进出,大哥又被关在地牢里,他怎么传消息出去?” 箫云筝四处游历,一个多月前就在凉城暂住下来,结果突然有一天,全城戒严,不准人出去,也不准进来,她便被困住了。 当时还想不通,北魏大军连他大哥那关都没过,怎么可能威胁到凉城?事出反常必有妖,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是因为秦泽海将五万兵马藏在了凉城中。 现在想想,箫云筝依然觉得很气,若非秦泽海,她现在早就去到西肃大草原骑马了。 思绪回到当下,她又嘟囔道:“再说了,他又不是秦泽海的人,怎么可能知道秦泽海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刘陆炎认真思考了一下,做出预测:“如果秦泽海让他当军师的话,还是有机会的。” “那……”箫云筝盯着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迟疑地问:“他是让你帮忙传消息出去吗?” 刘陆炎点点头,愁眉苦脸,“秦泽海看我看得紧,我根本找不到机会送信。” 箫云筝笑了,笑得很得意,神秘兮兮地说:“我有办法。” 她压低声音:“我认识一个老伯,他是负责从城外运送粮食进凉城的,只有他能出城,而且守卫对他没有防备,可以让他送信。” “老伯?”刘陆炎犹豫,“靠谱吗?” “必须靠谱啊,我刚才在楼下揍的那个胖子,欺负老伯的女儿好几次了,被我警告过没有听,经这么一顿打,他以后再不敢了。” “老伯一家我都认识,让他出城后雇一个信差,将信送到盛京,没问题的。”箫云筝信誓旦旦保证。 刘陆炎将信给她,本来打算自己脱身之后亲自出城的,现在通过箫云筝,让老伯帮忙,倒是大大降低了被发现的风险。 刘陆炎嘱咐箫云筝,让她低调点,不要被秦泽海发现她在凉城,否则可能会有生气命危险。 自己大哥都被关起来了,箫云筝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是为了能将消息传出去,她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刘陆炎翻出窗户,爬上房顶,跳到酒楼的后院,若无其事回到街上。 —— 皇帝自从晕了一次后,李忠义便不让他看一整天折子了,到点就会让他休息,宁妃更是隔三差五送补汤来。 但是北方正打着仗,他怎么可能能安之,前几日前线送战报回京,北魏大军连破三座城,势如破竹,无人能挡,眼前就要到青山城外了,好在他们直指盛京,每破一座城,他们留下一小部分人守城,接着赶往下一处。 没有屠城,对百姓来说算得上是好事。 还有秦泽海这个定时炸弹在凉城,箫剑霆落到他手里,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烦心事太多,皇帝的病反反复复,一直没能痊愈。 八月中旬,初秋的天气最是宜人,皇帝坐在密不透风的养心殿里看奏折,身上披着条薄毯子,手边一盏热茶和盅参汤,李忠全在旁侍立,安静的大殿偶尔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和压抑的咳嗽。 “皇上,要不歇会儿吧?”李忠全见皇帝的脸色实在难看,于心不忍。 皇帝抬了抬手,表示不用。 “睡得多了,身子更沉,朕找点事做,至少能保持清醒,一睡了,就感觉浑浑噩噩。”他吐了口气,实在不喜欢那种感觉。 李忠全不再劝,只是提醒他趁热把宁妃一刻钟前送来的参汤喝了。 皇帝应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喝,而是开始写信。 按照北魏军的赖度,不日就会到青山城外,暂做休整,就会开始攻城,届时藏在城中那两万尚林军就瞒不住了,所以得早做打算。 写信给秦君郁,让他即刻出发,赶到凉城附近,困住秦泽海,不让他和北魏里应外合,再让箫将军和北魏正面对抗。 皇帝写写停停,总算写好了一封信。 正准备让李忠全派人去送信,通传太监进来了,说皇后求见。 皇帝病态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病了这么多天,皇后除了派人来慰问,本人从来没出现过,后宫嫔妃不满,指控她不尽责,她仍旧我行我素。 不过皇帝是体谅她的,毕竟秦泽海已经到凉城将近一个月,从来没有信送回来,她担心、不安,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皇帝将信装进信封里,反手递回头给李忠全,“今日必务送到太子手里。” 李忠全明了,揣进袖中,应了一声退下。 “让她进来。”这句话是对通传太监说的。 皇后进来时,正好与出门的李忠全擦肩而过,皇后紧盯着他。 李忠全恭恭敬敬见礼,面色如常,皇后没能看出什么,便放他走了。 偌大的养心殿,只有皇帝和皇后。 “参见皇上。”皇后矮身。 皇帝静静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皇后不必多礼。” 皇后起身,抬头的一瞬间对上皇帝的眼神,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她从来没在皇帝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探究、打量、防备、疑心…… 皇后本就对不住他,所以心虚,一但有点风吹草动,她就会联想到自己身上,后脊僵硬,四肢发凉。 皇帝的表情很快就恢复如常,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折子,病了这么多天,有些折子是三天前就放到龙案上了,他都没来得及看。 折子大多有关战事,要么就是请朝廷出兵支援,要么是让他做好南迁的准备,皇帝看了心烦,批改速度就更慢了。 见皇后光站着,也不说话,皇帝只好主动问:“皇后有事?” 皇后攥紧手帕,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天儿说想父皇了,臣妾来看看皇上。” 皇帝面沉如水,“朕这阵子忙,许久不去看他了,劳你多费心,朕闲下来会去陪他说说话的。” 提起秦奉天,皇帝就会想起皇后背叛了他,秦奉天其实是秦泽海的儿子,这让他很郁闷。 不过秦奉天成了傻子,什么都不懂,皇帝对他并没有旁的情绪,只是恨皇后和秦泽海。 第520章 透露着ooc的气息 皇后将手帕攥得更紧了,状似无意地问起:“仁亲王……北魏打到哪了?” 皇帝心底发寒,硬生生按下即将暴发的脾气,勉强维持镇定,“再过两三天就要到青山城外了。青山城一但攻陷,下一站就是凉城。” “仁亲王带着五万人马藏身在凉城,北魏并不知道,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应该能拿下首战的胜利。” “拿下首战的胜利?”皇后心惊胆战,“北魏从燕门关打到青山城,也损失了不少兵力,现在……最多只有五万人,就算他们势头强劲,身体也会疲惫,我们的士兵养精蓄锐这么久,肯定能将他们逼退到燕门关外的。” 皇帝苦笑着摇头,“不,就算人数上对等,我们也不一定能打赢,就算赢,也只是保住了凉城。我们前面失了那么多座城,本该属于琉璃的地盘,现在全是北魏人。” “如果北魏不攻城,只让人围着凉城,不让任何人进出,很快凉城就不攻不破了。” 因为如果不从城外运粮食进去,光靠自产,根本养活不了那多出来的五万人。 而北魏根本不怕和秦泽海耗,他们可以从前面攻下的各城运送粮食给前线进行支援。 皇后听完,心凉了半截,这么说来,秦泽海岂不是输定了? 皇帝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从她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知道秦泽海投敌的事,否则根本不需要担心。 北魏攻下青山城,成功和秦泽海会师,到时直捣盛京,无人可挡。 皇后嘴唇发白,脸色竟比病中的皇帝还要苍白几分,“那……那怎么办啊?” 最后的兵力全在秦泽海手上,他们手无缚鸡之力,难道只能等死吗? 皇后慌了神,连装都装不下去,急问:“那仁亲王怎么办?他还回得来吗?” 问出口,皇后意识到自己太明显了,乱了阵脚,想给自己找补,但发现皇帝没有发现什么,皱着眉头在想事情,她吊起的心缓缓放平。 皇帝叹气,“朕现在就是在烦这个,朝中大臣一半逼着朕向邻国借兵支援仁亲王,一边天天上奏要朕南迁。” 皇后的心紧了紧,如果皇帝离开盛京,说明他要放弃秦泽海,放弃一切,开始逃亡之旅。 “皇上,臣妾觉得向邻国借兵一计可行性非常高!”皇后不懂用兵之道,只知道她不能走,不能抛下秦泽海。 皇帝掐了把太阳穴,表情痛苦,“再议吧,朕累了。” 皇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皇帝赶人意味明显,她只好离开。 皇后一走,皇帝立马收起一切情绪,平静地坐在龙椅上,笑得势在必行。 —— 梁武军拔完营,整装待发,只待命令一下,即刻前往凉城。 秦君郁拿着本册子正在清点数目,陈启进和另一个副将王益至气喘吁吁跑来见他,“殿下,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秦君郁左右看了看,问道:“年姑娘呢?”太久不用这个称呼,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怪怪的,甚至有点拗口。 陈启进:“哦,年姑娘和医药院的一队,没有过来。” 他们是分阵营排队的,比如突击营、探子营……面医药院也有自己的一个队伍,他们的队里负重是最大的,光是药材和绷带就五百来斤了。 秦君郁不禁皱眉,“把她叫过来。” 陈启进使了个眼色,王益至立马跑走去叫人。 半刻钟后,年宿宿跟着王益至回来了,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不施粉黛,乌黑的长发用一条洗到褪色的布条随意绑起,晒黑了一些,但这也让她多了几分野性和霸气。 “怎么了?”她看着秦君郁,很不耐烦的样子,侧着身子的姿势随时准备离开。 陈启进和王益至同时抹了把汗,在军中还从来没见过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秦君郁说话,年宿宿是头一个。 他们越来越怀疑这位年姑娘的身份了,还有传言说年姑娘就是太子妃,虽然相信的人不多。 他们不是琉璃人,但也知道能当上太子妃的并非一般人家的姑娘,世家贵族的小姐,怎么可能懂医术?怎么可能这么能吃苦?怎么可能会和一群军妓有说有笑? “医药院新来的年大夫护着一群军妓”的事早就传遍营地了,士兵们有不满,但由于年宿宿是秦君郁的人,他们敢怒不敢言。 秦君郁给看热闹的俩人使了眼色,陈启进硬拉着不舍得走的王益至离开了。 他们一起,年宿宿语气更不好了,“殿下,我那边还有活儿没干完呢。” 言外之意就是:我要走了。 秦君郁嘴角微微向下,四周没人,他往前靠近两步,牵起她的手,左右轻摇,“你每天就知道干活干活,都不陪我,我还是不是你夫君了?” 年宿宿难得从他脸上看到这种委屈撒娇的表情,忍俊不禁,“是啊,可是我先是我自己,再是你的太子妃啊,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怎么能道德绑架我呢?” 秦君郁不知怎么了,这回怎么也不肯让步,没皮没脸地说:“那我不管,我先是你夫君,再是我自己,你不管我,我就跟着你。” “那怎么能行!”年宿宿甩开他的手,一蹦三米远,“本来就有传言说我是太子妃了,你再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我,不就坐实传言了吗?” “那我就要澄清一下了,那些不是谣言,是真的。”秦君郁理直气壮。 年宿宿:…… 和秦君郁成亲之后,她感觉他的人设崩塌了,和原书里那个阴郁、不择手段、狠毒的秦君郁一点都不一样,每一个行为都透露着一股ooc的气息。 “秦君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要脸呢?”年宿宿叉腰。 秦君郁笑道:“你以前也不会直呼我全名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是来到远山林之后开始的…… 年宿宿哑口无言,脸上写着“真拿你没办法”。 “那你想我怎么样?” 这话正是秦君郁想要的,他挑眉“在我们到凉城之前,跟紧我,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第521章 下药不猛怎么又拉又吐 “凭什么?” “那我跟着你。” “好,我跟紧你。” 她身为秦君郁名义上的随行军医,跟着他无可厚非,让他堂堂一个太子,每天跟在一个大夫屁股后面跑算什么事儿。 年宿宿咬碎一口银牙,怒目圆睁,举起手臂攥拳。 秦君郁乖乖将脸递过去,年宿宿后退,怕给他打爽了。 —— 梁武人有着极强的抗压力和身体素质,轻易不会生病倒下,除非实在受不了。 他们为了避人耳目,要么从小道或穿林而过,要么就翻山越岭,高强度赶了五日跑,有一小批人撑不住累倒了,病的病,痛的痛,医药院缺人手,年宿宿理所应当回去帮忙,又有三四日没见过秦君郁。 他们要在规定时间内赶到凉城,所以吃不消也得硬挺着,但秦君郁仁慈,不忍看他们太辛苦,便放慢了速度。 初秋天气凉爽,这让他们好受很多,否则若是炎夏和寒冬,病倒的人会更多。 年宿宿不去见秦君郁,秦君郁就主动去找她。 正是停下来休整的时间,年宿宿抓紧给病人熬药,一个人看五个炉子,秦君郁过来了她都不知道。 秦君郁没有靠得太近,在她的视野盲区待了一会儿,静静看着她。 期间有人来找她,他们的说话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年宿宿坐个小板凳被火烤得满头大汗,回头看人说话要仰着头。 来人是一个歪了脚的士兵,一只脚跳过来十分滑稽,他的答容中带着些讨好,“年大夫,我上午崴了一下,现在才觉得疼,你能不能给我瞧瞧?” 年宿宿看了炉子里的火,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李怀仁,他坐在大树下正在接诊,面前排队的人少说也有十几个。 “我这边走不开,你去找李大夫吧,他会帮你治好的。” 说完,她就转过身,继续看火了。 但士兵没有走,支支吾吾地说:“年大夫,你给我看吧,李大夫那边人太多了,我这脚太痛了,忍不了了。” 年宿宿再次回头,被火熏得眼眶发红,“不会的,他们的症状都差不多,开了药就能走,一会一个,不信你看。”她指着那边。 士兵应声望去,还真是,他们说两句话的功夫,李怀仁面前的人只剩五六个了,而且他看过去时又走了一个。 “快去吧。”年宿宿将身子转回去。 士兵还是没走,一咬牙,实话告诉她:“年大夫,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就想你给我看。”他面露难色。 听到这话的秦君郁警铃大作,不会又是不知死活,觊觎他的太子妃的人吧! 瞧他那样就感觉不是好人,都拒绝他了还纠缠不休,这种人打一顿就老实了。 他紧了紧拳头,随时准备冲上去保护年宿宿。 年宿宿又转过头,差点把脖子闪了,她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士兵心虚:“因为大家私底下都说,李大夫的医术不如你的好,同一种病,你和李大夫开的药是不一样的。” “经你诊治的人,吃下药身子就舒坦了,要不了两三天就能痊愈,生龙活虎的。可若是吃了李大夫的药,不仅会起其他不良反应,还要拖到六七天才能好。” 士兵皱眉叹气,“你也知道,我们每天都要赶路,倘若走不了路,就得给战友增加负担,所以我想快些好。” 秦君郁:话又说回来,人不可貌相,他虽然看着不像好人,但胜在诚实,敢说真话。 年宿宿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有人夸她的医术,她很高兴,但是这种话要是让李怀仁听到,她就完了。 再高兴,她也只能说漂亮话打圆场,不至于让李怀仁太难堪。 “一种病可以用多种药方去治,我和李大夫只是用药习惯不同,我用药猛,所以好得快,但李大夫主打一个温和,慢调,所以好得慢些。”她尬笑。 士兵挠了挠头,很是不解,“李大夫用药要是不猛的话怎么有的人又拉又吐的。” 秦君郁忍不住笑出声,他早看那个李怀仁不顺眼了,每次碰到他和年宿宿待在一起,他总是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她,好几次被他看到李怀仁故意制造肢体接触,他气得快炸了。 现在听到有人说李怀仁坏话,他爽了。 士兵这么说,连宿宿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人家这么夸她,她也不好意思给她人治病,她犹豫了一下,想出了解决方案:“那这样,你先到旁边坐着,等我一会儿,我这熬好药就给你看。” 士兵喜笑颜开,甚至提出帮她看两个炉子的请求。 秦君郁笑意浅深,靠着树干,双臂环胸,看着年宿宿满眼爱意,自豪感油然而生。 年宿宿还没熬好药,李怀仁过来了。 他看到旁边有人病号坐着,脸立马挂上关于关切的笑容,“你怎么了?需要我帮忙吗?” 年宿宿侧目看了眼,没有说话,继续扇自己的火。 士兵看看年宿宿,又看看李怀仁,尴尬笑了笑,“不……不用了,等年大夫忙完,再给我看就好了。” 像是生怕李怀仁听出他别有用心,他又补充道:“李大夫您帮弟兄们诊病都累一天了,休息会儿吧。” 李怀仁的脸色变了,虽然还是笑着,却肉眼可见的牵强。 “那我来看火吧。” 李怀仁转过身,笑容瞬间消失,“年姑娘,你去吧。” 年宿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李怀仁这个人精,怎么可能不知道什么意思,她若是走了,就代表着她也同意自己高术比他高明这个说法,若不走,那位士兵的处境就很尴尬。 这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年宿宿多希望能有个人来救救自己。 “年姑娘让本王好找啊。”一道温润又轻佻的声音如同潺潺流水淌进她的耳中。 年宿宿惊喜回头,发现秦君郁正站在自己身后,垂眸无奈地看着她,那表情仿佛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李怀仁一见到秦君郁,立面换上了另一副面孔,谄媚地笑问:“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第522章 连破两城 按理说,李怀仁都这么主动将自己的热脸贴过去了,秦君郁怎么说也该回人家一个表情,可秦君郁并非常人,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好似当李怀仁不存在。 “殿下,你怎么来了?”年宿宿诧异地问,心里话其实是:殿下你来得正是时候啊! 秦君郁宠溺一笑,递出手去,“找你有事。” 年宿宿咬牙,用眼神威胁他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搞这些,但他没有把手收回去,反而往前递了递,年宿宿不好驳他面子,只能眯起眼睛笑了笑,将手轻搭上他的掌心,“有劳殿下,坐这么久,腿的确麻了。” 李怀仁和那位等着让年宿宿给自己治腿的士兵同时瞪大了眼睛。 李怀仁: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这两个人中没一个人懂的吗?!年姑娘也就算了,可秦君郁是太子啊,他怎么能随意牵人姑娘的手呢! 士兵:不是吧,年大夫要走了?!那我的腿怎么办啊!我不要让李怀仁给我治啊!我不要又拉又吐啊!不……要…… 年宿宿一站直,立马将手缩回去,不动声色往旁边走了几步与秦君郁拉开距离,她可不想又让别人传自己的闲话。 “这位是……李大夫是吧?”秦君郁突然看向李怀仁。 李怀仁心里暗爽,就连太子殿下都知道自己的名号,看来……他在军中的名望不小啊。 不过,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就算声望再大,也比不过眼前这位太子爷的一个眼神好使,所以他要紧抓住一切让自己登高的机会。 李怀仁笑得见牙不见眼,“正是。” “哦。”秦君郁冷漠的表情没有改变,“你,熬药。” 三个字,把李怀仁打发了。秦君郁转头就走,没给任何人思考、犹豫的机会。 年宿宿看见李怀仁的表情跟吃了屎一样就想笑,勉强维持平静说一句:“有劳了,李大夫。”然后转头去追秦君郁去了。 李怀仁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险些没稳住身形倒下。 他冷笑,“好好好……” 在他独自生闷气的时间里,旁边的士兵偷偷溜走了。 —— 青山城外,北魏人在平原上安营扎寨,在城楼上看过去,不远处乌泱乌泱一片人海,场面壮观。 箫将军双手搭在冰凉的石墙扶手上,脸色凝重。 北魏大军一但休整好,立马就会向青山城发起总攻,然后是凉城,看他们这气势,应该是准备连破两城,否则就青山城这么一个小城,不值得他们停下来养精蓄锐。 秦泽海和北魏是同盟,他有自己的小九九,北魏也不见得就全然信任他,双方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远山连绵,那处是燕门关吗? 箫剑霆和箫鹤林两兄弟现在如何了? 箫将军重重叹了口气,他带兵打了半辈子仗,几乎战无不胜,人人都尊重他,敬仰他,佩服他,可是现在,他连自己儿子都保护不了,明知他身陷险境,却只能坐以待毙。 “箫大哥,我们真的要这么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吗?”陈勇和陈虎两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箫将军没有回头,眼神中充满无尽悲凉。 兵临城下,皇帝下达的新指示是:等。 等北魏放松警惕,等秦君郁带兵赶到。 陈勇放眼望去,北魏的营地升起袅袅炊烟,生火做饭,光是看到飘向天际的炊烟,就好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夕阳余晖下,看到了烟火人间。 “打来打去,受苦的还是百姓!”陈勇一拳砸在城墙上,愤懑不平。 陈虎一掌拍上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箫将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等这仗打完,你们就回家看看父母吧。” 陈虎两兄弟出身贫民家庭,父母都是平头百姓,一共就两个儿子,还都参军了,一但上战场,一年半载不回家成了常态,能不能活下来也是个问题。 陈勇嘴上没说,心里却嘟囔了一句:若是没打赢,别说家了,国都没了,还谈什么看父母? 三人下了城楼,心情都变得和刚才不一板。 —— 秦泽海召来副将和两位参谋,商议要怎么对付北魏。 刘陆炎是唯一一位副将,地位要比参谋高一些,他坐在秦泽海的右边,静静看秦泽海演戏。 “北魏大军已经在青山城外扎营了,青山城内不是老人就是小孩,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他们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凉城!” 秦泽海重重拍了下桌案,将气氛压到冰点,“我们虽说有五万人,但是北魏势头正猛,我们若正面和他们硬杠,很可能吃力不讨好。”他“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表情很是痛苦。 刘陆炎冷笑。 林参谋抹了把汗,秦泽海从来没召见过他们,可见现在的情况有多严重。 李参谋板着脸,认真斟酌着秦泽海刚才说的话,总结出来一个很重要的信息:秦泽海并不打算和北魏正面硬杠。那他的计划是什么? 这么想着,李参谋就问了:“那王爷有何高见?” 秦泽海在他们眼里就跟绣花枕头一样,中看不中用,所以李参谋还真很好奇他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秦泽海信心满满:“我觉得等北魏快打到盛京时,我们再从后面偷袭,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李参谋大惊失色,这他可不敢苟同。 威胁到盛京时估计皇帝都跑了,到时候他们就是被抛弃的,无家可归。 若是和敌人死拼,还能落得个英勇无畏的好名声。 李参谋不敢反驳秦泽海,只能悻悻看向林参谋。 林参谋面露难色,摇了摇头。 “怎么?你们怎么都不说话?”秦泽海的目光在三人中间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刘陆炎,“刘副将,你觉得呢?” 刘陆炎面色如常,斟酌了一下,道:“属下认为不妥。” 话音刚落,秦泽海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决定,也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他。 刘陆炎一个小小副将,竟敢质疑他的计谋? 第523章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刘陆炎目不转睛,心悬到了嗓子眼儿,他不敢看秦泽海,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一但秦泽海用极具压迫的目光看他,他立马就怂了。 “王爷,北魏人也不是傻子,凉城藏了五万人,怎么可能瞒得住?” “其次,敌军并不知道我们留有后手,只要他们进城,必定让他们有来无回,这何尝不是出其不意呢?” 这摆明了跟秦泽海作对了。 秦泽海眉心拧成了川字,他疑惑不解,几天不见,刘陆炎怎么敢和自己顶嘴了? 他的火气噌噌往上涨,语气中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刘副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刘陆炎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额头直冒汗。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林参谋连忙打圆场,“王爷,刘副将跟着箫将军打了不少仗了,他的经验肯定要比我们丰富……” “林参谋!”秦泽海怒喝,眼睛瞪得溜圆,“你也质疑我的决定吗!” 林参谋吓得缩起脖子,跟个鹌鹑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 三个人算是看明白了,秦泽海叫他们来那里是为了商议,他已有决定,通知了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反对,这种独断的主子,谁跟谁倒霉。 有林参谋的前车之鉴,李参谋不敢出声了,无论秦泽海怎么说,他都点点头。 说到最后,没人敢说什么,秦泽海心满意足,正准备让他们离开,盛京却来了信。 刘陆炎的屁股都离开凳子了,听到来报,缓缓坐了回去。 秦泽海没瞒着他们,让侍卫当场读信。 四个人听完,各怀心思。 皇帝的意思是让秦泽海即刻出兵,拦住北魏,决不能让他们攻下青山城。 刘陆炎一边观察秦泽海的神情,一边看向林、李两位参谋。 秦泽海冷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此话一出,三个人哆嗦了一下。 秦泽海慷慨激昂地说:“你去写信给皇兄,告诉他,我有自己的计划,让他相信我!我肯定会帮他赢回这万里江山的!” 侍卫捧着信的手抖如筛糠,这种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话,他可不敢写。 见侍卫没有动作,秦泽海又生气了,“去啊!还愣着干什么!” 刘陆炎看不下去了,想劝一劝他,结果侍卫自己抗不住压力,一溜烟跑出去了。 三人叹了口气,就算秦泽海抗旨,也没人敢说什么。 八月下旬。 皇帝收到了一封特殊的信,这信的信封并不是探子和他通信常用的,按理来说普通的信是不可能能送得进养心殿的,所以这信肯定大有来头。 送信进来的太监告诉他,这信是通过箫府的人送进来的,皇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箫将军,但是转念一想,他和箫将军联系有特用的暗印,这封信上并没有。 李忠全将住接过,先是警惕地检查了一遍,确认表面没有涂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才放心呈给皇帝。 皇帝好奇地拆开,读第一行就震惊了——信中是箫剑霆的字迹。 箫剑霆还活着!而且他知道了秦泽海要谋反的事,专门写信回来告诉他,让他早做准备。 但是箫剑霆被秦泽海关起来了,他是怎么送信出来的?难不成里面还有人与他成了同盟? 皇帝来不及多想,一字一句将信读完。 箫剑霆知道的其实并不多,只知道秦泽海和北魏人联合起来谋朝篡位,但是这一封信至少让他知道,箫剑霆还活着,这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箫剑霆还在信中说,他潜伏在秦泽海身边,有新消息会随时传回京。 皇帝悬着的心还是没能放下,箫剑霆现在还活着,是因为他还有利用的价值,到时候秦泽海的狼子野心一但全面暴露,箫剑霆的处境就危险了。 李忠全并不清楚信中说了什么,看到皇帝的脸色一阵欢喜一阵愁,他的心也揪了起来。 此时有信送了进来。 传信的太监直接将信呈到了皇帝面前,说明这信很重要,并且写信人一定是皇帝认识的。 皇帝一看信封上的暗印就知道了是秦泽海的信。 他按了按眉心,愁眉苦脸将信展开,粗略过了一遍,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噗——” “皇上!”李忠全惊叫出声,连忙吩咐送信太监去喊人。 皇帝手中还紧紧攥着信纸不肯放,骨节发白,面脸色难看。 虽然信大部分被血染红了,但是李忠全瞥了一眼,精准捕捉到关键信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李忠全重重叹了口气,秦泽海也太嚣张了。 养心殿再次涌进去一大批太医,几乎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调了过去。 宁妃一收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由于有重兵把守,她进不去,只能在外廊急得团团转。 一刻钟后,又有不少嫔妃赶了过来,同样进不去。 几人围成一团,叹气的叹气,祈祷的祈祷。 余嫔无意地嘟囔了一句:“皇上都第二次病倒了,还是不见皇后娘娘,就连宁妃娘娘都比皇后上心,这像什么话?” 余嫔进宫不久,年纪又小,还不懂那些人情世故,所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周围在宫里待得久的老人听完,脸色都变了,没人敢接话。 余嫔一句话,得罪了两位娘娘,不仅说皇后不关心皇帝,还贬低了宁妃,各宫嫔妃都是皇帝的女人,按理说都应该关心,而不是说位份高的理应更上心,位份低的不能越过位份高的去。 要是接了她的话,要么得罪皇后,要么惹得宁妃不快,谁都不想和这两位结下梁子。 余嫔一说完话,大家就都沉默下来,直勾勾盯着她,这让她有些尴尬。 欣婕妤看不下去了,出来打圆场,“庆王爷这阵子大病小病不断,皇后娘娘忙着照顾他,抽不出空来也正常。” 余嫔还听不懂欣婕妤这是在给她递台阶,又反驳道:“庆王爷病了有太医和宫人照顾,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忙到连看皇上的时间都没有?” 欣婕妤:…… 其他几位妃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希望这个蠢猪别把自己拖下水。 第524章 哭起来一定很好看 宁妃现在没心情和她们耍心眼,叹了口气并没有接话。 太医出来了,她立马上前问话。 “陈太医,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欣婕妤也跟了过去,“陈太医,皇上醒了吗?” 其余几位妃嫔在旁边竖起了耳朵,皇帝的生死关乎她们的未来,当然要上心。 陈太医面不改色,“回秉宁妃娘娘,皇上只是劳累过度,所以晕了过去,并无大碍,请各位娘娘放心。” 宁妃松了口气,“那本宫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她说完就往前走,陈太医连忙拦住她,门口的守卫也握紧了剑鞘,呈防御的姿势。 宁妃蹙眉,将不满写在了脸上。 “宁妃娘娘,皇上现在需要静养,您等皇上痊愈了再来吧。”陈太医笑盈盈地说。 “我们进去看一眼就出来,不会打扰皇上休息的。”余嫔上前一步说话。 有事没事的,总得让她们看一眼才能安心。 宁妃心底里是赞成余嫔的说法的,但是她没有出声,这种话她来说就会显小家子气,无理取闹。 陈太医不肯让步,找尽理由推辞,最后还是李忠全来把她们劝走了。 宁妃总觉得皇帝突然病倒,没那么简单。 —— 秦君郁领着梁武军一路北上,马不停蹄地赶路,还有三四天就要到了,他们在一处小树林里停下来过夜,休息。 也正是这一夜,秦君郁收到京中的来信。 走出小树林,南边有一条小溪,他沿着小溪走,脚下的石子又硬又大,厚着厚厚的鞋底也能感受到痛,但他好像没知觉一样,沿着某一段路线,来回走。 清风明月,潺潺流水,耳边的水声哗啦啦,却没能冲刷干净他心里的苦闷。 想着事情思考得入神,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秦君反应过来时,她侧着头笑眯眯看向他,“怎么了?一个人跑来这儿?” 就算见到年宿宿,秦君郁还是没能高兴起来,也不想让自己的烦心事影响她的心情,所以他摇摇头。 风卷起两人的衣摆,拍打、交叠。 年宿宿食指抵着下巴,脚步跟上他的步伐,“你不肯说,那我猜猜看?” 秦君郁没说话,年宿宿当他默认同意。 “是担心箫将军不敌北魏?” 他摇头。 “也是。”年宿宿撇嘴,“箫将军有两万精兵,且作战经验丰富,怎么可能打不过北魏五万人。” 她叹了口气,继续猜:“那就是担心我们打不过秦泽海?” 秦君郁勾起一抹浅笑,很轻,转瞬即逝,“我是那么没自信的人?” 她皱眉,“又猜错。” “既然不是关乎战事,那就只剩下盛京了。” “家里出事了?” 她说的“家里”,泛指整个盛京。 秦君郁沉默,但头压低了几分,嘴唇紧抿,年宿宿知道自己猜对了。 秦泽海不在,秦奉天成了傻子,皇后一个人,和秦泽海的党羽翻不起大的风浪,家里还能出什么事呢? 年宿宿冥思苦想,没能猜出来,秦君郁主动说了:“父皇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皇宫戒严,养心殿封锁了消息,羽麟卫里三层外三层守着,不准任何人接近。” 他吐了口气,心情并没有轻松,“父皇的病只能瞒一时,那群大臣精得很,一但发觉不对劲,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得知真相,瞒不住的。” “这个节骨眼上,父皇病倒,盛京必定大乱。” 虽说有年丞运坐镇,但是关乎性命大事,大臣们平时敬重他,这个时候就不见得会跟他站在一起了。 年宿宿面沉如水,比顶上的夜空还要阴沉几分,“皇上生的什么病。” 秦君郁:“中风,还没醒。” 她闭了闭眼,终于理解秦君郁为什么会这么烦了。 中风,轻则眼歪嘴斜,半身不遂,重则甚至可以终身昏迷不醒,如同植物人,大战在即,正是需要皇帝坐镇,稳住人心的时候,他迟迟不露面,只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弃城逃命了,可若公布皇帝病重的消息,大家就更恐慌了,人心惶惶,迟早要出乱子。 年宿宿:“太医怎么说?” 秦君郁:“太医说,能不能醒,全看造化,就算醒了,后半辈子也只能坐轮椅,要人随身服侍。” 年宿宿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默默祈祷。 秦君郁走累了,和年宿宿寻了一处还算平坦的地方坐下,她靠着他的肩膀,仰头看星星。 身后,一个黑影在树后探出了半个脑袋,一双发亮的眼睛正盯着他们的方向,两人浑然不知。 “殿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年宿宿牵起他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秦君郁另一只手从后背绕过去,搂着她的肩膀,两人挨得更近,“不管发生什么,我也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 他们紧紧依偎着,成为彼此在苦难的世界里唯一的精神支柱。 李怀仁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揉眼睛又往那边看去,这回确认自己没看错了,那就是秦君郁和年宿宿。 年宿宿平时装得那么清高,没想到遇上身份高贵的太子殿下,还不是自己巴巴地贴上去,还以为她有多矜持呢。 一想到年宿宿平时对自己甩脸子,摆脸色,李怀仁就不爽。如果他也是王爷,年宿宿肯定自己凑上来讨好他,哪里用得着他主动找话题。 说白了就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也不知道东宫那位正妃娘娘,能不能容得下年宿宿这个乡野大夫。 李怀仁脸上露出嘲讽的笑,他还真想看看年宿宿被世家小姐羞辱的画面,那么妖媚的一张脸,哭起来一定很好看!光是想想就觉得带感。 想着想着,他就笑出了声。 如果年宿宿被赶出来了就更好了,到时候她见识到皇家人的薄情寡义,冷血无情,自己再及时伸出援手,给她关爱和温暖…… 李怀仁心情激动起来,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一天的到来。 回过神来时,秦君郁和年宿宿依靠在一起的背影是那么刺眼,他感觉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 第525章 生起气来跟超雄一样 翌日。 年宿宿仍旧是一个人看五个炉子,时不时有人来问她关于病情方面的问题,忙得晕头转向。 一向早起的李怀仁姗姗来迟,悠哉悠哉逛到她身旁,双手背在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丝毫没有要搭把手的意思。 年宿宿在给一个士兵把脉,没有注意到他,直到坐在她面前的士兵抬头看了眼,脸上露出个不大自然的笑,“李大夫。” 年宿宿回头看了眼,李怀仁看着她的眼神和以前不太一样,这让她很不舒服,只浅浅勾了勾嘴唇,继续看脉。 “年大夫医术高明,怪不得军中的将士都夸你呢。”李怀仁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语气阴阳怪气。 不等年宿宿回答他,士兵就笑嘻嘻地说:“是啊是啊,我们都很喜欢年大夫。” 年宿宿:……我谢谢你啊。 本来李怀仁就看自己不爽了,他再这么一说,哪里是夸自己?分明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李大夫过誉了,我只是个初学者,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的。” 年宿宿放开士兵的手,朝他温和地笑了笑:“你的伤口没有发炎,喉咙不舒服可能是上火了,等会儿去夏大夫那领两碗清热去火的汤喝就好了。” 她负责熬药,夏季负责派药,两人分工,既不会乱,也能轻松不少。 士兵道谢后离开了。 年宿宿转了个方向,将炉底的柴火往里面推了推,火气扑面而来,她却觉得如芒在背,后脊发凉。 李怀仁一直在后面站着没有离开,年宿宿觉得奇怪,他今天怎么这么反常?难道是因为听到了有人说他的医术不如她? 想到他刚刚说的话,年宿宿觉得大概率是因为这个。 她想事情想得出神,李怀仁突然说话了:“年大夫,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太子殿下身边的能人那么多,却偏偏带你一个女子进军营当随行军医?” 李怀仁说完,心里就替她回答了一遍:肯定花了不少小心机吧? 在军营里,除了她,秦君郁接触不到任何女人,这可是上位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等这仗打完,年宿宿跟秦君郁回去,少说也能混个良娣当当。 这女人心眼太多了。 李怀仁现在对年宿宿的看法,和对那群军妓差不多,前者为上位不择手段,出卖身子,后者为生存出卖身体。 李怀仁并非正义之士,他之所以这么恨年宿宿,不是因为她品行不端,而是因为他得不到就要毁掉。 只有年宿宿是一个令人憎恶、不齿的女人,他心里才会好受些,这样的人配不上他,而不是她看上自己。 年宿宿听着这话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哪里怪,还当他只是不服,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和李怀仁说清楚,否则他每天都要用一种不屑的眼神扫视她,时不时凑上前来阴阳怪气几句,换谁都受不了。 药熬得差不多了,年宿宿将五个炉子的火都灭掉。 她撑着膝盖起身,语气平淡:“李大夫,能否借一步说话?” 李怀仁笑了,施舍一般挑了挑眉,“当然。” 两人一同到了僻静的无人之处,其实也就是往林子深处走了几十步,隔着参差不齐的树干能看到人影走动。 李怀仁高傲地微抬下巴,“年姑娘想要跟我解释吗?” 年宿宿蹙眉,将嫌弃写在脸上,要不是看在李怀仁是梁武人,她是琉璃人,骂人会影响两国的友谊,她早就激情开麦了。 她按了按眉心,强忍着恶心,好言好语跟他说:“李大夫,那些话并不是我传的,你若觉得生气,那你就去找源头,让他帮你澄清,而不是揪着我不放。” 她无奈,“我也是受害者啊!虽然他们踩一捧一,捧的那个是我,但是这些舆论已经对我的生活造成严重影响了。” 他们分配工作是轮着来的,这五天李怀仁坐诊,年宿宿熬药,下一次就反过来,但是因为很多人都说李怀仁的医术不行,大家都专门找到她,让她看病开药,她身为大夫,总不能见病不治,只好一个人干两份活。 “所以希望你能重视这件事,不仅是帮我,也是为了你的一世英名啊!”年宿宿苦口婆心地劝道。 李怀仁一脸懵,根本没听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李怀仁嘴角抽了抽。 什么踩一捧一…… “啊?”年宿宿后知后觉,“原来你不知道啊。”她尴尬地笑了笑。 李怀仁好像明白了什么,苍白的脸瞬间变成红色,整个人像被火烤了一样。 怪不得那么多人专门找年宿宿看病,怪不得年宿宿明明没空,他们却宁愿等也不愿找空闲的他。 李怀仁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们私底下是这么想的。 “呵呵……”年宿宿自己一不小心自曝了,她心虚地往后退了几步,“原来你不是为这事儿生气啊?” 那他到底为什么看自己不爽?处处挑刺? 年宿宿其实不在意李怀仁是怎么看自己的,两人就算相见互相翻白眼都没事,只希望他以后不要阴阳怪气,阴魂不散了。 她想逃,李怀仁却抢先一步开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说清楚!”李怀仁激动得唾沫星子乱飞。 他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但生起气来跟超雄一样,年宿宿吓坏了,真担心他会动手打人。 毕竟李怀仁可不像不打女人的绅士。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年宿宿调头就跑,两条腿捣腾的速度快到双脚几乎离地了。 李怀仁气得胸膛起伏剧烈,他始终觉得,他们肯定是贪图年宿宿的美色,为了有机会接近她,才编出这样可笑的谎言来,反正他不信,也不服。 他冷着脸回到药房,夏季想和他搭话,结果被忽视了,夏季一脸莫名其妙。 李怀仁拿了自己的药箱,板着脸离开,从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他们。 冬青在一边抓药,也觉得奇怪,“师傅这几日的状态都不太对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526章 没脸没皮地活一次 夏季脸一白,猜想李怀仁是不是发现年宿宿偷药给军妓治病了? 冬青挠挠头,怎么夏季的脸色也变了,他们总是有事瞒着自己,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夏季放下手中的活儿跑了出去,冬青叫都没叫住。 “怎么都这么奇怪。”冬青嘟囔了一句。 夏季在营地四处寻找,终于在南边的的小溪发现了年宿宿,她心不在焉的,似乎有心事,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踢河边的石子。 “年姑娘。”夏季跑上前,气喘吁吁站定。 年宿宿诧异,“夏季?你怎么来了?是营地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担心又有新的症状出现,还没到凉城呢,人就病倒一半了,这还怎么和秦泽海对抗? 夏季摇摇头,“不是,我来是想知道你和我师傅……” “啊?”年宿宿慢半拍,想着李怀仁不可能会跟夏季说这种打自己脸的事,所以夏季还不知情。 这种事,她也不好说,便打哈哈糊弄过去,幸好夏季知道并不是她偷药被抓到,便没再问了。 —— 刘陆炎如坐针毡,如芒刺背,看着顶上的秦泽海,瞥了眼眼前满桌佳肴,觉得这个鸿门宴吃的可能是断头饭。 他滚动喉咙,不敢出声,秦泽海让他喝酒,他就喝酒,让他夹菜,他就夹菜,跟个牵线木偶一样。 秦泽海浅浅发觉,有点不满,“刘副将,放松些嘛,我叫你来只是想吃一顿家常便饭,顺便有件事要告诉你,你不用这么紧张。” 刘陆炎扯起嘴角,话是这么说,但他怎么敢放松,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恐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属下慌恐,无功不受禄,不敢白吃白喝。”刘陆炎颔首。 桌上的菜有些他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吃了,秦泽海真下了血本。 秦泽海仰头大笑,笑刘陆炎还是这么老实,老实到让人觉得蠢。 他按下心中的激动,缓了缓情绪,脸色沉重道:“其实我要跟你说的事……与箫剑霆有关。” 刘陆炎的心立马揪了起来,嘴唇煞白,若不是喝了几杯烈酒,他恐怕现在整张脸都是都是白的。 “箫……箫公子?他现在不是被您关起来了吗?”刘陆炎哆哆嗦嗦端起一杯酒,送到唇边,掩盖心虚,轻抿了一小口。 秦泽海咂舌,一杯酒滚入喉,叹了口气,“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把他锁在地牢里。” 刘陆炎的心情由忐忑,变到疑惑,“为什么?” “因为……他背叛了琉璃。”秦泽海叹声叹气,一脸惋惜,“其实以我们的实力,北魏根本打不进来的,但是箫剑霆通敌,和北魏人联合起来,要吞并了琉璃,所以故意装作打不过,放他们过燕门关。” 秦泽海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说着说着还流了几滴眼泪。 刘陆炎:? 好一个倒打一耙,好一个反咬一口。 真的很想像秦泽海一样没脸没皮地活一次。 如果他从来没上过战场,从来没和箫剑霆接触过,或许他真的会相信秦泽海这番话,但是他可是跟箫将军出生入死了十几年的人! 且不说燕门关一战人数悬殊,琉璃根本不可能战胜北魏,光说箫剑霆领着十万人顶了一个多月,来来回回和北魏正面打了十几次,放眼整个琉璃,几乎没有第三个人能做到,一个是箫剑霆,一个就是他的父亲——箫将军。 秦泽海居然敢编这种谎言来框骗他,这是真把他当傻子了吗? 箫剑霆为琉璃打了那么多场胜仗,太阳从西边升起他都不会背叛琉璃。 刘陆炎既觉得好笑,又生气,但想到箫剑霆的叮嘱,他还是忍住了,尽量将戏演得像一些。 他露出震惊、诧异的表情,拨高声音反问:“怎么可能!?箫公子怎么可能叛国!我不信!” 秦泽海好意安慰他,实则夹带私货坐实箫剑霆的罪名,“我知道你跟箫剑霆交情还不错,他也的确立过不少战功,但是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式了,人都是会变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会不心动,如果有,那就是好处还不够多。” “你常在军中,不知道外面名利场的诱惑有多大。”秦泽海苦口婆心地劝:“我虽然不了解箫剑霆的为人,但是你想想,为什么皇上放着一个老将——箫将军不用,却同意我一个从来没上过战场的文臣带兵!” “还不是因为皇上已经从燕门关一战中看到问题所在了吗?” 秦泽海说得有理有据,甚至每一个理由都用得那么有说服力。 刘陆心拧眉,有点动摇了。 秦泽海添油加醋,“你想啊,如果箫剑霆没有问题,我关着他这么久,没有给皇上传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回去,皇上早就问我要人了。” 刘陆炎心念一动,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微笑,他一拳砸在桌案上,怒喝:“枉我那么相信他!他居然……居然背叛了琉璃!不可饶恕!” 他双眼发红,看向秦泽海的目光都坚定了几分,恍然大悟道:“王爷,怪不得那天您要杀了他,换作是我,就叛徒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刘陆炎按着眉心缓了缓自己的情绪,补充道:“不过现在留着他还有用,只能先稳住他,让他告诉我们对付北魏的办法,等击退北魏大军,再将他交给皇上依法处置!” 秦泽海赞同,“也只能如此了。” “箫剑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不是他投敌,对我们琉璃来说,可是一员猛将啊!”他还在装。 刘陆炎同样可惜,“他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幸好现在还不算太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是骂,就是婉惜感慨,一直到深夜刘陆炎才离开。 秦泽海从酒壶堆里爬起,看着刘陆炎身子摇晃,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他得意地笑了。 “蠢货!”秦泽海啐了一嘴。 而刘陆炎离开秦泽海的底邸,并没有回府,而是趁着夜深无人,偷偷潜进了某客栈。 第527章 我死也不会为你做事 刘陆炎给秦泽海准备了一份大礼。 翌日。 刘陆炎带头,后面两个侍卫扛着一个麻袋,看形状,里面装的是个人。 三人大剌剌进了府。 秦泽海正在凉亭喝茶,看见三人的阵仗吓了一跳,霎时站起了身。 刘陆炎笑着上前行礼,“王爷,属下今天巡逻时遇到了一个人,擅自做主把她抓了回来。” 他信心满满保证:“这个人,一定会让王爷满意的。” 秦泽海来了兴趣,双手背到身后,眉尾一挑,“哦?谁?” 刘陆炎回头给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将麻袋放下来,其中一个解开栓着袋口的绳子,另一个将麻袋拉下,露出里面的人上半个身子。 人是晕了的,垂着脑袋看不清容貌,只知是个女子,秦泽海眯着眼睛往前几步,刘陆炎上前一把攥住她的马尾,往后一扯,她被迫仰起头来。 秦泽海瞪大了眼睛,“箫……箫云筝?” 刘陆炎得意,“正是箫剑霆的妹妹箫云筝。” 秦泽海不知想到了什么,勾起一丝笑,笑容渐渐加深。 刘陆炎挥挥手,侍卫将麻袋重新绑好,侍立一旁。 “王爷,箫剑霆既然已经投敌,必然不肯全心全意为我们所用,但是我们现在把他妹妹抓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刘陆炎的脸上头一次露出奸诈的笑,“箫剑霆最疼他这个妹妹,把箫云筝拿捏住,他一定会尽心为我们服务的。” 秦泽海哈哈大笑,“刘副将,你立了大功呀!”他猛拍了几下刘陆炎的肩膀,满意地点着头,“等回京,我一定向皇上秉明你的功绩,给你加官进爵!” 刘陆炎喜形于色,往后退几步,铿锵有力道:“多谢王爷提携!属下一定会好好做事!不辜负王爷一番心意!” 秦泽海的眼神大有深意。 —— 秦泽海许久不见箫剑霆,他的气色好了不少,还有心情打坐,看来心情也不错,不过他的噩梦就要来了。 他回头一个眼神,刘陆炎会意,拿钥匙将锁打开。听到声音的箫剑霆睁开眼睛,目光扫过两人,波澜不惊。 “仁亲王,别来无恙啊。”箫剑霆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这次,准备用什么方式取我性命?” 秦泽海步入牢房,姿态慵懒,“箫公子此言差矣,我怎么舍得取你性命呢?” 他瘪着嘴笑,“我不仅不会杀你,我还要聘请你做我的参谋。” 刘陆炎跟在秦泽海身后,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看着箫剑霆。 箫剑霆冷笑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嘴,“你做梦!我死也不会为你做事!” 他气得翻了个白眼,侧过身子,呈现防御的姿态,不想再和秦泽海沟通。 “哦?是吗?”秦泽海胜券在握,他拍拍手,立马就有人将一个麻袋抬了进来,用力摔在箫剑霆面前的干草堆上,光是看形状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人。 箫剑霆眉头紧皱,立马警惕起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紧抿着嘴唇,沉默。 侍卫将绳子解开,只露出一颗脑袋,人是侧躺着的,他踹了一脚,身体躺平,一张熟悉的出现在箫剑霆面前。 他先是震惊,然后愤怒,暴起挥拳要去打秦泽海,被刘陆炎拦下,因为箫剑霆身上有伤,力气不敌刘陆炎,才过两招就被控住了。 刘陆炎咬牙攥住箫剑霆的双腕,不让他动。 “欺负一个小姑娘你算什么男人!”箫剑霆用力怒吼,唾沫星子乱飞,青筋暴起:“你有事冲我来!你放了她!” 秦泽海看到他发怒、失控,心情畅快,他还从来没见过箫剑霆这么失态的一面,这种拿捏人的感觉让他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刘陆炎始终垂着眸,不敢看箫剑霆。 “我可没有欺负她。”秦泽海摊手、耸肩,配上无辜的表情,让人看了想揍他。 “如果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如果你执意要跟我作对的话……”秦泽海的笑逐渐收敛,直至没有,目光阴狠,盯着地上的箫云筝,仿佛在看一个死物,他狠狠踹了箫云筝一脚,“这只是个开始。” 刘陆炎双眼发红,按着箫剑霆的手都在颤抖。 箫剑霆咬碎一口银牙,胸膛起起伏伏,双眼一闭,妥协了,“好,我答应你,你放了我妹妹。” 侍卫将箫云筝重新绑起来,扛了出去。 秦泽海拍拍手掌上的灰,吹了口气,“那不行,我放了她你还怎么肯甘心为我卖命?”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的表现能令我满意,我是不会为难她的。” 秦泽海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陆炎一口气从喉咙里吐出来,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手脚垂着,险些站不住,箫剑霆扶了他一把,摇摇头,眼神暗示他要撑住。 刘陆炎点头,抹了把汗,以扣押的方式将箫剑霆带出牢房。 —— 凉城外的山林,一万人悄无声息地添潜入其中,简单进行扎营,他们原地休整。 秦君郁带着一队人在周围进行巡逻,确定没有人才回到营地。 陈启进穿一身盔甲走起路来显得笨重,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他落后秦君郁一个身位,“殿下,属下已经打探过了,这一带的山林位置刁钻,易下难上,他们巡逻的时候都会忽视这一片,我们藏身在这里,绝对安全。” 秦君郁“嗯”了一声,脚步加快了一些。 回到主帐,有六个人已经在等他们了。 秦君郁将佩剑扔回架子上,脚下生风走到主座坐下,陈启进忙不迭回到自己的位置。 由于整个营地都是临时搭建的,所以布局简陋,只有一张长形的桌子和八张椅子,加一张布防图,图上包括凉城方圆五百里内的大大小小城池的位置。 秦君郁先是吐了一口浊气,拿起指挥杆点在布防图上,“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儿,离凉城不算近,但是敌方每天都有人在附近巡逻,所以这里是我们唯一安全的藏身之处。” 陈启进补充,“我们现在的敌人有两方,一方是以琉璃的仁亲王为首,位于凉城,有五万人马。” 第528章 我还不了解你吗 “一方是北魏大军,同样有五万人马,扎营于青山城外。” “青山城中有两万人,由箫将军带领他们,主要任务是将北魏大军截在青山城外。我们的任务则是尽快将凉城攻下,然后配合箫将军将北魏逐出琉璃。” 秦君郁已提前将主要的人员配置和各自的任务都和陈启进说了,陈启进可以说是除了他之外,最了解这次任务的人。 六位副将听完,大概了解,心中有数。 秦君郁继续:“我们和箫将军是一个阵营的,他会帮我们争取尽量多的时间,但是为了将人员伤亡减到最小,我们需要速战速决。” “现在的问题是,青山城内外封锁,我们必须得想办法进去,和箫将军取得联系。” 张副将有疑问:“北魏知道城内有两万人吗?” 不愧是行军多年的人,一下子就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不知道。”陈启进回答他。 张副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派人潜进城中,既要让守卫同意放行,还不能令北魏生疑,否则他们警惕起来,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两万人打五万人,人数不占优势,首战打他们个出奇不意,尽可能削弱对方的兵力,为后面的对战争取优势。 秦君郁不置可否,问题就是要怎么去,派谁去。 七个人,每人提供了一个意见,都没有被采纳,场内安静下来。 正僵持着,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年宿宿。 八个人同时看向她,她囧迫一笑,“抱歉,我找太子殿下,刚好在外面听到你们的谈话。” 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他们会信吗? 有两个看年宿宿不顺眼的副将正要开口斥责,秦君郁先一步开口了,他并没有生气,语气甚至温柔得像哄小孩:“去旁边的营帐等着,议完事过去找你。” 主帐旁边的营帐是他的住房,让一个姑娘随便进出自己住的地方,副将们都不知道是说他心太大,还是说他对年宿宿一点防备都没有。 年宿宿不动,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欲言又止。 秦君郁紧了紧拳头,又说:“你的事要紧吗?” 问完,他的腿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七个副将瞠目结舌,她能有什么事比现在的战事还要紧?太子殿下就这么丢下他们去哄她了? 年宿宿见他要往自己这边走,连忙摇头,“没!我没什么要紧的事。” 秦君郁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既然没什么事,为什么犹豫不决? 她吐了口气,“我刚才听到你们在商议要怎么样才能不引起北魏人怀疑进青山城,我有办法。” 秦君郁眉心一拧,想都没想就否决:“不行,本王不同意。” 七位副将:?我刚刚是不是漏了什么信息没听到? 年宿宿同样震惊,“我还没说是什么办法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秦君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拽着她的手快步走出主帐。 “放开我!” “放开!” “秦君郁!” 年宿宿有些生气,奋力挣开他的手,“你好歹先听完再否定我啊,我都还没说呢,这是不尊重人的行为!” 秦君郁气得快炸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双手往腰上一叉,“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是不是要说你去?” 年宿宿有一种被人拆穿的心虚,气势瞬间没了,笑嘻嘻道:“对啊,我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你想啊,我是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谁会对我起疑呢?”她眨巴眨巴眼睛,企图说服秦君郁。 秦君郁态度强硬:“太危险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从今天起你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在我能护得到你的安全距离内我才能安心。” 年宿宿见他软的不吃,只能来硬的了,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叉腰:“那你说,你有办法吗?” “我去的话,只要想办法见到箫将军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自证身份,你派其他人去,箫将军不见得会信任他们。” 秦君郁哑言,她说的的确有理。 但是他不想让她去冒险,更不想在兵荒马乱时和她分开,谁都说不准打起仗来会发生什么,万一箫将军没守住青山城,万一他没能攻下凉城……太多潜在的危险。 年宿宿牵住他的手,轻轻握住,给他传递力量,目光真挚,“相信我好吗?” —— 八月下旬的天气已经逐渐变凉,守门的侍卫搓了搓冰凉的掌心,准备换班去用早膳,结果就是这个时间,不远处有三个人影朝城门口方向走来。 光是门口就有十个持刀守卫,城楼上一排拿弓箭的有二十个左右,三十多人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那三个人身上。 渐渐走近了,他们才看清,原来是三个瘦弱的姑娘,中间那个高挑一些,左右两边抱着她胳膊的稍小一点,三个人几乎抱成了一团,龟速前进,磨磨蹭蹭走到城门口,被守卫拦下。 守卫警惕起来,上下打量三个人。 她们的衣服又破又旧,胳膊和腿上缠着带血的绷带,不知道多久没换过了,白色的绷带发黄发黑,跟乞丐似的。 虽然穿得很破,但她们的脸却长得漂亮,就算脏兮兮的,也不难看出她们被尘蒙住的美貌。 守卫看得出神,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板起脸怒斥:“你们三个干什么的?青山城早就禁止进出了,你们到别的地方去吧!” 二话不说就赶她们走。 年宿宿咽了咽口水,用讨好的眼神看着守卫,乞求道:“大哥求求你,我们是从金兆城逃亡出来的,走了好久才终于看到一座城,能不能赏我们口水喝?” 小凝怯生生道:“我们已经四五天没吃过东西了。” 小芷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大哥求求您了,发发善心,给我们点吃的吧!” 守子凝眉想了想,问:“金兆城?你们是从金兆城跑出来的?” 三人点点头,清澄的眼神不像说谎。 金兆城已经被北魏人占领了,怪不得她们三个看着跟难民一样,原来真是逃难过来的。 第529章 蛋是你大哥生的 年宿宿眼眶湿润,“我们本是金兆人,父母经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是战火无情,我们的父母都死在北魏人的刀下……”她喉咙一哽,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来。 小凝和小芷很配合,闻言,抱紧她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们三姐妹相依为命,好不容易躲开北魏军的抓捕逃到这,几天不吃不喝,若是不能进城的话恐怕活不到明天了。”年宿宿泣不成声。 三个身世可怜,又长得沉鱼落雁的姑娘在守卫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于心不忍,动了恻隐之心,想趁着同僚不注意将人放进城里。 但是正逢换值,他上前问话问得太久,后面的守卫等得不耐烦了,又有两个上前来询问情况。 “怎么回事?不是说了青山城不准任何人进出吗?把她们赶走就是了!”说话的人语气很冲,对守卫的态度也很不好。 年宿宿暗中打量了他一下,这个人她不认识,猜测是小队长之类的。 “是,杨队长。”守卫十分愧疚地扫了三人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爱莫能助。 他语气还算不错,劝道:“你们快走吧,上头有令,不管什么人,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进出。” 被他称作杨队长的人握剑离开。 年宿宿心念一动,看来只能使出最后的招数了,她们绝不能就这样被赶走。 她给小凝使了个眼色。 小凝会意,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年宿宿接住她,往怀里一带,顺势坐到地上,“二妹!” 小芷惊呼:“二姐!” 守卫吓到了,杨队长闻声回头,看见有一个人倒下,瞬间封起不耐烦的表情,他掐了掐眉心,原路返回。 这边的动静引得整队守卫都围了过来。 小芷“扑通”跪下,给守卫们磕头,边磕边喊:“大哥们!求你们行行好,救救我姐姐吧!” 杨队长挤开人墙,来到三人面前,他左右瞪了一瞪,“干什么呢!吵什么吵!” 小芷的哭声瞬间收住,巴巴地盯着他。 杨队长看了眼晕倒在年宿宿怀里的小凝,皱眉,“来人,把她们赶走,不准在城门口闹事。” 他才说完,立马就有三名守卫上前,一人拉一个,想把她们扯开。 年宿宿抱紧小凝,小芷抱紧年宿宿,无论他们怎么拉,都拉不开。 僵持了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人墙外围传来,守卫们循声望去,默契地往两边退,让出一条道来。 年宿宿怔怔望向来人,这个男人长得虎背熊腰,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 再看守卫们看他的眼神,尊敬中带着害怕,可见这个男人军职不低。 年宿宿听箫云筝说提过很多次关于箫将军手下几位名将的事迹,对他们还算了解,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位武将,那么就只能是…… 年宿宿心中有了把握,暗示小芷扶着小凝。 “陈副将。”杨队长看向来人,“这三个人闹着要进城,我正处理呢,马上就把她们赶走!” 陈虎横眉竖眼,“尽快把人带走,别让箫大哥知道了。” 陈虎最清楚箫将军的为人,被他知道了一定会斥责他们铁石心肠,竟为难三个姑娘。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不敢掉以轻心,任何接近青山城的人,都有可能是北魏派来的,小心驶得万年船。 年宿宿听到“箫大哥”这三个字,眼睛都瞪大了。 她趁所有人都没有防备,滑跪上前抱住陈虎的大腿。 陈虎下意识伸手拨剑,抓了个空,才发现自己是便衣出门,没有佩剑。 杨队长忙指挥守卫去将年宿宿拉走。 年宿宿仰头,声音不大不小:“陈虎,我认识你!” “你和你大哥陈勇小时候偷邻居家的鸡蛋吃,结果有一次被爹娘发现了,你说蛋是你大哥生的,你爹提着你的胳膊在粪池涮了半天!” 众人震惊不已,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竟然认识陈副将,还将他和他大哥小时候的糗事抖了出来?! 这是能听的吗? 陈虎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没有反驳,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没有人敢动念宿宿,守卫们生怕得罪陈虎。 陈虎惶恐地瞪着年宿宿,“你你你……到底是谁!” 年宿宿笑了笑,从地上爬走,站直拍了抖身上的灰尘,告诉他:“我不仅认识你,我还认识箫将军。” 提及箫将军,陈虎立马戒备起来,夺过旁边守卫手中的剑,挥向年宿宿,剑风惊起,她下意的往后躲了一步,剑尖刚好停在她的鼻子前。 年宿宿滚动喉咙,惊魂未定,怎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动手了,要不是她闪得快,水灵灵的妈生鼻肯定得被削掉。 “你到底是谁?”陈虎用一种敌视的眼神盯着她。 除了几位骨干,再没有人知道青山城内有两万人,箫将军是领军者,而眼前这个黄毛丫头,不仅认识自己,还提到了箫将军。 要不是怕被北魏的探子看出端倪,他早就一刀将三个人的头砍下来了。 年宿宿小脸惨白,努力让自己维持镇定,食指轻轻移开眼前的利剑,她往前,走到离陈虎两步远的距离。 陈虎的眼神越发不解,却又不敢动手。 年宿宿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和他说:“陈副将,麻烦带我去见箫将军,太子殿下有话让我转达给他。” 本来她有另一个计划应对这群守卫的,但是她运气好,居然碰到了陈虎。 箫云筝和她说起军营里的趣事时,就多次提到了陈勇、陈虎两兄弟,他们看着凶神恶煞,生人勿近,其实特别憨,小时候干的蠢事很多,长大了依旧不聪明。 既如此,那她不妨走一下这条捷径。 陈虎的脸色变了又变,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年宿宿沉默,神秘地笑了。 陈虎从守卫中调了五个人出来,“护送”三人进城。 青山城外的林子里。 陈启进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太好了,年姑娘成功进到城里了!” 第530章 唯一的受害者 另一个副将瞠目结舌,“没想到啊,她还真有两把刷子。” 他们都在高兴,秦君郁却笑不出来,他倒希望年宿宿不成功,这样他另想办法,就算冒险了些,也不至于让她以身犯险。 凉城。 刘陆炎拎着一个食盒,大步流星进了一个院子,余光往旁边扫视,最少有三个人在暗处跟着他,他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往前走,停在一间带锁的厢房前。 将食盒放下,从腰间取了钥匙将锁打开。 刘陆炎进到房里,将门阖上。 箫云筝心不在焉坐在窗前,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玩着瓷杯。 窗户紧闭,她却像是在看风景出了神一样,听到开门的声音,她也只是叹了口气,平心静气道:“滚。” 刘陆炎将食盒放下桌上,同样叹了口气,一边将盖子打开,一边说:“箫姑娘,多少吃点吧。” 箫云筝木讷的双眸突然射进了一束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她笑着跑到刘陆炎身边,语气委屈:“刘叔,你可算来了!” 她一屁股坐下,不等刘陆炎将饭菜从食盒中端出来,她自己上手抓了块米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装绝食装得有多辛苦,饿的差点没把床板啃了。”她一边吐槽一边吃,绝不委屈自己。 刘陆炎心疼又无奈,“少吃点,等会还要装一下。” 箫云筝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一脸生无可恋,半块嚼得半碎的米糕从嘴巴里掉下来,砸在地上彻底碎了,和她的心一样。 她认命地收手,胡乱擦了下嘴巴。 “好吧,我不吃了。”她伸长脖子往食盒里看了眼,里面有她最爱吃的香酥鸡和酒酿团子,她咽了下口水。 “再吃点吧。”刘陆炎于心不忍。 箫云筝的眼睛瞬间亮了,保证自己只吃一点,绝不会吃光。 刘陆炎坐下来,静静看她吃饭。 “箫公子已经从地牢里接出来了,现在住在留芳园。看守很严,且都是秦泽海的心腹,我暂时还不能安排你们见面。” 箫云筝怔了怔,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秦泽海留着他还有用,自然会好好待他,已经请大夫看过,都处理好了,就是腿伤得有点重,暂时走不了路。” 箫云筝颔首,“那有劳刘叔,多照顾我大哥,若不是您,他现在还在地牢里受折磨呢……”说着说着,她就哽咽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并不想哭,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眼泪不受控制,跟泄洪一样往外涌,“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尽管开口。” 刘陆炎不敢居功,忙道:“此言差矣,若不是箫姑娘肯委屈自己,以身入局,我自己一个人也救不出箫公子。” 那天秦泽海忽悠完刘陆炎,他当时就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仅能让箫剑霆从地牢里出来,把病治好,还能顺理成章潜伏在秦泽海身边,成为他的军师,打探消息。 这个办法,唯一的受害者是箫云筝。 他连夜潜进箫云筝所在的客栈,和她说了自己的计划,箫云筝想都没想就答应,这让刘陆炎十分感动。 箫云筝在他心中的形象,从一个不谙世事,刁蛮任性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箫家三小姐。 箫云筝撇撇嘴,“等这事儿完了,我必须要让他好好报答我!” 一刻钟后。 对门屋檐上的两个黑衣人探出脑袋往门口看,还不见人出来,不由得疑惑。 以往有人来送吃的,屋里那位二话不说,连人带盒一起轰出来,今儿这是转性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突然,门被推开了。 “咔嚓——”一个食盒被摔出来,成了三半,食物洒了一地。紧接着,刘陆炎踉踉跄跄跑出来,像是被人推的。 “箫姑娘!”他喊了一声。 “嘭!”门被人从里面用力拍上。 “你们都给我滚!什么狗屁通敌叛国!我不信!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你们都是一伙的!” “就算全琉璃都通敌了我大哥都不会同敌!” “刘陆炎你个没良心的!枉我爹以前对你那么好,你现在居然和秦泽海勾结为难我们兄妹俩!” …… 箫云筝在屋子里骂骂咧咧,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刘陆炎站在门外的台阶下,脚边是狼藉的食物残渣,他低着头,静静听箫云筝骂,她骂完了,他才蹲下去将垃圾收拾干净。 两名黑衣人咂舌,没想到四十多岁的刘陆炎居然被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黄毛小丫头给骂了。 刘陆炎走后,黑衣人跳下屋檐,往秦泽海的书房里去。 书房。 两名黑衣人跪在秦泽海的书案前,其中一名将刚才的情况告诉他。 秦泽海听完,阴沉的脸突然增加了一抹亮色,心情畅快。 只要箫云筝和刘陆炎闹掰了,他就不用担心刘陆炎会背叛自己,那么箫剑霆就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了。 “看好箫云筝,不要让她跑了。除了刘副将,不要让任何人接近她。” “是!” —— 皇帝病倒的第六日,已经六日不曾上过早朝,而太医院和李忠全的口径一致,都说皇帝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一日两日他们能接受,但是皇帝六日不露面,也不接见任何外臣,群臣不满,联名上书要见皇帝。 十几位大臣聚集在养心殿外,整齐地跪成了四排,扬言不见皇帝,绝不离开。 李忠全站在养心殿门前,望着底下的阵仗,愁得脸上皱纹多长了几根。 他虽然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在许多方面都能话事,但事到如今,他不敢擅自做主,一般的话术已经糊弄不了他们这些老油条了。 林德全小跑过来,愁眉苦脸问:“怎么办啊师傅,皇后娘娘称病不肯见人,宁妃还不知道实情,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跪着吧。” 底下的人可都是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存在,万一出了什么事,皇上醒来,他们该如何交代? 李忠全望向远方的深红色的城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来。 他攥紧拳头,下定决心,“去把年丞相找来。” 第531章 太子殿下去哪了 林德全的目光落在远处某一点上,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怔住了,结结巴巴说:“师……师傅……年丞相来了。” 李忠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年丞运身着朝服,踏着四方步,步步沉重朝养心殿的方向走来,虽然头发花白了大半,但是眼神坚毅。 李忠全仿佛看到了希望。 有人看到了年丞运,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纷纷回头,同样看到了希望。 皇帝病了这么多天,无论他们怎么筹谋、商议,年丞运都不参与,甚至有人亲自上门他都不见,没有年丞运稳定军心,他们更慌,所以急着要见皇帝。 年丞运的出现,无疑给他们喂了颗定心丸。 众人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视线紧跟着年丞运的身影,从丹墀,到阶上,到内廊,在他们惶恐的眼神中,年丞运被李忠全带进了殿内。 谁都不敢相信,年丞运居然这么轻易就进去了。 林德全去请大臣们起身,他们不肯,要跪到年丞运出来。 一进到养心殿里,就闻到浓郁的药味,从前只闻得到龙涎香的香气,现在整个养心殿都被药腌入味了。 年丞运跟着李忠全,一路进到里间。 六名宫人在两旁侍立,龙床上一个人静静躺在那。 殿内很安静,两人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突兀。 李忠全挥了挥手,宫人们默不作声撤到外间。 两人走到龙床边,年丞运看见皇帝一脸病态,双唇发白,整个人毫无生机,若非胸口还在起伏,跟死人没有区别。 年丞运的脸色也变得不好了。 皇帝这个样子可不像是劳累过度,只需要静养就能恢复正常。 他原本只是怀疑,怀疑皇帝的病没有那么简单,现在看到皇帝的样子,一切猜想都得到了证实。 李忠全眼眶微红,“年丞相,皇上现在这个情况,您也看到了……皇上并非不想见诸位大臣,而是……见不了。” 年丞运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稳住心神,将李忠全拉到一边。 两人走到窗边,压低声音问:“皇上到底生的什么病?” 李忠全抹了把泪,答:“太医说是卒中。轻则眼歪嘴斜,半身不遂,重则……昏迷不醒。” 皇帝明显是后者。 年丞运如遭雷劈,掐了把眉心,努力稳住情绪,“太医有说皇上什么时候能醒吗?” 李忠全面露难色,摇了摇头,悲痛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年大人,您也知道皇上和太子殿下的计划,如今还未到关键时刻,若是皇上卒中的消息传出去,盛京必然大乱,军心不稳,届时都不用仁亲王费心思,这江山就到手了!” 李忠全当差几十年,头一次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但他也是没办法了,若非实在瞒不下去,他也不会叫来年丞运帮忙。 年丞运深知消息传出去的后果,往龙床的方向看了眼,给李忠全喂了颗定心丸:“我尽量争取多点时间,希望殿下和箫将军能早日凯旋。” 李忠全应了一声,喜极而泣,别说门口那些大臣了,光是他自己看到年丞运都觉得安心多了。 皇帝的情况不容乐观,知道内情的人不多,总得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这个重担自然而然落到了年丞运身上。 年丞运走出养心殿的殿门,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些带着希望、期待的眼神让他倍感压力。 他抬头往西边火红的云霞看了一眼,吐出一口浊气,拾步下阶。 跪在首排的几位大臣撑着地面艰难起身,年丞运上前虚扶了一把。 跪得久了腿又酸又麻,他们都不敢站直,只能弓着膝盖和年丞运说话。 “年大人,您实话跟我们说,皇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年大人,我们同僚一场,您平日又是最沉稳可靠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听您的指示。”这话将所有压力都给到了年丞运,他们早就做好皇帝“不行”的准备了。 “是啊年大人,我们都六天没见过皇上了,外面正打着仗,好歹跟我们说一下实话,晚上才能安心睡个好觉呀!” 后面几排大臣陆续起身围了过来,将年丞运圈在中间。 正逢兵荒马乱,大部分人心里都认为琉璃打不过北魏,盛京沦陷是迟早的事,早半个月之前,就有不少人上书提议南迁,皇帝没同意,比起皇帝病危,他们更怕皇帝丢下一切,一个人跑了。 他们急需一个答案,来决定他们接下来是跑还是守。 如果皇帝还在,他们肯定跑不了,如果皇帝都逃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坐以待毙? 年丞运很清楚他们心里的小九九,所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皇上身体虚弱,只与我说了几句话,其中就有要转达给诸位同僚的。” 众人竖起耳朵。 “皇上说,北魏虽然连破我国好几座城,但是相信仁亲王一定会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反守为攻,将北魏人赶出琉璃。” “皇上不仅不会同意南迁,还要严惩在这段时间偷跑离京的人,上至高官,下到百姓,若有人煽风点火,传播不实谣言,引人人心惶惶,民心不安,绝不轻饶!” 年丞运平静地说完,环顾一周,在场的也有秦泽海的党羽,他不敢透露太多,只要让秦泽海知道,皇帝将所有希望都压在他身上,这就够了。 而且不仅皇帝,全盛京,乃至整个琉璃,都要靠他来撑起了。 “除了这些……皇上还说了什么吗?”又有人问了。 比如……打了这么多天仗,太子殿下去哪里了?为何一直不露面? 再比如,将军府也为什么闭门谢客? “是呀是呀,我们去过东宫,准备找太子殿下商议,结果东宫的守卫说殿下不在,连续三天都没见到人,我们没办法了才来养心殿闹的。” 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保全自己的体面。 年丞运心底发出一声冷笑,旋即道:“半个月前,皇上指派太子殿下和箫将军去邻国借兵了。” 第532章 带我去见箫将军 群臣震惊,他们竟然瞒得这么好,没有一点风声透露出来。 秦君郁和箫将军若是能借到兵,那么琉璃就有救了,他们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下一秒,年丞运就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下去,“但是一个多月过去,还没有消息。” 众人充满希望的双眸瞬间黯淡下去,一位是太子,一位是威震八方,声名鹊起的箫将军,他们俩出马都借不到兵,更别说其他人。 李尚书和年丞运平日里的关系还不错,身边几个人窃窃私语,怂恿他去问年丞运有关皇帝的情况。 李尚书为难地推拒了好几回,但还是架不住他们软磨硬泡,只得问年丞运:“年大人,皇上这六七日只见了您一个人,我们都不知道皇上的身体状况如何了,依您看,皇上到底是什么病?” 这个时候,说劳累过度已经打发不了他们了,年丞运早有准备,就等有人打头阵问他。 “皇上为战事愁得睡不着,吃不下,硬生生把身体熬垮了,太医检查过后又发现皇上有卒中的前兆,如果不好好休养,病来如山倒,到时再想将身子养好可就难了。” 年丞运真假掺半,众臣已信了七分。 往轻了说,无法解释皇上消失六天,往重了说,又会引起恐慌,模棱两可是最合适的,剩下的让他们自己猜。 众人还想顺着这句话多套点信息,年丞运却摆摆手走了。 —— 小凝搓了搓胳膊,往年宿宿身边靠,她的目光滴溜溜转了一圈,发黄的墙壁爬满发黑的裂痕,被尘蒙着的窗户全是蛛网,她们三个人包成一团,缩在角落里,身下是薄薄的干草,除此之外,这屋子里再没别的东西。 八月下旬天气还不算太冷,夜里和早晨却冻得人瑟瑟发抖。 小芷往掌心哈了口气,声音发抖:“年姑娘,我们都被关在这两天了,怎么还没有人过来啊?” 小凝昏昏欲睡,“是呀,年姑娘,我们费尽心思进到青山城,结果什么都没捞着,还被人关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办呀。” 小凝和小芷并不知道年宿宿带她们进青山城的目的是什么,迷茫的状态会让人极度缺乏安全感。 年宿宿搂紧她们两个,“再坚持一下。”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开门的声音。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束阳光洒进破旧的屋子里,光束中尘土飞扬。 陈虎提了个食盒,走进门,态度极其恶劣,将食盒往三人面前一扔,俯视缩在角落里的三个小姑娘,像落入狼群的小白兔,瑟瑟发抖。 年宿宿知道他并没有恶意,只是行事风格比较“不拘小节”。 陈虎朝年宿宿挑了挑蛋,“你跟我出来。” 小凝和小芷一脸防备,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不放心她离开。 陈虎蹙眉,“要是真想对你们做什么……”他举起拳手,缓缓攥紧五指,“我现在一只手就能掐死一个人。” 小凝和小芷吓得嘴唇都白了,依旧没放手。 年宿宿给她俩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又轻声安抚了几句,她们这才松开。 年宿宿虽然狼狈,腰杆却挺得很直,风姿绰约,不失优雅,尽管身上穿的是破旧的麻布,也不难看出她气质非凡。 “陈副将,请。”她做了个手势,眸中带笑,让陈虎有一瞬间失了神,总觉得她不该以这样的状态出现在这里。 陈虎睨了她一眼,“你先走。” 年宿宿大大方方走到门边等他。 陈虎对小凝和小芷说:“这些吃的都没毒,饿了两天了,多少吃点,别饿死了。” 就这么几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像威胁。 两人都抖成筛子了。 陈虎带着年宿宿离开了。 小凝将食盒拉到近前,打开看了眼,里面都是些家常菜,冒热气的,一看就是刚做好的。 小芷咽了下口水,肚皮打鼓,“你说……这些菜真的没毒吗?” 小凝同样馋得流口水,尤其是看到那两碗大米饭时,差点直接上手抓了。 “应……应该没有吧?” “就像那个大块头说的,他一只手就能把我们掐死,何苦要下毒?” 她转头看小芷,目光接触在一起,两人仿佛达成了某种共识。 两人利索地将食物从食盒中拿出来,吃得狼吞虎咽。 “年姑娘被带去哪里了?她还会回来吗?” “会吧,年姑娘是太子殿下的人,她既然被带走了,说不定是去见话事人了。” “那等她回来,我们是不是就能离开这了?” “或许吧……” 两人边吃边嘀咕。 年宿宿跟在陈虎身后,两步相当于他的一步,险些没跟上。 陈虎的背部又宽又厚,像一只成年的壮实的熊,他只顾往前,完全不管年宿宿的死活。 为了让他速度慢些,年宿宿只好没话找话:“陈副将,您要带我去见箫将军吗?” “到了你就知道了。”陈虎头都没回 年宿宿提裙小跑,气喘吁吁跟上去,“我来青山城找箫将军真的有要事,你只要让我见箫将军一面,就会知道真相了。” 陈虎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除了亲人,以及个别和他特别熟的人,其他人是绝不可能知晓的。 问她的身份她又不肯说,这两天可把他愁死了。 陈虎报复似的,也不肯说要带她去哪儿。 年宿宿见他无动于衷,便不问了,还不如省点力气跑步。 到了一间屋子前,陈虎让年宿宿在门外等,他去敲门,得到允许后回头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年宿宿不动声色走过去,跟他进屋子。 看清屋子里坐的是谁,年宿宿激动得都要哭了,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见到箫将军了! “姎姎?”箫将军“噌”一下站起来,无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很激动。 陈勇原本在和箫将军议事,此刻正站在一旁,和自己的弟弟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旋即两人同时看向年宿宿。 箫将军从书案后绕出来,三两步走到年宿宿面前,惊喜地问:“姎姎你怎么会来这?” 第533章 必拿下凉城 问完,他看向陈虎,语气转变得很快,从激动到疑惑,问道:“那天你说抓了三个可疑的姑娘回来,不会就是她吧?” 陈虎已经意识到这个逃难的姑娘身份不简单,怕惹箫将军生气,他没敢说太多,点了点头,“是,这个姑娘和另外两个小姑娘就是在城门闹事的人。” 年宿宿不服,她什么时候闹事了?那叫求助! 箫将军诧异地看向年宿宿,目光上下打量,更震惊了,“姎姎,快跟箫伯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从盛京大老远地跑到这?” 他一边说,一边引着年宿宿到屏风后的茶室,陈勇和陈虎跟左右护法一样也跟了过去。 两人虽然没有交流,但心里的想法却很一致:这个女子什么来头? 年宿宿叹了口气,跪坐下,“箫伯伯,说来话长,我是为殿下来的。” 箫将军脸色一沉,想到皇帝最后一次给他的信中,写的就是让他等,等秦君郁到达凉城外,没想到消息没能等来,倒把人等到了。 箫将军:“殿下已经到了?” 年宿宿:“是,已经到了有四五天了,殿下想与您通信,又担心北魏起疑,我便毛遂自荐,替他传话。” 陈虎松了口气:原来只是个传话的,还是太子殿下的人,怪不得箫大,哥对她那么好。 陈勇纳闷:太子殿下怎么会带女人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玩有趣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小命可就没了。 “辛苦你了。”箫将军语重心长地说:“下次不能再这么冒险了,幸亏陈虎留了个心眼,没有伤到你,否则等回死京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阿郁交代!” 他猛拍大腿,又想起一号人物,不由得咂舌:“还有你爹,他就你一个心肝宝贝女儿,让他知道你以身犯险,定要气晕过去。” 年宿宿不怕年丞运,但是想到杨月蓉会唠叨,就有点头疼,她心虚地笑着,“箫伯伯,您别告诉我爹娘,我怕他们担心。” 箫将军一挥手,早就看穿了她的小九九,“放心吧,就算我不说,阿郁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为你争功勋的机会?” “肯定要在皇上面前夸你,让皇上知道他的儿媳妇有多智勇双全!”箫将军哈哈大笑。 年宿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秦君郁还真有可能做这种事。 陈虎和陈勇彻底傻眼了,他们再理不清这些人的关系,听到现在,“儿媳妇”三个字足以让他们醍醐灌顶。 陈勇并不知晓那日发生了什么事,而罪魁祸首陈虎,一想到自己两日前挥剑差点伤到了太子妃,还将她关在阴暗潮湿的破屋子里两天没给饭吃,他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别说太子殿下知道了会有多生气,光是箫大哥这关他就过不了了…… 年丞运和箫将军的情谊深厚,这自不用说,年宿宿又是年丞运的女儿,和箫云筝是闺中密友,两家的关系足以让陈虎汗颜。 就出神这么一会儿,年宿宿的话题已经转到别的地方了。 “殿下的最低要求是三个月,只要您能拖住北魏,他必拿下凉城。” “不过……箫公子现在在秦泽海手上,万一他用箫公子作人质,怕是不好处理。” 万一惹急了秦泽海,他来个鱼死网破怎么办?他死了倒不要紧,箫剑霆就这么毁在他手里,太不值了。 提到箫剑霆,不仅箫将军脸色变了,就连陈虎和陈勇都低下了头,目光闪躲,他们没能救回来箫剑霆,心中有愧。 箫将军叹了口气,看望窗外的风景,目光放长远,“走一步算一步,万一真到了那一天,剑霆也不希望他会成为我的软肋。” 年宿宿不置可否,到那时箫剑霆一定会想办法了结自己,也绝不让秦泽海得逞。 陈勇红了眼眶,这是箫将军第二次说放弃箫剑霆的话了。虽然是为了大局着想,但他心疼箫剑霆,怜惜他的才华。 陈虎的头越压越低,没有说话。 年宿宿还想说什么,箫将军却转移了话题:“皇上可有给阿郁写信?” 这话带着试探。 年宿宿怔了一怔,反应过来箫将军并不知道皇帝中风昏迷不醒,与他联络的又一直是皇帝,所以算算日子,他大概十几日都没收到新指示,焦虑在所难免。 她索幸将实情说了,让他做好心理准备,中风并非小事,盛京如今只有年丞运一个人坐镇皇后秦泽海的党羽小动作不断,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箫将军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我竟不知,皇上病重到如此地步……” 年宿宿解释道:“殿下也是快到凉城时才收到的京中急报。” 秦君郁作为一个儿子,自己父亲重病在床他却不能陪在身边,身上还肩负着整个琉璃的命运,他现在压力一定很大。 箫将军意味深长地看了年宿宿一眼,心里默默想着:若是年宿宿能陪在他身边,他应该好受一些。 她不知道箫将军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歪了歪脑袋,他便迅速收回目光,结束了这场谈话。 “陈虎,送一送年姑娘,陈勇留下。” —— 来时年宿宿跟在陈虎后面追,两条腿捣腾得要飞起才勉强跟上,走时陈虎低着头,垂着眸,一声不吭跟在她身后,龟速前进。 年宿宿一步三回头,观察陈虎,总觉得他变了好多,是因为猜出自己的身份了吗? 箫将军方才说了那么多,秦奉天都听明白了,更别说陈虎和陈勇。 陈虎查察到年宿宿在观察他,眼皮一抬一压,也在偷偷打量年宿宿。 年宿宿实在忍不住,停下脚步突然转身,陈虎没反应过来,险些撞到她,忙后退了几步,一脸慌恐,“太……太太……太子妃恕罪。” 听到这个称呼从陈虎嘴里冒出来。年宿宿莫名其妙觉得很好笑,竟真的没忍住笑出地来。 陈虎脸一红,又尴尬又囧迫,这样显得他是阿谀奉承,捧高踩低的卑鄙小人。可在年宿宿身份不明之前,他一直将她当作奸细,为难她也是情理之中。 第534章 首战告捷 年宿宿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道:“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也就不瞒你了,我的确是太子妃,箫将军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知道该怎么做吧?” 陈虎愣了有好一会儿,不像是知道该怎么做的样子。 她无奈,摊了摊手:“你见过哪个太子妃蓬头垢面,食不果腹,住柴房的?” 陈虎终于理解了,忙拱手低头道:“是!属下这就去给太子妃安排厢房和吃食!” 年宿宿满意地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准备去把小凝和小芷接过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停下来回头嘱咐:“对了,不要跟任何人透露我的身份,外人面前唤我年姑娘就好。” “是。” —— 年宿宿到青山城的第三天,北魏大军向青山城发起进攻,由于他们以为城内都是老弱病残,没有抵抗的能力,所以派了五千人,举着长剑正面冲击城门。 没想到他们还没靠近,城门大开,手持大刀,训练有素,身着铠甲的将士从里面蜂涌而出,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落荒而逃,五千人几乎全丧命在青山城的城门外。 虽然只是小规模的进攻,但领队的是北魏军的主将领南宫浩涯,他打头阵,是杀一杀琉璃的锐气,振北魏军心,没想到落得个狼狈逃窜的下场。 去时是五千人,回来就只剩二百人,将南宫浩涯护在中间,他们回到了营地。 正等着胜利战报传回来的少将——东方絮影,看到南宫浩涯怒气冲天闯进自己营帐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瞠目结舌看着被怒火包裹的南宫浩涯,结结巴巴问:“主将,这……这是怎么回事?” 南宫浩涯不由分说,三步上前攥着他的衣领,抬手给脸来了两拳。 东方絮影被打懵了,目光恍惚,但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应抬手去抬,南宫浩涯更生气了,松开手后退一步,一脚踹在他胸口上。 东方絮影飞了出去,砸在桌案上,“嘭——”,桌案碎了,人也躺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不已。 “主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东方絮影嘴角流出一行血,仍旧不忘记问正事。 营帐外一阵喧哗,东方絮影感觉事情不对劲,看向南宫浩涯的眼神变得心虚。 “哼!你还好意思问我!” “你不是搞定了那个琉璃的皇子,让他答应不出兵支援的吗!” “青山城里为何会藏了那么多士兵!还将我军五千精锐杀得片甲不留!” 南宫浩涯额角两条青筋暴起,再次攥紧了拳头,首战就以失败告终,这让他还怎么面对自己的兵!说好的破了燕门关,一路畅通无阻直达盛京,却在青山城绊了个大跟头,南宫浩涯的怒火可以说足以把整个营地都烧了。 积攒的怨气,他无处发泄,便将矛头对准了东方絮影。 东方絮影也很吃惊,青山城中竟有重兵把守? 但秦泽海给他的情报是,他将琉璃最后五万精兵藏在凉城中,只要他们破了青山城,在凉城绕路中,必不会正面杠上。 难不成秦泽海骗了他?提前在青山城设伏,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一想到这个可能,东方絮影的火气也噌噌往上涨。 可是秦泽海的野心他是知道的,他可能会反水,撕毁与北魏的约定,但是绝对不会帮着琉璃皇帝打北魏。 因为他的目的是要借北魏的手,铲除一切阻止他登基的障碍。 所以青山城中的人,很可能不是秦泽海。 东方絮影抹去嘴角的血迹,撑着地面站起来,平静地注视着南宫浩涯,“主将,我觉得事情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敢肯定,秦泽海不会帮琉璃守城。” 南宫浩涯逐渐冷静下来,理智占了上风之后他想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他和箫剑霆正面交锋过多回,琉璃军队的打法和今天青山城反击他们的军队,完全不一样,而且他逃回营地时,回头往城楼上看,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但看得并不真切,还不能定论。 如果真是那个人,那他们就危险了…… 南宫浩涯脸色凝重,东方絮影以为他想到了什么,急着问:“主将,可是猜到青山城是何人领兵了?” 南宫浩涯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你先想办法和那个琉璃皇子取得联系,试探一下他的口风,看能不能套到有用的信息。” 东方絮影领命。 南宫浩涯振袖离开。 青山城。 箫将军在暂住的府邸举办了庆功宴,庆祝他们旗开得胜,也给辛苦蛰伏了一个多月的士兵们开了荤。 年宿宿坐在陈虎对面,余光看到陈虎时不时偷瞄她一眼,眼神和以前大不相同,看来还耿耿于怀那件事。 陈勇一掌拍在陈虎的大腿上,低声提醒:“哥!就算太子妃美得像仙女下凡一样,你也不能这么偷看啊!那可是太子殿下的人!” 陈勇真怕自己的大哥会做蠢事。 不过他挺能理解陈虎的,因为年宿宿褪去难民的妆扮,简单打扮了一番,现在的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美得让人惊心动魄舍不得移开眼睛。 年宿宿身边那两个小姑娘长得也不赖,就是气质差了点,小心翼翼打量四周,怯生生的,不像年宿宿那么落落大方。 陈虎咂舌,怒斥,:“你想什么呢!” “我只是在想……太子妃怎么会跟着太子来到凉城?” “而且……让三个姑娘在战火中奔波,是不是太危险了?” “那天太子妃在城门口拦下我的时候,我挥剑差点……差点伤到她!” 陈虎现在说起都一阵后怕,惊出一身冷汗。 陈勇皱眉,“不知道,到时候问问箫大哥?” “去去去。”陈虎顶了一下他的胳膊,嫌弃的表情说明他并不认可这个方案。 这场庆功宴的规模并不大,除了两位副将,三位参谋外,其他人都没有请。 说是庆功宴,其实是借此商议后续应对北魏的策略。 年宿宿和小芷、小凝不懂军事,所性不参与,只顾埋头苦吃。 第535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酒过三巡,三位参谋的意见都提得差不多了,而陈虎和陈勇两兄弟喝得半醉半醒,还在敬箫将军酒。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来报,伤员的数量比预料的要多,城中的医馆忙不过来了,现在伤员聚集在城门口叫苦连天。 陈虎的酒瞬间醒了大半,抓起旁边的佩剑拍案而起,“箫大哥,我去看看情况!” 陈勇随之起身,“我也去。” “稍安勿躁。”箫将军抬手按了按,示意他们先坐下来。 青山城中老弱病残占比重大,城中医馆的大夫多是花甲之年,治治伤寒、杂病还差不多,一但要见血,长时间坐诊,他们就撑不住了。 一共十间医馆,征用了四间,加上军队的随行军医,有六名大夫,却还是忙不过来,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城里的老大夫手脚不利索,每个病人占用的时间太多。 林参谋掐了把眉心,“陈副将,你又不会医术,过去了又有什么用呢?这事用武力可解决不了。” 两兄弟不置可否,纷纷低下头不说话。 “我懂医术。”一道清亮的女声闯进几人的耳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年宿宿身上,疑惑的眼神仿佛在说:刚刚是她在说话吗? 就连箫将军都觉得诧异,年宿宿懂医?他竟然不知道,而且从来没听箫云筝提起过。 小凝和小芷是最淡定的,她们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也觉得很奇怪,奇怪他们为什么会震惊年姑娘懂医。 难不成他们不知道年姑娘的身份吗? 那他们这群高官为什么会对年姑娘这么客气礼貌?小凝看了眼陈虎,当然除了他不给她们吃的喝的那两天,其余时候,所有人见了年姑娘都是恭敬有礼的。 “太……”陈勇刚要说话,被陈虎顶了顶手肘,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注意用词。” 陈勇将后面要说的两个字吞下去,改口道:“年姑娘懂医术?真的假的?” 年宿宿自信勾嘴:“当然。” —— 年宿宿被安排到最大的医馆——济心堂里当差,小凝和小芷给她打下手。 三人天一亮就出发,到了济心堂,发现门口一堆伤员等着治疗,有些站都站不住,直接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她们穿过人群,进了济心堂,里面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在坐诊。 老伯见到她,喜笑颜开,给手上的伤员开了药,便起自往年宿宿这边走。 “这位是年姑娘吧?箫将军昨天就派人跟我打过招呼了,说今日会有三个姑娘来帮忙救治伤兵,我一听,高兴得不得了,终于有个人能帮我分担一下了。”他笑得眼尾炸花。 “我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请陈伯多指教。”年宿宿态度谦逊,笑得恰到好处。 小凝和小芷颔首微笑算是问好。 陈伯连连点头,又有伤员进来,陈伯让她自己熟悉环境再开始工作。 年宿宿环顾一周,这医馆的布置算是简单,一眼就望全了。 她搬来一张小桌子,准备好纸和笔,正襟危坐,让小芷去将伤员带进来。 年宿宿信心满满,下定决心今天一天就将外面的伤员处理完,结果她挺直身杆许久,腰都酸了,小芷也没回来。 陈伯动作虽迟缓,但排他那条队的人进来又出去了三个,她这边还是无人问津。 小芷顶着一张苦瓜脸回来,委屈道:“年姑娘,他们一听说是位姑娘坐诊,便不肯来了,理由多为这两种,一种是认为您根本不懂医术,另一种是觉得您的医术没有陈伯好,他们宁愿多排一会儿队,也不愿过来。” 小凝愤懑不平:“姑娘怎么了?谁说姑娘就一定比不过男子了!” 这话是脱口而出的,说完她自己也震惊地愣住,缓缓闭上嘴巴。 小芷揉搓着衣摆,嘀咕道:“那怎么办啊……” “要不让陈伯帮忙说道说道?”小凝看向忙碌的陈伯,灵思一动,瞪大了眼睛:“或者让箫将军或都陈副将过来跟他们解释,只要他们知道年姑娘是专业的,就不会排斥了。” 年宿宿援头,叹了口气,开始转着笔想法子,想要让他们相信她的实力,必须要靠自己,别人说得再多,不过是赋予了虚名,不仅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反而会适得其反。 小芷和小凝眼巴巴盯着她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办法。 突然,外面一阵喧闹,排着队的伤员顿时乱了套。 “陈大夫!救人啊!” “陈大夫!快来救人啊!” 门外求救声不断。 和陈伯对坐的伤员成不上自己的伤,连忙起身扶他出去。 年宿宿蹙眉,“走!我们也去看看!” 三人脚下生风,推推挤挤总算钻进了人群里。 陈伯被围在中间,一个小女孩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浑身湿漉漉的,看上去刚从水里捞出来。跪在小女孩旁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哭得撕心裂肺,“陈伯!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吧!她才七岁啊!求求您救救她吧!” 陈伯双手颤颤巍巍地掀开小女孩的眼皮,叹气摇头,探了下脉搏,又叹气摇头,脸色沉重。 “不中用了。”陈伯松手,用一种愧疚的眼神看了女孩母亲一眼。 母亲扑到女孩身上,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我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孩子!” 陈伯被人搀扶着起身,后退了几步,所有人都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盯着这对母女。 从水里捞上来的,基本没救了,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所以人一带过来,他们就已经知道结果。 “等一下!”年宿宿从人群中起走出来,顶着众人的目光来到母女面前,“让我试试我。”她看着那位泪流满面的母亲说道。 母亲怔了一下,低头看怀里的女儿,抽泣几声,正要同意,却听人群中传来一个反对的声音:“人都断气了,就不要折腾了吧,让她安详地离开吧!” “是啊!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凑什么热闹!” 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大,母亲有些动摇了。 第536章 神女现世 最佳的抢救是溺水后的五分钟,年宿宿怕再这么拖下去,真的回天乏术了。 “把人给我。”年宿宿二话不说,上前抢人。 母亲出于护女的心理,下意识抱得更紧,不敢放人。 年宿宿气愤:“人都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也该让我试一下!万一救活了呢!孩子是你的,你难不成也想看着她死?” 陈伯想劝她不要执着,年轻人初来乍到想表现自己很正常,但淹死的人不同于别的疑难杂症,人死就是死了,凭她有三头六臂也没用。 可孩子的母亲将女儿交了出去,“姑娘,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年宿宿将小女孩放平,解开上衣衣襟,虽然这种做法对一个女孩来说影响很不好,但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没有人拦她,也没有人敢出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年宿宿开始给她做心肺复苏,“1001,1002,1003……” 这种救人的方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众人既好奇又存疑。 “这真的能救人吗?” “不会人没死,活生生将人压死了吧?” “看她的力道不小啊,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受得住这么按压啊?” 下一秒,年宿宿做出了令他们更震惊的举动——人工呼吸。 30次心肺复苏加上两次人工呼吸,算作一个循环。 清除口鼻分泌物,压额抬颏开通气道,人口呼吸就可以开始了。 幸亏年宿宿也是女子,往小女孩嘴巴里吹去,他们还能接受,可以理解为人没呼吸了,将活人的气渡过去可以救活。 同为大夫的陈伯被她一番操作给震惊了,他行医数十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奇葩的救人方法。 “陈大夫,这是什么情况啊?这样真的能救人吗?”有一个人凑上前来问。 陈伯沉着脸摇头,他也不敢论断。 第二次心肺复苏开始,但小女孩的脸依旧惨白,一点反应都没有,质疑的声音再起。 年宿宿心无旁骛,数着“1001,1002,1003……” “她这念的是什么啊?” “感觉像巫术。” …… 进行到第四个循环,小女孩依旧不见起色,甚至连呛水都没有,年宿宿心里渐渐没底了,所谓病急乱投医,她心里狂喊:系统!出来救人啊! 嘴巴还要数着数,一心二用。 系统“叮”一声现身,【宿主,我暂时没有这个权利哦。】 年宿宿就知道它指望不上,只能默默祈祷。 第五个循环…… “1001……” 几乎所有人都不抱希望年宿宿能将人救活,结果她刚数到1007,小女孩就猛地咳了一口水出来,“咳咳咳……” “救活了!”众人异口同声喊出了声。 有的人诧异,有的人崇拜,有的人激动,小女孩的母亲跪在地上给年宿宿磕头,说她是神女现世,济世救人。 年宿宿受宠若惊,差点和她对拜。 小女孩连咳了几声,惨白的脸渐渐变暖,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人,目光落到自己母亲身上时,“哇”一声哭了出来。 母女俩抱着哭成一团。 年宿宿一身轻松,她也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涔涔的,她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小凝和小芷上前扶住她。 她抬起头,才发现围观群众不止有伤员,还有青山城的百姓,众人高呼“神医”二字,崇拜的目光像大山一样压过来,让她有些惶恐。 “淹死的还能救活,这不是神女现世是什么?” “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种救人方式!” “原来她刚才嘴巴里念的是仙咒,吹的是仙气!用仙术把人给救活了!” 古时候的人,一切看不懂说不通的都用神神鬼鬼来解释。 突然被冠上“神仙”的名号,年宿宿受宠若惊,一边摆手一边挤出人群,“没有没有,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 年宿宿躲回济心堂里,围观群众久久不肯散去,都想得到神女一口仙气,去病消灾。 外头乱成一锅粥,年宿宿扶额坐在济心堂里,无奈又无助,早知道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她就把人抬回来偷偷救了。 小芷和小凝同样对她一脸崇拜,竟问出“年姑娘,您真的是神女吗?”这样的问题。 年宿宿:? 敢情她们同吃同住这么多天,还不及外面那些人三言两语的。 “我要是神女,还用得着大半夜不睡觉去医药院偷药材吗?”她抓起笔杆轻轻一挥,如同神笔马良一般画出形状,“早应该用法术把所有需要的东西变出来。” 小芷和小凝“噗嗤”一声笑了。 “那您是怎么把死人救活的?”小凝好奇地问,“当时我可看见了,那女孩的眼睛都变了。我见过不少淹死的人的眼睛,差不多就那样。” 小芷附和:“是呀,而且还要边做动作边念咒语,真不怪大家都说你懂仙术。” 年宿宿很难解释这一套心肺复苏的原理,只能笑笑应道:“这个其实不难,人人都能学,等改天得空了我教你们。” 如果人人都学会的话,某些时候真的能救人一命,就如刚才的情况而言,如果她只是个普通的古人,不懂心肺复苏,那么小女孩就没救了。 小芷和小凝一听可以学,高兴得不得了,巴不得现在就拜师。 陈伯领着几名士兵回接诊室,外面的人已经疏散了,经此这么一闹,年宿宿算是出名了。 原本不肯让她诊治的伤员都一脸敬意地在她面前排起队,她这边的人比陈伯那边的还多。俗话说,抢人饭碗,如杀人老母,年宿宿本就是半道加入,借济心堂的地方救治伤员,她并不想抢风头。 于是她提议排在队尾一半人去陈伯那边,伤员们竟也没有怨言和意见,乖乖地走了。 陈伯就在她十步远的距离,得知她暗中的举动,目光多了几分赞赏。 年宿宿心中的自豪感也油然而生,救人其实是一件很令人振奋、骄傲的事。 —— 年宿宿在济心堂坐诊的第二天,陈虎来了。 她面前排队的不止有士兵伤员,还有些平头老百姓。 第537章 找大夫不看病难道算命? 由于济心堂本就是给人看病的医馆,她没理由赶人家走,反正干的是本职工作,她干脆一起治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工作量就会增加很多。 陈虎接进接诊室,在一旁的角落里静静盯着年宿宿。 “这是您的药方,拿好了,到那边穿绿色衣服的小姑娘那里抓药就好了。”年宿宿面带微笑将人送走。 “多谢,多谢神……多谢年大夫。” 年宿宿的笑容一僵,有些不好意思。她终于知道德不配位是什么感觉了,很心虚。 下一位病患是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大爷,颤颤巍巍坐下,话都说不利索,“年……年大夫,我的眼睛,不知怎的,最近看不清东西了,您……您给我看看还有没有得治?” 年宿宿一看就知道他这是白内障。 白内障在现代通过手术就能治好,但放在古代,手术的风险太大,先不说手术工具凑不近一套,光是无菌操作就很难保证。 不过古代也不是没有治疗白内障的方法——白内障剥离术,也称金针剥障。 用一根针,将患者眼睛晶体四周的悬韧带拨断,让晶体脱离原位,沉降到玻璃体腔内,原本被混浊晶体遮挡的光线,就能进顺利入眼内,让患者看到眼前物体。 不过,这种方法虽简单,弊病却很大。晶体脱离后,患者的眼睛没有晶体屈光作用,双眼会处在高度近视的状态。 而且沉入玻璃体腔的晶体,通常会引发感染,导致视力衰退,甚至失明。 所以说,安全起见,最好是用药控制,但不能根治。 老大爷领了药方,在小芷的搀扶下去小凝那抓药。 一直到最后一名患者离开,年宿宿松了松肩膀,呼出一口气,眼前又出现一个身影,她没抬眸,嘴巴先说话了:“请坐,您哪里不舒服?” 前面的人没有动,年宿宿抬头,看到陈虎凶神恶煞的脸,吓了一跳,“陈副将,您怎么来了?身体不舒服吗?” 陈虎结巴反问:“没有不舒服就不能来了吗?” 年宿宿摊手:“能是能,可这里是医馆,我是大夫啊。” “找大夫不看病难道算命吗?” 陈虎被怼得哑口无言,双颊发烫,他知道年宿宿伶牙俐齿,也知道自己不会聊天,但他没想到,才说不到三句话,他就哽住了。 见他一脸囧迫,年宿宿觉得好笑,忍俊不禁,“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陈副将,找我是有事吗?” 陈虎挠挠头,“没事儿,箫大哥让我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要帮忙的,来搭把手。” 年宿宿笑道:“没有,我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和我在梁武营地里救治过的病人差不多。” 小芷刚好过来,看到陈虎在,话题说的又是营地的事儿,她便多嘴说了一句:“陈副将您就放心吧,年姑娘可是太子殿下的随行军医,在我们军队营地里声望也是很高的,救治伤员早就轻车熟路了。” “太子殿下的随行军医?”陈虎疑惑。 年宿宿背对着小芷朝他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幸亏陈虎看懂了她的意思,没说什么。 但陈虎终于知道为什么太子会同意太子妃来这危险重重的地方了。 昨天他还听说了年宿宿的“神女”事迹,现在几乎传遍了青山城,她坐镇的济心堂,门槛都被踏破了。 陈虎现在是打心眼里佩服年宿宿,看她时都不敢正眼对视,总觉得是亵渎。 —— 北魏首战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秦泽海的耳中。 听着底下人的汇报,秦泽海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吓得旁边的刘陆炎手脚冰凉。 “怎么回事!青山城内竟然有精兵!他们将北魏击退了?”秦泽海怀疑自己听错了也不敢信这个事实。 侍卫颤颤巍巍道:“是,否则就凭青山城那点子兵力,怎么可能打得过北魏?只是这人是从哪来的,什么时候来的,到底有多少人,暂时还不清楚。” 秦泽海在堂中来回踱步,焦虑万分。 青山城距离凉城不过十几里路程,而他竟然没有发现,青山城内有兵力。 是皇帝派来的?可琉璃最后五万兵马都被他带到凉城了,皇帝哪来的兵? 左思右想,秦泽海也没有得出结果,索幸让刘陆炎去将箫剑霆请过来,他是皇帝的得力助手,又和秦君郁走得近,说不定他会知道些什么。 箫剑霆被关在厢房中,有重兵把守,但并没有拦刘陆炎,一听秦泽海要人,立马就放行李。 箫剑霆一身素衣,整个人削瘦了很多,但腿上的伤养得不错,已经能正常行走了。 “箫公子,北魏首战败了。”刘陆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眼神明亮,掩饰不住的高兴,刚才在秦泽海面前,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万一被迁怒,又是一顿责罚。 箫剑霆眼里有光,激动地问:“谁将北魏击退的?” 反正不可能是秦泽海。 刘陆炎的脸瞬间垮了,“我知道的信息也不多,只知道有人提前埋伏在青山城中,打北魏一个措手不及,落荒而逃。” “秦泽海气得快炸了,现才把你叫过去,准没好事。” 箫剑霆冷笑,“还能为什么,左右不过是让我分析现在的局面。” 虽然不清楚青山城内是什么情况,但他敢肯定的是,如果那些人是皇帝派来的,那么领兵的不是他爹就是秦君郁。 刘陆炎将他带到秦泽海面前,两人面面相觑。 秦泽海板着的脸突然扬起一个僵硬的笑,“箫公子,既然答应了当我的军师,现在可要派得上用场,你妹妹的性命才能保住呀,否则……”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箫剑霆的表情还算淡定,他平静地“嗯”了一声,“仁亲王尽管问,就算是为子妹妹,我会尽心的。” 箫剑霆一向老实,秦泽海一点也不怀疑他说的话,将探子打听到的情况如实叙述了一遍,和刘陆炎说的大差不差。 箫剑霆沉思片刻,问道:“仁亲王想问什么?” 第538章 打进来了 箫剑霆猜测青山城中的兵力是皇帝从邻国借的,而他们选择在青山城埋伏,这个位置也十分巧妙。 按理来说,他的信送回盛京,皇帝已经知晓秦泽海叛国,既如此,就不该在青山城设伏,前有北魏,后有秦泽海,形成包围的状态。 如果秦泽海明目张胆发兵支援北魏,和他们联合起来围攻青山城,那可一点退路都没有了。 除非……外援不止青山城这一支兵力。 箫剑霆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给皇帝送信,距离现在不过才十几日,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布防。所以皇帝早就知道了秦泽海的心思! 琉璃有救了! 箫剑霆难以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但为了大局,他掐着掌心忍住了。 由于刘陆炎也在场,秦泽海不敢问得太直白,万一刘陆炎猜到他的计划,肯定会发疯,于是乎委婉地问:“北魏的胜算是多少?” 箫剑霆沉思片刻,想到一个办法,将计就计利用秦泽海,让他帮自己打探消息。 他面不改色道:“想知道胜算多少,得先摸清楚青山城中有多少兵力,是什么人领军。” 秦泽海没听出来不对劲,一挥手立马让人去打探情况。 箫剑霆嘴角轻轻一勾。 “我妹妹呢,我要和她见一面。” 秦泽海正烦着,哪里有心思管他们两兄妹的事,吩咐刘陆炎把人带过来,他大步流星出去了。 有刘陆炎从中照拂,箫云筝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至少能吃饱喝足,没有受欺负。 但箫云筝一见到自己大哥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大哥,呜呜呜……” “别害怕,我在呢。”箫剑霆将箫云筝搂进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安抚,“辛苦你了,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用受这种委屈。” 箫剑霆最懂她了,这么自由热烈的人,将她软禁起来,比杀了她还难受。 刘陆炎默默退到门外,将空间留给两人。 箫云筝抹了把眼泪,“能帮上你,我很高兴,并且这是我自愿的。” “小妹长大了。”箫剑霆欣慰。 箫云筝平复情绪后推进他,坐正身子,眼睛还是湿湿的,她看着箫剑霆,“二哥呢?” “鹤林……”箫剑霆低头叹了口气,“我与他在燕门关就分开了,至今也没有他的消息。” 看到箫云筝失魂落魄的表情,箫剑霆硬挤出一丝笑容,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说不定鹤林已经回到盛京了呢,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箫云筝高兴不起来,木讷道:“但愿吧……” —— 陈启进带人在凉城附近的几个山头转了一圈,无功而返。 主账。 陈启进抱拳:“殿下,属下已带人观察了三四日,凉城戒备森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秦君郁正制定攻城计划,写写画画,头都没抬,“凉城自给自足的能力不强,秦泽海又有五万人要养,肯定要派人出来运粮,总能找到破绽。” 陈启进错愕,怀疑是不是已经有人提前来汇报过了,否则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想了想,复低下头去,“殿下料事如神,据属下的观察和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可以知道凉城每隔五日就会派人出城购买一次粮食。” “负责运送的是一名老伯以及一队守卫。” 陈启进血气方刚,正是意气用事的年纪,他朗声道:“不如我们抓了那老伯,将守卫换成我们自己人,威胁他带我们进去,只要混进去了,救出箫公子不是易如反掌?” 秦君郁停笔,抬头看他,“不行,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且不说并不知道箫剑霆被关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就算他们进去了,万一被秦泽海发现,免不了惹起新的事端。 “那……”陈启进垂眸,“除了从运粮队中潜进去,还有什么办法?” 秦君郁目光凛冽,语气缓慢,却很坚定:“打进去。” —— 月明星稀,风清云淡,整个世界似乎陷入了黑暗中,周围静悄悄的。 山林中树影婆娑,一串黑影掠过,惊动树枝摇曳。 凉城的城墙上,守城的士兵被舒爽的秋风吹拂得昏昏欲睡,下巴一下一下地戳向胸口。 “哎,醒醒。”同伴推搡他的肩膀,他猛然惊醒过来,顺着同伴的指尖看过去,“你看那是不是有人?” 他的目光落在山头、山林,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黑暗。 “没有啊。”他揉了揉眼睛,还是什么都没看到,“你看错了吧。” 同伴没再说什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士兵打了个哈欠,嘴上不说,心里想的却是:都这个点了,别说人,鬼魂都要休息了。 结果再看刚才的位置,一点星火凭空出现,撕破了夜空。 士兵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抖了抖身躬,定睛一瞧,犹如一把火投进了草堆,以不可估量的速度迅速蔓延开,野火以燎原之势将整个凉城包围起来。 城楼上驻守的士兵惊起一身鸡皮疙瘩,瞠目结舌地盯着底下的火圈正以凉城为中心聚拢。 他们看清了,这哪是什么火,而是举着火把的将士! “快!戒严!” 士兵们乱成了一团,却不敢乱了阵形,举起长矛对准城下的火圈。 —— “王爷!王爷!不好了!” “王爷!” 秦泽海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方才做了个噩梦,梦到北魏的铁蹄踏平了凉城,碾碎了盛京的皇城,而他被万箭穿心而死,杀他的正是那位少将。 睁开眼,看到自己还躺在床上,他松了口气,耳朵一动,却清晰地听到有人在拍门,高声急促地喊着:“王爷!不好了!” 梦中的濒死的恐惧感再次席卷而来,秦泽海沉着脸下地,连鞋都没穿,披了件外衣去开门。 拍门的是军营的一个小队队长——王方,他面带惊恐,一张硬朗的宽阔方脸吓得脸色煞白。 “王爷,打……打进来了,他们打进来了!”王方结结巴巴,说话断断续续,将不明所以的秦泽海吓得提心吊胆。 第539章 你,要败了 “谁打进来了!”秦泽海怒吼,用怒气掩盖自己的心慌,但这并没有让他底气更足,反而腿软手抖得更厉害了。 王方腿一抽,直接跪在他面前,“不……不清楚!来的大约有五千人,他们逼近城门,企图用云梯攻上城楼,我们的人毫无防备,损失了不少兵力!” 秦泽海攥紧拳头,一脚踹在王方的胸口处,后者一个跟头翻下了台阶,痛苦地捂着伤处。 “废物!”秦泽海勃然大怒,瞪着王方仿佛在盯仇人,滔天的怒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居然连什么人攻城都不知道!本王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对方五千人都打不过,你们还当什么兵啊!输给北魏,让人将国土强占了是你们活该!”秦泽海气得口不择言,一。 王方听到这句话头直接压到了胸口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若让旁人听了去,秦泽海可就遭殃了。 但他只是一个小队长,不敢得罪秦泽海,今天晚上听到的所有东西自然也不会说出去。 秦泽海按了按眉心,吐出一口浊气,说错话后他倒是被自己震清醒了。 他缓了缓情绪,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不会真让那五千人将城门攻破了吧?” 王方龇牙咧嘴,撑着地面坐起,重新跪好回话:“回王爷,城门守住了,我们紧急调了六队人去守城门,对方知难而退,没有再继续攻城。” 六队,也就六千人。 攻比守不知要难多少倍,对面攻城才五千人,我方守城竟调了六千人,可见实力悬殊。 秦泽海闭了闭眼,勉强压住情绪没有发火,又问:“战况如何?” 王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面死伤大约一千人,我方……战死四千余人。” 秦泽海的后槽牙差点被咬碎了,指骨被捏得咔咔响。 王方抖如筛糠,真怕他一气之下,又拿自己出气。 不过这回秦泽海忍住了,交代了后续要严防死守,不能让敌军有可趁之机,便挥手让他退下。 回到房中,秦泽海冥思苦想,干坐了一夜,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攻打凉城,难道说……北魏已经闯进了青山城,直奔凉城了? 不,肯定不是。 秦泽海对这一点还是有把握的。他和北魏的少将早就通过气,北魏绕过凉城,直奔盛京,如此一来,他们既能保全更多的兵力,秦泽海手中有兵权,有保障。 北魏没有全然信任他,却不至于损耗自己的兵力。 秦泽海越想,头就越疼,天亮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愁绪如麻之际,秦泽海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是时候要让他发挥点作用了。 —— 箫剑霆被人反扣双臂,呈押送的姿势将他带到秦泽海面前,不仅如此,侍卫一脚踹向他的膝盖,箫剑霆直愣愣跪了下去,双膝砸向冰凉的地面,他仿佛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箫剑霆表情痛苦,嘴巴紧抿,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据秦泽海的脸色以及对他的态度来看,一定发生了大事。 他不动声色地说:“王爷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要拿我来出气?” 秦泽海正襟危坐,眼底一片乌青,他冷哼一声,“对哦,箫公子还不知道呢,昨夜凉城遭到不明敌军的夜袭,损失惨重。现在全城戒备,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话里有话。 箫剑霆这回是真的震惊了,双眸微微瞪大,嘴巴微张,错愕地看着秦泽海,“夜袭?而且还是不明敌军……”他若有所思。 突然,他醍醐灌顶,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皇帝会有一批人马在青山城埋伏,截住北魏而不惧怕身后的秦泽海捅刀子,原因就在昨夜那来路不明的敌军身上。 夜袭凉城的,同样是皇帝的人,和青山城的打配合,一方拖住北魏,一方攻下凉城。 箫剑霆估计,守青山的是他父亲,攻凉城的是秦君郁。 无论是谁,总之北魏和秦泽海的阴谋要破碎了! 箫剑霆难掩激动的情绪,嘴角微微勾起。 这细微的表情被秦泽海捕捉到,他立马上前逼问箫剑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一定知道!” 在箫剑霆眼里,他跟疯子没有区别。 箫剑霆的情绪渐渐趋于平静,他依旧面带微笑,语气平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唯一知道的是:你,要败了。” 秦泽海被激怒了,他传箫剑霆过来,是想让他帮忙分析现状,而不是看他嘲讽,自己。 秦泽海抬了手,一巴掌差点就要落到箫剑霆脸上,就在这时,有人来报,刘陆炎带着几个队长来求见,很是着急。 秦泽海收紧五指,瞪了箫剑霆一眼,示意侍卫将他拖到内室。 刘陆炎与三位队人求见,为的是昨夜的事。 秦泽海坐在主位上,环顾一周,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刘陆炎率先说话:“王爷,我们已经查到了昨夜夜袭凉城的究竟是何人。” “哦?”秦泽海的心悬了起来,身子往前一倾,紧紧握住扶手上未端的虎头,“是谁?” 刘陆炎垂眸,没有答话。 林队长回答他:“领兵的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名字叫……叫……” “阿隼。”刘陆炎默默补充。 “对,阿隼!”林队长恍然大悟,“这足以说明,攻打凉城的幕后之人正是太子殿下。” 秦泽海脸色凝重,秦君郁?他怎么在凉城?而且还带了兵马过来。 皇后在盛京紧盯着,有情况应该会写信来通知他才对,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收到?秦泽海百思不得其解。 沈队长同样皱眉,觉得奇怪,“王爷,殿下为什么不去守青山城,和北魏人打,而是要转头来攻打凉城啊!难道我们不是同一个阵营的吗?” “是啊!”李队长按捺不住了,“既然有多余的兵力就应该去对付北魏大军啊!打自己人是什么情况?” 刘陆炎没有说话,他倒想看看,秦泽海会怎么编。 第540章 太子居然要谋反 现在凉城的五万人,都被他蒙在鼓里,将士们还以为自己要对付的是北魏,其实秦泽海要借他们之手来铲除自己的手足。 秦泽海脸不红心不跳,背过身去,佯装思考。 内室里的箫剑霆虽然被扣着,但耳朵还能听,刚才几人的话他已全部听到,不由得欣慰,不枉他在凉城忍辱负重这么久,总算听到好消息了。 秦泽海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里,转过身来,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们:“有一件事,本王想说很久了,担心引起恐慌,所以一直没有公布出去。” 三位队长竖起耳朵。 刘陆炎面色如常,直到听见秦泽海说秦君郁要谋反,他的眼睛才不可思议地瞪大了。 队长们同样瞠目结舌。 大敌当前,国家都不保了,太子居然要谋反? 刘陆炎攥紧拳头,强压怒火。 秦泽海撒谎骗他说箫剑霆叛国通敌也就算了,现在居然将谋反这么大的帽子也扣到了秦君郁身上。 就算秦君郁赢了,到时候流言蜚语足以将他淹死。 这招实在阴毒。 秦泽海沉重地点点头,“是,本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经过昨夜一事,本王不得不信了!”他捂脸,痛苦、婉惜,哭腔都逼出来了。 刘陆炎:…… 三位队长半信半疑,因为他们确实不知道秦君郁为什么无缘无故地攻打自己人,所以秦泽海的说法是目前唯一能说得通的。 不过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清楚,他们不敢论断,只能先守住凉城,确保北魏无法直接攻进盛京。 几人各怀心思离开。 箫剑霆被提了出来。 经过刚才的平复,秦泽海现在稳定得可怕。 他撩袍坐回扶手椅上,抿了口茶,“刚才的对话你也听到了。” “所以,本王命令你想办法,帮本王守住凉城,一直到青山城城破。” 箫剑霆已然知晓他的全部计划,秦泽海在他面前懒得装了。 只要北魏军队能进来,和他形成前后夹击的攻势,秦君郁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前提是,他得在北魏来之前,守住凉城。 他不懂用兵之道,几乎一切布防都是刘陆炎和几位队长在负责,他现在信不过那几个了,只能试着利用、威胁箫剑霆。 但箫剑霆只回了他两个字:“做梦。” 秦泽海又被气了一次。 —— 青山城。 北魏自从首战败了之后,好几天没动静了,就是时不时会派探子到城外打探,箫将军早就预判到他们会来这一招,提前安排人手在外面守着,一发现可疑的人立马抓回来。 短短三天时间,地牢里就关了十二个人,严刑拷打,逼问出来的东西也不多,他们只负责探听敌军的动向,内部的计划和决策,一概不知。 箫将军也没法子,只能先将人关着。 年宿宿在济心堂坐诊,一天比一天忙,因为打了仗,伤员增加了,再加上以前有伤员的病还没处理完,要复查,新伤加旧病,她忙得焦头烂额。 若非有小凝和小芷帮忙,她撑不了两天就倒下了。 这两个小姑娘虽然不懂医,但跟着她做事久了,渐渐入门,有时候应对一些简单的病症,她们自己就能开出正确的方子来。 年宿宿对此很是欣慰,若能习得一技之长,到时候回了梁武,说不定能摆脱军妓的身份,为自己重活一次。 小凝和小芷心思单纯,没想得那么长远,只知道能学新东西是最好的。 年宿宿难得在大中午回到箫府——箫将军在青山城的临时住宅,她一边捶背揉肩,一边往自己的厢房走,结果路上碰到了箫将军。 箫将军状态悠闲,像在散步,看到年宿宿立马笑着上前打招呼。 “姎姎,多日不见,你憔悴了许多。”箫将军心疼地看着她,心里想着:若是让云筝知道了,肯定要责怪看没照顾好她的好姐妹。 想到箫云筝,箫将军眼里闪过一瞬间失落,但转瞬即逝,年宿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难掩疲倦之态,勉强笑了笑,“近是伤员增多,医馆的工作忙了点,这三天一天都睡不到两个时辰。”她怏怏地说道。 箫将军:“要是受不住,就别去了,年纪轻轻就把身子熬坏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也是大夫,应该知道充足的睡眠时间对于一个人有多重要。”箫将军语重心长道:“你啊,别太拼了。” 说白了年宿宿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这些活她可以不干的,但她还是选择走进群众中去,为大家服务,箫将军很钦佩她这一点。 年宿宿笑了笑,“知道啦。怪不得箫公子总是爱唠叨云筝,原来是随了您的性子。” 箫将军的笑容有一瞬间停滞,很快恢复正常。 “现在城里的百姓,包括军队里的将士都在传,济心堂有位神女,专门下凡来消灾除难的,不知道姎姎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箫将军故意揶揄她。 年宿宿听得多了“神女”两个字,现在已经免疫了。心肺复苏对古人来说是起死回生的仙术,但对现代人而言,不过是急救时能用得上的常识。 她耸耸肩,做了个鬼脸,“神女不知道,逃难来的女大夫倒是有三个。” 她的名声传开之后,不少人明里暗里打听她的身世来历,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让箫将军帮忙宣扬一下自己难民的身份,现在全城的百姓都以为她是逃难来的青山城。 箫将军哑然失笑。 正说着话,一个侍卫突然闯入打断了欢声笑语。 他单膝跪地,拱手抱拳:“箫将军,北魏军队有异动!约有二千人正从西侧绕过来,想从我们防守最弱的位置进攻!” “所有人已做好迎战准备!请箫将军指示!” 箫将军立马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还没说话,又有一个侍卫跑了过来,姿势和旁边那个等指示的一模一样。 “箫将军!凉城昨夜遭遇不明势力袭击,损失将近四千人!” 第541章 将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箫将军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凉城遭夜袭,一直沉寂的北魏突然发起进攻,这二者是否有什么关联。 年宿宿的眼睛突然瞪大,变得亮晶晶的,“是殿下!”她惊喜地说道:“是殿下夜袭了凉城!” 箫将军紧绷的渐渐放松,随即露出个轻松的笑来,惹若非年宿宿提醒,他差点忘了,在凉城外还埋伏着梁武一万精锐,还以为又是北魏的诡计。 “一定是阿郁!”箫将军眼神坚毅,同时自豪,“没想到一出手就让秦泽海失了四千人,这是个好兆头啊!” 年宿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都是一个国家的人,却因立场不同,自己人杀自己人,太可悲了。” “不一定。”箫将军若有所思。 年宿宿不明的这个“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箫将军解释道:“他们不一定知道自己正在为反贼做事。” 年宿宿茅塞顿开,是她先入为主了,总觉得坏人是一个阵营的,却忘了琉璃那五万士兵跟着秦泽海出发时,打的是支援箫剑霆的旗帜,而现在都还被困在凉城里。 箫剑霆若知道了,一定很自责。 这样说来,只要告诉士兵们秦泽海的计划,他们一定不会再为他守城。 箫将军步履匆匆离开,年宿宿若有所思地回了济心堂。 —— 秦泽海脱下外袍,吹灭房中最亮堂的灯树,只留了床头一盏暗黄的蜡烛。 他这几日天天做噩梦,惊醒时身陷黑暗会让他更加恐慌,所以他习惯留一盏灯。 秦泽海坐在床边,给自己按了按太阳穴,手伸到后面准备掀开被子躺下,结果他抓到的不是软锦被,冰凉的触感像握了节玉,却又能感受得到是有温度的,就好似是……是人的手腕…… 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蹦出来的一瞬间,秦泽海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 在余杭镇,洛元香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他卧房的床上,这一幕记忆犹新。 秦泽海生怕自己摸到的又是谁的尸体。 “啊——” 随着一声惨叫响起,秦泽海连滚带爬,一蹦三米远逃到了门边,他背靠门惶恐地盯着床的方向。 被子隆起的形状依稀能看出来人的形状。 在他害怕的眼神中,被子里的人坐了起来。 那人脸上噙着阴翳的笑容,暗黄的烛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 “仁亲王,好久不见。”东方絮影半倚在床上,单膝曲起,看着秦泽海就像在看一个猎物。 秦泽海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 东方絮影怎么会在凉城?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了他的卧房。 “少……少将,您怎么来了?”秦泽海抹了把脸上的汗,撑着门狼狈站起。 东方絮影起身,缓缓靠近秦泽海。 秦泽海还没缓过来,边吞口水边往后退,“少将……”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东方絮影将他逼退至凳子前,他腿一弯,一屁股坐了下去。 “仁亲王,看到我是不是很害怕?” “呵呵……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你怕什么?” 秦泽海心里门儿清,北魏在青山城遭遇伏击,他们肯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原本他还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同东方絮影解释,但秦君郁带人围了凉城,刚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少将,你听我解释啊!”秦泽海语气诚恳。 东方絮影拖了张凳子坐到他面前,以审讯官的姿态翘起二郎腿,“来,我倒是想听听你怎么解释!”他咬牙切齿道:“不是说琉璃仅剩的五万兵马全在你手上了吗?不是说要破了燕门关就能直指盛京吗!” 东方絮影越说越气,顺手抓起旁边的茶壶砸向门扇,摔到地上,“他娘的老子的人被堵在青山城外都七八天了!” 秦泽海瑟瑟发抖,若不是还要利用他们为自己谋利,他早就叫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将抓起来关进地牢里了。 想到自己未完的大计,他硬是忍住了没发脾气。 秦泽海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少将息怒。不止是你,我听到青山城有伏兵时也惊呆了!差点就出兵去支援你们了!” 东方絮影嘲讽一笑,这句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秦泽海心虚,硬着头皮往下说:“就在我清点好人数,准备出城时,听到探子来报,凉城外也有异动,我怕像青山城一样有伏兵在,于是只能静观其变。” 东方絮影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现在的情况正如秦泽海猜测的那样,凉城外确有伏兵,而且现在已经将凉城包围了。 他偷偷潜进来本想质问秦泽海有关青山城的事,没想到现在回不去了,这让本就生气的他更是火上浇油,他索性直接潜入秦泽海的住处,给他一个“惊喜”。 秦泽海见他若有所思,便知不用多说,直接将话题引向关键之处:“少将,不是我骗了你,而是那个狗皇帝将我们所有人耍得团团转!” 他现在已经将局势看得很清楚了。 “皇帝恐怕早就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故意让我带兵支援,他转头就向邻国借了兵,一波在青山城拦截北魏,一波则是来攻打凉城。他这是想一石二鸟啊!”秦泽海掷地有声地说。 东方絮影摸了摸下巴,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的打法和燕门关的人完全不一样,原来是请的外援。” 琉璃的将士惯用剑,其他地方多数用刀或枪,而且在使用武器的习惯上也有很大的不同,这一点在和青山城硬杠时能明显感受出来。 东方絮影幽怨的目光落回秦泽海身上,问出一个令秦泽海毛骨悚然的问题:“我们的计划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秦泽海喘着粗气,心思百转千回,始终想不通,皇帝是怎么发现他和北魏合作的?又是何时发现的?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年巧月。 在这个计划的部署中,只有年巧月是个意外,而且她和年宿宿接触过,说不定两人早就达成某种合作。 第542章 我们不怕死 年巧月逃脱后再次回仁亲王府,就是为了打探消息! 秦泽海一拳砸在桌子上,怒目圆睁站了起来,“我知道了!” 他的双拳攥得骨头咔咔作响,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我竟被她摆了一道!” 秦泽海不仅不服气,还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年巧月又蠢又坏,不仅身份卑贱,还是死过一次的人,而他身为皇亲、琉璃的仁亲王,筹谋了这么久的宏图大计就这样毁在了那个贱女人手里,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东方絮影不知道他在骂谁,也不想知道,他只清楚一点——计划被破坏是秦泽海的问题,他理应负责。 他也一拳砸在桌子上站起来,“总之你犯的错你自己弥补,十天之内,北魏军队还没踏碎青山坏的话,我就捏碎你的脑袋。” 东方絮影大步流星出了他的房间。 秦泽海已然吓出一身冷汗。 “咔嚓——” 他侧目,刚才被东方絮影砸过的桌子碎成了四截,轰然倒塌。 秦泽海信了东方絮影真的有能力捏碎自己的脑袋。 翌日。 秦泽海一晚上睡不安稳,早上又是被吵醒的。 “王爷!敌军又来攻城了!” “王爷!刘副将求见!” 秦泽海心焦气躁,胡乱披了件外衣出门,到正刘陆炎汇报工作。 他坐在扶手椅上,一只手的手肘顶着扶手不停地揉眉心,另一只手则叉在腰间,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王爷,今早敌军再次攻城,我方损失惨重,敌军似乎想用这样的方法消耗我们的兵力,到时候一举攻下凉城。”刘陆炎全程低着头,免得看他脸色。 秦泽海叹了口气,让他写奏书进言策论还可以,但什么攻城守城,他一听就头疼,毫无思绪。 “去把箫剑霆带过来。”秦泽海说道。 刘陆炎迟疑了一下,提袍起身,又听见秦泽海说:“顺便把他那个妹妹也一起带过来。” 说完,秦泽海抬头,憔悴、疲倦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喃喃自语:“他们兄妹俩许久没有团聚了……” 刘陆炎紧了紧拳头,走出去的步伐格外沉重。 —— 箫云筝先被押进来,两名侍卫一个压她肩膀,一个踢她膝盖,迫使她跪倒在秦泽海前面。 秦泽海玩味地笑着,翘着二郎腿的脚尖往上一抬,鞋尖抵上箫云筝的下巴。 箫云筝嫌弃别开脸,啐了他一嘴:“我呸!你个逆贼!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用我来威胁我哥你算什么男人!” 秦泽海已经过了吃这一套的年纪了,听箫云筝像小孩吵架似的骂他,他只想笑。 “哈哈哈……小妹妹,我劝你省点力气,不然撑不到下次见你的好兄长了哦。”秦泽海贱兮兮的表情让箫云筝想往他脸上来两拳。 箫云筝撇了撇嘴,很不屑秦泽海的做法,要么不给她水喝,要么不给她饭吃,这半个月下来,她都瘦了十几斤了。 刘陆炎带箫剑霆进门时,看到箫云筝双眼瞪得极大,充满恨意的目光在将秦泽海千刀万剐。 “王爷,箫公子来了。”刘陆炎默默退守到一边。 箫剑霆看到自己百般呵护的妹妹此时竟跪在秦泽海跟前,顿时急火攻心。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他的声音中裹着怒气。 箫云筝唯恐大哥担心,连忙摇头,“大哥,我没事,你别担心。” 秦泽海冷笑,“我好吃好饿地养着她,连一根头发丝都没少,怎么就成了箫公子口中的伤害她了?” “羞辱也是伤害。”箫剑霆目光凌冽,口吻霸道:“放开她。” 箫云筝连皇帝都不愿意跪,更何况秦泽海? 从小到大,只有她拳打脚踢别人的份,何时试过被人反擒住的滋味儿?他不愿看到妹妹受这种屈辱。 箫云筝双眼含泪,摇了摇头,即使她什么也没说,箫剑霆也知道她的意思。 箫剑霆压下心火,问:“说吧,又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秦泽海嘴角一勾,发自真心地笑了。他就等箫剑霆这句话了,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秦泽海收起二郎腿,坐直腰杆,一本正经道:“秦君郁两次带人攻城,我方损失惨重。你带兵打过的仗,比吃过的饭还要多。”这是对箫剑霆实力的认可,虽然他并不需要。 “你倒是说说,要如何守城,既能防止他们攻进来,我方损失的将士也不会太多?” 箫剑霆笑了,仰天大笑。 秦泽海不明所以,但他听出来了笑声中带有讽刺,愠怒。 刘陆炎紧张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 箫云筝蹙眉,担心秦泽海这个疯子会突然发癫。 “你笑什么?”秦泽海沉着脸问。 箫剑霆缓了缓,敛起笑容答他:“仁亲王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秦泽海胸有成竹,一个眼神递出去,箫云筝的脖子立马被架上了两把长剑。 箫云筝哽着喉咙喊:“哥!你别管我!”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不想让箫剑霆被控制是真的。 “你说凭什么?”秦泽海笑着反问他。 “我可以领兵帮你击退城外的兵马,但是我有一个条件。”箫剑霆摊牌了。 秦泽海心动,箫剑霆亲自带兵,别说区区一万人,就是对上北魏五万人也打得过。 “什么条件?” “放了我妹妹。” 秦泽海没有立即回答他。 箫剑霆又说:“你不就是想利用她来威胁我吗?可是你太小瞧我们箫家的人了,我宁死也不受别人掌控。” “现在为了我唯一的妹妹,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若要拿性命威胁……” 他冷笑,“我们不怕死。”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那就没有什么能威胁得到他的了。 秦泽海暂时不想失去箫剑霆这个“军师”,只能答应下来,只要破了敌军的攻城计,他就放箫云筝出城。 —— 在陈启进第三次带人攻城时,遭遇了些意外。 这次他们不像前两次只会往下扔石头和放箭,而是在箫头绑上火球和辣椒粉,只要他们敢靠近,必然会受伤,虽不致命,但行动受阻,这给他们攻城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陈启进没办法,只能撤退。 第543章 将信带给他 回到营地,他去主帐向秦君郁汇报战况,双眼还是红的。 “展下,秦泽海像受到了高人指点一样,这次竟然想了个新点子来逼我们退兵!” 秦君郁看他双眼红得异样,并不像打了败仗难过得想哭,便放下手上的东西,仔细听他说当时的情况。 “他们在箭头上绑着裹有辣椒粉的火球,只要箭射出来,不管射没射中人,只要扎中硬物就会爆炸,如此一来,我们防挡箭的盾牌和地面都成了他们引爆火球的工具!” 琉璃士兵的箫术并不出众,在前两次的进攻中,他们的人用盾牌作遮挡,弓箭伤不了分毫,轻而易举上了云梯准备强攻,这次不一样,他们连云梯都送不上去,在离城墙几十米远的地方就被拉得睁不开眼。 陈启进简直想象不出来,到底是谁想出这么机灵的法子?直接破了他们的消耗战术。 秦君郁听后,不仅没有生气,还笑了。 他已经知道是谁给秦泽海支的这个招了。 陈启进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被逼得节节败退,太子还能笑得出来? 箫剑霆还活着,这对秦君郁来说是这一个月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而且他给秦泽海办事,有利用价值,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殿下,我们有面具和眼罩可以应对火球,要不要……” “不用。”秦君郁想都没想就驳回了,他们现在就想出解决的法子,对箫剑霆会很不利。 “今日受伤的将士有多少?” “大约五百人。” “先养伤,过几天再进攻也不迟。” 秦君郁步出营帐,抬头看了眼远处阴沉沉的天,自顾自说了句:“要下雨了。” —— 秦泽海登上城楼,眺望战场上未被打扫干净的痕迹,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回头看了箫剑霆一眼,赞赏道:“不愧是骠骑将军!一招制敌!” 凉城的辣椒粉和火石还有很多,就算敌军再攻城,他们仍旧可以源源不断制出火球来将对面逼退。 箫剑霆静静凝视着某一外,脸上并无喜色,而是沉重,“我解了王爷之困,王爷此之答应我的,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秦泽海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和顶上的天空一样,刚才还风和日丽,眨眼间黑云压城,一声惊雷当头劈下,秦泽海吓得抖了抖。 他抬眸看了眼,喃喃道:“要下雨了。” 箫剑霆不依不饶:“王爷打算何时放我妹妹离开?” 秦泽海不耐烦,重重叹了口气,“趁这雨还没来,现在就放她离开吧。”这话是对身后的刘陆炎说的。 刘陆炎一直负责看管箫云筝,秦泽海除了偶尔会下命令不允许给她送吃的,不允许给她送水喝之外,几乎没怎么理会过。 交代完,秦泽海就走了。 箫剑霆和刘陆炎后一步下城楼。 “箫公子,您在这儿等会儿,我将箫姑娘接过来,你们兄妹俩好好道个别。”刘陆炎握着他的手,重重拍了拍。 箫剑霆颔首道谢。 一刻钟后,箫云筝牵着匹高大的黑马出现在箫剑霆视线里。 “大哥!” “小妹!” 两人紧紧拥抱,箫云筝的眼光夺眶而出,“大哥,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不管发生什么,先确保自己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箫云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箫剑霆连连点头,“知道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哭,近几年眼泪越发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暗中将信塞到箫云筝手里。四周都是眼线,他压低声音嘱咐她:“出了城,一路往西走,进了林子就是阿郁的营地,将信带给他,代我问声好。” 匆匆交代完,他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父亲很想你。” 箫云筝将信藏进怀里,推开他,抹了抹眼泪,“知道了,以前就知道你爱唠叨,近几年却越来越操心了。” 兄妹俩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刘陆炎虽不忍心打扰他们这来之不易又短暂的团聚时光,却不得不上前提醒:“箫公子,箫姑娘,时间到了,该走了。” 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箫云筝是从偏门走的,她最后看了箫剑霆一眼,下定决心狠踢马腹,像箭离弓一样,速度极快,只留下一抹残影。 箫云筝走了,箫剑霆松了口气,他孤身一人在这里,便什么都不怕了,哪怕是死。 箫云筝才离开凉城,阴暗的天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势渐渐变大。 这一场秋雨来得急,又大,狂风骤雨,天地陷入了黑暗中。 箫云筝按照箫剑霆所说的,直奔西边的树林深处。 由于雨下得太大了,林中路弯弯绕绕的,地上积了泥水,她骑马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在转弯的时候马蹄打滑,整个人脱离马背飞了出去。 “嘶——”马的悲鸣声被吞噬在电闪雷鸣中。 —— 箫云筝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躺着,她自小在军营里长大,一眼就看出来了她住的地方是营帐。 帘门被掀开,一个男子背对着她在关伞,从门掀开的一角往外看,外头的雨势仍旧没有变小。 箫云筝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撕裂了,尤其是后脑勺,隐隐作痛。 男人走近,看见她睁着眼很震惊,一句话也没说,拿着伞又跑了出去。 箫云筝觉得奇怪,这儿到底是哪里? 她在林子里摔倒,后脑勺撞击树干,晕了过去,按理来说,附近的军营,只有秦君郁一个。 可刚才那个男人,穿着铠甲,气宇轩昂,一看就是有官职的,秦君郁手下的人,在军中有职位的,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越想头越疼…… 箫云筝痛苦地闭上眼睛。 一会儿的功夫,刚才那个男人回来了,这次还带了一男一女。 箫云筝只好睁开眼,这三人她都不认识。 男的看着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身上背个医箱,应当是军医。 那个姑娘年纪不大,眼神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目光接触她时,迅速收了回去。 军队里的姑娘,只能是军妓了。 第544章 她是太子的妹妹? 穿铠甲的那个男人给书生使了个眼色,“李大夫,给她看看。” 李怀仁颔首,提了提药箱走到床边,拱手低眉道:“姑娘,麻烦你把手伸出来。” 他从从医起就在军营里当军医,每天接触的都是一群糙汉子,哪里给这样玉人儿似的姑娘看过病,就连年宿宿,他也不曾把过脉,不由得有些紧张。 箫云筝防备地看了眼陈启进,想着他既然救了自己,应当不会再害她,半信半疑地将胳膊从被子中抽出来,将手腕递出去。 她一看,感觉袖子的颜色、质感都不太一样,淡蓝色的薄衫,粗麻料子,她来的时候穿的明明是黑红色的轻骑装! 箫云筝瞬间怒了,撑床坐起,身上的被子滑落,低头一看,果然不是她的衣裳。 “你们!”她指着陈启进和李怀仁,怒斥:“你们谁动了本姑娘身上的衣裳!” 李怀仁惶恐。 她左右环顾,急切地寻找着什么,喃喃道:“我的剑呢……” 陈启进掏了掏耳朵,淡定开口:“你身上的衣裳是她给你换的。” 箫云筝蹙眉,顺着陈启进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个小姑娘缩着肩膀,害怕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恐惧,“姑……姑娘,您刚来的时候衣裳又湿又脏,陈副将便让我来帮姑娘擦洗、换衣。”她边说边哆嗦。 在箫云筝怀疑的凝视下,她腿一软跪了下去,“若有得罪姑娘之处,请姑娘恕罪!” 陈启进斜睨她一眼,像在看一个物件。 箫云筝舒了口气,她相信这个小姑娘的话,“起来吧。” 小姑娘撑着桌子起身。 箫云筝掀被下桌,站在脚踏下与陈启进几乎同高,她揉了揉后脑勺,表情不耐烦,但言语霸气:“这里是哪儿?你们的主将是谁?” 李怀仁半跪着,要高高仰起头才能看见她,精致的下颌线,高耸的鼻梁,整张脸几乎无可挑衅。 虽然脸蛋和年宿宿比还是差了点,但是他更喜欢眼前这个姑娘身上霸气的气质。 陈启进眉尾一挑,玩味一笑,“哟,脾气还挺爆的。” 箫云筝很不爽他用这种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自己,语气又重了些:“少废话,叫你们主将来见我。” 若是不认识的,她拔了剑杀出去。 若是秦君郁,那最好不过了。 陈启进刚要开口,身后的帐门被掀开,一道温润的男声含笑响起:“谁要见本王?” 箫云筝看向帐门,眼中的戒备在这一刻完全放下,眉头一皱,带着委屈的情绪,她跑过去扑进秦君郁怀里,“郁哥!” 秦君郁待她如自己的亲妹妹,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受苦了。” 另外三人瞠目而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姑娘喊太子殿下“郁哥”? 他们虽是梁武人,却从未听过琉璃的太子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妹妹啊? 陈启进观箫云筝的神气和方才的言行举止,并不像宫里的公主,加之和秦君郁关系这么好,那就只有箫家的女儿了。 箫将军在青山城,箫公子在凉城…… 一个姑娘骑马突然闯进他们的营地,极有可能就是箫将军的小女儿“箫云筝”。 陈启进刚有了猜测,就看到秦君郁推开箫云筝,笑道:“云筝,你怎么会出现在凉城附近?” 箫云筝没有说话,看了帐内的人一眼。 “你们先出去吧。”秦君郁冷着脸说道。 陈启进应了一声,率先出门去,小姑娘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李怀仁在床边,离帐门最远,出去要与他们擦肩而过,他偷偷用余光看了箫云筝一眼,猜测着她的身份。 一个疑问涌上心头:难不成她是太子的妹妹,琉璃的公主? 李怀仁一边想,一边出了门。 帐内没了外人,箫云筝本就不多的淑女仪态荡然无存,她拖了张凳子大剌剌坐下,与秦君郁讲了她在凉城的经历。 她摸了摸怀里的信,什么也没有,才想起来自己的衣裳被换了,幸运的是她原本的脏衣裳还在房中,那封信也在。 由于藏在最里层的贴身衣物下,信并没有太湿。 秦君郁细细将信读完,嘴角微微勾起,果然不出他所料。 箫云筝疑惑地看着他,秦君郁并没有解释太多,只让她安心在营地里住下。 秦君郁还有事要忙,两人没说几句话他便要走,他前脚才离开,后脚李怀仁进来了。 “箫姑娘是吧?”李怀仁在帐门口拘谨地行了一礼,“殿下和陈副将都吩咐了,要在下好好照料姑娘的身子,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在下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殿下所托。” 箫云筝在火盆边烤火,抬眸看了他一眼,话说得重了些,不过她听来没什么太大的触动。 “嗯,谢了。”她淡淡应了一声。 因为她冷淡乌态度,原本从容的李怀仁囧迫起来,心思转了又转,他硬着头皮开口:“箫姑娘头部遭到了撞击,眼下刚醒,不妨让在下再把一次脉?” 箫云筝很爽快,大步流星走到床边坐下,扯起小半截袖子,示意他:“来。” 李怀仁心中一喜,快步走到她面前,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压在她腕上,隔着手帕把脉。 箫云筝不禁觉得好笑,盛京里那些老迂腐讲究也就算了,怎么一个军营里的大夫也这么讲究? “姑娘的伤已无大碍,只要按时服药,消肿化淤过后便能好。” “就是这几日休息时不可平躺,挤压肿处不利于恢复,还请姑娘自己多注意些。”李怀仁温柔叮嘱。 箫云筝整理袖子,“好,知道了。” 李怀仁磨磨蹭蹭收拾东西,好拖延时间套话。 他状似无意地问:“箫姑娘竟和鼎鼎大名的箫将军同姓,还真是巧,盛京姓箫的人家应该不多吧?” 这种话术太明显了,就差把“你是箫将军的女儿吗”这句话问出来了。 可惜箫云筝是个没心眼儿的,向来以善意看一个陌生人,所以她没听出来李怀仁话里有话,和他唠了起来,“哈哈哈……”她放声大笑:“有没有可能……我们就是一家人呢?” 第545章 我要去帮他 李怀仁故作诧异:“啊?箫姑娘你……你是箫将军的女儿?” 箫云筝见他反应这么大,心生疑惑,“怎么了?” 秦君郁已经和她说过了,这个营地里的人都是梁武人,眼前这个“李大夫”自然不例外,一个梁武人,为何听到她父亲的名讳会这么激动? 李怀仁极力压下自己的嘴角,热泪盈眶,“在下虽是行医之人,不懂行军打仗,但是待在军营里那么久,自然听过箫将军的威名。”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别说是我了,倘若让其他将士们知道箫将军的女儿就在营中,他们一定比我还要惊喜!” 箫云筝半信半疑:“有那么夸张吗?虽然我爹名声在外,从军的多多少少听过他的名字,但这关我箫云筝什么事呢?” 对她两个大哥好奇还说得过去,她一没领过兵,二没立过功,空有一腔热血,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热血之人。 “箫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李怀仁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只要是和箫将军有关系的,我们都会敬重几分,何况箫将军的亲女儿。” 他连忙表态:“能帮箫姑娘照料身体,仍李某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呐!若祖上泉下有知,坟头都要冒青烟了!” 李怀仁说得一本正经,不像在哄她。 箫云筝哑然失笑,“还挺会说话的。” 李怀仁挠挠头,见好就收,怕再过了引她疑心,“那箫姑娘有事随时喊我,李某先行退下。” 她挥挥手,以示同意。 箫云筝的情绪很快就平复了,但李怀仁喜滋滋了好几天。 —— 年宿宿每天依旧早出晚归,往济心堂里一坐就是一天。 北魏经过两次失败,后面谨慎了许多,不再大规模发起进攻,而是少量多次派兵骚扰,想试探出青山城内到底有多少兵力。 箫将军是老将了,将实力藏得很好,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七八天。 送进济心堂的伤员一批接一批,治好了走出去的亦源源不断。 年宿宿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几乎要进行两到三场小手术,断手的、断腿的、烂脸的,什么伤都有。 她对血腥气很敏感,一闻到就恶心想吐,在济心堂上半个月班彻底治好了,因为情况紧急的时候她连吐的时间都没有。 这日,年宿宿正在给病人换药,听到隔壁两个伤员在闲聊。 “诶,你听说了吗?前阵子太子殿下的兵马被逼得节节败退,其实是因为在凉城指挥的是箫少将!” “箫少将!?你是说箫将军的大儿子吗?他……他不是在燕门关被北魏人杀了吗?” “谁知道呢!这消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不过……你想想为什么太子前几战那么顺利,后面却败了?可不就是敌军受高人指点了吗?” “有道理……” 年宿宿愣住了,手上的动作没注意,药汁倒了一地,伤员出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年宿宿越想越觉得不安,秦君郁已经攻城十余日,却没有一点好消息传来,现在又传出秦泽海有高人指点,万一…… 她不敢往后想。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年宿宿交代小凝和小芷留在济心堂帮忙,她着急忙慌跑回了箫府。 箫将军正好在府中,年宿宿将自己的想法与他说了,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 箫将军却是一脸震惊:“你说你要去找阿郁?” 要去,而不是想去。 她早就做好决定了,此次前来并非商议或征得他的同意。 “不行。”箫将军第一次对年宿宿冷脸,他的态度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硬:“太危险了!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万一你没找到阿郁,就先被北魏或者秦泽海的人抓去了,我该如何向你爹交代?怎么跟阿郁解释?” 他情绪激动,年宿宿心急如焚,“箫伯伯,我知道您担心我,同样,我也担心殿下,他是我的夫君,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应该和他一起面对,他现在有难,我要去帮他。” “箫伯伯,如果您真的把我当亲女儿看,就不应该拦我。” 箫将军眼中闪过一丝悔恨,侧过头去,似是下了很大决心说出这句话:“我就是把你当亲女儿看,才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计后果!” 年宿宿听出来了,他说的是箫云筝。 箫云筝打小没了母亲,一直跟着箫将军生活,当时正值北魏和南楚大战,他便没有太多心思教养女儿。箫云筝骄矜,傲气,不服从管教的性子便是散养养出来的。 箫将军也在后悔,后悔当年没能给箫云筝多一点陪伴,关心…… 年宿宿重重吐了口气,“箫伯伯,您是一个好将领,也是一个好父亲,我相信云筝能理解您的。” 话题就这么跑偏了…… 被她这么一安慰,箫将军的情绪好了不少,但还是不同意她去找秦君郁。 年宿宿:“北魏被拦截在青山城外,而凉城又被殿下的人包围起来,就算我骑马在凉城的大门绕一圈,最有可能遇到的也是殿下的人,何来落入敌军之手这一说?” 箫剑霆说不过她,又见她性子倔强,只好应允,但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必须让陈虎全程陪同,亲手将她关到秦君郁的身边才离开,年宿宿答应了。 —— 九月中旬,连日大雨,泥泞的路面变得坑坑洼洼,不少地势低的地方积了个小水塘,天空灰扑扑的,雨势一点都没有减小的意思,就这样马跑得慢,人走不快的恶劣天气,秦君郁竟派兵去攻城。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下雨,火球失效,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雷声轰隆隆在头顶炸响,凉城下方黑压压一片,犹如大军入境。 秦君郁亲自上阵带兵,攻城车和云梯齐上阵,大有今日誓必将凉城攻下的气势。 凉城士兵怎么也想不到对面会在这样一个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的日子发起进攻,所以各处的布防都很松懈,城楼差点就被从云楼爬上来的敌人占领了。 第546章 留了后手 他们在人数上占了优势,不一会儿的功夫,爬上城楼的敌军被清除了。 秦泽海收到消息时吓得从躺椅上翻下来。 林参谋战战兢兢请他拿主意。 他从地上爬起,狼狈不堪,刚将坐稳就开始发火:“火球哪!弓箭呢!快点用火箭将他们赶走啊!” 林参谋无奈地告诉他:“王爷,火球要靠撞击硬物,产生火花才能爆炸,将辣椒粉喷出来。” “外头下着雨,且不说射地面根本没用,就算命中了盾牌和人,火球也无法被火花引爆。” “那箭射出去的时候,里面的结构就已经浸入雨水,失效了。” 林参谋将头压低,他有预感,秦泽海要发火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秦泽海抓起旁边的茶杯砸了出去,“混帐东西!火球用不上了就不会想办法让它能用上吗!本王养你们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在危急关头来烦我的吗!“ 林参谋屁都不敢放一个,静静听着训斥。 秦泽海的脾气就是如此,他生气的时候由着他骂,等他的火慢慢消了,这个时候沟通才有用。 秦泽海骂了一会,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终于想起来要派人去请箫剑霆。 箫剑霆几乎是被人架着,双腿腾空送到秦泽海面前, “箫剑霆,你的法子没用了,赶紧给我想个新的办法。”他命令道。 “咳咳咳……”箫剑霆抵着嘴唇咳了几声,脸色难看。 连下了几日雨,他身上的旧伤复发,还有没好全的伤处隐隐作痛,将他折磨得够呛,看上去如久病之人,没有一点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的影子。 刘陆炎见了这样的箫剑霆不由得心疼。 “别装了,秦君郁都带人打到城门口了。你让我放你妹妹离开,我做到了,你也理应兑现承诺,为我出谋划策。”秦泽海等得不耐烦了,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威胁道:“你若敢违背我的命令……”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奸诈。 他松开箫剑霆,“你不会想知道下场是什的么。“ 箫剑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他激动地问”“你什么意思?” 情绪牵动着他身上的伤,痛得他咬紧牙关。 秦泽海渐渐敛起笑容,“箫云筝中了我的独门秘毒,全天下除了我没有人有解药,一个月之内不服用解药,她必死无疑。” “什么!”箫剑霆暴怒,想冲上去捧秦泽海,被两名侍卫拦了下来。 他原以为,只要箫云筝逃出去就好了,只要她离开,他就没有后顾之忧,可是没想到,秦泽海竟留了后手,提前下毒,以此来威胁他。 “你敢不听我的话,你的好妹妹可就没命了。”秦泽海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得意,“可惜了,才二十几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箫剑霆紧紧攥着双拳,满眼愤恨,恨不得将秦泽海千刀万剐! 刘陆炎也差点没忍住动手了,但理智告诉他,如果现在暴露身份,那之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箫云筝的苦白吃了,罪也白受了。 他硬生生忍了下来,并给箫剑霆使眼色,暗示他冷静,不要意气用事。 箫剑霆吞咽几口气下肚,冷脸问:“你以为你控制了我,就能赢吗?” “倘若让琉璃的将士们知道你干的是谋反叛国的勾当,你看他们还会不会为你卖命!” 秦泽海瞬间慌了,刘陆炎和林参谋还在场,这两个人是完全不知道他的计划的,还以为反的是秦君郁和箫剑霆。 如今箫剑霆当着两人的面拆穿他,怎能不心虚? “箫剑霆!你少血口喷人!谋反的是秦君郁!他和北魏联合起来谋朝篡位,颠覆朝政!本王这是在替天行道!” 林参谋吓得腿软了,他只是个小小参谋,怎么能听这些呢? 刘陆炎为了不引起怀疑,也同样装作恐慌的样子。 箫剑霆:“呵,你就自欺欺人吧。” 秦泽海怕他再说下去,场面会一发不可收拾,留下一句:“我再给你天时间考虑清楚,如果不按我说的做,后果你知道。”便让人将箫剑霆拖走,关押起来。 刘陆炎闭了闭眼,痛苦不已。 当初如果不是他将箫云筝带到这里来,让她以身入局,也就不会导致现在这样的局面。 一切都是他亲手促成的,如果箫云筝死了,那也是他害的。 —— 养心殿。 文武百官齐聚养心殿外,只为讨个说法。 皇帝已经将近一个月没上过早朝,除了年丞运和太医院的陈院判,没接见过任何人,甚至连皇后都不得进去探望。 就算有年丞运担保皇帝不会弃他们而去他们心里也没底。 就算皇帝人还在盛京,若是他重病缠身了,又有何用?谁人能护得了全城的百姓? 一个月前皇帝病倒时众臣就惶惶不可终日,现在更是吓破了胆,生怕皇帝出什么意外,他们群龙无首,不用敌人打进来,自己先乱了。 年丞运站在台阶上,目光沉重,粗略数了数人数,竟比三天前来的人要多两倍,可见他们是真的急了。 年丞运没有信心能拦住他们。 在个人利益面前,谁来了都不管用。 “年丞相!皇上呢!快让皇上出来见我们!否则我们可就硬闯了!” “就算犯的是杀头的大罪,我们也要见皇上!总比坐以待毙好!” “是呀年丞相,你就让我们见皇上一面吧!诸位同僚担忧圣上龙体是情理之中,皇上怎么忍心一个月不见我们!” …… 每个人都有理有据,年丞运骑虎难下。 李忠全和林守德在他身后,脸色难看。 年丞运拖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很好了,再坏坏不过北魏踏平琉璃,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李忠全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年丞相,瞒不住了,不若……告诉他们实情吧……” “殿下不知何时才能回京,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主动坦白,算是君臣一场,留给双方最后的休面。李忠全叹了口气。 年丞相紧了紧拳头,看向北边,旭日初升,晨光熹微,他却看不到琉璃的未来。 第547章 太子谋反 年丞运下定了决心,要与他们摊牌,正要开口,皇后来了。 皇后带着仪仗队,硬是从人墙中劈开了一条道,直指台阶上的年丞运。 “参见皇后娘娘!”众臣跪地行礼。 年丞运皱眉,防备地看着皇后,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 “年丞相,行礼啊。”身后的李忠全低声提醒了一句,表情焦急。 “皇上病了这么久,朝中几乎是年丞运在掌权,如今见了本宫连礼都不行,莫非……”皇后邪肆一笑,透露着股阴险之气。 年丞运在官场混迹多年,早就练就了能屈能伸,绝不意气用事的本事。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他没有跪。 年丞运往旁边退了两步,将中间的位置留给皇后。 “平身吧。”皇后扶了扶头上的凤冠。 众人起身,颔首垂眸,不敢看她。 “本宫知道你们都很关心皇上的龙体。在过去一个月,皇上没有接见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并非皇上不想见,而是……” 底下的纷纷竖起耳朵。 “皇上已经昏迷不醒一个月了。”皇后脸色平常地宣布了这件事。 年丞运和李忠全如遭雷劈,他们瞒了那么久,总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年丞运要怎么面对昔日同僚? “什么?!” “皇上晕迷一个月了!” “那年丞相和李公公怎么说皇上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 …… 文武百官议论纷纷,瞬间炸开了锅。 皇后不动声色斜睨了年丞运一眼,看到他不知所措的反应,皇后心中畅快。 一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不死,不足为惧,但倘若现在不扳倒他,日后或将成为最大的绊脚石。 “年丞运,你得给我们一个解释啊!” “对啊!我们大家那么相信你,你居然……居然骗了我们一个月!” 矛头如皇后所料对准了年丞运。 旁人不知内情,但李忠全最清楚不过,年丞运以大局为重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欺瞒。 况且,当时群臣相逼,李忠全就已经起了请年丞运相助的念头,只是不用他开口,年丞运自己就来了。 李忠全想帮年丞运解释,年丞运有所察觉,在他开口前用眼神暗示李忠全不要说话。 皇后明显冲着他来的,他不想连累旁人。 皇后轻咳了几声镇住场子,“还有一件事,你们应该还不知晓。” “事关琉璃的未来和命运,在场的都是我国的肱骨之臣,栋梁之材,本宫认为你们有知情权!” 她闭了闭眼,表情很痛苦,“太子联合箫将军……反了。” 此时众人还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相互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年丞运已经猜到皇后要干什么,无奈苦笑,看来这局,他逃不开了。 皇后沉重地补充:“皇上原本让太子和箫将军去梁武和尚林借兵支援仁亲王,共同对抗北魏。” “结果他们二人非但没有听旨带兵和仁亲王汇合,还企图谋朝篡位!” 群臣震惊,反应比刚才听到皇帝晕迷还要大。 “谋朝篡位”这四个字太沉重了,内忧外患,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儒臣还有活路吗? 同时又有一个疑问生出来:太子和箫将军为什么要谋反? 箫将军放眼全天下都是令人敬佩的存在,他立的战功比某些人吃的饭都多。箫家一家皆是忠良,为国为民在沙场出生入死,前不久他的两位儿子还在燕门关前线和北魏死拼,眼下不知所踪。 谁能相信箫将军会谋反? 再说秦君郁,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儿子,同时也是五个皇子中唯一附合继位标准的人。 他已然坐在了太子的位置上,只要这次领兵将北魏击退,半只脚便踏上了皇位,他何必冒险谋反?弑父杀君的罪名足以让他遗臭万年。 谁会相信秦君郁谋反? 皇后没有从议论声中听到自己想要的反馈,有些急了。 “仁亲王和我们琉璃的五万名将士被秦君郁困在凉城中!他一次次攻城,不知杀了多少琉璃的士兵。”皇后痛心疾首:“如果他没有谋反,又怎么下得去手杀自己人?” 众人动摇,皇后的话越听越觉得可信。 “荒谬!”年丞运震怒,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和皇后硬杠。 “谋反、通敌、叛国,这三件事全让仁亲王占全了!皇后娘娘却反咬一口,将这屎盆子扣到太子殿下和箫将军身上!” 年丞运往前两步,逼近皇后,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礼数、规矩,他瞪着皇后,发出一声冷笑:“若非皇上英明,早就察觉仁亲王有异心,提前让太子殿下和箫将军去邻国借兵,将北魏和仁亲王分别拦截在青山城和凉城。” 他情绪激动,脸红脖子粗,大骂:“此时的盛京已经被北魏踏平了!” 又一个惊天大反转。 年丞运和皇后各持一词,双方争论不休,各有各的理由,大臣们在中间如浮萍摇摆不定。 尽管李忠全明里暗里为年丞运说话,他们也还是不敢明确表示相信谁。 只有皇帝知道真相,可皇帝现在昏迷不醒,谁也不敢保证他还能不能醒来。 皇后之所以敢将谋反的罪名扣到秦君郁身上也是因为皇上情况不好,没人拆穿她。 辩论的最后,皇后略胜一筹,而年丞运也因为“反贼岳父”的身份,被押入了天牢。 在被带走之前,年丞运避开皇后的耳目,暗示李忠全写信告知秦君郁宫里的情况,让他早做打算。 —— 皇帝中风,太子谋反,箫家叛国,这个消息在朝廷传得沸沸扬扬,皇后想利用舆论给秦君郁制造压力,但也担心太火会导致场面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不敢传到盛京百姓耳中,只有朝廷官员听到了风声。 本就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最有威望的年丞运又下狱了,皇后很快就掌控了局面,将自己人安抚好,引导他们去游说其他官员,让他们彻底相信秦君郁谋反。 李忠全身为皇帝的贴身太监,知道的不少,皇后不敢拿他怎么样,只能派人紧盯着。 第548章 箫将军的名号好用 不过李忠全在宫里当差那么多年,还是有几分本事和人脉的,区区一封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送出了宫。 —— 两匹高大的黑马奔驰进林子里,马蹄踏过水坑溅起泥点子或沾到衣摆上,或落回泥坑里,经雨水一冲涮,很快就融化了。 “年姑娘,您还认得路吗?”陈虎大声朝前面那道纤纤燕影喊道。 天色本就昏昏沉沉,进了林子连路都很难看清,若是迷了路,等入夜了可不好出去,陈虎有些担心。 他倒是无所谓,就是年宿宿这副小身板,怎能受得住林子里的寒气? 年宿宿微微侧过脸,回头道:“记得!” 两人的声音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显得十分无力。 年宿宿驰骋在林中,很快就看到了藏在纵横交错的丛林深处的营地。 两人在营地门口翻身下马。 守门的侍卫认得年宿宿,见到她的一瞬间惊喜得瞪大了眼睛,“年大夫!你回来了!” 旋即目光落到她身后高大威猛的陈虎身上,笑容一僵,警惕起来。这人一看就是个武将,又并非营地中人,眼下外面四方在对峙,他不敢掉以轻心。 “这位是……”侍卫看向年宿宿。 年宿宿莞尔一笑,“这位是箫将军的副将,姓陈,奉箫将军之命送我回营。” “哦~”侍卫恍然大悟,眼睛亮了亮,打量着陈虎,很新奇的模样,“原来是陈副将啊。” 年宿宿笑而不语,不由得默默感叹一句:还是箫将军的名号好用啊! 陈虎拱手抱拳,“我奉箫将军之命送年姑娘回营,必须要将她亲自送到太子殿下身边方能离开!” 侍卫连连点头,领着他们往营地里走,边走边道:“殿下今早带兵出征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 陈虎:“既如此,那先在营中安置下来,待见到殿下,我再离开。” 侍卫不敢有意见。 旁边路过一支巡逻队伍,见了年宿宿脸上都震出诧异的神情,他们脚步并没有慢下来,身影渐渐没入了雨中。 “殿下出征了……”年宿宿喃喃重复了一遍,隐约有些不安。 一场秋雨一场寒,他们连赶了两日的路,淋了雨,年宿宿揉了揉发堵的鼻子。 “啊嚏——” 两个男人同步转头看她,“年姑娘\/大夫没事吧?” 年宿宿是大夫,对自己的身体自然清楚,不过是受了寒,不要紧。她看了眼周围的帐篷,猜测侍卫要带她去秦君郁的营帐。 “我没事,麻烦你去一趟我原来住的营帐,找一个叫阿红的姑娘,让她取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给我。” “我在殿下的营帐等她。” 侍卫应了一声,跑开了。 陈虎左顾右盼,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防备,尤其是从他身边经过的巡逻队,他瞪着双眼,凶神恶煞目送队伍离开。 “没想到年姑娘在营中还挺有声望的。”陈虎意外。 他是军中之人,最清楚女子在军营里地位有多低但是方才有许多士兵走过,不少都和她打招呼,态度很不错,所以他觉得佩服。 年宿宿玩笑道:“青山城的百姓都尊我为神女了,神女的地位能差到哪里去?” 陈虎挠了挠头,“那倒也是,神女无论到哪里,都是受人敬仰的存在。”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秦君郁的营帐了。 帐门有四个人把守,他们都是秦君郁的心腹,冷着一张脸,不近人情的模样和他们的主子如出一辙。 见到年宿宿,恭恭敬敬喊了声:“太子妃?”然后掀开帐帘请她进去。 年宿宿已经好久没听到过“太子妃”这个称呼,竟有些恍惚。 在帐中等了一会儿,外头来人了,不知说了什么,守卫突然拔高声音问:“年姑娘,一位自称阿红的姑娘来给您送衣裳。” “让她进来。” 阿红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衣裳,另一位姑娘撑着伞护她,两人缩着脖子避开雨躲进营帐里,不可避免身上沾了雨水。 “多谢箫姑娘。”阿红怯生生看了身边正在收伞的姑娘一眼。 她不识得这位“箫姑娘”,只知道她和那位琉璃的太子有一层亲厚的关系,营里所有人都很尊敬她,同时又因为她性子爽快,和谁都能说上两句话,所以士兵们都很喜欢她。 这位箫姑娘不嫌弃她们军妓的身份,时常到她们的住所一起用膳、说笑,军妓们也都很喜欢她。 但阿红性子闷,与她接触并不多,方才一个守卫来寻,说箫姑娘回来了,点名要她送衣裳过去,恰巧箫姑娘也在,她兴致勃勃要求陪同,阿红没有拒绝。 箫云筝挥了挥手,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将伞靠边放好,箫云筝的目光在帐内转了一圈,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火炉前,一个纤瘦的身影背对着她,旁边还有个魁梧大汉。 阿红将衣裳拿过去,“年姑娘,您的衣裳。” 年宿宿笑着同她道谢,又问了几句她的身体状况如何,阿红一一应了。 阿红每次来月信都会腹痛难忍,有时上吐下泻,头晕目眩。年宿宿知道后开了药给她调理,现在症状已经缓解很多了。 阿红看了眼年宿宿的身后,目光定住,似在看什么东西。 年宿宿疑惑,一回头,一个人影快速地扑了上来将她抱到怀里,双臂用力圈紧。 “姎姎呜呜呜……真是你啊!我想死你了!”箫云筝泫然欲泣,带着哭腔的声音听着十分委屈。 “云筝?!”年宿宿又惊又喜,她推不开箫云筝,只能任由她抱住自己,“云筝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四处云游去了吗?这阵子凉城、青山城都不太平,你怎么会……” 她没问完,箫云筝放开了她,两人目光相接,箫云筝的眼泪顿时如断线珠子滚落下来,“姎姎,你都不知道我这一个月经历了什么呜呜呜……” 她抹了把眼泪,正要诉苦,余光瞥到年宿宿身边的男人,她的哭声戛然而止,“陈……陈大哥?!” 陈虎激动很久了,见箫云筝终于注意到自己,感动不已,粗糙的嗓音发颤:“小妹……” 第549章 殿下受伤了 两人跟兄妹久别重逢一样相拥,用力捶着对方的后背,目光诚恳真挚。 “陈大哥!别来无恙啊!” “箫小妹!别来无恙啊!” 阿红默默地退了出去。 三人一同坐下叙旧。 箫云筝有太多想问的,陈虎是她父亲的副将,自然知晓青山城的情况,而年宿宿居然和陈虎一起回到梁武的营地,不合理中又带着合理。 年宿宿也有许多疑惑是关于箫云筝的,三人一说起话来,就忘了时辰,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 帐外,雷声大作,雨下得越发大了。 “冲啊!” “冲啊!” 秦君郁领着三千人攻城,秦泽海的火球失了效,没有什么再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但上天似乎在跟他们作对,电闪雷鸣,地上积水几乎漫过脚腕,松软湿润的泥地一脚踩下去还要使劲才能拔出来。 攻城所用的攻城车需要前后反复推动,冲撞才能起到效果,但笨重的车身和庞大的体积让攻城车陷进泥里就很难再推动。 凉城的城门,今日注定是撞不开的。 加之敌军增援的人手不断增加,再拖下去,他们三千人都得交代在这里。 秦君郁果断下令撤退。 三百余匹高大的西凉战马,加上两百余人徒手推进,攻城车缓缓撤离城门。 撤退的过程中,陈启进的盾牌被射烂了,秦君郁便将自己的盾牌给了他,结果翻身上马时脚滑了一下,从马背上摔下来,恰好被敌军的乱箭射中胳膊。 “殿下!上马!”另一名副将驰骋而来,一手抓缰绳,半边身子往下探,一手伸出去接他。 马飞奔到近前,秦君郁握住副将的手,飞身到他后背,两人安全撤出战场。 营地。 “李大夫!” “快去请李大夫!” 阿隼和青玉以及陈启进围着秦君郁将他往营帐的方向带。 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融进泥里。 秦君郁脸色苍白,几乎没有力气支撑双腿,完全是被阿隼和青玉架着走的。 陈启进直奔医药院。 原以为这次出征起码要僵持一天,没想到半天他们就回营了,驻守营地的士兵一头雾水,一边忙着抬伤员,一边打探消息。 年宿宿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三人一道起身准备出去,还没动步子,帐门被人一脚踹开,三人目瞪口呆。 阿隼和青玉先是震惊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太子妃,殿下受伤了!” 箫云筝火急火燎问:“怎么回事?伤哪了?严不严重?” 陈虎一脸沉重。 年宿宿还算淡定,指挥两人将秦君郁扶到床上,她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裳。 衣裳给到阿隼怀里:“给他换上,注意不要碰到伤口了。” 秦君郁满身湿透,又是泥又是雨的,极大增加了伤口感染的风险。 阿隼和青玉小心地帮秦君郁换衣,箫云和陈虎被分配了别的任务。 她在旁边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触目惊心,整只箭头都扎进了肉里,箭被掰过了,只有很短一截箭身在伤口外。 “除了胳膊上的伤,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青玉手中动作不停,“外伤没有,但可能会有内伤。” 他从马背上摔的那一下,受的冲击不小。 年宿宿嘴唇紧抿着,看见他毫无血色的脸时她心都碎了,才一个月没见,他瘦了很多,没想到再见面会以在这样的状况下。 换上干净的衣裳,箫云筝也从医药院将她的药箱取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陈启进和李怀仁。 陈启进一回到营地就嚷嚷着请军医,请到了这么久才将人带过来。 李怀仁挎个小药箱,箫云筝也挎个小药箱,两人尴尬对视一眼。 陈启进:“这……这……” 这种情况,无论让谁给殿下处理伤口,都是对另一位的不信任。 一个是跟随了军队十几年的老军医,一个是医术高明,和殿下的关系不一般的年姑娘,在陈启进为难之际,阿隼上前接过箫云筝手里的药箱,走向床边,语气急促:“快!太子……太子殿下好像很痛苦。” 他险些暴露了年宿宿的身份。 年宿宿跟过去,挽起袖子开始处理伤口。 李怀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来,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陈虎端着一盆热水疾步进门,正巧李怀疑自己就站在帐门边,陈虎身形壮实,撞了他一下,他弱不禁风的小身板晃了两晃。 箫云筝看了忍俊不禁,她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有趣。 “箫姑娘见笑了。”李怀疑企图缓解尴尬。 “对了,这里有年姑娘就够了,你先回去吧。”箫云筝挥挥手。 这几日李怀仁对她嘘寒问暖,每天送药送汤,无微不至,箫云筝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但李怀仁面对她时总是带着讨好、小心翼翼,这让她很不理解。 李怀仁囧着脸走了。 —— “咳咳咳……” “水……” 年宿宿被声音惊醒,朦朦胧胧睁开眼,看到秦君郁的手在半空中胡乱抓着什么,嘴巴嘟囔着要水喝。 她揉了揉发酸的后脖,倒一杯热水喂秦君郁喝下。 他的伤口处理的不及时,泡雨水太久了,有些发炎,以至于他后半夜烧了起来,整个人都发烫,手却冰凉。 “姎姎……” “不要……不要走……” 他拧着眉,含糊不清地叫着她的名字。 “殿下?”年宿宿以为他醒了,叫了几声没有反应。 他做噩梦了? 她轻轻拍着他的胸口,在耳边轻声安抚:“我在呢,别怕……” 她握着他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度过去,不一会儿,连她的手也变凉了。 阿隼在门外求见,年宿宿掖好被角到帐门见他。 “怎么了?”年宿宿担心风会灌进去,索性撑了伞走出来。 天色已晚,营地里亮着灯的营帐屈指可数。 阿隼握紧伞柄,心情沉重。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递给她:“这封信,是今早从宫里送过来的。” 年宿宿眼睛亮了,“是我父亲寄来的吗?” 自从皇帝病倒后,便是年丞运和秦君郁保持联络,互通消息,看到京中来信,她下意识想到自己父亲。 第550章 让雨一直下 阿隼沉重地叹了口气,“不是,信是李公公写的,但盖的章是相府的。而且……送信的人称他是相府的人。” 年宿宿的答容顿时僵在脸上,李公公的信,盖的却是相府的章,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父亲出事了。 相府一但了差池,京中便要变天了。 她将信接过,朝阿隼道:“等殿下醒了,我会第一时间让他看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加上雨势浩大,几乎传不到第三个人耳朵里,但年宿宿身后却响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看什么?” 阿隼瞪大了眼睛。 年宿宿回头,秦君郁半掀门帘,身上仅披了件薄薄的外衣,他站的不直,整个人半弓着,脸色看上去很不好。 帐外的风雨扑进去,随时会将他吹倒。 “咳咳咳……”秦君郁抵唇咳了几声。 她朝阿隼颔首,阿隼点点头,离开。 年宿宿连忙拿着信回到帐内,她一身寒气,不敢靠秦君郁太近,到炉火边烤了会儿,他坐的地方离她不远,听着木炭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她开口道:“阿隼刚才给我一封信,是宫里送来的。” “年丞相的信?”秦君郁也下意识这么想。 年宿宿没有回答,起身走到他跟前,把用漆蜡印章密封的信递给他。 秦君郁沉默地看完,毫无波澜的双眸突然染上了怒火,他将信一掌拍到桌上,情绪激动:“太放肆了!咳咳咳……” 话说半截,他捂着胸口咳红了半边脸。 “别激动,等会伤口又裂开了。”年宿宿给他拍背,目光落在信上,粗略看了眼,大致知道盛京发生了什么。 “皇后也太大胆了!竟敢传播我与箫将军谋反的不实言论!” 年宿宿坐到他身边,忧心忡忡:“这招虽险,却实实在在帮她掌控了局面。” “皇上尚在昏迷当中,我爹又被关进天牢,你和箫将军远在千里之外,无法回去戳穿她,她如今在盛京,可以说是只手遮天。” 李忠全虽有心反抗,但单凭他一人,无疑以卵击石,只能在皇后的压迫下小心过活。 李忠全的信是以他的口吻陈述了盛京的风云变幻,但最后有一句年丞运要带给秦君郁的话:“望殿下早日凯旋,拨乱反正,正本清源。” 秦君郁捏着信的一角,十分痛心。 他红着眼,侧过头不敢看她,“抱歉姎姎,是我没处理好,让你父亲受累了。” “说什么呢。”年宿宿挽住他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父亲有自己的坚守和志向,就算我们没有成为一家人,他也一定愿意为琉璃,为百姓,为殿下,站在正义的一边。” 年丞运迂腐是迂腐了点,但在国家和个人的立场上是很坚定的。这也是年宿宿敬佩她父亲的原因之一。 她轻轻牵着他的手,信心满满道:“我已经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不战而胜。” 秦君郁一喜,转头看她,“不战而胜?” 她点点头,笑而不语。 —— 箫剑霆再一次被押到秦泽海面前,这次没有前几次那么体面,他狼狈地跪倒在地,右肩被一只强有力的脚踩住,狠狠往下压,仿佛要将他碾碎进泥里。 不堪重负,他趴了下去,脸先着地,双臂被反捆,动弹不得,一条狗也不过如此。 他的尊严一次又一次被秦泽海碾压,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箫剑霆,我给你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如果这次你还给不出一个令我满意的应对方案,就等着看箫云筝死吧。” 他拿出一个小瓷瓶,脚尖抵着箫剑霆的下巴,往上一挑,强迫他抬头。 秦泽海晃了晃手中的瓶子,笑着问:“世间仅此一颗的解药,想要吗?” 箫剑霆发怒,想去抢,用上半身去撞他,秦泽海一脚就将他踹开了。 他嫌弃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嘲讽道:“不自量力。” 箫剑霆咬牙切齿,心里已经将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千刀万剐,但表面却不能流露一点不满。 他侧躺着,秦泽海的脸在他的视野中亦是颠倒,“你把药给我,我就告诉你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一行血缓缓从他嘴角流出来,口腔满是腥乱。 秦泽海半信半疑:“还有一劳永逸的法子?说来听听。”他二郎腿一翘,立马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箫剑霆。 箫剑霆堪堪坐起,淡定吐出两个字:“解药。” “哟?”秦泽海一听,来气了,“你现在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箫剑霆闭了闭眼,忍住了没有发火。 “好,那希望仁亲王能说话算话。” 秦泽海挑眉,瞪着下巴。 “其实很简单,对面既然能利用暴雨的天气让火球失去作用,我们亦可以利用这场雨图谋。” “如何图谋?” “据我所知,凉城史有过两次暴雨导致地基下沉的先例。地基为何会下沉?一个原因是雨水冲刷,导致地基结构被破坏,另一个原因是最主要的,凉城的泥土松软,被水一泡,就会失去支撑力,重物压在上面,泥沙就会下陷。” 他解释了这么一通,秦泽海却一头雾水,地基下陷,泥沙松软跟打仗有什么关系? 箫剑霆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补充道:“昨日一战,仁亲王以为太子殿下为何会突然退兵?” 秦泽海沉思良久,结果得出个:“雨下得太大了,他们觉得攻城变难了,所以撤退。”的答案。 箫剑霆:…… 他扶额,“是,也不是。” 他吐了口气,接受自己在和一个蠢猪交流的事实,“仁亲王难道没看到城门口处有两道非常深的车辙印子吗?” “好像还真有。”秦泽海恍然了,但没有大悟,“那又如何?他们用攻城车攻城,撤退了自然会留下车辙。” 箫剑霆:“雨下得太大,土地泥泞,沉重的攻城车车轮陷进了泥里,这对他们反复推动攻城车撞城门造成了极大的困难,而想要硬闯,破开城门,就必须要用到攻城车,所以太子才下令撤退。” 第551章 油盐不进 秦泽海终于懂了他的意思。 “所以只要一直下雨,秦君郁就没办法攻城了是吗?”他兴奋地来回踱步,但转念一想,下雨是天意,是自然的定律,不是人为可以更改的。 他真心发问:“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让雨一直下?” 箫剑霆无奈,他算是懂了书中说的“对牛弹琴”、“鸡同鸭讲”是什么意思了,他甚至质疑以秦泽海这样的智商是怎么敢谋反的? 脑子不好使,但胆子挺大的。 秦泽海有一种后知后觉的顿悟,他怒目圆睁,“箫剑霆你是不是耍我呢!” 箫剑霆:? 他连装都装不下去,冷着脸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了办法是让雨一直下?” “那要怎么办?”秦泽海勉强压下怒气。 “只要趁着这几天下雨,在凉城附近,他们攻城的必经之路上挖一条宽渠就可以了。” “攻城车只要过不来,城门就打不开。” “云梯攻城是下策,虽然快速有效,但极费将士,你有五万人,他们人数暂时不清,但一定比你少,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将所有兵力放在云梯上。” 秦泽海茅塞顿开,这回他大彻大悟了。 “妙哉!” “不愧是镇远大将军的儿子!” “不愧是骠骑将军!不愧是不死战神!” 箫剑霆:…… 秦泽海捧腹大笑,仰着头大步流星出门去,箫剑霆一怔,发现他没把药给自己。 箫剑霆一腔怒火,只气了一会儿,他便露出个胜利的笑。 他早就预料到了秦泽海不会那么轻易把解药给他,所以帮忙出谋划策是另有所图。 只要秦泽海上当,他就不亏。 —— 年宿宿给秦君郁换好药后便回了医药院,毕竟她现在的身份还是军医,一直待在秦君郁的营账里难免会惹人闲话,为了少生事端,照顾他的这几日,她几乎换完药就走,其他的交给阿隼。 年宿宿慢悠悠逛回药房,结果发现李怀仁和箫云筝在里面,她半只脚已经踏进去,听见李怀仁捏着嗓子说:“怪不得营中的将士都喜欢和箫姑娘说笑,就连我这么木讷的人箫姑娘也不嫌弃,是在下的福气。” 她瞠目结舌,心想:这是可以说的吗?这是可以听的吗? 若不是知道李怀仁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她或许没那么反感,但一但见过他阴暗的那面,李怀仁再在人前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她就恶心想吐。 尤其是李怀仁祸害的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怎能坐视不管! 年宿宿本来想收回那只脚离开的,现在直接两只脚都踏了进去,她倒是想看看,李怀仁到底有多能装。 李怀仁背对着她,箫云筝又在低头研究手里的医书,所以两人都没有发现药房里多了个人。 “这话说的。”箫云筝笑了,“李大夫说得好像军营里的姑娘们不喜欢我一样。” 提到军妓,李怀仁的脸色变了,他无法理解,一个年大夫,一个箫姑娘,为什么她们都那么喜欢和那群低贱的军妓厮混在一起? 明明是清白人家的好姑娘,却要这样败坏自己的名声,若不是看在她和太子有几分交情,而且身份大有来头的份上,李怀仁根本不会搭理一个喜欢和军妓待在一起的人。 年宿宿亦是如此,不过相比起年宿宿,箫云筝好拿捏多了,因为她没什么城府,大大咧咧的,自然就看不出别人对她是否有算计,这正中李怀仁的心。 他干巴巴笑了两声:“箫姑娘人美心善,无论男女,都会喜欢你的。” 箫云筝淡淡地“哦”了一声,耸耸肩:“我知道。” 李怀仁吃瘪。箫云筝给他一种油盐不进的感觉,说了那么多好话,全当说给木头听了。 年宿宿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笑,李怀仁的心思不纯,目的太明显了,虽然箫云筝看不出他别有用心,但神经大条,钝感力极强又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箫云筝对李怀仁压根儿一点心思都没有,偏偏李怀仁觉得自己魅力十足,一定可以迷倒这位神秘的,能和太子兄妹相称的“箫姑娘”。 李怀仁还不肯放弃,继续发起攻势。 李怀仁:“箫姑娘平时都爱看什么书?像我的话看医书比较多,就是你手上这本,但是闲来无事也会研究一下诗词歌赋,希望有一日能遇到一位能与我吟诗作赋的姑娘。” 箫云筝:“我不爱看书,小时候父亲逼我和哥哥读书认字,我为了逃功课,谎称自己得了一种一握笔就头晕恶心的病,身上还会起疹子,父亲以为我是装的,请了大夫才知道是那支笔的问题,制那笔所用的木材与我相冲,一碰就会得风癣。” 李怀仁抽了抽嘴角,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不是说姑娘们都喜欢文雅的风流才子吗?怎么到了她这…… 不过也是,这箫姑娘本就与平常姑娘不大一样,他应该投其所好,对症下药。 李怀仁重振旗鼓:“人各有志嘛,我见姑娘无论是舞剑还是挥鞭都极好,一定从小就练武吧?我自小体弱多病,想学功夫家里人都不让,因为我连剑都握不住,后来被迫学了医。” 箫云筝一听,哈哈大笑:“你小时候连剑都握不住啊?你也太弱了吧?连我家养的狗都能挥动大刀……” 她说着说着,见李怀仁的脸色很难看,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那个……我不是说你连狗都不如啊,我也不是有意拿你和我家的狗比……我也不是说你弱……”她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弱了。 李怀仁本就铁青着脸,被她这么一“哄”,想死的心都有了。 “哟,怎么回事啊?李大夫也有吃瘪的一天啊?”年宿宿双臂环胸,慢悠悠走到李怀仁身后,像一缕幽魂,声音轻飘飘地荡进李怀仁耳中,却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噌”一下站起来,僵硬地转向年宿宿,勉强扯出一丝笑,问道:“年……年姑娘,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552章 准备爆头 年宿宿知道他想问什么,如他所愿,她笑着道:“从你的福气开始听的。” 李怀仁如遭雷劈,也就是说,刚才他和箫云筝说的那些话,都被年宿宿听去了! 他石化了。 “姎姎,你来了怎么也不出声啊。”箫云筝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绕过李怀仁来到她身边,还和以前一样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那个……小喜说要寻一味能止咳化痰的药材,我不是很懂这方面的知识,刚才翻书翻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她撇撇嘴。 “你来得正好,你给她抓副药吧,我把她的症状一一说与你听。”箫云筝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走到药柜前。 李怀仁完全被忽视了,但年宿宿可还记得他。 “药理啊?李大夫最懂了,你怎么不问他啊?” 箫云筝愣了一下,大橄没想到年宿宿会这么说。她来到这里时听到过不少关于年宿宿和李怀仁的事,当时她就猜测大家口中的“年姑娘”就是年宿宿,所以才会在阿红送衣裳那日跟着去,没想到真让她猜中了。 箫云筝虽然没有见识过年宿宿的医术有多厉害,但听陈虎说她在青山城可是被奉为神女的,一个女孩从河里捞出来都没气了她还能施法把人救活,所以箫云筝心里对年宿宿的形象有了很大的转变。 她也相信年宿宿是神女。 至于为什么不让李怀仁帮忙抓药……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 李怀仁尴尬地笑了笑,“年姑娘的医术比我好多了,还是年姑娘来吧。”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心里不知道骂年宿宿,多少遍了。 箫云筝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拉了拉年宿宿的胳膊,撒娇道:“李大夫都这么说了,姎姎你就别谦虚了。” “是吗?” “的确,李大夫在某些方面比治病救人要高明许多。” 年宿宿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怀仁一眼。 …… 李怀仁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年宿宿帮箫云筝抓好药时他已经不在了。 “姎姎,你是不是对李怀仁有意见啊?”箫云筝坐在柜台边,托着腮看她打包装,语气漫不经心,只是随口一问。 连箫云筝都看出来了,更别说李怀仁本人,年宿宿撇撇嘴:“何止是有意见,我看见他就反胃。” “啊?为什么啊?”箫云筝又问。 她打结的手一顿,细细回想这两个月来的事,简直不要太精彩。 她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总之你不要和他走太近了,他对你好都是有利所图。” “我知道。”箫云筝翘着二郎腿,“反正等回了盛京,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我才不在乎他想的什么。” 年宿宿欣慰,她没有上当就好。 箫云筝取了药离开,年宿宿正收拾药房,账门突然被人掀开,一阵脚步声逼近,她蹙眉抬头,看到李怀仁那张五官扭曲的脸在就在眼前,她吓得后仰,骂人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李怀仁变脸极快,那可怖的目光顿时消散,变回了平日温润如玉的模样,他笑着看她,身上的气质和平常还是不同。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年宿宿轻抚着胸口,语气多少带点怨气。 李怀仁嘴角一勾,偏白偏长的脸,因为太瘦导致双颊凹陷,此时的他看起来像个蛇精。 年宿宿双眼一眯,直觉告诉她:危险正在悄然而至。 “年姑娘。”李怀仁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若是以前李某有对不住或得罪你的地方,希望你能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年宿宿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是不动声色地拿起了一旁的研钵,假装磨药,若是李怀仁敢偷袭她,他就准备爆头吧。 她笑了笑,“没有没有,李大夫八面玲珑,怎么可能会得罪人呢。” “是吗?”李怀仁的声音变了,变得低沉,压抑,他威胁她:“那你就不要坏了我的好事!若是被我知道你和箫姑娘说了不该说的,呵呵……” 年宿宿怒火中烧,原本她只是觉得李怀仁表里不一,演得一手好戏罢了,没想到竟敢威胁她,她可不是吓大的。 怒意压过了恐惧,年宿宿直腰仰头,用轻蔑的眼神上下扫视他,“李怀仁,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我和箫姑娘说了什么你管得着吗?你要是没做亏心事,还怕别人说啊?” 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我要是和她说了你又当如何?” 两人的身高有差距,年宿宿比他要矮半个头,但她还是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往下一扯,李怀仁被迫弯腰。 然后他就在那双狐狸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杀气,红唇一张一阖,她一字一顿:“你要杀了我吗?” 李怀仁吓得跟孙子似的,推开年宿宿,惊恐地后退,腿一软直接摔在地上。 他哪里见过气场这么强大的女人?本想着年宿宿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他板着脸一吓,可能就将她唬住了,没想到她比山里的大虫还要可怕,她那一双狐狸眼真的能吃人! 在李怀仁眼里,年宿宿和老虎几乎没有区别。 年宿宿也有一瞬间怔住了——李怀仁是纸捏的吗?这么容易被吓破胆? 不过为了维持人设,她还是冷脸盯着李怀仁,鄙视他:“又不敢杀了我,又要威胁我,你有什么能耐啊?” 她嘟囔了一句:“还以为有多大的本事呢。” 她吓得连怎么用研钵反击都计划好了,结果他根本不堪一击。 李怀仁后知后觉,诚惶诚恐地爬到年宿宿脚边,哭爹喊娘:“年姑娘!年大夫!年大小姐!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拆穿我!” 年宿宿被抱住腿的那一刻,大脑宕机了,她也是没想到李怀仁能做到这个份儿上,昔日的表面同事关系多体面啊,在这一刻彻底被他自己踩碎了,连同他自己的尊严一起,碾进了地里。 “我在军营里待了十几年了,表面上军医这个营生很风光很体面,实际上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就是他们的一条狗!” 第553章 给他们三天时间 “不!”李怀仁突然大笑:“我连一条狗都不如!” 他整个人泄了气,松开年宿宿,瘫坐在地上跟一滩烂泥一样。年宿宿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以防他再次扑上来。 “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早就厌烦了,活腻了,我不想每天再把脉、开方子、抓药、熬药、切手割腿,更不想浑身血腥味,洗都洗不掉。” 李怀仁的情绪变化得极快,刚才还笑着,现在就哭了起来,“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我有什么错!呜呜呜……我不要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呜呜呜……” 年宿宿算是明白了,李怀仁是一个想靠女人摆脱自己苦难的现状的凤凰男。 怪不得她和箫云筝都被缠上了,因为她俩都有一个共同点:和秦君郁的关系非同一般。 虽然没人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但秦君郁的身份是公开透明的,所以李怀仁在赌,赌她们的身份同样高贵,能助他脱离苦海。 “呵……”年宿宿冷笑,“你的苦难不是任何人造成的,要怪就怪你自己。” “你若是安分守己,我可以考虑一下不让场面变得难看,倘若你敢肖想不该想的人,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她懒得再看李怀仁假惺惺地演戏,大步流星离开了药房。 李怀仁愤恨的目光尖锐地刺上年宿宿的背影,他抹了把泪,从地上爬起,刚才那个可怜的形象顿时消失。 他咬牙切齿道:“我不允许任何人坏了我的好事。” —— 秦君郁的伤在年宿宿的精心照料下已无大碍,这几日已经可以挥剑了。 陈启进匆匆进了他的营帐,见秦君郁在看书,一脸惆怅道:“殿下,秦泽海又有新动作了。” “哦?”秦君郁放下书本,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些担心的情绪,反倒是陈启进,急得跳脚。 陈启进急得面红耳赤:“他们沿着凉城挖了一条宽六尺,深四尺的宽渠!这明摆了是针对我们的攻城车的!” “前几日下车,车体又大又沉,本就行动困难,再加上沿城挖了那么宽一条沟渠,攻城车连靠近城门都难啊!” 秦君郁想了想,情绪依旧没有太大起伏:“挖好了吗?” 沿城挖渠可是一个大工程,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先不说这中途会不会出现别的意外,光是不眠不休地挖起码也要花上三天三夜才能勉强完工。 “还没有!”陈启进以为秦君郁想出应对的法子了,不由得激动起来,“他们刚动工不久!我们现在就派兵去打一个出其不意!让他们挖渠不成还赔了兵!” 陈启进热血沸腾,只要秦君郁一声令下,他就立马带人杀过去,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挫对面威风,扬我军士气! 但秦君郁重新拿起了他的书,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用,给他们三天时间,等他们把渠挖成再说。” “可是……”陈启进表示不理解,到时候他们的攻城车过不去还怎么攻城?难不成要靠云梯一个一个上去送命吗? 他还想说什么,秦君郁却不给机会他辩驳,挥挥手让他退下,陈启进只好作罢。 —— 这场秋雨连下了十几日,终于在重阳这日停了。整个世界都被冲刷了一遍,夏日的炎热和心火都被秋风抚去,站上城梯眺望,远方群山万壑,雾气朦胧,辨不清是人间还是仙境。 秦君郁穿上了秋衣,加上伤势未愈,在阿隼和青玉的唠叨下,他多披了一件大氅。 “殿下,这是盛京送来的信。”阿隼将信封放到书案上。 上次收到李忠全的信,得知年丞运下狱,局面被皇后把控,盛京就再没来过信了。 这次,秦君郁竟有些忐忑。 阿隼看出他的心情,提议代读,秦君郁没同意,二话不说将信拆了。 阿隼立在一旁,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秦君郁的表情由平静变得凝重,他捏紧信的一角,胸膛剧烈起伏。 他将信放下,掐了掐眉心强压怒火。 看他的反应也能知道信中内容不是什么好消息,从阿隼的方向看过去,看不清楚内容,但他敢肯定,这字体也是李忠全的。 秦君郁吐了口气,就算阿隼强忍着好奇没问,他也不打算瞒他。 “父皇醒了,瘫痪在床,口齿不清,甚至有些不认人,皇后将养心殿的守卫换成了她的人,没有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除了李忠全和几位近旁伺候的宫人以及皇后信得过的太医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父皇醒了。”秦君郁愁眉不展。 阿隼震惊:“也就是说,皇后娘娘不仅掌控了朝廷,就连皇上也……” 皇帝也被她软禁起来了,只要她想,皇帝的命随时能取。 更要命的是皇后和秦泽海是一伙的,倘若她继续在朝中散播秦君郁谋反的谣言,届时就算秦君郁赢了秦泽海凯旋回京,也没人会拥护他登基。 如果他输了,秦泽海就顺理成章以除反贼之名赢得人心和威望,几位皇子都没有当皇帝的潜质,只要他稍微调动一下人心,几乎没有人敢反对他继承帝位。 现在的局面对他很不友好。 阿隼同样愁眉苦脸,“殿下,我们得尽快回京,不能再拖了。” “嗯。”秦君郁不置可否。 —— 三日后,秦泽海用两万人力沿着凉城挖了一条宽六尺,深四尺的渠沟,想要出城,就必须用一块厚厚的木板横在中间做桥梁,否则就是达到人的极限,也不可能凭双腿越过去。 凉城总共就剩三万兵力,其中两万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拿锄头挖渠,累得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拿兵器御敌。 秦泽海听到有人上报说士兵太累了,恐怕要休息好几日才能上战场时还不以为然,想着有了条护城的沟槽就万事大吉了,殊不知他自己已经掉进了沟里。 完工的当日,秦君郁就带人杀了过来,这次直接出动了梁武剩余的全部兵力——六千余人,他们用云梯作桥,越过宽渠抵达城墙之下,再将云梯竖起,爬梯攻城。 第554章 大喇叭 守城的侍卫正巧是那批挖渠的,他们连抬手都费劲,兵器就在一边却拿不起来,眼睁睁看着敌军通过云梯爬上城楼,他们只能肉搏,一刻钟过去,死伤惨重。 秦泽海紧急调动没参与挖渠的那一万人去守城,幸运的是他们人数占优势,勉强赢下了这一战。 结果就在他们准备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时,一辆造型奇特的“车”缓缓驶入视野中,全城将士立马戒备起来,举起弓箭随时准备迎战。 但那辆车并没有要靠近城楼的意思,而且停在了弓箭的射程之外,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攻击对面,除非开门杀过去。 刘陆炎恰巧在城楼上,又恰巧胸前挂着千里镜,他举起来一看,发现车上站着个姑娘,宽大的铠甲和她纤细的身形并不配匹,她托住底部,吃力往上抬了抬,眉头紧皱,动作十分滑稽。 刘陆炎忍俊不禁,他的部下在一旁等指示,一头雾水地看着他笑,只用肉眼看,是看不清车上的人在干什么的,所以除了刘陆炎,其他人都只知道一辆造型奇特的车停在了城外,目的不明。 刘陆炎越看那姑娘的脸,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紧接着,视野里出现了秦君郁的脸,刘陆炎目瞪口呆,因为他记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姑娘了,同时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在盛京时,他曾去箫家拜访过箫将军去回,而当时箫云筝和一个新玩伴在花园里玩,他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记住了。 都说箫家和年家两家私交甚好,府上两位小姐更是闺中密友,无话不谈。 刘陆炎现在知道了,花园里匆匆一眼看到的就是相府大小姐年宿宿,而千里镜中和秦君郁站在一起的,是太子妃年宿宿。 他一边震惊着这些细节都串连到了一起,一边疑惑,太子妃怎会到战场上来? 不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突然听到一声响亮却又厚重的:“喂?” 是一个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这下城墙上的守卫彻底懵了,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怪车,他们都意识到,这声音是从那个长得像喇叭的东西里传出来的。 刘陆炎将千里镜怼得更紧了些,那辆怪车其实是用木头打造的,类型是几层木箱中间打了一个喇叭,但木箱并不完全密封,而是有某种规律地打了洞和留空。 他并不懂为什么这种东西能将人的声音扩得那么大,声音再次传来:“你们都能听到我说话吧?” 年宿宿又试探地喊了一声,她听着倒是很大声,震耳欲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传那么远。 她侧目看了眼秦君郁,试图让他给自己一点信心。 秦君郁眨巴眨巴眼睛,挑眉道:“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我们在营地不是试验过了吗?” 在营地里用这个大喇叭,将几里外的鸟都惊飞了,年宿宿也没想到这个喇叭能有这么大威力。 年宿宿手握喇叭口,伸长脖子往城墙上看,隔得太远,看不清,不过她能确定的是城楼是有人在把守。 “那我开始了?”她又看了眼秦君郁。 “嗯,我保护你。”秦君郁拔出剑来,守在她身边,阿隼和青玉亦然。 在年宿宿身后,还有几十位顶级京手,都是天玄山庄的死士,记得上次出任务是去仁亲王府“偷人”,他们当时还嫌弃任务难度系数太低,这次直接拉上前线了。 他们严阵以待,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年宿宿清了清嗓子:“琉璃的将士们听着,我是年府的大小姐,是琉璃的太子妃,亦是带你们走回正道之人。” “你们的首领仁亲王,已经背叛琉璃,枉负你们的信任,辜负百姓的期望!他为了一己私欲,和北魏人联合起来,将琉璃的国土拱手送人!” “他之所以久久不派兵增援,眼睁睁看着北魏的铁蹄一步步踏进来!都到青山城外了仍无所作为!就是因为他和北魏约定好了,将琉璃仅剩的五万兵力困在凉城中,好让北魏的大刀能直捣盛京!” “若非皇上圣明,早有防备,命箫将军带兵镇守青山城,截住了北魏大军,我们现在已经成了国破家亡的丧家之犬!” 年宿宿声嘶力竭地喊着,细数秦泽海的罪状,尽量咬字清楚,让他们能够听清。 凉城内,百姓和所有的战士都挤到城门口处,几乎四万余人,没有一个人出声,静静听着那女子铿锵有力的声音。 他们心中各有思量,虽然没有说话,但从周围人的目光中看出来了震撼和怀疑。 城楼上的守卫挤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说她是太子妃?太子妃怎么可能会上战场?而且……就算劝降,也该由太子殿下来吧?对了……太子殿下……” “对啊,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太子殿下突然就领兵攻打凉城了?仁亲王说太子谋反,箫将军谋反,可这些都没有证据啊,反而是仁亲王的种种行为都不符合逻辑。” “是呀,若是我们早就去燕门关支援的话,说不定北魏根本打不进来。骠骑将军也不会生死未卜……” 刘陆炎在一旁听他们的谈话,对军中的风向有了大概的了解。 秦泽海虽然早就说过秦君郁和箫将军联手谋朝篡位,但将士们多是怀疑消息的准确性的,考虑到秦泽海是首领,外头情况不明,秦君郁发兵攻城,他们也只能迎战。 不得不说,揭穿秦泽海的真面目这个办法比硬攻好多了。只要将士们醒悟过来,就能不战而胜。 刘陆炎拿着千里镜的手颤了颤,眼前的景象变得朦胧起来,他恍惚了一下,想到箫剑霆。 箫云筝离开的时候还带走了一封信,据他所知,箫云筝出城就直奔梁武营地,所以信一定是给秦君郁的。 那么有没有可能,这个办法是箫剑霆给秦君郁出的? 而箫剑霆在秦泽海身边潜伏了这么久,迫于无奈给他出谋划策,其实有别的目的? 第555章 蛊惑人心的妖妃 挖护城渠的弊端他已经看出来了,那要如何让凉城内的将士们相信秦泽海谋反呢? “滚开!”一道暴躁的男声从人群中传来,刘陆炎回头,秦泽海黑着脸推开聚在一起的士兵,冲到城墙边。 刘陆炎不动声色往旁边退了几步,只见秦泽海怒气冲天,拿起弓箭架上箫矢,对准了喇叭,结果他第一步——拉弓,就没成功。 箭矢歪歪斜斜从箭上脱落,秦泽海更气了,挥弓砸向离自己最近乌士兵,无能狂怒:“愣着干什么!把那个……那个妖言惑众,蛊惑人心的妖妃给本王射死!” 士兵抱着弓,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没有动作。 秦泽海环顾一圈,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看。 年宿宿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震撼着每个人的心,包括秦泽海的,他本就心虚,见士兵们没一个听他的,以为他们信了年宿宿的话,顿时慌了。 “你们……” “什么狗屁太子妃!她胡说八道的!太子才是谋反的那个!你们不要被她给骗了!” 他们还是惶恐地看着秦泽海。 秦泽海怒目圆睁:“谁把年宿宿射杀,本王重重有赏!” 丢下这么一句话,秦泽海振袖离去。 刘陆炎藏身人群中,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年宿宿在城外进行了半个时辰的喊话,城内并没有动静,只是能看到城楼上围观的人头越来越多。 她叹了口气,从车上跳下来。 秦君郁稳稳将她接住,见她愁眉苦脸的,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慢慢来嘛,今天才第一天。” 她点点头,虽然已经早有预料,但真的到了这一刻,还是会难过。 她已经付出了,却看不到回报,任谁都会心灰意冷。 不过年宿宿并没有泄气,回营后她要好好养一养自己的嗓子,明天再战! 大喇叭车被推走了,城楼上密密麻麻的人头逐渐减少,由于话题敏感,他们都不敢明面上议论,实际上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 刘陆炎到秦泽海面前言辞恳切地表了忠心,然后安抚军心,破除谣言的重担如愿落到了他肩上。 刘陆炎极其敷衍,不仅没有帮秦泽海辟谣,还命人暗中带节奏,坐实秦泽海通敌叛国的罪名。 藏身在王府里的秦泽海对外面的情况全然不知,凉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则躲在府里,谁来都不见。 刘陆炎散播谣言更方便了…… —— 箫将军一身血腥气,大步流星回到营帐中,陈勇和陈虎抹了把脸,一掌心的血,勉强看清前面的路跟过去。 箫将军铠甲都来不及脱便接见了三位参谋。 六人坐在帐中,气氛十分沉重。 杨参谋掐了掐眉心,“这一战虽是平手,但是双方损失惨重,我们人数上本就不占优势,和北魏打了六七个来回,直接从原来两万人耗到现在只剩六千……”他叹了口气,“可对面还有两万人……” 以少胜多固然有可能,但将士们筋疲力尽,几乎没休息三天就要上战场,如何能以少胜多? 沈参谋写写画画,算出一个结果,抬头道:“照这个情况,我们撑死只能再守七日,北魏就要破城了。” 陈勇一拳砸在桌子上,“咔嚓——”木桌断成了两截,他毫不在意,挥手将两半木头打飞,怒气冲冲道:“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不怕死!” 陈虎也说:“能死在战场上,死不足惜!” 箫将军援头,“不行,我们不能死。” 两人怔住了,转头疑惑地看着箫将军,他们最清楚不过,箫大哥可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箫将军黯淡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他紧紧握着拳,毅然决然道:“我们都不能死,我们要尽量为殿下争取多几日时间。” 只要攻下了凉城,将秦泽海手里的兵马收为己用,北魏的残部便不足为惧。 凌参谋紧紧盯着某处,若有所思:“琉璃靠太子殿下了。” 凉城。 秦泽海累了一天回到房中准备好好睡一觉,结果刚关上门,后衣领就被人狠狠往后一扯。 他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往后倒,但是他并没有摔倒,而是迎面吃了一拳头。 秦泽海被按倒在书案上,一拳又一拳砸到他的脸和胸口上。 “啊——” “来……来人啊——” 惨叫声响彻云霄。 东方絮影发了狠,咬着后槽牙使劲的,“再叫就把你的喉咙给割了!” 秦泽海真的相信他能做出来这种事,于是他不敢喊了,默默挨了一顿毒打。 东方絮影打累了,拎着领子将人一提,扔到地上,挥臂一扫,书案上的东西瞬间被清空,他侧躺上去,手支着脑袋,悠哉悠哉看着秦泽海:“我要离开,我要回北魏营地。” 秦泽海捂着胸口,顶着一张鼻青眼肿的脸色,抽了抽嘴角,疼得说话都不敢用力,“少将,不是我不肯放你走,而是外面全是秦君郁的眼线,你若现在离开凉城,一定会被他们抓去的。” “嘶……”他轻轻碰了碰嘴角,感觉嘴角边上也有伤,否则不会这么痛。 莫名其妙被打了一顿,他现在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面对东方絮影的威胁和命令,他只能伏低做小,因为他打不过东方絮影。 “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啊。”秦泽海苦口婆心道。 东方絮影冷哼一声,“就凭你们琉璃那群没用的废物想抓住我?不可能!” 秦泽海鄙夷:等真被抓去了你就老实了。 他笑了笑:“单挑你肯定完胜,但是一群人你可不一定能逃得走。” 秦泽海主要是怕万一东方絮影落到秦君郁手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的把柄就落到秦君郁手里了。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东方絮影沉思片刻,认为有道理。 “那你派人保护我离开。” 他已经被困在凉城半个多月了,消息封锁,青山城那边的情况不得而知,他心急如焚更怕南宫浩涯会误会他这么久不回去是投敌了。 秦泽海:? 他派人护送一个北魏人离开,那不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和北魏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吗? 第556章 天助我也 东方絮影的表情可不像在跟他开玩笑。 秦泽海哆嗦了一下,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思索着要怎么糊弄过去。 “嗯?”东方絮影本就是没什么耐心的人,加上急着离开,秦泽海一再拖延,他怒起掀桌,一脚将桌案踩成了两截,“怎么?你不想让我离开?” 秦泽海看着那断裂的两半木头,心念一动,既然他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那他不妨效仿一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不不,我是在想要用什么办法将您安全送回北魏营地呀。”秦泽海心虚地背过身去,一边琢磨着要怎么把自己的人叫过来,一边稳住东方絮影。 “我有办法了!”秦泽海双眼一亮,洋洋得意朝东方絮影笑了笑,“少将您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给他回答的机会,秦泽海拔腿就溜。 东方絮影对秦泽海并不设防,在他眼里,秦泽海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不值得他上心。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被他看不起的废物,摆了他一道。 东方絮影左等右等,干坐了一刻钟,没能等来秦泽海,六个持刀的黑衣人破门而入,将他架在剑下,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双手反擒。 “你们……你们是谁!”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东方絮影挣扎着,反抗着,最后在怒吼声中被押送至地牢里关了起来。 秦泽海在内廊的暗处静静看着这一切,听着东方絮影的吼声渐渐远去,他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被那劳什子少将控制、摆布了那么久,他总算反客为主,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了。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秦泽海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信步回房。 —— 东方絮影被秘密关进地牢里的当日,箫剑霆就从刘陆炎口中得知了内情。 北魏的少将东方絮影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凉城,且被秦泽海关了起来,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别的地方去。 要知道琉璃的将士们对北魏人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秦泽海通敌叛国的消息本就让将士们疑心重重,凉城百姓人心惶惶,倘若东方絮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那秦泽海通敌的罪名就坐实了。 箫剑霆大笑数声:“真是天助我也!” 刘陆炎拱手低头,嘴角也跟着上扬。 自从被秦泽海控制起来,箫剑霆就鲜少真心笑过了,这样爽朗的大笑更是头一次。 刘陆炎很感动箫剑霆能露出这么有生气的一面,他真的怕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从此殒落了,毕竟再有韧性,再能屈能伸的人也禁不住秦泽海三番五次折辱。 时间紧任务重,箫剑霆要求立马去地牢见东方絮影,这少不了要刘陆炎从中周旋,不过幸运的是秦泽海很信任刘陆炎,并且身边只有他一个副将,几乎什么事情都经过他的手,这给箫剑霆提供了不少便利。 地牢。 刘陆炎将所有守卫都撤走,留下一串钥匙,箫剑霆乔装成他的侍卫,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在甬长、阴暗潮湿的地道中,时不时会从脚边窜过几只蟑螂,整个地牢都是老鼠“吱吱”的叫声。 周围很安静,光线很暗,两人的脚步声一直响到最靠里的一间牢房。 箫剑霆停在门口,不由得感慨:他也曾被关在这里,遭受折磨,现在他成了牢外的那个,而这间牢房又迎来了他新的“主人”。 钥匙和铁锁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背对着牢门的东方絮影并没有动,只是侧了侧脑袋,以示他还活着,恐怕连身后之人是谁都没看到。 他伸了个懒腰,自在得跟在自己家一楼。 刘陆炎不知想到了什么,开锁的动作一顿,他压低声音回头问:“箫公子,要不您还是别进去了吧?隔着牢门问话也是可以的。” 虽然他极力压制着自己的音量,但周围太过安静,又空旷,所以这句话非常清晰地响起在三人耳中,刘陆炎尴尬地愣了愣。 东方絮影和箫剑霆同为将领,在燕门关交过的手不算少,两人见面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箫剑霆身上有诸多的伤,若真和东方絮影打起来,恐怕会吃亏,刘陆炎担心他,所以才有此一说。 东方絮影听到“箫公子”三个字时,整个人都僵硬了。 箫公子……除了箫剑霆,他想不到还有哪一位箫公子能在秦泽海的监视下进地牢见他,而且来去自如,就连那几十名高手都尽数撤去,这人一定大有来头。 他撑着地面转了个圈,正脸面对牢门,盘腿而坐,在看到箫剑霆时他愕然瞪大了眼睛,张口第一句话是:“老朋友好久不见啊,没想到你居然没死。” 说话的语气轻佻中带着点揶揄,刘陆炎听了很不爽,本来东方絮影是北魏人想揍他了,没想到他的嘴脸竟这么欠揍,刘陆炎捏紧拳头立马想动手,箫剑霆按住了他。 箫剑霆摇了摇头,“开锁吧,我信得过他。” 东方絮影闻言,哈哈大笑,故意挑衅刘陆炎:“怎么?你难道还怕我赤手空拳杀了这位不死战神?” 刘陆炎冷哼一声,没搭理他,依言将锁打开便离开了,他回到入口处守着。 箫剑霆咳了两声,走进牢房里,在东方絮影的对面盘对坐下,两人之隔不过一臂的距离,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东方絮影不是没可能杀了他。 不过他相信东方絮影的为人,否则今夜也不会来见他了。 东方絮影恢复了往日傲骄的臭脸形态,一个正眼没给箫剑霆,“你不会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我可告诉你,若不是老子大意了,秦泽海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得手?” 他环顾四周,突然一只大耗子从他后背窜过,一下子钻出了牢房,只留一抹残影在他的余光里。 他嫌弃地捏了捏鼻子:“将我关在这么个鬼地方,恶心死了。” 虽然不是没待过比这更艰苦的环境,但老鼠、蜘蛛还有蟑螂,都让他感到无比恶心。 第557章 你想活吗 “也不知是哪儿的品种,老鼠比北魏的猫还壮,就连蟑螂……也有半个手掌那么大。”东方絮影忍不住吐槽。 箫剑霆被逗笑了,“东方少将,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是北魏人,我是琉璃人,现在同处一间牢房,处境窘迫,就别唠家常了好吗?” 东方絮影“切”一声甩了他一个白眼,“那咋了?你我都是阶下囚,还分什么北魏琉璃啊,不还是被秦泽海捏住了死穴?能有命活着出去就不错了。” 他随手一捞,就从身下的干草里掏出一个大蟑螂,用力一掷,蟑螂没有砸在墙上摔成烂泥,因为它振翅飞走了。 “你又没经历过,当然不懂。” “我懂。”箫剑霆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目光幽深。 东方絮影挑眉:“你也被关过?”他有些震惊。 箫剑霆面不改色:“当然。不仅被关过,还差点死在这。” 当时若不是刘陆炎拦得及时,他早没命了,哪里有机会和自己的宿敌坐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聊天? 东方絮影咂舌,还以为箫剑霆是本国人,身份又尊重,待遇多少会有点不同呢,没想到秦泽海居然一点都不顾念往日情份,真是狠人。 也是,不狠的话就不会通敌叛国了。 他往后一倒,躺了下去,翘起二郎腿,似乎一点也不因自己处境危险而紧张担忧。 箫剑霆:“你不害怕吗?” 东方絮影往下一瞥,不解地问:“怕什么?” “怕秦泽海?就那个鳖孙,根本不足为惧。” “因为……”他突然露出个阴险骇人的笑容:“因为我会在他杀了我之前,杀、了、他。” “哈哈哈……” 箫剑霆无言以对,只是他也没想到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少将私底下是个疯子。 “单打独斗秦泽海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若像今天这样,他们人多势众,你又当如何呢?” “人多势众?老子最不怕的就是人多,人越多我就越兴奋!”东方絮影笑得阴森。 箫剑霆苦笑,笑他太天真。 “秦泽海想弄死你,方法很多,你就算武功再厉害,也是个人,不吃不喝你能撑几天?” “他若趁你不奋给你下药,你当真能反应得过来吗?” “东方絮影,别傻了,秦泽海留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否则早在抓住你的那一刻就送你上路了。” 东方絮影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一瞬间因为破防而怒不可遏,想揍箫剑霆,但他忍住了,因为箫剑霆说得有道理。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秦泽海那个阴险小人,说不定已经计划好要怎么利用自己了,就像利用箫剑霆那样。 他渐渐静下心来,沉思良久,突然抬眸,警惕而防备地盯紧箫剑霆,声音也变低了:“所以呢,你来见我的目的是什么?不会是好心提醒我秦泽海会杀了我这么简单吧?” 箫剑霆轻轻一笑,“你想活吗?” “想。”东方絮影毫不犹豫回答他:“没有人不想活。” “那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东方絮影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互相厮杀了那么久,今天居然谈起了交易。 他其实不相信箫剑霆,因为被秦泽海骗了一次,已经见识过琉璃人是多么奸诈狡猾,这让他对箫剑霆的看法也变了,所以交易一事,需谨慎考虑。 “说来听听,我考虑考虑。” —— 刘陆炎在入口等了大约半个时辰,身后终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他激动地回过头,见箫剑霆嘴唇发白,步伐一脚轻一脚重,差点摔倒,他上前扶了一把。 箫剑霆堪堪站稳,挥手表示自己没事,刘陆炎这才放开他,两人一道往外走。 “怎么样?他同意与我们合作了吗?” “嗯。人只要还有欲望,就一定会被利益诱惑。” 刘陆炎抿着嘴想了想,又问:“那他想要什么?” 箫剑霆没有回答他。 凉城外。 年宿宿威风凛凛地站在推车上,面前是她自制的大喇叭,前后左右都有侍卫拿盾牌护着,秦君郁就在她身旁,这次他们的位置比上次靠前了许多,近到城墙上的守卫可以看清他们的面容。 阿隼警惕地盯着城楼,“殿下,这是否太近了?这个距离很不安全。” 城上的人随时都有可能把他们射成筛子,虽有盾牌,也不敢保证一定没人受伤。 秦君郁一个警告的眼神射过去,阿隼立马不敢说话。 城墙上的守卫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很好奇那位太子妃今天会说出什么新花样来。 有几人定睛一看,震惊道:“那不是太子殿下吗?怎么太子殿下也来了?” “还真是!他连铠甲都没穿!” “太子妃也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一身布衣就这样上了战场!真令我佩服!” “你懂什么,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这是相信我们不会伤害他们,所以没有戒心。” 此话一经说出,周围顿时沉默了。面对敌人,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戒备着,只有面对自家人才会没有戒心。 太子和太子妃相信他们,将士们也的确没想过伤害他们。 不知谁问了一句:“那你们要出城投靠太子殿下吗?” 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各有思量,有几个蠢蠢欲动的,见大家都没有反应,就不敢动了。 年宿宿握上喇叭口,“咳咳咳……又见面啦,想必都知道我是谁了吧?今天我们来说点不一样的。” “在距离你们百里远的青山城中,箫将军带领着六千人,拼死与北魏两万人对抗,有多少胜算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他完全可以弃城而逃,殿下的兵马就在凉城外,箫将军只要撤兵,便可以与我们汇合,但他选择坚守青山城,为我们争取时间。” “箫将军相信殿下,相信你们,他需要你们的支援。” …… 凉城里的将士有大半从前跟过箫将军上战扬,年宿宿一搬出箫将军,他们立马自愧不如,加上年宿宿字字珠玑,言辞恳切,他们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第558章 逃犯 一刻钟后。 十个人被押到了秦泽海的书房外。 “王爷!抓到了十个人想从侧门逃出城,请王爷处置!”说话的是某一小分队的队长,他今日巡逻,正巧就抓到了这十个人。 刘陆炎路过,听到动静连忙赶过来,扫了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十个人,脸色凝重。 “怎么回事。” 小队长抬头,见来人是刘陆炎,态度变得恭敬,低声重复了一遍:“刘副将,这十个人想从西侧逃出城,被属下抓到了。” 那十个人一脸倔强。 “什么逃出城!我们不愿和逆贼同流合污!所以想回到太子殿下身边!回到正义的一边!” “就是!你有什么资格绑我们?那个反贼更没有资格!” “我虽没什么大志,但也是有血有肉的琉璃战士!我绝不会背叛琉璃!” “我宁死不屈!” 小队长一脸为难,“刘副将,您也听到了,他们……这样倔强,我实在没办法放任他们再回到营里,万一仁亲王听到了……” 万一秦泽海听到了,死的就是他了。 小队长也不愿这样对自己的兄弟,俗话说的好,枪打出头鸟,其他人心中有数就可以了,而这十个人年轻气盛,又鲁莽冲动,所以他想保也保不下来。 刘陆炎正要开口,书房的门发出“嘭——”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秦泽海怒吼:“把他们带进来!” 刘陆炎心中暗道不好,秦泽海近几日心情本就不好,这十个人撞枪口上,恐怕会被用来“杀鸡儆猴”。 “王爷,您好好休息,这种小事交由属下去处理就好了。”刘陆炎朗声道。 他使了个眼色,想让小队长将十人带下去,结果秦泽海又开口了,嗓音比刚才更低沉:“带进来。” 刘陆炎闷了闷眼,轻吁了口气。 “走。” 他打头阵,推开书房的门,门后一张凳子摔在地上挡着,他费了些力才推开。 十人被押着进了书房里,小队长头都不敢抬,将人带到便和侍卫离开了。 秦泽海背对着他们,站在书架前。 刘陆炎:“王爷,人带过来了,要如何处置?” 他一边问,心里一边祈祷,秦泽海还有些人性,不要残害自己人。 秦泽海转过身来,跪在地上的人的表情立马变得愤怒,其中三个更是破口大骂,秦泽海似乎没有被激怒,从容信步到十人面前。 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他笑着问:“你们对本王的意见这么大?” “哼!你个逆贼!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宁愿死也不会助纣为虐!” 秦泽海哈哈大笑,“好啊,有骨气!不愧是我琉璃的将士!” “不过可惜了。”他的笑容骤然收起,“你们被那妖妃三言两语迷惑了,秦君郁才是谋反的那人,你们不信本王,反倒想逃出去投造一个谋逆之人……” “刘副将,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他们呢。” 刘陆炎后脊一僵,握紧了腰侧的佩剑,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王爷……”他单膝下跪,抱拳求情:“念在他们是初犯,又是被奸人一时迷惑了心智,求王爷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哼!我看你才是被这个反贼迷惑了心智!” “刘陆炎,亏箫将军以前那么提拨你!他现在在青山城苦苦支撑,等着我们去支援呢!你竟然信秦泽海也不信箫将军!你还有良心吗!” 刘陆炎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他咬着后槽牙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面部肌肉却在颤抖。 秦泽海紧盯着他。 他颔首:“我相信仁亲王,没有谋反。” 秦泽海满脸得意,他就知道自己没有选错人。 实际上刘陆炎拳头都快捏碎了。 秦泽海转过身去,语气平缓:“杀了这十个人,挂到城门口,以儆效尤。” “从即日起,谁再敢踏出城门一步,一律当逃兵处理,下场就和这十人一样。” 刘陆炎震惊不已,久久不能呼吸。 他看向那十人,他们脸上并没有露出害怕的情绪,像是早就做好了坦然赴死的准备。 刘陆炎闭了闭眼,迟迟没有动手。 秦泽海等得不耐烦了,“怎么?刘副将下不去手?” 刘陆炎没有说话,默默将十人带走。 城门口处,刘陆炎指挥手底下的士兵将尸体吊上城楼,按照秦泽海吩咐,门内五个,门外五个,一方面是想震慑城内百姓和士兵,另一方面警告秦君郁和年宿宿适可而止,否则因他们而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百姓们在底下围观,吓得脸色煞白,那十具尸体都是抹了脖死的,因为刚死不久,血顺着身体流到脚上往下滴,像挂摊铺待卖的猪肉,不一会儿,城门口就被染红了一大片。 刘陆炎和几名吊尸的侍卫被围在中间,耳边尽是百姓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这十个人犯了什么罪啊?竟然连死了都不得安息。” “你没看城门的告示吗?他们是逃出城想投靠太子殿下的逃犯,被仁亲王处死了!还说以后谁再敢偷偷出城,一律斩首!” “啊!这么可怕?那仁亲王这样杀人,还有天理吗?我看太子妃这两天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嘘!这话你可别让别人听去了,万一传到仁亲王的耳朵里,明天你就该挂上去了?” 刘陆炎越听心里就越难受,完成任务后大步流星回了军营,结果发现军营里的气氛比街上还要压抑,众人都用一种惶恐或愤怒的目光打量他。 他们都觉得,是他害死了那十个弟兄。 刘陆炎心力交瘁,他知道,自己是秦泽海最信任的人,倘若他们对秦泽海有怨气,也一定会牵连到自己,这是无可避免的。 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营中将士人人自危,这样的状况,迟早要出大乱。 刘陆炎捏了捏眉心,如果这件事能让他们看清秦泽海的本质,自己当这个恶人也无妨。 城外。 年宿宿看到城门上挂了五个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一瞧,是五具尸体。 第559章 值得的 她跳下板车,往前走了几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再往前,她就越出盾牌保护的范围了,但是她的脚步还在往前,整个人无知无觉,像是被某种东西吸了魂。 “姎姎。”秦君郁拉了她一把。 她回头,他拧着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年宿宿情绪激动,“秦泽海分明是在滥杀无辜啊!” “他是故意的!想威胁我们!让我们就此退缩!” 怒火涌上心头,压也压不住,她整张脸都是红的。 秦君郁按住她的肩膀,“姎姎,冷静!如果我们被激怒,这才是上了秦泽海的当!” “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秦君郁面露伤感之色,他紧了紧拳头垂下眸,“他们五人的死,若能换来的是几万人的醒悟,那便是值得的。” “就算……就算将士们还没看透秦泽海的真实面目,我们也不能放弃,不能让无辜之人白死。” 年宿宿咬碎一口银牙,愤恨地瞪着城门的方向,她窝着一肚子怒火,再次登上板车,凑近喇叭,声音铿锵有力:“将士们!你们看到了吗!秦泽海连自己的国人都能残忍杀害!正是保家卫国,大展宏图的年纪,却因某人的一己私利而丧命!他们何其无辜!” 她哽咽了,一字一句却说得很清楚,情绪饱满,字字珠玑。 城内的将士、百姓隔着高高的城楼看不到说话的女子的真实面容,只看到了高楼上还在滴血的尸体,但他们从语气中能想象到她是悲愤的,怨恨的,惋惜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秦泽海。 “秦泽海控制你们做他谋反大计的棋子,你们是琉璃最英勇的战士!不该被任何人困住!” “青山城外,北魏大军仍旧锲而不舍地试图破开通往盛京的大门!你们应该拿起武器去杀敌,而不是窝囊地躲在城里!” 年宿宿喊得嗓子都哑了,她拍着胸口歇了一会儿,又继续喊。 秦君郁在旁边看着心疼不已,在她第三次咳嗽时他终于忍不了了,劝道:“姎姎,要不明日要来吧?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年宿宿抬手示意他闭嘴。 他悻悻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咻——” 划破长空的箭声在耳边响起。 年宿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君郁拦腰抱下了车,拿盾牌的暗卫迅速往中间靠拢将两人护在中间。 一行人狼狈撤退。 城楼上,秦泽海得意地看他们仓皇逃窜,身后几名侍卫战战兢兢,看向远方是浓浓的担忧。 梁武营地。 “咳咳咳……”年宿宿捂着脖子,难受地咳了几声,“看来得吃点药才行了。” 出口的声音带着满满沧桑,而且一说话就像有刀片在划她的嗓子。 秦君郁担忧不已,“是得好好养一下嗓子,这几天你少说话吧,有什么事吩咐青玉去做。” 她点点头,往医药院的方向去,秦君郁则回了自己的营账。 医药院。 年宿宿掀开药房的帐门,没想到又看到了李怀仁,他背对着门,缩着脖子鬼鬼祟祟的。 她蹑手蹑脚走到李怀仁身后,“李大夫?” “啊!”李怀仁吓了一大跳,这声音太吓人了,男不男,女不女的,跟鸭子叫一样。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年宿宿。 “年……年姑娘?”他一边将东西藏到身后一边朝年宿宿扬起一个笑,“年姑娘你的嗓子怎么了?” 年宿宿难受得不想说话,于是摇了摇头,走到药柜前抓药。 李怀仁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将东西藏进怀里,心里默默猜想着:她应该没看到吧? 年宿宿的背影十分忙碌,并没有把身后的人放在眼里。 等到她抓完药转过身时,李怀仁已经不在了。 “师傅!”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他连叫了两声“师傅”,听上去很着急,年宿宿将药搁到一边走出门去,看到夏季正朝药房这边跑来。 “年大夫!”夏季眼睛一亮,他朝药房看了眼问:“年大夫,我师傅在吗?有个人把腿给摔断了,需要他过去一趟。” 年宿宿摇摇头,表示不在。 夏季心急如焚,“哎呀,他平常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还是没见到人,会在哪呢……” 年宿宿叹了口气,“我来吧。” 夏季听到她的声音怔了怔,随后点点头在前面带路。 “年姑娘,近日来天干物燥,不少人都反映嗓子不舒服,药房开出去的药大多都是润喉的,你也得注意些,别生病了。”他笑盈盈地侧目看她。 年宿宿回以一笑,“嗯。” 夏季将年宿宿带到伤员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急救,命人将伤员抬回医药院再做进一些治疗,不少人都感慨她认真负责,如果是李怀仁的话,开一副药便草草了事,根本不管别的死活。 若不是营中只有他一名军医,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让李怀仁给自己治病的,如今多了个年宿宿,医术高超不说,还耐心、温柔,而且对自己的工作很负责,营中十个人里有九个人都夸她好的。 但关于她的身份的猜测,还有很多流言。 有人说她在凉城外喊话时自称是太子妃,也有人说这是她编的,只是为了增加说服力。 谣言满天飞,年宿宿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他们只能猜。 —— 年宿宿忙完从医药院里出来,天已经黑了,她松了松筋骨,慢悠悠走回住处。 她还和军妓住在一起,而且箫云筝是爱热闹的,说什么都要搬来和她一起住,于是两人成了邻居。 年宿宿看到箫云筝的帐篷还亮着灯,便走过去唤了声:“云筝?你睡了吗?” “谁啊?”箫云筝显然没听出来她的声音。 “你说这营中哪个姑娘会知道你的名字呢?”年宿宿笑道。 里面没动静了,眨眼间,帐门被掀开,箫云筝挽起她的手将她带进去,“姎姎,你说话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不舒服吗?” 说完,她反应过来:“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这两天在凉城外喊话把嗓子喊坏了。” 第560章 庆幸是自己喝了 年宿宿不置可否,“我说话,跟刀子刺嗓子眼一样。” “那你少说几句吧。”箫云筝心疼她,拉着她在小茶几旁坐下。 桌上放着碗热气腾腾的药,一看就是刚盛出来的,年宿宿疑惑:“你病了?” “没有。”箫云筝倒了杯茶给自己,将药推到她面前,“我就是这两天嗓子有点痒,不碍事儿,还是你比较严重,你喝吧。” 年宿宿想起白天时夏季和她提到过,这阵子营中很多人的嗓子都不大舒服,看来箫云筝也去药房领过药了。 “哦对了,这是润喉的,你喝正合适,”箫云筝补充了一句。 她不懂医理,但年宿宿懂,想来不对药不对症的话年宿宿应该不会喝。 年宿宿的嗓子的确难受,今天药都抓好了,结果半路杀出个夏季,她从中午忙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喉咙都快冒烟了。 她没有推辞,笑眯眯将药一饮而尽。 喝下肚,味蕾就察觉到不对了,她眉头一皱,将碗放下,严肃地看着箫云筝,问:“这药是谁给你开的?” 药碗里还有些残留药汁,她闻了闻,并没有闻出来不对劲,因为药的种类太多,十几种味道混在一起,难免会掩盖了其他的气味。 箫云筝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那个叫冬青的年轻人,他是李怀仁的徒弟是吧?” 她笑了笑,“他真有心,那日我就随口提了一句喉咙有点发痒,他竟记住了,今日送了药过来。” “冬青啊……”年宿宿悬着的心放下了,冬青虽然业务能力一般,性子也软,但人还是不错的,就像箫云筝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他却上心了,特地送药过来。 年宿宿安慰自己,或许是她想多了,毕竟冬青开的药,出错是情理之中。 “怎么了吗?这药有问题?”箫云筝见她脸色不对,抓起药碗凑近鼻子闻了闻。 “呃……不懂。”她尴尬地放下碗。 年宿宿忍俊不禁,“没事,喝药好多了。” 箫云筝喜笑颜开,“那就好。这药好使的话明天我去冬青那要个方子,每天给你熬,喝上个三四次就好了。” 两人说了会话,年宿宿想起来有件事还没问秦君郁,便匆匆离开了。 她往秦君郁的营帐的方向走,月色朦胧,灯影绰绰,她感觉头越来越沉,双腿却越来越轻,轻到她感受不到腿的存在了。 年宿宿扶着额头,在路边缓了会儿,心里焦躁不安,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热火,她想起刚才喝的那碗药。 药是夏冬给箫云筝的,但大概不是他熬的,方子也不是他开的。她之所以觉得药不对劲,根本不是配错药,而是被人添加了什么东西,而最有可能干这事的就是李怀仁。 那药本是要给箫云筝的,李怀仁安的什么心自不用多说,她庆幸是自己喝了。 年宿宿勉强能保持清醒,掐着手心继续往秦君郁的营帐走,这种时候,只有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此时秦君郁正在听阿隼汇报伤亡情况,门外突然听到争吵声。 “让开,我要进去。” “年姑娘,殿下正在里面议事,谁也不见,若实在有急事,烦请稍等片刻,属下进去通报……” “滚开!我要见殿下!” 秦君郁听出来了,是年宿宿的声音,他眉心一拧,觉得不解,他的人怎会拦她? “怎么回事?” 阿隼侧目,仔细一辩,意识到了什么,拱手道:“殿下,今夜值守的人换了一批,所以他们并不清楚太子妃的身份。” 他抬头一看,秦君郁已经在发火的边沿,他连忙道:“属下这就把太子妃请进来!” 年宿宿被阿隼搀扶着进了营帐。 秦君郁立马察觉不对,她眼神迷离,泛红的脸上还挂着痴痴的笑,手脚也不受自己控制,哪像正常人的样子。 他从阿隼手中将人揽到怀里,沉声吩咐道:“把门外的人撤了,让我们的人在附近守着,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阿隼迅速撤出去。 年宿宿扒着秦君郁的双肩,不停地往他身上蹭,像闻到了猫薄荷的小猫,贪恋他身上的气味。 秦君郁只好将她抱起,走到床边想将她放下来,结果她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双腿缠在他腰上,犹如一条黏人的小蛇,怎么甩也甩不掉。 他只好抱着她坐下来。 “姎姎,你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吗?” 年宿宿的状态让他有点担忧。 她哼哼唧唧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秦君郁没听明白,但根据她这个表现,也能猜到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怀仁成了首号怀疑对象,他懂药理,又常年在药房待着,想配点什么令人动情的药还不是易如反掌? 秦君郁捏紧拳头,怒气填满了胸腔,李怀仁竟敢把主意打到他的人身上,这不是找死吗? 但他现在有心思去想怎么处置李怀仁,因为怀里还有个人等着他“处理”。 秦君郁想到了从前用过的老办法,二话不说倒了杯凉水泼到她脸上,但年宿宿似乎并没有清醒过来,反而更兴奋了,一双妩媚的狐狸眼沾了水显得更魅惑,勾着他的心。 “殿下……” “殿下,你抱抱我……” 秦君郁浑身燥热,紧张地吞咽着口水,他不想趁人之危,但是…… 他垂眸看了眼,她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们已经成亲了。” “我们现在是夫妻了。” 他说服了自己。 秦君郁捧着她的脸,含住她粉嫩的唇,缓缓将她放倒在床上。 缠绵悱恻,一夜无眠。 —— 年宿宿醒来时,天还未亮,营帐内灯火耀眼,她迷迷糊糊地看向四周,这布置分明是秦君郁的住处。 她动了动身子,感觉整个人都酸酸麻麻的,嗓子也干涩得发不出声,不只如此,一条精壮结实的胳膊正圈着她,双臂只能紧贴身侧。 年宿宿脑子“嗡”一声,耳鸣了。 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在眼前过了一遍,虽然记不太清了,但根据眼下的情况,她已经猜到大概剧情。 第561章 反了 她眯着眼睛侧头,根本不敢看。 做好心理准备睁开眼,只看到了一颗毛绒绒的脑袋,秦君郁的脸埋在她的颈窝,她能清晰地感受来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肌肤上。 鸡皮疙瘩几乎就在一瞬间竖起。 她的心情比站上跑道准备跑800米还要紧张,那种呼吸不畅,心脏要停跳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年宿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人生第一次享受18+的乐趣,竟是在她几乎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 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不过回想一下,如果她有意识的话,估计不可能这么顺利,毕竟她是一个喜欢临阵脱逃的人。 年宿宿平复了一下情绪,反正她没什么印象,干脆当作没发生算了。 她试探了一下,想将秦君郁的胳膊拿开,结果手碰到他,他就醒了。 “唔……醒了?”秦君郁的声音沙哑性感,在两人肌肤紧紧相贴的姿势下听起来十分暧昧。 年宿宿张了张嘴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看来昨天喝那碗药,没有好转不说,反倒让病情加重了。 她点点头,希望他能感觉得到。 秦君郁抬头,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发丝划过,像蚂蚁在爬,她痒得缩了缩肩膀,他将她抱得更紧以示不满。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她双眼瞪得像铜铃,一脸惶恐,忍不住笑出声,“咳咳咳……” 年宿宿蹙眉表示疑惑。 “嗓子好点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她点点头。 秦君郁总算松开了禁锢着她的双臂,撑着床坐起。 年宿宿感觉胸口一凉,惶恐地瞪大了眼睛,忙将他带起的被子压了回来。 秦君郁墨发披散着,回头看她,结实的后背和胸膛随发丝摆动而若隐若现。 “要洗漱吗?我让人打水过来。”考虑到她行动不太方便,秦君郁已经计划好了。 他凤眼含笑,多了几分柔情。 年宿宿愣神,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在这待了一夜本就不合适,再让人大摇大摆抬水进来,更解释不清了。 她攥着被子坐起来,红着脸指了指堆在床尾的衣裳。 两人背对背穿好衣裳,秦君郁给她倒了水,递一条湿帕子过去,“擦擦脸吧。” 年宿宿喝了水,已经能说话了,“我得走了,等会儿天该亮了。” 她胡乱擦把脸,拖沓着脚步离开。 秦君郁叹了口气,一脸惆怅,总觉得自己是遇上负心汉的小娘子,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年宿宿没走两步就遇到了阿隼,她心虚,想假装没看到他,没想到阿隼直接将她拦了下来。 阿隼一本正经:“太子妃,您没事吧?您进殿下营帐时脸色就不太好,现在……脸色还是不太好。” 年宿宿拍拍脸,扯出一个假笑,“我没事儿,睡一觉好多了。” 阿隼“哦”了一声,并没有多想。 而说出这话的人羞红了脸,这“睡一觉”让她浮想联翩。 年宿宿亡似地跑了。 阿隼:“奇怪。” —— “王爷!不好了!” “王爷!不好了!” 秦泽海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自己被这句话吓醒,他烦躁地穿鞋披衣,一把将门拽开,怒火中烧瞪着门外的人,“又发生什么事了!” 跪在台阶下的侍卫抬头看了眼秦泽海双眼浮肿,眼底一片乌青,怪不得这么生气,他复低下头去,闷声道:“回秉王爷,太子殿下携太子妃还有四千将士聚在城外,慷慨激昂演讲……” “我们不少将士被他们说服了,正吵着要出城……” 侍卫不用看也知道秦泽海此时有多生气。 身边一阵风扬过,侍卫侧目,秦泽海浑身怒火,大步流星出了府。 城门处,几近千名士兵往城门口挤,嚷嚷着要出城。 百姓们不敢凑这种热闹,生怕被战火殃及,整条街的商铺大门紧闭,一个百姓都看不到。 秦泽海的外袍随意系了个结,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他冲往城门口,半路上被人拦了下来。 刘陆炎整装待发,手持长剑,一本正经告诉他:“王爷,外面太乱了,您现在过去恐怕不安全!” 秦泽海正在气头上,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推开刘陆炎继续往前。 刘陆炎三两步跑到他前面,抱剑下跪,言辞激动:“王爷!万万不可啊!” “不少将士已经被太子妃的情真意切打动了!他们现在对您恨之入骨,您现在出现在城门,恐有性命危险啊!” “那你说本王还能怎么办!”秦泽海震袖甩脸,“难不成任由他们反了天不成!” “今日一个,明日就有一百个,后日就是一千个!” “本王不能再由他们这么放肆!一个要反本王就杀一个!百个要反本王就杀一百!看谁还敢忤逆!” 刘陆炎压低头,心中讽刺秦泽海愚昧无知,军中之人最不怕的就是死。死在战场上,死得其所,是一种荣誉,否则他们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吵着要出城。 城楼上挂的那十具尸体还没在干透,他们难道不想活吗?不,没有人不想活,只是他们的追求和坚持,已经超过了生死。 “王爷,属下有一计,或可一试。”刘陆炎被阴影覆盖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奸笑。 秦泽海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刘陆炎,便听了他的话。 刘陆炎带着他穿进小路,往城楼的方向去。 在他们抬头看不到蓝天的时候,有两个人已经登上城楼最高处。 城门闹事的士兵看到头顶的景象顿时安静下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军营里赶来维持秩序的士兵们停下了脚步,堵在长街中,他们抬头,眼含热泪,因为他们看到了一个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 东方絮影拿长剑架着箫剑霆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走到最高处的中心点,周围没有护栏,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摔下去。 今日风大,秋风萧瑟,吹得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 “怎么楼箫少将军,我这速度还可以吧?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城楼的守卫,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带你上来,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到?” 第562章 你也不信本王吗 箫剑霆冷冷一笑,“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否则秦泽海败了,太子同样不会放过你。” 东方絮影的脸冷了下来,将刀往下一按,威胁道:“老实点,刀剑无眼,万一我手一抖,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呵……” 城楼下两万余名士兵齐呼:“骠骑将军!” 他们对箫剑霆的敬佩之情完全不亚于箫将军。 在对抗北魏的战场上,箫剑霆是功劳最大的,现在还能看到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眼前,他们激动得落泪,颇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秦泽海于他们而言,算不得是将领,只有箫剑霆这样有血性,有魄力的男子才配领军。 所以箫剑霆出现的那一瞬间,凉城中所有士兵都“倒戈”了。 东方絮影皱眉,“没想到他们对你竟这么忠心,怪不得你要以身入局呢。” “就是底下的喊声太大,我都说不了话了。”他烦躁地吐槽了一句。 箫剑霆朗声道:“琉璃的将士们!” 他的声音不大,不足以盖过两万人的声音,犹如石子掷入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意外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东方絮影震惊了。 箫剑霆又道:“秦泽海骗了你们!他……” 话没说完,他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噗——” 东方絮影的剑早就从脖子移到了他的腹部,长剑贯穿他的身体,血滴嗒滴嗒地流。 这一幕,不光是城内的士兵们看到了,城外的秦君郁和年宿宿也看到了。 “怎么回事!”年宿宿往前冲了两步,被秦君郁拽回来,她瞳孔颤了两颤,“那人是谁?箫公子怎么会在他手里?” 那个的穿着打扮不像是琉璃人,更像……北魏人。 年宿宿心里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秦泽海和北魏勾结,要灭了琉璃,所以凉城内有北魏人并不算惊奇。 箫剑霆在北魏人剑下还有活的可能吗? 她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推了推秦君郁的胳膊,哽咽道:“秦君郁,你去救他啊……” 箫将军在青山城里和北魏拼死对抗,箫云筝在营地里等着他们凯旋的好消息,箫鹤林还不知所踪,箫剑霆倘若就这么死了,她该如何面对箫家? 秦君郁捏紧拳头,命令大军往前进。 城内乱作一团,士兵们纷纷冲往城楼的楼梯,要上去救人,但刘陆炎早就安排人封锁了入口,他们没能上去。 在一众紧张、担忧的目光中,秦泽海和刘陆炎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 “东方絮影!”秦泽海不可置信地瞪着东方絮影,手指颤了颤,“你……你怎么会在这!” 当他看到箫剑霆口中鲜血直流,腹部的位置捅出半截染红的利刃,他几近崩溃地嘶吼:“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分明派重兵守着地牢,凭东方絮影有三头六臂也飞不出去,但此时他竟能越过人墙,先自己一步上了城楼!还劫持了箫剑霆! 东方絮影邪魅一笑,目光意味不明。 “仁亲王,小爷答应帮你杀了箫剑霆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我们北魏的条件是否也该履行承诺!”他刻意拔高了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城内将士瞬间安静下来,他们互相交换了个不可置信的眼神,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意料了。 两个信息在他们中间迅速炸开——刺了箫剑霆的是北魏人,而且是秦泽海指使的! 秦泽海怒吼:“你疯了!本王什么时候……” “别说话。” 背后突然抵上一柄利刃,秦泽海明显感觉到了后背的衣料被刺穿,刀尖压着他的肌肤,刀刃寒气逼人。 秦泽海僵硬转头,刘陆炎的脸就在他身后。 刘陆炎双目冷漠,脸上的肌肉却在颤抖,他在隐忍着。 “刘副将……你怎么也被年宿宿的花言巧语骗到了?” “难道你也不信本王吗?” 秦泽海说这话时心里没底,因为刘陆炎的眼神令他很陌生。 刘陆炎是老实巴交且愚忠了半辈子的人,但他竟从刘陆炎身上找到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箫剑霆的影子。 秦泽海恍了恍神,被刘陆炎的话拉回现实:“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了你的计划。” “我忍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说一句:秦泽海,你个反贼!我就是死也不会为你卖命!” 秦泽海天塌了,张大了嘴巴木讷看着某处,他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都好样的哈哈哈……” 东方絮影嫌弃地撇了撇嘴,正要往下演,手中的剑柄突然往前进开了几寸!但他分明没有用力。 他蓦地松开剑柄,将箫剑霆的肩膀掰过来面对自己,果不其然看见他握着剑尖的一头,满手鲜血。 “箫剑霆!你疯了!”他低声骂了一句。 “不是说好只是演给他们看的吗!你在干什么!” 东方絮影气疯了,他没想真的杀箫剑霆,下手时避开了要害,把握好了力道,可他再往前捅这么几寸,造成了二次伤害,属于新伤未愈,又添新伤。 箫剑霆朝他笑了笑,鲜红的血像瀑布一般从他口中泄出。 底下的吵闹声震耳欲聋,但东方絮影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马准备好了没有!”东方絮影朝刘陆炎喊。 刘陆炎点点头,根本不忍心去看箫剑霆的伤,他怕自己忍不住挥剑杀了东方絮影。虽然知道是箫剑霆自己制定的计划,但当真的看到这一幕,内心的反应却做不得假。 “嘶——”马鸣声响起。 东方絮影往城楼下看,一匹西凉黑马破开乌泱乌泱的人群冲往城门,他们所在的位置就在城门正上方。 刘陆炎已提前安排好人手,见马便大开城门,一阵隆隆声震得人耳鸣目眩。 黑马杀开一条道,东方絮影顾不上那么多,扛起箫剑霆从城楼上跳下去,足足四丈高,他却精准无误地落到马上,箫剑霆被他夹在臂弯里,几乎没人敢拦他,怕误伤到箫剑霆。 东方絮影通行无阻地出了城门。 第563章 恭迎太子殿下进城 士兵们拿着剑,前也不是,退也不是,城外有梁武的四千兵马严阵以待,他们无法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但那个北魏人将箫剑霆带走了,他们没办法坐视不管。 头顶上,刘陆炎控制住了秦泽海那个反贼,他们没有将领,也不知该听谁的。 东方絮影边策马边和箫剑霆说话:“箫剑霆!别死了听到没有!”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也听不见箫剑霆的回应声。 东方絮影真心敬佩箫剑霆,打心底里觉得他是个领兵奇才,无论是出于一种惜才的心理还是同情他现在的外境,他都不想他死。 他要杀箫剑霆,就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一场! “箫剑霆!你敢死我就带兵踏平盛京!” “噗——”箫剑霆听到这句话总算有反应了,不过是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眼见前面有四千人挡道,东方絮影瞄准了其中两个人,义无反顾地冲过去。 越来越近…… 秦君郁下令:“让出一条道,放他走。” 梁武人和北魏其实没什么深仇大恨,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见证了一个英才被杀的过程,所以命令一下达,人墙很快就往两边退开,让出中间一条道。 东方絮影脸上勾起一抹笑,这次他总算没被骗了。 西凉马从年宿宿身边飞奔而过时,她被强大的气势带起的风逼得后退了几步,秦君郁抬手抵住她的后背,她勉强站稳。 空气中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开来,紧接着,一个人滚落到两人脚边。 “箫公子!”年宿宿一眼就认出来了。 箫剑霆被东方絮影扔下马,那个驰骋的身影远去,消失在尘土飞扬中。 “来人!担架!”秦君郁声音发颤。 医药院的人很快便抬了担架过来,几人将重伤的箫剑霆抬上担架,年宿宿跟着他们一起回了后方救人。 刘陆炎的匕首换成了长剑,剑横在秦泽海脖子上,两人站在凉城城楼的最高处,脚下城门吊挂着十具尸体,兵临城下,城内的人个个驻足观看,场面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刘陆炎高呼:“反贼秦泽海已被擒拿!恭迎太子殿下进城!恭迎太子妃进城!”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秦泽海气得肺都快炸了。 凉城里的人犹如找到了主心骨,丢下兵器,跪在街道两侧,齐声高喊:“恭迎太子殿下进城!恭迎太子妃进城!” —— 秦泽海被送进地牢里,有重兵看守着,梁武军进了凉城与琉璃大军汇合,一部分人留守凉城,其余人马不停蹄赶往青山城支援箫将军。 年宿宿和医药院的人留了下来,一来是方便照顾伤员,二来是此次出征以精简为主,后备人员都安置在凉城内。 凉城某个医馆内。 年宿宿满头大汗,双手早被鲜血染红,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喷血的大窟窿,“纱布……金疮药……钳子……” 她的表情还算冷静,但严肃的样子让她看上去浑身散发着闲人匆近的霸气。 周围旁观的人不算少,个个都屏息凝神,心中紧张担忧,却没一个敢出声,生怕影响了年宿宿手中的刀。 “手术台”上躺着的是箫剑霆,年宿宿已将那柄贯穿他身体的长剑取出,幸运的是没伤到要害,不幸的是创口太大,以古代的技术很难将血止住,又没有输血条件,再这样下去,箫剑霆的血很快就流干了。 年宿宿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把人救活,只能说尽力而为。 冬青和夏季在一旁给她打下手一个擦汗,一个递工具,小凝和小芷则是在备药,止血的,消炎的,退热的,麻醉的…… 医馆里很快挤满了人,大半是琉璃的士兵,他们奉命留守凉城,又知晓箫剑霆在抢救中,纷纷赶来关心情况。 三个时辰后。 年宿宿缝完最后一针,手才开始颤抖,双腿发软,她往后倒去,夏季恰好在她身后,将她扶住。 少年的脸一红,不敢看她,确认她站稳后急忙松开手往后退。 “谢谢。”年宿宿扬起一个疲惫的笑。 夏季支支吾吾没有说话。 年宿舍环顾一周,见有这么多人都关心着箫剑霆,不由得感动,朗声道:“箫公子已经脱离危险了,你们放心吧!” 众人无疑都松了口气。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太子妃简直是神医啊!” 一呼百应,琉璃的众将士纷纷跪地给她磕头:“拜见太子妃!太子妃千岁千千岁!” 梁武的士兵们彻底懵了,看着周围的人跪倒了一边,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在军营里吃了一个月苦的姑娘竟是太子妃! 谁家太子妃愿意和军妓住在一起?不仅每天上山采药,不分日夜地给人诊病,还任劳任怨,在有关她与太子的不堪入耳的谣言传出时,她亦没有选择公开自己的身份,这种心性和魄力就连许多男子都比不上她。 冬青和夏季,小凝和小芷,四人呆若木鸡,表情无一不是张大口舌看着她,眼中写满震惊。 “拜见太子妃。”梁武的士兵们一同跪了下去,右手背在手后,左手掌心贴着右肩行礼,这是梁武的最高礼遇。 冬青回过神来,拉着夏季一起跪下去。 小凝和小芷“扑通”一声,将头埋低。 在场的就只有年宿宿一个人站着。 她无措地看了看四周,上次受这么多人朝拜还是和秦君郁成亲,受封太子妃那天,她站在丹墀的百阶长楼上,底下接近千名穿着朝服的官员对她行礼,那场面可比现在壮观多了。 年宿宿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往上抬了抬,声音温柔却坚定有力:“起来吧,既在前线,又同为出生入死的同袍,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 小凝和小芷抬头看她的眼神都亮了,不知为何,知道年姑娘的真实身份后,感觉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身上散发着救世济民的仙气。 尤其是方才那句话,一下子就将太子妃的身份立住了。 众人互相搀扶着起身,年宿宿平静地吩咐人将手术台清理干净。 第564章 都是狗屁 “小凝,消炎的药一天给他喂两次,若有发热的情况,便将药换成退热的。” “小芷你负责给箫公子清理伤口,一天清洗一次即可,纱布记得用新的,小心感染。” “还有……冬青,你去看看留守城中的将士是否有受伤的,将他们接来医馆,一个时辰后进行集中诊治。” 三人还没能完全接受她是太子妃这个事实,木讷地点点头,跟牵线木偶似的执行指令。 医馆中人逐渐散去,年宿宿在架子旁洗手,水盆里突然多出一个倒影,是夏季。 夏季靠近她,欲言又止,踌躇了好一会儿。 “年姑娘,你真是……太子妃?”他的语气中夹杂着失落和好奇。 年宿宿甩了甩手上的水,从腰间抽出帕子拭手,回答他的问题:“是呀,不然你觉得以太子殿下的脾性会带个女子进军营吗?” 夏季回想了一下这一个月以来秦君郁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独处时身上散发着凛冽的气息让旁人不敢靠近,许多人都说这位琉璃太子太阴鸷,不好相与。正是这样一个雷霆万钧的男人,的确不像会不分时宜地沉溺在情情爱爱里。 他看向年宿宿,感情真挚地告诉她:“就算你不是太子妃,只是个普通女子,太子殿下若知道你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和聪明的才志,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带你进军营的。” 年宿宿怔了怔,后知后觉她的确没有辜负秦君郁给她开的后门。 “谢谢”。年宿宿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脚步轻松地出了医馆。 夏季怔怔地看着架子上的血水,自己的脸随水波的晃动而变得扭曲。 他抬头看着年宿宿离开的背影,此时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以前与她待在一起时,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了。 …… 年宿宿在附近寻了一圈,终于在军械库看到了箫云筝的身影。 “那把剑都卷边了怎么还往里头拿?” “放这边吧,等会我修一修看还能不能用。” 箫云筝自小在军营长大,对这装备、武器最熟悉不过,秦君怕她闲着无聊,便交给她一个将多余的武器归入军械库的任务,当然坏的、废的也要挑出来。 年宿宿找到她时这边的工作已经忙得差不多了。 “姎姎,走,我们找一家酒楼好好吃顿饭怎么样?”箫云筝搂住她的肩膀往外走。 年宿宿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变化,看她这兴致勃勃的模样应该还不知道箫剑霆一个刚才死里逃生的事。 他们带兵堵在凉城门口时,箫云筝在远山林中指挥后备军力拔营,所以并没有看到箫剑霆被刺的一幕。 “怎么了?”箫云筝见她木讷地盯着自己看,脸上笑容僵了僵,“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年宿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开,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箫云筝解释,而且现在箫剑霆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她不想让箫云筝担惊受怕,所幸能瞒一天是一天。 等箫剑霆情况好些了再告诉她,能少些忧愁。 “没事。” 两人一道往外走,路上碰到不少巡逻的士兵,有琉璃的,也有梁武的,每个人都用一种好奇又小心翼翼的目光打量两人。 箫云筝明显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都是落在年宿宿身上的,她一脸坏笑地问:“你又干什么了?他们怎么都盯着你看?我不会又错过了你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精彩瞬间吧!”她悔恨地拔高了音调。 年宿宿心道:还真是,而且抢的是你大哥。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 “不是啦,是我的真实身份被他们知道了。”年宿宿无辜地耸耸肩。 她早就料到了,一但被人知道是太子妃,周围就如同装上了无数个摄像头,无时无刻都有人盯着她看,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尽管他们都没有恶意。 箫云筝恍然大悟:“哦~怪不得。” “那你怎么一脸不开心啊?你为琉璃做了那么多,当然要让他们知道是谁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什么名利仍身外之物,做好事不留名,深藏功与名,都是狗屁!”箫云筝狠狠啐了一嘴,“那些写史书的老儒头专挑名人、贵人写,万年之后谁还记得今日你年宿宿的伟大贡献啊!” “所以身份暴露也不见得是坏事。”她挥了挥手,并不觉得是大事。 年宿宿忍不住笑了,箫云筝这“名利观”还真挺超前的。 她被箫云筝哄好了,心情跟着雀跃起来。 她们一边在街上寻酒楼,一边聊些有的没的,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李怀仁。 年宿宿脑子“嗡”的一声,“是了,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他,按理说这种时候他不应该大展身手,立好人设吗?” 箫云筝的脸色立马变了,心虚地捋了把额边的碎发,没有说话。 见身边叽叽喳喳了一路的人突然沉默,年宿宿顿时将心悬到了嗓子眼,“那碗药不是我喝了吗?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箫云筝心里咯噔一下,“什么药?”她转着眼珠子想了想,顿悟,怒从心起:“这个流氓!我说他怎么那么大胆!竟敢深夜闯进我的营帐,原来是提前做了准备!” 她脸色一变,担忧地问:“药……你喝了,你没事吧?” 年宿宿脸一红,“我也是大夫,一喝下去我就察觉不对,所以去药房配了解药。” “对不起姎姎,我不知道他会使这种下流手段,本来想帮你,不曾想差点害了你。”箫云筝越说,头压得越低,若不是年宿宿今日提起,她都不知道那碗药是有问题的。 年宿宿笑了笑,“我还庆幸你没喝呢,否则岂不是让李怀仁得逞了?” 箫云筝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年宿宿好说歹说才让她心情好点。 据箫云筝所述,那晚李怀仁强闯她的营帐,不由分说将她扑倒,她顺手抄起凳子往李怀仁背上砸,砸到他吃痛后退。 箫云筝一身武功,三两下就将弱不禁风的李怀疑反擒住,五花大绑,捆在营帐的柱子上。 第565章 辞别 箫云筝准备等天亮了将他交由秦君郁处置的,没想到没等到天亮,青玉就带着几个暗卫上门来拿人了。 她当时还好奇,青玉是怎么知道李怀仁在她营帐里的?青玉又为何要抓走李怀仁? 现在细想,定是年宿宿聪明绝顶,猜到是李怀仁下的药,然后去秦君郁那里告状,秦君郁便吩咐青玉来逮捕李怀仁了。 箫云筝夸年宿宿料事如神,仅凭一碗药就将来龙去脉猜透,年宿宿顺势认了下来,笑了笑,没有反驳。 —— 青山城。 城门大开,战火纷飞,城门口血流成河。 箫将军带领两万尚林士兵驻守青山城,如今只剩下几百人还在与北魏殊死搏斗。 箫将军身上伤痕累累,换作常人早就扛不住了,他硬是靠着强大的意志撑着没有倒下。 一口气憋在胸口里,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再撑一会儿,阿郁马上就带着援兵来了!”凭着这个信念,他一打十,斩下北魏士兵的头颅,刺在长枪上。 “箫将军!小心!”身后一声惊呼,箫将军回头,看到一个他并不眼熟的士兵双臂张开,为他挡下了一刀。 “啊——”箫剑霆挥剑将士兵身后的敌军刺死,而挡刀的士兵也在他眼前断气。 城门已破,北魏大军犹如闯入无人之境,以南宫浩涯、东方絮影为首,骑兵团冲入青山城,踏碎地面,卷起滚滚浓烟,马蹄震耳欲聋。 箫将军持剑站在千军万马阵前,犹如螳臂当车。 “杀——” 箫将军闭了闭眼,在脑海中将自己的一生过了一遍,他已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 南宫浩涯格外兴奋,策马奔在最前,尽管东方絮影劝阻,他仍旧没听,越靠近箫将军他就越激动,若能将箫将军斩于剑下,南宫浩涯绝对会声名大噪。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一战成名时,“咻——”利箭划破长空,精准射在他的左肩上,若非他骑着马有起伏,再往下一点就是心脏的位置。 “啊!”南宫浩涯中箭,马匹受惊,一声长嘶后,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南宫浩涯被甩了下来。 东方絮影攥紧缰绳,抬头一看,青山城内不知何时多出来那么多战士,对他们几乎呈包围的趋势。 而为首的正是秦君郁! 秦君郁一手持弓,一手控马,南宫浩涯身上那一箭正是他射的。 箫将军被刘陆炎拉上马,他方才站的地方立马被马蹄踏过。 “琉璃的将士们!是否能护住脚下土地就看此时!给本王杀!”秦君郁一马当先,将弓换成剑,一刀一个北魏小将。 东方絮影见情形不对,将南宫浩涯拽上马急忙下令撤退,他已顾不得其他人,自己撕开一个口子便逃出城去。 南宫浩涯的部下死的死,伤的伤,一小部分人找准时机,也钻出了城。 秦君郁寸步不让,一路将他们逼至燕门关外,在追杀南宫、东方二人的路上,他们也将北魏占领的诸多城池抢了回来。 琉璃与北魏的交界。 秦君郁勒停马,收剑入鞘,久久凝视着远处越来越渺小的队伍,冷脸调转马头,身后大军纷纷往两边退,让出中间的道路。 “撤退!” —— 十月中旬,凉城已有入冬的趋势。 年宿宿在城门口和箫云筝道别。 “箫公子的伤受不了颠簸,等伤口再恢复一个月左右,你们就可以回京了,刚好能赶上过年,到时记得与我说一声,我去城门口接你们。”年宿宿握着箫云筝的手舍不得放。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箫云筝捏了捏她的手,朝四周看了眼,小声道:“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可别哭鼻子啊。” 今日他们凯旋回京,青山城和凉城的老百姓都来送别,阵仗很大,城门两边排开的长队一眼望不到头。 年宿宿笑了笑,松开她,“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事给我写信。” 箫云筝颔首,后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跟年宿宿辞别的,她便自觉退到了一边。 陈启进仍旧穿得很厚重,朝她走来时感觉地都在颤动。 陈启进本是梁武的主将,秦君郁入主后他才退到了副将的位置,所以他是代表梁武军队来给他们饯行的。 秦君郁就站在年宿宿的身后,陈启进拱手抱拳,表情严肃:“太子殿下,有幸能与您共事一个多月,在您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心里话说出来:“倘若琉璃未来的帝位由您继承,我相信,琉璃一定会比现在要更繁荣昌盛!” 秦君郁勾了勾嘴角,发自内心地笑道:“借你吉言。” 陈启进又一脸心虚地扫了年宿宿一眼,“太子妃……先前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言辞多有得罪,请您见谅。” “无妨。虽然我不理解你们军营中的规矩,但也不会妄想去打破它,再试图改变什么。”年宿宿忧郁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她还没能为那群可怜的军妓争取到多点权益,这应该是此行最遗憾的事。 陈启进眼睛一瞪,激动地反驳:“不!太子妃,我们决定听您的,对军妓们好些……” “至少……要像对待一个人那样去对待她们,而不是将她们视作玩物。” “我们?”年宿宿疑惑。 “是,是我们。我们梁武的将士都很敬佩您,您医术高明不说,心地又善良,和您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夸的。” “经凉城一战,我们更看到了您的坚毅和果敢。” “在梁武的军营里,只有强者才能让别人服从命令,而我们愿意服从您的命令。”陈启进一脸虔诚,目光坚毅,仿佛在朝拜一尊金刚圣佛。 “差不多行了。”秦君郁嫌弃地挥手叫他走。 陈启进意犹未尽,一步三回头。 年宿宿看向下一位“来宾”。 小凝和小芷手牵着手,两人的步伐都很局促。 两人磨磨蹭蹭走到年宿宿面前,对视一眼,下定了某种决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第566章 责任感 年宿宿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吓到了,连忙将人扶起来,“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跪。” 这么多人看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苛责百姓呢。 小凝眼眶湿润,“太子妃,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给了我们重活一次的机会。” 小芷同样哽咽:“太子妃,我们这半个多月跟着您学到了许多东西,陈副将准许我们俩以学徒的身份到医药房帮忙。” 说着说着,两人的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年宿宿也跟着红了眼,眼泪不受控制地掉,她真心替这两姑娘高兴,将两个人拥入怀中,“太好了!这样就算以后你们离开军营也能靠自己的双手谋生!” 小凝点点头,“嗯!多亏了太子妃,我们才能脱离苦海!” 周围的百姓听到,也跟着高呼:“多亏了太子妃!我们才能脱离苦海!” 尤其是凉城的百姓,深知倘若不是年宿宿连续七日在城门外劝降,两军必有一场大战,打起仗来受苦受累的还是百姓。 年宿宿松开两人,满含热泪地看着激情澎湃的百姓们,她第一次有了一份责任感,身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忧国忧民的责任感。 百姓会看到所有真心为他们好的人。 “多亏了太子殿下!我们才能脱离苦海!” 欢送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年宿宿和秦君郁上马车。 马车渐渐远去,百姓们跟在马车的尾部,往前送出很远,直至完全看不见才回头。 马车上。 年宿宿一边沏茶,一边调侃秦君郁:“辛苦太子殿下陪我坐马车啦,很憋屈吧?” 秦君郁看了眼右臂缠的纱布,叹气:“若非某人严令禁止本王骑马,本王怎会甘心窝在这马车里?” 年宿宿冷哼:“你该庆幸自己只是手臂被划了一剑,要是伤得再重一点,你就得像箫公子一样在凉城养伤了,哪儿还能跟着我回盛京?” 本是在说笑,秦君郁的脸色却变得闷闷不乐,年宿宿还以为他担心箫剑霆的伤,便安慰道:“放心吧,有箫将军和云筝在身边照顾,箫公子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秦君郁本来想让箫将军跟着他们一起回盛京,但是箫将军执意要留下来与箫剑霆一起。秦君郁见青山、凉城战后很多地方需要重建、整治,便没有强求。 秦君郁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对她笑了笑,“我知道,剑霆是不用我担心了。” 他垂下头,握着她手,轻轻摩挲,“就是不知道盛京现在如何了。” “秦泽海被擒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回去了,他的党羽现在对他的名字避之不及,皇后孤立无援,应该不成什么气候。” “放心吧。”年宿宿抱紧他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他肩上,“这么惊险的一场仗我们都打赢了,难道还怕皇后一个人?” 皇后虽然城府极深,又在京中运筹帷幄,但是秦泽海造反失败被擒这件事是死罪,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君郁心里闷闷的,但为了不让年宿宿担忧,便将情绪收了起来。 —— 盛京,养心殿。 殿内浓重的龙涎香熏得人头晕,几层帷幔挡在窗前,只有朦朦胧胧的光线。 龙床前更是一点阳光都没有,青天白日竟要靠蜡烛照亮才能视物。 皇后端过宫人的药碗,在床边坐下。 “皇上,该喝药了。”她笑得阴险。 躺在床上的人形如槁木,面黄肌瘦,一点生气都没有,双颊凹陷,颧骨高高隆起,听到声音,他掀开沉重的眼皮,一只眼睛的眼皮几乎睁不开,歪向一边,嘴巴同样斜向下扯着。 他双目无神,木讷地盯着皇后,再也不复往日威风帝王的形象。 皇后翘起兰花指,用汤匙轻轻搅动黑色的药汤,“皇上,你说这么多天过去了,怎会您的病没有一点好转,反而还加重了呢?这几天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臣妾喂药都困难了许多呢。” 她盛起一勺药,放到嘴边吹了吹,递到皇帝嘴边,他没有张口。 “来,喝。” 皇帝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喝药,用力到眼球都突了出来,脸上写满了憎恶。 皇后被他的态度惹怒了,试图用汤匙撬开他的牙齿,双方对峙,谁也没有让步。 汤匙里的药洒了出来,皇帝的脸上洒满了黑色的药汁,从他的嘴边流到脖子,渗进衣领。 “不喝药可是好不了的哦。”皇后说着温柔的话,眼神却充满了恨意。 说罢,她又舀起一勺药,想强塞进皇帝口中,结果就是枕头也被药汁浸湿了一大片。 皇帝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皇后,由于气喘得太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脸红脖子粗,“你个……毒妇!” 因为中风导致的眼歪嘴斜,说话咬字不清,这四个字已经是他用尽全力挤出来的。 皇后冷笑,“皇上病糊涂了,您病的这一个月,只有臣妾贴身照顾,每一口药都亲手喂到口中,这宫中,还有谁比臣妾更关心皇上?” 皇帝满腔怒火,他紧紧闭上眼睛,不想再和皇后交流。 虽然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和外界失去了联系,但许多事,他心里有数。 半个月前,皇后一夜之间将养心殿的人换成她自己的,并且不让任何人见他,甚至连李忠全都进不来,这说明秦君郁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皇后在盛京一手遮天,几乎没有人可以与她抗衡,这亦反映出年丞运也出事了。 但据这几日的观察,皇帝看出来了皇后的心情不好,而且很烦躁,养心殿里伺候的宫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皇帝有预感,秦君郁要回来了。 所以皇后给他喂药,他不喝,因为药里添加了别的东西。 在自己处于劣势的时候,要隐忍、蛰伏、沉淀,等待局势好转,他就可以硬气起来。 皇后这次只是强喂了两次,见皇帝实在不肯喝,将药碗摔了出去,振袖离去。 一旁的宫人等她离开后战战兢兢地将地上的碎片收拾起来。 第567章 太子回来了吗 有两名宫女给皇帝擦拭身上的药汁。 皇帝再次睁眼,凹陷浑浊的双眼将两人吓了一跳,那绝对是她们这辈子看到过最恐怖的眼睛,说是旱魃的眼也不为过。 她们不确定此时的皇帝是否清醒,因为这种情况时常出现,或在清晨,或在夜里,又或在用膳时,皇帝的双目死死盯着某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却满是恨意,歪斜的右眼和嘴角,让他的神态变得很诡异。 “皇……皇上?”给他换衣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皇帝的眼球缓缓转动,聚焦在说话的宫女身上。 宫女吓得后脊一僵,吓得手帕都掉了。 “太子……回来了吗……”皇帝的声音嘶哑,如同老旧、腐朽的木门推开发出的“吱呀”声。 “啊——” 两名宫女尖叫着滚落到床边,又以极快的速度跪好,以头伏地,稚嫩的声音颤抖着:“皇上恕罪!皇上饶命!” 龙床上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她们等了许久,壮着胆子再去看时,皇帝已经闭上眼,平静地像什么也没发生。 钟粹宫。 皇后在殿中来回踱步,心里七上八下的,身后有几名宫女在收拾包裹,将金银细软都包起来,忙得头都没空抬。 周福海看见皇后这样,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只能浅显地安慰几句。 “皇后,别担心,仁亲王的事应该不会牵连到您,就算……就算平日仁亲王与钟粹宫来往甚密,皇上也会看在庆王的份儿上,不会为难您的。” 皇后没有理会他,因为周福海根本没有说到点上。 她忧心忡忡,一是担心秦泽海的安危,二是她已经走到这步一步,秦君郁一但回来掌控大权,等皇帝清醒了第一个处置的就是她。 再者,周福海不知晓她与秦泽海的私情,更不知道秦奉天根本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所以他完全不理解她在害怕什么。 “周福海,你去把天儿接到宫粹宫里来,快!”皇后突然停下脚步,莫名其妙说了这么一句。 周福海根本没反应过来,皇后又一脸着急地催促:“愣着干嘛!快去啊!” 周福海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地出了钟粹宫。 皇后听着身后宫人发出的动静,不耐烦地将她们赶了出去。 一刻钟后,周福海带着秦奉天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低眉垂眼的,态度还算恭敬。秦奉天现在身边没个人伺候是不行的,看在这两人是在祥如宫跟过来的,对秦奉天的脾性已经很熟悉的份上,皇后没有多说。 她拉着秦奉天的坐下,笑盈盈地哄他:“天儿,这几日你就在母妃宫中住,哪儿都不要去好不好?” 秦奉天呆愣愣地看着她,“为什么呀?那……花园也不能去了吗?” “不行哦,现在外面有大虫在吃人,而且专挑小孩子吃,你只有乖乖待在母妃这里才安全,听话好吗?” 秦奉天惊恐地捂住嘴巴,点了点头。 周福海带秦奉天去自己的寝宫熟悉环境,两个从祥如宫过来的宫女则是被皇后留了下来。 皇后仔细打量二人,一个她认得,名叫秋瑶,秦奉天住进来之前就在祥如宫做打扫工作,后面见她手脚伶俐,才和另外三个宫女一起调到跟前服侍。 另一个却很面生,而且脸上有一块大疤和一片红色的胎记,面容吓人,这样的人也不知道怎么被选进宫中伺候的,也不怕冲撞了主子。 “你什么时候进祥如宫的?本宫对天儿身边的人都很清楚,唯独你,本宫怎么好像从来没见过?”皇后警惕地盯着她看。 秋瑶想帮同伴解释,皇后杀了一记犀利的眼神过来,霸气道:“让她自己说。” 秋瑶只好将话咽回去。 宫女颔首低眉,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叫一样:“回禀皇后娘娘,奴婢名叫乔悦,一个月前才被调到祥如宫,娘娘这阵子不常到祥如宫,所以不识得奴婢。” “奴婢对娘娘和王爷忠心耿耿,定会尽心服侍王爷的。” 皇后听完,若有所思。 秋瑶补充:“娘娘乔悦脸上的伤疤正是为了救王爷才落下的。” 皇后多看了眼乔悦脸上的伤,的确是新伤,肉还没长全。 她前阵子听说过秦奉天玩火差点把祥如宫烧了的事,不过没引起严重的后果,秦奉天又没受伤,她便没放在心上,不曾想竟有个宫女被烧伤了脸。 “行了。”皇后叹了口气,“你们俩既跟来了,日后尽心照顾王爷就是,无论他要什么,都就着他。” “本宫就一个要求:不准他踏出钟粹宫的门半步。” “是。”两人齐声应道。 —— 夜幕降临,一支队伍在驿站落脚,因阵仗不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年宿宿靠在门外的树下塞了几口干粮将就地对付了一下,不远处阿隼和青玉带着一队暗卫在拴马,喂马草。 秦君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递了碗热汤过来,“喝点热的会舒服些。” “行军的队伍到哪了?”年宿宿勉强喝了两口便没了胃口,将汤塞还给他,“照我们这个速度,应该比他们快了七天的脚程。” 行军的队伍只能靠双腿行走,走一天便要休息,否则身体吃不消,所以花费的时间要长一些。 刘陆炎、陈启进、陈勇和陈虎等几位副将主动要求陪将士们步行回总部,秦君郁都准了。 现在护送他们回京的,都是天玄山庄的暗卫。 秦君郁算了算,不置可否:“是,他们还得要个十来天才能到,我们大概再有……两天,两天就能看到皇城的高楼了。” 年宿宿抹了把嘴,进入驿站。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明明赶了十几日路,好不容易睡到床上,终于不用受颠簸,她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年宿宿披衣起身,点了盏烛,十月下旬,夜里寒气和冬天的风雪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喝了口热水暖身子,在桌前坐了一会,一点睡意都没有。 “叩叩叩——”静谧的夜里,叩门声格外突兀。 第568章 自制力还是可以的 年宿宿谨惕地应了句:“谁啊?” 这个点,整驿站的人都睡下了,一点点光亮都会尤为显眼,为此她只敢点一小盏灯,没想到还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门外的人并没有立即回答,年宿宿挪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了匕首,若来人敢硬闯,大不了拼死一搏。 “是我。” 年宿宿脑袋一歪,很不解,但还是将匕首放回去,麻溜地去开门了。 “殿下也睡不着吗?”她两手撑着两扇门,人挡在中间,没有让他进来。 秦君郁挑眉,脸上噙着抹坏笑,他看出来了,她是故意的。不清楚身份时防着也就算了,两人都面对面站着了,她还这么警惕,很难不怀疑她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进一步说话。”秦君郁朝里头瞥了眼。 年宿宿眯起眼睛,带着怀疑:“你要干嘛?” 她探出脑袋往走廊看了看,外头一片黑暗,别说灯光了,连鬼影都没有,秦君郁是怎么精准地踩着她起来喝水的时间过来敲门的? 若不是巧合,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秦君郁一直守在她门口。 “有重要的话跟你说。”秦君郁卖着关子,不等年宿宿回答,他从她胳膊底下钻了进去。 年宿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蹑手蹑脚关上门,她跟着他的背影往里面走,低声怒斥:“你可是太子啊,怎么能从人胳膊底下钻过去?” “为什么不能?”秦君郁的脚步蓦地停下,年宿宿毫不意外撞上他的后背,“哎呦——”额头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年宿宿撇撇嘴,抬头就看见秦君郁转过身来,双臂环胸,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没有为什么,因为你耍赖,我很不爽。”她理不直气也壮,脚步重重踏着地板,她气冲冲从他身边走过。 秦君郁的视线随她移动,笑意渐深。 她往被子里一钻,只露出个脑袋,伸出胳膊往门口一指,硬气道:“你出去!我要休息!” 秦君郁非但没听,还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地褪下外袍,身上只剩里衣和亵裤,在年宿宿忐忑惶恐的注视下,他坐到床边开始脱鞋,“我也要休息,在外面吹那么久的风,头都晕了。” 年宿宿可不信他的话,脚抵着他的后背用一蹬,人没蹬下去,她自己还往后滑了,腿伸直了,后背告墙了,秦君郁纹丝不动,甚至没有感觉到她在踹他。 年宿宿深受打击。 秦君郁回头一看,她已经给自己腾出位置了,心情大好,揶揄道:“口是心非。” 年宿宿:??? 秦君郁直愣愣地躺下,长腿交叠,双手枕在脑后,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过来。” “什……什么?”年宿宿紧张地攥紧了被子。 此情此景,她不由得想起军营那一夜,虽然记不太清,但零星的片段是有的,光是从脑中一闪而过就足以让她的脸通红。 她怕秦君郁会乱来。 这里是驿站,不隔音,有什么动静隔壁都会听的一清二楚,而这一层住的都是天玄山庄的暗卫,她怕秦君郁这个庄主在他的下属面前形象尽毁,所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什么呢?”秦君郁哑然失笑,“不是说要休息吗?不躺过来怎么休息?” 年宿宿对他持怀疑的态度,他大半夜闯进来只是为了休息? 她记得入住的时候定的是每人一间房啊,秦君郁为什么不在他自己的房间休息?” “想什么呢?明日还要赶路,我有分寸。” “我的枕头底下可是藏了匕首的,敢骗我你就等着——”她做了个抹脖的手势。 年宿宿半信半疑地躺到他身边,被子分他一半。 秦君郁身子一侧,将她搂到怀里,脑袋埋在她的脖窝,鼻息温热,她却僵硬得像冰块。 他轻笑,在她耳边哑声低语:“在某些方面,我的自制还是可以的。” 年宿宿整个人像烧起来了一样,从耳朵红到了脖子。 —— 钟粹宫。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爷这几日总是想跑出去,不顺着他的意就闹,今夜竟子时还不肯睡,若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定会责怪我们伺候不当。”秋瑶无力地捶着肩膀,脚步拖沓。 庭中如积水空明,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乔悦脸上不悲不喜,应了句:“小孩是这样的,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 秋瑶还想与她发下牢骚,见她如此反应,便将后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在祥如宫当值时,春环,荷珠和雪瑛三人的怨言是最多的,几乎每日都有令她们不满的地方,听多了让人心烦意乱,没想到如今来了钟粹宫,只有她和乔悦作伴,她竟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想想这几日的工作量,的确比以前多许多。 秦奉天在钟粹宫住不习惯,皇后又不准他出去,一天几乎要闹三四回,秋瑶和乔悦每天不是在哄他,就是在哄他的路上。 两人回了偏殿,往床上一坐,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乔悦坐了一会儿,揣上小药瓶到镜前给自己脸上的伤疤上药。 这伤口养了一个多月,已经结痂,夜里时常发痒,她无意识的时候会上手抓,有一小块还没长好就被抠了下来,又得重新长,所以这几日她睡前都会将手绑起来。 乔悦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洒上去,微微抬脸不让药掉下来。 秋瑶盘腿在床上解发髻,她看着乔悦的背影,以及镜中映射出来的可怖的面容,总觉得不实。 “乔悦,你这两天去养心殿的次数是不是太频繁了?”她试探地问。 别人或许不清楚,作为与她朝夕相处的同伴,秋瑶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 虽然乔悦没和她提过自己的行踪,但秋瑶觉得自己这次有必要多管闲事。 乔悦的动作一顿,通过铜镜看秋瑶的表情,她知道秋瑶关心自己,所以并没有生气,将药瓶放好,她回到坐上,跪坐在秋瑶旁边,亲昵地牵起她的双手,“秋瑶姐姐,我有分寸的。” 第569章 我要统统拿回来 秋瑶故作生气,将手抽回来,别开脸,闷声道:“我看你一点分寸也没有。” “当初我是看你可怜,才费尽心思把你弄回祥如宫伺候王爷,可不是让你再去冒险的。” “你要这样,我还不如趁早和主事嬷嬷说把你赶出宫去。” 乔悦瞬间偃旗息鼓,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好姐姐,我知道你最好了,别赶我走嘛,大不了……我不去了,我就在钟粹宫待着,哪也不去行不行?” “真的?”秋瑶斜睨她一眼,带着怀疑。 乔悦嘿嘿一笑,“真的。” “如果没有秋瑶姐姐,我现在估计都饿死了,就算是为了报答姐姐,我也会安分守己的。” 秋瑶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两人说了会儿话,乔悦去洗漱,秋瑶将盘起的发髻全都拆散,褪去外袍,早早睡下了。 乔悦抱着脏衣裳回来时,秋瑶早已经睡熟,房中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桌上被风刮得摇曳,她轻手轻脚将东西收拾好,再次坐到镜前,手中举了支蜡烛照明。 火光往镜前一靠,她将脸凑过去,原本长着红色大胎记的地方变得光滑无比,没有一点痕迹,就是旁边烧伤留下的疤丑了些。 不过如果没有那场火,她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回到祥如宫,更不可能轻易地掩盖自己原本的样貌,旁人见了她的脸,避之不及,不敢细看,故而从来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体。 所以说,她还得感谢这个疤。 乔悦苦笑着叹息一声,将蜡烛放下,坐直身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容貌,指尖从脸上划过,她发出一声冷笑,喃喃道:“慕泽兰,你欠我的,我统统都要拿回来!” 和衣而卧,乔悦久久不能入睡,满脑子都是该怎么样才能进养心殿。 翌日。 乔悦和秦奉天在钟粹宫的正院里玩秋千,欢声笑语荡开,但这丝毫影响不了这宫中沉寂、压抑的氛围。 “再高一点!”秦奉天尖叫欢呼,“再来一次!” 乔悦在背后推他,荡起……落下…… 忽然,她余光一瞥,看到门口来了个人,是个太监。 她留了个心眼,将注意力放在太监身上。 李忠全双手插在袖中,弓着腰快步走进钟粹宫宫,听到不远处的笑声,他斜睨了一眼,看到是秦奉天,并不意外。他心里揣着事,七上八下的,根本没心思去管旁人,三步并作两步上外廊,让守卫去通报。 乔悦紧紧盯着,不一会儿李忠全就被人请进去了。 殿内。 皇后正在剪花,背对着门口,“李公公,何事啊?本宫等会还要去给皇上送药,长话短说吧。” 李忠全还没开口,就已经汗流浃背。虽然殿内只有他们二人,皇后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他的态度还是很恭敬,“回禀皇后娘娘,诸位大臣在养心殿外跪着,称:不见皇上便长跪不起,请娘娘裁决。” 皇后冷冷一笑,李忠全都找上门来了,说得好听点是请她裁决,说难听点不是逼着她松口吗?不过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她慢悠悠道:“天气愈发冷了,养心殿外的青石板寒凉,请众大臣们回府,切莫受伤到自己。” 李忠全眉头一拧,又道:“娘娘,奴才已经劝过了,大人们不肯离开……吵着要见娘娘,要个说法。” 态度恭敬,语气委婉,但说的都是让她冒火的话。 皇后将剪刀往桌上一掷,怒气冲天,“本宫很忙,没有空见他们,他们要跪便跪。” 李忠全没想到她做得这么绝,只好先将这事放下,又道:“还有一事,事关年丞相。” 皇后眼睛一眯,透露出危险的气息,不过她没有出声,继续听他说。 “太子殿下击退北魏,擒拿反贼,现已在回京的路上。年丞相当时下狱,因的是太子殿下被奸人诬陷谋反,年丞相身为太子妃的父亲,有帮凶的嫌疑。如今真相大白,是否该将年丞相放出来?” 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且在情理之中,但皇后一口回绝,说什么也不同意。 李忠全被“请”了出来。他耷拉着脑袋,忧心忡忡地往外走,本就弓着的腰压得更低了。 乔悦一见到人影,便哄秦奉天玩捉迷藏。 “王爷,您闭着眼睛数三百个数,然后来找奴婢好不好?” 秦奉天撇嘴,“不要,不玩捉迷藏。” 眼见李忠全要消失在视野里了,乔悦心急,但还得耐心哄好秦奉天,她勉强保持着笑容:“王爷听话,你要是找到奴婢,奴婢就陪你扮家家酒。” “好!”秦奉天眉飞色舞,背过身双手捂着眼睛开始数数:“一,二,三……” 乔悦提裙追出去。 李忠全走得不快,乔悦不远不近地跟着,宫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她一直没找到上前搭话的机会。 这几日她将宫里的路线摸得差不多了,知道再往前走一百步就会拐进一个小花园,这个小花园是从钟粹宫回养心殿的必经之路,那儿人少,灌木丛多,正好方便说话。 李忠全拐进了小花园,乔悦连忙加快步伐,没想到才眨眼的功夫,人就跟丢了。 小花园里花草树木又杂又多,视野受限,乔悦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出了这个小花园,后面那段路就更不方便说话了,她只好放弃,准备另寻良机。 乔悦垂头丧气往出口走,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靴子,她蓦然停下,抬眸一看,惊现一双刿目怵心的眼睛,她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两人瞪着看了有好一会儿,乔悦才反应过来低下头,紧张不安地盯着自己的裙摆,“李……李公公。” 李忠全上下打量她,第一眼觉得眼熟,第二眼觉得陌生。 这宫女自他出了钟粹宫就一直跟在身后,甩都甩不掉,她是皇后的人,但李忠全不记得皇后身边有一个面容尽毁,脸上有大块红色胎记的宫人。 若说宫人太多,记不全是常有的,但有这么明显特征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光是看一眼就刻在心里了。 第570章 其实是太子妃的人 “你是皇后宫里的?”李忠全压着声音问。 乔悦没从他语气里听出来疑问,料想李忠全已经知道自己从钟粹宫跟着他出来,为了让他打消对自己的防备,她索性坦诚相待。 她点头,“奴婢本是在祥如宫服侍庆王爷的,王爷被接到钟粹宫后,奴婢与另一个宫女——秋瑶,一起跟了过来。” 她的声音弱了许多:“所以也算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 李忠全板着脸,捶直腰杆,大内总管的架子瞬间摆了出来。 皇后他没法与之对抗,钟粹宫里的人他还不好拿捏吗? “你鬼鬼祟祟跟了咱家一路,究竟有什么目的。” 乔悦心虚,“实不相瞒,奴婢对朝廷中的事略知一二,亦知道太子殿下打了胜仗回来,皇后娘娘素日与那反贼仁亲王私交甚密,奴婢唯恐钟粹宫受到牵连。” “俗话说的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奴婢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若真出了事,主子们哪里顾得上我们?贱命一条,可能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乔悦说得情真意切,眼泪说掉就掉,就是用这张可怖的脸摆不出来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表情,否则她还能演得更令人动容。 李忠全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跟着皇帝可谓是什么人精都见过,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宫女想弃暗投明? 皇后已然处于下风,倒台只是时间问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想求一条活路李忠全能理解,只是他没想到,一个小宫女怎会知道这些事? 他不得不怀疑这来历不明的宫女是否有另一层身份。 乔悦抹了把泪接着表忠心,“所以奴婢不得不提前为自己谋路路。” 她抬眸,意味深长地看着李忠全,“皇上卧病在床,皇后娘娘又不准任何人接近养心殿,待太子殿下回京,皇上可就是娘娘最后的救命稻草,届时……” 届时,皇后就会用皇帝的性命威胁秦君郁做让步。 皇帝是一国之君,亦是秦君郁的父亲,无论从哪方面考虑,他都不能弃皇帝于不顾,如此一来,皇后控制住皇帝便是锁住了秦君郁的命脉,任她拿捏。 一个宫女能想到的,李忠全怎会不清楚? 他双眼一眯,看乔悦的眼神由警惕变得好奇。 这个宫女知道皇后失势,可以理解,但是她竟连更后面的局势都看清了,不容小觑。 李忠全猜不透她的来头,且不完全相信她的话。 “就算皇后娘娘受仁亲王牵连,皇上也会看在亲骨肉的份上不祸及庆王爷。你本就不是钟粹宫的人,何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说?”李忠全继续试探她。 乔悦埋在阴影下的脸都黑了,暗自腹诽:怪不得宫中人人都说李忠全是个老狐狸,谁也别想骗到他,而他若想骗你,被卖了还在帮忙数钱。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忠全还是对她抱有怀疑的态度,那她能怎么办? 乔悦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情,“李公公,您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奴婢是什么意思吧?” 李忠全冷哼一声,别开脸去,“你我同为奴才,应当知道忠心是最要紧的,若是皇后知道,今日你说的这些,不等皇上处置,你小命就没了。” 乔悦腿一软,差点跪倒,皇后的厉害,她是知道的。 见她不说话,还吓破了胆,李忠全便知不必再多说,就算她是诚心要投靠自己,这样胆小如鼠的人,他也是不敢用的。 李忠全振袖离去。 没走出两步远,便听到身后“嗒嗒”的脚步声传来。 “李公公,奴婢所言都是真心的!” 李忠全没停下来。 乔悦只好使出杀手锏:“李公公,奴婢其实是太子妃的人!” 此话一出,李忠全汗颜,他左右看了圈,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他这才舒了口气。 他回头啐了嘴:“休得胡言!” 乔悦一愣,不对啊,这反应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难不成李忠全连这句话也不信? 她还没想明白,李忠全已经走远了。 —— “还有一天,就能回到家了。”年宿宿支着下巴在窗边看沿途的风景,马车摇摇晃晃,头上的珠钗也跟着伶仃作响。 秦君郁在品茶,闻言抬眸看了眼窗外的景色,已经逐渐有了熟悉之感。 盛京的冬天要比凉城来的晚一些,尽管已经十一月上旬,却还不到要使炭盆和汤婆子的时候。 秦君郁身上还穿着薄薄的夏装,一来是方便胳膊的伤口换药,二来是窝在马车里真的感受不到凉意。 “你今夜睡一觉,睁开眼就是相府了。”秦君郁好笑地说着。 年宿宿挑眉,回头看他,“哟,怎么不是东宫?” 秦君郁面不改色,脱口而出:“相府是你的家,东宫是你的第二个家。” “那你方才说到家了,想的是东宫吗?”他反问。 年宿宿心虚一笑,“不是。” 秦君郁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不过他并不生气,因为在他心里,东宫再好,他们的感情再深,相府也是年宿宿摆在首位的“家”,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回去。 很显然,她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在这方面的观念出奇一致。 年宿宿很感动,秦君郁没有像传统的封建大男子主义一样,认为女子嫁人了就是归属于她的丈夫,而是尊重她,将她当成独立的个体。她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东宫的太子妃。 秦君郁见她愣了许久,心里将自己说过的话复盘一遍,也没发现哪里惹她不快。 “怎么了?不高兴?” 年宿宿眨巴眨巴眼睛,将思绪收回,耸肩一笑,“没有。” 脑子灵光一闪,她突然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她歪着脑袋看他,好奇地问:“殿下,您已经有多久没以玄机的身份出现过了?” 秦君郁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半年?” “一年?” “记不得了,反正是很久。” 年宿宿见他一点也不紧张,更好奇了,“你的属下,还有江湖上的各大家,不会怀疑吗?” 第571章 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怀疑什么?”秦君郁侧目而视。 她兴致勃勃地从坐板上跳下来,移到茶几前,准备好好和他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秦君郁见她这么认真,心里莫名其妙紧张起来,虽然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提起“玄机”和“天玄山庄”,他总觉得心虚,难道是因为有愧,所以不敢面对? 不等他细细琢磨明白,年宿宿支着胳膊在茶几上,托腮问他:“一统江湖的天玄山庄庄主,竟然消失了那么久,如同人间蒸发,他们就不会怀疑你遭人暗算,早就死翘翘了吗?” 比如上一次他带领着天玄山庄的人去参加五年一次的比试大会,争夺“江湖第一”的称号,就惨遭问灵会的偷袭。 他身中剧毒,差点死在她门口,若非救治及时,可不就死翘翘了吗? 秦君郁茫然,“不会,我要是死了,天玄山庄会立马有新的庄主上任,届时昭告江湖,不就全都知道了。” “只要天玄山庄不易主,就说明我还活着。” “哦~”年宿宿恍然大悟,“原来是有这样的规矩啊。” 秦君郁颔首,本不想与她讲这些事,见她实在好奇,意犹未尽,他便多说了几句。 “你也知道,江湖门派的掌门、宗主这些最高领袖向来都是神秘莫测的。我平日以面具示人,不就更证明了我不想被别人知晓我的真容?所以隐藏踪迹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 他说得口干舌燥,连喝两杯茶水。 年宿宿若有所思,“隐藏踪迹正常,但你总得时不时露一下脸让别人知道你还活着吧?” 秦君郁不置可否,“过完年,开春的时候天玄山庄招收新人,到时我会去旁观。” 年宿宿两眼放光,期待地看着他。 秦君郁斜睨她一眼,瞬间读懂了她的眼神,但他不想带她去。 万一有人趁机混入新学徒中,再次发生问灵会那样的事,他担心她会受伤,不去就可以避免这个危险。 “殿下……”年宿宿感受到了他的抗拒,只好撒娇,“带我去嘛,整天闷在宫里多无聊啊。” 秦君郁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将视线移开,看见她充满期待的双眸,拒绝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如此来回了好几次,他叹了口气,无奈道:“好,都依你。” 年宿宿雀跃欢呼:“谢谢殿下!” 有了这个承诺,感觉接下来的日子都有盼头了。 她穿进书里已经快三年了,几乎没怎么感受过这个世界,前期不停背祸,中期麻烦事一个接一个,现在秦君郁的毒解了,仗打赢了,皇后即将接受制裁,而秦奉天成了傻子,年巧月不成气候,一切终于要尘埃落定。 接下来的日子,她要好好为自己活一回,毕竟她可是放弃了回现代的机会才能留下来的。 年宿宿探头出窗外,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顿时觉得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 养心殿外的丹墀上,再次跪满了文武百官。昨日让李忠全去给皇后施压,没能让她妥协,今天他们直接来养心殿堵人,看她能躲到哪去。 李忠全在殿门守着,既忐忑,又激动,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不多时,皇后出来了。她每日几乎都是这个点给皇帝喂完药,然后回钟粹宫。 一出门,她傻眼了,底下红的、紫的、蓝的官服,整齐排列,个个聚精会神,目光如炬。 来的时候还不见有人,走的时候围满了,倒像故意掐好时间来堵她的。 皇后心知肚明,在明面上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李忠全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奴才劝过了,诸位大臣不肯走,一定要见您一面。” 皇后愁眉不展,往前走了两步,就这阵仗,她不给个说法还真不离开。 “本宫知道你们担忧皇上的龙体,但皇上的病需要静养,想来诸位已经听过太医的嘱咐,不能让太多人进去打扰皇上休息,否则于养病不利。” 底下的大臣们怨声载道,能忍到听皇后把话说完已经很不容易了。 “皇后娘娘,半个月前,同样是在这里,您声称太子殿下和箫将军谋反,堂而皇之将年丞相押入天牢,这件事是否应该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太子殿下仍我们琉璃的救国英雄!现已在凯旋途中,皇后娘娘却仍旧关押着年丞相,并且不让任何人见皇上,这是何意!” “臣有百人血书,恳请皇后娘娘放了年丞相,并且让我们亲眼见一见皇上!” 被这么多人逼问,皇后脸色十分难看,关键是这些问题她都答不上来。 李忠全在后头看着,脸上划过一丝冷笑。那日他亲自上门劝说,皇后不听,还将他赶出来,今日被百官相逼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皇后藏在宽袖下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她咬碎了后槽牙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诸位的心情本宫理解……” 话音未落,大臣们群起攻之。 “娘娘若是理解就应该照我们说的做!” “娘娘既理解又为何一字都不听!” …… 皇后一阵耳鸣,头晕目眩,险些栽了个跟头。 她稳住心神,打算先将这群势利眼安抚好再说。 空气逐渐安静下来,不知谁喊了一句:“皇后娘娘难不成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吗!”一下子就将皇后的真实面目展现在众人面前,同时双方的处境都变得尴尬。 尤其是皇后,她又气又恼,还不能发火,否则就坐实这个罪名了。 “本宫可以答应你们把年丞相放出来,不过……皇上需要静养,不方便见客,万一影响病情,谁都负责不起。” 没人敢拿皇帝的身体开玩笑,皇后既答应放人,他们也愿意退一步,反正秦君郁很快就回来了,届时皇后就不中用了。 皇后一答应放人,李忠全再说几句漂亮话,便将百官劝走了。 皇后冷眼瞧着,指甲深深镶进肉里,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众人散去,皇后深着脸回钟粹宫。 第572章 迂回着来 李忠全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满是失望。 百官相逼都不能让皇后松口,看来她是铁了心地要拿皇帝威胁太子。 他回头看了眼养心殿的殿门,一眼望进去,龙涎香烟气缭绕,厚重的幔帐一层层被昏暗和压抑笼罩着。 突然,余光一瞥,右廊道尽头的拐角后有一片亮色的衣角露出来,这个颜色……很眼熟。 李忠全留了个心眼,从左侧绕了个大圈到那人身后。 一个纤瘦的背影扒着墙角探头往外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丝毫没有意识到身后危险降临。 一只大掌狠狠按在她的左肩上,发出闷响。 乔悦吓得后背一僵,心里连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她缓缓转过身,对上一双犀利的眼睛。 “又是你。”李忠全脸色阴沉,说不上是生气还是诧异,但那警惕的眼神已经让乔悦吓得腿软。 乔悦支支吾吾,正想着解释,却听到李忠全说:“跟我过来。” 乔悦垂眸,小碎步跟上去。 来到一处偏殿,四下无人,李忠全和她保持着四步的距离。 “你到底是谁?” “你有什么目的?” “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李忠全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养心殿附近看到这个宫女的身影,本以为严词拒绝能让她死了这条心,没想到她这么倔,居然还不肯放弃。 乔悦:“奴婢名叫乔悦,是祥如宫的宫女,现在钟粹宫服侍庆王爷。奉太子妃之命助皇上脱困,还望公公能从中协助,否则单凭奴婢一人之力,是不可能成事的。” 她这次的态度和上次完全不一样。 上次是求李忠全和她合作,这次直接搬出太子妃的名号,要求李忠全协助。 李忠全眉心一拧,半信半疑。 他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帮到皇帝,否则绝对不会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宫女。 “你说你是太子妃的人,可有凭证?” 乔悦自信一笑,她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李忠全这句话,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四方小盒子,捧在手心递过去。 李忠全接过来细细打量,盒身是金丝楠木,以金条镶边,六个面分别刻着龙、凤、麟、龟、虎、鹤的图案,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他迟疑地看了乔悦一眼。 “李公公一定想不到这是什么。” 被她这么一说,李忠全更紧张了,打开盖子,里头赫然躺着一个小印章。 “这这这……”李忠全激动得语无伦次,瞳孔颤动,在乔悦和印章之前来回转动,“这是太子妃的妃印!” 乔悦得意:“正是。太子妃随太子殿下出征前将妃印交由我保管,就是提前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希望奴婢能凭些印得到李公公的帮助?” 李忠全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置信,印章是能证明身份之物,岂可随意交给他人保管?这宫女莫不是在骗他? 但经他检查仔细检查,这枚印章真得不能再真。 李忠全的心情大起大落,将印章收好,乔悦笑了笑,“李公公现在信我的话了吧?” “那你有什么法子能助皇上逃离皇后的掌控?”李忠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他在御前伺候那么久,现在连进去看一眼都做不到,她一个小小宫女能有什么能耐? 乔悦对自己的实力有十分清晰的自知之明,她耸耸肩,“正面硬杠杠不过,我们迂回着来。” 李忠全不理解。 乔悦往前三步,低声和他说了自己的计划。 “这真的能行吗?”李忠全不由得怀疑,因为这计划一听就不靠谱。 乔悦双臂环胸,反问他:“那李公公有更好的法子吗?” 他哑言。 乔悦摊手,“既然没有,那不妨听我的,万一成了呢。” 李忠全深思熟虑一番,无奈地点了点头。 乔悦转身离开,李忠全手里还拿着沉甸甸的妃印,急忙叫住她:“等等!” 乔悦停了脚步,没有转身,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事,在他开口之前,她道:“劳烦李公公代奴婢将妃印交还给太子妃。” 她毅然决然离去,步履匆匆消失在拐角处。 李忠全捏紧方盒,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从那宫女的语气里听出来了遗憾。 夜幕降临,在养心殿值守的宫人也逐渐变得散漫,一个个都想回去睡觉,打了个哈欠,捂紧了冬衣防止寒风灌进领子里。 钟粹宫内,乔悦和秋瑶忙得大汗淋漓,脚不沾地。 “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晚上就发起高热来了?”秋瑶一边给秦奉天擦身子,一边嘀咕。 乔悦蹲在床边拧手帕,秋瑶将用过的给她,她将新的递过去,如此轮换着来。 “正值换季的时节,伤寒在所难免,病来如山倒,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姐姐别担心,太医不是已经诊过脉,说今夜必能退热吗?”乔悦安慰她。 秋瑶叹气,“看着这么大个人,生病了也跟个小孩儿似的哼哼唧唧,很难让人不心疼。”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朝乔悦笑了笑。 乔悦忍不住笑,“他没病倒的时候也跟小孩一样啊。” 就他这心智,五岁小孩都比他聪明。 秋瑶撇撇嘴,“挺可怜的。” 这话也就私下没人的时候才敢说,不然传到皇后耳朵里,可怜的就是她了。 乔悦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拧帕子的动作变得迟疑,“那……我初到祥如宫,荷珠、春环和雪瑛她们欺负我,你暗中帮我,也是因为觉得我可怜吗?” 秋瑶一愣,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眼神也变得混沌了,她抿着唇想了想,“算吧。但不完全是出于可怜。” 她将凉掉的帕子扔回水盆里,乔悦又给了她一条新的,“主要是我看她们不爽很久了。祥如宫每次来新人,必要被打压、欺凌,每一个我都是能帮就帮。”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你算是其中一个。” 乔悦的目光黯淡下来,心里空落落的。 她以前很讨厌,甚至憎恶那些可怜她的人,总觉得他们高高在上,瞧不起她,所以她恨,恨那些带着怜悯之心帮助她的人。 但方才她问出那句话,却希望听到肯定的答案。 第573章 到家了 在秋瑶说出她只是其中之一时,她有些失望,这种情绪从何而来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秋瑶笑道:“怎么了?” 她摇头,没有解释。 两人守在秦奉天床前,一直到午时,乔悦将靠在床边的秋瑶叫醒,“姐姐,快醒醒。” 秋瑶睡眼惺忪,撑着床起身,“王爷好点了吗?” 乔悦一脸担忧,“没有,好像更烫了。”她摸了摸秦奉天的额头。 秦奉天双颊又红又肿,嘴唇干涩起皮,已经烧得不省人事,叫了他几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秋瑶瞬间清醒,在床前来回踱步,“药也吃了,身子擦了那么多回,怎么一点不见好,反而更严重了?” 乔悦的眼睛转了转,“姐姐,我去太医院请太医,你去通知皇后娘娘。” 秋瑶心急如焚,脑子没法思考,所幸听了她的,两人分头行动。 乔悦出了钟粹宫,步伐越来越快,忐忑不安的情绪几乎要将她吞噬,她跑了起来,但并不是去太医院,而是往养心殿的方向。 皇后已经睡下,周福海去通报,秋瑶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便见皇后外袍都没穿,披了件大氅就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皇后疾步下台阶。 周福海跟在她身后,板着个脸,附和一句:“皇后娘娘问你让呢,快细细说来。” 秋瑶苦着脸,将秦奉天高热了三个时辰都没好转的情况说了。 皇后如晴天霹雳,抬头看顶上黑压压一片,仿佛回到了秦奉天高烧七日不退的那日。 上一次,就是因为她的疏忽,秦奉天从一个好端端的人变成一个心智低下的小孩,这一次,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皇后风风火火地往秦奉天的寝宫的方向赶,身后秋瑶和周福海一路小跑跟上。 赶到秦奉天的床前,皇后人都傻了,秦奉天烫得跟暖炉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太医!太医呢!”皇后发疯似的嘶吼。 “已经去请了。”秋瑶弱弱地说了一句。 皇后看了眼地上的水盆里,连忙挽起袖子,捞起盆中的手帕,拧干,坐到床边给秦奉天擦脸,喃喃道:“天儿,你别吓母后,天儿……” “娘娘……”秋瑶唤了声,想提醒她水已经凉了,擦身子得用温水才好,结果周福海伸臂拦住她,他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秋瑶只好怏怏地将话咽回去。 一刻钟后,皇后坐不住了,“怎么太医还不来!” 秋瑶也疑惑,乔悦怎么去了这么久? 皇后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乔悦终于带着太医回来了。 “快!”皇后催促。 因为担心着秦奉天的病情,皇后没有心情去责罚乔悦,更不关心她为什么去了这么久。 秋瑶偷偷将乔悦拉到一边,语气严肃:“你是不是又去养心殿了?” 这几日,她发现乔悦一有空就钻出去,除了养心殿,还能去哪?她那晚说那么多,感情乔悦全当耳旁风了?! 见她不说话,秋瑶就明白了。 她甩开乔悦的手,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乔悦回头看了眼皇后的方向,他们正围在秦奉天的床前,没有注意到她们这边。 她牵起秋瑶的手,又使出撒娇道歉那套,但秋瑶赌气,直接跑了出去。 她往前追了两步,想到这边还有事没处理完,只好作罢。 这一夜,钟粹宫灯光通明,阖宫上下,没有一个人能休息。 翌日。 朱雀大街上挤满了欢呼雀跃的百姓,道路挤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笑声。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终于回京了!这可是我们的大英雄啊!” “太子殿下和箫将军将可恨的北魏人打跑了,又将秦奉天那个逆贼给擒拿住!为琉璃立了大功!是我们真正的英雄!” “太子妃那才叫一个智勇双全,无下无能!世上有哪个女子能像太子妃一样立千军万马于阵前仍面不改色,条理清晰,直接用言语唤醒了琉璃的将士们!一同反了那逆贼!” “不费一兵一卒就攻下凉城,多亏了太子妃!” “让开让开!我要一睹太子殿下的风姿!” “让开让开!我要太子妃的风姿!” …… 百姓们争论太子和太子妃谁的功劳最大,争得热火朝天,不分高下。 直到通过城门,看到马车的队伍远远冒头,他们一致地闭上了嘴巴,一脸严肃地盯着那支队伍,缓缓靠近。 马车内。 茶具被堆到角落里,年宿宿侧着脸趴在茶几上,睡得正香。 “醒醒了太子妃,到家了。”秦君郁手持玉佩,用穗子去拨弄她的脸。 “别烦我……”年宿宿伸手打他的玉佩,将脸转到另一边继续睡。 秦君郁无奈,只好压低嗓音,拔高音调道:“年宿宿!起来背一下《诗经》的第一章!” “啊?”年宿宿眼睛都没睁开,人先坐起来了,跟条件反射一样。 她睁开眼睛,瞪得极大,但眼神木讷,没有聚焦。马车摇摇晃晃,脑袋便左摇右摆,跟个不倒歪似的。 秦君郁觉得好笑,本来只是一时兴起说了出来,没想这法子真有效。 年宿宿曾在闲聊时提过一嘴,她睡觉睡得沉,沉到旁边死了个人都不知道的那种,但有一种情况,她能立马醒过来,就是在课堂上“不小心”睡过去,夫子拍桌子点她名字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 他当时还取笑过,没想到堂堂年大小姐读书居然会睡觉。 年宿宿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挺直胸膛告诉他:“那咋了,我不仅睡觉,还和夫子顶嘴,和同窗逃学……” 秦君郁震惊不已。他是在宫里长大的,太傅讲授时他不敢懈怠,课业按时完成,甚至提前完成,在别人读四书五经的年纪他就已经开始学《资治通鉴》和《国论》,整个童年几乎都是在书房里度过。 他不了解宫外的小姐、少爷们是怎么读书听学的,但也不敢想可以这么松弛,上课睡觉竟成了最轻的项“罪名”。 第574章 天生当皇帝的命 年宿宿定睛一看,自己还在马车上,那刚才听到老师点名是怎么回事? 她捶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可恶的上学生涯让她留下了ptsd,毕业好几年竟然还做这种噩梦。 她甩了甩脑袋,转头看向一旁想笑又不敢笑的秦君郁,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更不爽了,“干嘛!” “到家了。”秦君郁挑眉,示意她往身后看。 年宿宿背对着车窗,车帘并没有关上,于是她一转头就看到了熟悉的风景,山、树、平原、草地,缓速地后退,这一刻,大自然好像有了生命,让她感受到家的亲切。 “盛京!是盛京!”年宿宿双目一瞪,激动地“爬”到车窗前,扒着窗柩往外看,两只眼睛闪着星光,“呜呜呜……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了。” 这一个多月住帐篷,睡硬梆梆的木板床,吃干巴巴馕饼,让她切身体会到了军中将士们的不易,这种艰苦绝非常人可以忍耐,从何得知:她只适合享福,不适合吃苦,天生当皇帝的命。 当然,在这个朝代,有些话她不敢说。 “诶?怎么那么多人?”年宿宿几乎探了半个身子出去,看到城里头的大街全是人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秦君郁并不意外,拎着她腰带将她拉了回来,淡定道:“你别看现在一眼望过去人很多,等进了城,就会发现人更多。” 年宿宿讪笑两声,“乍一听没什么,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什么也没有。” 城里的百姓居然这么热情,她突然紧张起来,在马车内如坐针毡,一会又伸脑袋到窗外看看离城门还有多远,一会儿又掏出镜子整理着装要,还要问秦君郁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 秦君郁的回答从来没变过:“很好,别紧张。” 她吐了两口气,心情难以平复,“怎么能不紧张?我在盛京生活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以功臣的身份回到这里,聆听来自整座城市的欢呼!” 秦君郁正襟危坐,“倘若怕表现得不好,可以将窗户关上。” 年宿宿咂舌,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但是还有一个顾虑:“百姓们会不会觉得我们耍大牌啊?” “耍……大牌?”秦君郁满脸问号,这不是他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陌生的词汇,但每次都会觉得很新奇。 年宿宿挠了挠头,“就是……摆架子,一点儿不平易近人。” 秦君郁似懂非懂,“皇家中人,本就与平民百姓不同,平日接触不多,有距离感是正常的,不用担心。” 年宿宿蔫儿了,想想也是,在现代时她就不会觉得富二代大小姐有公主病,因为人家是真公主。古代也一样,等级制度森严,他们身居高位,几乎站在了底层百姓看都看不到的高度,所以就算“耍大牌”,也是应该的。 年宿宿将窗户关上了。 少点人认识她,她以后溜出宫玩还方便些。 队伍入城门,百姓的情绪高涨,人群沸腾起来,欢呼声震耳欲聋。 “太子殿下!” “太子妃!” 由于人太多,马车的速度慢下来,光是驶出朱雀大街就花了一刻钟,年宿宿隔着一层车壁接受百姓的夸赞,心里别提有多爽了,但由于秦君郁很淡定,她没敢表现得太过。 “想笑就笑吧。”秦君郁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年宿宿憋了一会儿,没憋住,扶着茶几笑得花枝乱颤。 马车往皇城的方向驶去,百姓们一路跟在队伍后头,由于场面太混乱,惊动了羽林军,拿着长枪的侍卫一出马,百姓们很快就被驱散,马车终于得以恢复正常的行驶速度。 养心殿。 皇后拧眉站在殿门前,与周福海说了几句话,旋即将目光投向底下的百位大臣。 大臣们义愤填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那么大个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养心殿、御书房、祥如宫、御花园……还有……”皇后急得六神无主,话都说不利索了。 周福海叹气,“娘娘,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搜过了,就是没有皇上的踪迹呀。” 皇后怒吼:“一群废物!本宫养着你们有什么用!连个人都看不住!” 偏偏昨儿夜里秦奉天一直高烧不退,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了,这才疏忽了养心殿这边,结果就是这么巧,皇帝昨夜失踪了。 今早太医去养心殿诊脉时发现人不在殿内,立马派人在宫内寻找,皇帝失踪的消息就这么传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连守夜的侍卫都说,从来没有人进去过,也没有人出来。 皇后不信,大变活人只存在话本里,一定是有谁趁乱将皇帝带走了! 她眼睛一斜,看向侧边,怀疑到李忠全头上。 李忠全最清楚养心殿守卫的换班时间,他本就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一直在门口待着也不会有人起疑,所以他是最有可能钻空子带走皇帝的人。 李忠全察觉到皇后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往她这边扫了眼。 皇后没有证据证明皇帝是被人劫走的,现在大臣们都怀疑她自导自演演了一出戏,将皇帝藏了起来,她百口莫辩。 周福海低下头,不敢回话,此事非同小可,若皇帝出了什么事,皇后的下场估计比秦泽海还要惨。 “皇后娘娘,我们等也等了这么久了,您是否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呀?” “这养心殿只有皇后娘娘和两位太医可以进去,旁人连靠近都要被驱逐,现在却传出皇上失踪的消息,娘娘您自己听着不觉得荒谬吗?” “娘娘,皇上可是一国之君呀,在这宫里谁敢得罪,谁敢私藏皇上?自己的脑袋不保暂且不说,还连累了九族呢!” 皇后脖子一僵,这群人一向“会说话”,无形中就让你怒火攻心。 她忍无可忍,恼羞成怒,“张大人什么意思?你说是本宫将皇上藏起来了吗!” 张大人冷哼一声,“还要微臣说吗?皇后娘娘这一个多月以来做了什么,大家都有目共睹啊。” 第575章 想想自己的九族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皇后关在养心殿内不准任何人进去,说难听点已经是囚禁了,不怪他们会认为是皇后将皇帝藏了起来。 张大人的话几乎是一呼百应,足以可见他们积怨已久,只等有人第一个站出来,他们立刻就会拥上去。 皇后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憋得脸都红了。她腿一软,往后退了几步。 周福海扶住她,担忧道:“娘娘,注意身体。” 大臣们还在逼她:“皇后娘娘,眼见太子殿下就要回来了,您还不如早些将皇上交出来,殿下或许会念及旧情,从轻处置。” 皇后闭了闭眼,她实在是累了,很想就这样一了百了,但想到秦泽海,还有秦奉天,她咬牙忍住了。 还没缓过神来,便听见一道清朗悠扬的男声从人群末端传上来,“没想到本王离开一个多月,盛京就变天了。” 这个声音…… 有的人立马就认出来了:“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回来了!” 那些没认出来的,听身边人激动地叫喊,也知道来人是谁了。 百位大臣住两边退,让出中间的位置。 人群散开,秦君郁和年宿宿的身影出现。 两人并肩而立,面带坚毅,目光如炬。 皇后眼睛眯了眯,险些没认出来年宿宿。没想到她的变化居然如此之大,皮肤晒黑了些,却令她的五官更立体,眼神更深邃,长发扎成了马尾,发尾迎风飞扬,如同战场上的女将军,英姿飒爽。 秦君郁仍旧是那副表情淡淡,看谁都不爽的样子。 “恭迎太子殿下回宫!” “恭迎太子妃回宫!” 众臣行跪拜大礼,个个恭敬严肃,以头伏地。 秦君郁回来了,他们就有了主心骨,一直浮浮沉沉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谁能不高兴? 秦君郁和年宿宿从容不迫往前走。 “娘娘……”周福海唤了声,皇后回过神来,警惕地盯着两人。 他们拾步上阶,来到皇后面前。 大臣们纷纷将头往上抬了几寸,脸的转向很一致,都是看向秦君郁和皇后的方向。 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怎么能错过? 李忠全候在养心殿的门口,远远看见秦君郁和年宿宿,嘴角就已经开始上扬了,这会直接装都不装了,脸上挂着笑。 皇后防备地盯着秦君郁。 秦君郁缓慢地转动拇指上的扳指,“本王虽远在凉城,但也听说了不少盛京的事。” 他勾起一抹充满危险的笑,“父皇卧病在床的这一个多月,都是皇后娘娘在照顾,寸步不让,连喂药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没有一日懈怠。本王甚是感动。” 皇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他的言语都是向着她的,表情却很耐人寻味。 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皇上是一国之君,亦是本宫的夫君,照顾他是理所当然,太子这话倒显得生疏了。” 秦君郁颔首一笑,“是,是本王的不对。” 他将手背到身后,抬起头,“有皇后娘娘的精心照料,父皇一定痊愈了吧?” 皇后脸一僵,明白了秦君郁这是要将她捧高再狠狠摔下来,她紧紧攥着拳头,艰难挤出一句话:“秦君郁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忠全。”秦君郁朗声道。 李忠全连忙跑到他跟前,恭恭敬敬道:“太子殿下,奴才在。” 他扫了眼底下的大臣,拔高音调:“既然诸位大人都这么关心父皇的身体,便将父皇请出来,也好令诸位安心。” 底下的人纷纷将头压低,屏住呼吸。 看来太子还不知道皇帝失踪的事,还单纯以为皇后将皇帝囚禁在养心殿,这也就说得通他为什么一点也不着急了。 李忠全面露难色,支支吾吾,“殿下,皇上……皇上昨夜儿就失踪了,护麟卫找了半天,这会还没找到人呢。” “什么!”秦君郁脸色一沉,几乎要将扳指捏碎,年宿宿暗中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乱了阵脚。 他强压下怒火,冷脸嘲讽,“看来皇后娘娘功劳的确不小,本王收到的消息都是说父皇卒中了,瘫痪在床,连吃饭喝水都成问题。” “没想到经皇后一个月悉心照料,路也能走了,精气神也足了,不然也不能让护麟卫忙活半天,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皇后你说是不是?”秦君郁的眼神充满了威胁。 都听出来了秦君郁在说反话,一个个脖子脑袋都缩回了衣襟中,万一皇上真出了什么事,眼前这个可就是未来的天下之主!得罪了谁也不能得罪他。 皇后脸色难看,偏偏李忠全还要补充一句:“殿下,皇上的病情并没有好转,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不可能自己跑出去的。” “这么说来,是有人,将父皇带走了?”秦君郁语气上挑,一边说一边打量皇后,言外之意明显。 “但皇后娘娘下过令,任何人不得进入,甚至不得靠近养心殿,怎么会有人能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将皇上劫走呢?奴才百思不得其解。”李忠全一向会说话,这会也毫不吝啬他的本领。 大臣们在心里纷纷给他竖起大拇指。 “你!”皇后瞪着李忠全,“你个狗奴才!竟敢污蔑本宫!你有几颗脑袋够掉的!” 李忠全二话不说给秦君郁跪下了,“太子殿下明鉴,奴才说的这些诸位大人们都是知情的,绝无污蔑娘娘一说。” 皇后不可置信,往后栽了两步,“好你个李忠全,竟敢引本宫往坑里跳!” 秦君郁挥挥手,一队护麟卫立马上前擒住了皇后。 “皇后娘娘与其担心别人的脑袋,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九族吧。” 皇后奋力挣扎,朝他吼:“本宫可是皇后!算得上你半个母亲!就算皇上失踪本宫有责任,你也不能这么对待本宫!” 秦君郁嗤之以鼻:“皇后?” 他低下头,在皇后耳边轻声道:“很快就不是了。” 皇后瞠目结舌,没想到秦君郁竟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第576章 用量超标 “皇后涉嫌谋害皇帝,将罪人押入天牢,等候审问。”秦君郁一抬手,皇后就被押走了。 “秦君郁!你以为你抓了本宫你就能唔唔……”皇后还想咒骂什么,但嘴巴被护麟卫及时捂住,最终没有说出来。 秦君郁重重叹了口气,皇后不足为惧,但是皇帝失踪却让他心难安。 李忠全看出他的忧虑,低声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年宿宿心里咯噔一下,她刚才观察皇后的反应,在李忠全暗戳戳指认她将皇帝藏起来时,她下意识生气的反应不像是假的。 而且在他们回来之前,皇后就已经控制住了皇帝,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这么一出,给秦君郁抓她把柄的机会呢? 所以皇帝失踪,或许与皇后并没有关系,反而镇定自若的李忠全更可疑。 李忠全有所察觉,余光往年宿宿的方向瞥去,见她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心道大概是自己看错了。 秦君郁安抚了一番,将百官劝走,转身随李忠全进了养心殿。 年宿宿也跟着进去了。 一跨进门槛,龙涎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年宿宿对气味本就敏感,瞬间拧起了眉头,而秦君郁的第一反应也是回头看她,他弯了弯嘴角,“难受的话在外面等我吧。” 她摇摇头,表示不用,呼吸方式变成了屏息十秒,喘气一秒,循环往复。 李忠全使眼色让殿内的人出去。 秦君郁打量着殿内的布置,心生奇怪,八扇四开的窗户竟都被厚厚的帷幔盖住,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加上四角都放着香炉,烟雾缭绕,这让整个养心殿都变得压抑无比。 龙涎香有安神助眠的效果,这样大量燃烧,他们光是进来站了会儿都觉得头晕,更别说卧病在床的人。 “父皇这一个月就住在这样的环境中养病?”秦君郁不敢想自己的父亲究竟是靠什么撑过这段时间的,换作一般人怕是早疯了。 李忠全低头,“是,奴才没用,皇后娘娘一道口令下来,奴才连养心殿都进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上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 年宿宿在殿内来回走动,看能否找到关于皇帝失踪的线索,没听太清他们俩在说什么,但大多都是李忠金说话,秦君郁听。 她眼睛一定,看到龙床旁的柜子上放着一个碗,往前走,碗底剩了些黑色的药汁,料想是皇帝平日喝的药。 她没多想,放下碗就听到李忠全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皇后娘娘几乎寸步不离守着皇上,就连喂药这种小药都亲力亲为,持续了一个月,没有一日是假手旁人的。” 年宿宿留了个心眼,取了头上一根簪子放到碗里沾取药液,银簪没有变黑,她放到鼻下闻了闻,若非她嗅觉灵敏,在这种龙涎香刺鼻的环境还真闻不出来不对劲。 秦君郁也觉得这一点不太对劲,“皇后日日监视倒正常,竟每日亲手喂药?” 话音刚落,年宿宿就端着碗过来了,“这个?” 李忠全愣了一下,点头:“是。” “里面有雄黄、朱砂等助眠安神功效的药材,但这两种药本身有毒性,若控制不好很容易变成毒药,这里头的用量明显超标。” “而且还有艾叶草和曼陀罗这种致幻之物,虽然剂量不大,长期服用,毒愫就会在体内慢慢积累,最后毒发身亡。” 李忠全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碗中残留的黑色药汁。 秦君郁脸色沉重,“父皇每日喝的药都不经检查的吗?” 李忠全正是疑惑这一点,“皇后娘娘一手遮天,但奴才也有些人脉,皇上每日吃进体内的东西都会暗中用银针检测,并无异常啊!” 年宿宿耸耸肩,“雄黄、朱砂、艾叶草曼陀罗严格上来说并不算是毒,行医之人在开药方时也常用到,只要控制好用量,这些都是救命的药,银针当然检测不出来。” 两人明了,怪不得皇后给皇帝下了一个月毒都没人发现。 李忠全不经意间多看了年宿宿几眼,他没想到太子妃竟然懂医术。 年宿宿将碗放下,双手背在身后,正准备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李忠全却叫住她,从袖中掏出个小方盒。 秦君郁和年宿宿都瞪大了双眼,因为他们一眼就知道这盒子装的是什么。 “奴才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将皇上救出去,还多亏了一个叫乔悦的宫女,她自称是太子妃的人,还拿出了这个物件,托奴才交还给太子妃。” “乔悦?”年宿宿脑子将自己身边的人过了一遍,也没想起来有个叫乔悦的,而且她根本没将妃印拿出来过,更别说交给一个宫女。 “难道……不是太子妃派她来的?”李忠全见年宿宿是这个反应,瞬间怀疑起来。 若不是乔悦拿出了妃印,他是绝不可能相信她的,但现在和年宿宿本人求证,她竟像不知道此事一样,李忠全连忙补充:“她脸上有一块红色的大胎记,而且有烧伤的疤痕留下,太子妃可有印象?” 年宿宿目光颤了颤,“没有。” 但她心里已经确定了一个嫌疑人。 “麻烦李公公将来龙去脉与我说一遍。” 李忠全便将自己知道的,关于乔悦的信息都告诉了年宿宿。 年宿宿听完,直奔钟粹宫。 钟粹宫已经被秦君郁的人看守起来,她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按照李忠全所说,与乔悦一起伺候秦奉天的还有个叫秋瑶的宫女,说不定她会知道些什么。 随便抓个宫人一问,年宿宿便知道秦奉天寝殿的位置。 此时秋瑶正在院子里打扫落叶,秦奉天并不在。 年宿宿进门,秋瑶握着扫帚一脸茫然地看着她,直到她走近,秋瑶才回过神来,颔首行礼,“不知贵人如何称呼,奴婢是钟粹宫宫女秋瑶。” 秋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见她这英姿飒爽的气质,并不像宫中之人,以防得罪人,她还是恭敬一些为好。 第577章 你不是死了吗 年宿宿的眼光在院中转了圈,没看到有多余的人,“我找乔悦,她在吗?” 秋瑶的脸色明显变了,她攥紧扫帚,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道:“她不在。” 年宿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往前走两步,“你与乔悦素日交情如何?” “还……还不错。”被她这么盯着,秋瑶不免紧张起来,她拖着脚往后退了几步,低下头不敢看年宿宿。 年宿宿:“听说是你举荐她到祥如宫当差的?” 秋瑶:“对……” 年宿宿:“你们是旧识?” 寒风穿堂而过,扬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秋瑶好不容易将枯叶扫成一堆,风一吹,白忙活了。 她咬着下唇没有说话,眼神飘忽。 年宿宿吐了口气,心里跟明镜似的,“你既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居然还敢让她进祥如宫,胆子真大啊。” “奴婢不知道您在说什么。”秋瑶声音颤抖,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主子恕罪。” “乔悦……巧月……”年宿宿发出一声冷笑,声音比刚才吹来的风还要寒,秋瑶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脖子一凉。 “你既然认识她,又是旧识,想来清楚她的故事。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肯帮她,我佩服你这份勇气。” “不过……在宫中生活,勇气是最没用的东西。” 年宿宿见她为人还算不错,不想连累无辜的人,“你若告诉我她在哪,我可以放你出宫,再给你一笔银子,以后都不需要再低声下气伺候人。如何?” 皇后被抓,整顿钟粹宫是迟早的事,宫里的老人要么发配到浣衣局,要么秘密处死,下场就没有好的。 秋瑶虽是秦奉天身边的人,但一但秦奉天被囚禁,她这辈子都要被困在这个小院子里,再无出宫之日。 年宿宿这是在给她逃生的机会。 秋瑶垂下脑袋,“奴婢是真的不知道乔悦去哪了,昨夜到现在,她都没有回来过。” 年宿宿相信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嘱咐她安分在钟粹宫待着,紧跟在秦奉天身边,至少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 天牢。 一个宫女拎着食盒进到里面,穿过几间空的牢房,眼睛一个个寻视,终于在第六间牢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皇后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那儿刚好有一小片阳光落下,墙上一个小天窗,光线射进来,就是唯一的光。 繁重的华服、华丽的首饰、精致的护甲都没有了,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囚衣,蓬头垢面,面容憔悴。 她低着头,没有注意来人。 宫女将食盒放到脚边,扶着栅栏门蹲下,眼神带着些怜悯,“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皇后木讷地盯着某处,没有反应。 “哈哈哈……”她放声大笑,“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人在做天在看,你终于遭报应了。” “你若肯积点德,别害那么多人,现在也不至于落得个这么惨的下场。” “你的儿子现在疯癫,痴傻,弱智,都是被你害的。” 听到这句话,皇后终于有点反应了。 她腥红着眼抬起头,像一只被惹毛的狮子,龇牙咧嘴扑向门边,锁链被扑得伶仃作响。 “你胡说!”她嘶吼着,唾沫星子乱飞。 一瞬间的情绪涌上来,皇后发泄完便冷静了下来,她扶着栅栏缓缓站起。 宫女的脸没在阴影中,却清晰可见五官,皇后近隔离观察她的脸,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脸,“你……” 乔悦凑近了些,笑得阴森,“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她脸上的红色胎记没有了,烧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皇后仔细端详一翻就认出来了她是谁。 “年……年巧月?”皇后往后退了几步,看她的眼神变得惊恐,“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 而且潜伏在钟粹宫那么久她都没有发现,现在回想起来,鸡皮疙瘩掉一地。 年巧月勾嘴一笑,“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还没看到你遭报应,我怎么舍得死?” 皇后强装镇定,将这段时间的事情捋了一遍,越想越气。 她指着年巧月问:“是你把皇帝带走的!?” 怎么会那么巧,偏偏是秦奉天高烧那一晚皇帝失踪? 钟粹宫离太医院不远,但乔悦去请太医许久都没回来,这怎么解释? 事已至此,年巧月不再瞒她,“皇帝不是我带走的,我只不过帮了李忠全一点小忙,没想这个小忙,毁了皇后娘娘整个计划。” “娘娘很生气吧?”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皇后没有说话,跌坐在地上,憎恶的目光落在年巧月身上。 年巧月今夜来看皇后,可不只是为了气她。 她打开脚边的食盒,里面根本没有吃食物,而且放着一桶火油和一个火折子。 皇后瞥到了,吓得腿软,年巧月在她眼里就是个疯子,疯子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她。 “年巧月,你要干什么!” “你疯了吗!” 在皇后的嘶吼声中,年巧月提着油桶在牢房附近洒火油,刺鼻的气味蔓延开,年巧月发狂地笑着,不仅倒在外面,还将火油往皇后身上泼。 皇后尖叫着往里面躲,身上不可避免地被溅到,她吓得腿都在打颤。 “害你的是年宿宿!你要报复就去找她啊!本宫何时做过对不住你的事!” “本宫沦落到今日的境地,与年宿宿脱不了关系!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联手毁了年宿宿不好吗!” 皇后试图说服她。 年巧月根本就不听,一桶火油泼完,她举着冒火星的火折子靠近牢门。 皇后瞠目结舌,“你先冷静,我们有话好好说。” 她可不想死,她还没见到秦泽海,秦奉天在钟粹宫等着她回去,若是就这样死在天牢里,太憋屈了。 年巧月冷笑,“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没什么可以再失去的,有皇后娘娘给我陪葬,我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话音一落,年巧月将地上的干草点燃,火光瞬间将牢房吞没。 第578章 生命体征异常 有火油的加持,火势越烧越大,整排牢房都被烧着,浓烟以迅猛的速度冲往天牢大门。 守在大门的侍卫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一团巨大的黑烟扑面而来,两人的身影霎那间被黑烟笼罩。 —— “所以皇上现在在相府?”年宿宿诧异。 秦君郁方才将那夜皇帝如何在李忠全的帮助下逃出宫,再藏身到相府的全经过告诉了她。 乔悦可谓帮了大忙,否则以皇后的警惕程度,他们还没出宫就被发现了。 但一想到乔悦其实是年巧月,年宿宿就感动不起来。 “不愧是李忠全,竟能想到将皇上藏到相府,这样一来,就算我们没能及时赶回来主持大局,皇后也不敢去大闹相府。”年宿宿摇头一笑,就是不知道李忠全是怎么说服年丞运的。 年丞运恪守成规,一向求稳,这么疯狂且冒险的事,能让他点头可得费不少口舌。 秦君郁笑道:“好歹是亲家,就算是看在年大小姐的份上,岳父肯定会帮忙的。” “切。”年宿宿撇撇嘴。 前面就是东宫,他们从御书房走到东宫,花了大概三刻钟。 夜上柳梢头,四周静悄悄的,“嗒嗒嗒”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由远及近。 “走水了——” “太子殿下!走水了——” 两人同时愣住,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报话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停在秦君郁面前。 “哪里走水了?”秦君郁急忙问。 年宿宿心跳得极快,心慌意乱,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捂着胸口,气喘得很重。 秦君郁的注意力在小太监身上,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变化。 小太监勉强喘直了气,勉强说出四个字:“天牢……大火……” 秦君郁眉头一拧,想到了皇后。 “走!” 小太监领着他往前跑了几步,秦君郁突然停下,回头一看,年宿宿已经蹲在地上了。 “姎姎!”秦君郁立马回头查看她的情况。 他半跪着将她揽到怀里,一边唤她的名字一边轻白她的脸,但她闭着眼,始终保持着痛苦的表情,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警告!警告!检测到年巧月生命体征异常!】 【系统将在年巧月死亡24小时后对宿主进行不可抗性质的抹杀。】 心脏像被攥成了一团,反复揉搓,痛得她不敢喘气。耳鸣声一阵接一阵,中间夹杂着秦君郁的声音,她听不太清。 年宿宿再一次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感觉,她坠下深渊里,身体变得很轻,却以极快的速度下坠,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姎姎——” 年宿宿猛然睁眼,映入眼帘是秦君郁通红的双眸,他破涕为笑,肉眼可见的喜悦,“姎姎,你醒了?” 年宿宿凭着最后一点意识告诉他:“乔悦……救乔悦……一定要救……” 秦君郁听了个大概,没明白什么意思,想问清楚时她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秦君郁抱起年宿宿往东宫的方向跑,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什么乔悦了,只知道怀里的人不能有事。 “殿下!”小太监懵了,跟在他后面跑,但他速度很快,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开了,小太监急忙喊:“殿下!那天牢的火怎么办!” 秦君郁连个残影都没留下,人已经消失在东宫的大门后。 小太监左右看了看,一边是东宫,一边是天牢,最终他选择了后者。 与秦君郁一同到东厢房的还有两位太医,他们几乎是跟着秦君郁一路跑回来的,阿隼一边肩膀挎一个药箱比太医跑得还要快些。 “太子妃是突然晕倒,在彻底晕过去之前一直捂着胸口的位置说疼。”将年宿宿放到床上,秦君郁将太医推上前,“快!给太子妃诊脉,务必要查出病因!” 太医们战战兢兢上前把脉。 阿隼将气势汹汹的秦君郁叫到门外,他像个罗煞一般在旁边看着,两位太医吓得手直发抖,怎么看诊? “殿下,里面有太医呢,太子妃一定会没事的。” “或许……是近十几日舟车劳顿身体吃不消,到达极限所以才会一下子晕过去。”阿隼找尽理由安抚秦君郁。 实际上他并不擅长这方面的事,因为秦君郁的情绪从小到大都是极其稳定的,很少有大喜大悲的时候,刚才他急得双眼发红,双拳紧握,阿隼看出来他已经很努力在收敛情绪了。 也就事关太子妃的事候,殿下的心情才会起伏这么大。 秦君郁捏着眉心闭了闭眼,叹气:“但愿吧……” 让他感到害怕的是这并非年宿宿第一次突然“发病”,他担心是否有什么隐疾没查出来,导致她总是莫名其妙难受、痛苦。 他对一切无法掌控的事物都感到害怕。 秦君郁沉默地在门口站着,哪儿也不去,阿隼默默守在他旁边。 半刻钟后,青玉急急忙忙冲进来,带来两个消息:“火已经灭了,死亡八人,受伤十五人。皇后娘娘被烧死在牢房里,拉出来时尸体都烧焦了,但还维持着双臂挡脸保护面容的姿势,所以依稀能靠脸辨认出来身份。” “还有……天牢里多出来个宫女。” 秦君郁一直没有波澜的眸子动了动,突然想起来年宿宿晕过去之前再三嘱咐,要他救一个叫“乔悦”的人。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乔悦”就是李忠全口中那个在秦奉天身边服侍的宫女,在营救皇帝的行动中功劳不小。 天牢里多出来的那个人,不会就是年宿宿叮嘱他一定救的“乔悦”吧? 秦君郁心中暗道不好。 “人还活着吗?” “还活着,但是看着快不行了,整个身子都被烧得冒烟,面目全非,从火场里拖出来就剩一口气了。” 秦君郁脑中有了画面,下意识皱眉。 “一个宫女怎么会到天牢里?”他又问。 青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几秒钟将所知道的信息整理好,旋即道:“据守卫说那个宫女是进去给皇后送饭的,直到火蔓延至门口也没有出来。” 第579章 身体每况愈下 “按理来说,她即没有被锁在牢房里,手脚亦行动自如,火燃起来的瞬间就应该逃才对,不会等到房梁都烧断了才跑。但她是在通往大门的主道上被掉下来的梁木压住了,所以没有逃出来。” 秦君郁沉思片刻,“她是朝着大门的方向倒下的?” 青玉立马就懂了他问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颔首道:“是,故而属下猜测,她去天牢关饭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与皇后同归于。在火燃起来后,她或许是后悔了,又或许痛苦难耐,出于求生的本能便往牢门的方向跑,想出来,结果好巧不巧这时房梁断了下来将她压住。” 这么一解释,一切都说得通了。 秦君郁也认可这个说法。乔悦既帮李忠全救出皇帝,说明她与皇后是敌对方,极可能事成后想同归于尽才去放火。 至于为什么年宿宿要救她,他想不通。 “把那个宫女救活,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是吊着一口气也好,不能让她死了。”秦君郁冷声吩咐。 “是。”青玉领命退下。 两位太医退到房外给秦君郁汇报病情。 “殿下,太子妃的身体并无大碍……” 不等太医说完,秦君郁怒不可遏反驳:“那她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两人吓得抖了抖,不敢再出声。 阿隼连忙周旋:“殿下,先听太医把话说完嘛。” 秦君郁压了压火气,没有拒绝,算是默认了。 太医朝阿隼投去一个“感恩”的眼神。 其中一位又道:“太子妃病得突然,想来是劳累过度导致的,只要好好休养,以后注意劳逸结合就不会再有此类情况发生。” “当真?”秦君郁半信半疑。 两位太医异口同声道:“当真。” 一个人说他可能不信,但两个人都这么说,他再不信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阿隼送太医回药房。 秦君郁在床边守了一夜,年宿宿并没有醒。 —— “殿下?” “殿下,醒醒。” 秦君郁被人吵醒,睁开眼睛看到知画的脸出现在眼前,他坐直身子,恍惚了一下,自己竟然坐在床榻上,趴在床边睡了过去,现在浑身酸痛。 他撑着床站起来,知画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药汤站在一旁。 秦君郁回头看了眼年宿宿,她面色红润,呼吸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但是叫她,她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更担心了。 “照顾好太子妃,若她醒了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本王。” “是。”知画小心翼翼地答。 秦君郁大步流星离开,知画用余光目送他离开,暗暗松了口气,东宫的人都在传太子妃病重,太子心情不好,脾气火暴,稍有不慎就会惹得他大发雷霆,知画从进门开始就忐忑不安,现在秦君郁终于走了,她才安心。 知画喂年宿宿喝药,喝一口,漏三口,根本喂不进去。 知画一边哭一边拿勺子撬她的嘴,“小姐,你快醒过来呀。” —— 相府。 秦君郁步入中堂,年丞运已经早早候着了。 还没走到跟前,他的手就抱起了拳:“岳父。” 他满脸疲倦,眼底一片乌青,双眼爬满红血丝,声音听着也闷闷不乐的。 年丞运还不知道年宿宿突然病倒的事,笑呵呵地迎他进门,两人一道往前厅走。 “阿郁,这几日辛苦你了,才回京几日就要处理这么多事,昨夜天牢又走水……”年丞运侧过头重重叹了口气,“哎!真是风波不断啊!” 秦君郁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个疲倦的笑容,“比起以前殚精竭虑的日子,这几日根本不算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年丞运笑道:“我还从来没在你脸上看到过这么累的表情,感觉比我这个知天命的老骨头还要虚弱啊。” 秦君郁这下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尽力掩盖着自己的情绪。 年丞运又问了几句凉城和青山城的事,两人便到了前厅。 杨月蓉喜笑颜开,“阿郁来了,快来试试你岳父前阵子新得的茶。” 说着,直接上手将秦君郁拉到茶几旁,按着肩膀让他坐下。 秦君郁有些招架不住他们这么热情。 年丞运在他对面落坐。 杨月蓉一边沏茶,一边道:“姎姎那丫头怎么没跟着你回来?” 没给秦君郁回答的机会,年丞运抢先一步道:“你还不知道你女儿的德行吗?这个时辰估计还在睡大觉呢,怎么可能跟阿郁回来?” 杨月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倒也是。” “也就阿郁脾气好,纵容她,换作别人,她可就没那么好日子过了。” 秦君郁勾了勾唇,没有接话。 杨月蓉倒好茶,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两人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秦君郁低头望着茶面的波纹,问:“父皇的情况如何了?” 年丞运叹气,“不是很理想,我已暗中请大夫诊过脉,说是卒中加上中毒,身体每况愈下,怕是……” 他不敢再往后说。 秦君郁的眸子暗了暗,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茶水很烫,烫得他一激灵,疼痛的感觉让他清醒不少。 “带我去见见他吧。”秦君郁站起身。 在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昔日霸气十足,高高在上的父亲形如槁木地躺在床上时,他还是接受不了,站在五步远的距离久久没有靠近。 不是害怕,而是不敢相信,一个月之前人还好好的,再见面竟是这种场景。 秦君郁喉咙滚动了一下。 年丞运到床前低声道:“皇上,太子殿下回来了,他来看您了。” 皇帝的眼皮颤了颤,缓缓掀开,混沌的目光落在那个高大、模糊的身影上。 秦君郁走上前,唤了声:“父皇。” 他跪下去,声音颤抖:“儿臣来迟了!父皇惨遭奸人陷害,是儿臣不孝!请父皇责罚!” 年丞运默默退到外廊。 皇帝的眼睛已经不再有光采,像一潭死沼,再也不会有波澜,他的胳膊抬了抬,想抓住什么,眼神却没有落到实处,空洞地飘浮着。 他用干涩沙哑的嗓音艰难挤出两个字:“郁儿……” 第580章 灵识 秦君郁抬头,紧紧握住皇帝即将垂下去的手,眼含热泪,“父皇,儿臣在。” 皇帝的眼皮一张一阖,睁眼的幅度很小,仿佛下一秒闭上就再也抬不起来了。因为身体虚弱,他说话的声音几乎是气声,不凑近了听很难听清。 “阿郁……朕当了十几年皇帝,在位期间……扪心自问没有做对不住琉璃的事……”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说完一句要喘很久才能接下去。 “如今南楚、北魏都败在我们手里,未来十年应当不敢再犯,朕也算……功得圆满,死而无憾……咳咳咳……”皇帝咳起来,上半身一起一伏,咳嗽声压抑沉闷。 秦君郁紧了紧手心,哽咽道:“父皇,别这么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虽然他与皇帝的父子之情并不深厚,曾经也因为生母的死恨过他,但真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他很难做到冷眼旁观。 他垂下头,“昨夜天牢意外走水,皇后活活烧死在牢房里,秦奉天被关押在刑罚司等候审问,从前维护他的党羽如今对他避之不及,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父皇可以放心了。” 皇帝听到皇后被烧死,脸上并没有太大情绪,反而有一种解脱的感觉,他闭着眼睛缓了许久。 秦君郁与他说了一些朝廷的变动,以及凉城和青山城战后的重建方案,也不知道皇帝是否清醒,但他该说的都说了,就像以前那样,两人单独在御书房见面,他汇报公务进展,皇帝给建议。 “朕知道了。”皇帝再度睁眼。 他盯着秦君郁看了很久,眼神中带着欣慰、赞赏、不舍,但更多的是高兴。 他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虽然哽咽,但很努力地将字咬清晰,让秦君郁能听清楚。 “传位的圣旨朕已经拟好了,就藏在养心殿的龙椅底下。” “秦泽海通敌谋反,处以……醢刑。” 秦君郁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稍纵即逝。 所谓醢刑,就是将犯人放进锅里,用大火烧水,直至犯人死去,再将他剁成肉酱。只有罪大恶极的人才会被判醢刑,琉璃开国以来从未有犯人用过此种刑罚。 通敌加上谋反,是重罪,但秦泽海到底是皇室中人,斩首示众已经足够,没想到他父皇竟要用醢刑,这当中是否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秦泽海到底有没有犯了其他罪? “是。”秦君垂眸,没有提出心里的疑惑。 皇帝又缓了缓,语气极慢地吩咐:“皇后不必单独修陵,也不入宗庙,更不用追封,以普通的妃制下葬即可。” 秦君郁更疑惑了。皇后的确作恶多端,害人不浅,可皇帝没有废后,也没有牵连她的族人,只是在她死后以妃制下葬。 或许秦泽海和皇后暗中有别的交易,皇帝早就查到了,但是他不知情。 交代完这些,皇帝累了,沉沉地睡过去,秦君郁守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 年宿宿从噩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还以为她终于活过来了,没想到周围漆黑一片,只有头顶一盏白炽灯勉强照亮。 她又看到了系统的真身,这次比见几次都要真实。 她坐在地上,疑惑地问:“你修成实体了?” 从模糊的身形推测,她是一个身材很好的大美女,就是声音机械了点。 【系统还在不断完善,只是初具人形。】 年宿宿现在没空关心这个,急忙问:“我怎么又来到这个鬼地方了?” 才问完,她想起来了晕倒之前发生的事,“不对……” 她拧着眉头细细回忆,当时有个小太监说天牢走水了,然后系统警告她,年巧月的生命体征出现异常,接着她就晕了过去,醒来就是在小黑屋里了。 【宿主难道忘了留在这个世界所要达成的必要条件吗?】 年宿宿眼神一暗垂头丧气道:“我知道,要亲手杀了年巧月嘛……” 年巧月放火自焚,连累了她。 “那年巧月现在怎么样了?” 【还活着。】 “所以我还没有被抹杀?!”年宿宿惊喜地反问,一辘轳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裙摆,重新恢复斗志,“只要还没死,一切都还有机会改变!” 【没死,但也快了,就剩一口气靠人参保心丸吊着。】 年宿宿:…… 她一屁股坐了回去,唉声叹气,“那完蛋了,我也要死了。” 年宿宿越想越觉得难受,一切刚刚才好起来,她就要死了,简直是天妒英才! 她又站了起来,气冲冲地问:“我现在既然回不到自己的身体,那我能不能用灵魂的形态出去?” “不然干等着也太无聊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理论上是可以控制灵识回到现实世界的,但是……】 系统话还没说完,年宿宿就提着裙摆朝黑暗中唯一的小亮点飞奔过去。 【……】 【错了,这边。】 年宿宿急忙刹车,转头一看,果不其然还有个小亮点闪烁着。 她一咬牙,憋了气往前走。 小亮点越来越大,直至变成一道刺眼的白光将她全部吞噬。 年宿宿眯着眼睛抬起胳膊挡住强光。 片刻之后,她缓缓将胳膊放下,小心翼翼掀开眼皮,“诶?真的出来了?” 她脸上压不住笑意,原地转了个圈,发现自己竟然是实体的,双脚稳稳站在地上,和正常人几乎没有区别。 “我这是……回到自己体内了吗?”年宿宿开始怀疑自己。 【宿主您现在处于灵识的形态,现实世界的人是看不到,听不见,摸不着的哦。】 年宿宿的脸瞬间垮了,白高兴一场。 “那就麻烦岳父了。” “哎!说什么呢,都是一家人。况且身为人臣,我也有保护皇上的责任。” 年宿宿身后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转过身一看,竟然是秦君郁和她爹! 两人边说话边往她这边走,而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 年宿宿抬起头左右环顾,惊喜地发现她现在就在相府的门口! “我居然回家了?” 第581章 羁绊太深 “不对啊,我的尸……身体不是在东宫吗?” 秦君郁和年丞运说话间已经走到她跟前。 避之不及,她下意识抬起胳膊抬了一下。 结果秦君郁就在她的注视下,穿过了她的身体,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畅通无阻。 年宿宿怔住了,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非常真实的肉感,但是秦君郁碰到她时,她的身体就会变得透明,两种形态切换自如。 她一时间还没办法适应自己是团空气。 她跟上两人的脚步,再三试探,最终确认他们俩一点都感应不到自己的存在。 秦君郁同年丞运告别,坐上回东宫的马车,年宿宿没跟上去。好不容易回趟家,虽然是以这种灵异的方式,但她打算回东厢院看看再走。 马车吱呀吱呀地走动起来,年丞运转身回府,年宿宿也像终于送走客人一样,背着手转身准备跟上年丞运,结果下一秒她就瞬秒到了街上。 年宿宿不可置信愣在原地,呆呆看着街上的人,每隔一秒钟,她就闪现一次,周围的人都看不见她,有好几个还从她身上穿过去了。 年宿宿想往相府的方向走,但双脚根本不受控制。 她转过身,发现了异常,她的身体似乎在追秦君郁的马车,而且是自动的,完全不需要她动脚,身体会自觉闪现跟上。 “系统,快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宿主的灵识链接到秦君郁的意念了,所以才会出现捆绑的情况。】 【灵识是没办法脱离连接到的意念而行动的。】 “太复杂了听不懂。”年宿宿任由身体瞬移前进,每次眨眼都会换位置,跟掉帧一样。 【简单点来说,你的魂魄是被秦君郁召唤出来的,所以你要跟着他。】 “他都不知道我灵魂离体,又怎么会召唤我?” 【可以理解为是你的魂魄缠上他了,所以不管他有没有主观性,只要你强制从小黑屋出来,就会自动链接到他。】 “为什么……是他?”年宿宿想不通。 因为刚才从小黑屋里逃出来的时候,她脑海里有许多个念头,但没有秦君郁,所以她怎么会“缠”上他? 【羁绊太深。】 系统答完,年宿宿沉默了很久。 “那会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毕竟被鬼魂缠上这种事,听着就不太吉利,万一损阳气,折阳寿就不好了。 【不会。你是灵识,不是怨魂。】 年宿宿这才放下心来。 她跟着秦君一路回到东宫,发现了她离秦君郁的距离最远不能超过五米,否则就会自动闪现到五米内。 秦君郁并没有进东宫,而是要去另一个地方,阿隼跟在他身后,主仆二人一向没什么话聊,但秦君郁竟意外地主动挑起话题,问出来的话吓了阿隼一跳。 “你有没有觉得有东西跟着我们?” 阿隼毛骨悚然,回头看了眼甬长的宫道,空荡荡的,一阵风吹过发沙沙声,他面露难色,“殿下,您说的这个东西,是我们能看见的吗?” 秦君郁没有回答,一脸深沉。 年宿宿走到他旁边,试着拍他的肩膀,没想到秦君郁真的转头看向她这边,目光落到右肩上。 “殿下?你能看见我吗?”年宿宿惊喜地问。 系统说了,秦君郁是她灵识链接的主体,说不定他真的能看到自己呢。 秦君郁眉头一拧,抬手将肩上的小虫子掸去,目不斜视往前走。 年宿宿失望地叹气。 天牢。 一群宫人在清理里面的断木,由于牢里的柴具、栅栏门都是木制的,所以几乎烧得只剩黑炭了,几根烧断掉下来的顶梁还能看出原来的颜色。 秦君郁在门口站了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笑呵呵地走上前来,“殿下,请跟我来。” 天牢的旁边有个小偏殿,大门紧闭,男人命人将锁打开,秦君郁和阿隼走进去,男人在门口守着。 年宿宿感觉里面不是什么好东西,有些抗拒,但身体闪进去了,跟在秦君郁后面。 阿隼背后一阵风刮过,他后脊一僵,颤颤巍巍说道:“殿下,我现在也觉得有东西跟着我们了。” 秦君郁没有理会他,一脚踹开某间房的门,“嘭——” 阿隼:“殿下,要不……我在外面等您?“ 秦君郁已经进去了,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过来。” 阿隼一闭眼,抱着必死的决心跟过去。 年宿宿停在门口,距离并没有超过五米,其实她还挺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的。 “呕——” “殿下……呕……” 年宿宿听着这动静,嫌弃地拧起眉头,感觉也不是很好奇了。 她走到窗户边,靠着墙听他们说话。 阿隼:“殿下,人都烧成这样了能看出来什么啊?” 秦君郁:“你不看怎么知道看不出来。” 阿隼隔了一会儿,弱弱地说一句:“殿下,你知道的,我虽然杀人不眨眼,但是面对冰冷冷的尸体……” 不等他说完,秦君郁就打断了他:“掀开,我来。” “那还是属下来吧,殿下金枝玉叶,怎能碰这些东西。” 阿隼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靠近停尸台,手指捏住白布的一角,闭上眼一口气掀开,一股烧焦味扑面而来。 秦君郁握拳抵在鼻下,闻到味道忍不住皱眉,但眼睛没有移开,仔细打量着台上的尸体。 阿隼看都不敢看,侧着脑袋,憋气道:“殿下,等会儿,我做一下心理准备,我现在……有点……有点想吐。” 死人见多了,烧焦的死人还是头一次,而且那是皇后的尸体啊! “有没有觉得味道不对劲。”秦君郁疑惑地问。 阿隼:? 他连呼吸都不敢,殿下居然问出这种问题来。 他吸了吸鼻子,果然发现了奇怪之外,“好像……有火油的味道。” “嗯,就是火油。” 阿隼不以为然,“估计就是那个宫女藏在食盒里带进去的,抱着必死的决心点燃了牢房,否则也不知道在半刻钟内就将天牢烧成废墟。” 秦君郁沉着脸,他越来越好奇那个叫“乔悦”的宫女了。 第582章 前途一片黑暗 “受不了就出去吧。”秦君郁挽成袖子,从怀里掏出来一副皮质手套,利落地戴上。 阿隼瞠目结舌地看着,“原来殿下早有准备啊。” 秦君郁没搭理他,上手验尸。 阿隼壮胆看过去,尸体烧得全黑了,侧躺着呈弯曲抱膝的姿势,双臂护着面部,但是皇后被拖出火场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验过她的身份,掰开了双臂,所以她的手臂是有些断裂的。 秦君郁轻轻一抬,“咔”一声脆响,一只烧焦的胳膊掉下来。 阿隼惶恐地瞪大了双眼。 秦君郁面不改色继续查验面部,上手摸骨骼以及五官分布的位置,基本能确定身份。 到此还不够,他又翻了一下其他地方,在腰部位置掏出来一枚灰蒙蒙的玉佩还有一支簪子,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辨认不出原样的碎片。 阿隼全程都龇牙咧嘴,眼珠子瞪得快掉到地上了。 秦君郁弯腰捡起地上的白布盖回尸体上,手套一脱,随手扔在旁边。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将袖子扯下来,阿隼还愣在原地说不出来话。 “走了。”秦君郁在门口叫了一声。 年宿宿在旁边看着他往外走,阿隼屁颠屁颠跟出来。 “殿下,我们回东宫吗?” “去荷风院。” 年宿宿跟着他,喃喃重复了一遍:“荷风院?” 这不是当初把年巧月从仁亲王府救出来后,她在东宫暂住的地方吗? 秦君郁走得很快,她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年宿宿一边骂一边跑,等她醒了一定要问一问他:为什么走路这么快?仗着自己腿长,一步顶别人两步吗? 幸好灵识不会消耗体力,也没有感觉,否则从天牢跑回东宫,她双腿都废了。 荷风院。 秦君郁到时,正巧碰上太医在诊脉,他便在一旁看着。 乔悦的烧伤程度和皇后比好不到哪去,身上几乎缠满了纱布,包括脸上和头部。 秦君郁猜不出来她是谁,想靠脸辨认也行不通。 太医把完脉,叹了口气,拱手朝秦君郁道:“殿下,这姑娘已回天乏术,现在只靠一口人参保心丸吊着口气,药一断,命准没,但是谁也说不准这药丸能吊着她的命到几时,或许是明天,又可能是后日……” 太医沉着脸摇摇头。 秦君郁面不改色,“能让她醒过来吗?” 太医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不过是无奈的苦笑,“殿下,您在开玩笑呢?” 他瞥了眼床上的人,“斗胆说句难听的,她现在相当于整个人都躺进棺材里了,就看殿下什么时候添土。” “依微臣来看,殿下不如现在就停了药,让她少受点苦,也省下一笔药钱。” “那人参保心丸所用的药材珍贵无比,一颗就是几千两银子,而且有价无市……” 言外之意就是这么稀罕的东西给一个药石无医之人用,实在浪费。如同将石子掷入海中,掀不起一点波澜。 阿隼也进言:“殿下,区区一个宫女,不值得耗费这么多心血,倘若与皇后有关,属下直接派人调查一看,保准什么信息都能得到。” 面对两个人的提议,秦君郁紧了紧拳头,沉默不语。 年宿宿急得都快哭了,“不要啊!不要啊!” 年巧月一死,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年宿宿灵机一动,想着跑回东厢房试试看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肉体里,结果才跑几步,她就被“抓”了回来。 “殿下,别听他们的。”年宿宿双手合十,“既然我的灵识与你连接,你应该能感应到的,对吧?” “一定要救活乔悦!”年宿宿闭眼默念,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秦君郁一恍惚,耳边响起年宿宿的声音,是天牢大火那晚,她晕倒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救活乔悦,这句话在他耳边荡了好一会儿。 “不管多贵的药,只要能保住她的命就可以。”秦君郁一意孤行。 阿隼和太医当然不敢有怨言。 秦君郁走到门边,又补充了一句:“至少让她活到太子妃醒过来。” 太医应了一声,抬头时秦君郁已经不在了。 年宿宿松了口气。 秦君郁回到东厢房,年宿宿如愿以偿来到了她的肉体旁边,这还是她第一次用第三视角观察自己。 “原来在别人的眼里,和自己在镜子中看到的是左右相反的啊……”年宿宿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很神奇。 她凑近观察了一下,感觉自己的脸色还挺不错的,一点都不像生病之人。 她往床上一躺,灵识和肉体重合,闭上眼睛准备醒过来吓秦君郁一跳。 “姎姎,快醒过来吧。” 年宿宿听到秦君郁的声音,再度睁眼,一下子坐了起来,“哈哈没想到吧,我醒了!” 秦君郁一脸伤感,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姎姎,别再吓我了好吗?” 年宿宿举起自己的双手,左右转了转,再往后面一看,“她”还安详地睡着呢。 系统看不下去了,【宿主,您的生命是与年巧月挂钩的,她不好转的话你是回不到自己身体的。】 年宿宿泄气:“啊?” “你刚才也听到太医说了吧?年巧月就剩一口气吊着了,怎么好转啊?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系统沉默。 年宿宿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了,前途一片黑暗。 秦君郁拉着她的手说了一会儿话,又出去了。 年宿宿被迫跟上。 秦君郁从书房的秘道出了宫,出口是他在京中的一座私宅,年宿宿惊叹不已,这道秘道几乎贯穿了半个盛京,而且出口不只一个,若不是她变成灵识跟着秦君郁,还不知道他藏了这种好东西。 秦君郁在私宅里换了身外袍,戴上金色的蝴蝶面具,立马变身玄机。 这是年宿宿在知道玄机和秦君郁就是同一个人后,第一次见他以玄机的装扮出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前知道了答案,她现在看玄机,怎么看都像在看秦君郁,然而在他身份暴露之前,她从不这么觉得。 年宿宿还以为秦君郁要回天玄山庄,没想到他去了郦清苑。 第583章 皇帝恨透了两人 郦清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玄机的真实身份,年宿宿不理解她为什么还要乔装打扮,到了之后她就明白了——云剑锋也在。 云剑锋虽是缘来酒楼的老板,和玄机的交情也不浅,但是他还不知道玄机就是当朝太子,一见面就拉着玄机问近况。 年宿宿百无聊赖,他们的话题她根本就不感兴趣,却又走不远,只好呆坐原地。 云剑锋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她——年姑娘。 秦君郁握着茶杯的指头紧了紧,面具下的表情发生微妙的变化。 “想当初年姑娘还不是太子妃的时候,你们俩多要好呀。她一个姑娘,因为担心你跑到酒楼里找到我,向我打探你的下落,还四处为你周旋。” “你身上多少有点伤病,我是知道的,年姑娘为你操了不少心吧?” 年宿宿震惊,云剑锋是怎么得知她懂医术的? 转念一想,从凉城回来后,她随军行医,救了很多将士的事迹都传遍盛京了,云剑锋知道并不奇怪。 秦君郁笑了笑,故做不在意,“都过去了。” 云剑锋叹气,随后揶揄他:“我看你小子过不去吧?” “认识你这么久,我还从未见过你对哪个姑娘那么上心的,不仅连街头的银庄告诉她,竟连郦清苑的住址也给出去了。” “听说去年她和那位太子在灰岩城惹了事,还是你派人去救的她。”云剑锋一脸感慨。 他这么一说,年宿宿想起来了,当时是为了救年巧月,他们被黑市的人围起来了,千钧一发之时,掌管灰岩城的望昭堂堂主——白昭,带人马赶了过来解他们之困。 她当时怀疑过秦君郁和玄机有见不得人的交易都没怀疑过他们俩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秦君郁身为当事人,对这事最清楚不过了,他心虚地低下头抿了口茶,“举手之劳罢了。” “说得轻巧。”云剑锋撇撇嘴,“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选择了太子。”他一脸不屑,愤懑不平:“你比太子强不知道多少倍,年姑娘眼光太差了!丢了西瓜捡芝麻!” “咳咳咳……”秦君郁一口茶水没来得及咽下去差点喷出来。 年宿宿笑得前倒后仰,她倒想看看秦君郁怎么演。 “我……”秦君郁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无论他夸哪个,夸的都是自己,骂也是骂自己,还真不好抉择。 云剑锋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伤心了,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一切都在茶里了,兄弟,我懂你。” 秦君郁:?懂什么了? 年宿宿托着腮,没想到在云剑锋眼里,玄机是喜欢她的。 “她嫁给太子,在宫中过安稳的生活,总比跟着我四处漂泊,提心吊胆要好。”秦君郁突然说了一句,眼睛木讷地盯着某处,有感而发。 然而他盯着的地方正是年宿宿的所在。 年宿宿有一瞬间觉得这句话就是跟自己说的,恍惚了一下,在秦君郁不动声色将视线移时她才回过神来。 秦君郁根本看不到她。 “在宫里生活那才叫如履薄冰,提心吊胆呢。”云剑锋不认同他的说法,“你与皇室的人不来往,估计不大清楚宫中的事,但是看我每天在酒楼听了不少关于宫里的传言。” “什么传言?”秦君郁状似无意地问。 云剑锋没听出来他在套话,不以为然道:“很多,很杂,而且听起来让人备受震撼。” “在太子凯旋那日,有传言说皇帝失踪了,而且是皇后干的。” “也有人猜测,其实皇帝已经死了,太子上位也就是这几日的事。” 秦君郁的神情变得极其不自然,但是有面具的遮挡,云剑锋没有察觉。 “还有前阵子我听说过一件皇族的丑事,真假还有待求证。”云剑锋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 秦君郁眼睛一瞪,急忙催促他说。 云剑锋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担心隔墙有耳。 “这是是郦清苑。”秦君郁无奈闭了闭眼。 云剑锋讪笑两声,才道:“那个庆王——秦奉天,好像并非皇帝的亲骨肉!” “什么!”秦君郁激动到本音都出来了,而且这么大的反应完全不像他平时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设。 “怎么了?”云剑锋察觉不对劲,“比这炸裂的比比皆是,不过你不关心宫里的事,我就没和你说过,不过你的下属应该很清楚。” 毕竟天玄山庄的眼线遍布全天下,包括皇宫。 年宿宿和他同时喊出了“什么!” 因为她看过原着,所以知道秦奉天其实是皇后和秦泽海的儿子,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被不知情的皇帝截了胡,在皇后出嫁前一个月,她就已经怀孕了。 所以按照日子算,秦奉天是足月出生,但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早产儿。皇后嫁祸给另一位妃子,声称是她害自己早产,皇帝信了,当即将人处死,手段可谓残忍。 年宿宿震惊云剑锋是怎么知道的,还震惊秦君郁居然不知道。 秦君郁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臂在颤抖,却还要装出无所谓的反应,“只是有些感叹罢了。” “秦泽海谋反未遂,定会被重判,倘若皇帝知道秦奉天不是他儿子……” 秦君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皇帝早就知道了秦奉天是秦泽海的儿子! 否则他不会要对秦泽海处于醢刑,更不会以普通妃子葬制下葬皇后,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皇帝恨透了两人! 在相府的疑惑,现在终于解开了。 年宿宿意味深长地盯着秦君郁,“他这是想到什么了?” 云剑锋帮他补充了一句:“皇帝要是知道皇后和秦泽海背叛了他,而且还是二十多年前就背叛了!那皇帝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用酷刑处于他们仨。”他说的煞有其事。 秦君郁若有所思。 可是皇帝交代后事时,只提到了传位的诏书,对皇后和秦泽海的处置,并没有提起秦奉天。 那秦奉天的下场如何,是由他决定? 云剑锋说说笑笑,又把话题转向了别处,但秦君郁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第584章 笑着坐到龙椅上 一直在郦清苑待在日薄西山,秦君郁才动身回宫,仍旧走的密道。 东宫书房。 秦君郁推开书架,闪身出来,立马将书架推了回去,年宿宿一个没跟上,就被关在了密道里,不过灵识是可以穿墙的,她一脸无语地走出来。 秦君郁坐在书案后看起了折子,期间阿隼进来送过饭,秦君郁命他去准备浴汤。 年宿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重重叹了口气,虽然没有实体感觉不到累,但感觉自己灵识快碎了,没想到秦君郁一天竟要干这么多事。 “呼……”她闭了闭眼。 “谁?”秦君郁目光一凛,犀利的眼神直直盯向他对面的太妃椅。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年宿宿吓得屏住呼吸,半边身子都僵住了,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难道秦君郁又感应到她的存在了? “殿下?”她试探着叫了一声,但秦君郁没有任何反应,狐疑地低下头继续看折子。 “叩叩叩——” “殿下,浴汤准备好了。”阿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嗯。”秦君郁应了一声,起身耸了耸肩膀,走出书房。 超出五米后,年宿宿闪现到他身后,一路跟了过去。 想起阿隼刚才的话,加上这个方向……年宿宿后知后觉他去的是浴堂!也就是说,她要看着秦君郁洗澡! 上次看他洗澡还是帮他解毒进行药浴的时候,时隔这么久,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脸红。 年宿宿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秦君郁已经走进浴堂。 东厢房的浴堂很大,大概有三百多平方米,就算秦君郁站在离浴池三米远的地方开始脱衣服。 玉佩,腰封,腰带,外袍,蔽膝……一件件,从他手中脱落。 年宿宿瞪大了双眼,又害羞,又舍不得背过身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了,而且他看不见自己,这种占便宜的机会可不多啊!年宿宿当机立断,轻盈地飘到浴池里等着秦君脱完。 从正面看,视野更开阔了……内容也更丰富…… 她对秦君郁身体的开发,已到达了百分之一百。 秦君郁走进浴池里,挑了个靠池壁的地方坐下,半个身子没入热汤里。 雾气朦胧,年宿宿感觉自己的体温在升高,脸也红得发烫。 年宿宿在浴池里泡了会儿,见秦君郁闭目养神,她便跑到窗边透气,可惜窗户没有打开,她只能靠着墙壁等他洗完。 两刻钟后。 秦君郁从浴池中走出来,额头蒙上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脸颊得红,身体的肌肤也被热水泡成了粉红色。 年宿宿不敢直视,余光却移不开。 “咳咳咳……”秦君郁突然咳了两声,在这安静的氛围中,一点点小动静地会引起极大的声响。 衣料碰撞发出一阵窸窸窣窣摩擦声,一。 秦君郁只穿了层里衣,便回了房间。 年宿宿第二次看到自己的肉体,静静躺在那儿,像个植物人。 秦君郁在屏风后的躺椅上睡觉,可她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试着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再次睁眼她竟回到了小黑屋。 “系统!” 【宿主,在秦君郁睡着或受伤晕迷的时候,您的灵识会回到这里哦。】 年宿宿又白高兴一场,还以为她成功了。 不知过了多久,年宿宿在小黑屋里睡着了。 翌日。 年宿宿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移动,一睁眼,发现她在宫道上,一段一段往前移,秦君郁就前面。 这是去养心殿的方向。 养心殿门口有两个人把守,秦君郁进去时没有人拦他。 殿内的布置完全大变样,窗前的帷幔撤去了,燃的香也不再是龙涎香,而是雪松。 年宿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皇帝只是失踪,宫里上下对秦君郁的态度却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就连养心殿都换成了他常用的雪松香,待遇如同皇帝。 李忠全在整理书案的书籍,见到秦君郁,忙上前行礼。 秦君郁随意找了个借口将他支开。 李忠全和殿内的宫人都离开后,秦君郁走到龙椅前,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年宿宿瞠目结舌,脑海中慢慢浮现出秦君郁阴险地笑着坐到龙椅上的模样。 但他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做,而是蹲下,在龙椅的垫子上摸索了好一会儿,像在找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凑过去。 秦君郁掀开鎏金锦绣披坐垫,露出金灿灿的座面,不过并无异常。 他疑惑地观察了好一会儿,两指骨节在座面敲了敲,从声音上听是空心的。 这龙椅极其精雅,做工繁琐,几乎每一处都镶着宝石,整个宝座皆是雕刻工艺,若说在这上面设置机关,还真不好破解。 秦君郁摸索了好一会儿,握上扶手的龙头,发现两边都是可以转动的。 转左边,没反应。 转右边,没反应。 两边一起转,没反应。 反方向重复一遍,还是没反应。 秦君郁盯着龙椅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父皇竟然敢将圣旨藏在龙椅底下,就是有信心不会被发现,就算发现了龙椅底下有东西,也不能轻易拿出来。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秦君郁站起来,转身,面向养心殿的大门。殿门大开,晨光四射,透过八扇六开的窗户照进殿内,他整个人都被金光包裹着。 年宿宿看呆了。 秦君郁缓缓坐下,双手搭在扶手上,掌心握着龙头,他自己都恍惚了,这是他第一次坐龙椅,虽不太正式,但内心受的震撼是十分大的。 坐下去的那一刻,明显感觉到身体往下陷了一点,他同时转动两个龙头,“咔”一声,机关触动的声音。 秦君郁站起来,回过头,但龙椅似乎头有发生任何变化,在四周转了一圈,他注意到龙椅后的龙头口中叼着的龙珠凸出来了一点。 往外一拉,竟是个抽屉,里面放着的是诏书,而且是两封。 年宿宿又一次震惊了。 秦君郁是怎么知道这里藏了圣旨的? 第585章 代理朝政 秦君郁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从容不迫地拿出来,打开其中一道圣旨,年宿宿凑上前去看,是传位的诏书,传位于太子秦君郁……她还没看完,秦君郁便合了起来放回暗格里。 另一封诏书,涉及的内容有点多,既交代了对秦泽海处于醢刑,皇后不入皇陵,不以后制下葬两件事,还提到了秦奉天。 秦奉天仍慕泽兰和秦泽海的孽种,两人背叛皇帝,罪大恶极,念在秦奉天已经痴傻,只罚他一辈子囚禁在祥如宫中,不做其他惩戒。 这封诏书一宣告天下,秦泽海和皇后的丑事就会人尽皆知,如此一来,没人敢质疑皇帝对两人的处罚是否太重了。 秦君郁平静地看完诏书内容,放回暗格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离开养心殿。 年宿宿有点佩服他的淡定,怪不得他能隐忍那么多年,换作其他人,早就被皇后和秦泽海整死了。 正值上朝时间,文武百官齐聚明德殿。 上次上早朝,还是在一个月之前,皇帝病重,年丞运下狱,太子不在宫中,朝廷乱作一团,积压了许多公务没有处理,底下怨声载道,上头又没人拿主意,官员们人人自危。 今日,再次来到明德殿,他们感觉自己的官途又有希望了。 秦君郁不再与文官站在一列,这次他站在龙案旁,俯视百官。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群臣朝拜,声音雷动,响彻明德殿。 秦君郁抬了抬手,“起来吧。” 众人一同起身,颔首低眉,不敢造次。 秦君郁清了清嗓子,“这一个月,辛苦诸位大人了。” “本王出征在外,就算有意关注盛京的情况,也是有心无力。前有北魏大军虎视眈眈,后有秦泽海逆党蠢蠢欲动,本王心力交瘁,唯恐辜负父皇的信任,陷我琉璃的子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秦君郁语气激动,情绪高涨,引得不少官员眼红喉哽,泫然欲泣,不知是想到自己这如履薄冰的一个月,还是想到了琉璃当时危险的处境。 “太子殿下英明!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即倒,是我们琉璃百姓实至名归的英雄!”好几位大臣出声附和。 在这场的氛围下,年宿宿都想给他跪下了。 秦君郁才是生来当皇帝的人,往那一站,就算没有龙袍,也有帝王的威严,让人无形之中就对他恭恭敬敬。 秦君郁压压手,示意众人安静。 “幸而皇天有眼,没有让奸人得逞!这是我们琉璃千万将士的功劳!” “亦是你们的功劳。” “若没有诸位大人镇守盛京,稳住局面,让本王没有后顾之忧,此战决不可能这么顺利!” 底下什么都没干、而且随时想着跑路的大臣们显得有些心虚。 秦君郁说出来这些场面话,谁也不敢当真,毕竟他自己也说了,有意关注着盛京的情况,所以他们的小心思秦君郁都知道。 这种时候笑笑就可以了,千万别应声夸大自己的功劳。 偏偏一众门清儿的人里头有个犯蠢的——和秦泽海交好的陈副使,他拱手抱拳,朗声道:“太子殿下有此觉悟,微臣很是欣慰。退一万步讲,倘若没有我们这群肱骨之臣镇守盛京,京中早就大乱了!” 他得意洋洋,居功自傲,自以为付出了极大的贡献。 然,没有一个人敢附和他的,本来就垂着的头,听他说完这番话,压得更低了。 陈副使左右环顾,居然没有一个人出声,他懵了。 秦君郁才凯旋回来没几天,就急着召集所有人上早朝,摆明了要取代皇帝的位置。论功行赏之时,当然要出来露一下面,好让秦君郁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在。 但是所有人的反应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秦君郁眉尾一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勾了勾嘴角,笑不达眼底,“这位是陈副使吧?” 陈副使连忙出列,“是是是,微臣是三司副使陈华年。” 秦君郁点点头,下了两步台阶,“听说陈副使以前和仁亲王走得极近,不知是否属实?” 场面氛围瞬间变得沉重,这个节骨眼下,谁和秦泽海沾上关系,不死也得褪层皮,他们庆幸自己没有多嘴,尤其是秦泽海的旧部。 陈华年耳朵嗡嗡作响,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殿……殿下明鉴啊!微臣先前并不知道仁……秦泽海有谋逆的心思,在他手底下也只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事,跑跑腿,传传话,别的全然不知啊!” 秦君郁冷笑,眼神睥睨天下。 年宿宿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是吗?据本王所知,陈副使可不止是跑腿,传话这么简单啊……”他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深。 陈副使吓得屁滚尿流,还想辩解,秦君郁一抬手,护麟卫立马上前来将他扣下。 “押入天牢,等候审问。” “殿下!冤枉啊殿下!”陈副使的哀嚎声回荡在殿内,渐渐弱了下去。 陈副使只是个开端,剩下的逐个逐个除去。 秦泽海的党羽,一个都不能留。 秦君郁转身步回高台,下面的人草木皆兵,心惊肉跳。 “还有人有话要说吗?”秦君郁冷声问。 鸦雀无声…… “那本王继续。” “父皇现在不知所踪,本王痛心疾首,但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在众人忐忑、激动、期待的目光中,他说出了“代理朝政”四个字。 有人欢喜有人愁,唯独没有人敢有异议,陈副使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最高兴的当属“太子党”,虽然只是代理朝政,但似乎已经看到了结果,他们期待的那天不远了。 皇帝还没有消息,便还是一国之君,谁也不敢说让秦君郁直接登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秦君郁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有意见,便接着道:“既是代理朝政,本王又身为太子,身份特殊。在代政的这段时间里,不上早朝,不拟召书。” 第586章 相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一干人纷纷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一阵唏嘘。 年丞运出列,朗声拱手道:“谨听太子殿下吩咐。”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不敢再说什么。 秦君郁还有话补充:“虽然不上早朝,但政务还是要处理的,事关举国上下十几万人生,无论大小事都不能懈怠。” “诸位大人若有事要奏,可递折子到养心殿,本王每日辰时到酉时都会在养心殿当值。” 他说的是当值,职能就和通政司差不多,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封申诉之件。 不过本朝并不设通政司,一方面是皇帝要将政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另一方面是通政司的腐败问题严重,奏疏泄密等事件屡见不鲜,工作效率低下,形同虚设,故而没有沿用前朝旧制,而是设了左右丞相和宰相。 早朝就此结束。 经此一遭,也让大臣们看到了秦君郁的态度——在皇帝有消息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继承皇位的,因此也杜绝了某些有异心之人抓住他“不孝”的话柄。 众人陆续散去,年丞运被留了下来。 秦君郁与他一同往养心殿的方向去,两人说着话。 年宿宿亦步亦趋地跟着。 年丞运双手背在身后,步伐还算轻松,“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接皇上回宫?” “依皇上现在的情况,痊愈几乎不可能,越拖病情便越重。” “殿下是该考虑一下接管大任了。”他叹了口气。 年丞运已经接受皇帝命不久矣这个事实。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不是靠人为就可以逆转的。 秦君郁面色阴沉,“岳父说的,我都知道。” 皇帝在他回京当日失踪,万一有心之人拿这件事做文章,又是一个大麻烦。现在他表明了态度,皇帝一日不回,他就代政一日,暂时让舆论的风向偏向他这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最好是在皇帝活着的时候将他接回宫,让他在宫里度过最后的日子,待皇帝病逝,他就能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泽海余党尚未全清,一个陈副使被押进了天牢,暗中还有许多个身份不明的陈副使。” “战火刚刚停息,各处百废待兴,民心浮动,倘若他们煽动人心闹事,于我,于琉璃都不是好事。”这话说得沉重。 年丞运不置可否,这一点他的确没想到。 “等再过几天,我将朝中的重臣筛选一遍,基本掌控百官的命脉,届时再接父皇回来。” “这阵子就有劳岳父,费心照顾父皇了。”秦君郁意味深长地说:“最好能撑到我接他回来的那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年丞运懂他在想什么,笑道:“说句逾矩的话,我与殿下已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殿下要做什么,相府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有岳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秦君郁发自内心地笑了。 从明德殿回养心殿要经过一历岔路口,往东是东宫,往西是养心殿,两人走到此处时,年丞运突然停下来。 “许久不见太子妃,不知她近况如何?” 言外之意就是想去东宫与年宿宿见一面。 秦君郁多希望自己听不懂这句话,也很想装作不明深意糊弄过去,但这样年丞运一定会怀疑,他只能编了个借口说:“姎姎今日并不在宫中,与知画一同出街游玩去了。” “许是那一个月在军营中憋坏了,一回来就待不住。”他露出个宠溺的笑,仿佛真的看到了年宿宿蹦蹦跳跳出宫的模样。 年丞运有些失落,笑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 “岳父放心,我已派暗卫暗中跟着,绝对不会出现意外的。” 秦君郁突然想起什么:“有一事一直想请教岳父,不知……”他别有深意地笑了。 年丞运了然,朝西侧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一同往养心殿的方向走。 年宿宿目瞪口呆,秦君郁还真是撒谎不打草稿啊,而且骗人时脸不红心不跳,若不是自己就是当事人,连她都要信了。 看来以后得提防着点,不能让这小子给骗了! 年宿宿叉腰,蹬蹬蹬地跟上去。 —— 一连几日,秦君郁都在养心殿从卯时忙到亥时,他不睡觉,年宿宿的灵识回不到小黑屋,也没办法休息,只能陪他一起熬。 她无知无觉的灵识都感觉到累了,不敢想他一个大活人是什么感觉。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五日。 龙椅很宽敞,足以容纳两人,年宿宿一如往常几日瘫在龙椅上,看他批奏折。 折子的内容十分丰富,大到国策,小到问安,秦君郁都一一看了,批改了,一沓接着一沓,源源不断, 又到了亥时敲钟的时候,年宿宿打了个哈欠,虽然不困,但是感觉自己应该休息了。 “殿下,该睡觉了。”她试着和秦君郁沟通。 她发现有好几次秦君郁是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的,不过他肯定猜不到是她。 秦君郁这次眼睛都没转一下,沙沙沙在折子上写字。 这时李忠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个托盘,盘上是热气腾腾的参汤。 年宿宿这才想起来,她变成灵识这么久,一点东西没吃竟也感觉不到饿,看着冒热气的参汤,她已经快忘了食物是什么味道了。 李忠全将参汤放到案边,并没有立即催促他喝,而是忧心忡忡地提醒:“殿下,亥时了,该休息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吃不消的。” “嗯,看完这几本就回去。”秦君郁头都没抬。 李忠全无奈,“殿下,公务是处理不完的,您从凉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奔波,如今代理朝政更是没有睡过一日好觉,若皇上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秦君郁笔尖一顿,眼睛看着某处出神,片刻后他真的搁下笔,抬头看着李忠全,“李公公,你跟着父皇有三四十年了吧?” 李忠全低头,“是,皇上还未登基时奴才就跟着皇上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秦君郁突然问这个,但凭借多年的经验,他隐约猜到了。 第587章 自请去守皇陵 秦君郁十指交叉,压在折子上,认真地看着李忠全。 都说伴君如伴虎,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秦君郁敢说他父皇绝对不是慈善之人,不好伺候,可李忠全跟着他三四十年,从未惹过他生气,或许有说错话,会错意的时候,却从未曾被重罚。 一个好的奴才,能让主子舒心,也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不可思议的作用。想培养一个懂自己的人,是需要时间的。 秦君郁自知身边没有李忠全这样的人,但李忠全也不是最适合跟着他的人。 阿隼和李忠全比起来,少了几分变通和灵性,但他足够正直,忠诚,秦君郁已经很满意了。 “在本王回宫之前,父皇的身体就不大好了,若不是李公公费心周全,又冒着生命危险将他送出宫,恐怕……本王都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李忠全脸色发白,“殿下言重了,皇上吉人天相,奴才也只是尽了分内之责,谈不上费心周全。” 秦君郁嗤笑,但并无嘲讽之意,“李公公会说话,怪不得父皇喜欢你。” “奴才惶恐。”李忠全将下巴压到了胸前。 “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走到那一天只是时间问题。” “李公公服侍他这久,劳苦功高,倘若日后本王登基,无论你是想出宫过平静的日子,还是留在宫里养老,本王都会安排妥当。”秦君郁的笑容变了味。 他给了李忠全两个选择,一个是出宫养老,另一个是留在宫里养老,唯独没有提让继承在御前侍奉,意思已经很明确。 李忠全是聪明人,自然听懂了秦君郁的言外之意。 他笑了笑,“奴才服侍了皇上大半辈子,早就不知道宫外是什么光景。” 秦君郁以为他要选择在宫里养老,这样他就安排一间偏殿,拨几个宫人去照顾他,也不枉父皇与他主仆一场的情谊。 心中有了计量,却听到李忠全说:“若真到了那一天,奴才想自请去守皇陵,请殿下成全。” 秦君郁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守皇陵可不是什么美差,不仅条件艰苦,而且永世不能再出皇陵,直到死去,葬在皇帝的陪葬陵中,寓意着到了地下,也还是他的人。 想了想,他见李忠全神色坚决,便答应了。 年宿宿心里五味杂陈。 李忠全将边上的参汤往前送了送,“殿下,这是宁妃娘娘托奴才送过来的,叮嘱殿下就算政事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秦君郁没说话,也没接汤。 李忠全又道:“宁妃娘娘前几天就已经来过一次了,当时殿下在与年丞相、李佐辅等大人议事,奴才便请她回去了。” “今夜娘娘说什么都不肯走,要在殿外等到殿下见她为止。” 秦君郁按了按眉心,掩盖不住脸上的疲惫,“请她进来。” 李忠全应了一声,忙不迭出去了。 年宿宿坐直了腰杆,准备看戏。 自从秦君郁代政之后,养心殿每日来往的人很多,但后宫的嫔妃还是第一次见。 宁妃走进来,李忠全并没有跟着。 她恭恭敬敬矮身行了一礼,身上少了几分傲气。 年宿宿记得宁妃在皇帝身边时,是光彩夺目的,幸福的,娇俏的,唯独不是现在这副憔悴狼狈的模样。 秦君郁一边揉眉心,一边问话:“宁妃娘娘大半夜求见,想必有很要紧的事。” “娘娘与父皇的感情一向很好,如今宫中大小事都是本王作主,娘娘若有所求,本王必定用心对待,就当是为了父皇。” 提及皇帝,宁妃眼中的忧郁更浓了,不过她没有就着秦君郁的话往下说。 “深夜前来是知道殿下白天忙于政事,恐怕没空听我这妇人之见。”宁妃自嘲地笑了。 “娘娘言重了。”秦君郁顺势说了句场面话,语气里并没有别的情绪。 宁妃突然提裙下跪,吓了秦君郁一跳,差点站起来去扶她,一想到自己正坐在龙椅上,算是半个皇帝,他又压下了这个冲动,静待她把话说完。 宁妃紧了紧双拳,“殿下登基,已成定局,只是时间问题,本宫只希望殿下能看在冠清活了二十多年,始终不争不抢,无心朝政的份上,不要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她倔强地落下两行泪,“本宫可以保证,冠清绝对不会成为殿下的威胁,也绝对不会觊觎皇位。” 有秦泽海这个逆贼谋反在先,宁妃真担心秦君郁会吸取他父皇的教训,将几个兄弟赶尽杀绝,永绝后患。 秦君郁明白她的意思了,忍俊不禁,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在一堆公事汇报中,他听到的第一个笑话。 虽然他恨极了秦泽海和皇后,也担心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但是绝对做不出残害手足的事情来。 而且秦冠清的性子他很清楚,光是许他个闲职让他乖乖待在京中就能让他发疯,更别说困在宫里当皇帝,他绝对不屑。 宁妃见他笑这么高兴,吓坏了,“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冠清他是什么人您与他兄弟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吗?” “若说有心,他早该在皇上病重,殿下又不在宫中时回京掌控大局了,而不是现在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宁妃急了。 秦君郁笑过了劲儿,咳几声平复情绪,平静道:“宁妃娘娘多虑了,本王知晓二弟脾性。而且本王不会因为旁人的作为而对自己的手足产生别样的看法,娘娘大可放心。” 宁妃半信半疑。 秦君郁挑了挑眉,不再多解释。 宁妃只好暂时相信他。 “还有一事请殿下准许。” “只要不是太难为,本王都可以答应。” 宁妃底气不足:“按照一贯的制度,皇帝去世后,有子嗣的嫔妃是不用发派去守皇陵的,但是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清宫里等死。” 秦君郁猜出她的意图,“宁妃娘娘也想去守皇陵?” “也?”宁妃疑惑抬头。 然而秦君郁并没有给她解释,而是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宁妃不好再多留,嘱咐了几句让他注意身体的话,便走了。 第588章 盛京今年的第一场雪 年宿宿咂舌,没想到皇帝身边还是有人真心待他的,到死了也自愿守着他的陵。 宁妃一走,李忠全就进来了,说的还是劝秦君郁回东宫休息的话,当然他依旧没听,最后累得倒在龙案上睡过去,年宿宿的灵识回到小黑屋里。 “唉……没想到当皇帝这么累。不对……他还不是皇帝呢。”她喃喃自语。 系统突然跳出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既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承担这些。】 【就像你说的,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登基之后了。】 【你也要提前适应一下。】 “今天怎么这么感性?”年宿宿疑惑地盯着黑暗中那团若隐若现的黑影,“你短路了?” 【……】 年宿宿就知道它会是这个反应,不期待它还能说出什么人生哲理来,往地上一躺准备睡觉。 系统虽然升级了,人性化了很多,但是从人工智障转变到人工智能还需要加把劲。 【……宿主,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与其关心我心里在想什么,还不如想想办法把我送回肉身里,否则年巧月哪天一咽气,我就没了。”年宿宿换了舒服的姿势闭上眼。 系统又沉默了。 年宿宿虽闭上了眼,却怎么也睡不着,系统的话点醒她了,秦君郁已经不是那个自由自在的太子殿下了,更不能陪她随心所欲地到处游玩。 他成了皇帝,肩上就会有更多的责任,心里要装着国家和百姓,而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 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三年前,他们相识还不到半年。在去往高昌路上的某个夜晚,漫天星辰,风清月明,他们并肩躺在草地上,她很认真地问他想不想当皇帝,他的回答是“不想”。 她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疏离,陌生,警惕,却很坚定。 可是现在秦君郁的所做所为,和他当初说的完全背道而驰。 年宿宿突然有些生气,感觉自己被欺骗了,一口气憋在胸口闷得她难受。 —— 太医给年宿宿诊脉,阴沉的脸上带点疑惑。 秦君郁就在他身后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年宿宿,满眼愁绪。 太医将脉枕收起来,起身挪到一旁,知画将年宿宿的胳膊放回棉被里,掖好被角。 “怎么回事?不是说太子妃只是疲劳过度吗?为什么都过去好几天了,她还没醒?”秦君郁的语气有些冲,言语上有责怪的意思。 这几天,太医院的太医都请了个遍,药也喝了许多,却仍旧不见人苏醒,秦君郁开始怀疑是不是太医院的医术不行,以至于没有查出年宿宿的真实病因。 太医还没站起来,就又跪了下去,生怕慢一秒自己的脑袋不保,床上躺着的是未来皇后,训斥他的是未来皇帝,哪敢得罪? “殿下恕罪,微臣医术拙劣,实在查不出太子妃得的是什么病……” “光凭脉象来看,太子妃并没有得病……”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心虚,可事实如此。 秦君郁气极反笑,他不可思议地问:“没有得病?” 旋即笑容骤然收起,凛冽的目光比冬风还要寒冷,“本王看你们太医院的日子过得太惬意了,连病都不会治了!” 太医抖如筛糠,以头抢地,“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知画坐在床边悄悄抹眼泪,连抽泣都不敢,生怕让秦君郁更加生气。 年宿宿的灵识缓缓飘到秦君郁旁边,很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把嘴巴闭上了。 太医实在无辜,她的病谁也治不了,秦君郁与其每天都往东厢房跑,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还不如多关注旁边的荷风院,把年巧月弄醒了,说不定她就奇迹地醒过来了。 秦君郁正要发火,阿隼进来了。 “殿下,大臣们都在养心殿候着了。”阿隼不明情况,只觉得房中的气氛很压抑,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压抑。 他往知画那边瞥了一眼,试图用眼神交流。 知画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秦君郁震袖离开,太医整个人像一摊烂泥一样泄力倒地。 知画上前扶了一把,送他离开。 “林太医,您实话跟我说,太子妃究竟得的是什么病?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不好与太子殿下说?” “知画姑娘,我是真不知道啊……” —— 十一月下旬,天气越发冷了。 秦君郁已经穿上厚厚狐氅,养心殿内的炭炉烧得正旺,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发热,他将狐氅脱下,搭到椅手上。 余光一瞥那扇开了半边的窗户,外面的地面铺了薄薄一层雪白。 他的目光突然怔住了,不自主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寒气夹杂着风雪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眯起眼睛。 下雪了。 盛京今年的第一场雪。 秦君郁将窗关上,回到龙案后,看到龙椅旁边放置着的空荡荡的软榻,他脸一僵,连忙跑出去。 一开门,寒气直钻骨髓,他没披大氅,冻得哆嗦了一下,大雪纷飞,天地白茫茫一片,红墙绿瓦尤其艳丽。 在养心殿的内廊上,有一张躺椅,躺椅上的人安静地睡着,瓷脸粉唇,呼吸均匀,每一片雪花落下,都怕惊动了她。 秦君郁放慢脚步,急促的喘息也逐渐平稳下来,他靠近躺椅,将年宿宿连人带毯子一起抱起来,转身回了养心殿。 殿门的两个侍卫用余光目送他进去,待人影消失在视野里,忍不住八卦:“你说太子妃这得的是什么病啊?都大半个月了还不醒。” “谁知道呢,太医院的太医都传遍了,没一个能诊出来病因的,也没一个能治好的,太子殿下竟然在养心殿里置了张软榻,日日守着太子妃,估计治不好了吧,能多看一会是一会。” “这话不兴乱说啊,万一让太子殿下听去了,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 “不止我一个人说啊,宫里的人都这么传。无风不起浪,说不定啊,殿下自己早就意识到了。” 第589章 挺不过这个冬天 “说什么呢,你们俩。” 第三个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窃窃私语。 两人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噤声。抬头一看,是年丞运——太子妃的父亲,这下更心虚了,有一种说人坏话被当场抓住的尴尬。 “年……年丞相。”他们的目光不敢直视年丞运。 年丞运听到了两人方才说的话,但是没有与他们计较,眼神警告一番便提袍进养心殿。 两人在大雪天吓出一身虚汗,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内廊那张摇椅,一脸惶恐。 年丞运走进养心殿,远远就看到了一面巨大的落地屏风,就在龙椅旁五步远的地方,而屏风后面是什么,他很清楚。 他叹着气,走到龙案近前。 秦君郁抬眸扫了眼,手中的笔并没有停下,“岳父。” 年丞运往旁边瞥了眼,年宿宿就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面容平静。 秦君郁见他许久都没有反应,再次抬眸,注意到年丞运的目光所落之处,眼神也随之往那边看。 他声音发哑:“姎姎的情况还和以前一样。” 年丞运想了想,其实是准备劝他把软榻撤了,因为这个,不少大臣都有意见,私底下把话传得很难听,比门口那两个侍卫还要过分。 但是看着秦君郁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皇上回宫的各项流程已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秦君郁将目光收回来,表情恢复一贯的冷漠,“他们有说什么吗?” 前几日他让年丞运散播消息出去,称皇帝找到了,是皇后的人将他关了起来,虽然只是一点捕风捉影的信息,但也足够他们遐想了。 年丞运:“大部分人都认为皇上失踪是皇后的手笔仍意料之中的事,毕竟在那之前皇后就将皇上锁在养心殿了。” “还有小部分人质疑真实性,不过没掀起太大的风浪。” 秦君郁颔首。 年丞运犹豫了一会儿,欲言又止。 秦君郁执笔沾朱砂,在奏折上批字,语气平缓:“岳父有话不防直说。” 在养心殿里当值了大半个月,年丞运是与他见面次数最多,谈话时间最长的,同时也是他最信得过的人。 年丞运的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意味不明,“太医前几日给皇上诊脉,断言挺不过这个冬天,可能就是这几天也说不定,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这是暗示他尽早将皇帝接回宫里,至少要让他走的时候是在住了几十年的皇宫。 秦君郁思量片刻,点头示意。 年丞运临走前又看了眼年宿宿,脸上明晃晃写着无奈。 年宿宿的灵识悠悠飘到自己的肉体前,这已经是秦君郁把她搬来养心殿的第七天,看多了之后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她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忘记当活人是什么感觉了。 秦君郁批折子时是很认真的,有时候累了就休息一会儿,而他休息的方式是跑到软榻旁和她说话。 这段时间她倒是听到了许多秦君郁的真心话,比如在调查连环杀人案,他搬进相府借住时就对她有好感了,比如他还以为她喜欢的是玄机,比如他曾把惊蛰当情敌,还有他认为她是个极好的女子,在与她相处时会有自卑感。 喜欢一个人时,就是会自卑,年宿宿也有这种感觉。 总之在平时听不到的话,秦君郁都说给昏迷的她听了,年宿宿总是听着听着就笑了。 他以自己的方式陪着她,她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陪着他。 秦君郁休息的时间很短,才说一会儿话他就要重回工作台,批改龙案上堆积如山的折了。 阿隼突然来了,脸色比平常要难看一些,说的话也不怎么让人高兴:“殿下,秦泽海想见您,已经闹了好几天了,守卫报告说他整天在牢房里咒骂毒话,不堪入耳。他们请示殿下要不要采取一些手段让秦泽海安分些。” 秦君郁沉思片刻,决定去见秦泽海一面。 阿隼被秦君郁吩咐送年宿宿回东宫,所以并没有一起去刑罚司。 年宿宿跟着飘过去了。 她现在已经能熟练使用飘行、闪现和穿墙等技术,必要时候还可以让秦君郁感知到自己的存在,虽然秦君郁大多数时候都认为那是他的错觉。 刑罚司。 秦泽海被单独关在一间密室里,这密室有两道门,第一道是铁门,有两把锁,钥匙在两个人手里,只拿到其中一人的钥匙是开不了的;第二道就是普通的栅栏门,但也有铁锁锁着,这道门的钥匙在秦君郁手里。 开了第一道门,秦君郁进到密室里并没有开第二道门,两个侍卫在不远处守着。 秦泽海背对牢门而坐,身形削瘦,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那个风光无限的形象已不复存在。 “皇叔,听说你想见本王?”秦君郁开口打破这份平静。 闻言,秦泽海动了动脑袋,回头看他。藏在乌发下的眼神极其骇人,如同饿虎见羊,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秦君郁面不改色,“皇叔有话直说吧,本王很忙,没有空陪你浪费时间。” 秦泽海撑着地面站起来,一脚轻一脚重地走向牢门,满是泥垢的双手抓住栅栏,他将脸贴在两根木头中间,五官挤了出来,头却没办法穿过空隙,只能卡在那儿。 他上下打量秦君郁的着装,还是太子常服,身上没有戴孝,不禁发出一声嗤笑,“皇侄啊,都过去将近一个月了,你怎么还没有登基啊?” “难道是皇后下的剂量不够狠,皇兄命大,侥幸活了下来?”他眼里闪过疑惑。 秦泽海被关在密室里,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恐怕还不知道皇后被烧死在天牢里的事,自然也不知道皇帝失踪,他现在代理朝政。 秦君郁并不打算全告诉他。 他冷笑,“父皇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不劳皇叔费心了。” 秦泽海的五官变得扭曲,将头拔出去,滑坐在地,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他居然没死……怎么可能……” 第590章 男人真的很自私 秦君郁的嘴角微微上扬,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手帕交叠着,包裹着某样东西。 他将手帕丢到秦泽海眼底下,“乒乓——”首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手帕松松垮垮地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秦泽海垂眸,海蓝色的手帕上放着的是几样发黑的饰品,一看就是银打的,被烧得几乎看不出原貌。 但其中一枚灰蒙蒙的玉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玉是烧不坏的,穗子已经被烧得缩成一团黑色的结块,黏在玉佩底部。 他颤抖着,将玉佩捡起来,“这是……这是……”他连那人的名字都不敢说。 “这是慕泽兰的东西,皇叔应该不陌生。尤其是这枚玉佩。”秦君郁发出意味不明的笑。 这玉佩是秦泽海和慕泽兰的定情信物,一人一块,慕泽兰一直佩戴在身上,秦泽海为了避嫌则从没有在人前展示过。 秦泽海声音发颤,“你怎么会有她的东西……”而且这几根簪子烧成这样,不敢想象她的主人遭遇了什么。 “本王回京当日就将皇后下狱了,不曾想当夜天牢走水,她被活活烧死在牢房里。” 秦君郁一笔带过的,却是皇后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刻。 他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她的尸体拖出来的时候已经认不出原样了,但手里还死死握着这块玉佩。” “幸好尸体烧焦了,手指一碰就碎,玉佩很轻易就拿出来了。” 年宿宿惶恐,感觉眼前这个秦君郁和她认识的完全不一样。 但细细一想,她顿悟了。眼前这个秦君郁符合原书展现出来的人设,而在她面前展示出来的,其实是他温柔体贴的另一面。 主角在读者的视角里总是正面的,而反派就十恶不赦,其实不然,人物是鲜活的,都有阴暗的部分,就看作者想让你看到他哪一面。 只有一种人会一成不变,那就是npc,没有思想,没有意识。 秦君郁越是在她面前做出不符合人设的行为,她越应该高兴,这说明他不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纸片人,不是被设定好的程序,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年宿宿眼眶发红,很想抱抱他,可是她只能用手摸了摸他的肩膀,他丝毫感觉不到。 秦泽海捧着玉佩久久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甚至能想象到皇后当时有多绝望,多无助。活着的时候心惊胆战,如履薄冰,死的时候还要承受那么多痛苦,甚至没能留一个全尸。 “二娘……” “二娘,你怎么先我一步去了呢……” 秦泽海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秦君郁冷漠地看着他,听他哭,听他对皇后忏悔,听他多余的真情流露。 他的眼睛里从始至终都没有多余的情绪。 年宿宿看得揪心,虽然秦泽海坏事做尽,得到这样的下场是他活该,但是她没办法做到在这样的氛围里无动于衷。 秦泽海与慕泽兰,年少是很相爱的,但自从慕泽兰成了皇后,秦泽海对她的爱就变得不纯粹了,真心中掺杂着算计和利用,以至于后来争吵不断,互相猜忌、防备。 就算是这样,秦泽海在听说她惨死时也会哭得悲痛欲绝。 所以说男人真的很自私,并且会被自己的深情感动。 年宿宿仅有的一点同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多的是讥讽。 秦泽海哭够了,抓着栅栏爬起来,满脸泪痕地恳求秦君郁:“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成王败寇,我既输了,便无怨言。” “杀了你?”秦君郁不屑,“那太便宜你了。” 因为他的自私自利,不知道害死了多少琉璃将士,百姓饱受战火的摧残,杀了他,死不足惜。 秦泽海面上闪过一丝恐慌,“你们要干什么?” 皇帝既没有死,秦君郁便不能作主该如何处置他。 说到底,他的命还是落到了他的好皇兄手里。 秦君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秦泽海跌坐下去,木讷地看着某处,也不指望他告诉自己。 “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本王考虑考虑。” 秦泽海抬头看他,“你是怎么解了身上的毒的?” “二娘说了,寻遍天下能解这毒的人屈指可数,就算你侥幸得知其中奥妙,也一定寻不齐解毒的药材。” “你成亲那日喝下的毒酒,就像催命符一样,能在一个月之内要了你的命。可是你竟然活了下来,这是为何?谁帮你解的毒?解毒的法子是什么?” 年宿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盯着秦君郁观察他的反应。 万一他因为秦泽海的话起疑了,到时她该怎么和他解释? 秦君郁的目光依旧很平静,但是脸色不对劲,袖中的拳头越攥越紧。 秦泽海见终于让他有了一点波澜,好像困境中找到突破口一样,扑到栅栏门前,将脸塞进两木之间的间隙,阴恻恻地笑着:“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因为他并不知道秦君郁是怎么解的毒,仅凭这细微的反应,他大概能猜出来秦君郁对此事很在意,或者说不愿被人提及起。 秦君郁的眉心越拧越紧,盯着秦泽海的目光幽森阴冷。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眉间猛然一松,眸中一尺寒潭逐渐化开,融成了春水,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秦泽海不知道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只看到秦君郁很着急地离开了。 他冷冷一笑,捧起破烂的饰品以及那枚,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秦君郁的步子很快,年宿宿根本跟不上,总是在他屁股后是跑着跑着就超过了五米,往前瞬移一段。 他火急火燎地回了养心殿,神情严肃紧张。 阿隼正在收拾龙案上的折子,看见他一身戾气地冲进来,吓了一跳。 “殿下……”话未说完,秦君郁跑到软榻前,看着空荡荡的榻子,他暴怒:“太子妃呢!” 阿隼惊恐万状,“殿下,您去刑罚司之前让属下送太子妃回东宫了呀……” 又一次话音未落,秦君郁大步流星离开了养心殿。 第591章 鬼神之术 看他跟个疯子似的,年宿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未见过殿下这么失态的模样,腥红的双眼比吃人的猛虎还要吓人。阿隼放心不上,跟着跑了出去。 秦君郁脚下生风,回到东宫,路上宫人见到他疯浑身煞气的模样都不敢打招呼,纷纷低着头退得远远的。 东厢房。 秦君郁一脚将房门踹开。 “嘭——” 知画吓得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给年宿宿擦脸的帕子。 “殿……殿……” 秦君郁直奔床边,知画拦了他的路,他怒吼一声:“滚出去!” 知画吓得差点跪下,哆哆嗦嗦退到角落里,红着眼,搓着半温不热的手帕,不知所措。 她家小姐和殿下相识这么久,又嫁到东宫大半年了,知画还从来没见过殿下发这么大的火,而且她什么都没做,无缘无故被吼了一顿,是个人都觉得委屈。 年宿宿闪现进房里,正好看到知画哭着跑出去,她不明所以,看到秦君郁抱着她的“身体”更加疑惑了。 阿隼刚好追上来,拦住想往外跑的知画,气未喘直就问:“知画,发生什么事了?” 知画侧过头,用手帕挡脸,哽咽地说了句:“不知道。”就推开他跑走了。 阿隼:? 他一脸茫然进了房里,结果面前的一幕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殿下抱着太子妃在说话,可是太子妃明明处于昏迷状态中。 “姎姎,你快醒醒。”秦君郁温柔的语气像哄小孩一样,一边揉她的脑袋,一边拍她的背,“我不要你救我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变得哽咽,将脑袋埋在她肩头呜咽呜咽哭了好一会儿,年宿宿靠近他,用自己轻飘飘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她能感觉到他很累,这半个月他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很多,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到达了极限,在今日彻底爆发。 阿隼看到他这么难过心里也不好受,红着眼默默退到了门外。 秦君郁将年宿宿放回床上,情绪平复了许多。 你帮她整理头发,盖好被子,牵起她的手轻轻摩摩着,“姎姎,你实话告诉我,为了帮我解毒,你是不是和什么人做交易了?” 年宿宿面容平静,往日红润的脸色今日竟有些泛白。 “我知道江湖中有道行极深的方士能用术法救人,但是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你是不是受他们骗了?” “你是不是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了?” 秦君郁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他早知道床上的人不会给自己任何回应,但还是想问问她。 在秦泽海提到他解毒一事时,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年宿宿突然晕倒就再也没醒过来了,原因就出在他身上。 “阿隼。”他拔高声音喊道。 阿隼就在门口守着,听到声音立马跑了进来。 “你可记得我的毒是如何解的?” 阿隼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想了想才答:“是太子妃在街上碰到了曾救殿下一命的江湖郎中,从他那拿到解毒的药方,所以才帮殿下解了毒。”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秦君郁皱眉。 年宿宿抹了把汗,秦君郁这是知道题怎么做,但是套错公式了,不过他若误会自己通过“以命换命”的法子来救他,未尝不是好事。 这样既能解释她当时为什么帮他解毒,也能将这次晕昏迷了那么久都没醒给圆回来,一举两得。 年宿宿一下子就想开了,他要误会,那便误会吧。 阿隼细思,极恐:“是啊殿下!这也太巧了!太子妃刚好卡在最后一天遇到了那个郎中,拿到解药!” 他摇了摇头,不是否定自己的说法,而是无须多言,“当时高兴过了头,根本没思考其中的道理,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并非那么简单。” 秦君郁重重吐了口气,“去查一查太子妃当日遇到了什么人,重点排查会鬼神之术的方士、道士。” 阿隼领命。 秦君郁依旧闷闷不乐,督定年宿宿牺牲自己换他活,他心里更不好受了。 “姎姎,对不起。” 年宿宿心情沉重。 —— 阿隼调查了许多人,费了不少功夫,但是都没有找到那位所谓的“江湖郎中”,甚至东宫有的下人说,太子妃那日根本就没出门,一直在东厢房待着。 众说纷纭,秦君郁也不知道该信哪个,索幸靠自己了。 他开始翻阅有关资料,了解通灵、换魂之术,不过深入了解之后就会发现,这根本不能救人,而是一种让逝去的人回来见生人一面的一种邪术。 就算是邪术,他也没有放弃学习相关内容,在养心殿内公然研究,被不少大臣看到,而且不止一次。 年丞运求见,秦君郁本来不想见,顾及他是年宿宿的父亲,便放他进来了。 殿内的软榻、屏风已经撤去,可年丞运看他疯得更厉害了,龙案上半着七八本研究歪门邪道的书籍。 堂堂太子,未来的皇帝,竟信这些,以后让他的臣民们如何服从他? 天子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威,而鬼神之术是不可控的,不仅会影响天子的地位,还容易蛊惑人心,引起大乱,所以历来皇帝都是禁鬼神之说的。 年丞运知道他是为的谁,所以不好将话说得太重,只能劝:“殿下,底下有诸多大臣反映,您批折子的速度比往慢许多,而且对待公务懒怠了。” 他扫了眼桌上的东西,“是否是因为这些?” 秦君郁头都没抬,一页一页翻找着自己想要的内容,语气平淡疏远:“年大人,本王前半个月忙得几乎连觉都不睡,没日没夜地看折子,你们进言说本王太过操劳,要本王劳逸结合,切莫熬坏了身体。” “让本王注意身体的折子几乎堆满养心殿。” “现在本王听你们的了,劳逸结合。为什么又有人不满,觉得本王懒怠了?难不成前阵子关心的话语都是假的?”秦君郁冷冷地扫了年丞运一眼。 年丞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第592章 皇帝驾崩 秦君郁以前从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话,更不会这么执拗。 “好了年大人,本王自有分寸。”秦君郁将书合起来,不耐烦地扔到一边边,重新捡起被晾了许久的奏书,装模作样看起来。 年丞运无奈,颔首道:“是微臣僭越。” 他拱手退出去。 秦君郁一愣,目光呆滞,看了眼手里的折子,又抬眸看年丞运落寞离开的背影,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年宿宿蹙眉,在他面前来回飘荡,咬牙切齿道:“秦君郁,你醒醒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秦君郁已经走火入魔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他掐了掐眉心,趴倒在龙案上,年宿宿没有回到小黑屋,说明他没有睡着。 秦君郁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十二月上旬,皇帝回宫。 祈年宫——皇帝的寝殿。 “你说皇上才回宫第二天,就不行了,会不会太巧了?” “皇上失踪前身体就不太好了,这次又是落到皇后手里,待遇能好到哪儿去?他能撑到昨日回宫就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都熬这么久了,为什么偏偏一回宫就不行了呢?” 祈年宫外跪满了文武百官,个个都在议论皇帝病危的事。 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在龙床边守着,轮流把脉,情况如何他们心中都有数了。 四皇子秦思逸和五皇子秦文渊双眼通红跪在底下,在他们身后是各宫的嫔妃,以宁妃为首,一个个都默默地拿帕子拭泪。 有好些人才进宫不久,其中不乏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的。没想到恩宠没分到多少,反而等来皇帝病危的消息,她们哭,不是哭皇帝,而是哭自己。 没有皇嗣的嫔妃是要去守皇陵的,一但进了那地方,将永无出头之日。大好的生华,随着皇帝的逝去,一同葬在了皇陵底下。 秦君郁跪在最前面,面无表情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殿内的嗫泣声时隐时现,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声音,沉寂得可怕。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 一刻钟的时间,皇城各个宫门都落了锁,不准任何人进出。护麟卫将祈年宫包围起来,百位大臣被逼退到百步之外,就连祈年宫里的嫔妃都被赶了出来,无召不得进。 三位皇子还在床前守着。 李忠全顶着几百道好奇的目光匆匆进了祈年宫,脸色铁青。 与宁妃交好的几个嫔妃都哭出了声,“宁姐姐,怎么办啊,我不想去守皇陵。” 宁妃心不在焉地盯着祈年宫的宫门,眼神木讷。 殿内伺候的宫人退到离龙床三尺远的地方。太医还在商量治疗方案,迟迟没有结果,是因为没有一个法子能让人起死回生。 “殿下。”李忠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近前,低声喊秦君郁,他转过头,李忠全给他使了个眼色。 秦君郁收回目光。因为跪了太久,双腿麻木,他撑着膝盖踉跄起身。皇帝还没有醒,他跟李忠全往角落里走。 “二弟回来了吗?”秦君郁主动挑起话题。 李忠全正要与他说这事,一脸惋惜道:“还没呢,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 他往龙床瞥了眼,声音压得更低,“依皇上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恐怕等不到了。” 秦君郁垂眸,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点波澜,喃喃道:“父皇最宠爱的就是二弟了。” “殿下,要不要请庆王爷过来见皇上最后一面?”李忠全试探地问。 在秦君郁意味深长地盯着他时,李忠全连忙补充:“庆王爷虽然精神状态不太行,但究竟是皇上的儿子,到了这种时候也该来见一见。” 他不敢让秦君郁知道自己知晓秦奉天是皇后和秦泽海的儿子。 一来是他不知道秦君郁心里是怎么想的,二来是这等皇家丑闻,若皇帝不想传出去,他还是假装不知道的好。 秦君郁语气淡淡的,“不用了,他什么都不懂,难以掌控,万一冲撞了父皇就不好了。” “让人看紧他,这阵子不要让他离开钟粹宫了。” 李忠全应了一声,余光一扫,注意到那边有新情况,便使眼色给秦君郁。 秦君郁回头,看到两位弟弟都扑到了床边,和皇帝说着什么。 李忠全颔首,自觉地走开了。 秦君郁回到床边,皇帝抓着秦思逸和秦文渊的手,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憋得很辛苦。 见到秦君郁,他变得有些激动,松开秦思逸想去够秦君郁。 “大哥。”秦思逸哭得鼻子发红,主动让开一个位置让秦君郁靠近。 秦君郁跪坐脚踏上,牵住皇帝骨瘦如柴的手,“父皇,儿臣在呢。” 他皱着眉,满脸忧郁之色,却看不出来有多悲伤。 皇帝的嘴唇一张一阖,没能咬清楚发音,“啊啊啊”了好一会儿,秦君郁不懂他的意思,只能认真读唇型,可惜一知半解。 “父皇,您想说什么?” 秦文渊平静地告诉他:“父皇说,你一定要好好治理国家,当一代明君,这样他才能走得安心。” 太医们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以头伏地。 虽说传位太子是意料之中,但真到了这样的氛围中,还是觉得忐忑不安。 秦君郁不知道秦文渊什么时候学会唇语的,也有一瞬间怀疑过他说的是否属实,但是秦文渊说完后皇帝竟真的安静了。 “父皇,您放心,儿臣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秦君郁握紧他的手。 皇帝缓缓点了两下头,闭上眼睛,胸膛起伏的幅度由小到无,走的很平静。 太医们似有所觉,院判上前把脉检查,面露惊恐,旋即跪回地上,颤抖道:“太子殿下,皇……皇上驾崩了。” 秦思逸“哇”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床边大喊“父皇”,流的泪都是真情实感。秦文渊表现得没有那么激烈,却也是真心难过的,他低着头,默默流眼泪。 祈年宫内宫人全部跪倒。 秦君郁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浊气,许久才松开皇帝的手。 李忠全哭着跪下,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看一眼皇帝最后的遗容。 第593章 出殡 他走出祈年宫,外面文武百官和后宫嫔妃既忐忑又惶恐地看着他,他们都猜到了,但当秦君郁说出“皇帝驾崩”四个字时,还是心头一颤。 护麟卫整齐划一跪下,颔首低眉,面露伤心之色。 本就跪着的臣子和嫔妃放声大哭,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也不管为皇帝而哭还是为自己而哭,都要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祈年宫被哭声淹没。 秦君郁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碧空寥落,云淡风轻,就如他的表情一样平静,但是低头时还是落了一行眼泪。 他的母妃早死,自幼一人在深宫中长大,性格孤僻,不善与人交际,就连几个皇弟对他也是恭敬有加,亲近不足,所以他连个能称得上知心的朋友都没有。 如今对他寄予厚望的父亲也死了。 不管从前父子情份有多少,至少血脉相连,他还是有家人的。 孤权天下,一但坐到了帝位上,往后的路注定是要孤家寡人的,但此时他想的是:如果她在就好了。 想到年宿宿还昏迷不醒,却没有一个太医能治好,秦君郁的眼泪落得更狠了,脚步晃了几下,险些摔下长阶,年宿宿站在他身侧,下意识伸手,但他的身体却穿过了他的胳膊。 幸好阿隼及时出现将他扶住。 “殿下,节哀。”阿隼语气沉重。 年宿宿悻悻收回手,心里五味杂陈。 别看秦君郁平时对谁都冷漠无情,但心还是热的。皇帝与他不亲,他却哭得这么伤心,可想而知他有多重情重义。 年宿宿永远也不知道,秦君郁在祈年宫外,当着文武百官、后宫佳丽三千人的泪如泉涌,是因为她。 —— 战乱方平息不久,国库空虚,民生哀艰,经众臣商议,皇帝的丧事一切从简,停殡、入俭以及招魂仪式只匆匆过了下流程,这些可以简化,但安置皇帝遗体的梓宫却不能省,该用金丝楠木就不能用黑檀木,该有四十九道漆饰就一道也不能少。 毕竟出殡当日,梓宫是要由杠夫抬着到陵寝里的,展示在人前的东西自然不能寒酸。 年丞运被任命为祭官,与钦天监商议过后将下葬的吉日选在十二月十五日。 出殡当日,举国发丧。 四位皇子和四百余位官员身着丧服,护送梓宫前往皇陵,盛京的百姓沿街哭丧相送,白色的纸钱纷纷扬扬在盛京下了场声势浩大的雪,满城清白。 安葬大典完毕后,守陵的人员被留了下来,其余人随太子回宫。 —— “皇兄打算守满二十七天孝期还是准备在年前就完成登基大典?” 秦冠清与秦君郁一前一后进了养心殿。 按照琉璃的先例,要守孝满二十七天新帝才能登基,否则视为不孝,但这次情况比较特殊,皇帝去世前有口谕给李忠全,即他死后,着秦君郁为新帝,即刻上位。 当然,也有人质疑这份口谕的真实性,可惜就算想求证也没办法了,因为李忠全自请守皇陵,并未回京。 秦君郁双手背在身后,身上的孝服被风掀得袍角翻飞,“父皇虽有口谕,但只李忠全一人知晓,现又有多方质疑,保险起见,还是等孝期满了再举办大典。”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反正不差这一个月。” 秦冠清抿唇不答,在皇帝驾崩前,秦君郁就已代理朝政一月之久,众人虽仍称他为“太子殿下”,但心里已经将他当作新帝。 经过一个月的大洗礼,秦君郁早就稳住人心,掌握实权,将秦泽海的余党剔除得差不多了。 秦君郁登基是众望所归,所以登基大典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为让他把皇位坐得更稳当。 两人进了养心殿,立马有宫人上前奉茶。 秦冠清观察他们的脸,发现早就不是伺候先皇的那一批了。 他轻笑一声,看来秦君郁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无心争权。 秦君郁并未察觉到对劲,动作自然地坐到龙椅上,秦冠清则坐在底下,两人的身份地位一下子就拉开差距了。 “皇兄打算把大典定在什么时候?”秦冠清端起茶盏,轻轻刮去浮沫。 本来只是出于关心随口问了这么一句,但话一出口,他就紧张起来,两人身份有别,是否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想打听什么便脱口而出了? 秦冠清端茶的手在颤,忐忑地观察着上头的人的反应。 秦君郁正好看向他,将他小心翼翼的眼神收入眼底。 这种惶恐、疏离的目光,他在很多人眼中看到过,唯独有两个人,刺痛了他。 一个是年丞运。 一个是秦冠清。 年丞运劝他不要沉迷鬼神之术,他反唇相讥,那时的年丞运脸上闪过诧异,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和刚才秦冠清看他的目光一模一样。 秦君郁自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良师益友的疏远让他无所适从,总觉得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皇兄?”秦冠清唤了他一声。 秦君郁回过神来,不记得自己走神了多久,秦冠清笑眯眯看着他,还像从前那样。 他笑了,“还没有确定,要等钦天监观天察,查黄历,择一个最合适的日子。” 秦冠清颔首,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秦君郁的心情终于开朗不少时,秦冠清却提起了年宿宿。 年宿宿吓了一跳,灵识在空中震了几下。 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秦君郁面前提她了,秦冠清真够大胆的,好话说了没一会儿就狂踩他的雷区。 她默默为秦冠清祈祷。 意外的是秦君郁没有大发雷霆,脸色也没有变得很难看,出奇地平静,平静到像是接受了某个事实。 他说:“她睡了很久,有四十三天了吧,宫里的太医,宫外的大夫,江湖上有名的郎中,都请来看过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得的什么病,也没有人能保证可以治好她。” 秦君郁掐了掐眉心,叹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秦冠清脸色凝重,看他这个反应就知道不是寻常病症,否则宫中也不会有那么多离谱的传言。 第594章 遗诏 “我四处游历,结识了不少能人智士,其中不乏懂医术的,皇兄若是信得过皇弟,不防……” 秦君郁眼前一亮,毫不犹豫答应了,“尽快请他进宫来。” 年宿宿:? 秦君郁这是病急乱投医啊!其实只要年巧月有好转,她就能醒过来了,只是秦君郁对年巧月并不上心,只命人每日按时给她喂下人参保心丸吊着命,便再也没问起过了。 年宿宿自己也心急,试过用拿笔写字,或者通过心灵感应与秦君郁沟通,可惜没有成功,她什么消息都传递不了。 “那……好,请皇兄放心,七日之内我定将人找来。”秦冠清给了他承诺。 —— 明德殿。 距离皇帝驾崩已经过去七日,秦君郁首次召集众臣上朝,并且说明了目的——宣读先帝留下来的两封诏书。 秦君郁仍旧一身孝服,立在高台之上,俯视众人,威严的气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李忠全的徒弟——林守德接替了他师傅的位置,此时正站在秦君郁身后。在他身后,一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个木盒子,里头装着什么东西,众人心知肚明。 朝拜时,因为纠结称呼而迟迟没有人下跪开口。 年丞运起了个头,“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余下的人如海浪般,一层接一层跪倒,重复着年丞运的话。 秦君郁并未露出不悦之色,相反,他很满意年丞运的做法。 手一抬,他道:“起来吧。” 大臣们起身,也不敢看他,垂目等示下。 “想必诸位大人已经知道本王召集你们到明德殿所为何事。” “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直接说正事吧。” 秦君郁往后递了个眼神。 林守德会意,打开小太监手里的木盒子,拿出其中一道圣旨,往前几步,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宣读。 大臣们撩袍下跪。 “昭明二十三年十一月下昭曰:朕自登基以来,秉持公正无私之心治理天下,期望凤引九雏,民康物阜。然近日所闻,实为国之大患,不得不昭告天下,以正视听。” “皇后慕泽氏,自入宫以来,本当贤良淑德,辅佐朕躬,治理六宫,母仪天下。然其与朕弟仁亲王暗通款曲,私相授受,生下孽子秦奉天。更甚者,二人暗中结党谋逆,通敌卖国,欲颠覆社稷,危害江山。” “皇后慕泽氏与朕弟仁亲王皆为大逆不道,祸国殃民。” “现特颁旨如下:一、废黜皇后慕泽氏,即日起削去一切封号,死后遗体不入皇陵,名不入宗册。二、朕弟仁亲王褫夺一切爵位,革除官职,处于醢刑,以正国威。三、其子虽非朕亲生,仍为皇室血脉,幽禁钟粹宫,永世不得离宫。” “此事关乎皇家声誉,凡朝臣及天下百姓,皆须以此为鉴,恪守忠贞。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林守德的声音铿锵有力,念完时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文武百官瞠目结舌,互相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神。 林守德敢读,他们都不敢听啊! 皇后居然与仁亲王私通!秦奉天是他们俩的亲骨肉!而皇帝瞒了二十多年,在他的遗诏里才将这件事公布出来。 至于皇帝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谁也猜不到。 光是这两个消息,足以让他们消化好几天了。 秦君郁挥挥手,林守德继续念下一道遗诏。 “朕今病体日衰,自知天命将尽,特于临终之际,立此传位诏书,昭告天下。太子秦君郁,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望文武百官、皇族子弟,辅佐新君,同心同德,共谋国事。” 林守德语音刚落,殿内便响起:“微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双手交叠贴在额前,叩首三次,严肃恭敬。 秦君郁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接受他的臣子们对他的参拜。 明德殿内除了他,无一人站着。 “众爱卿,平身。”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 年宿宿跟着他这么久,也算见到了平时见不到的大场面以及很多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但始终都无法接受秦君郁已经成为琉璃的皇帝这个事实,感觉自己跟这个世界割裂了。 秦君郁登基之后,比以前要忙多了,不仅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准备上早朝,下了朝又要回御书房批折子,要么就是到养心殿和大臣们议事,很晚才会回东宫。 尽管再累,再晚,他都会回去看她,可是也只是匆匆一面。 年宿宿已经能想象到,等她醒了,估计一个月都见不到他一面。 她受够了当灵师的生活,不能吃东西,说话没人听得见,就连睡觉的时间都要被控制,她感受自己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得失心疯的。 “系统,快救救我。”年宿宿第一次向系统发出求救。 【此功能未开发,请更新到最新版本查看详情。】 年宿宿无语,“别装了,你们不是有上帝视角吗,还能操控这个世界,你就帮帮我,让我回去呗。” 系统又将刚才的让重复了一遍。 年宿宿:…… 系统是指望不上了,希望秦冠清说的那位能人智士,能救她一条狗命。 养心殿。 秦君郁下了朝,马不停蹄地回养心殿,阿隼在他后面小跑着跟上。 “殿……” 他还不习惯称呼秦君郁为“皇上”,但是每次要喊“殿下”时,他都能及时住口。 “皇上,礼部尚书这几天催得紧,问您什么时候搬进祈年宫?” “先帝的遗物都收拾好了吗?”秦君郁的步子丝毫没有减慢。 阿隼点头如捣蒜,“早就收拾好了,祈年宫里的所有东西都按照您的喜好换了新的。” “嗯。”他点点头。 阿隼以为他终于要松口了,自己再也不用受礼部那群老头的气了,没想到秦君郁一脚跨进养心殿的大门,道:“再说吧,朕这几天没空。” 阿隼苦哈哈地垂下脑袋,嘴上不说,心里吐槽:哪用您到场啊,只要您点个头,别说搬寝宫了,整个东宫都能原封不动搬过来。 第595章 第三个新年 “您现在已经是皇上了,再回东宫住恐怕不妥啊。”阿隼试图再劝他改变主意。 因为秦君郁不同意,礼部尚书是不会放过他的。 秦君郁一口回绝:“不必再说了,朕自有打算。” 看见阿隼的表情跟吃了苦瓜一样,年宿宿憋不住笑。 进了养心殿,发现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秦君郁一现身,他们立马迎上前来。 秦冠清拱手道:“皇兄,这位就是我说的高人。” 所谓“高人”,年纪四五十岁,身着道士袍,背后挂一把桃木剑,不像是来治病的,像来驱邪的。 秦君郁上下打量,眼中闪过疑惑,但想到年宿宿的病属实奇怪,便没说什么。 人是秦冠清带来的,他自然要担起中间人的重任,“皇兄,他是庐山派掌门的关门弟子,在道术上颇有研究,并且懂一点医术。游历江湖多年,见过许多疑难杂症,说不定他真有法子能治皇嫂的病。” “草民凌冲见过皇上。”凌冲弓腰抱拳,态度不卑不亢,一脸厉色。 “庐山派?”秦君郁喃喃自语,看向凌冲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庐山派是江湖五大派系之一,秦君郁在五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中见过他们的掌门,并且交过手,对庐山派几位大弟子有所了解,却独独没听过凌冲的名号。 庐山派研究的术法是超出常人的理解的,秦冠清既把他们的人请来了,说明他也认为年宿宿得的不是普通的病。 凌冲抬眸,扫了秦君郁一眼,匆匆一瞥留下最深刻的印象的是他的眼睛,仿佛在哪里见过。 天子威颜,不是谁都能直视的,凌冲立马垂下眼去,语气中带着试探:“皇上听说过庐山派?” “略有耳闻。”秦君郁随口应了一句。 三人一同往殿内走,宫人抬上两把交椅赐座,秦君郁坐上龙椅,将话题引到正道,将年宿宿的病情细细说出来。 年宿宿在一旁听着,越发觉得不对劲,因为在秦君郁的描述中她还真像中邪,而不是生病了。 凌冲听完,眉间一凛,沉重道:“皇上,草民曾在南楚一带云游时碰到过类似的情况。” “那小姑娘是夜里出门被脏东西缠上,吸了阳气,异常七魂六魄受损,所以一直在自己的梦魇里沉睡,表面上无病无痛,实际上寿数一直在减少。” 秦君郁听完,脸色铁青。 距离年宿宿晕倒,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这岂不是意味着她的生命一直在流逝! 秦君郁二话不说,带着凌冲往东宫去,秦冠清连话都没插上,只能跟着跑。 东厢房。 凌冲掐手势念咒,给年宿宿做检查,最后得出灵魂离体的结果。 年宿宿震惊,这个凌冲还真有几把刷子啊,连灵魂离体都看出来了,不过他一定没办法把自己治好。 也就秦君郁,仿佛抓住希望的稻草,能找到病因,也总比那群只会说“不知道”的太医要好。 秦冠清欲言又止,犹豫一番后没忍住提醒他:“皇兄,不要抱太大希望,鬼神之术一向虚无缥缈,谁也说不准的。” 况且他身为一国之君,若被他的臣民知道了他对这些东西深信不疑,以后还如何服众? 秦君郁挥挥手,满不在乎,“放心吧二弟,朕有分寸的。” 秦冠清劝不动,只好给凌冲使眼色。 凌冲会意,一边从自己的包袱里掏道具,一边道:“皇上,草民也只是猜测,不敢保证一定能治好。” “你尽管治就是了,朕就一个要求:不准伤害到她的身体,至于你用什么方法,依据是什么,都不重要。”秦君郁的底线低到几乎没有了,唯一一个愿望就是她能好起来。 凌冲颔首,挥着桃木剑简单地给年宿宿做了个法驱邪避灾。 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秦君郁求了个安心。 他本来就认为年宿宿为救自己而病,为此研究了许久鬼神之术,因为学艺不精,一直没看出什么,如今凌冲来了,让他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凌冲就此在东宫暂住下,秦君郁对他很是信任,甚至超过了本与凌冲是旧识的秦冠清。 秦冠清顿时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十二月下旬,凉城来信,箫剑霆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本来能赶在年前回京,但有事耽搁了,于是一家人准备在凉城过年,等开春再回来。 秦君郁因为这封信心情舒畅了不少,能让他笑出来的事实在不多。 临近过年的几日,盛京下起大雪,寒风凛冽,雪飘如絮。 孝期未过,举国同悲,这一年的春节显得有些冷清,街上无一点红,被白雪铺天盖地淹没,就连鞭炮也不放了。 除夕这夜,雪落得越发厚了,天色昏沉沉,皇城的红墙绿瓦失了颜色。 秦君郁身上裹着厚厚的玄色狐氅,一颔首,下半张脸能埋形毛绒绒的毛边中。 他站在养心殿的内廊上看雪,宫人都被他遣走了,说是不想人打扰,实则给他们休沐日,好好过个年。 养心殿的地基比宫中其他宫殿都要高,通往丹墀的百级长阶已经被雪埋住,看不出形状。 秦君郁叹了口气,呼出白雾让他湿了眼眶。 “又过年了。” “记得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我送了你一个镯子,你知晓背后含义后再不肯戴,我还以为你厌恶我。”他笑了,很轻一声,在呼啸的风声中几乎听不到。 “你说你喜欢看烟火,就像人与人之间的某些瞬间,虽然转瞬即逝,但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很美好。” 秦君郁垂眸,“今年应该是看不到了。” 雪花被风刮进廊中,沾上他的大氅,他没有躲,伸出手接了一些,雪花接触到体温,瞬间融化。 年宿宿身上还是单薄的夏装,但她感觉不到冷,她也像他一样伸出手,可惜什么都没有抓住。 这是她在琉璃过的第三个新年了。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人生也脱离了原来的轨道。 “殿下,新年快乐。” 第596章 我也差点死了 秦君郁听不到她的声音,但在她说完之后,他立马应了一句:“新岁快乐”,就好像在回应她一样。 年宿宿侧目看他,莞尔一笑。 风声中多出一阵脚步声,秦君郁用余光往旁边扫了眼,瞥到那片衣角,他没有转头。 “皇上,外面风大,小心染了风寒,还是回殿里吧。”阿隼忧心忡忡地道。 秦君郁摇头,声音有气无力:“难得一个人静静待着,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阿隼皱眉,“太医那日给您把脉,说您气血两亏,再熬下去身子受不住的。” “雪什么时候都能看,皇上您听属下一句劝,回去吧。” 秦君郁没有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白雪飘扬。 阿隼正是知道劝不动他,所以才又急又恼,下意识脱口出:“要是太子妃在的话,皇上就不会这么倔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秦君郁还是听到了。 他的眼神立马就变了,由平静变得忧愁。 他已经是皇帝了,宫里的人还是尊称她为“太子妃”,因为他没有下令封后,也没有将她从东宫里迁出来,所以他们也不知如何更改称呼,只好照旧。 至于原因,大家心知肚明,太子妃病了这么久都没醒,若皇上册封她为皇后,朝中大臣一定反对,万一她哪日突然去了,封后不是多此一举? 就连日日催他搬寝宫的阿隼也没有提过年宿宿该如何安置。 阿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双唇越抿越紧,恨不得立马拿浆糊给嘴巴糊上。 意外的是秦君郁并没有生气,而是听了他的话,准备回殿内。 刚转过身,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爆破的巨响,划破长空,刺透黑夜,在空中绽放开一朵绚丽的花。 秦君郁回过头,五光十色的烟火照亮整个夜空,映在他雪白如纸的脸上,爆炸的声音也将风雪声削弱了很多。 “烟火!”阿隼惊喜不已,双眼放光,他正准备和秦君郁分享这份喜悦,结果余光里一个人倒了下去。 “砰——”一声闷响。 —— 年宿宿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回到了小黑屋里,睁开眼睛时意识不太清醒,看到周围熟悉的布置错愕不已。 这里是东厢房,她的寝殿。 年宿宿坐起来,看了眼四周,自己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并且目光所及,没有发现秦君郁的身影。 “我……不会是回到身体里了吧?”她摸了摸自己的双腿,满脸震惊,笑意溢出。 她在房中转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秦君郁,确信自己回到了身体里,她来不及高兴,从药柜里翻出一个小瓷瓶揣在怀里,连衣裳都没穿就开门准备出去。 结果一阵风雪迎面扑来,她单薄的里衣被吹猎猎作响,身体温度骤然下降,风吹得她睁不开眼,头晕目眩。 “太子妃!”知画的声音响起。 年宿宿还没看清楚眼前情形,就被人拉回了屋里,房门一阖,风雪被挡在外头,屋内炭盆烧得正旺,暖烘烘的,她的意识恢复正常。 结果知画一个用力将她搂到了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太子妃,您终于……醒了呜呜呜……您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呜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诉苦,断断续续,话也说不完整。 年宿宿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不哭了,知画乖,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知画的呜咽声迟迟不能消停,年宿宿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儿。 “太子妃,您真的没事了吗?”知画将她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还是觉得不放心,一边打量,一边想着要不要去请太医,尽管年宿宿再三保证她已经好全了,她还是保持高度警惕的状态。 “我好饿啊,想吃你亲手熬的米粥。”年宿宿摸着肚子可怜兮兮地看向知画,本就病态的脸配上她楚楚可怜的眼神,知画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哪舍得拒绝她。 知画再三叮嘱让她哪儿也别去,乖乖在房里等着,然后才放心离开。 结果知画前脚刚走,年宿宿穿上衣裳,披起大氅,飞奔出门,因为屋里没有备伞,所以她只能顶着风雪出去。 幸好东厢房里积的雪已经被铲走,否则她鞋袜得全湿。 东厢房到荷风院也才几百步的距离,年宿宿却感觉十分漫长,因为忐忑、不安,她的步子也越发沉重。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次晕过去,她怕来不及。 雪刮在脸上很疼,冰天雪地冻得她牙齿打颤,骨头发抖,可是她很高兴,正是这样有实感的痛苦,让她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灵识。 跑进荷风院,门口的守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定睛一瞧,还真是太子妃,便没敢拦她。 两人商议着要不要去禀报秦君郁。 年宿宿冲进年巧月的房里,看到床上躺着的人,脚步猛然刹住。 年巧月被纱布缠满,只露出口鼻和一双眼睛,那双杏眼也在盯着她看,震惊中带着点怨恨。 屋内还算暖和,冻僵的手脚渐渐回温,她感觉自己的双眼也在发胀。 “好久不见啊,巧月妹妹。”年宿宿笑着往前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年巧月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无法控制手脚,只能瞪着她。 “别这样看着我。因为你,我也差点死了。”她抚平棉被凸起的褶皱,抚裙坐下,语气变得温柔:“我还没向你道谢呢。你把秦泽海的计划透露给我,让我得以将计就计,破坏他的谋反大计。” “又一把火将皇后烧死在牢里,虽然风险很大,还险些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了,但不得不说,省去了许多麻烦。” 年巧月的目光渐渐平静。 “其实有一件事你一直不知道。” “或者说,我有个秘密从来没告诉别人。” “今天我决定告诉你。” 年宿宿问她:“你想听吗?” 年巧月眨了两下眼睛。 她笑了,都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能平心静气地和年巧月说话,估计这是她们姐妹俩这辈子最和气的时候。 “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信,但是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 第597章 我会离开 年宿宿垂眸,叹气,“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皇后寿宴上,你做了一盆奇丑无比的糕点给皇后贺寿,皇后生气,要罚你,是我替你解了围。” 她抬眼,年巧月一脸茫然。 “你不记得了,没关系,那是我第一次替你背锅。” “还有一次,你偷了父亲的丹药,我替你认罪,挨了二十板子还要跪祠堂。” 这个年巧月好像记得,眼神心虚地瞟到别处去。 “再有两年前你在缘来酒楼得罪人……” …… 年宿宿细数她这些年的“罪状”,年巧月从开始的心虚,到后来眼里有了笑意,两人仿佛在死前回忆前半生的趣事。 “我帮你背锅,替你顶罪,不为别的,是因为……我被下了蛊,如果不帮你解围的话我就会受到惩罚。” 背锅系统、穿书什么的,对年巧月的思维层次来说是无法理解的,年宿宿只能尽量用她听得懂的话语来描述。 年巧月平静的双眸瞬间变得震惊,瞳孔发颤。 下蛊也挺不可思议的。 年宿宿耸耸肩,“我说的都是真的,包括这次也是,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了,我们的命是捆绑在一起的。” 下蛊年巧月或许会半信半疑,但后面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年宿宿也没打算让她信自己,只是说出来,她会好受一些。 背负了这么久的使命,在年巧月死后,一切都会消散,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以免出什么意外,年宿宿将带来的药给年巧月喂了下去。 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发作得很快,能让人死的时候没有痛苦。 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坚定地要杀死一个人。 年巧月欠她的太多,她早就该死了,所以年宿宿心里一点负罪感也没有,反而觉得解脱了——自己的命终于不用和别人绑在一起了。 年巧月大概猜到了她给她吃的什么,坦然地咽下后,眼中有泪水在打转。 年宿宿在那一汪热泪中看到了感激和喜悦,不知是否是错觉。 或许,她活得也很痛苦吧。 但是年巧月间接杀死了秦泽海,直接烧死了皇后,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了,所以走的时候是安详的。 年巧月死后,年宿宿踉跄几步,扶着桌子站稳。 “系统,我是不是成功了?” 【恭喜宿主,达成隐藏成就*逆天改命*】 【作为奖励,系统将送您一份大礼,会在24小时之内发送到背包,请注意查收。】 “背包?”年宿宿愣了一下,“背包功能不是关闭了吗?” 作为和系统索要道具的交换条件,经验值、纹银清零,并且关闭了背包的使用权限。 【温馨提醒,背锅系统是为原主女主年巧月而生,所以系统和年巧月是共存的,年巧月死了,系统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那……你会离开吗?”年宿宿萌生这个念头后,居然有点舍不得。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会离开,但系统服务不会。】 “什么意思?” 系统没有再回答她。 年宿宿狐疑地打开系统界面,发现“背包”那一栏是亮着的,并且还有个感叹号在闪。 点开一看,弹出来一个宝箱,名字叫“200个随机道具”。 这就是系统说的大礼吗? 年宿宿打开宝箱,各色各样的道具爆出来,闪得人眼花缭乱,开出来的道具都存放到了背包里,一共200个,而且功能、种类和她以前开出来的那些整蛊人的小玩意儿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我去,连任意门、快穿手册这种东西都有啊!”年宿宿惊掉了下巴。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全,门外便响起了一道男声。 “太子妃,您还好吗?” 年宿宿关闭系统界面,开门出去。 是守门的两个侍卫,因为担心她出什么事,所以才来询问。 年宿宿笑了笑,发现门口有一把伞,她吩咐侍卫请太医来给年巧月诊脉,打着伞,冒着风雪前往养心殿。 记得最后一次以灵识形态陪在秦君郁身边时,是除夕那晚,他们在养心殿门口赏雪,看烟花,秦君郁突然晕了过去,她也没了意识。 今天应该是大年初三,也就是说她睡了两日。 养心殿。 几个宫人懒懒地候在外廊,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眼睛,完全没注意到漫天飞雪中走出来一个人,直到那人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其中一个宫人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太太太……太子妃?!” “什么太子妃,你没睡醒吧。”另一个宫人懒得看他,随口怼了一句。 “见过太子妃。”宫人怔怔地行了一礼。 其余人终于将目光投来,诚惶诚恐地行礼。 年宿宿忽视他们惶恐的目光,将伞收好,塞给其中一个宫人,脚步急促地往里头走。 才到门口,阿隼从里面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阿隼和刚才那几个宫人的反应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太太……太子妃?!” “您您您……您什么时候醒的?!” 阿隼舌头打结,脸都吓白了几分。 年宿宿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要见殿下,他现在怎么样了?” 阿隼皱眉,太子妃才醒,怎么会知道殿下病了呢?难道是东宫的人和她说的?不对,殿下突然晕倒,睡了两天都没醒的事除了养心殿的人以及太医院院判之外,再没别的人知道,更别说东宫。 不对,不是殿下,是皇上。 不对,太子妃怎么知道来养心殿找皇上? 阿隼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太子妃,您……是刚醒吗?” 年宿宿不以为然,“是啊,一醒我就过来了。” “那您怎么知道皇上在养心殿?”阿隼企图试探。 年宿宿瞪大眼睛,拔高音调:“皇上?!” 阿隼松了口气,脸上挂笑,“太子妃,您昏迷了差不多两个月,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您还得慢慢适应。” 年宿宿还是一脸惊讶的样子,“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晕睡了两个月,殿下在这期间登基了?!” 第598章 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阿隼点点头,目光真挚。 年宿宿两眼一闭,差点又晕过去,阿隼虚扶一把,她自己抓着门框站住了。正巧太医院院判——陈院判挎着药箱从里面出来,正面和年宿宿对视上,他也跟见了鬼似的吓了一大跳。 “太子妃?您……好了?”他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年宿宿。很难想象,一个人突然晕倒,什么病症都查不出,晕迷了两个月之后又自己醒过来了,这堪比医学奇迹啊! 陈院判看她的目光就像在端详什么新奇物件一样。 年宿宿笑道:“我没事了,多谢陈院判这两个月月的照顾,不然我也好不了那么快。” 陈院判讪笑一声,没有答话,因为他什么都没做,不过太子妃既然夸他,他也不可能反驳,因为如果能讨得未来皇后的欢心,后半生的行医之路会轻松很多。 年宿宿怕他多问,自己答不上来,便将话题引到了秦君郁身上。 秦君郁已经昏迷了两天,期间一直是陈院判在跟进病情,依他来看,秦君郁是疲劳过度,气血不足,所以才会睡这么久,只要好好将养,必能很快痊愈。 阿隼现在对“昏迷”这个词有创伤后遗症,秦君郁两天都没醒,他就想到了年宿宿,太医一开始诊脉也说是疲劳过度,慢慢休养就好了,结果人硬是两个月没醒,他担心秦君郁也会这样。 年宿宿一个眼神安抚阿隼,朝殿内走去。 养心殿的内室有个卧房,空间很大,是皇帝累了用来休息,现在成了秦君郁养病的地方。 从侧门进入内室,年宿宿惊叹这里面居然这么大,而且因为布置简单,没什么家具,显得宽敞又明亮,一眼望过去比东宫的寝室还大些。 四角都放着燃得正旺的炭炉,缕缕白烟从清青白玉狮纽活环香炉的透孔中飘出,是雪松香的味道,秦君郁爱用的那种。 龙床安置在东北角,阳光刚好洒到床边,被三层金丝帷幔挡去大半光线,床上的人沉睡在阴影里。 没有人在值守,年宿宿蹑手蹑脚走过去,扶着床沿坐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秦君郁病态苍白的脸,鲜少看到他这么虚弱的一面。 她伸出手,轻轻在他鼻尖点了一下,真实的肌肤触感让她怔了怔。 过去两个月,年宿宿伸出手无数次,却没有一次碰得到他的,那种无力感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会了。 年宿宿轻轻叹了口气,正要收回手,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掌控住,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她拧着眉下意识挣扎。 秦君郁的双眼骤然睁开,深沉的黑眸警惕又防备,仿佛一只猛虎擒住了冒然闯入自己领地的敌人。 年宿宿被他的眼神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变了,手上力道亦随之放松。 “姎姎?”秦君郁的声音颤了颤,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松开年宿宿迅速坐了起来,震惊又欣喜,“姎姎!真的是你吗!” 这个场景在他梦里发生了无数次,每次睁开眼她的身影都会烟消云散,心情从高处跌落,一次又一次,但是每一次他都很高兴。 这次他真的将她抱进了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舍不得离开。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这两个月,吃不下,睡不好,担惊受怕,只能不停地看折子,忙公务,这样才能短暂地不想起你……”秦君郁声音哽咽,一边抽泣,一边向她诉苦。 年宿宿也情绪也被他牵动着,眼睛酸酸的,“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以后不会这样了。” 阿隼在内室门口看见这温馨的一幕,不忍心进去打扰,一直在门口站着,有宫人想送东西进去被他拦住。 —— 年宿宿醒了之后,秦君郁的心情大好,连带着养心殿的氛围都好了,他在养心殿内室养病,但折子还是要看的,大臣们有事要奏会来养心殿见他,以往他们离开时要么愁眉不展,要么唉声叹气,唯独近日,都是有说有笑地离开。 宫人们见了年宿宿,眉开眼笑,仿佛当她是救世主,因为她病好了,秦君郁眉眼带笑,不再是随时要发火的模样,他们当值便不用担惊受怕。 阿隼送药进养心殿,看见殿内的宫人都撤了,还以为年宿宿也在,结果内室就秦君郁一人。 他穿着玄色的丝绸贴身里衣在书案后看公文,一件大氅堪堪挂在两肩,看着随时会落下。 “皇上,该喝药了。”阿隼将药放到书案一角,瞥了眼桌上的折子,显然都是今早送过来的。 “嗯,咳咳咳……”秦君郁用拳头抵着嘴唇,压抑地咳了几声。 阿隼忧心,“皇上,您还在病中,就不要太劳累了,折子放到明天看也成,大人们会谅解您的。”这种话他都不知道说多少次了,但秦君郁从来没听过。 果不其然,秦君郁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把公文放下。 “唉……”阿隼叹气。 秦君郁抬眸,阿隼秒怂,缩起脖子退到一边。 “可以搬寝殿了,就搬到祈年宫,布置不用太繁琐,一切从简就好。”秦君郁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阿隼差点没哭出来,“皇上您终于同意搬寝殿了!” 再也不用被礼部那批老头逮着说教了! 阿隼生怕他反悔似的,一口气说了几个日期让他选择,都是礼部尚书询问钦天监挑选的好日子,阿隼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就等秦君郁点头。 秦君郁随便选了一个,对这事并不上心。 他想了想,“还有,封后要提上日程了,你让钦天监再选一个适合迁居主宫的日子。” “礼部的人通知一声,他们就知道该准备什么了。” 阿隼一一记在心里,应了一声,退下。 正巧年宿宿端着汤进来,与他打了个照面。 阿隼一脸喜色,年宿宿问他有什么好消息他也不说,喜滋滋地走了。 年宿宿一脸疑惑。 第599章 封后 “殿下。” 年宿宿还是不习惯喊他“皇上”,而秦君郁对“殿下”这个称呼也没有意见,反而喜欢她这么叫。 秦君郁放下手中的公文,笑盈盈看着她,“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就好了,你大病初愈,不宜操劳。” 年宿宿皱了皱鼻子,将汤放下,“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她瞥了眼旁边冒热气的药,“阿隼送的药,你喝了吗?太医让你多休息,你听了吗?” “我说不过你。”秦君郁忍俊不禁,以免她再唠叨自己,眼疾手快端起药碗,一口干了。 年宿宿拖来一个蒲团,坐在他旁边,随手翻起将桌上的折子,一拿就是年丞运的折子。 秦君郁没拦她,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他愿意让她了解自己的一切,这是她关心自己的表现。 可惜年宿宿一目十行地过了一遍便扔到一边了,什么科举科考,士族寒门,她不感兴趣。 大概意思是,她爹认为秦君郁登基不久,就将朝中旧臣裁了不少,从而提拨新人,难免会引起怨言,这样不仅不能从根源解决结党营私的问题,还会加剧官员们互相勾结,官官相护的问题。 最好的办法就是举行科举,从寒门中选拔人才,给朝中注入新的血脉。 正是用人之际,年丞运这么提议无可厚非。 “你怎么想?”秦君郁突然问她。 年宿宿先是“啊”了一声,随后道:“那折子可是我爹呈上来的啊,若是我说赞同,会不会……” 秦君郁敲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用官场那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来揣度你的。” 年宿宿撇撇嘴,“你怎么想是你的事,反正我不参与这些。”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君郁不会误会她,保不齐别人不会借这个挑起事端。 秦君郁将汤端到面前,尝了一口,细细品味,她亲手熬的,好像是比下人熬的要好喝一些,他连喝了好几口,忍不住夸赞:“真好喝,手艺不比御膳房的差。” 年宿宿:“哼,你也不看看是谁熬的。” “对了,你既然醒了,封后的事也要提上日程了。”秦君郁边喝汤边说道:“别的倒不用你操心,就是这主宫……” 他侧目看她,“你想住哪里?” 当了皇后,自然不能再住在东宫。 原来皇后住的钟粹宫现在囚禁着秦泽海,是住不成了。 而且秦君郁不想让她住钟粹宫,不仅环境一般,位置也不好,离养心殿和祈年宫都很远,比钟粹宫好的宫殿比比皆是。 年宿宿迟疑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水灵灵地当上皇后了? 秦君郁见她怔住,揶揄道:“怎么?高兴过头了?” 年宿宿摇头,“没有。” 她笑了笑,“我对宫里的环境不熟悉,你决定就好了。” 一想到自己就要成为皇后,年宿宿就觉得很梦幻,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甚至经历秦泽海谋反,她随军行医,擒拿逆贼回京,皇后烧死在牢里等等这些事,她都没想过自己当上皇后会是什么样子。 秦君郁也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沉思一番后决定自己帮她安排妥当。 话锋一转,秦君郁又提到她的病,这个一直他不解的地方。 年宿宿本想打哈哈糊弄过去,但秦君郁不依不饶,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年宿宿只好装作头晕,秦君郁紧张得脸色都变了,当即就要叫太医,年宿宿及时制止,“殿下,我没事。” 她柔弱地扶着额头,靠在他肩上,“可能是今天太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秦君郁二话不说,亲自送她回东宫。 —— 明德殿。 秦君郁身着明黄江绸金龙出凤夹朝袍,头戴十二旒冕旒,站在“建极绥猷”的牌匾下,文武大臣拱手行君臣大礼。 “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如洪钟,响彻大殿。 秦君郁抬手,“众爱卿,平身。” 他坐回龙椅上,开始听各大臣的奏报,因是病后首次上朝,积压了不少公务,今日的早朝时间格外长,林守德在一旁站得腿都僵了。 秦君郁见无人上前,便问:“还有本要奏吗?” 无事便可退朝。 林守德仿佛看到了希望,打起十二分精神,“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都到嘴边了,就看见秦君郁起身,朗声道:“朕有事要宣布。” 是“宣布”,不是“商议”。 “朕即位已两个月有余,虽说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但有先帝遗召,又得群臣拥立,所以朕无愧于这个皇位。” 众人应声:“皇上圣明!” 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忐忑不定:皇上到底要说什么? 先前清了一批旧臣已闹得人人自危,如今秦君郁一有事要说,他们就如同惊弓之鸟,吓得抖如筛糠。 “诸位爱卿不用紧张。”秦君郁难得在早朝时露出笑容,虽然很浅,但眼尖的还是看捕捉到了。 “朕要册立年氏为后,册封礼便与朕的登基大典选在同一日。” “诸位有异议吗?”他的笑容骤然收起,眼神中带点威胁的气息。 就他这表情谁敢有异议?况且年宿宿本就是太子妃,她封后无可非议。因为生病,已经推迟了两个月,再不提上日程,后位一直空悬也不是办法。 故而没有人反对,全是赞成的声音,秦君郁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 既提到了封后,便涉及后宫,光禄寺少卿林伟光出列进言:“启秉皇上,臣以为后宫人数稀少,只有皇后一人不利于延绵子嗣,不如将选秀一事也提上日程,充实后宫,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翰林院侍讲学士沈起元也附和道:“臣附议。” “皇上还是太子时宫中便只有太子妃一人,既无侧妃,也不纳良娣,现如今皇上已经一国之君,后宫佳丽三千,理应如此。” 林伟光和沈起元都是秦君郁新提拔上来的人,他们开这个口,恐怕不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意思。 第600章 选秀 秦君郁脸色阴沉。 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沈、林二人家中都有待字闺中的女儿,正是进宫选秀的好年纪,他们这么急着提议,无非想借女儿之力,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要知道后宫女子皆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仅自己荣宠不断,家中在朝为官的父兄也能官途顺遂。 后宫与前朝,是不可割裂的。 而秦君郁作为皇帝,自然也逃不过选妃这一环节。 他掐了把眉心,“此事不急,当下最要紧的是稳定民心,充盈国库,科举选拨人才为朕所用。” 一提到科举,大家的脸色都变了变,一但有更有能力的人加入进来,那些无能的就要退位让贤,谁愿意被挤下去呢? 见他们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一样,秦君郁的目的达到了——没人再提选秀。 退朝。 年丞运作为元老级的人物,女儿又是皇后,不少新上任的官员都想巴结讨好他,可惜没一个敢上前的,怕碰钉子,更怕说错话得罪人。 但有两个人不怕,他们结伴上前叫住了年丞运。 “年大人,怎么走得这么快呀?怕不是后面有大虫在追你?”林伟光笑着调侃。 沈起元附和:“是呀年大人,没想您都知天命的年纪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我与林兄险些追不上你!” 年丞运脚步慢了下来,左一个,右一个将他夹在中间。 他笑了笑,“两位大人有事?” 这么开门见山的聊天方式,两人还是头一回见,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打哈哈道:“哪有什么事,就是想和年大人寒暄几句,交个朋友嘛。” 年丞运忍不住笑,脸上尽是嘲讽。他们俩什么心思他清楚得很。 在朝做官久了的人都清楚他的脾性,他结交朋友,只看一个字——缘,无缘的人他不想多费口舌。 就像他与箫将军箫靖,两人一个文官一个武将,拿笔的和挥刀的,谁能想得到他们喝茶聊天能坐一整天呢? 年丞运也不想让两人热脸贴冷屁股,找了借口准备溜之大吉,没想到他们不依不饶,跟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年大人,您是不是看我和沈兄官职低,瞧不起我俩,所以才不愿同我们说话?”林伟光一句话就将年丞运得罪了,还不自知。 沈起元听着这话觉得不好,但因为两人是同盟关系,林伟光既已说出口,他不好驳他面子,只能尴尬笑笑。 沈起元是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林伟光是正五品光禄寺少卿,都是文官,却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 年丞运作为百官之首,皇帝的岳父,官职、身份、地位都比他俩高。 “林大人哪里的话,你我在朝为官,都是为皇上排忧解难,哪有什么官职高低之分呢。” 周围都是下了朝要出宫的官员,说话但凡大声点就能被别人听去。年丞运再生气,也没有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让他们难看。 可沈林二人给脸不要脸,还想纠缠,幸亏有另一个官员见缝插针,将年丞运叫走,他这才解困。 林伟光和沈起元见计划失败,心中窝火。 林伟光盯着年丞运的背影,愤愤骂道:“不就是女儿当了皇后吗,看把他能耐的,眼里都没人了。” “要是我女儿能入宫,哪还有他女儿什么事?” 林伟光对自己的女儿十分自信,那可是嫡长女!专门为入宫选秀培养的大家闺秀,虽然出身不是最高的,但才情、品情、样貌一定是上乘! “年大人不会是怕新人入宫,抢了他女儿的恩宠,所以才……”沈起元瞠目结舌,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怪不得我们提选秀时他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担心这个……”林伟光冷哼,“不过他担心得不无道理,皇上现在只有一个女人,自然把全部恩宠都给她,等以后有新人入宫,皇上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皇后了。” “男人嘛……都一个德行。” 两人对视一眼,笑得别有深意。 祈年宫。 年宿宿裹着毛绒绒的大氅,在祈年宫的门口看宫人进进出出搬运行李,这些东西都是从东宫搬过来的,祈年宫虽有新的,但有些东西还是用惯的顺手,她闲着没事,便来监工。 内务府的管事太监领着一个哭红了眼的宫女走到年宿宿跟前,宫女二话不说跪了下去。 管事太监脸上既恼又怕,“皇后娘娘,这个笨手笨脚的宫女将一樽玉壶春瓶摔碎了,请娘娘责罚!” 宫女抖如筛糠,跪在地上低着头,小声抽泣,“娘娘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年宿宿还没从“皇后娘娘”这个称呼中,反应过来,怔怔看着二人,管事太监又骂:“你个手脚不灵活的!等会把你调到浣衣局去搓衣裳你就老实了!” “明知道今儿搬的是皇上的东西还不仔细着些!” “幸好皇后娘娘在这儿,你还有求饶的机会,若换作别的心狠手辣的主子,早叫人打死你了!” 宫女抖得越发厉害了,嘴里还在叫着:“皇后娘娘饶命!” 管事太监严词厉色骂完宫女,又好声好气地给年宿宿赔罪,“皇后娘娘,她是新来的,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一个宫女倒不要紧,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才是不值当呢。” 年宿宿暗自腹诽:不愧是内务府的管事太监,简直跟人精一样。 一出戏,不仅骂了宫女,体现自己尽职尽责,又夸了她心善,帮宫女开罪。 她要是再罚这宫女,岂不是告诉宫里的人,她是心狠手辣的主子? 年宿宿咂舌,那可不能够。 “一个花瓶罢了,不要紧的。” “天凉,地板凉,起来吧。” 她扬起个和善的笑容。 宫女颤颤巍巍地看了管事太监一眼,没敢起。 管事太监恨铁不成钢:“皇后娘娘宽宏大量饶了你,还不快叩头谢恩!” 宫女忙不迭磕了三个头,“谢娘娘!谢娘娘!” 年宿宿见她一双手被冻得红紫,怪不得拿不稳花瓶。 第601章 原来皇上私底下是这样的 她于心不忍,给知画使了个眼色,“知画,带她去上药吧。大冬天的,长冻疮了可不好受。” 宫女面露诧异之色,下意识抬头,震惊地看着年宿宿,在年宿宿的目光瞥向她时,她连忙将头压了回去。 “多谢皇后娘娘!娘娘心地善良,待下人宽厚仁慈,奴婢感激不尽!”宫女夸了她一番,又连磕三个头,然后才站起来。 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主子会心疼下人的,皇后娘娘不仅长得美若天仙,还温柔宽仁,谁要是能在她跟前伺候,真是有福了! 宫女捧着红肿的双手,跟知画走了,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年宿宿纤细的背影。 她是没有这福气了,连搬个东西都能搞砸,内务府的人又怎会让她到皇后娘娘身边服侍? “有娘娘这样的主子是我们做奴才的福气!”管事公公笑得一脸谄媚。 借那个宫女闯祸一事,他大概知道了这位新主子是什么脾性。 但不排除她在人前一套,背后又是一套,毕竟这样的人在宫里真不少。 年宿宿勾了勾唇,没有回答。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东西已经搬完了。 “皇后娘娘,东西已经搬完了,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叫下人记着,我们立刻补上。”管事公公领着她往里面走。 才上两级台阶,身后便传来:“皇上驾到——” 这声势,一听就是专业的。 祈年宫的宫人们反应极快,齐刷刷下跪叩首:“参见皇上!” 管事公公就在年宿宿旁边,他见年宿宿还呆呆站着,催促道:“娘娘!快行礼呀!” 秦君郁身上还穿着朝袍,虽然没有戴冕旒,但仍能感受到威震八方的帝王之气,身后的仪仗队不远不近地跟着,个个颔首低眉。 这是年宿宿第一次见他穿朝袍,不得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秦君郁一穿上这九龙朝服,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自从嫁给秦君郁之后,年宿宿就鲜少向他行礼了。周围人都跪着,秦君郁向她走来,极强的气场让她有些动摇。 年宿宿正要下跪,秦君郁快步上前将她扶住,笑道:“怎么今天倒想着要行礼了?从前没见你这么规矩。” 年宿宿搭着他的胳膊堪堪站稳,语气颇为阴阳怪气:“你现在是皇上,我见了你,自然要行礼。” 秦君郁眯了眯眼,一副“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的模样,“少来这套。” 她吐了吐舌头,推开他。 宫人们都看呆了——原来皇上私底下和皇后娘娘相处是这样的!原来皇上是会笑的!原来皇上也有温柔的一面! 他清了清嗓子拔高音调,说道:“以后除了正式场合,你我相见,不必多礼,朕不喜欢皇后与朕这么生疏。”也不知道是说给年宿宿听的,还是说给宫人们听的。 说罢,他将年宿宿强制拉进了怀里,搂着她的肩膀往里头走,“让朕好好看看,皇后精心为朕装扮的新寝宫是什么样的。” 年宿宿小声说道:“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秦君郁也小声回答:“没事,我知道。” 跪着的宫人抬头,互相交换了个震惊的眼神,同步转头去看那两个挨得紧紧的背影,眼中满是惶恐。 管事公公率先扶着帽子站了起来,其他人紧随其后,一群人有眼力见儿地撤到祈年宫外的空地。 管事公公被围在中间,压低声音严肃道:“你们刚才都看到皇上对皇后娘娘是什么态度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 “别怪咱家没提醒你们,以后谁在皇后娘娘近前伺候,可得仔细着点儿,尽心尽力,忠心侍主,哄得娘娘高兴了,好处少不了,若是……”后面的话不言而喻,管事公公煞有其事地警告:“没你们好果子吃!” “是。”众人齐声应了一句,便各自散去,心里有了个底。 殿内。 秦君郁这拍拍,那拍拍,眼中不起波澜,“还不错,和东宫的风格差不多。” 年宿宿跟在他身后,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因为就是按东宫的布局设置的啊,你没发现吗?连茶几、茶具和帷幔都是从东厢房拆过来的。” “是吗?”秦君郁挑眉,他还真没看出来,因为平时也不怎么注意房里的布置。 两人大致逛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大毛病。 年宿宿发热,便将大氅脱了,秦君郁正要效仿,发现自己穿的是朝服,看着厚重繁琐,但脱的话就只剩里衣了,他只好作罢。 接过年宿宿手里的大氅,没找到地方挂,他干脆抱在怀里。 “对了,我已经决定好让你住哪了。” 年宿宿在窗前看外头开得正好的红梅,闻言回头,“哪里?” 秦君郁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窗外,“钟灵宫。” “冬暖夏凉,坐北朝南,采光和通风我都亲测过了,绝对是入围的几个宫殿里最好的。”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钟灵宫不仅离养心殿近,离祈年宫也近,以后我想见你,或者你来找我,都方便。” 年宿宿木讷地看着前方,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 “唯一的缺点就是比信芳宫小一点,信芳宫有三个偏殿,钟灵宫只有一个。不过……你一个人住的话,是足够的。” 秦君郁说完,低头询问她的意见,年宿宿不大在意地说:“都行,听你的。” 秦君郁感觉出来了,她对选住址这事儿不怎么上心,不过没关系,他上心就好了,他已经为她挑选出了一个绝佳的好住所。 年宿宿想出去看红梅,秦君郁便为她披上大氅,两人一同从侧门出去,祈年宫的后院种了许多,一到冬季就开得格外好,从殿内往外面看,美景如画,让人移不开眼。 一到外面,便身处梅林之中,风送来梅花的香气,清新淡雅。 “腊至春还早,红梅次第开。施朱妆点额,索笑醉含腮。”年宿宿有感而发。 秦君郁夸她:“不愧是京城才女,不愧是相府大小姐。” 第602章 害怕失去你 年宿宿讪笑一声,没有出声,毕竟不是原创,被夸了还挺心虚的。 她往梅林深处走,纤纤玉手拨开生得矮的梅枝,生怕惊落了梅花,动作小心翼翼的。 秦君郁饶有兴致地跟着她在林中乱逛,在看到某处有满地落红时,年宿宿突然提到了什么“林黛玉葬花”,他从未听过这号人物,她说是在书中看的,但问起书名,她却不说了。 他总觉得她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至今为止,有一个问疑惑他一直没解开。 看着她欢呼雀跃的样子,秦君郁不忍心坏她的兴致,但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去问清楚。 他清了清嗓子,“咳咳咳……姎姎,听说……你醒来那日,先去了荷风院,然后才到养心殿来找我是吗?” 年宿宿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笑意渐渐收起。手里挥舞的梅枝,无力地垂下,她的声音闷闷的:“是,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只有她能告诉我答案,所以……一醒来就迫不及待去问她。” “她?”秦君郁紧了紧拳头,“乔悦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他不相信一个祥如宫的宫女能有这么大的胆识,助皇帝逃出宫,还火烧天牢烧死了慕泽兰。 再有,乔悦找李忠全帮忙时拿出了太子妃的妃印证明自己的身份,据年宿宿当时的反应,她自己也很诧异,说明她并不知道妃印被人拿走的事。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妃印是被偷的,一个祥如宫的宫女,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东宫,还将妃印偷走的? 东宫的防卫虽然比不上天玄山庄严密,但是让一个小宫女悄无声息溜进去是不可能的。 年宿宿是背对着他的,在他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的心猛然一收缩,后脊僵硬。 就算她不说,秦君郁费些时间肯定能查到,与其让二人生嫌隙,倒不如坦白。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乔悦,就是年巧月。” 秦君郁的表情只是疑惑了一瞬间,很快就恢复平静。 “当时你让阿隼带天玄山庄的人潜进仁亲王府的地牢救她出来,后来她就一直在荷风院住着,我的妃印估计就是那时被她偷走的。” 秦君郁终于明白了。 怪不得“乔悦”这么恨皇后,原来是故人。 “那……你的病又是怎么回事?” “与年巧月有关吗?” “为何你晕过去之前一直强调要我救她?” 秦君郁一连三问,年宿宿险些招架不住。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跟秦君郁解释系统的存在,或者说,她压根儿没想过告诉他。 问题来得太突然,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瞒天过海。 秦君郁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眼睛是不会说谎的。 年宿宿又紧张又心虚,状似无意地转过身往前走,用梅枝打起地上的落花,又看它们纷纷落下。 “我的病……与她有关系,但是不多。” 秦君郁跟上去,目光跟着她手中的梅枝一起一落。 年宿宿绞尽脑汁编理由:“她给我下蛊了,将我的命与她的命系在一起,所以……她一但死了,我也活不成。”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叮嘱你一定要救她的原因。” 秦君郁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想,如果他听了太医的停了年巧月的药,那年宿宿岂不是再也醒不来了? 他本来是不信神鬼和巫术的,但经此一遭,他不得不信,因此年宿宿说年巧月下蛊,他没有怀疑,反而庆幸自己救了乔悦。 “可是……”秦君郁脸色一僵,“年巧月……死了。” 年宿宿醒来的那天,她就死了,秦君郁也是后来听太医上报才知道的。 年宿宿松了口气,秦君郁信了就好,后面的她自有办法应对。 “所以我一醒来就去找她,问出了解开蛊毒的办法。”她转过身,脚步倒行,手持梅枝背到身后,风逆吹扬起她的长发,裙摆飘飘荡荡,她笑眯眯问:“殿下放心了吗?” 秦君郁一脸宠溺,无奈地笑了笑,加快脚步逼近她,长臂一揽将她圈进怀里,语气委屈:“这么大的事你还瞒着我,若是我弃了年巧月的命,岂不是等同于杀了你?”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好吗?” “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 他将脸埋进她大氅的毛边里蹭了蹭,鼻子又酸又痒。 年宿宿难得听他说情话,藏不住笑,“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不会了。” 秦君郁这才肯放开她,带着怒气和委屈的眼神仿佛对她进行警告。 —— 养心殿。 林守德进来通传:“皇上,五皇子和欣婕妤来了。” 秦君郁闻言搁笔,起身走向龙案旁边的茶几,几上放着刚泡好的茶,他在主位坐下,整理衣袍,“请他们进来。” 林守德应了一声,忙不迭用小碎步跑出去。 先帝去世已一月有余,由于秦君郁还没举得登基大典,先帝嫔妃的封号便耽搁下来了,宫人们仍旧沿用前称称呼她们。 欣婕妤牵着秦文渊走进养心殿。 欣婕妤一脸忧愁,头都没敢抬,走到秦君郁面前先行了礼,反观秦文渊,还和以前一样,挣开欣婕妤的手,去牵秦君郁,委屈巴巴道:“皇兄,我都好久没见你了。” 他嘟着嘴瞥了欣婕妤一眼,“母妃总说皇兄在忙,不让我来打扰。” 欣婕妤讪笑一声,“皇上恕罪,渊儿还小,不懂事。” 秦君郁笑得温柔,掐了把弟弟的脸,“无妨,渊儿还和以前一样与朕相处就好,欣婕妤不必紧张。” “坐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先帝的嫔妃,算得上他半个母妃,欣婕妤又是秦文渊的生母,他对她还是很尊敬的。 欣婕妤依言抚裙入座,秦文渊也回到坐位上,跪坐着跟个团子似的,看了眼手边的茶,一皱眉,表情嫌弃。 “喝不惯?”秦君郁立马注意到了。 秦文渊摇头,“不是,母妃不让我多喝茶,晚上会难入眠。” “是,渊儿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理应早些睡。”欣婕妤生怕秦君郁怪罪下来,连忙解释。 第603章 培养继承人 秦君郁脸色淡淡的,没说什么,但还是让人将秦文渊面前的茶撤了,换成了热牛乳,果不其然他一下子喝了两碗,还意犹未尽。 欣婕妤不知秦君郁请他们母子二人前来的目的,心里实在难安。 秦文渊与秦君郁虽非一母同胞,但关系却是五个皇子中最亲近的。 “渊儿今年……十三了吧?”秦君郁突然问。 “是,下个月过完生辰就十三了。”欣婕妤看向秦文渊时眼中满是慈祥,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那种宠爱是藏不住的。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情,紧张到声音都变了,“渊儿虽然十三了,但是还跟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 秦文渊不满,反驳:“母妃,儿臣已经不是小孩了,儿臣读过很多书,识得了很多道理……” 他还想往下说,却被欣婕妤喝住:“渊儿!不得在皇上面前无礼!” “诶!”秦君郁抬手制止欣婕妤的行为,“渊儿来跟皇兄说说,这阵子都读什么书了?” 秦文渊立马扬起笑,兴致勃勃地和秦君郁讨论:“读了四书五经,还有《贞观政要》、《长短经》和《资治通鉴》!” 欣婕妤脸色难看。 这些书都是关于如何治理国家以及任人用兵之道,在一个帝王面前说自己看这些书,和禁书有什么区别? 她拧着眉头,忧心忡忡。就算兄弟情谊再深,也禁不起人心的试探。 “夫子让你看的吗?”秦君郁又问。 秦文渊道:“不是,夫子只让学习四书五经,其他的是我偶然翻到,觉得有趣,便随便看看。” 秦君郁噗嗤一声笑了。 欣婕妤心想:完了。 结果秦君郁的反应却是……高兴?欣慰?欣婕妤怀疑自己看错了。 “好啊,多读书是好事。”秦君郁揉揉秦文渊的脑袋,“你以后还有什么想读的书,尽管去藏书阁找,若有人敢拦你,就说朕允许的!” 秦文渊大喜,抱拳磕头,“多谢皇兄!” 秦君郁二话不说,叫来林守德,让他带秦文渊去藏书阁搬书。 一高一矮的身影脚步轻松地离开了养心殿,欣婕妤却吓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隔几对坐,欣婕妤如坐针毡。 “皇上……” “欣婕妤。”秦君郁猜到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朕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欣婕妤后背一僵,“皇上……但说无妨。” “朕想把渊儿接到祈年宫住,再请朕的老师来教导他。” “渊儿聪慧机敏,若好好雕琢,一定是块不可多得的美玉。” 秦君郁的老师,也就是“三师”——太子少保、太子少傅、太子太师。 三师的职责只有一个——负责教习太子,太子太师教文,太子太傅教武,太子太保保护其安全。一般只有太子才能得到三师亲传。秦君郁从搬进东宫起,就一直在三师的教导下学习各种知识。 欣婕妤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秦君郁不会把渊儿当龙未来太子培养了吧?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秦君才登基一个多月,连登基大典都没举办,怎么会培养新的继承人? 就算要培养,也得是他的亲儿子啊,怎么会轮到他的弟弟呢? 欣婕妤一向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为了自己的儿子,她硬着头皮多嘴一句:“这样做不妥,恐怕会引起许多大臣的不满。” 秦君郁抿了口茶,语气轻屑:“哪里不妥?朕与五皇弟交情好,将他将到祈年宫偏殿住,再请老师教他功课。” 他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不妥?” 欣婕妤哑言,他当然可以这么做,皇帝的决定谁敢质疑?可是渊儿只是十三岁的孩子,自己又是个无依无靠的,到时候真出了事,她连个能求救的人都没有。 “欣婕妤不说话,朕当你默认了。”秦君郁的声音淡淡地飘进耳中。 欣婕妤急忙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她又问不出口。 秦君郁:“欣婕妤有什么疑惑都可以问。” “皇上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欣婕妤喉咙发硬。 秦君郁语气轻松:“不够明显吗?培养一个继承人啊,倘若哪天朕突发意外死了,皇位总是要有人来继承的。” “先皇一共四个儿子,二弟志不在朝野,四弟难担大任,只有五弟,他有天赋,也有志向。” 欣婕妤不解,“皇上年轻气盛,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自己的子嗣,还愁没有继承人吗?” 秦君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的谈话在此终止了,但是秦君郁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人一离开,他立马就派人去东宫请三师出山,再命人打扫好偏殿,准备将秦文渊接过来。 —— 年宿宿搬进钟灵宫住了几天,还算适应,除了太空旷,没什么人气之外,其余的她都很满意。 知画作为她身边的一等宫女,在钟灵宫相当于女官般的存在,她有了自己的小屋子,不用再和别人挤大通铺。 惊蛰晋升为一等侍卫,腰上挂个令牌,每天都要巡逻一番,以示尽责。 内务府这前日送了一批新人来让年宿宿挑几个留下伺候,她没有挑,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眼线混在其中,近前服侍的人,还是要自己选的才用得安心。 年宿宿将这个活交给了惊蛰和知画,要他们到宫中各处看看,若有合眼缘的就带回来,反正她现在是皇后,挑几个人的权利还是有的。 两人忙活起来,年宿宿几乎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更无聊了。 这夜,秦君郁忙完,从养心殿出来,往祈年宫的方向走,身后仪仗队不远不近地跟着,林守德在近前提灯笼。 他看着湮灭在黑暗里的亭台楼阁,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林守德。” “诶!奴才在。”林守德正想着事,突然被点到吓了一跳。 “皇后的寝宫都安置好了吗?” 林守德一拍脑袋,“诶呀”一声,懊悔不已:“瞧奴才这记性。三天前就安顿好了,当时皇上在与大人们议事,奴才便先搁下这事,想着稍后秉报的,没想到给忘了!” 第604章 听说你要选秀 秦君郁睨了他一眼,林守德立马垂下头去,不敢再有动作,那威胁的眼神仿佛在说:下不为例。 秦君郁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往钟灵宫的方向去。 祈年宫和钟灵宫离得不算远,只一刻钟的脚程。 仪仗队被秦君郁远远甩在身后,临近钟灵宫,他们也不知道还要不要跟着,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犹豫。 万一皇上只是过来看一眼,等会儿就走,身边没人跟着怎么行? 可若是皇上在钟灵宫留宿,他们岂不是白守一夜? 林守德跟着进去了,他们如同无头苍蝇,只能待在外面。 秦君郁一边往主殿走,一边观察宫内的布局,虽是夜里,但灯火通明,四处都看得很清楚。 林守德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问:“皇上,要不要奴才去通报一声?” 皇帝亲自到嫔妃的寝宫过夜,嫔妃都是要提前准备好在宫门迎接的,但今夜事发突然,林守德在努力想法子弥补。 秦君郁挥了挥手,“不必。” 林守德应了一声,颔首低眉,亦步亦趋跟着他。 眼看就要到殿门前,秦君郁回头一看,林守德还跟着他,他突然停下脚步,后面的人吓了一大跳。 秦君郁板着脸,“回养心殿去,明天把朝服送过来。” 林守德心下明了,皇上这是要在皇后娘娘这里过夜啊! 他笑呵呵地走了。 林守德小跑着到仪仗队前,吩咐道:“皇上今儿歇在钟灵宫了,你们都回去吧。” 众人得了令,散去。 秦君郁整理着装,在门口犹豫了许久才进去。 年宿宿此时正坐在炭盆前的小板凳上嗑瓜子,殿内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咔嚓、咔嚓的声音。 她试图召唤出系统,却发现无论她怎么叫,那道熟悉的冰冷的机械音都没有再出现。 “该不会……真走了吧?”年宿宿百思不得其解。 “谁走了?”正想得入神,突然多出来的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屁股一歪险些从板凳上摔下来,秦君郁一把把住了她手臂。 年宿宿侧过头,懵懵地盯着他,下意识道:“殿……”又觉身份不对,下一个字卡在喉咙里。 秦君郁将她扶起来,“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她被牵着走向茶桌,桌上有热茶,是知画两刻钟前才沏好的,两人各坐一边,心思各不相同。 年宿宿有些心不在焉,“殿下今夜怎么过来我这了?” 自从她迁居钟灵宫,秦君郁就有三四日没找过她了,据宫人所说,他这几日批子到很晚,便在养心殿歇下了。 秦君郁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错愕不已,这话有点帝王和嫔妃的感觉了,不过他不喜欢这样。 他抓起她搁在茶桌上的手,因为刚才一直在烤火,所以她的手暖烘烘的,他捏了捏,语气带着责怪的意味:“我们是夫妻啊,我来见自己的夫人不是很正常吗?怎的这么说?” 年宿宿瞥了他一眼,语气漫不经心:“我听宫人们说,你要选秀。”这是肯定句。 秦君郁眼睛瞪得极大,音调拔高了许多:“谁传的谣!朕立马叫人拖他下去打板子!” 见他是这个反应,年宿宿更觉得是真的了,他以前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自称“朕”,也不会恼羞成怒。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 本想表明自己是被冤枉的秦君郁瞬间泄气,轻轻摇着她的手,“姎姎,我真的没有。前几天早朝我宣布要封你为后,倒是有几个人提议选秀,但是我拒绝了,并且不准他们再提,怎么传到你耳中就变成我要选秀了?” 年宿宿半信半疑,还板着脸生气。 秦君郁补充道:“你也知道我每天忙得连觉都没时间睡,若再选一群女人进宫来,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后宫人一但多了,是非就会多,他身为皇帝,不仅要处理她们勾心斗角的小事,还要平衡各宫的关系,不能太宠这个,也不能太宠那个。 最重要的是,他不再只属于她一个人了,这是秦君郁没办法接受的,让他和自己不喜欢的女子待在一起,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秦君郁一拳砸在额头上,“唉!” 在他一通解释之后,年宿宿总算相信了,相信他暂时没有选秀的想法。 以免这个话题再被提起影响心情,秦君郁话锋一转,说起她的寝宫。 “你宫里虽然一应俱全,但我觉得还差点东宫……”他托着下巴深思一番,得出结论:“院子里太空了。” 他灵机一动,“你不是喜欢研究草药吗?到时候把偏殿清空,给你改成专门的药房,院子里可以搭架马晒草药,再扎个你喜欢的秋千,然后……”想了想,再没什么好点子。 年宿宿笑了笑,“我想在后院种菜,可以吗?” 秦君郁毫不犹豫地答:“当然可以啊,你想种什么都行。” 他的耳朵渐渐发烫,“你想种什么都可以。” 年宿宿盯着他含情脉脉的丹凤眼,一时出了神,思绪回来时他已经吻了上来,唇齿相交,格外火热。 她浑身燥热,两人紧紧抱着,到了宽敞的床上。 秦君郁将她压在身下,五指插进她的发中紧紧扣住。 “可以吗?”他的声音沙哑。 年宿宿整个人都红透了,不敢直视他满是情欲的眼,轻轻颔首:“嗯。” —— 正月十二,这日是秦泽海的行刑之日。 按照先帝遗诏,直接用醢刑,但秦君郁多加了一条,先游街,再行刑。 秦泽海被关在囚车里,押送的护麟卫沿着盛京的大道走了一圈又一圈,回到刑场时,秦泽海几乎已经被烂菜叶子和鸡蛋给淹没了。 一路咒骂他的百姓们围在刑场四周,都等着看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一口大锅放在木架子上,里面盛满了水,而架子底下则是烧得正旺的柴火,锅里的水腾腾冒热气,还未达到沸腾的状态。 秦泽海的囚车停在木架子旁,他浑浑噩噩,被护麟卫押下来,押到监行官近前下跪。 百姓们骂声一片,拥挤、推搡,想要冲上去揍人。 第605章 死了都不安生 穿着便服,被暗卫护在中间的秦君郁和年宿宿难以避免被冲撞,步子左一下右一下场摇晃。 两人的位置在最前面,再往前挤就到监行官眼前去了。 秦君郁将年宿宿搂进怀里,生怕他被伤到。 “安静!”监行官是位横眉立目的严肃之人,年纪四十岁左右,对谁都是怒气冲天的模样,他淳厚霸气的嗓音一开口,全场都被震慑住了,诚惶诚恐地盯着他,没人敢再推搡、吵闹。 监行官控住了场子,当着众人的面对念了一遍先帝的遗诏。 这是秦泽海第二次听,第一次是行刑罚司的地牢里,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早就发现了他和皇后的秘密,而且还知道秦奉天其实是他的儿子。 震惊之余是疑惑,皇帝怎么知道的?他做得天衣无缝,每次与皇后来往都掩人耳目,小心谨慎。难不成皇帝早就起疑心了? 秦泽海思来想去,也没能得出结论。 遗诏宣读完,监刑官的令箭一扔,秦泽海立马被押向那口大锅。 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木柴,冒泡的热水,以及百姓震耳欲聋的欢呼,秦泽海一阵头晕目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 “醢刑……是用水把人煮死吗?”年宿宿犹豫地问,因为觉得太残忍,她的声音都是发抖的。 她不了解琉璃的律法,但也知道在古代是有很多种酷刑能让人闻之丧胆的。 看着那口大锅,很难让人不害怕。 秦君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害怕,长臂圈住她,扣着她胳膊的那只手紧了紧,“醢刑是把人剁成肉酱,考虑到场面太血腥,会先把人煮熟,然后再剁。” 光是听他描述,年宿宿已经恶心想吐了。 “先煮再剁,比活着剁要好。” 否则手、脚被砍下来,疼痛的程度且不说,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剁成酱,更多的可能是生理上的恐惧和恶心。 “害怕的话我们现在就回去?”秦君郁问。 年宿宿提出要跟他一起过来看行刑时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因为担心她害怕或是出现别的不良反应,可她执意要来,他只好同意。 她摇摇头,“来都来了,好歹看完嘛。” 她抬头递给他一个眼神,“放心,我还能撑住。” 这还没开始呢,她怎么可能会未战先怯? 未战先怯的是秦泽海。 护麟卫用绳子将他的双臂、双腿紧紧缠住,再将双手和双腿反绑在一起,很大程度上避免了他会在锅里挣扎,导致意外出现的情况。 秦泽海脸色煞白,心跳加速,突然感觉身下一股热流——他吓尿了。 白色发灰的囚衣,裆部被染黄了一大片。 百姓们哄堂大笑,秦泽海脸色难看,临死前还丢这么大的人,他的脖子和耳朵立马就红了。 护麟卫哪管三七二十一,扛起抖如筛糠的秦泽海走向大锅,以投掷的姿势将他扔到了锅里。 满满当当的水瞬间洒出来一大把,淋到下面的火堆发出“滋滋”的声音,但火势一点也没变小,风一吹反而越烧越旺。 烧了这么久,水已经发烫,秦泽海被烫得鬼哭狼嚎,发出惊天惨叫。 年宿宿几度不忍心去看,倒不是心疼秦泽海,就是纯心理不适。 “要走吗?”秦君郁又问了一遍。 她还是摇头,仍旧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秦泽海被绑死了,几乎没有活动的空间,再痛苦挣扎也只是在锅里蛄蛹了几下,水洒出来了不少。 监刑官没有命人加水,怕淹死他,就这样活生生被烫熟才是最痛苦的。 围观的百姓有很多受不了的已经跑开,还有一群人捂着嘴巴强忍吐意。 秦泽海大概挣扎了五六分钟,很快就没动静了,水煮沸腾咕噜咕噜地响,年宿宿垂着眸,空气中飘来一股肉香味。 她一下子没忍住,捂着胸口干呕。 “姎姎!”秦君郁的脸色大变,给周围的暗卫使眼色,“回宫!” 年宿宿抬手制止,“我还能呕——再撑呕——” 秦泽海无奈,“都这样了还硬撑呢?这又不是什么值得欣赏的画面,不看也罢!” 想来想去,莫名窝了一肚子火,“这秦泽海!死了都不安生,还要恶心人!” 年宿宿在难受的状态下听了这话笑了出来:“你真是……他都死了还要背锅。” 秦君郁坚持让暗卫送她回宫,年宿宿命令他留下来看完全程,回宫再给她描述一遍现场的情况。 她是又恶心,又好奇。连煮人的画面都承受不住,更别说剁肉酱了,年宿宿认怂回宫。 在秦泽海死在锅里的时候,百姓们就走得差不多了,毕竟以前看的都是砍头,再害怕也是一睁眼的事,哪里见过温水煮青蛙慢慢折磨人的? 老人小孩先走,女人紧随其后,现场还有许多男人留下来观刑。 人煮熟后肉就变成了白色,还有部分地方是淡黄色,因为流失了大部分水和蛋白质,体积减小,秦泽海缩成了一团。 护麟卫大概也没见过这么有冲击性的一幕,上前将人捞出来去,有两三个当场就吐了,唯有监刑官,面不改色吩咐刽子手准备好大刀开始剁人肉。 砍了一辈子人头的刽子手还是第一次剁肉酱。 秦君郁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眉头拧成了“川”字,嫌弃之余还有点反胃。 站在他旁边的大哥差点把肠子吐出来,仍旧坚持着没有走。 秦君郁的胳膊突然被人抓住,低头一看,大哥整个人都耷拉着,头快插进地里了,但还是艰难地扬起脑袋,不可置信地问:“大兄弟,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我做肉酱了二十五年,都觉得很震撼呕——你不觉得很呕——” 话没说完,他抱着肚子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手还抓着秦君郁的胳膊。 秦君郁不动声色地扒开他的手,往旁边退了几步,嫌弃不言而喻。 肉酱大哥没有发现,因为他难受得腰都直不起来。 秦泽海被放到案板上,刽子手拦腰一刀砍,绳子散开瞬间成了两半,咔咔又是两刀,人成了四半,分到四个刽子手面前。 “笃笃笃——” “笃笃笃——” “呕——”刽子手也没忍住。 第606章 官大一级压死人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都吐得直不起腰,只有秦君郁还仪态极佳地站着。 他没有看完全程,在秦泽海的肉体被剁成小碎块时就离开了。 这种场面,虽然视觉冲击极大,但他还能忍受,所以没什么不良的反应,倒是年宿宿,回去后当晚就发了高烧,烧得浑浑噩噩的,嘴里嘟囔着什么。 秦君郁守在床前,一边替她擦身马一边跟她说话,也不管她能不能听到。 守到后半夜,知画考虑到他天不亮就要去上朝,想替他照顾年宿宿,让他去休息,他没同意,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年宿宿这一病,就是四五日,醒了之后也是魂不守舍,秦君郁以为她吓着了,偷偷差阿隼去宫外请了道师来驱邪。 然而并不起什么效果,秦君郁吓得无心朝政,生怕她一觉又睡好几个月,就在众人担惊受怕时,她自己意外地好了,整个人活蹦乱跳,什么事都没有,秦君郁既高兴又觉得疑惑,年宿宿随便寻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她高烧那几日,大部分时间已识回到了小黑屋里,她看到了消失已久的系统。 系统说,这次是来跟她告别的。 【年巧月已死,背锅机制崩盘,你选择了自己想要的人生,不再需要我们……或者说,我们已经没有再存在的必要,所以,我要去帮助下一位宿主,完成她的任务了。】 年宿宿一脸懵,“那……我的道具还能用吗?” 系统:…… 它煞费苦心回来与她道别,她第一反应竟然是道具还能不能用,而不是舍不得! 年宿宿见它又沉默了,还以为用不了,没想到它说【虽然我离开了,但是这个由系统操纵的世界是离不开系统的,只不过我不会再来派发任务。】 “哦……原来是这样啊。”年宿宿似懂非懂,“那就是一个空壳呗?但东西能用的。” 【是的。】 在这个小黑屋里,年宿宿和系统聊了许多,系统知无不言,给她解开了许多疑惑。 年宿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睡那么久,或许是和系统聊天的代价?总之她醒来之后,系统再也没有应答,她也没办法回小黑屋去。 好像……系统真的不存在了。 —— 祈年宫。 年宿宿抱着秦君郁的大氅进门,宫人立马迎了上来,“参见皇后娘娘。” “嗯……”年宿宿好像还是很难称呼他为“皇上”,于是对着一脸懵的宫人笑了笑:“这个,放好。” 宫人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秦君郁的,恭恭敬敬应了一声,便将大氅抱走。 年宿宿正要离开,走到庭院时却发现东侧的小亭子里有几个人在说话,准确来说,是秦文渊和他三个老师。 秦文渊不知犯了什么错,头顶着几本书扎着马步被三人围在中间,双臂平举,掌心朝上,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手拿戒尺,欲打又止,满脸通红地训质他。 隔得太远,年宿宿没听清他骂的是什么,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秦文渊脸上看到这么委屈的表情,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全是倔强,小嘴翘得极高。 这是东宫三师,也是秦君郁的老师,专门请来教导秦文渊的。 虽然秦文渊不是太子,但是待遇应该和太子无异,该学的,该做的,一样也不能落下。 她站在远处观察了好一会儿,于心不忍,决定过去问问情况。 太子太保最先注意到年宿宿,神情怔了怔,立马给另外两人使眼色。 穿蓝衣服的老头的体形是三人中最强壮的,那体格一看就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年宿宿猜测他是太子太傅,负责教武。 而穿白袍、拿戒尸的白胡子老头,一眼就是太子太师,负责教文。 那么余下那位只能是负责保护太子的太子太保了。 三人依礼给年宿宿行礼。 秦文渊小脸上写满了纠结,不知道该保持原来的姿势,还是该行礼请安。 年宿宿见他双腿打颤,便故作生气说了一句:“怎么五皇子见到本宫不行礼?眼里没有本宫这个皇嫂了吗?” “还是说……太傅和太师只教了五皇子如何读书,没教如何做人啊?”这话说得严重了些,太傅和太师冷汗涔涔。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虽然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教育方式指手画脚,但“孝”和“礼”却不敢含糊。 太师给秦文渊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皇后娘娘请安?” 秦文渊应了声,将头顶的书取下,双腿艰难并拢,拱手作揖,“参见皇嫂。” 年宿宿见他这么乖巧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她还不是太子妃时和秦文渊就见过了,那会他对她可以说根本不放在眼里,冷脸的样子和秦君郁如出一辙。 现在位置调换,轮到秦文渊给她行礼,年宿宿心里别提有爽了。 心里爽,脸上还要装作不爽。 年宿宿绕过几人,在亭子中的石凳坐下,三师立在一侧,疑惑地看着她。 秦文渊跟犯错的小孩一样,瘪嘴低着头。 她随手翻了下桌上的书籍,发现根本看不懂,若无其事地合上了。 “五皇子向来听话乖巧,又聪慧机灵,在学宫上学时没有一个夫子是不夸的,怎么今日被罚了?”年宿宿温柔地看着秦文渊,语气里没有一丝嘲讽,全是关心和心疼。 同时也是在暗骂那三个老头:小五这么懂事你们都罚!还有没有良心! 秦文渊动了动嘴巴,没有说话,抬眸看老师的眼色。 太师冷哼一声,“皇后娘娘久居深宫,不曾关心过五皇子的课业,也不懂政论之道,自然不明白。” 姿态傲慢,语气轻蔑,眼神不屑,可谓是尖酸刻薄的典范。 年宿宿十个手指头都捏紧了,差点发火,想想还是忍住了。 先礼后兵……先礼后兵…… 她噙着假笑望向太师:“哦?太师觉得本宫应该精通政论之道吗?” “不知道每日在明德殿上朝的大人们听到这句话会怎么想呢。”她阴阳怪气地发出一声嗤笑。 第607章 一头撞死在养心殿门口 太师怒目圆睁,没想到年宿宿竟这么伶牙俐齿,一句话就挑明了他的错处。 他震袖侧过身,气从鼻出,太傅连忙低声劝他:“太师何必跟一介妇人怄气呢?”这话没让年宿宿听到,否则他就惹火上身了。 太师不屑地瞥了眼得意洋洋的年宿宿,语气生硬:“皇后娘娘慎言!微臣的意思是,皇上既将五皇子交予臣等三人共同辅导,便是相信臣等的能力,不劳娘娘费心了。” 年宿宿撇嘴,“那太师方才为何暗戳戳指责本宫不关心五皇子的课业?” 太师彻底败下阵来。他带过两位太子,一个是先帝,一个是秦君郁,五皇子是他的第三个学生,教书育人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在口舌之争上败给别人,而且还是个小姑娘! 他自惭形秽,气得脸红脖子粗,转过身去往旁边走了几步,拒绝再和年宿宿交流。 年宿宿:这就认输了? 看向秦文渊时,他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大概是从来没见过有人把太师怼得哑口无言吧。 “所以五皇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三位老师这么生气?”这话她看着秦文渊问的。 秦文渊见年宿宿都和太师正面硬杠了,自己还有什么可害怕的?便直言:“因为我昨天的课业没有按时完成。” 年宿宿:? 她秒变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老师留的课业怎么能不做呢?”准备好好说道说道,就看见秦文渊可怜巴巴地盯着她,水汪汪的丹凤眼里写满了委屈:“皇嫂,我不是故意的。因为三日后是母妃的生辰,我想亲手打一支簪子送与她做贺礼,这才耽误了课业。” 说完,他又补充:“我答应太师今天会补回来的,可太师还是要罚我。” 年宿宿一摸下巴,锐利的目光刺向背对着她的太师。 太师如芒刺背,回头看了她一眼,理直气壮:“难道老夫做得不对吗!昨日的事就该昨日完成!今天有了新的任务,他如何能负担得起!” “况且!这是诚信问题!该是昨日的课业,为何不按时完成!” 年宿宿蹙眉,听他说话真是难受,若非因为他是秦君郁的老师,德高望重,她早就开骂了。 “可五皇子也是出于一片孝心才会为母妃准备贺礼,他答应了今日会补回来,为何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这会儿正是早晨,一天还没过去三分之一呢,他们怎知秦文渊不会信守承诺? “俗话说的好,百善孝为先,五皇子年纪尚小,就有一颗赤诚的孝心,懂得感恩,懂得回报父母,琉璃百姓需要的正是心怀感恩,宅心仁厚的君主,你们既是太子三师,就相当于将五皇子当作未来太子培养,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本宫来教吗?” 年宿宿直接站了起来,将秦文渊拉到身后,势必要护他到底。 秦文渊探出一颗脑袋,去看三师的反应。 太保一脸心虚,太傅满眼惭愧,只有太师吹胡子瞪眼,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皇后娘娘自以为读过几本书就能插手前朝之事了?”太师冷笑,“百姓们需要的是能让他们自给自足,安稳度日的明君,而非什么心慈手软的窝囊废!” “最是无情帝王家,娘娘以为这句话是怎么得来的?” “感情,是皇家中最没用的东西!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只要能当一代明君,便能名垂千古!” 年宿宿被他自以为是的气势给无语到了,什么最是狗屁无情帝王家,他要是看见秦君郁撒娇不得气得一头撞死在养心殿门口啊? 秦文渊有些畏惧,因为惹恼了太师,就相当于得罪了皇兄。 皇兄特地让他住在祈年宫,还让太子三师亲自教导,他已经感激不尽,怎能再惹事生非? 其实挨一顿罚对他来说没什么,他担心的是年宿宿会因为他得罪人。 秦文渊的眉心拧成一团,他扯了扯年宿宿的袖子,低声道:“皇嫂,算了吧,太师的性子就是这样的,你与他争只会白费口舌。” 年宿宿转头看他,觉得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 这老头比他爹还要迂腐,简直冥顽不灵!说再多只会让自己生气,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年宿宿心念一动,想到了个好法子,她说不听,有的是人能治裁这老头。 她朝太师做了个鬼脸,悄悄在秦文渊耳边说了几句话,便甩脸子走了。 太师窝了一肚子火,太傅和太保深知他的脾性,连忙开解。 看着太师那青一阵红一阵的脸,秦文渊强忍笑意,才没被批评“不敬师长”。 —— 秦君郁一忙完,就马不停蹄赶往钟灵宫,生怕慢了被拒之门外,因为有过两次他去时年宿宿已经睡下,只能带着仪仗队灰溜溜地回祈年宫,别提有多丢人了。 不过在去找她的路上,风都是甜的,积压了一天的疲惫都在抵达钟灵宫时被吹散。 年宿宿正练着字,没注意到有人进来,腕下压的宣纸突然投下一道阴影。 她抬头,笑了笑,“殿下,忙完了?” “嗯,一批完折子就来找你了。”秦君郁与她说了两句,开始检查她的字有没有退步。 年宿宿虽然没有坚持日日练习,但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和秦君郁的亲自指导下,已经将他一手瘦金体模仿得有七八分像了。 “有进步啊。”秦君郁毫不吝啬地夸奖。 总是被批评偷懒的年宿宿这个时候反倒不好意思了,状似无意地将自己的草稿纸收起来,压到镇纸下,“主要是在宫里太无聊了,我只能练字了。” 听到这句话,秦君郁的心脏抽了抽,脸都绿了。 年宿宿没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因为她心里也装着事。 她从书案后走出来,脸上的笑变得不自然,牵着他走向茶桌。 在她开口之前,秦君郁却突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不喜欢宫里的生活?” “你……是不是想离开这里?”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的,眼神躲闪,生怕听到那个令他难过的答案。 第608章 登基,封后 年宿宿才坐下,被他吓得差点站起来。 她看着他,真挚的目光中带着讨好和挽留,她无奈地笑了笑,“我说的无聊是指……”没有手机没有网络没有小说没有音乐没有美食……什么都没有,而这些无论宫里还是宫外,都一样。 “唉呀,总之你不用担心我会离开。”她拍拍他的手背,递了个让他安心的眼神。 好不容易摆脱了年巧月留下来,她当然不会轻易地走。 秦君郁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要是哪一天你做了让我很生气或者很难过的事,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远走高飞!” 秦君郁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长叹一口气,“那就好。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这下轮到年宿宿怀疑了,永远太远,她只信眼前。 不过既然他许下诺言,她便将就听一下。 年宿宿握住秦君郁的手,“希望殿下能说到做到。” 秦君郁坚定地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 年宿宿笑呵呵给他倒了杯茶,准备进入正题。 “殿下,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哦?”秦君郁愣了一下,这还是她坐上后位以来,第一次向他提要求,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他很幸福,“姎姎所求,我没有不应的。” 年宿宿满脸写着“不信”。 “和五皇子有关。”她试探了一下。 秦君郁面不改色,“小五?他怎么了?” 年宿宿心中疑惑:难道太师没去秦君郁面前打小报告? 不应该啊,就算太师不说,祈年宫的宫人那么多,总会传到他耳朵里的。 “我一忙完就从养心殿过来了,还没有时间去问他今天的课业。”秦君郁悠悠地抿了口茶,还没意识到会发生什么。 “怪不得……”年宿宿喃喃道。 她耸耸肩,“正好,我跟你说了吧。” 年宿宿将她在祈年宫的所见所闻,以及和太师大战三百回合的激烈战况仔仔细细和秦君郁说了。 秦君郁听完,难压笑意。他的评价是:“二十五年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将太师怼得哑口无言,哈哈哈……”爽朗的笑声一阵一阵响起。 年宿宿:“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他教育秦文渊的方式根本就不对啊!” 她现在想起来太师的嘴脸还是觉得很生气,双臂环胸,撇嘴骂道:“照他这么说,皇帝就是一个治理国家的工具,不能有七情六欲,不应该有恻隐之心,这和魔头有什么区别!” “他还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看最无情的就是他了!一个人若是连最基本的感知能力都没有了,就算学习再好,能力再强,也不会有人愿意真心待他的!”她越说越激动,秦君郁却沉默了。 他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年宿宿不知他为何是这个反应,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他是太子,太子三师是他的老师,也就是说,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那她刚才骂的…… 难怪秦君郁的性子那么孤僻阴鸷,原来是被那三个老头教坏的。 秦文渊好歹有疼爱他的生母,有宠爱他的大哥,先帝在世时也对这个小儿子关爱有加。不像秦君郁,生母去世得早,幼时先帝忙于稳定基业,根本没有多少时间陪他,他是一个人摸索着长大的,所以秦文渊像他,却又不像他。 “抱歉……”年宿宿走到他面前。 他是坐着的,抬头才能看到她的脸。 她的眼神是那样温柔,牵起他双手的掌心是那么柔软,秦君郁看得出了神。 “我……我不是在骂你,只是觉得这样长久下去,五皇子的思想会出问题的。”她温柔地解释。 他低头,“不,你说得对。” “在那样的教育下,人就会变得不像人。” 秦君郁笑了笑,“于三师而言,他们的职责是培养出一个能承继大统的明君,其他的并不在考虑范围内。” 他并不怪自己的老师,相反,他很感激,因为在他们身上他学到了很多,也感受过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关爱。 在东宫读书的日子,是他童年时期为数不多的幸福时光。表现得好了会被夸,偷懒了、懈怠了会挨骂,仿佛大家都对他很上心,虽然……这其中掺杂的爱并不多,但足以支撑他一步步走到今天。 秦君郁双臂环住她的腰身,往前一靠,脸贴紧她的身体,声音闷闷的:“我会和太师商议改变对小五的教育方式,不会让他成为下一个我。” 若不是年宿宿今天提起,他还没意识到,原来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成为一个继位工具了。 他不恨任何人,也不会让秦文渊步他的后尘。 年宿宿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殿下,以后有我陪你,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老师没传授给你的,我来教。” 秦君郁闭了闭眼,掩盖住眼中闪烁的泪光,将她抱得更紧了。 —— 二月初二,龙抬头。 登基大典和皇后的册封仪式都在今日,锣鼓喧天,举国同庆,阖宫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 都是头等重要的大事,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负责人相当于不想活了。 登基大典在册封仪式之前,年宿宿还在钟灵宫里换凤袍时,秦君郁就已经在祭告天地宗社,接受百官朝贺。 琉璃改年号——贞德。 林守德在明德殿下的丹墀大声宣读先帝的传位遗诏,秦君郁下令大赦天下,减轻赋税,与民同乐。 因先帝去世不久,登基大典一切从简,但皇后的册封仪式该有的,一样也没少。 秦君郁亲自主持仪式,宣读册文,年宿宿身着繁复的凤袍,在百官的注视下,走上长阶,来到秦君郁的身边,两人并肩而立,相视一笑。 秦君郁将九龙四凤冠给她戴上,亲手奉上凤印,在万众瞩目下,对天地行礼,以示感恩。 仪式结束时已临近傍晚。 年宿宿被四个宫女搀扶着回到钟灵宫, 穿着六斤的凤袍,头顶五斤重的凤冠,她整个人几乎要散架了。 第609章 真心瞬息万变 因为太贵重,弄坏了心疼,年宿宿全程挺着腰杆和脖子,好不容易回到钟灵宫,她立马叫宫女帮自己将凤冠卸下来,凤袍也脱得只剩里衣。 宫女们也是不敢将这样贵重的东西乱放,一卸下来便抬去库房存放了。 殿内只剩知画一人侍奉。 年宿宿趴在软榻上,知画跪坐一旁给她捶背按肩,疼痛缓解了不少。 “殿下……”她又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两个字。 知画不以为然,温柔提醒她:“娘娘,皇上已举行登基大典,而您也接过凤印成了皇后,是该改口啦。” 年宿宿的睫毛颤了颤,渐渐往下垂,她双臂交叠枕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疼吗……” “这儿哪?” “力道合适吗?” 年宿宿舒适得差点睡过去,眼皮上下打架,好不容易沉沉阖上眼,知画就叫醒了她,“娘娘!夫人来了!” 年宿宿惊醒,猛抬头差点把脖子闪了,她揉着后脖颈,一脸懵地问:“谁来了?” 话音刚落,脚步声就响起了,从门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还能是谁?” 年宿宿双眼迸射出一道精光,惊喜道:“娘!是娘来了!” 因为她封了后,杨月蓉也跟着被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连带着年家几十年都没联系过的亲戚都跟着得了好处,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娘娘慢点。”知画又高兴又担心,年宿宿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鞋都没穿就跑下地往外跑,杨月蓉正巧走进来,与她撞到一起。 年宿宿抱着杨月蓉,别提有多高兴了,“娘,我们都快一年没见了吧?” 杨月蓉嘴上责怪她都当皇后了还这么不稳重,但嘴角一直没下来过。 知画倒好茶,默默退到了门外。 年宿宿在后宫里,许久不见亲人,双眼竟有些发酸,她握着杨月蓉的手,开口就是哭腔,“娘,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和爹。” “听说爹自从从天牢里出来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我身为他女儿都没能回去看看……” 听她哭着说这些话,杨月蓉也忍不住抹泪。 “姎姎,别担心家里,我和你爹都好好的呢。” “倒是你……一入宫门深似海,娘不能在身边照顾你,你爹也没办法插手后宫之事,以后的路,就要你自己一个人走了……”杨月蓉泣不成声。 娘俩抱着哭成一团,眼泪好似流不完。 道理她都懂,未来道路之艰险她已做好应对的准备,但当真的听到亲人说出这些关心的话语时,还是很难不感动。 “好了,好不容易见一面,应该高兴才是。”杨月蓉推开年宿宿,握着她的肩膀,上下端详,眼神满是欣慰和喜悦,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眼睛里,“姎姎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只会闯祸的小丫头了。” 年宿宿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差点又飙出来。 她勉强地笑了笑,“娘,我一定会珍重自身,绝不让你和爹担心,你放心吧。” “皇……皇上,他对我也很好,我不会受欺负的。”年宿宿声音小了许多,总感觉这个称呼怪怪的。 杨月蓉突然想起什么,一脸惶恐。 年宿宿疑惑,“娘……怎么了?” 杨月蓉牵着她的手,语气沉重:“姎姎,有一件事娘必须与你好好说说。” 她点点头,心中有些不安。 “现在后宫里只有你一个,皇上自然独宠你,想要什么没有无给的,百依百顺,千般宠爱,但是到了新人入宫时,他还能万花丛中只取你一朵吗?”杨月蓉满脸写着“不可能”,男人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了,别说是送上门的宠妃,就是不属于自己的,他们看上了也会想抢回家据为己有。 年宿宿眸子暗了暗,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敢保证。真心是瞬息万变的,没有什么会一如往昔。 杨月蓉见她如此神态,心中有了思量,接着说:“从来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到时候皇上若有了新宠,哪里还有你的地位呢?” “不过你如今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再不得宠,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皇上只要不厌恶你,就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只要得到皇上的尊重,在你之下的嫔妃再不服见到你也得恭恭敬敬行礼。” 杨月蓉懊悔地叹了口气,“娘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在后宅生活了四十多年,女人之间的手段和斗争我却清楚。你往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切莫被人害了还不知凶手是谁。” 年宿宿心情沉重,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 她以为忍气吞声背那么多锅,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结果等来的是宫斗。 杨月蓉拍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娘知道你与皇上恩爱,但是有哪个皇帝只有一个女人的呢?就算他只爱你一个,不肯纳妃,那些大臣会同意吗?世人会同意吗?” “到时,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你忍心吗?” 年宿宿太阳穴突突地跳,疲惫的身体严重超负荷,她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杨月蓉叹了口气,“与其被人逼得走投无路再妥协,倒不如你主动让步,不仅能争得个好名声,也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年宿宿已经不记得杨月蓉最后一句话说的什么了,脑袋昏昏沉沉地将她送出钟灵宫后,自己就撑不住栽倒在地。 几名宫人一脸惊恐地来扶她,一个吓得快哭了,一个急着要去请太医,还有一个想搀她起来,见她脸色惨白吓得腿软,没将她扶起来,自己还差点摔了。 年宿宿的眼神有些迷离,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了。 她只交代了一句:“不准告诉殿下。”旋即自己起了身,一脚轻一脚重地回了寝殿。 几个宫女都是新来的,哪里见过她这副模样,手足无措之下只好去请了在库房登记入库的知画来。 天色渐晚,月光皎洁,钟灵宫静悄悄的,几个宫女在廊下值夜,窃窃私语说着话。 知画突然出来,将她们吓了一跳。 “皇后娘娘说今夜不用人近旁侍候,你们回去吧。” 第610章 今日睡这么早? 宫女们矮身告退,知画遂回到殿中。 年宿宿坐在床上,抱着双腿,双目无神,像失了魂一般。 知画瞥了眼桌上冷掉的饭菜,叹气道:“娘娘,人是铁饭是钢,您再难受,好歹也吃一些吧。” 知画唠叨着,上前将被子扯到年宿宿身上盖好,殿内虽然温暖,但寒气无孔不入,她身上只穿了里衣,容易染上风寒。 “娘娘,夫人和您说什么了?”知画有意打探,因为杨月蓉来之前,年宿宿只是累极了,却不像现在这般魂不守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杨月蓉在殿内与她说话,知画在门外候着,并未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 知画严重怀疑是不是杨月蓉说了什么,刺激到了年宿宿。 年宿宿眨了眨眼,脑袋僵硬地转动,木讷的目光落到知画身上,她动嘴唇,声音有气无力:“我没事,你出去吧。” 她这个状态,知画怎么放心留她一个人? 年宿宿就知道她不肯走,便补充了一句:“今日实在累极了,我没心思想别的事,睡一觉就好,不用担心。” “真的?”知画半信半疑。 “真的。”年宿宿推了推她的肩膀,“你到门口守着,若皇上来了,就说我已经睡下,请他回祈年宫休息。” 知画只好应下,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退到殿外,将门阖上,她看着远外的灯火,总觉得心慌。 不出年宿宿所料,亥时一到,秦君郁就满面春风地进了钟灵宫,登基大典穿的冕服已经换下,他身上的是玄青色常服,脚步匆匆,袍角翻飞。 走上台阶,看到殿门紧闭,知画守在门口,秦君郁愣住了。 知画矮身行礼:“参见皇上。” “姎……”他握拳抵唇咳了几声,改口问:“皇后娘娘呢?” 他不叫起,知画不敢动,只能保持着曲膝低头的动作,“回皇上,娘娘已经歇下了,皇上请回吧。” “睡下了?”秦君郁震惊中带着些不解,喃喃道:“今日睡这么早?” 知画听到了,解释:“娘娘顶着五斤重的凤袍和六斤重的凤袍累了一天,一回来就喊累,所以早早睡了。” 秦君郁恍然大悟,“是朕考虑不周了。” 双手背到身后,他皱着眉吩咐道:“明日让宫女给她捶捶背,松松肩,若觉得身体不适,立马去请太医。” “是。”知画应了一声。 秦君郁走了。 知画双腿打颤,松了一口气站直身子。 年宿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的门,此时正站在她身后。 看着秦君郁没入黑暗中的背影,年宿宿眼中满是愁绪。 知画不解:“娘娘明明没睡,却要将皇上拒之门外,但皇上走了,您看起来并不高兴,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年宿宿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不懂。” 她垂着眼将门阖上。 知画更不懂了。 —— 养心殿。 八扇三交六椀菱花窗大开,春日的阳光落在紫檀木地板上,殿内萦绕着雪松香的气味。 秦君郁坐在龙椅上看折子,紧皱的眉心以及阴沉的脸说明了他此时心情极其不佳。 一行宫女莲步轻移,将小食呈到案上,悄无声息地退下。 在龙案侧方还有一方书案,上面堆满了厚厚的书籍,都是与政论有关的,而使用这案的正是年丞运。 因为秦君郁要推行新政,许多地方策略也要跟着改,年丞运身为当朝丞相,免不了要出谋划策,底下的人有想法就呈给年丞运,经他检索批改过后再呈上给秦君郁,这样效率会快很多。 自从这个法子生效,年丞运一天几乎要跑四五趟养心殿,他年老体弱,经不起折腾,秦君郁便在养心殿给他置了个公位,这样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沟通。 年丞运开始到养心殿上值,办公时间和秦君郁几乎一致,一下朝就从明德殿赶过来,一坐就是一天,到了亥时才出宫回相府。 三四日后,年丞运觉得他还不如在相府和养心殿间来回跑,再这么一天七八个时辰地熬下去,他的老骨头都散架了。 “哎呦——”年丞运捶了捶酸痛的肩膀,余光往秦君郁那边瞥。 只见他粗略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折子,烦躁地扔到一边,下一本仍是如此,手边已经叠了八九本奏章。 年丞运嘴上不说,心里却想:那些老油条到底说了什么让他这么不耐烦? 林守德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春困秋乏,真是一点没说错。 他揉了揉眼睛,脚步变得虚浮,眼见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突然,“嘭——”一声,他骤然惊醒,瞪大了眼睛看向龙案前方。 紫檀木地板上散落着来自各个大人的奏章。 年丞运也被吓了一激灵,怔怔看着秦君郁。 秦君郁火冒三尺高,就算年丞运没问,他也要怒斥:“这些个老狐狸,就知道催朕选秀!”他一拳砸在案上,连茶盏都抖了两抖。 林守德忙开解道:“皇上息怒,大人们也是为了皇家子嗣着想啊。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如何开枝散叶,延绵子嗣呢?” 他说的这些话,和那些折子上写的几乎一样,秦君郁听了更气了,斜睨他一眼,怒目圆睁:“滚!” 林守德诚惶诚恐应了一声,踏着小碎步麻溜地滚出了养心殿。 氛围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先前上朝时众大臣就曾联名上书请求秦君郁扩充后宫,开春选秀,他没参与,为此有人认为他怕新人会分走自己女儿的宠爱,故而不发言,实际上他并不关心秦君郁的后宫,只要勤政为民,他就甘愿辅佐这位新帝,直至死去那日。 但他再不表态,假的都能说成真的了,他倒无所谓,就怕年宿宿会被编排。 年丞运紧了紧拳头,正要开口,秦君郁先一步骂道:“不就是想利用自己的女儿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吗!别以为朕不知道这群老狐狸在想什么!呵!” 年丞运面露难色,悠悠地吐出一句:“皇上应该知道,前朝和后宫是密不可分的。” 第611章 净说些朕不爱听的话 “他们想利用姻亲来为自己的仕途铺路,皇上亦可利用这门亲事拉拢人心,为自己所用。” 臣子送女儿入宫,和两个世家联姻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权势。 想当初,皇后煞费苦心,想让年宿宿嫁给秦奉天,不就是想借相府的势拉秦君郁下台吗? 再如宁妃的父亲虽是六品国子监司业,因为她得先帝圣宠,她父亲官途坦荡,平步青云,连升三阶,如今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 也正因为这份荣华富贵是靠宁妃争来的,宁妃父亲不敢造次,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万一惹事,不仅自己受罪,还会连累在宫中的女儿。 自此双方达成了一个平衡。 大臣们逼秦君郁选秀,于双方都有利。 至于秦君郁为什么不肯扩充后宫,年丞运心里有猜测,但是不敢确定。 他辅佐先帝有二十余年,所以对皇帝的私生活多少有点了解,也曾有过去养心殿面圣,看见嫔妃和先帝举止亲密的,几乎每次看见的人都不一样,有些是宫里的老人,有些是新入宫的嫔妃。 试问史上哪个皇帝后宫只有一人? 试问有多少男子能做到不三妻四妾? 年丞运对秦君郁有信心,但不多。 出于私心,他当然不想秦君郁纳妃,但为了大局考虑,他不支持秦君郁后宫只有一人,哪怕这个人是他女儿。 秦君郁的胸膛起起伏伏,冷脸:“父皇在位时,年大人素有最懂圣心,最善解疑之称,怎么一到朕底下做事,就净说些朕不爱听的话!” 年丞运无奈一笑,要不说秦君郁还是年轻气盛呢,这话也太孩子气了些。 “皇上登基不久,朝上许多问题只看到了表面,而参不透根本,若有差池,臣自然要纠正。” “文死谏,武死战,皇上若觉得臣有错,听凭责罚。”他跪坐在蒲团上,双手揣在袖中,头发花白,整个人已没有当初那般在朝廷上舌战群儒的光彩。 他年弱,又是年宿宿的父亲,秦君郁当然不会罚他,只是有些话,他听得烦了。 见他攥着拳将脸别到一边,年丞运还想说什么:“皇上……” 话音未落,秦君郁便语气生硬道:“年大人,您今日累了,回府上休息吧,明日再来养心殿当值。” 说罢,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秦君郁拔高音调将林守德传进来。 “备车马送年大人回府。” 年丞运这几日都是亥时才出宫,今日却这么早离开,原因如何林守德猜了个大概,肯定是年大人已劝皇上选秀了,皇上震怒,将年大人“赶”走。 “年大人,请吧。”林守德侧身做手势。 年丞运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摇摇车跟着林守德出去了。 在养心殿门口,他竟碰到了年宿宿。 父女俩许久不见面,此时两人只有十步之遥。 年宿宿看着憔悴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心里说不上的难过,她往前快走几步,年丞运拱手作揖,颔首道:“参见皇后娘娘。” 年宿宿连忙止住他往下压的手,“父亲不必么礼。” 两人身份有别,在养心殿门口人多眼杂,不能像私下那样随性,该有的礼节不能少,她懂。 可看到父亲的腰为她而弯,她还是觉得难过。 林守德小声提醒:“娘娘难得与年大人见面,今日算有缘,但这不方便说话,请娘娘移至回廊的另一侧。” 年宿宿顺着林守德的目光看去,养心殿外廊的尽头,那处无人把守,鲜少有人经过。颔首道谢后便与父亲同往。 年宿宿低了年丞运一个身位,跟在他后面,“听闻父亲这几日都在养心殿上值,到深夜才回府。” 她是听知画说的,朝廷之事她不了解,所以很多事都不知道。 年丞运:“皇上要推行新政,这阵子会忙些。” “那今日父亲怎么出来得这么早?”年宿宿试探地问。 说话间已转过拐角。 年丞运一手搭在漆红的栏杆上,眺望远处的红墙绿瓦,目光深沉。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提醒她:“皇上正为大臣们逼他选秀的事忧心,你注意分寸,别说错了话。” 年宿宿的脸色瞬间僵住了。 年丞运吐了口气,回头朝女儿笑了笑,“好了,你不是要去见皇上吗,快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她方才思绪飘远了,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父亲保重,记得爱惜身子,别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拼了命地干。”年宿宿蹙眉,语气满满的责怪,眼中却装着心疼。 年丞运忍不住笑了,“知道了,娘娘放心吧。” 年宿宿应了一声,敛起情绪方才离开。 年丞运又隔了好一会儿才走回养心殿门口,随林守德出宫。 殿内。 年宿宿一进去就看到散落一地的折子和满脸不耐,闭着眼掐眉心的秦君郁。 听到脚步声靠近,似是没想到有不经通报就进来,秦君郁本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差了,双眼一睁,脸上乌云密布,仿佛要变天。 他盯着蹲在地上捡折子那人,怀里放了一些,手上拿着一沓,她茫然地对上他满是怒火的双眸。 秦君郁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雷霆将至,现在晴空万里,他笑着起身,想要去扶她,“姎姎你怎么来了?” 年宿宿在他动脚之前,抱着折子站了起来,往前走,堆回到龙案上。 她的表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是喜是忧,“我今天来就说一件事。” 秦君郁见她态度这么冷漠,心凉了半截,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他想转移话题:“先别说那些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年宿宿开口打断他:“选秀吧。” 秦君郁表情僵硬,笑容逐渐敛起。 想到年丞运刚才离开,不一会儿她就来了,他猜测两人应该在门口碰到,并且聊了几句,说不定,年丞运和她透露了什么。 “年大人和你说什么了?”他动作极其不自然地整理案上散乱的奏章,因为紧张,他没敢抬眸看她,一直垂着眼。 第612章 谁的心事 年宿宿依旧不冷不热:“父亲说,你这几日心情不好,让我注意些,别惹你生气。” 本来以为年丞运会直接让年宿宿劝他选秀,没想到他什么也没透露,只说了他心情不好。 可她明知道自己心情不好,明知道自己不想选透,她为何还要提起? 思及此,秦君郁莫名其妙变得烦躁起来,这种情绪和刚才是不一样的。被大臣步步紧逼,他生气,可以随便拿几个人开刀,杀鸡儆猴,叫他们再不敢僭越。但被心爱的人要求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他无奈又委屈,甚至拿她毫无办法。 秦君郁无力跌坐下去,双臂垂在两侧,他哑声问:“那你为何还要提?”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沉重压抑,就算身处阳光照耀之处,也觉得阴郁无比。 年宿宿眼睛酸胀,视线移到一边,“因为迟早要面对,倒不如趁现在把事情了了,你也好解决一桩心事,不是吗?” 她已经看到折子里的内容,那么多本,无一不是说明选秀的重要性。被她看到的就已经有这么多,那些没被看到的,是不是已经堆积如山了? 秦君郁紧了紧拳头,“什么叫解决一桩心事?谁的心事?你的?还是我的?”因为情绪不好,他的语气也有些激动,听起来就像在审问,在逼迫她回答。 “反正,我只是表表个态。”她的喉咙发硬,险些漏出哭腔,“你要选秀,随时可以,我不会阻拦的。” 她担心的是秦君郁夹在她和大臣之间左右为难,与其让他难做,倒不如她退一步。 他既坐上皇位,就有他的使命和责任,同时一些附加的动宫也是无可避免的。 那晚杨月蓉离开之后,她想了很多,在这个封建王朝要求一夫一妻基本不可能,更别说他是皇帝。只要秦君郁给她足够的尊重和地位,不至于让她被别的嫔妃欺负,她一个人在宫里也可以过得好好的,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力偷偷出去玩。 再者,她说过了,若是有一天秦君郁做了让她伤心的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句话永远作数。倘若她心灰意冷,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秦君郁绝对拦不住她。 她现在还在这里好言相劝,是因为她愿意为了他割舍一些东西。 秦君郁闭了闭眼,“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会拿出一个令你满意的结果的。” 年宿宿没有说话,转身走了,步伐是那样坚定,背影是那样坚决。 秦君郁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他心烦意乱,一拳砸在龙案上,将梨木花制的木案砸出了一条裂痕。 —— 自打去养心殿见了秦君郁一面后,年宿宿的心情好了不少,在知画眼里日渐好转,终于要变回那个开朗爱笑的小姑娘了。 这日,年宿宿躺在软榻上思考着十日后的花朝节要不要办个宴会好好热闹一番,毕竟秦君郁登基以来,城中上下气氛沉重,于国于民都无利。 她如今是皇后,办个花朝节,遍请各府的小姐们进宫来游玩一番,还能借此了解一下京中的小姐们都是些什么人物,毕竟她们日后很可能会被选进宫来当嫔妃。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倘若有不好相与的,在殿选面圣时,她就将人pass掉!筛选一批温柔漂亮又好相处的美女进宫,到时候就不怕深宫长夜漫漫会无聊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未来可期! 知画在修剪花枝,看着年宿宿一个人发出一些奇怪的笑声,还满脸春色,疑惑不已。 前几天还萎靡不振,才过几天就心情大好了? 知画想不通,抱着剪下来的枝芽准备出门去,结果在门口看见宁妃正往这边走。 她还没反应过来,欣婕妤就已经走到殿门口了。 “皇后在吗。”欣婕妤说话温温柔柔的,虽然已经不是花容月貌之年,但多了几分岁月带来的韵味,她穿着素色常服,妆容淡雅,笑起来比桃花还要夺目,连知画都看入迷了。 怪不得当得先帝宠爱呢,这样的美人儿,谁见了不喜欢? 在秦君郁登基之后,留在宫中的几位先帝嫔妃都封了皇太妃和名号,欣婕妤也不例外。 知画收起痴痴的笑容,抱着枝芽矮身行礼,“见过纯懿皇太妃,娘娘在里头休息呢,奴婢进去通报一声,皇太妃稍等。” 说罢她转头要走,纯懿皇太妃忙按住她的胳膊,“诶!不用了,哀家自己进去就好。” 知画一想,这样也好,便颔首告退。 纯懿皇太妃提裙往里走,穿过屏风,就看见年宿宿翘起的腿有节奏地抖着,她双手枕脑后,闭着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喜滋滋的。 她忍不住笑,“都当皇后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啊?” 年宿宿吓了一跳,骤然睁眼,从软榻上弹坐起来,见她脸上挂揶揄的笑,年宿宿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欣婕妤,您怎么来了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 “哦不对……”她反应过来,欣婕妤前段时间被封为皇太妃了,于是连忙起身,抖平裙摆,恭恭敬敬行礼道:“参见……” 年宿宿:封号是什么来着?由于封了好几位皇太位,那些名号她又只听过一次,没往心里记,早忘了。 纯懿皇太妃看出她的囧迫,扶了一把她的胳膊,“好了,都是一家人,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年宿宿嘿嘿一笑,站直了身。 不过纯懿皇太妃悠悠地叹了口气,感慨道:“除了你,已经很久没有人唤过哀家‘欣婕妤’了,仿佛是很久远之前的事。” 看出她心情不好,年宿宿拉她去下棋。 其实她挺同情这些留在宫里的嫔妃的,先帝不在了,她们的儿子又不在身帝伺候,每天在深宫里,要靠什么度日呢? 就像欣婕妤,秦文渊被接到祈年宫了,她住的永寿宫离祈年宫起码有1000米远,想见儿子一面还要找理由,实在可怜。 想到这,年宿宿更不忍看她落寞的表情。 第613章 一不做二不休 纯懿皇太妃捻起一枚白棋,另一只纤纤素手反承着下巴,她蹙眉想了一会儿才落棋。 年宿宿棋艺不精,只是为了解闷,分散纯懿皇太妃的注意力,才提议一起下棋。 棋盘上这局,她步步都是破绽,似乎对手的胜利已成定局。 “皇太妃今日特来找我,可是有事?”年宿宿冥思苦想之际还抽出空来与她闲聊。 暖洋洋的春风挟着桃花香通过步步锦窗进到殿内,年宿宿的发丝被扬起,侧脸打着着柔和的光,她笑着落下一棋,虽说已经输了,但她对这局对弈很认真,不到最后一步绝对不会放弃。 早就猜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的纯懿皇太妃脸上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倒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就是一个人在宫里太无聊了……” 顿了顿,她又道:“渊儿如今住在祈年宫的偏殿,哀家想见他一面实属不易。他是个倔脾气,也不知道会不会惹老师生气,让皇上烦心。”她忧心忡忡地耷拉着眼皮。 “皇太妃放心吧,前几日我到祈年宫找皇上碰到了五皇子,他与太师太傅们相处得很好,不仅学东西快,又勤奋,老师们很喜欢他。”这话说出来,年宿宿心里慌得发虚。 毕竟她唯一一次见到秦文渊,就是他挨罚那次。 但她不想让一个担心儿子的母亲忧心,所以只好用善意的谎言来安慰她。 纯懿皇太妃怔了怔,对年宿宿这番话始料未及,旋即意识到什么,她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秦文渊被太师责罚的当日,她就收到了消息,自然年宿宿为她儿子解困的事也听说了。虽然当时年宿宿只是和太师斗了几句嘴,并没有扭转局面,但没过几日,秦君郁便召见三师到养心殿,四人整整在里面待了一日。 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唯一浮上表面的是,自打那以后,三师对秦文渊的教育方式就变了许多。 纯懿皇太妃知道这里头少不了年宿宿的功劳,此番探她口风也是想试试她会不会在自己面前邀功或说些旁的挑拨离间的话,年宿宿的回答太出乎意料,让她自愧不如。 “皇后能见渊儿的机会比哀家多,若哪日遇上,还望皇后代哀家这个不称职的母亲问一声好。”纯懿皇太妃叹了口气,执棋久久不下。 年宿宿颔首:“五皇子是皇上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就算皇太妃不说,我也会多关心五皇子。” 纯懿皇太妃一棋落下,年宿宿意料之中的败给了她。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棋艺不精,还望皇太妃多海涵。” “无防。”纯懿皇太妃将棋子拨乱,神情变得意味深长,“下棋要讲究步步为营,掌握全局,方能徐徐图之,在关键时刻一招制敌。” “皇后纯善,心思单纯,不适合下棋。” 年宿宿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到底是在骂她还是在夸她? 高情商:心思单纯,不适合下棋。 低情商:太蠢,玩不了一点。 不等她参透其中之意,纯懿皇太妃扶案起身要走,年宿宿只好将这个问题按下,送她出去。 年宿宿矮纯懿皇太妃一个身位,眼见走到宫门,纯懿皇太妃却无厘头地说了一句:“在后宫生存,犹如下棋,一步错步步错,犹其是你坐在皇后的位子上,以后要面对的还有很多。” 年宿宿一脸懵。 “以后有需要可以来永寿宫找哀家。”纯懿皇太妃只留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年宿宿一边思考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一边回殿内。 —— 清冷的月色笼罩着整个皇城,宫人下旨提着灯笼回寝房,黑夜里闪烁着点点火光。 秦君郁大步流星迈进钟灵宫,这次他是自己来的。 一如从前几日,殿门紧闭,知画又在门口守着。 拦的次数多了,知画面对他时有些心虑,可娘娘有令,不得不从,在秦君郁靠近时,她只能低着头小心翼翼说一句:“娘娘已经歇下了,皇上请回吧。” 这句话是秦君郁听的第五遍。 年宿宿五天没有见他,并且连续五次将他拒之门外。 哪个皇帝受过种窝囊气?偏偏秦君郁不敢生她的气,不敢用权力逼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自己再怎么委屈,也只能哄着。 见秦君郁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应,知画害怕得冒出一头冷汗,她真怕秦君郁一怒之下将她给砍了。 秦君郁紧了紧拳头,他知道她肯定还没睡,故意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不见他。 既如此,他只好一不做二不休! 秦君郁拔高音调朝里头喊:“姎姎!我知道你没睡!” “你开门让我进去好不好?我有话跟你说。” “你不开门我就一直在门口站着,直到你开门为止。” 知画惶恐地瞪大了双眼,这可是钟灵宫!周围还有那么多守夜的侍卫和上值的宫人,他不顾颜面地央求年宿宿开门,明天必传遍整个盛京。 你自己倒无所谓,被大臣们上折子指责几句就过去了,可对年宿宿来说,这事一传出去恃宠而骄、以下犯上、不懂礼数等等不好的帽立马就会扣到她头上。 知画在宫里活了小半年,对这些人的嘴脸已经看得很透彻。 “皇上,娘娘真的已经睡着了,不如您明日再来吧?”知画急得快哭了,几度想动手捂住秦君郁的嘴。 秦君郁可不会听她的。 “姎姎,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姎姎……” 年宿宿本来在殿里看话本,被他吵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索性抱着枕头盘腿坐在床上,听听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结果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一点也不会哄人。 不过秦君郁认错的态度摆上来了让她很高兴,至少他愿意低头,愿意反思自己,这已经足已让她的气消一半了。 不过想要她原谅他,这还还远远不够! 不管秦君郁怎么叫,年宿宿始终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外面消停了。 第614章 带你去个地方 年宿宿以为他在中场休息,结果一刻钟过去了,也没听见他的声音。 “这就走了?” “难道就这点耐心?” “看来也不是诚心想求我原谅的嘛。” “呵!”年宿宿发出一声轻蔑的笑,脸上的笑意浅浅淡了,转而是眼中掩饰不住的失落。 她可以不原谅,但他不能不哄。 年宿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闭着眼睛一腔怒火烧得她心烦意乱。 她起身,打开殿门。 门外冷冷清清的,庭中盛了一塘溶溶月色,只听见让人心凉的风声。 “娘娘?”知画就在门口守着,见到年宿宿不由得愕然。 年宿宿脸色不自然,“皇上呢?方才不是还说我不开门他就不走的吗?” 她嘲讽道:“才这么一会儿就坚持不下去了,看来也不过如此。” 知画还以为她真睡着了,没想到乙是醒着的。任由皇上在门外“苦苦哀求”这么久都不肯见他一面,可见铁石心肠。 知画眨了眨眼,替秦君郁觉得委屈,“娘娘误会了,方才林公公急急忙忙来通报,说是新政推行出了些问题,年大人深夜求见。” “皇上本不想走,推辞说天色已晚,请年大人明日再进宫。”说到此处,知画抬眸观察年宿宿的反应,她还是冷着脸,一副冷血无情的模样,知画又道:“但是林公公说年大人已在养心殿候着,誓必要今夜见到皇上,皇上不得已,这才离去。” 事情经过便是如此,知画认为秦君郁真的没有做错。 年大人毕竟是娘娘的父亲,又与新政有关,他不得不走。 年宿宿听完,没说什么,将门关上了。 她回到床上,抱着被子躺下。 “哼!事出有因,这次暂且不与你计较!” —— 三月下旬,满盛京都荡漾着春天的景色,小贩摊位上摆满了各种“桃花酥”、“桃花酿”、“槐花饼”,花香四溢,却不觉甜腻,老少皆宜。 宫里的红墙绿瓦得了一点粉点缀变得煞是好看。天气一好,人的心情跟着开朗,宫人们笑容满面,到处生机勃勃。 年宿宿穿着织造司前几日新做好的绿色纱缀绣八团夔龙单袍,腰佩翠花蝶叶式佩,在钟灵宫的门口,对着暖融融的阳光大张双臂,深深吐了口气。 “哎呦——终于等到春天了!” 冬天下雪不宜出门,初春雪融冷得人牙齿直打颤,还是得到了三月,万物复苏,春意盎然的时候,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觉自己也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了。 知画拿着纸鸢跑了过来,满面春风,笑容灿烂,“娘娘,您要的纸鸢可是这种?” 年宿宿拿来盯睛一瞧,纸鸢上面的图案可以用三个字来形容——四不像。 她嫌弃地闭了闭眼,将纸鸢扔回给知画,讪笑一声,“呵呵,突然也不是很想放纸鸢了。” 这么种的纸鸢放到天上去,不知情的还以为宫里出事了,有妖物盘旋上空,到时引起恐慌,那可就遭了。 知画知道纸鸢被嫌弃了,十分难过,“奴婢们第一次做嘛,没有经验……” 悲伤的情绪一扫而光,知画扬起个灿烂的笑,用亮晶晶的目光盯着她,“娘娘,我们一起做吧!” “从前在相府的时候,您都会和奴婢还有惊蛰一起剪窗花、做纸鸢、踏青……” 说着说着,知画黯然伤神,她意识到,那些欢乐幸福的日子似乎回不去了,美好的回忆还让她念念不忘。 年宿宿不想看知画这么难过,虽然她知道在宫里肯定和在相府的时候不一样了,但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她想尽力满足知画为数不多的小心愿。 正当她要开口,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皇后在为什么事高兴?” 年宿宿僵住了,是秦君郁的声音,但她现在不太想见他,便故意没转身。 知画一脸惶恐,矮身行礼:“参见皇上。” 她给年宿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行礼,但年宿宿没动,脸还越来越冷了。 “朕有事要与皇后商量,请皇后去一趟御书房。”秦君郁语气冷冷的,听不出来情绪。 年宿宿板着脸转身,两道平静的目光撞在一起,双方的眸中都激起了细微的波澜。 年宿宿:“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便是。” 考虑到他说的是什么隐秘之事,不方便当着外人说,年宿宿吩咐知画退到了外面。 两人在外廊对峙,双方的态度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到底还是秦君郁先服软,他轻声细语道:“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么有自信?”年宿宿对他保持怀疑的态度。 见她跟回应自己,秦君郁的信心瞬间上来了,他挑眉,“当然。” 年宿宿决定给他这个机会,跟着他出了钟灵宫。 然而他并没有去御书房,这个方向更像是……去东宫的。 路上她压着好奇心没有问,直到真的看到“东宫”两个大字,她停下了脚步,“你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东宫?” 难不成秦君郁要搞回忆杀那套,然后求得她的原谅?那也应该去相府吧,怎么会是东宫? 秦君郁卖关子不肯说,年宿宿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办事原则,跟他进了东宫。 两人畅通无阻地进到书房。 年宿宿茫然地看着他从柜子里掏出两身便装,其中一套递给她。 年宿宿:“啊?” 秦君郁:“换上。” 年宿宿木讷地眨了眨眼,突然想起来东宫的书房是有一条密道通往宫外的,她作为灵识形态跟着秦君郁时有幸进过密道,真可谓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绝不相住盛京底下竟有如些庞大的密道,几乎贯穿整个盛京。 秦君郁让她换便装,难不成是要带她出宫? 一想到这个可能,年宿宿心底雀跃,险些没压住嘴角被他看出端倪。她现在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年宿宿应了一声,抱着衣服到屏风后面去换。 虽说两人是夫妻,秦君郁还是下意识背过身去,腰杆挺得板正,目不斜视。 第615章 你不生我气了是不是 年宿宿换好后秦君郁红着脸走向屏风后面。 半刻钟后。 秦君郁身着石青雨花锦袍,里面是月白云锦中衣,脚上一双长靴,马尾高束,俨然一副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之态。 年宿宿则是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在秦君郁换衣裳的时候她给自己简单挽了个双螺髻,用两根浅青色丝带作点缀,簪上金镶玉蝶蝶簪,再配上她这身俏色襦裙,调皮又可爱。 两人虽是同色系,但看起来更像是兄妹…… 秦君郁意识到这一点后立马黑脸,心里默默记了阿隼的大过。 年宿宿朝他弯眉一笑,仿佛春风拂过带着青草的气息,神态动作都不像执掌后宫的皇后,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秦君郁呼吸乱了方寸,手忙脚乱地走到书案后,摸索了一阵打开一个机关,书案下方弹出一个小格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金色的蝴蝶面具戴上。 年宿宿往前走了几步,细细打量他,为何他出宫要用玄机的装扮? 就算他不乔装,也没几个人认识他吧? 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秦君郁没有解释,红着脸转身,“好……好了,跟我来吧。” 他走向书架,按下机关,“咔嚓”一声,书架转动,开出一个只容得下一人能通过的小口。 年宿宿故作惊讶,瞠目结舌地盯着那面书架,但什么也没问,因为她现在还生着他的气呢。 秦君郁先进去,然后示意她跟上。 书架一阖上,密道便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年宿宿其实是不怕黑的,但是如果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的程度会让她极度缺乏安全感,以至于被巨大的恐惧吞口噬。 她试着伸直双臂往前摸索,什么也没碰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动不动。 雪松香的气味突然钻进鼻中,她的手被一只大掌握住。 “牵紧我。” “前半段路没有灯,地形复杂,很容易迷跟。” 她“嗯”了一声。 周围很安静,两人的脚步声并不同步,此起彼伏,但这些动静让年宿宿感到安心。以及……他温暖的手掌也让她没那么害怕了。 或是为了让气氛不那么沉重,又或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年宿宿主动挑起话题:“你要带我去哪?”语气仍旧干巴巴的。 秦君郁:“你不记得了?” 年宿宿一头雾水,没好气地道:“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记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秦君郁好一会儿才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是谁在回京的马车上求我带她去参加天玄山庄的纳新大会,才过了多久啊,这就忘了?” 闻言,年宿宿的眼睛都瞪大了,牵着他的那只手紧了紧,语气难掩激动:“真的?!你要带我去天玄山庄?!” “这还能有假?”秦君郁傲骄地撇了撇嘴。 他可是为此做了万全的准备,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牢记于心。 筹谋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听到她惊喜的声音吗? 秦君郁嘴角上扬。 能出宫自然高兴,但情绪平复之后她不得不考虑到一个问题:“可是……你是皇帝啊,就这样偷偷跑出去,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再说了,秦君郁每天都那么忙,一天中几乎有大半时间是在养心殿里度过的,公务繁忙,怎么有空出宫? 秦君郁捏了捏她的虎口,“放心吧,这些问题我早就考虑到了。” “三天前我开始装病,有好几次在大臣们面前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倒下!但是,凭朕坚强的意志以及对政务的热爱!朕坚持住了!” “大臣们忧心不已,纷纷劝我休息、休息、休息……今天我就如他们所愿,先是请太医到祈年宫,再让林守德提前去通知他们未来三天都不上朝,不见任何人。” “有了前面几天的铺垫,他们只会感觉朕为国家累得病倒了。” 秦君郁边摇头边叹气,咂舌感叹自己简直绝世无双。 年宿宿听完,哑然失笑,“哈哈哈……没想到你也会做这种事啊?” 这和上学时装病跟老师请假跑出去玩有什么区别? 这种事并不罕见,但放在秦君郁身上,就变得好笑和神奇。 “那还不是为了你……”秦君郁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前面出现了光亮,年宿宿看到了希望,忐忑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她抬眸,看到秦君郁的侧脸,昏黄的烛光打在他脸上,有一道明暗的分界线,看不到他蝴蝶面具下的神情,但她看清了他微微向上勾起的嘴角。 她也笑了笑,暗自腹诽:算你会做人! 秦君郁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由牵一只手变成牵她两只手。 狭窄的密道,昏暗的环境,两人四目相视,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年宿宿紧张地滚动喉咙,结结巴巴问:“你……干嘛?” 秦君郁的目光真诚,石壁中镶放的长明灯火在他眸中燃烧、火光摇曳,薄唇轻启:“姎姎,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再不跟你对着来了,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别不理我……”他的声音染上委屈。 虽然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密道是封闭的结构,周围又空旷,所以他的声音在耳边放大了好几倍,年宿宿盯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秦君郁紧张、忐忑。 过了好一会儿,年宿宿才道:“你把面具摘下来我就告诉你答案。” 秦君郁毫不犹豫反手解开面具。 面具下的脸通红,发烫,他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好微微将脸侧向一边。 突然,一阵风扬起—— 年宿宿抓着他的双臂,借力踮脚,在他的脸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 速度太快,秦君郁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定,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 她的表情十分淡定,秦君郁甚至怀疑刚刚那一吻是否是他的幻觉? 他伸手摸脸,还残留着温热,这是真的! “所以……你不生我气了是不是?”秦君郁难掩激动,却不太自信。 “姎姎,你是不是原谅我了?”他又问。 第616章 小小天玄山,拿下 年宿宿无语,怎么会有人反射弧这么长,她撇了撇嘴,甩脸子双臂环胸往前面走,步子踩得极重。 “诶!”秦君郁连忙追上去,“等等我!” 她逃,他追。 由于年宿宿不识路,在一个分岔路口停了下来。 秦君郁气喘吁吁停在她身侧,年宿宿却面不改色,他诧异:她的体力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暴走了一刻钟竟然脸不红心不跳的。 “带路。”年宿宿冷冷说了一句。 秦君郁气都没喘直,点点头往左拐。 后面的路两人都保持着沉默。 秦君郁想和她搭话,时不时瞄一眼,见她板着脸便不敢出声了。 年宿宿其实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刚才的行为太让人羞耻了,而且秦君郁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没缓过来,只能装作生气,不搭理他。 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挺好笑的,年宿宿好几次差点没憋住。 秦君郁选择的出口在他宫外的私宅,密道口藏在卧房的墙后。 两人先后出来,秦君郁将面具重新戴上,年宿宿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不用戴面具吗?” 秦君郁:…… “呃……咳咳咳……”他用咳嗽掩饰尴尬,“衣服是阿隼负责置办的,他可能忘了。” 他第一次带年宿宿回天玄山庄的时候,她还是相府的大小姐,因为怕被人认出来,年宿宿也戴了面具。 现在成了皇后,反倒不害怕了? “要不……”秦君郁的意思是去街上买一个,但不等他说完,年宿宿两手一挥,一脸不在意:“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她先一步出了门。 秦君郁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气。 —— 天玄山。 年宿宿率先跳下马,举头眺望,再次感叹:“哇!好高!” 半座山庄藏身在云海中,只见十字歇山顶,和那条一条口含金丹的巨龙,巨龙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一时分不清是雕塑还是真龙。 千阶天梯一眼望不到头,回想上次,还是秦君郁背她上去的,这次她一定要自己爬上去!年宿宿暗暗下定决心。 秦君郁将马栓好,撩袍跨过几块奇型异状的石头,走到她身后,抬眸看了眼,道:“走吧。” 两人从隐蔽的入口上了天梯,秦君郁仍旧在第一阶就提出了要背她的要求,年宿宿果断拒绝。 她眼睛一眯,给自己加油打气,语气铿锵有力:“小小天玄山!拿下!” 一刻钟后。 年宿宿状态还算不错,抬头看了眼头顶的云海,咬牙切齿道:“小小天玄山!拿下!” 三刻钟后。 年宿宿撑着膝盖,气喘吁吁,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仿佛双腿灌了铅,沉重无比。 秦君郁弯腰与她视线平齐,关切地问:“还能坚持吗?” 苍白的嘴唇一张一阖,发出漏气的声音:“小小……天玄山……拿下。” 半个时辰后。 年宿宿看着近在咫尺的金龙殿宇,露出个满意的笑,拍了拍秦君郁的肩膀,中气十足道:“小小天玄山!” “放我下来。” 秦君郁哑然失笑,屈膝将背上的人放下来,双脚站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年宿宿晃了晃,感觉站在了天宫,脚下踩的是云。 秦君郁抹了把汗,连续深呼吸几下。 虽说他体力不错,但背着个人上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两人悠哉悠哉往里走,年宿宿双手背在身后,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对什么都很好奇。 上次来都没能好好逛逛,这次必须玩够了再回去。 进了正门是开阔平坦的广场,再往上走十八级台阶便能看见主殿——清玄殿。 广场的布置变化极大,由于明日是纳新大会,要通过比武的方式来确定能进入天玄山庄的人员,所以在广场中央搭建起一个比武台,现在正在收尾工作。 采取分组淘汰制,名额只有一百个,优胜劣汰,但报名的几乎有一千人,竞争十分激烈。 秦君郁的出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纷纷停下手头工作,抱拳朗声道:“庄主!” 他们不认识年宿宿,只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这是除了庄主的夫人外,第二个被庄主带回来的女子。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落在年宿宿身上,秦君郁有些不爽,刻意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年宿宿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 秦君郁若无其事,继续往前。 “走吧,带你去后山看看。” 年宿宿来兴致了,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他,“后山?后山有什么好玩的?会不会……藏着什么禁地之类的。” 一般江湖中强大的门派都会有一个不许弟子进去的禁忌之地,这个地方通常在后山。禁地里要么放着能让人武功增强千倍的秘籍,要么就是藏着足以令这个门派毁灭的方法。 天玄山庄在江湖中可是无懈可击的存在,若能窥探到它秘密的一角,也不枉来自一趟。 然而秦君郁轻飘飘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没有,天玄山庄的禁地怎么可能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那就是有咯?”年宿宿重新燃起希望。 “有。”秦君郁神秘一笑。 他不主动提要带她去,年宿宿“切”一声,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没再问。 说话间已到了后山入口。 年宿宿瞪大眼睛,“后山……还真是一座山啊……” 山体直插进云霄,几乎半座山庄都在它的包裹之下,但由于云太多太厚,山体被藏住了,只能看到山脚一截和山顶的尖尖。 所以天玄山庄并不是建在天玄山的山顶,而是在山腰,真正的山顶估计没有人上得去,毕竟快垂直九十度了。 年宿宿还没来得及惊叹,秦君郁已经先一步朝前走,她提起裙子追上去,生怕秦君郁将自己丢下。 推进木门,年宿宿瞠目结舌地看着门后的景象。 “哇——”年宿宿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叹。 春风拂面醉芳魂,一树桃花满目芬,粉蕊含羞枝上绽,千红万紫俏佳人。 所谓后山,其实是一片桃林,春风摇动桃枝,花瓣上还残留着朝露,晶莹剔透。 第617章 小师妹 盛京的桃花已经快过了时节,而山上的桃花开得正好。 一群身着白色中衣,昂藏七尺,威风凛凛的少年郎挥动手中长剑,惊起一地落花,手腕一转,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利刃在他们手中如鱼得水,人剑合一,手腔不停地转动着,剑身划出残影,他们步步后退,最后右脚用力一刹,手臂打直,直指前方,剑被臂力震得左右抖动,剑气凛冽,几米内的桃树被剑气惊得纷纷扬扬落下花瓣雨。 “哇哦——”年宿宿再次发出一声感叹,这次眼中多了几分“欣赏”和“欲望”。 180以上,身材好,还有编制的帅哥在桃林里舞剑,谁能不爱呢?反正她先爱了。 “咳咳咳……”秦君郁不动声色走到她前面。 年宿宿的视线瞬间被一座大山挡住,连一片衣角也看到了。 她正要开口斥责,头才探出去半个,只见那群人中有四个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这几个长相也是相当不错,半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截小麦色的手臂,肌肉发达,青筋暴起,有着一拳打死一头牛的力量。 他们是朝秦君郁来的,年宿宿便将话咽回了肚子里,保持着探头的姿势没动。 领头的那个腰带和另外三个不一样,他的是红色的,余下的是青色的。年宿宿往他们身后的人群看去,他们都是青色的?这大概和跆拳道依靠腰带颜色划分等级一样,红色的要比青色的厉害。 走到近前,红腰带抱剑朝秦君郁揖了一礼,另外三人紧随其后。 “庄主,您怎么会来后山?”红腰带笑着问。 “路过,没想到你们今日在此训练。”秦君郁的声音刻意往上抬,听上去更温柔,更悠扬。 “路过?!”一个青腰带跳了出来,“庄主,这后山可是全山庄最偏远,最人迹罕至的地方呀,您怎么会路过呢。”他带着些揶揄的语气,意味深长地扫了年宿宿一眼。 另一个青腰带打了一拳他的肚子,“腾蛇你会不会说话!庄主说路过,那就是路过!” 腾虾弓成了虾米,捂着腹部直抽气,“诶哟,别那么认真嘛陆吾,我就开个玩笑嘛,人家英招都没说什么……” 陆吾又是一拳砸在他的后背,腾蛇差点将自己扭成绳子。 英招始终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二人打闹。 红腰带看不下去了,出声喝止两人。 “别闹了,大师兄要生气了。”沉默的英招终于开口。 腾蛇和陆吾敛起笑容,乖乖站好。 被称作“大师兄”的名叫白虎,是山海部部长的关门大弟子,武功也是学得最好的,今日领着师弟们到无人的后山练武,没想到这么巧,庄主也在今日过来。 确彻来说,他们根本不知道玄机今日会回天玄山庄,虽说纳新大会很重要,但庄主一向行踪不明,他们便做好他不出席的准备了。 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还带了个姑娘回来,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夫人知道吗? 白虎看了年宿宿一眼,试探地问:“庄主,属下斗胆问一句,这位姑娘是……“ 秦君郁目光一凛,气场立马就变了,白虎连忙解释:“属下是担心不明身份的人出现在山庄会引起恐慌,所以问清楚以免冲撞了姑娘。” 秦君郁这才敛了敛气息,正要介绍,年宿宿突然蹦了出来,她朝几人笑了笑,抱拳道:“那个你们好,我姓年,是……”她瞄了眼旁边的秦君郁,“是庄主新收的徒弟,今天师傅特地带我回来参观参观,没想到在这碰到了师兄们。”她心虑地挠挠头。 希望秦君郁不要拆穿她才好。 白虎愣了一下,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因为玄机从建立天玄山庄以来就没收过徒弟,更别说收一个小姑娘了。 而且看她举手之劳间的力道,不像会武之人,底子也差。 四人齐唰唰看向秦君郁,仿佛在等他给一他确切答案。 年宿宿转过头,用略带威胁的目光盯着他,咬牙切齿道:“师傅,您不是说带我回来登记入册的吗?”她语气软了下来,委屈自己道:“不会临时变卦,不认我这个小徒弟了吧?”她扯了扯他的袖子。 四人扯了扯嘴角,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冲庄主撒娇,画面太有冲击力,他们不敢看。 秦君郁重重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我说出口的话,什么时候反悔过?”他伸手揪年宿宿的脸蛋,揪起一小坨肉扯了扯,借机报复。 年宿宿强颜欢笑,打掉他的手:“那就好,我就知道英明神武的庄主大人是不会骗我一个弱女子的。” 白虎、腾蛇、英招、陆吾:……好诡异的画面。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腾蛇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他冲年宿宿招了招手,“你好小师妹,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师兄哦,师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喜欢的就是可爱灵动的小师妹了。”他笑得一脸傻相。 陆吾上去就是一拳,两人就跟杠上了一样,互相看不顺眼,对方说什么都要反驳一句。 “腾蛇你收起你的小心思吧!小师妹都成庄主的徒弟了,还轮得到我们教?” “难不成……你觉得你比庄主厉害?”陆吾找到他话里的漏洞,比知道自己月考拿了第一还高兴。 英招默默吐出一句:“你们俩太吵了。” 两人在斗嘴,根本没听到。 白虎扶额,一脸无奈,“庄主,他们俩的性子就这样,您别生气。” 秦君郁垂眸理了理袖子,“无妨。” “让他们加训两个时辰。” 腾蛇和陆吾听到“加训”两个字,同步怔在原地,如同晴天霹雳,脸都黑了。 “不要啊……” “求放过……” 英招揪着两人的领子走了,后面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起哄,“还敢不敢贫嘴了?” “庄主可没有大师兄脾气那么好,这次你俩是撞铁板上了。” “叫你们不分场合吵架,知道怕了吧?” 一群人簇拥着愁眉苦脸的腾蛇和陆吾出了后山。 第618章 这是我的地盘 白虎也抱拳告退。 桃林里只剩下秦君郁和年宿宿。 年宿宿兴奋地跑进桃林中,身边时不时有花瓣飘落,整个人都被花香包裹着,回去之后她也能写一篇《桃花源记》了。 秦君郁双臂环胸,黑脸沉默跟上她。 “你刚才为什么要说是我的徒弟?”他语气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单纯好奇。 他本来想公布她的真实身份的,没想到被她抢先一步,想挽回也来不及了。 年宿宿张开双臂,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不以为然道:“随便编的啊。我本来想说是你的远房表妹的,但是万一你之前在他们面前立的人设是……孤儿或者孑然一身的大侠,不就穿帮了吗?思来想去还是徒弟这个身份最合适,不然接下来这几天我要以什么理由跟着你?” 她踢起地上的落花,裙摆也沾上了花香,这里和祈年宫的梅林有得一比,一个是春日桃花,一个是傲雪红梅,各有各的魅力。 秦君郁:“当然是以庄主夫人的身份跟着我啊,不是更有说服力?” 年宿宿双手挡脸,张开指头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狐狸眼,“你忘了我没戴面具吗?万一你们天玄山庄有人在山下执行任务的时候见过我,认识我,知道我是年家大小姐,那你的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退一万步讲,要是真有人认出我来了,也只是我一个人暴露了,你还是玄机。当朝皇后做你的徒弟,多有面儿啊。”年宿宿挑了挑眉,企图征得他的认同。 然而秦君郁还是很不爽。 “是我的问题,没有为你备好面具。” “事已至此,你只能是我的徒弟了。” “我就一个要求:不要离我太远,不要离他们太近。” 年宿宿差点没转过弯来,“这是两个要求吧?还有……他们是谁?” 秦君郁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一字一字挤出来:“你的好师兄们。” 年宿宿小跑跟上去,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我还以为天玄山庄的人都跟你身边的暗卫一样人狠话不多,一个打十个,没想到有这么惊蛰啊。” 惊蛰缺心眼的性子实在难得,天玄山庄却培养了一大批,怎么不算是一种门派特色呢? “他们的腰带等级到底是怎么分的啊?红色是最高等级了吗?你是什么颜色?” “你有收过徒弟吗?有几个?白虎他们是学什么的?” …… 年宿宿对天玄山庄的好奇程度超乎秦君郁的想象。 但有很多问题,秦君郁也不知道答案,不是他不关心自己的下属,而是她问得太刁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比如为什么他们从不好奇他面具之下的面容是什么样的? 再比如英招这么沉默是不是腾蛇把他的说话权利给抢了? …… 这些问题很奇葩,但她很可爱。 秦君郁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一年,那时的她也是这么天真烂漫,脑子里有很多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 —— 天玄山庄的夜很冷,虽是暖春三月,但冻得人直发抖,年宿宿穿得不厚,只能缩在秦君郁给她安排的厢房里烤火取暖。 只要不开门,寒气就冻不到她。 早知道秦君郁要带她上天玄山,她就自备衣物了,也不至于被冻得不敢出门。 说到底都怪秦君郁,准备得不充分,考虑得不周全! 年宿宿越想越气,立马就想去骂秦君郁一顿。 想什么来什么,她的念头刚冒出来,门就被人敲响了,这个时候,除了秦君郁还会有谁来找她? 年宿宿撑着膝盖起身开门。 秦君郁站在她门口,没戴面具,清冷的月光笼罩着他,但他本人更出尘不染,长发半披着,被风吹得四散。 “你疯了!”年宿宿压着嗓子骂子句,连忙拉他进门,将门一阖,她才放开了声音斥责他:“怎么不戴面具就出来了!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你都隐藏这么多年了,怎么连这点谨慎都没有!” 秦君郁见她这么关心自己,不禁露出个得意的笑,“放心吧,这是我的地盘,我有分寸。” 年宿宿无语,感情她白担心了。 她瞪他一眼,转身往火盆的方向走,才迈两步,胳膊便被人抓住。 秦君郁轻轻一拉,她转了一圈扑进他怀里,手掌抵着他的胸口,他低头嘴唇便能吻到她的额头,姿势暧昧。 年宿宿想推开,被他牢牢禁锢住。 下一秒,秦君郁将她抱起,步子轻松地走向床。 “喂!”年宿宿踢腿挣扎以示抗议,“这里可是天玄山庄!你你你……注意点分寸!” “我说了,这是我的地盆。”秦君郁自信一笑。 年宿宿抗议无效。 她抓着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秦君郁低吟一声,抱着她的胳膊都颤了颤。 “放我下来!”年宿宿瞪他。 秦君郁如她所愿,将她放到床上,不等她反应就欺身而上…… 床幔后的氛围比火盆里烧得噼里啪啦的木炭还要火热。 —— 翌日。 年宿宿醒来时秦君郁已经不在了,她的衣裳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 穿戴整齐出门,在青玄殿的廊桥上,年宿宿碰到了腾蛇。 腾蛇穿着黑金蛇纹的窄袖束腰长袍,气质和昨天那个傻子判若两人。 但他一张口就暴露了,还是傻里傻气的,“小师妹,好巧啊,你……现在才起床吗?”腾蛇一腾不可置信,在天玄山庄,偷懒可是大罪,训练一日都不能懈怠的,他已经练完五套剑法回来了,没想到小师妹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年宿宿装模作样伸了个懒腰,又是捶肩又是转脖的,脸色疲惫极了,“没有啊,我……刚训练完回来,没想到在这碰到师兄了。” 腾蛇丝毫没有怀疑,笑嘻嘻地问:“小师妹,庄主到底教了你什么武功啊?能不能……”他凑近,压低声音道:“能不能教教我?我可以给你洗一个月碗,而且下训前还可以帮你打好饭哦,我是所有师兄弟中跑得最快的!保你吃上心仪的菜品!” 年宿宿尴尬后退,“抱歉师兄,我无可奉告。” 第619章 什么舞台 她往后,腾蛇就往前,颇有她不答应他就不走的意思。 “哎呦小师妹,你透露一点也行啊,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的,好不好?” 年宿宿面露难色,她就是想透露也透露不了啊,秦君郁什么都没交给她,她又不会武功,连糊弄腾蛇都做不到,一出手就暴露了。 腾蛇以为她担心被庄主知道而受责罚,又或是独门绝技不想让别人学去,反正都是外界的因素导致的,只要他开出的条件够诱人,加上一颗坚持不懈的心,总能打动她的。 “小师妹……”他将声音拖得长长的,撒娇般朝她眨了眨眼睛。 年宿宿与他拉开几步距离之后,转身就想跑,结果一转头就撞上了人,额头结结实实受了一击。 由于撞得太大力,她身子往后一仰,后退的脚步跟不下倒下的速度,眼见就要摔倒,面前那人一步向前伸手圈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接住。 年宿宿与地面呈45度角,她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金色蝴蝶面具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晃眼,而他的双眸含着柔情似水的笑意。 秦君郁盯着她,迟迟没有将她抬起,年宿宿没有受力点,只能紧紧抓住他两边袖子,以防自己倒下。 “庄……庄主。”腾蛇吓坏了,说话舌头打结,匆匆忙忙揖了一礼之后,丢下一句“我什么都没说,您什么也没听到”,撒腿就跑得没影了。 “秦……” 年宿宿目光闪躲,想起昨夜的事不由得脸一红,“扶我起来。” 秦君郁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手掌往上一托,自己身子打直了,年宿宿也跟着站稳,她忙不迭与他拉开距离。 “怎么才醒?”秦君郁明知故问。 年宿宿听出来他在故意揶揄自己,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秦君郁颔首一笑,“咳咳咳……走吧带你去看看武台。” “舞台?什么舞台?”年宿宿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成团出道夜的舞台吗?” 秦君郁咂舌,“是比武的舞,什么橙团液,就知道吃。” 他往前走了两步,年宿宿还没跟上,回头使了个眼色,若不是两人现在是师徒关系,不宜太过亲密,他早就动手牵她了。 两人一同往清玄殿走。 武台设在入门的大广场中央,在清玄殿的殿门刚好能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场地。 年宿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哇!这么大的舞台啊!”这可比打拳的那种擂台大多了,几乎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得亏天玄山庄占地面积大,否则都办不成这纳新大会。 秦君郁十分自豪,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 年宿宿点头,“确实壮观,怪不得人人都想来参加天玄山庄的纳新大会。就算不能入选,就是在这场地痛痛快快比试一场,也畅快无比!” 秦君郁哑然失笑,她不识武,也并非江湖中人,但对这些江湖的快意恩仇感触倒挺深,若不是她身上穿着襦裙,头上簪着珠锯,说她是潇洒女侠也不会有人怀疑。 青玉从侧面的小楼梯跑上来。 “主子,武台布置得已经好了,您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更改的地方。” 秦君郁粗略扫了一眼,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手捧一卷名册走到秦君郁身侧,三人同步侧目看向他。 这人是星宿部的部长——七曜,负责掌管山庄内的人员调动。 此次纳新,星宿部是最忙的部门,其次就是山海部,他们负责管控秩序,避免冲突和矛盾,毕竟身上有点功夫的都会心高气傲,难免和竞争都发生磨擦,这种事每次纳新都会发生,今年秦君郁下令,加派人手,以防伤了和气。 七曜将名册奉上,“庄主,这是此次参与招募的人员名单,请您过目。” 秦君郁接过,发现有二指那么厚,一千人的身份信息全在里面,包括常用的剑法,是自学还是拜了师,师从何人,都有详细记录。 天玄山庄的情报网可不是吃素的,就算报名时撒了谎,也能查得一清二楚。 秦君郁一目十行,连翻了几页,脸色变了变。 年宿宿努力踮起脚尖想偷看,但他翻得太快了,一行都没读完就已经被下一页覆盖。 秦君郁将名册合上,双手背到身后,对青玉道:“青玉,带……”他看着年宿宿,一时间竟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 小徒弟?太暧昧了。 年姑娘?太疏离了。 思来想去,他吐出一句:“带你的小师妹去逛逛。” 青玉惶恐,差点没给这两人跪下来,他何德何能认皇后娘娘做师妹? 君有令,臣不敢不从。 青玉只能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句:“是。” 秦君郁和七曜转身进了清玄殿,年宿宿和青玉大眼瞪小眼。 “皇后娘娘,请吧。”青玉做了个手势。 “别喊我皇后娘娘。”年宿宿压低声音警告他,“小心隔墙有耳,万一身份暴露,那可就遭了!” 年宿宿咂舌,提裙匆匆走下长梯,似乎想甩开身后口不择言的人。 青玉提着剑追上去,“那属下叫你什么?” “小……小师妹?”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听腾蛇叫得那么顺口,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感觉怪怪的,有种以下犯上的惶恐,也不知道皇上听见了会不会扒他一层皮。 原以为年宿宿会生气或嫌弃,没想到她莞尔一笑,竟答:“也可以,反正你的同门师兄弟都这么叫。” “或者像从前那样叫我年姑娘就好啦,无论怎么叫,不要暴露我的真实身份就行。” 她倒无所谓,主要是秦君郁的麻烦会比较大。 青玉沉吟良久,认为还是“年姑娘”这个比较合适。 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走,年宿宿感觉自己带了个贴身保镖。 怎么说青玉也是秦君郁的贴身侍卫,郦清院的话事人,这站位实属不对劲,偶遇好几个弟子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们。 年宿宿刻意放慢了脚步,想让青玉走前面,结果青玉也慢了下来。 第620章 庄主夫人的妹妹 年宿宿咂舌,不得不出声提醒:“青玉,我现在的身份是庄主新收的徒弟,不是你的主子,你别跟在我屁股后面了,上来。” 明明是秦君郁叫青玉带她到处逛逛,结果现在完全是青玉跟着她漫无目的地乱走。 青玉愣了愣,“哦”一声往前迈两大步与她平齐,“这样可以吗年姑娘。” 她无奈地点点头,算了,青玉也是个死脑筋,还是不为难他了。 他想起来自己的任务,酝酿了一下,开始介绍周围的景观和宫殿的用处,比导游还要敬业。 年宿宿对古建筑的历史背影没有兴趣,心不在焉地听着,路过一群人抬着木桩往广场的方向走,她顺嘴问了一句:“青玉,明天的纳新大会……会有危险吗?” 她现在回想两年前秦君郁在比武大会上被问灵会偷袭仍心有余悸,这种江湖各家齐聚,武刀弄枪的活动,总是会见血。 万一又有人行刺,岂不是又要担惊受怕? 青玉没想那么多,如实回答,“风险是有的,所以主子今天特地增派人手在暗中保护,若遇敌袭,可将伤亡减到最小。” 只能将伤亡减到最小,而不能避免伤亡的发生…… 年宿宿脸色阴沉,重重吐了口气。 与秦君郁经历得越多,她就越害怕意外的发生,一切不可控的因素都会让她变得焦虑无比。 她甚至想现在就让秦君郁带她回宫,只要远离了危险之地,就不会有危险。 青玉见她忧心忡忡,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若主子在的话,一定会说:“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危险的。” 可惜他一根筋,不懂变通,让皇后娘娘忧虑不已。 青玉试图补救,转移话题:“年姑娘,你怎么会成为主子的徒弟啊?现在山庄里的师兄弟对你这小师妹可感兴趣了。” “主子从来没收过徒,你是第一个,而且……看上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大家都在猜测夫人知不知道这事呢。”话毕,青玉也露出在线吃瓜的表情。 年宿宿嘴角抽了抽,“虽说我手无缚鸡之力,但我脑子好使啊,谁说收徒就一定要交武功啊?就不能是传授谋略之术吗?” “是啊!”青玉茅塞顿开,“下次再有人问我,我就这么回答他!” 年宿宿眉头一挑,想到了个不用自己亲自跑腿就能辟谣的好办法。 她盯着青玉一脸奸笑。 秦君郁这次回天玄山庄只带了青玉没带阿隼,天玄山庄的弟子们对她好奇,不敢亲自去问秦君郁,便只能跟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打探,也就是青玉。 她可以借青玉之口,将自己的来路和背景散播出去,这样以后就不会再有人质疑她的身份了。 年宿宿朝青玉招了招手。 青玉附耳过去。 “以后再有人在你面前提起或问你有关我的事,你就告诉他们,我其实是庄主夫人的妹妹,走后门跟着你们庄主的,明白了吗?” “就这样吗?”青玉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就这样。” 适当的留白才能引发人们的遐想力,如此一来,口口相传,故事就会有无数个版本,人们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便不敢咬定她的身份,只会偷偷揣测她与秦君郁是否真的只是妹妹和姐夫的关系。 青玉颔首:“属下知道了,请娘娘放心。” “啧……又来了。”年宿宿很是嫌弃。 —— 纳新大会。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今天天气绝佳。 来天玄山庄参加纳新会的人在离天玄山几里远的时候就要被蒙上眼睛,由专人送到天玄山山脚,随机绕行几圈后带他们进入上山的正确通道,然后蒙着眼爬上天玄山,才能到达天玄山庄的大门。 中途放弃或退出视为失败。 能来参加的人要么是天赋异禀的高手,要么是勤能补拙,意志坚定之人,自然不会被小小的天玄山击败,一千人一个不少地抵达了山庄大门。 他们站在“天玄山庄”的巨大牌匾下,感叹着这藏身于云海和高山中的山庄。 怪不得鲜少有人知晓天玄山庄的总部位于何处,任何人在山脚下见了这“云顶天宫”都会敬而远之,加上入口极隐蔽,自然就没有人能上来。 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各地口音的能人志士有说有笑地结伴进入山庄。 因着有同样的目标,又都是性情豪迈的江湖中人,他们很快就对彼此有了基本的了解,其中有遇见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知己。 青玄殿殿门。 秦君郁负手而立,金色的蝴蝶面具耀眼而霸气,彰显着他贵气的身份,他盯着下方乌泱乌泱涌进广场的人群,目光深沉。 年宿宿站在他身旁,好奇地踮脚往下看。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殿门前的月台,因为青玄殿的台基极高,与地面足足有四五米之差,所以从他们的视角往下看,将整个广场尽收眼底。 右侧的石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侧目,是青玉带着部长们来了。 天玄山庄一共有七十二部,今日只来了其中十二部的部长,他们的年纪参差不齐,有的看上去只二三十岁,有的头发花白,年过花甲。 这是年宿宿第一次参加这么正式的场合,不免有些紧张。 十二个人里,她只认识七曜,昨天见过的星宿部部长。 青玉抱剑拱手道:“庄主,部长们已到齐,报名之人也已全部到场,可以开始了。” 秦君郁颔首,转身走向身后整齐排放的十四把扶手靠背椅,每把椅子的雕工、用料都是极好的,他想都没想就坐了中间那把,旋即朝年宿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自己右边的位置。 年宿宿不敢动,扫了眼旁边挺然直立的部长们,一个个都目不斜视,实则表情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一个新入门的徒弟,怎能与部长平起平坐?而且还坐在庄主旁边,这于情于理都不合,没人敢反驳秦君郁的话,不代表他们没意见。 一共十四把椅子,明显有一把是秦君郁吩咐下去为她准备的,推辞显得做作,适得其反,倒不如躲到边边,做个透明人。 第621章 纳新大会 年宿宿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朝秦君郁勾起一抹假笑,“我坐旁边就行。” 随后麻溜地滚到了最边上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下,坐姿端直,腰杆挺得比柱子还直,希望所有人看在她弱小无助份上,放过她。 秦君郁眸光一凛,浑身散发出寒意,纵使戴着面具也令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喘。 部长们不敢吱声,有传言说这个小徒弟是庄主夫人的亲妹妹,所以庄主才对她这么上心。 夫人的地位他们有目共睹,她的妹妹谁敢得罪? 秦君郁看向年宿宿,声音还算平静:“过来。” 年宿宿背脊一僵。 青玉看不下去了,跑到她身旁低声提醒:“皇后娘娘,您就坐在皇上旁边吧,若出什么乱子,皇上能第一时间保护您。” 一句话,就将年宿宿吓得跑回了秦君郁身边。 小命要紧啊! 十二部长见状,陆续落座。 纳新大会正式开始。 一千个人,分组比试,第一轮晋级的有五百人,第二轮则为二百五十人,第三轮胜出的125人就可以留在天玄山庄,竞争激烈。 第一轮就用了两个时辰,被刷掉的人被蒙上眼睛带下山,剩下的人有两刻钟休息时间。 十二位部长到青玄殿内开会,秦君郁没参与,理由是——不想。 年宿宿起身活动筋骨,和十二个板着脸的人坐在一起,她也不好意思动,干坐了两个时辰,腰酸背痛,比爬山还难受。 她跑到月台边边,扒着栏杆往下瞧。 参赛选手们都坐在两边的阴凉处休息,有好奇的地抬头盯着她看,虽说天玄山庄并没有“不招女弟子”这一条,部长中也有女子,但她着装并非山庄中人,竟能在观战席上,可想而知身份不一般。 年宿宿被盯得头皮发麻,丝毫没有察觉身边危险来临。 青玄殿的正前方是宽阔开朗、两阶之间间隔较为平缓的龙尾道,月台两边有又窄又陡的慢道,一般主人与客人走的是龙尾道,下人若要上月台则走两侧的慢道。 年宿宿的右侧便是慢道。 她撑着下巴眼神游离,突然,“咻——”一声,箭矢划破长空,直直朝她的眉心而来。 箭的速度太快,而她被吓得来不及做反应,眼见那箭尖就要扎进她的头部。 千钧一发之际,胳膊被用力往旁边一扯,她旋转一圈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秦君郁搂着她的肩膀下蹲,下一秒,头顶乱箭如雨,青玄殿的门和窗成了箭靶,不一会儿就扎上了成百支箭。 年宿宿吓得大气不敢出,再慢一秒,她就被射成筛子了。 十二位部长和青玉挥剑挡箭,从青玄殿里杀出来。 底下已乱作一团,山海部的人与刺客打了起来,参赛者中有人想趁机立功,也加人了擒拿刺客的行动。 六位部长顺着龙尾道杀下去,剩下六位分头从慢道走,以防有人偷跑上月台。 周围都是兵器相击的声音,秦君郁拔高声音将准备跑下去的青玉喊过来。 “主子!”青玉一脸坚毅,已然做好牺牲的准备。 秦君郁皱眉道:“将姎姎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她若有事,你也不用活了。” 青玉很想杀敌,但既然是主子交代的任务,便不能不从,他将年宿宿护在身后,从慢道离开。 下楼梯前,年宿宿回头看了眼,秦君郁从扶手靠背椅的椅背掏出一柄剑,剑刃出鞘,必然见血。 “注意安全!”她喊道。 情况危急,她不敢耽误时间,没等到他的回答,脚步已经匆匆随青玉下了楼梯。 —— 年宿宿坐立难安,在寝殿里来回踱步,她想出去打探消息,又怕添麻烦,况且有青玉在门外守着,估计不会让她去冒险。 但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秦君郁回来,她有些担心。 正准备吩咐青玉去青玄殿查看情况,门就被敲响了。 年宿宿心头一紧,既紧张又激动。 “进。”她的声音打颤。 门“吱呀”被推开。 秦君郁回来了,换了身月白色的袍子,不是他常穿的。 “你终于回来了。”年宿宿憋着哭腔跑上前,一边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一边问:“怎么样?你没受伤吧?刺客抓住了吗?” 秦君郁见她吓得不轻,小脸都白了,又心疼又内疚,按住她的双手将她圈进怀里,“抱歉,让你担心了这么久,都是我的问题,若不是我带你出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说完,他接上一句:“我没事,你放心。刺客已经抓到了,经铐问和调查,已证实是问灵会的余党,上次他们在比武大会上偷袭不成反被我抄了门派,怀恨在心便借今日纳新混了进来。” “已经处理好了,别再担心。”他拍拍她的背。 年宿宿听了,非但没有放心,反倒脸色更沉重了。 一个问灵会被铲除了,还有千千万万个问灵会想取他性命,人在江湖,天玄山庄又誉有“江湖第一”的称号,嫉妒他,恨他的人数不胜数,能防得了一回,两回,难保不会有大意的时候。 敌人可以有很多次失手的机会,可命只有一条。 他们经历了这么多,越过重重困难才走到今天,年宿宿真的害怕哪一天他会离她而去。 沉默良久,她沙着嗓子道:“秦君郁,我们回去好不好。” 回去了,再也不来了。 面具一脱,他的仇家就找不到“玄机”,他就没有性命危险了。 尽管这个想法很天真,但经此一遭,年宿宿心里有阴影,实在不想再待在天玄山庄。 秦君郁温柔地应她:“好,我们明天就走。” “不!现在就走。”年宿宿推开他,眼含热泪,满脸迫切。 秦君郁露出一丝疑惑,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这么慌张、恐惧的表情。 他笑了笑,“姎姎,你被吓到了。今年在这里休息一下,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回去。” 年宿宿还想说什么,他却将青玉叫进来打断了她。 “青玉,去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再让悬医部熬些安神汤药一并送来。” 第622章 顺心而为就好 秦君郁急急安慰了她几句便去处理那几个被抓到的刺客,年宿宿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在房里坐了一下午。 傍晚,腾蛇送膳食过来。 年宿宿无心与他说笑,开门侧身让他入内,等他一放下食案就示意他离开。 腾蛇讪讪一笑,有意宽慰她:“小师妹可是今日吓着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她摇摇头,心病并非他人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况且腾蛇对她的态度已超过普通师兄妹的界线。 陆吾和英招在路上碰到她会打招呼,客气地说上两句话便罢了,而腾蛇会缠着她,若非师兄弟提醒,他非一直跟着她不可,尽管自己有意疏远和客气,腾蛇就像听不懂好赖话一样,将言外之意都忽视。 或许他性格如此,对谁都这么热情,但年宿宿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反正她明天就回宫了,还是不要与天玄山庄之人来往密切得好。 “多谢师兄关心,我没事,就是累了,休息一晚即可。”年宿宿一直站在门边扶着门框,送客之意明显。 腾蛇扫了她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局促,他背过身去将几碟开胃小菜和一碗白粥移出食案,低声道:“先吃点东西吧师妹。” 年宿宿正思考着要如何劝他离开,一道阴影突然将她罩住。 天色已晚,整个天空呈现深蓝色,月亮尚未现身,星光微闪,整个天玄山庄像沉入了海底般寂静,就连走在路上都不禁克制着双脚,避免发出太大的动静。 她回过头,一道高大的人影挡在门前,没进昏暗里,唯有那副面具泛着光泽。 年宿宿张了张嘴,话卡在喉咙里,她朝腾蛇的方向瞥了一眼,试图让秦君郁帮她解决。 然而秦君郁非但没有开口,还歪了歪头表示疑惑。 秦君郁:他怎么在这? 年宿宿摊手:怪我咯。 两人打了几回合哑谜。 腾蛇回头发现庄主就站在门口,吓得连忙上前见礼,“庄主。” 年宿宿默不作声往旁边退了几步。 秦君郁看见了桌上的饭菜,难为腾蛇有心,还顾着这个受了惊吓的“小师妹”,他便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下去。 庄主有令,腾蛇不敢有议,忧心忡忡地看了年宿宿一眼,旋即离去。 年宿宿没搭理秦君郁,转身入内点灯。 比起白天时肝胆俱裂,现在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细细回想,仍觉得心有余悸,所以一阵后怕,以至思绪无法集中,情绪低落。 秦君郁不知何时坐了下来,手里捧着那碗白粥,“来吃点东西吧。” 年宿宿本想拒绝,肚子却不给面子,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她只好依言坐过去。 秦君郁亲手喂她,她便由他侍候,一碗粥吃尽,打了个饱嗝。 “还害怕吗?”秦君郁突然认真地盯着她。 房中只有他们二人,面具早已脱下放到一旁,明艳炙热的火焰在他深遂的黑眸里燃烧,仿佛古潭边上亮起的灯塔,将一汪死水唤醒。 “对不起。”他温柔地说道。 年宿宿平静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他顿了顿,欲言又止。 “是不是不喜欢天玄山庄?不喜欢……玄机?” 他说的是”玄机”这个天玄山庄庄主的身份。 站得越高,权力越大,责任便越大,他既坐了这个位置,便要保证自己下属的安全,护好天玄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不能让信任他、追随他的人失望。 去年一年,因为宫中事务太多,他以玄机的身份出现的时间很少很少,同时为此失去了很多东西,已经愧对于七十二部部长和几千名下属,他再不主持大局,稳定人心,如何能服众? 正如“秦君郁”登基称帝,便要励精图治,勤政为民,恩泽天下,这是他的职责。 因此人在江湖,打斗、死人是不可避免的。 她害怕,秦君郁也能理解。 年宿宿诚实地点了点头,“是,我不喜欢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每天一醒来就担心自己的丈夫还有没有命活到明天,睡前闭上眼睛担忧的还是自己的丈夫明天会不会遇到危险。” “我宁愿在宫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不想看见血流成河的画面。” 秦君郁了然。 他愧疚地低下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你不喜欢,以后我们便不来了,这样就不用担心再遇到这样的事。”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那我……”他坚定地抬眸,却被年宿宿的手掌抵住了双唇。 她猜到了他要说什么,所以打断了他。 他将话咽了回去,年宿宿将手撤开。 她的神情变得柔和,和窗外皎洁的明月一般,“我知道天玄山庄是你多年的心血,在皇后和秦泽海对你步步紧逼时,是它帮你绝处逢生,若不是有天玄山庄在,或许你早就败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皇宫里了。” “如今要你割舍,确实很难,我也不愿让你做这样忘恩负义的事。” 秦君郁想说什么,再次被她打断,“我和你说这么多,并非要你在天玄山庄和我之间做出选择。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不仅是庄主,还是琉璃的皇帝,是我的夫君,下次再遇到危险,将自己做性命放在第一位好吗?” 秦君郁眼睛湿润,他总是寻常的眼光去揣摩她的心思,殊不知,她远比他想的要深明大义。。 他粲然一笑,“我知道了。” 年宿宿勾了勾嘴角,伸手将他抱住,下巴抵在肩头,在耳边温柔地告诉他:“所以,顺心而为就好,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 秦君郁点头,心中百感交集,目光却逐渐变得坚定。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长夜漫漫,两人相依相偎,就连心情也跟着舒畅了。 翌日,天玄山庄正门。 “庄主,真的不多待几日再走吗?”七曜怀满不舍地问。 一年到头,庄主回天玄山庄的时间屈指可数,这回好不容易待了三日,又要离开,实难让人接受。 第623章 吏部的王八蛋 不止七曜,来践行的几位部长和弟子都满面愁容。 “不了,还有事情要处理。”秦君郁语气平淡,与他们唉声叹气形成鲜明对比。 秦君郁与部长们交代着山庄的事,年宿宿便在一旁等着,无聊地看着地上的石子,时不时用脚踢一下。 “小师妹,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啊?”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年宿宿抬头,腾蛇和陆吾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了她旁边,还有个英招慢悠悠地往他们这边走。 在天玄山庄,她能说上几句话的就这几个人了。 或许是因为后山的一面之缘,这两日来往虽然不多,但他们对这个小师妹的印象都不错,得知她今天要随庄主下山,今日特来送行。 年宿宿莞尔一笑,“不知道呢,随缘吧。” 她故作深沉地想了想,“可能明天就回来了……也可能以后都不回来了。” 腾蛇瞬间垮脸,苦着脸道:“啊……为什么啊?” 英招幽幽飘来一句:“不想见到你。” “不会吧!”腾蛇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也没做什么很过分的事啊,顶多就是制造偶遇,找话题和小师妹聊天,怎么就让她厌恶自己了呢? 腾蛇百思不得其解,陆吾笑得幸灾乐祸。 “小师妹,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腾蛇难过地低下头,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讨厌,而且是喜欢的小师妹,让人怎么释怀! 年宿宿尴尬地勾了勾嘴角,“没有……英招师兄开玩笑的。” 英招:“我说的实话。” 年宿宿:…… 秦君郁出现在年宿宿身后,“走吧,该说的都说完了。” 腾蛇再想问清楚已经没有机会了,年宿宿高高兴兴地与他们说再见,头也不回地和秦君郁下了山,看上去是那么雀跃。 腾蛇明显能感觉到,她并不喜欢这里。 此一别,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再也见不到了。 …… 三月下旬,春阳和煦,莺啼燕语,百花齐放,盛京城中盈溢着欣欣向荣的生机。 御书房。 礼部尚书杨留良和吏部尚书丘思邈默契地在同一天来汇报工务,秦君郁这几日得闲,大部分时间都在御书房练字看书,听闻两人一个为科举,一个为新政,所幸一并接见了。 两位大人在御书房门口候着,林守德已进去通报。 虽同为六部尚书,但两人的接触其实并不多,因为礼、吏两部各司其职,业务上鲜少有来往,故而他们对对方了解并不多,但这次却为的是一件事,并且闹了矛盾要秦君郁解决。 杨留良是个爆脾气、直性子,一点场面功夫都不带做的,和吏部起争执,他便明晃晃给丘思邈甩脸子,丘思邈同他打招呼视而不见,鼻孔朝天。 气氛尴尬。 林守德请两人进门。 杨留良气冲冲的,震袖先一步入内,丘思邈无奈地摇了摇头,紧随其后。 彼时秦君郁正在练字,两人行礼过后他抬头扫了一眼,并未停笔,笑道:“两位爱卿真是有默契,竟碰到一起去了。” 杨留良怒哼一声,鼻孔出气,“什么狗屁默契,不要也罢!” “若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老子早把吏部的王八蛋揍一顿了!” 他这火爆脾气,动不动就用粗,很难让人相信他是礼部的人,而且是礼部的老大。 林守德听得直皱眉,出声提醒:“杨大人慎言!切莫冲撞了皇上!” 杨留良一口气咽不下,尤其是看丘思邈那逆来顺受的样子,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跟个沙包一样,他更气了。 丘思邈直接撩袍下跪,语气诚恳:“皇上恕罪。” 骂人的是杨留良,被警告的也是杨留良,下跪认错的却是他。 杨留良被这一举动惊得连连后退,瞪着眼不可思议地吐出好几个“你”字,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举分明将他置于不仁不义之地! 虽说他屑于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丘思邈这个老狐狸人情世故做得太到位,显得他是个不识礼的蠢货,这让他很是气急。 杨留良一撩袍,“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嘴上说着“臣殿前失仪,请皇上责罚”,脸上却没一点愧疚之意。 秦君郁停笔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起来吧,不是来奏报的?难道要跪着说与朕听?” 他搁笔坐下,林守德将他写过的宣纸叠好,递给一旁的宫人,宫人接过,将它们放进角落的大木箱里,里面已经放了好一些秦君郁的“真迹”,自登基后,他鲜少得空到御书房练字,这箱子已经许久不曾打开了。 杨留良和丘思邈被赐了座,面对面和秦君郁坐着,气氛逐渐变得焦着。 秦君郁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转动,最终落在丘思邈身上,“丘大人先说吧。” 丘思邈朝杨留良意思般揖了一揖,后者不屑地别开脸,脸比包公还黑。 “回秉皇上,新政于一月前开始推行,由中央到地方,官员到百姓,士族到寒门,层层递进,装好鞍起好步,牵好头带好路,旨在让制度“细”起来,执行“动”起来!政策“落到位”,推行“不卡壳”!” “叫能者就位,叫庸者让位!” “俗话说的好,水清沙自洁,官贤弊自绝!” …… 丘思邈越说越激动,大好江山,河清海晏,民康物阜,琉璃前途一片光明的美好景象在脑海中逐渐浮现。 秦君郁扶额,丘思邈什么都好,就是看问题看得太过理想化,是传统的儒家的理想主义派。 “丘大人!说重点。”秦君郁逼不得已开口打断他,否则由他这么说下去,一个时辰都不够他“大展宏图”。 杨留良本就不爽,现在更不屑了。 丘思邈刹住车,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了,不由得老脸一红,每每涉及到他感兴趣或在行的话题,他就会进入到一个“忘我”的境界,其他人不懂,也无法进入。 他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道:“新政推行过程中罢免了不少地方官员,现在许多位子空悬着,导致许多文书批不下去,流程无法进行,从而反影响了新政落实,这是一个大问题。” 第624章 将科举考试提前 也就是说,空着的位子没有人补上,新政便推行不下去了,停滞不前就会兹生出其他问题,的确是大问题。 秦君郁沉吟片刻,又问:“依丘大人看,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决这一难题?” 丘思邈就等着他这一句话了,正了正神色,朗声答:“皇上登基不久便裁减了一批只拿俸禄不做事的闲人,解决了官场人员冗杂的问题,同时又将无才者剔除,能者居上,让朝廷来了个大换血。” 秦君郁颔首,肃清朝野,整顿官场是他在位太子时就想做的事,一登基便着手此事,因为这个,国库省下来不少银子,百姓减轻赋税,只有百姓的生活过得好了,国家才算治理好。 “只是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少重要职位尚且无人可居上,更别说有多余的人派到地方去上任。” 说到这,秦君郁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余光往杨留良的方向看去,只见他一脸不服,丘思邈说的话,他半句都不想听。 丘思邈颔首:“故而,臣建议将科举考试提前,选用能人入朝廷,填补各处空缺。” 杨留良一掌拍在椅手上,怒火冲天站起来,“我不同意!” 杨留良是礼部尚书,科举归他管。 丘思邈是吏部尚书,官员任职罢免归他管。 两人的大战一触即发。 杨留良有理有据:“历来就没有变更科举之日的事!倘若任何礼法只凭一句话,一道圣旨就能随意改便,那日后还有谁会守法?” “况且本就颁布诏令说好八月考试,若突然提前,于考生们不公!他们原本还有五个月时间备考,考试提前是剥夺了他们备考的时间,必然测不出真实水平。” “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为何要做!” 杨留良的唾沫星子喷了丘思邈一脸,后者只是闭上眼淡定地抹了把脸。 秦君郁抬手按了按,“杨大人别激动,坐下好好说。” 杨留良依言坐下,但嘴巴一张开就像触发了机关一样,腿立马站了起来,“皇上,臣怎能不激动啊!几百年的制度,怎能就这么改变呢!” “吏部无人可用是他们的事,丘大人自己想办法解决就是,为何要干涉我们礼部的科举?” “不破不立嘛。”丘思邈默默说了一句,“皇上一登基便推行了新政,难不成杨大人觉得此举也是在破坏几百年来制度吗?”他一点戾气都没有,甚至听不出来情绪。 杨留良气得要吐血,拱手朝秦君郁,脸却对着丘思邈,那表情臭得像丘思邈欠了他几千万一样,他铁骨铮铮道:“微臣绝无此意,请皇上明鉴!” 秦君郁重重吐了口气,他们各有各的道理,无论哪个决定都有利有弊,这是不可避免的,就看怎么样能将损失减到最小。 在秦君郁沉思之际,杨丘二人又吵了起来。 林守德面露难色,一脸苦闷,要不说先帝有偏头疼的病呢,每天听大臣们这么吵,没病也得气出病来。 “安静!”秦君郁一声呵斥,两人同时闭上嘴巴。 他扶额头闭上眼睛,挥了挥手,“容朕考虑一下,改日给你们答复。” 杨留良见秦君郁竟然犹豫了,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丘思邈那老头说的话一点内涵都没有,完全没有可采取的地方! “皇上……” 林守德见状,在杨留良下一个字说出来之前,忙不迭挥着拂尘上前,“皇上今日累了,等改日决策出来了再通知两位大人?” 丘思邈没有意见,起身理了理袍子,拱手告退。 杨留良进也不是,退又不甘,踌躇了好一会儿被林守德强硬地“请”出去了。 —— 花朝节将至,年宿宿拟帖遍邀京中小姐进宫参加百花宴,无论嫡庶,不分门第,每个姑娘一份,真正做到了每个人的机会都是平等的。 此次百花宴不止是赏花这么简单,重要的是年宿宿要趁机摸底,留心各家小姐都是什么性子,以免秦君郁选秀时招了一些麻烦精进来给她惹事。 以防出什么差子,御花园的布置也是她亲自监督的。 这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年宿宿叉腰在御花园的亭子中指挥宫人们搬花。 “蓝色的放这边,一行六盆即可!” “那盆红色的放歪了!” “不不不,形状不对!” …… 知画陪在她身边,见她满头大汗,即心疼又不解,这些活交给下人们干,到时她来验收,不满意重做就是,为何要这么劳累?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知画回过神来,发现年宿宿不知道什么撸起了袖子亲自下场搬花,大概是嫌他们太笨了听不懂她的指示。 知画连忙跑过去帮忙。 宫人们都吓坏了,一边说着“娘娘奴才来吧”、“娘娘贵体怎能做这些活”、“娘娘去歇息吧,奴才们怎敢让娘娘劳累”,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谁也不敢真的去拦她。 年宿宿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了,知画也不知道要怎么摆放才能让她满意,便只好和宫人一起劝她。 “娘娘,我们回亭子吧?” “娴娘,您别累着自己了。” …… 一群人诚惶诚恐地围着年宿宿时,无一人发现身后出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秦君郁是下了朝直接往御花园来的,所以并没有仪仗队跟着,只林守德一人在近前,身后还有几位大臣与他说着早朝时未能解决的问题。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了御花园热闹的景象。 秦君郁尚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更别说是几位大臣了,一时间都停了脚步,闭上嘴巴好奇地往拥挤的人群看。 “林守德,去瞧瞧是怎么回事。”秦君郁心不在焉地拨动拇指的板指,身上的朝服又重又厚,从明德殿到御花园有些距离,他闷出一身汗,所以脸色不大好。 大臣们以为他生气了,一时间将心悬了起来。 那些个没规矩的奴才今日冲撞了皇上,定要受罚了,心中只希望不要发泄到他们身上。 第625章 我是心疼你 林守德应了一声,小跑过去,与外围的宫人说了几句话,便见宫人们纷纷回头看向秦君郁的位置,一时间,所有人面露惊恐,忙不迭跪下去。 中间站着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怀里抱着盆芍药花,袖子以及裙摆都沾上了泥土,累得满头大汗脸上却依然排着灿烂的笑。 她疑惑地转过身,与秦君郁的目光撞到一起,露出惊讶之色。 年宿宿蹙眉,秦君郁这个时候不是刚才朝吗?怎么来御花园了?穿着朝服,身后还有几个跟屁虫,不像来赏花的。 林守德已经回到秦君郁跟前,回秉道:“皇上,是皇后娘娘正在为三日后的百花宴布置场地呢。” 得知是皇后在此,林守德实实在在松了口气,同为奴才,他也不愿见到这么多人受罚。 秦君郁皱眉,语气不悦:“这么多宫人在,竟然要皇后亲自动手?” 林守德为宫人们捏了把汗,虽不知晓事实经过,但他还是编了个理由为他们开脱:“那群蠢奴才怎么摆放都不能令皇后娘娘满意,娘娘所幸亲自动手了,奴才们劝不动,又不敢拦……”他为难地垂下头。 两人说话时,年宿宿已经放下花盆朝这么走来了。 几位大臣恭恭敬敬行礼,年宿宿叫起,疑惑地看着秦君郁:“你怎么过来了?” 秦君郁双臂环胸,似笑非笑,“怎么?这里是朕的御花园,朕还不能来了?” 年宿宿往身后使了个眼色,“你没看到我有正事要干吗,你一来,他们都吓得不敢动了,我还怎么完成计划?”语气里带着些责怪之意。 两人丝毫不觉身边的低气压,林守德见多了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几位大臣就不一样了,他们还没见过哪个人敢这么和皇上说话的,更不敢想皇后竟对皇上这么……不客气。 几人交换了一个惶恐的眼神,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情。 秦君郁哑然失笑,“你说的有正事要干就是把朕的御花园拆了吗?” 本在花园里摆得整整齐齐的花盆被她搬得东一盆西一盆,地上还有未清理的枝叶、残花和泥土,可谓一片狼籍。 年宿宿咂舌,一脸不屑,“哎呀,你不懂,等完工了你就知道了。” 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哦对了,三日后是百花宴,届时盛京的小姐们都会进宫来参加,你记得到场啊。” 秦君郁无奈,“朕日理万机,恐怕无福消受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并肩离开了,将一脸惊恐的大臣留在原地。 “你要是无聊可以请戏子来唱戏,可以把钟灵宫后院的地翻新种菜,再不济就请几个说书先生进宫来说书,何必搞什么……百花宴呢?” “我乐意啊,热闹热闹多好啊,你不会是心疼你的花吧?” “我是心疼你。” …… 几位大臣:??? 他们都看出来了皇后娘娘这是要为选秀做准备,怎么皇上反倒看不出来? 虽说今日在御花园碰到皇后实属意外,但这让他们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百花宴就是争取到入宫名额的好机会! 几个老狐狸各怀鬼胎,一同出了宫。 他们都有女儿,且都适龄,皇帝若真选透,肯定要将女儿送去试一试的。 从刚才皇帝对皇后的态度来看,皇后在选秀中有很大的话语权,所以百花宴名义上是赏花,实则为皇后提前对各家小姐进行摸底! 若是表现好了让皇后记住,入选机会大大提升! 若是得罪了皇后或表现得极差,那想都不用想是什么结果。 几位大臣沾沾自喜,没想到下了朝被皇帝留下来议事,走到御花园竟得知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他们谁都没有透露出去,回家后嘱咐女儿好好准备,务必在百花宴上引得皇后注意,博得皇帝好感! —— 林守德愁容满面,匆匆走进养心殿。 站在龙案前,林守德冒出一头汗,支支吾吾道:“皇上……” 秦君郁正在批折子,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折子阖上往案上一拍,他烦躁道:“不见,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杨留良和丘思邈两人每天都要来一趟,催他做决定,尤其是杨留良,上早朝也不放过他,但他还在犹豫中,就算见这两人也没法给答复,反要被吵得头疼,所幸一个都不见了。 林守德应了一声,正准备要走,双腿又定住了,他的脸色有所缓和,露出一个笑,语气掩不住的雀跃,“皇上,有一个好消息。” 秦君郁抬眸,复又压下,并没有太大期待,“说。” 林守德压抑不住的激动,“箫将军、箫公子还有箫姑娘回京了!不日便抵达盛京!” 秦君郁眸子一亮,扶着龙案站了起来,声音拔高了几分:“什么!怎么没人提前告知朕!” 凉城到盛京,日夜兼程也得十几日才能到,箫家一家子还有几日就到了,这说明他们早就出发了,而这件事竟没一个人报告上来! 林守德委屈:“因为箫将军也是今日才写信回来……” 凉城现在是箫将军的人在管理,若不得令,他们自然不会上奏。 箫将军之所以快到了才传回消息,估计是不想他担心。 秦君郁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坐回龙椅上,林守德又道:“但是箫将军的信中还有一个坏消息……”他面露难色。 秦君郁闭了闭眼,“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林守德不敢耽误,语速飞快:“箫二公子的尸骨找到了,就在青山城外东边的深林里,猎户发现时尸身已经腐烂。因为箫二公子身上穿着将士的盔甲,旁边又有十几具北魏人的尸体,猎户猜测是琉璃的士兵,便报了官。” 秦君郁悲痛万分,掐着太阳穴不敢抬头,缓了一会才说出话来:“尸首带回来了吗?” 林守德沉痛道:“箫将军和箫公子亲自去认领的尸体,确认是箫二公子后,箫将军将尸首和战死的三万琉璃将士一同埋在了青山城外。” 第626章 你以前不会唤我皇上 “在箫二公子身上还发现了绝笔血书。” 秦君郁抵着脑袋的手缓缓放下,眸子一凛,问:“写了什么?” 林守德脑海中回想起信中的字字句句,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转述时声音一改平时说话时的尖锐,沉重却声如洪钟:“一去楼兰不见君,黄沙漫卷乱纷纭,燕门关外马革裹尸身!” 说完,林守德仿佛看到了少年将军在马背上英勇斩敌的模样,奈何天妒英才,让他死于敌军剑下,倒在血泊里。 战死沙场,对一个战士来说是最光荣的,想来箫鹤林死的时候心中并无恐惧,而是只想着为国战至生命最后一刻。 要说他有什么遗憾,恐怕就是没能看到北魏人被琉璃英勇的将士们逼至燕门关外,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秦君郁红着眼眶,不曾发觉自己竟流下了两行眼泪。 林守德唉叹,可惜了,箫二公子才二十一岁,原本可以像他父亲和大哥那样,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成为少年英才,可惜了……可惜…… 秦君郁闭了闭眼,大掌抹去眼泪,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他喃喃重复着:“一去楼兰不见君,黄沙漫卷乱纷纭,燕门关外马革裹尸身……” 沉吟良久,秦君郁挥了挥手,“下去吧。” “把箫家回京的消息告诉皇后娘娘,其余的不用多说。” 他不想年宿宿伤心难过,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林守德应了一声,步子沉重走出养心殿。 —— 盛京三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入了夜风才变得清爽,秦君郁从养心殿出来时已经亥时三刻。 他没带任何人,一个人往钟灵宫的方向走。 近几日发生的事太多了,压得他喘不过气,加上今日箫鹤林死讯传来,他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 钟灵宫的寝殿还亮着灯,守门的宫人远远看着一个黑影,却瞧不清来的是何人,那人从黑暗中现身,走到亮处时,明黄色的衣袍晃了他们一眼。 “参见皇上!”两人忙不迭行礼,其中一位要进去通报,被秦君郁拦住了。 宫人只好作罢,目送他进门。 钟灵宫内静悄悄的。 宫中伺候的宫人本就不多,到了夜里便更少见人,秦君郁走至寝宫门口,一个人都没遇到。 门半掩着,秦君郁推门而入。 外间无人。 目光四处寻了一圈,最终落在屏风后。 秦君郁疑惑地走过去,离得越近,她的身影便越清晰。 年宿宿专心致志忙自己的事,并未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直至一道阴影投到她眼底,她才惊觉有人来了。 “干什么呢?”秦君郁笑着问,眼底是掩盖不住的倦意。 年宿宿将手里的小瓷瓶握紧,死死捏在手心里,她回过头,心虚地扬起一个僵硬的笑的同时,将手背到了身后。 “皇……皇上,你怎么来了?” 秦君郁皱眉,直觉告诉他年宿宿有事瞒着他。 双眼一眯,他用别有深意的目光打量她,“姎姎,你以前从来不会唤我‘皇上’的。” 年宿宿一慌,眼神就喜欢乱瞟,“呃……”她“唰”一下站了起来,“我这不是想着你也登基这么久了,我总得改口嘛,这不是正在习惯中嘛……” 秦君郁当然不相信她的说辞。 他绷着的脸突然一松,露出个温柔的笑,摸摸她的脑袋,“好了,我不是问过了吗,只要你喜欢,叫什么都可以,不用刻意去改变。” 年宿宿暗暗松了口气。 她将小瓷瓶飞速往抽屉里一藏,若无其事地拉着秦君郁到外间去。 她的表情、语气自然了许多,“你是皇上,我是皇后,若不起到带头做用,以后谁还会遵守规则?” 年宿宿将他按坐下,倒了杯茶亲手奉上,“还有谁会敬畏礼法呢?” 秦君郁笑盈盈地接了她的茶,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说到礼法和遵守规则,秦君郁突然想起了礼部和吏部之争。 他用打量的目光看向年宿宿,眼神中带着探究之意,本就做贼心虚的年宿宿头都不敢抬,抬着茶杯小口小口嗫着茶水。 “姎姎,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秦君郁决定听一听她的想法。 她与寻常女子不同,说不定她会有些独到的见解,恰好解了这一难题。 年宿宿放下茶杯,认真地点点头。 秦君郁便将杨留良和丘思邈争执不下的原因与她说了一遍,其中利弊一并分析,说完,他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年宿宿托腮,鼓着腮帮子想了好一会儿,试图用自己的理解去捋清这事的来龙去脉。 最终得出一个结果:大概是一所985大学急需全能型人才,提议将高考提前,筛选成绩好的学生到学校去培养,结果教育局不同意,因为这对考生来说太不公平了,以前都有三年高中准备时间,现在时间直接少了好几个月! 不止教育局不同意,考生也会有怨言。 科举是高考。 礼部是教育局。 吏部是985。 这样一想,就不难理解秦君郁在烦什么了。 “肯定不能提前啊。”年宿宿坚定地说,“你让一个没有准备好的士兵上战场杀敌,他只会瞻前顾后,毫无自信,就算他能一打十,在紧张和忐忑的心理下也发挥不出真实水平。” “科举亦是如此。” 秦君郁颔首,“这个我理解。可是各地官位空悬不宜太久,朝廷又无可用之人,这该怎么解决呢?” 年宿宿又想了想,灵光一闪,欣然道:“这个好办,可以将选择权交给考生啊。” “既有没准备好的考生,便肯定有已经信心满满认为自己可以中举的考生,只需要颁布诏书告诉他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现在考,一个八月考。” “提前参加考试的若能中举,朝廷必会重用,待遇要比八月考的好,前提是录用后要先到地方历练半年,再调回盛京,如此就能解决地方官员空缺的问题。” “不提前参加的便在八月依原计划考试,但待遇会差一些。” 第627章 毒是我夫人解的 “等九月放榜,那些到地方历练的考生半年之期也到了,彼时将他们调回盛京,让九月中举到地方去上任,如此不就将问题解决了吗?”年宿宿摊手。 秦君郁醍醐灌顶,拍案叫绝,“是啊!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他双眼迸射出一道精光,激动地拥住年宿宿,几乎勒得她喘不过气,“姎姎!你真聪明!有了你的提议,我就不用日夜忧愁了!” “咳咳咳……我知道你很激动,但是你先别激动。”年宿宿用力拍打他的肩膀。 秦君郁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松开手后忍不住亲了一口她的脸。 年宿宿通红的脸变得滚烫起来,不知道是刚才被勒的还是因为害羞。 她转过身去,语气故作轻松,“能娶到我这样的夫人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就偷着乐吧。” 秦君郁毫无异议,“肯定是我前几世积了大德,才让我这辈子遇到你。” 礼部和吏部的争执是秦君郁这几天最恼的,年宿宿一语道破,可谓帮了他一个大忙。 事关整个朝政和地方的统治,官员任命和科举都是顶顶重要的大事,若不能及时处理,他的皇位恐怕还没坐稳就要被人推下来了。 “依我看,你比朝廷那几百个官员还厉害。”秦君郁半玩笑半真诚地说。 年宿宿愧不敢当,因为她学过历史,几乎每个朝代、几任帝王在位时都遇到过政治问题,她作为后人学习了历史,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决策是正确,一些常见的矛盾可以用什么方法解决。 前人经验所得,被她学了来,学以致用,实在担不上他连连称赞。 正在她惭愧之时,知画来了。 “娘娘,您吩咐小厨房做的宵夜好了。”知画没想到秦君郁在里面,端着食案直接进门,看到里面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吓得差点把食案扔了。 秦君郁没理会战战兢兢的知画,撩袍坐下。 年宿宿将食案接过来,“你下去休息吧。” “这是什么?”秦君郁好奇。 年宿宿想了想,好像这个朝代还没有“麻辣烫”这种东西,由于食材缺乏,这碗其实也不太正宗,只是用骨头熬汤,加上牛奶,再将现成的东西放到一个锅里,加上一挂面,便做成了。 “你要尝尝吗?”她将和几乎和脸盆一样大片碗推到他面前。 秦君郁本想拒绝,话到嘴边,他心念一动,问:“有没有……不辣的?” 这一碗红油光是看着他就受不了了,更别说吃进肚子里。 年宿宿无奈,但看在他目光炽热的份上,决定亲自跑一趟小厨房,捡些边角料再帮他做一碗。 人一走,秦君郁的目光移动到屏风后。 没记错的话,那瓶药她就放在左边第一个抽屉。 —— 更深人静,清冷的月光越发皎洁明亮。 宽敞的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晚风拂过,檐下灯笼被吹得摇曳,整座皇城都沉寂在诡异的氛围中。 祈年宫。 秦君郁就寝时不习惯点灯,也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宫人们都退到了廊下守着,殿内黑漆漆的。 檐上屋顶发出细微的瓦片相击声,最外侧的宫人有所发觉,抬头看了眼,并未发现异常,复又垂下脑袋,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 殿内。 秦君郁被细小的动静惊醒,遂翻身下床,凭着自己对祈年宫布置的了解,他顺利在黑暗中摸到了藏在床尾的一柄长剑,他藏身在帷幔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他感觉到了有人从屋顶跳下,落下的位置在左边数起第四扇窗户外。 而他所处的位置是卧床旁的幔帐后,左手边就是第一扇窗。 “吱呀”一声,窗户被推开了。 重物落地的发出一声闷响,那人翻窗进来了。 秦君郁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凭着多年的直觉,来人离他三步远时,瞬间拔剑出鞘刺了过去。 那人是个高手,轻松躲开了毫无征兆朝他刺去的剑。 秦君郁与他在黑暗中打了十几个来回,胜负难分,对方似乎没有要杀他的意思,没一招都保存了实力,以守为攻。 秦君郁好奇他的身份,在交手了几十个回合后,他惊觉,这人的招式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趁对方不备,从案上翻过,落到另一边,灯树就在手边,他取出火折子点亮其中一支蜡烛,毫不犹豫拿起,对准了来人。 一张熟悉的脸向前逼近,在他亮起烛火时瞬间后退。 “寒松?”秦君郁既惊喜又意外。 …… 二人对坐于茶几前,上次坐在一起喝茶还是很两年前。 秦君郁中毒没多久时,以玄机的身份四处寻访名医,希望能遇到可以助他解毒之人,他和寒松就是在那会认识的。 这几年来,他们虽不常见面,但常有书信往来,寒松是为数不多的知晓他双层身份的人。 寒松不仅武功高强,对制毒解毒也颇有研究,不过他穷尽毕生所学,也没能找到解毒之法,秦君郁没有因此而质疑他的实力,反而很欣赏他的魄力和为人,两人因此成了朋友。 寒松会在此时出现在宫里是秦君郁没想到的。 两人大概半月前互通过书信,寒松说他在东海之境寻找蛟人泪做药引,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没想到今日就见着了。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突然?”秦君郁先挑起了话题。 殿内没有伺候的宫人,秦君郁只能自己动手泡茶,他自己的茶艺是有信心的,但寒松喝了一口露出嫌弃的表情后他有些怀疑自己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的毒怎么解的?谁给你解的?”寒松因为常年在外奔波,皮肤晒得拗黑发亮,偏偏他的瞳孔还是蓝色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琉璃人,反倒像西肃那边的小数民族。 寒松百思不得其解,托着下巴皱眉道:“连我都解不了的毒,谁还能解?” “毒是我夫人解的。”秦君郁轻飘飘吐出几个句,语气轻松的就像在说“今天吃了两碗饭”。 第628章 避子药 寒松顿时坐不住了,“夫人?哪个夫人?我怎么不知道你娶了个解毒高手呢?” 秦君郁抿了口茶,“她不是解毒高手,只是略懂医术。” “你和我开玩笑呢?”寒松气笑了,“略懂医术就能解这种千年都难得一见的毒,那我寒松还用在江湖上混吗?” 他气急败坏,秦君郁面不改色,嘴角擒着抹若有若无的笑。 “得,又让你小子装起来了。”寒松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气得头昏脑胀。 他认识秦君郁这么多年,没少见他用风轻云淡的态度说一些令人跳脚震憾的事,寒松一率将这种行为视为“装”。 秦君郁从袖口中掏出一条叠起来的手帕,置于桌上两指压住推了过去,“帮我看看这时什么?” 本来想明天宣陈院判来检测的,现在有个现成的药用天才,当然要物尽其用,人尽其能。 寒松警惕地展开帕子,发现里面包着很细很细的粉末。 “就这么点?一指甲盖都没有。”寒松很是嫌弃,“你那夫人既略、懂、医、术,为何不让她给你查验?现在倒想起来我这个没用的了。” 秦君郁挑眉,示意他继续。 寒松口嫌体正直,调侃完他还是老老实实将帕子捧起,在鼻尖闻了闻,瞬间皱起眉头。 秦君郁的心悬了起来,这不会是什么治绝症的药吧? 寒松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根银针,对着药粉细细研究了一番。 他胸有成竹地说出了药粉的成份:“川芎5克,当归17克,桃仁1克,红花1克,姜炭0.5克,炙甘草1克,油菜籽6克。” 秦君郁不解。 “郁兄,你这是要给谁用啊?不会是你那位夫人吧?哦不,应该称呼为皇后才对。”寒松打量着他,“不应该啊,听盛京的百姓说,新皇登基到现在都还不选秀,独宠皇后一人,你还舍得给她吃这种药啊?” “怪不得人们常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寒松咂舌。 秦君郁无语,“所以这是什么药?” “啊原来你不知道啊?”寒松懵了,那他刚才骂了那么多句秦君郁怎么一声一吭? 寒松将帕子卷起来还给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顿时被苦得五官拧到了一起,在回答秦君郁的问题之前,还不忘吐槽一句:“喝不怪你们的茶,还是奶茶好喝,这也太苦了。” “这个其实是避子药,喝了就不会怀上孩子,一般是风月之地见得较多。很多花楼女子一天一碗,喝上个几天便伤了根本,这辈子都怀不了了。” 寒松卷起一缕发梢,语气漫不经心的,还没发觉对面的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而且这药未怀过孩子的人喝了会有十分大的副作用,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人是不会用这药的。” 说到这,他才想起来问:“这东西你哪来的?” 秦君郁的拳头紧了紧,满脑子都是年宿宿心虚的模样。 她懂医术,不可能不知道这药的成分,知道了还要留着,她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她不想怀上他的孩子吗? 秦君郁如遭雷劈,情绪骤然跌落到谷底。 寒松察觉到气场的变化,不由得担心,“郁兄你没事吧?” 秦君郁勉强保持表情平静,实则牙齿都在打颤,“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他闭了闭眼,寒松不知他为何性情大变,难不成与这药有关? 秦君郁发火那可是很恐怖的,寒松准备溜之大吉。 “那个……我先走了。” “我这几天都会在盛京溜达,有空就来找你玩哈。” 寒松不等他回答,就翻窗逃了。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月亮早就被盖住,只剩无尽的黑暗。 秦君郁硬生生捏碎了一只瓷杯,双目腥红地盯着那一方手帕,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 大雨如柱,闪电当黑夜劈成两半,每一声惊雷都震到了人心里。 袍角被打湿,祈年宫外值守的宫人住纷纷到廊中避雨。 “刚才还月朗风清的,怎么突然就下起大雨了?” “谁知道呢,我看这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几个宫人聚在一处正说着话,身后寝殿突然传来声响,他们回过头,发现里头竟亮着灯,而他们谁都没有发觉。 里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比雷雨声还大,他们身后窗户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窗纸顿时破了。 宫人们面面相觑,无一人敢去推那扇门。 商议过后,几人一致同意去叫林守德过来。 不一会儿,林守德撑着油纸乎匆匆赶来,身上几乎没一处是干的。 到了檐下,听到里头的动静,林守德不用问也知道请他来是干嘛的。 有眼力见儿的已经接过他手里的伞,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公公,亥时五刻皇上已经睡下了,方才突然变了天,不知怎的殿内亮了灯,然后便这样了。” 打砸东西的声音还在传出来,林守德忧心忡忡。 “小的们不敢冒然进去,怕冲撞了皇上,只能请您来了。” “您最会揣测圣意,又最得皇上信赖,奴才们都指望您救命呢!” 几个人说罢纷纷给他跪下磕头。 若皇帝出了什么事,今夜值守的人就都别想活命了。 林守德心里也没底,这冷雨夜他竟出了一身冷汗。 先皇去世后他师傅李忠全去守皇陵了,养心殿掌事太监自然落到他身上。 事实上林守德跟着秦君郁还不到半年,别说揣测圣意了,他没有触怒龙颜就不错了。 林守德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门。 里面安静了一会,传来沉重压抑的声音:“进。” 宫人们目送他进去,目光如炬。 ——不到半刻钟。 林守德出来了,脸色十分难看。 门外几人忧心忡忡看着他,无一人敢问里面情况如何了。 林守德叹着气摇头,“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在这守着了,明日一早再来收拾。” “多谢林公公。”几人忙不迭冲出去,身影没入雨夜中。 林守德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坐在一地狼藉里,神情疲倦,不停地问:为什么。 第629章 百花宴 宛如疯癫之症,林守德不敢多问,没能得到答案秦君郁将他赶了出来。 至于到底是为什么?林守德也想问。 —— 百花宴。 天公作美,风和日暖,春和景明,各家小姐们的马车停在东直门外,有的富丽堂皇,有的低调奢华,尽显世家风范。 领路的公公还没出来,她们只能在门口等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笑,虽说有的是第一次见面,但人际交往无非是看眼色行事,该夸夸,该闭嘴闭嘴,你一句我一句,也能从中套到不少信息。 “诶,你们说我们有机会见到皇上吗?” “此次是皇后娘娘操办的百花宴,遍邀姐妹们进宫作乐,皇上怎会参与女子间的宴会?”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皇后娘娘是为了给皇上物色未来嫔妃而办的宴。” 众人一片唏嘘,纷纷露出惊讶之色,质疑的质疑,追问的追问,仿佛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 实则她们早就猜到了,这次进宫特地早起精心打扮了一番,既不能太张扬又不能太寒酸,既要漂亮又要不失个人特色,为了这次的装扮可谓煞费苦心。 这一批姑娘里,大多数刚刚及笄,先帝在世时为几位皇子挑选王妃她们没能参与,现如今新皇登基,她们正巧是适婚年龄,便都想着进宫当妃子。 可她们在家中时连出门都很少,更别说进宫。 家中有姐姐、表姐、堂姐的,听多了娘娘们穿金戴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便心驰神往,对那座气派威严的皇城充满了期待。 殊不知,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高墙绝红尘。 …… 等了没多久,领路公公便出来了,带着小姐们从偏门进去。 跨入宫门的那一刻,她们都被宏伟壮观的玉楼金殿给深深地震撼到了。 她们只知高墙之隔,内外是两个世界,身在其中却更觉自身如蜉蝣般渺小。 一时间,鸦雀无声,她们都瞪大了双眼,生怕遗漏了什么,恨不得将整座皇宫尽收眼底。 一路来到御花园。 一位身着锦衣华服,头戴六龙三凤冠的女子背对着她们驻立亭中,光一个背影就能看出来她仪态万千,风华绝代。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身,唇齿含笑望着姑娘们。 黄色大衫是纻丝纱罗料子,底下是红色鞠衣,胸前绣着盘龙和凤凰,绣有云霞、凤凰、仙鹤、孔雀等图案的霞帔绕过头颈,披挂于胸前,下垂金镶玉坠子。 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让御花园所有争春的鲜花失了鲜色,任何一个人靠近她都会黯淡无光。 小姐们看痴了眼,纷纷驻足不敢再往前。 知画悄悄在年宿宿背质嘀咕了一句:“娘娘,她们是被您的美貌给惊到了呢!” 知画骄傲得不行,抬头挺胸,得意洋洋地笑着。 这么漂亮高贵的皇后娘娘,她竟然能日夜相伴,为其梳妆,伺候其更衣,与其说笑,而其他人只有羡慕的份儿! 年宿宿努力地端着,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是对着镜子提前练习的,都说第一印象极其重要,她不能给自己丢脸,起码姑娘们回去之后不会辱骂她这个皇后德不配位。 抱着这个决心,年宿宿咬牙,朝呆愣在原地的小姐们招了招手,“快过来,都站那儿干嘛?” 她们才进御花园门口就不敢前进了,距离亭子还有几十步远。 小姐们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起走上前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 年宿宿抬了抬手,“平身吧。” “今日设宴本是为了与姐妹们亲近关系,不用在意繁文缛节,尽兴就好。” 她话是这么说,可又有谁敢真的不守礼呢? 倘若得罪了皇后娘娘,后面只有两个,一:进宫无望,二:成功留下,但被皇后针对折磨。 无论哪个,都不是她们想要的。 年宿宿见她们实在拘束,几排人直愣愣站在那,头不敢抬,身子不敢动,不像来赴宴的,更像在听教导主任训话。 她叹了口气,“御花园各处的亭子里都备了茶水点心,你们若累了可去歇息。” 环顾一周,路的两旁是各色和样的花,看上去就像是用花僻出了一条道。 “这些花儿都是花房悉心栽培的,许多品种宫外都没有,若是不能入小姐们的眼,就算开得再美再艳也没有意义。” 她的本意是让她们去赏花,不用再站在这里了,但落在小姐们的耳朵里却变成了:“你们出身世族,经过家族栽培,样貌、家世、品行自然都是极好的,但再好,若是入不了本宫的法眼,一样一文不值。” 年宿宿不知道她们想法如何,只知道自己话音落下,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年宿宿:这又咋了? 想来有她在场这群姑娘是没法放开的,她所幸找个理由溜了。 当然,她没有离开,只是往偏僻的方向去。 很快,中心亭那边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唉……”年宿宿不由得叹气。 “娘娘是不是累了?” “也是,这凤冠霞帔虽没有封后大典那日的重,但也有四五斤呢,顶着走了这么久,脖子都酸了吧?”知画一脸心疼。 年宿宿揉了揉脖子,朝她笑了笑,“我还好,可能是习惯了。” 自从当了皇后,头上的首饰就没下过两斤,尤其是重要场合,光一个凤冠就五六斤重。 主仆二人就近寻了个亭子歇息。 年宿宿托腮看满园春色,春风挟花香拂面,吹得人心旷神怡,不禁失了神。 “娘娘,有人过来了。”知画出声打断了年宿宿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看着不远处正朝自己这边来的姑娘。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姑娘远远看过去,活脱脱的就是…… “娘娘,她长得好像李姑娘啊。” “哦!奴婢该死!”知画顿时没敢再提那三个字。 李姑娘葬身火海一直是娘娘的心病,她怎能提起娘娘的伤心事呢? 在世人眼里李瑶鸢已经死了,可年宿宿知道,她在江南活得很好,过得很开心。 第630章 冥冥之中的缘份 “无妨,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已经释怀了。”年宿宿语气轻松。 眼前那姑娘带着女婢越走越近,年宿宿眯眼一瞧,虽然远远看着像李瑶鸢,但走近一看,更像了。 因为视野被灌木丛挡去了大半。那位姑娘又专心赏花,似乎并未注意到亭子这边有人。 知画踮脚去看,“娘娘,她们好像真的要往这边来。” 年宿宿扫了眼石桌上的热茶和点心,想着来了也好,这些东西不吃可就浪费了,晨起时她小腹隐隐作痛,不知是否前日夜里忽然下了骤雨她没盖被子的缘故,肚子受了寒所以才不舒服。 眼见瞧着这些精致可口的甜点,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你可知她是谁家的姑娘?”年宿宿漫不经心地问。 若是位家世清白的,又有意入宫,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这批姑娘里她还没真正与谁正式接触过,不清楚性情,只能慢慢试探。 知画埋头苦想,摇了摇头。 若要问与她家娘娘年纪相仿的姑娘是哪家的,她保准能答上来,可那群姑娘也就十六七岁模样,面生的很,她娘娘都没见过几个,更别说她一个小丫头了。 年宿宿也没指望她能答上来,叹了口气道:“去请她过来喝杯茶吧。” 知画心想,娘娘这哪是释怀了呀?见到与李姑娘长得相似的都要请人家喝茶,御花园中小姐那么多,怎么偏偏请了那位呢?这说明娘娘根本忘不掉李姑娘! 这话她没敢说出口,矮了矮身走出凉亭。 绕过半人高的灌木丛,知画走到姑娘面前。 姑娘似乎认得她,浅笑道:“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 虽然主子身份高贵,但是知画到底是奴婢,见了名门小姐要行礼,不等她矮身,姑娘便扶了一把,“既是娘娘的人,我怎受得起,快起来吧。” 知画对她的好感度瞬间上升,询问过后得知她是吏部尚书丘思邈的女儿——丘敏静,年方十七。 生得一副清冷优雅美人脸,亭亭玉立,明眸皓齿,待人谦逊有礼,怪不得大家都说丘家家教甚严,丘大人的子女都是极守规矩的人。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知画直接说明前来的目的,丘敏静诧异了一下,但并未多问,颔首请她带路。 赴宴前,母亲在家中千叮咛万嘱咐,宫里头的任何人都不能得罪,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丘敏静谨记在心,就算与宫人打交道,也不心高气傲,颐指气使。 走到凉亭前,丘敏静抬眸看了眼端坐于石凳上玉雕般的华贵美人,不由得再次感叹:太美了! 怪不得皇帝专宠皇后,若换作她,也舍不得让这样精致的人儿独守空房。 “过来喝茶。”年宿宿柔声唤她。 丘敏静回过神来,方才自己思绪飘得远了,险些在皇后面前失态,实属不该,她双颊染上一抹懊悔的红晕。 提裙上阶,曲膝示意她坐到年宿宿的对面。 知画和丘敏静的婢女在亭外守着,距离不算远,但听不到二人说话。 年宿宿的目光一直在丘敏静身上,她大为震撼,世上怎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 丘敏静只觉皇后望向自己的眼神带着十分复杂的情绪,却读不懂其中之意。 她微微颔首,嘴角含笑道:“家父是吏部尚书丘思邈,娘娘若不嫌弃,叫我敏静就好。” 年宿宿:就连自我介绍的模版都一模一样! “敏静……是个好名字。”她不自觉露出笑意,“人如其名,聪敏,庄静。” “娘娘谬赞。” 丘敏静始终保持着不亲不疏,不远不亲的态度,年宿宿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多余的绝不说,也不会打听宫里的事。 聊了一刻钟,年宿宿对丘敏静有了基本的了解,并且对她好感度很高,极大部分原因是她太像李瑶鸢了,无论是长相、气质、谈吐、思想、性格都大同小异。 丘敏静是家中长女,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她一生下来就寄予了进宫当娘娘的厚望,先帝若还在世,下一轮选秀她就去参加了,两人也没机会在御花园对坐饮茶。 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份。 丘敏静本人是想入宫的,不求盛宠,只求自己在后宫如履薄冰能换来父亲和弟弟官途平坦,妹妹嫁个好人家,家族繁荣,仅此而已。 年宿宿有些心疼她,丘敏静不觉自己可怜,甚至为自己对家族有用而高兴、庆幸。 两人相谈甚欢,一阵说笑声打破了这份平静,是小姐们往这边来了。 丘敏静当即要起身,她一个官员的女儿怎能与皇后平起平坐?若被人瞧见了回去定要嚼舌根,她不想惹麻烦。 可年宿宿却按住了她,“无妨,她们不敢说什么的。” 就算丘敏静会被扣上巴结皇后的帽子,可她看上的人,谁敢抵毁? 今日到场的都是想进宫当嫔妃的人,若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得罪了,以后还想有好日子过吗? 退一万步讲,丘敏静可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官职比她父亲高的可没几个,如果连这点压力都抗不住,那她不适合在后宫生存。 年宿宿既想告诉众人丘敏静是她看中的,谁都不能动她,也是相借此考验一下丘敏静的心性。 丘敏静沉吟片刻,稳坐下来。 小姐们穿过灌木丛,一眼就看到亭中的人。 一时之间,投向丘敏静的目光有很多,羡慕的,嫉妒的,鄙夷的,不屑的…… 她们之所以觉得丘敏静攀上皇后这种行为为人所不齿,那是因为她们没能成功抱大腿,若有机会摆在面前,一个比一个积极上赶着去抢。 这不,有人见丘敏静已经先发制人,不甘落后于人,便也噙着笑凑过去搭话。 但年宿宿的态度不冷不热,让她们拿不定主意。 皇后娘娘到底是想给她们来个下马威,还是想趁此机会为皇帝选妃? 在众人踌躇时,一个长得粉嫩玉琢的女孩捧着一叠点心走到丘敏静跟前,“丘姐姐,你爱吃的桃花酥!我找了好久的!” 第631章 皇后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 一身嫩青色百褶裙,腰带两侧系着香囊和玉佩,双灵髻下留出两根小辫子搭在胸前直至腰部,簪的是金花头福寿银脚簪以及一副金蝴蝶啄针,她一动,蝴蝶便跟着摇,活像头上落了个真蝴蝶。 丘敏静见状,连忙接过点心,脸一红,低声提醒道:“杨姑娘,皇后娘娘在此,还不快见礼。” 被称作杨姑娘的是礼部尚书杨留良的女儿——杨知桃。 她笑着盈盈一墩身,声音既甜美又清脆:“知桃见过皇后娘娘。” 年宿宿不禁被她灿烂的笑容感染了,心情愉悦,抬手叫起。 “本宫见你们俩关系不错,难道早就认识?”她试探道。 能有一个好朋友在身边作伴,不失为一种慰藉,就是目前她还没发现有哪两家小姐走得近的。 杨知桃既知道丘敏静爱吃什么点心,足以说明她们二人关系匪浅。 丘敏静讪讪一笑,“娘娘,杨姑娘的父亲是礼部的尚书大人,虽说与臣女的父亲官职相当,但臣女与杨姑娘在此见的是第二次见面,从前没有交情。” 年宿宿有些失落,不过她很好奇,既才见第二面,杨知桃为何这么了解丘敏静? 正疑惑着,杨知桃憋不住自己说了出来:“在来的路上我偶遇了丘姐姐,正巧她的马车马匹受惊无法前行,我便载了姐姐一程,那是我们见的第一面。” 闻言,年宿宿若有所思,马匹怎么会突然受惊?丘家好歹是世家,应当不会出这样的批漏,难不成…… 她眸子一凛,抬起头来打量周围的姑娘,炽热带着探究的目光让她们纷纷低下头去,只有一人,恶狠狠地瞪着丘敏静。 那人身着艳红的襦裙,头上簪满珠宝翡翠,堆积的首饰非但没有将她衬得贵气,反而像暴发户一样,又土又难看。 年宿宿敛回目光,脸上笑容逐渐收起,看来丘敏静的马匹受惊并不是意外,幸好碰上了杨知桃这个单纯善良的,否则她今日怕是进不了宫了。 杨知桃,丘敏静……年宿宿脑海中闪过秦君郁前不久问过她的问题,顿时醍醐灌顶,原来这两个姑娘一个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一个是吏部尚书的女儿啊! 她们的父亲在朝廷争得面红耳赤,没想到他们的女儿私底下相处得这么和谐。 可能这就是正主关系很好,双方粉丝却发起了第三次世界大战。 杨知桃比丘敏静小一岁,但心性却远不如她成熟,还如同孩童一般贪吃爱玩,前一秒还在旁边听着几个说话,下一秒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年宿宿很快就成了众多小姐讨好接近的对象,里里外外围了三层人。 一个艳红色的身影被挤出了最外围。 就是她方才恨恨地瞪着丘敏静的,她叫沈芯苒,父亲名叫沈起元,官职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是提议选秀最积极的官员之一。 沈芯苒的眼神极其不善,没人敢靠近她,否则定会遭受白眼。 “皇上驾到——”一道尖细刺耳,难辨男女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 御花园内顿时邪雀无声。 小姐们紧张激动又万分期待纷纷转身面向声源处,双眼落在那高大伟岸的身影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面如冠玉,人如青松,身上自带压迫感。 秦君郁负手于身后,踏着四方步朝人群走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很多,但他眼中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参见皇上。”小姐们窥见龙颜之余也没忘了礼数。 秦君郁靠近时一个个敛目垂眉,不敢再直视。 在年宿宿以为秦君郁会直接来找她时,他却站定在人群中。 小姐们一下子就将皇后抛之脑后了,只想着引起皇上的注意,反正日后进了宫只有得到恩宠才是王道,和皇后关系好有什么用?有些野心大的,人还没进宫连取代年宿宿的想法都有了。 秦君郁很快就被围了起来,但由于帝王威严,气势凌人,姑娘们不敢靠太近,也不敢大声喧哗,想搭话却又想装矜持,在见到别人和秦君郁说上话后心里不甘落后。 秦君郁表情淡淡的,大多数是倾听的一方,开口的次数极少。 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神不经意地往凉亭的方向扫去,发现那里早已没人了。 他皱眉,突然转头问身后的林守德,语气十分不悦:“皇后呢?” 林守德懵了,不知为何他突然问起皇后,方才皇后在凉亭里他又不过去,现在人走了,他又…… 林守德垂眸,“奴才这就去……” “不用了,朕亲自去。” 秦君郁震袖离去,仪仗队浩浩荡荡跟着跑,留下姑娘们一脸茫然。 由于秦君郁速度太快,仪仗队的队伍庞大导致没跟上,林守德气喘吁吁跑到前头,发现人跟丢了,又急又恼。 —— 钟灵宫。 因为御花园在办百花宴,一大部分宫人调到那边去伺候了,主子不在,留下来的人就偷了懒,秦君郁直奔目的地,连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他才进门就碰了从寝殿出来的知画。 “皇……皇上?”知画怀里抱着个铜盆,盆里放着白色的衣物。 秦君郁走近时,她有些心虚,刻意将宽大的袖子盖在衣物上,挡住了大半个盆。 秦君郁本来没太在意,但这个行为太过刻意,引起了他的注意。 “皇后可在里面?”他沉着脸问。 知画慌张:“方才在御花园的时候,娘娘说肚子不舒服,便回来休息了,现在已经睡下,皇上不如晚些再来吧。” 秦君郁冷笑,“当真?” 这极强的压迫感让知画差点跪下去,带着哭腔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所言句句属实啊!” 年宿宿这几天一直觉得小腹隐隐作痛,今早出门前还说不舒服,但没有到撑不住的程度,结果方才在御花园里,秦君郁来了没一会儿,腹痛加剧,她只好悄悄回了钟灵宫。 想着大家都围着秦君郁,应该没有人发现她不在,没想到秦君郁是第一个发现她离开的,还追上门来了。 第632章 本来还挺喜欢皇后娘娘的 秦君郁抬手,知画立马惶恐往后退了几步,将铜盆往后藏,一系列动作无不彰显着她做贼心虚。 “拿出来。”秦君郁平静地下令,语气并没有太大起伏,却足以让人心生畏惧。 知画不敢抗旨,只能将东西递出去。 秦君郁瞥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一团白色的衣料卷在一起,是绸面的。 知画脸一红,支支吾吾道:“皇后娘娘的亵裤。” 秦君郁顿时哽住,清咳几声掩饰尴尬,他眼神移到别处,“拿出来。” 知画原以为知道是什么东西后他就不会再问了,没想到还要细看! 她双眼一瞪,天塌了! 亵裤这种私密的东西,就是夫妻也不能放到明面上看吧,更何况是在外人面前。 知画心里腹诽,但身体老老实实执行了命令。 亵裤一抖开,知画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去。 看到被鲜血浸透的衣料,秦君郁两眼一黑,险些栽倒。 他稳住心神,急忙追问“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受伤了?” 知画:“没有,皇后娘娘只是……只是来葵水了。” 秦君郁思绪如潮,心情大起大落,闭了闭眼,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知画连忙拿着东西逃亡似地跑了。 秦君郁进入寝殿,年宿宿正在床上躺着,卸下去凤冠霞帔,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却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即使是在梦中,表情也十分痛苦。 她双手揪着被子,眉头始终舒展不开,喃喃地说着什么。 秦君郁凑近了才听清,她说的是“疼……好疼……” 秦君郁从来不知道原来女子来葵水会这么痛苦难耐,也就是说每个月她都有几天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他满眼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只能帮她擦汗。 在床边陪了她一刻钟后,她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好像还更严重了,连平躺都不能,痛得抱腹,弓着身子,整个人蜷成了一团。 秦君郁担心她有生命危险,便急忙派人去通知林守德,让他去将寒松找来。 女子来月信时是什么症状他不清楚,但是之前在东宫和营地时他们几乎每日待在一起,也没见她有过这种情况,所以很可能不止是因为这个。 秦君郁脸色沉重,牵着她的那只手被她攥得很紧,足以可知她有多痛。 …… 御花园。 姑娘们玩了一上午,已经结识了不少好友,有人提议作诗,规定时间作不出来的就要给大家表演才艺。 她们难得有这样热闹热闹聚在一起玩乐的机会,自然没人有意见。 一个姑娘灵光一闪:“传闻皇后娘娘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不如请娘娘起个头?” 这时她们才反应过来,皇后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了。 “好像就是皇上离开后皇后娘娘也不见了。” “百花宴是皇后办的,将我们丢在这里不见人影的也是她,把我们当什么了?” “就是啊,本来还挺喜欢皇后娘娘的,现在看来……” 有一个人起头,其他心中本就积怨的人连忙附和,仿佛找到了大部队。 她们或许不是真的为这个生气,而是本来就看年宿宿不顺眼,刚好能借题发挥。 “方才在凉亭那边,丘姑娘不是和皇后娘娘相谈甚欢吗?” “丘姑娘可知道皇后娘娘去哪了?” 众人的目光落到站在边边的丘敏静身上。 ”依我看啊,丘姑娘就算知道也不舍得告诉姐妹们,万一我们当中谁去皇后面前献殷勤岂不是抢了她的风头?再说,谄媚讨好这套,我们未必能敌她。”这话说得尖酸刻薄。 杨知桃就在她身边,见自己的好姐姐被人围攻,顿时想骂回去,被丘敏静拉住,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 讽刺她的是沈芯苒,沈起元的女儿。 丘思邈的官阶比沈起元大两级,按理来说丘敏静根本不用怕她,况且是沈芯苒阴阳怪气在先,怎么说她都不占理,但丘敏静不想将口角之争闹大,做出了让步,可这不代表她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沈姑娘说笑了。”丘敏静面不改色,“皇后娘娘不过多问了几句家里的事,怎么就成讨好了谄媚讨好了?” 她垂眸一笑,笑得意味深长,“还是说……沈姑娘觉得所有个皇后娘娘说过话的人都是在谄媚,巴结?” 在场的可有不少人和年宿宿搭过话。 她们的确有讨好的意思,但被摆到台面上来,谁也不会承认,如果谁要扣这个帽子,她们就会恼羞成怒。 丘敏静一句话就让沈芯苒成了众矢之的。 沈芯苒怎么也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恼又急,最后竟破口大骂,将一众有修养的大家闺秀吓得远远躲开,看沈芯苒的眼神仿佛在看疯婆子。 沈芯苒气急败坏,愤愤离场,躲到无人的僻静之处。 杨知桃还没看明白,局面就扭转了,她不由得赞叹:“丘姐姐,你也太厉害了,我要是像你一样聪明就好了。”她低下头,失落道:“这样爹和娘也不用天天骂我了。” 丘敏静一脸宠溺,“这算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如果她没想着为难我的话也不会造成这种后果,所以说害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这个我同意。”杨知桃颇为赞同,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果子啃了起来。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姑娘们的心情,很快就再聚到吟诗作赋,一直到西阳夕下,她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最后依旧没有见到皇后,皇上也没有再阳现,她们心里有些失落,不过能进宫见见世面也算赚到了。 —— 祈年宫。 一桌佳肴几乎被扫荡完了,秦君郁心事重重,面前的饭一口没吃,对面的寒松还不舍得放下筷子。 “吃饱了吗?” “可以谈正事了吗?” 寒松咂舌,“这都是你问的第三遍了。” 他往嘴塞了两块牛肉,含糊不清道:“别急嘛,不吃饱哪有力气说话啊?” “你也吃啊。”寒松夹了个鸡腿到他碗里。 第633章 男人喝的药 秦君郁闭了闭眼,满脸写着不耐烦。 这顿饭寒松吃了将近一个时辰。 从寒松进宫,给年宿宿把完脉到现在,已过去两个时辰。 他只说没什么大问题,却不说是什么原因导致腹痛,手脚发凉,更没有开药,这让秦君郁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不喜欢事情的发展不在掌握之内的感觉。 寒松打了个饱嗝,终于放下了筷子。 秦君郁早就看这桌残羹剩饭不顺眼,立马叫人撤下去,上了两杯刚泡好的热茶,寒松那杯是加了牛乳的。 “哟,你居然记得我爱喝奶茶。”寒松调侃着喝了一口,被烫得差点将茶盏扔了。 秦君郁连喝茶的心情都没有,更别说和他说笑,对于寒松一切玩笑话,都给予不理睬的态度。 “哎呀。”寒松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皇后没什么事,就是来葵水了,腹痛是正常现象,一般休息个三四天就好了。” “可是她以前不会痛成这样,人都昏迷了。”秦君郁语气激动。 寒松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只是痛晕过去而已啦,总比醒着受折磨要好,很多人想睡都睡不着呢。” 秦君郁怨气重重地盯着他,眼神要是能杀人,寒松已经碎成两半了。 寒松叹气,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告诉他:“其实是因为喝了那个避子汤。” “女子来月信本就会腹痛,那个药对身子不好,所以导致症状加重了。” 他瞄了秦君郁一眼,发现他盯着茶盏不知在想什么,脸色很难看,他还从来没在秦君郁脸上看到过这么失落的表情。 上次秦君郁让他检查那个药粉的成分他就猜到了,加上这次,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话都说到这了,寒松打算将心里话全说出来,不然他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咳咳咳……”寒松故作漫不经心,“我觉得啊,你那个皇后根本就不想怀你的孩子。你也说了,她是懂医术的,不可能不知道那药对女子身体伤害极大,就算她只用了一半的剂量,也不可能完全避免药的烈性。” 他已然把话挑明,怎么选择就看秦君郁了。 “唉……”秦君郁扶额。 他沉思良久,战术性喝了口茶,“有没有……男人喝的药?” 寒松拍案而起,怒斥:“你疯了!” 这是一个皇帝说得出来的话吗? 不,这是一个男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寒松在各地游历有十年之久,只听说过有很多正房为了不让妾室先怀上孩子而四处寻求避子药的,也有很多男人在外寻花觅柳,为了杜绝外头的女子母凭子贵上位,直接下猛药伤其根本。 却从来没听过哪个男人要自己喝避子药的。 这对见多识广的寒松来说,是一个不小的震撼。 秦君郁握着茶杯,中指指腹沿着圈口来回磨擦,他并没有因为寒松情绪激动而影响自己的心情,他很平静地告诉他:“我要喝药,是不想看她每月受腹痛的折磨,我是男子,不会来葵水,喝药又有什么关系?” 寒松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女子喝避子药会伤身子,你以为男人喝就不会了吗。” 他委婉地劝告:“喝多几次,你就没有后代了。” 没想到秦君郁非但不退缩,反而更高兴了,“正好她不想生孩子,要是怀不上,两个人都不用喝药了,多好。”他笑着说。 寒松只觉得他疯了,没有答应帮他写药方。 可秦君郁是皇帝,寒松不帮他,他有的是法子将药方弄来。 “唉算了算了,算我欠你的,等着吧,过几天把方子给你拿来。”寒松幽怨地看着他,“我只能尽我所能,将伤害降到最小。” 秦君郁的脸色终于好多了。 “多谢。” 寒松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女子不愿意给她的丈夫生孩子,是真的爱她的丈夫吗? 那这样的人,值不值得男人为她赌上自己的香火? 换作是他,早就去质问一番了,而不是一个人默默难过。 他不知道的是,秦君郁也很想去质问年宿宿,为什么?可是他不敢,怕听到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 秦君郁只能一个人在寝宫里发疯,把能砸的都砸了,发泄自己的情绪,第二天再像个没事人一样去上朝,祈年宫的宫人已经被他吓出后遗症了,在晚上当值的宫人连瞌睡都不敢打,生怕他又突然发疯。 百花宴时,秦君郁故意没去找年宿宿,想看她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主动来找他?没想到她直接离开了,这让他更怀疑自己了,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她生气了? 秦君郁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敢去猜。 她不属于深宫,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怕问了,她就会离开。 —— 钟灵宫。 年宿宿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腹痛有所缓解,肚子却还是闷闷的。 她还以为是百花宴这天,起身准备回御花园。 知画端着早膳进来了,见她在床边坐着,没穿鞋,双脚就那样放在冰凉的脚踏上,知画的脸比苦瓜还苦,放下食案后匆匆跑到床边亲手帮她穿鞋。 年宿宿睡懵了,还没有缓过来,身子太沉重让她话都不想说。 “娘娘您好些了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现在还不算太晚。” 穿好鞋,知画又马不停蹄跑去拿来外衣伺候她穿上。 年宿宿怔了一下,“怎么穿这件?我还要回御花园呢。” 轮到知画懵了,她脑子一转,马上就懂了,告诉年宿宿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姑娘们早就回去了。 年宿宿嘴唇苍白,像久病之人,知画不想让她操心,便将昨日她离开后的事言简意赅说了一下,这些都是她打听到的。 “反正她们回去的时候都挺高兴的,绝对不会对娘娘有怨言。” 知画笑了笑,补充道:“就算有,也不敢说出来。” 年宿宿听到丘敏静回怼沈芯苒那段还挺高兴的,至少她没看错人。 如果丘敏静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踩一脚,她绝对不适合进宫。 第634章 母亲很伟大,她选择当后妈 知画专门打了热水过来伺候年宿宿漱口洗脸,扶她到桌边坐下,盛好粥,摆好筷子、勺子,就差亲自喂到嘴里了。 年宿宿忍俊不禁,“我只是不舒服,又不是断手断脚了。” 知画只是傻傻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昨天到现在,年宿宿一天没吃东西,还真有些饿了,不一会儿就吃了小半碗米粥和两个包子。 “对了娘娘,昨天您睡下后皇上过来了。”知画试探地说了一句。 她不确定年宿宿有没有被秦君郁吵醒,觉得有件事还是告诉她比较好。 见年宿宿有些震惊,知画就明白了。 “皇上过来守了您一会儿,一个时辰后李公公带了个男子回来,两人在房中待了有一刻钟,皇上和那男子一同回了祈年宫。”知画细细回忆着昨日的细节。 年宿宿动作一顿,蹙眉问:“什么男子?长什么样?” “奴婢也是第一次见他,他……皮肤很黑,身高比皇上矮一点点,看穿着不像盛京人。” “哦对了,他的穿衣风格和惊蛰初进王府时很像。” 破破烂烂的,身上挂满了各种饰品和小物件儿。 难道是天玄山庄的人?年宿宿心底生出一个疑问,秦君郁既把人带回了钟灵宫,还在她寝殿里待了那么久,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神秘男子是个大夫,秦君郁见她难受,于心不忍,于是请了天玄山庄的大夫来为她诊脉。 可宫里就有现成的太医啊,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天玄山庄摇人呢?这是她最想不通的一点。 知画催促她快些吃,否则菜都要凉了。 年宿宿心里装着事,胃口瞬间没了,她搁下筷子,又问了知画关于昨天的细节,可知画当时并不在殿内,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年宿宿只好放弃打探。 “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知画一脸为难,她很想说,却又觉得自己不该僭越管主子的私事。 “知画,你什么时候也变得畏首畏尾了?你可是从小陪着我长大的,无论是嫁进东宫还是晋升皇后搬至钟灵宫,我都只带了你一个人,你还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吗?”年宿宿耷拉着脑袋,加上一脸病态,整个人看上去脆弱又无助。 知画心软,感动,红着眼簌簌落下两行泪,“娘娘,您待奴婢真好。”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哽咽,“其实奴婢就是想想……说,那个药喝多了对身子不好,您以后别别……再喝了。” 知画说话一抽一抽的,委屈极了。 “您以前来葵水的时候,都不会这么难受的……自从喝了那药,身子就变差了呜呜呜……” 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年宿宿觉得好笑,却又觉得她傻,她宁愿肚子痛不要肚子大,怀了孕,生子孩子,她就真的要一辈子困在皇宫里了,不能再肆无忌惮,想走就走。 而且古代技术有限,生孩子太容易死人了,她还没活够,不想为了一个面都没见过的陌生婴儿赔上自己的小命。 母亲很伟大,她选择当后妈。 不过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当后妈的可能性不大,后宫现在就她一个人,她又不生,秦君郁不会要断子绝孙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年宿宿有些同情秦君郁,但她还是不打算生孩子,至少目前不想。 “好了知画。”年宿宿拉拉知画的小手,“我知道你关心我,我有分寸的,放心吧。” 那避子药至少喝不死人,喝出不孕不育的体质倒是有极大可能性,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每个月来大姨妈痛得够呛。 这次刚好赶上百花宴,害得她都没能好好了解京中各家姑娘的性情,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痛晕在钟灵宫。 知画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能尽心尽力服侍左右,让她少受些罪。 —— 箫家回京,全城百姓欢呼雷动,纷纷涌到朱雀大街相迎,天才亮不久,城门口便挤满了人。 “箫大将军终于要回京了!太好了!我们的卫国英雄终于回来了!” “听说箫家在凉城待了那么久是因为箫公子在与北魏的大战中受了重伤,不宜长途奔袭,所以拖到今日才回来。” “箫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若不是有她传递消息,恐怕这战还要多打好几个月呢!箫家一家都是大英雄!” 箫家的风评一如既往的好。 回京的车马还未见到影子,朱雀大街便堵得水泄不通了。 拿着长枪的护麟卫冲进人群开路,百姓被分散到两边,有长枪横挡,他们无法超越防线。 百姓纷纷猜测是不是皇帝要亲自震迎接箫家。 话音刚落,一辆豪华的六马系驾马车缓缓驶上朱雀大街,进入众人的视线里。 马车制作精美、装饰华丽,与普通马车不同的是,车厢顶部是圆角攒尖顶,四周用纱帘做隔挡,前后左右都有护卫守着。 秦君郁和年宿宿端坐在马车内,由于有纱帘隔着,百姓们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年宿宿身着凤袍,头戴凤冠,秦君郁同样穿着重工龙袍和冕旒。 “你说要是突然有人冲出来刺杀我们,成功率是多少?”年宿宿好奇地问。 这种重大的场合,人多眼杂,是刺杀的绝好机会。 秦君郁转头看了她一眼,冕旒上的玉串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零。” “这么有自信?” “除了马车两旁的护麟卫,这条街上还潜伏着五百个暗卫。” 年宿宿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点也不担心,连佩剑都没带。 秦君郁的余光一真看着她,放在膝上的双拳紧了又紧,欲言又止。 “你……很怕死吗?”一番犹豫过后,他还是问出口了。 上次在天玄山庄遇到偷袭,她被吓得不轻,立即想回宫,而且表明了她不想过担惊受怕的生活。 可秦君郁记得,以玄机的身份与她的初见,是在缘来酒楼。 她误闯进包厢,恰巧碰见他杀了人,他毫不犹豫将剑架到她的脖子上威胁她,她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巧妙地用解毒做为条件,换了条活路。 可现在……她对生死一事似乎很畏惧。 第635章 几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 年宿宿愣了一下,反问道:“难道皇上不怕死吗?” 秦君郁隔着玉串定定看她,没有回答,目光在探究她的眼睛,想要猜透她心中所想。 她面不改色:“生死之事谁能料定,就算是甘愿舍身取义者,在真正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也会心生惧意,我一介女流之辈,当然害怕死。” “不准骗我。”他轻声道。 年宿宿内心发慌,宽大的袖袍下是被掐白的十指,她扯起一抹僵硬的笑,“真的。” 秦君郁有些失落,但没再追问下去。 前方快到城门口了,箫家归京的队伍还未到,他们来早了,为免引起动乱,两人并未下车,马车停在了城外,城门口的侧方,百姓被护麟卫拦着,看不到城外的情况,一个劲儿地推搡,往前挤。 人潮如织,摩肩接踵。 城内人声鼎沸,马车中的氛围却异常低沉。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先开口。 以往都是秦君郁主动找话题,当下不知他是生气了还是心里想着事,他端坐着目不斜视,面容庄严。 年宿宿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不为所动,连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年宿宿无聊地扣着手,小声道:“其实我只是害怕……我们好不容易越过重重困难走到今天,却要面对死别,所以,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但声音细若蚊蚁,像喃喃自语。 可他听到了,紧了紧拳头,滑动喉咙,沙哑的声音听上去显得有止些委屈,“没骗我?” 年宿宿瞪大眼睛,侧过身面对他,不可思议道:“当然没骗你啊!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她都主动低头了,秦君郁竟然怀疑她的真心!不可饶恕! 她双臂环胸,生气地别开脑袋,佯装生气的模样,果不其然下一秒秦君郁就来哄她了。 “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的。”秦君郁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立马握住,“姎姎,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年宿宿神情有所缓和,“哼!” 一刻钟后,箫家的队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林守德使了个眼色,宫人会竟,将踏凳放到马车边上。 秦君郁掀开帘幕,大踏步踩着马凳下到地面,年宿宿则是由知画搀扶着,谨慎地下车。 帝后并肩而立,身上的衣裳散发出光辉为他们镀上了金光。 百姓们虽然只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但肃然起敬,喧闹声戛然而止。 很快,马车到达城门。 箫将军率先下车,紧接着箫剑霆和箫云筝也从马车内出来。 箫将军并未穿铠甲,而是穿着普通百姓的粗衣,脚上一双洗到褪色的布鞋,黑里掺白的头发用一根布条束成丸髻,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没什么差别。 箫剑霆和箫云筝也是普通打扮,兄妹俩笑着说了几句话,与父亲一起往城门走。 环境会改变人的气质,这话一点也没错。 看见盛装出席的两人,三人皆愣了一下,箫将军的神情立马恢复如常,而箫剑霆和箫云筝还是一脸惊讶,不可思议的样子。 “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箫将军行了君臣大礼。 秦君郁连忙将他扶起,“箫将军于国于民于朕都有功,不必行此大礼,朕愧不敢当。” 话虽如此,但礼不能废,箫将军颔首,身后一双儿女还站着不动,他回头使了个眼色。 箫剑霆上前一步,他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今能行动起来,没有留下后遗症,多亏了父亲和妹妹的悉心照料。 “参见……”箫剑霆拱手作揖,“皇上。” 他微微侧身转向年宿宿,抬眸又看了一眼,仍觉得不真实,恍了一下神,才道:“参见皇后娘娘。” 箫云筝的反应和他大哥几乎几异。 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哥哥成了皇帝,旧识好友成了皇后,而不久前他们同坐一席对饮,畅所欲言,少年意气风发,高谈阔论,这样的日子仍历历在目,可眼前两人的形象却和记忆中的对不上了。 年宿宿笑盈盈地看着箫云筝,眼眶早已湿润了。 她在这盛京,只剩箫云筝一个好友了。 “云筝。”她唤她的名字。 箫云筝犹豫了一下,并未靠近,她看向父亲和大哥。 箫将军摇了摇头,眼神仿佛在说:不得无礼。 年宿宿眼神突然一变,一直端庄的姿态突然松驰下来,“啧”一声,提高音量对箫云筝道:“干什么呢,几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啊?” 箫云筝豁然开朗,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年宿宿! 她飞扑过去,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呜呜呜……姎姎我想死你了。” ”我也想死你了……” 箫将军笑着摇了摇头,十分无奈,“这两孩子。” “要不是知道年姑……”箫剑霆还不习惯她身份的转变,“皇后娘娘的性子,还真不敢放肆。” 笑声荡漾,氛围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箫剑霆和秦君郁交换了个眼神,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年宿宿和箫云筝许久不见,恨不得在城门口聊上一天。 “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年宿宿私心里不想她离开的,但是孤鹰在鸟笼里是活不了的,箫云筝已见识过广阔的天地,定然不愿此后被囚在这皇城中。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箫云筝笑了笑,“或许吧,不过短时间内不会走,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玩够了再走。” 起初她四处游历不肯回京,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先帝还在位时两位大哥北上征战,生死未仆,父亲年过半百,在朝中没有势力,她怕被指婚给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或被其他世家欺负,于是离家出走了。 现在是秦君郁坐皇位,这个问题就完全没必要担心了。 “那也好。”年宿宿抱住她的胳膊,“在盛京多陪我几天,我一个人在宫里无聊死了。” 说到宫里,箫云筝往旁边扫了一眼,秦君郁和她父亲、大哥正谈论正事,没功夫关注她们这边。 箫云筝笑得意味深长,问她:“当皇后好玩儿吗?郁哥是不是像先帝那样有后宫佳丽三千?” 第636章 不喜欢孩子还是不喜欢我? 年宿宿哑然失笑,“还行吧,他还没选秀呢,宫里现在就我一个人,说无聊挺无聊的,但是一个人自在。” 箫云筝不可置否,后宫里的勾心斗角她听得不少,不敢想若是年宿宿到了那样的环境中,是否还能像今日这样开朗。 …… 城内百姓高呼箫将军的名号,人声鼎沸,眼前就要冲破封锁,皇帝的车驾调头驶回城内,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怕冲撞了龙颜。 六马系驾马车驶远了,箫家的队伍才入京,欢呼声雷动,如同海浪一圈一圈地扑来。 箫家三父女并未坐马车进城,而是在队伍的最前方领队,热情地回应百姓们。 —— 秦君郁和年宿宿并未立即回宫,而是在东直门下龙撵,换乘普通马车,先到秦君郁的私宅换了身常服,然后往相府的方向去。 年丞运和杨月蓉吓了一大跳,不过立马就明白了二人为何今日突然到访。 箫家的马车这个时候已经进城,他们没有回宫,转头来了相府。 年宿宿许久不回家,抱着杨月蓉不肯松手,他们留下来用了晚膳才回宫。 夜幕降临,一辆马车停在东直门。 侍卫正要呵斥,只见从马车内出来的人是皇帝和皇后,吓得小队人马屁滚尿流,下跪磕头。 秦君郁什么也没说,抱着熟睡的年宿宿进了门,无一人敢拦,直到他离开很久,侍卫们才敢起身,每个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庆幸,幸好当时没有出声,否则那可能成为遗言。 钟灵宫。 知画在内廊守着,昏昏欲睡,一阵火光突然打在脸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秦君郁抱着年年宿宿,从光中走出来。 她忙站起身去开门,退到一边,秦君郁进了门,一脚反踢将门阖上。 提灯的小太监才走到阶下,与知面面面相觑。 “你先回去吧,皇上今夜宿在钟灵宫。”知画是个有眼力见儿的,将小太监遣走后她退到了外廊守着。 …… 一回到钟灵宫,年宿宿就醒了,发现自己还在秦君郁怀里,口水将他胸前一片衣襟都打湿了,她尴尬地埋着头。 秦君郁将她放到床上,低头一看,两人大眼瞪小眼,他顺势坐了下来,帮她盖好被子。 “还困吗?” 年宿宿睡眼惺忪,点了点头。 “那就睡吧。” 年宿宿闭上眼,不一会就睡觉了。 不知睡了多久,年宿宿梦到自己在一个火炉边,火烧得极旺,她被铐得浑身发热,而且感觉喘不过来气。 她从梦中惊醒,鬓角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两侧,她吓出了一身汗。 动了动胳膊,才发觉自己被一双强有力的臂膀给圈住了,那条胳膊正压在她的胸口外,枕边之人体温高如火炉。 怪不得她会做那么奇怪的梦,原来不是梦啊…… “秦君郁……”她不耐烦地推了下。 秦君郁缓缓睁开眼,眸中并未觉查出困倦,而是清澈的,明亮的。 他松了些力道,年宿宿得以行动,侧躺着双掌合十枕在脑袋下,笑着问:“原来你没睡着啊?” 秦君郁支起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睡不着。” “为什么?今天在外奔波一天了,不累吗?” 她在回宫的马车上开始睡,到现在丑时左右,睡了两个多时辰还是觉得又困又累,身子懒懒的不想动,秦君郁竟说自己不困? 他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清亮的眼神中逐渐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大有深意。 年宿宿后知后觉,红着脸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秦君郁不打算放过她,滚烫的大掌在她身上各处游走,原本隔着衣料倒不觉什么,见她没有抵触他便越发过分,解开了衣带,往里面探索。 掌心的温度每到一处,她都会僵硬一分。 秦君郁使坏在她耳后吹气,还要说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年宿宿半推半就,他开始得寸进尺。 两人都意乱情迷之时,他却突然僵住了,不知想到了什么,提了提被子将她裹实,他平躺着往外边挪了挪,声音有些发硬:“不是说今天很累了?早些休息吧。” 年宿宿气不打一处来,她本来睡得好好的,他先开始撩拨自己,现在又推开让她休息,这算什么? 她坐了起来,衣襟被扯得松松垮垮,还是乱的。 正要骂他,但一看他背对着自己缩到角落里,模样太可怜,顿时心软。情绪平复下来后,她恢复了理智,秦君郁可不是半途而废之人,不会是……得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病吧? 若真是如此,那也太伤自尊心了。 “你……怎么了?”年宿宿试探地问。 秦君郁没有回应,双臂抱胸弱小又可怜,感觉他在生气,可年宿宿自问今日没有惹祸,更没有得罪他,他生什么气? “你要是……有难言之隐,我就不问了。”说罢,她作势要躺回去,没想到秦君郁猛然坐了起来,一脸气急败坏,“我……什么难言之隐!你想什么呢!” “我懂我懂。”年宿宿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他急了。 年宿宿才躺下,被他扣着肩膀扶了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歪了歪脑袋,等着下文。 秦君郁别开脸,委屈道:“我不想你再喝那药了,对身子不好。” 年宿宿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知道?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难道是那百花宴那日请来的神秘男子发现了她在喝避子药?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都说得通了。怪不得秦君郁这段时间神戳戳的。 他应该……很难过吧? “对不起。”她低下头。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吗?是不喜欢孩子,还是……不喜欢我?”秦君郁藏了多日心事终于问出口了。 他害怕听到那个答案,但说出来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不想要孩子,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怕痛,怕死,万一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怎么办?我还不想死那么早。” “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才成亲一年不到,我不想多个孩子出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以后日子还长,我们还年轻不是吗?” 第637章 亦除却巫山非云也 秦君郁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 其实这两个原因他都能理解并且接受,尤其是听到她说孩子会影响他们的二人世界时,他茅塞顿开,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点呢! 要是真生了孩子,年宿宿以后得照顾他,教导他,那还有时间陪他吗! “那我们还是别生那么早了。”秦君郁忧心忡忡,甚至能想象到以后年宿宿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从而冷落他的画面。 年宿宿:?这就说服他了? 那早知道她就不用胆战心惊瞒这么久了。 秦君郁摸摸她的脑袋,温柔道:“你不用再喝避子药了,我喝就好。” “你?”年宿宿瞪大了眼睛,她是医生,对中医颇有研究,自然了解过古代的男女是如何靠药物避孕的。是药三分毒,无论男女喝了都对身体无益。 她万万没想到秦君郁能做到这个份上,眼睛瞬间红了。 “哭什么?”秦君郁好笑地问,“我又不来葵水,难不成你还怕我像你一样肚子痛得在床上直打滚啊?” 年宿宿破涕为笑,两人对视,气氛变得轻松。 秦君郁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下了。 —— 箫将军一家回来的第三天,秦君郁在庆晖殿办了接风宴,从七品以上的官员可以携带两名家眷进宫赴宴。 庆晖殿。 年宿宿和秦君郁坐在主位,敬了众人一杯。 在场的有不少是熟面孔,比如丘敏静、杨知桃,还有几个她不知姓名却记住了样貌的姑娘。 接风宴的主角是箫家一家子,话题几乎都围绕着他们。 由于秦君郁和箫剑霆交情极好,又对箫将军极为敬重,没人敢生事,整场氛围十分好。 表演才艺的环节必不可少,率先上场的是宣抚使家的女儿江碧彤,虽然打头阵,但她一点也不怯场,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她用一曲霓裳羽衣舞赢得了众人的掌声。 年宿宿看得高兴,赏了她一柄玉如意。 皇后都赏了,皇帝怎能不有所作为,便添了一株红珊瑚树,让人送到宣抚使府上去。 江碧彤受宠若惊,差点连谢恩都忘了。 其余姑娘是又羡慕又嫉妒,跃跃欲试,祈盼着能获得皇帝的青睐,他日一朝入宫,宠冠后宫。 下一个要表演的是丘敏静。 丘敏静出列到大殿中央,行礼致意,宫人抬上来一架古琴放在她前面。 年宿宿惊喜不已,她竟然会弹琴! 要知道,李瑶鸢可是有盛京第一琴师的名号,虽然辉煌时刻已经过去,但现在仍有不少姑娘学习她的弹奏方法和技巧,朝她靠拢。 丘敏静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秦君郁见到丘敏静的那一刻,先是看了身旁的年宿宿一眼,与她目光相接后,他朝箫剑霆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年宿宿会意,目光移过去,箫剑霆看着坐在古琴后的人出了神,就连箫云筝都惊呆了。 “看来大家的想法都挺一致的。”年宿宿笑着摇摇头,抿了一口酒盏中的桃花酿。 如果不是长得太过相似,怎么会所有认识李瑶鸢的人看她的眼光都带着熟悉又陌生的探究呢? 丘敏静丝毫不觉,纤纤玉手抚上琴弦,众人安静下来,静听琴音,渐入佳境,闭上眼沉迷在琴声中。 一曲奏完,众人意犹未尽,旋即殿内掌声、夸赞声不断。 年宿宿和秦君郁的赏赐给的多了些。 大家都在回味余音绕梁的绝妙乐曲,唯有箫剑霆脸色沉重,箫云筝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丘敏静,她看了自家大哥一眼,拍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表演还在继续,有的人什么都看不进去。 年宿宿摇晃酒盏,低声道:“你觉得丘姑娘怎么样?” 秦君郁瞥了她一眼,语气透着震惊:“你不会是想给剑霆……”他是绝对不支持这个做法的。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年宿宿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秦君郁:“不是。” 年宿宿白了他一眼,丘敏静长得是很像李瑶鸢,但这并不是她的错,不能毁了人家后半辈子的幸福。 百花宴她和丘敏静待在一起时总会想到李瑶鸢,这让她负罪感极重。 “纵得菀菀,菀菀类卿,暂排苦思,亦除却巫山非云也。”她现在读懂了。 况且李瑶鸢还好好地活在世上,箫剑霆是知道的,就算他们有撮合的意思,箫剑霆也不可能答应。 “让她进宫吧。”年宿宿说得风轻云淡。 秦君郁脸色难看,“为什么?我从来就没答应过要选秀啊,你不想要孩子是不想我们的二人世界被打扰,那你帮我扩充后宫就不是打扰了吗?”他要被气死了。 年宿宿在这个问题上看得很开,反正皇帝总要选秀的,秦君郁若真能做到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选秀的作用就是为了堵住大臣们的嘴,如果秦君郁做不到,那就帮他扩充后宫,等秦君郁不记得她这么一号人,她再找机会溜了。 “提议选秀的折子堆满养心殿了吧?”年宿宿笑眯眯地问。 秦君郁哑言。 她放软语气:“我相信你只爱我一个人,就当是为了添些人进宫陪我玩行不行?” 一番好言相劝后,秦君郁勉强口头答应了她七月初选秀。 殿内掌声如浪潮,又一个姑娘表演完了。 后面的节目都没什么新意,中规中矩,就图一个氛围。 秦君郁情绪不佳,埋头喝闷酒,没有欣赏表演,这样姑娘们有些失落,不过皇后娘娘倒十分捧场,每每到结尾她都会带头鼓掌,然后赏赐,以资鼓励。 宴席散,众臣领着家眷往西直门的方向走,提灯照亮的宫人一个接一个将人送出去,点点灯火将宫道点成了星河。 —— 四月初皇帝颁布诏令,会在七月上旬选秀,朝中大臣凡有适龄的女子都可参加,不限官职,不分嫡庶。 这一消息让许多名门望族暗地里乐了起来,纷纷开始着手准备。 姑娘们也不敢怠慢,日夜跟着教习嬷嬷练习,期待着能进到那座人人向往的皇宫,争一席之地! 第638章 皇上这么信任箫家吗? 明德殿。 箫家回京已有数日,封赏却迟迟不下,不少人都认为皇帝要给箫家一个警醒,让他们不要居功自傲。 毕竟箫将军是两朝功臣,又深得民心,兵权几乎全在他和他儿子手上,一个帝王会容忍臣子越过自己去吗? 答案是不会。 先帝在位时箫家就已经名望很大,为了削弱他们在朝中的势力,箫剑霆和箫鹤林并未封官职,只是准许他们领兵打仗。 到了秦君郁这,箫将军和箫剑霆都立下了战功,若没有他们二人,这大好的河山恐怕已经被北魏占领了,秦君郁哪还能稳坐皇位? 但也有人认为论功行赏并非易事,给得太多或太少都会引起怨言,斟酌得仔细一点不是坏事。 毕竟箫家是大功臣,什么赏赐都没有,难免惹人非议。 没想到今日上朝秦君郁就命林守德当场宣读圣旨,封箫剑霆为卫国公,赏宅子一座,良田百亩,黄金百两,而箫将军的赏赐在箫剑霆的基础上翻了一倍。 众人瞠目结舌,前几日揣测秦君郁要给箫家一个下马威的官员被啪啪打脸。 箫将军和箫剑霆受宠若惊,连忙接旨谢恩。 这封圣旨分量太重,他们险些拿不稳。 大臣们虽然嫉妒,但军功当前,没有一个人敢质疑他们父子二人的,这可是用血和汗拼出来的啊!箫二公子至今还下落不明呢,不得不说,有些好东西,就该人家拿去。 礼部尚书杨留良启奏:“皇上,依您之言十日前已张帖告示讲明提前参加科举之优劣,截上目前,各地已有三百余人人报名,考试会依照原科举的规则、流程进行。” 秦君郁颔首:“办得不错。虽然考试提前了,但考核标准不变,监考方面亦不能松懈,谨防有人作弊。” “是。”杨留良退回自己的位置。 护麟卫总领马超兴启奏:“皇上,眼下周边诸国皆安分守己,不敢闹事,但终究不能长远安宁,我国才经历过一场大战,兵力人力损耗严重,须得尽快补充兵力,训练一支强大的军队,才能在敌人侵占我们时进行反击。” 训练一支新的军队,半月前就有大臣上奏提议了,只是秦君郁迟迟没有答复,今日再度被提起,不少人跟着附和马超兴。 秦君郁拍案决定,将这个任务交给箫剑霆。 众人大惊失色,暗自诽腹:皇上这么信任箫家吗?父子两人都在军中领兵,他非但没有撤箫将军的职,反而将新军队的筹建交给了箫剑霆? 不止是大臣们吃惊,就连箫剑霆本人也没想到。 他接了旨,下定决心一定不让秦君郁失望,打造一支所向披靡的战队,让外敌再也不敢来犯! 下了朝,箫剑霆被留下来商议新军队要如何打造的具体细节,箫将军成了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 但箫将军谁也没搭理,脚步匆匆地去追前头的年丞运。 “老年,老年……”一边追一边喊,年丞运听到声音停下来等他,箫将军咂舌,“怎么走得这么快。” 年丞运笑着望向他屁股后面乌泱乌泱的人群,调侃道:“老箫啊,你现在可是朝中人人都想结交的对象,我怕离得近了,明天京中会传出我谄媚箫大将军的谣言。” “行啊,大半年不见你还学会开玩笑了。”箫将军忍不住笑。 两人有说有笑一同往西直门走。 —— 秦君郁让仪仗队远远跟着,他和箫剑霆走在前而,方便说话。 “伤应该好全了吧。”秦君郁问。 “好得差不多了,就是下雨的时候咳得厉害,其他倒没什么问题。”说到这,箫剑霆还有心情开玩笑,“幸好是北魏剑术第一的东方絮影刺的我,换像其他人还真不一定能将距离控制得这么好。” 秦君郁瞥了他一眼,语气严肃,“你还好意思提那一剑?是谁自己往前刺了3寸,差点丢了小命?” 箫剑霆自知理亏,没有和他争。 在出征前,他在先帝面前立下军令状,就是以此身挡万军,也决不让北魏人破了燕门关,但事与愿违,他没死,燕门关也没守住。 当时在城楼上他想的是既没能完成任务,便以死谢罪吧,没想到还是没死成。 秦君郁冷笑,“若不是看在东方絮影与你有合约的份上,朕决不可能在阵前放他走。 说着话,两人到了养心殿外。 仪仗队没有跟进来,殿外有钟灵宫的人在,秦君郁立马就猜到了年宿宿在里面。 果不其然,一进去就看到年宿宿倚在龙椅上,手里拿了本小册子写写画画。 箫剑霆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转瞬即逝。 他们二人的关系,确实不能用平常目光来看待。 “下朝了?” “诶?箫公子也来了?” 年宿宿朝他们走来,小册子递给秦君郁,“这是户部送来的秀女名单,有几个我还记得,样貌秉性都不错,到时候记得留下,剩下的……到时候再说吧。” 那日百花宴她走得太早了,接触的人不多,所以还认不全各单上的人。 “好。”秦君郁接了册子,看都没看,显然对这事儿并不上心。 年宿宿朝箫剑霆看去,他笑了笑。 “箫公子伤势如何?” 他心念一动,故意拿腔作调:“托皇后娘娘的福,微臣的伤已无大碍,若劳娘娘忧心,微臣惶恐。” 年宿宿一脸无语,又觉得好笑,“行了少来这套。” “对了,箫二公子……有下落了吗?”她的笑容猛然一收。 氛围瞬间变得沉重。 箫剑霆疑惑:在他们抵达盛京的前几日就已经在给秦君郁的信中秉明了箫鹤林的死讯,难不成……他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箫剑霆看了秦君郁一眼,后者面不改色,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还没有消息,都这么久过去了还没找到,甚至一点踪迹都没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吧。”箫剑霆企图给她打预防针。 但年宿宿安慰他:“别这么想,要我说呀,箫二公子可能摔伤脑袋失了忆,现在已经在某个农庄里过上新的生活了。” 第639章 真心是最难得的 “说不定他哪天恢复记忆了,就回来找你们啦。” 设想是十分美好的,可现实却很残酷。 若不是亲自去认领了箫鹤林的尸体,亲自将他埋进土里,箫剑霆是愿意相信这个说法的。 他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秦君郁和箫剑霆还要谈政事,年宿宿便回了钟灵宫。 箫剑霆看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问道:“皇上怎么没告诉皇后娘娘实情?” 秦君郁掂了掂手里的册子,不答反问:“假设你也不知道鹤林已经死了,你会相信姎姎说的吗?” 他没有回答,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箫鹤林还活着的机率渺茫呢?可是一天找不到尸体,便还能骗骗自己,有个念想可以寄托,对活着的人来说是一种慰藉。 —— 年宿宿给了箫云筝一个令牌,可以畅通无阻进出皇后所有地方,没几天箫云筝就拿着令牌去钟灵宫找她。 箫云筝在京中没什么朋友,箫剑霆又忙着筹建军队,不常在家,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她便在钟灵宫住下了,与年宿宿刚好有个伴儿。 两人时常回忆起以前发生的事,不管好的坏的,现在说起来都只有感慨,笑着说一句:“好怀念啊……” 钟灵宫多了一个人,却热闹了很多,知画和惊蛰都喜欢和箫云筝玩,尤其是半夜去御膳房偷鸡腿吃这种活动,他们最积极了。 年宿宿竟成了最成熟稳重的那个。 这日,几人在树下吃茶聊天,没有身份高贵之别,同坐一席,开怀畅聊。 一个小宫女的到来打破了这美好的时光。 “娘娘,丘姑娘递了帖子进来,想见您一面。”小宫女将拜帖双手奉上。 “丘姑娘?谁啊?”箫云筝不以为然,抓了把花生仁扔进嘴里。 年宿宿粗略翻了下拜帖内容,还给小宫女,让她去请人进来。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箫云筝,“接风宴那日,弹古琴的丘姑娘。” 这么一说,箫云筝立马懂了,丘姑娘她不认识,但要说起古琴,她就知道是那位长得像一位故人的姑娘,她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知画和惊蛰上了新的茶点,识趣退到一边侍候,不一会儿小宫女就领着丘敏静进来了,她带了个婢女,因为与百花宴那日跟着她的婢女长像不同,年宿宿多留意了几眼,没发现不妥之处。 丘敏静眉眼含笑,矮身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她看向箫云筝,一时不知如何称呼,话语哽在了喉咙中。 “这位是箫大将军的女儿,她虽比你大几岁,但辈份不差。”言外之意时见了箫云筝行平礼即可。 但丘敏静却说:“箫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志气和胆识不是我等能比,所以还是要以正礼相待。”说罢她颔首道:“见过箫姑娘。” 如此谦逊,很难让人不喜欢她。 箫云筝一下子就被折服了,笑着让她坐下说话,当然丘敏静也没有扭捏,大大方方地坐在她旁边。 丘敏静似乎真的很敬佩箫云筝,交谈间时不时地打听一些关于她在军营里的事,又表达了对箫家的敬仰之情,箫云筝听过不少恭维的话,唯独从丘敏静嘴巴里说出来,她没听出谄媚之意,只有一片赤诚。 年宿宿虽笑着,时不时与她们说上几句话,但心里有个疑惑:丘敏静怎会突然拜访? 要知道她们就见了两面,一面是在百花宴,一面是在接风宴,虽说第一面聊得比较投机,却也没好到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会进宫来找她闲聊的程度。 再说,丘敏静不像是那种冒昧打扰他人之人,所以此举属实奇怪。 直至现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丘敏静一直在闲聊家常,看上去真的是单纯来找她解闷的。 “对了丘姑娘,那日我见你古琴弹得极好,冒昧问一句:师从何人?”箫云筝聊上了头,开始打听人家的私事。 丘敏静害羞地红了脸,“箫姑娘过愈了,我不过是对着古籍自己乱学的,让姑娘见笑了。” 箫云筝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以及赞赏之意,把丘敏静夸得面红耳赤。 丘敏静身后的婢女一脸不耐烦,在三人停下来的间隙,她冷声暗示丘敏静,“小姐,时辰不早了,老爷和夫人还在府上等您呢。” 年宿宿蹙眉,哪有奴才催主子的道理?语气还这么冲,换作旁人,早就赏这不知的狗奴才吃板子了,偏丘敏静是个心善的,对底下的人宽容,她笑着应一声“知道了”。 不过她的脸色没有刚才那么从容了,不敢直年宿宿的眼睛,就连箫云筝问她话她都应得心不在焉。 年宿宿瞥了那名婢女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没过一会儿,丘敏静便借口走了。 箫云筝意犹未尽,和丘敏静也算相见恨晚了。 她随口吐槽了一句:“丘家好歹是大户人家,怎么下人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主子说话哪有她插嘴的份?” 年宿宿目光阴冷,盯着丘敏静方才坐的位置,思绪逐渐飘远了,“那婢女是故意的。” “故意的?”箫云筝疑惑。 “丘姑娘此次突然来访,恐怕不是出于本人的意愿,那个婢女也不是她的人。” “婢女故意提起丘大人和丘夫人,就是想提醒丘姑娘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不要忘了家里人的嘱托。” 箫云筝一拳砸在石桌上愤愤不平,“太可恶了!丘姑娘还没进宫呢就这么利用她,若日后她真成了郁哥的嫔妃,那不得被榨干?” 她虽然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家中又只有她一个女孩,但是身为世家的女子,没经历过总是听过的,丘敏静明显是被家族威逼,进宫来讨好、谄媚皇后。 年宿宿叹了口气,“这是无法避免的。那么多当秀女的姑娘,你以为她们都是因为喜欢皇帝吗?” “进宫当妃嫔无非两点,一个是为自己的利,一个是为家族的利益。” 所以“真心”,是宫里最难得的东西,无论前朝还是后宫。 第640章 紫禁城的风水养人 箫云箫眼中多了抹忧伤,看着远方夕阳余晖出了神,喃喃道:“就连身不由己这点,都那么像她。” 年宿宿没有接话。许久不联系,也不知道李瑶鸢在江南那边是否一切安好。 …… 临近选秀的日子,年宿宿身为六宫之主忙得晕头转向,虽说大部分都是户部在负责,但是许多流程都需要经她审核、批准才能继续进行。 提前参加科举的考生成绩已经出来了,礼部和吏部等一众大臣商议着要如何调任他们到地方,谁适合坐什么位置,这都需要好好协商,秦君郁连续好几天一天24小时都待在养心殿。 这天好不容易将大方向确定了下来,天黑之前送走了所有大臣,秦君郁走出养心殿,一脸疲惫。 林守德站在他后面,心疼不已,“皇上,到用晚膳的时间了,想吃点什么?奴才这就吩咐御膳房去做。” 残阳如血,秦君郁盯着看了许久,负手步下台阶,林守德亦步亦趋跟着。 他还没说吃什么,林守德也拿不定主意,一脸为难。 “去钟灵宫。” —— 年宿宿正在用晚膳。 “娘娘,您吩咐准备的东西已经置办好了,只等登记就能入库了。”知画这个时候刚从库房回来。 年宿宿味同嚼蜡,没有一点食欲,她多盛了一碗汤放到旁边,“来坐下吃饭吧,别的事先放一放。” 知画不敢这么做,走到旁边伺候她用膳,夹菜、盛饭、她不爱吃肥肉,知画便将梅菜扣肉中扣肉的肥肉剔出来,将瘦的放进她碗里。 “娘娘,您今夜早些休息吧,剩下的活儿我来干就好了。” “辛苦你了,跟着我没享什么福,却吃了不少苦。”年宿宿用一种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知画不觉,露出幸福的笑,“不苦,能跟着娘娘就已经是奴婢这辈了最幸福的事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两人同步转头,只见秦君郁站在她背后,表情似笑非笑。 知画行了礼,默默退到外廊。 “不介意我蹭个饭吧?”话才出口,他已然坐下。 年宿宿耸耸肩,“请便。” 桌上多出来的一副碗筷是给知画准备的,现在顺理成章成了秦君郁的。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或许这几日两人都太忙,太累,已经五六日没见面了,像今夜这样一同用膳的时光实在难得,所以既然不说话,依然觉得得幸福。 吃饱喝足,秦君郁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手,“对了,考生们的考试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共有二十多个是达标的,正商议着给他们分配岗位。” 年宿宿点头,“选秀也差不多准备好了,户部那边最终确定下来的秀女名单明日会送到养心殿,你记得看。” “还有,你没有特殊要求的话……她们的住所我便随便安排了。” 秦君郁将帕子扔到一边,“你看着安排就行。” 他对选秀一事本就意见诸多,更别谈让他作主。 秦君郁用完膳又回了养心殿,考生的问题基本解决了,还有别的公务等着他去处理。 年宿宿闲着没事干,所幸去库房将每份礼品登基入库,以免到时候送了多少出去都不清楚。 两人是一样的,一到忙起来连自己吃饭睡觉都顾不上,更别说记挂着对方了,吃完那一顿饭,再见面的时候就是选秀当日了。 —— 七月上旬。 秀女们在太和殿外等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也有一些是远离人群,假己站在僻静之处,静静观察她们。 公公拿着名册来点人,叫到名的跟过去,到殿前去问话,十个人一组,若被选上了便赐绿头牌,若没选上,领了一枚玉佩遣出回府。 陆陆续续地有人离开,剩余的人不免紧张起来。 太和殿。 秦君郁坐在主位上,打量着底下形形色色的秀女。由于秦君郁的生母已不在人世,便请了纯懿皇太后出席把关。 纯懿皇太后和年宿宿分坐两侧,看了这么多人,眼睛有些疲惫,宫人立马上了新的茶点给她们解乏。 “国子监监丞陈年胜之女陈柔柔,年十八——” “内阁中书林宇亮之女林惠妍,年十七——” “吏部尚书丘思邈之女丘敏静,年十七——” …… 太监从左到右,将秀女的家世和年龄解绍了一遍,秦君郁走流程似的随意挑了两个问上几句话,然后看年宿宿给他的名册里有没有这号人,有就留下,没有就下一批。 当然,有些年宿宿不认识的秀女,但她父亲在朝中权势或声望较大的,秦君郁也会将人留下来。 年宿宿给他使了个眼色。 秦君郁十分配合。 “丘敏静?” “好名字。” “聪敏、庄静。” “可曾读过什么书?” 丘敏静始终保持着低眉垂眼的姿态,盈盈一墩身,回答道:“回皇上,臣女不曾读过什么书,多看的是《女德经》、《女训》,还有《诗经》。” 声音清脆悦耳,仿佛炎热的夏天身旁突然拂过一缕清风。 年宿宿怎么看怎么喜欢,笑眯眯地道:“紫禁城的风水养人,定不会叫你玉减香消。” 丘敏静矮身谢恩,退回了原位。 这一队秀女中,就丘敏静拿到了绿头牌。 …… 选秀持续了两个时辰,最终能留下来的有二十几人,入选的秀女在黄昏时刻才回府,等册封诏书一下,便要收拾行李进宫。 户部的人拟好入选秀女的名单送到秦君郁的龙案上,经他斟酌,给每位秀女封了位份, 尚书令依照圣意拟好圣旨,马不停蹄地送达各个府中,秀女们接到圣旨当天便跟随传召人的马连回宫,整个过程用了不到半天时间。 秀女们在选秀的第二天便进了宫,一跨进那道门,便成了主子,有专门的嬷嬷带她们到各自的住所。 住处是年宿宿安排的,因为她认识的人不多,所以大多数都是随便塞到一个宫里的。 新来的嫔妃人生地不熟,和自己同住一宫的姐妹估计都叫不上名,见的第一面还算和睦。 第641章 狗都不吃 除了昭阳宫的两位。 沈芯苒的父亲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沈起元,她的位份是从九品宝林,林迦瑶的父亲是光禄寺少卿林林伟光,被封了从八品才人。 论入宫的位份,林迦瑶比沈芯苒要高,但因为父亲的职位比她低,所以沈芯苒瞧不起她,加上是庶出,沈芯苒这个嫡千金更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两人在昭阳宫见的第一面就火药味十足。 林迦瑶先到自己的寝宫整顿好行李,想着有个妃子与她同住,自己住东面的日升殿,对方住北面的日辉殿,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便拿了些母亲做的糕点上门拜访,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在去往日辉殿的路上,贴身宫女昔花告诉她住在日辉殿的嫔妃名叫沈芯苒,位份要比她低一阶,是宝林。 林迦瑶心里有了计量,对方既然位份低于她,她更要对这位妹妹多上心。 没想到刚走到日辉殿的门前,所谓的“妹妹”就从里面走出来与她打了个照面。 沈芯苒趾高气扬地打量着林迦瑶,身后宫女提醒她,这是林才人,暗示她行礼。 她没搭理,看向林迦瑶的眼神耐人寻味。 穿得这么寒酸,脸又一般的女人,位份怎么会排在她前面?沈芯苒百思不得其解,更让她不理解的是,林迦瑶的父亲官职比她父亲的要低!凭什么她要屈居人下! 越想越气,沈芯苒的眼神变得杀气腾腾。 林迦瑶直觉不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但为了日后能友好地相处,她硬着头皮搭话,“这位是沈妹妹吧?” 她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将手中的糕点递出去,“想来妹妹不缺首饰物件,这是我母亲亲手做的糕点,拿给妹妹尝尝。” 话音刚落,沈芯苒一掌打掉她手里的盒子,糕点洒出来碎的碎,烂的烂。 林迦瑶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沈芯苒。 她不明白为什么沈芯苒对自己恶意这么大,母亲熬夜给她做的糕点,自己一块都没吃拿过来,就这么被糟蹋了。 “谁是你妹妹!”沈芯苒怒气冲天,说出来的话却尖酸刻薄,“你给我提鞋都不配!还拿这么些穷酸玩意儿来给我,狗都不吃!” 林迦瑶第一次被人用这么难听的话语辱骂,又羞又恼,脸色惨白。 昔花看不下去了,扶住林迦瑶与沈芯苒争论:“沈宝林位份本就比我家主子低,称一声妹妹不算为过,反而是沈宝林见了林才人却不行礼,这……” 话没说完,沈芯苒就一巴掌甩在了昔花的脸上,力道之大,将她打得踉跄了几步。 “你个狗奴才,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昔花委屈极了,站稳一看自家主子,虽然脸色难看,但是一点作为都没有,反而转头递了个眼神让她不要再说话。 她不明白,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怎么还忍气吞声。 林迦瑶落下一行倔强的眼泪,颔首道:是我考虚不周,还请妹妹勿怪,若有得罪之处,还请谅解。” 沈芯苒并没有因她的好态度而有所变化,反而因为她的懦弱,而更得寸进尺。 “哼!知道自己错就好,别还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没教养,没见识!” 沈芯苒的宫女狐假虎威,也跟着训斥了几句,两人方才转身回日辉殿。 林迦瑶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昔花及时扶住了她。 “小主……”昔花怒其不争,更多的是心疼。 这么些年,她在府上被姨娘和妹妹们欺负、打压,忍气吞声惯了,所以到了外面也不懂得反抗,为自己出头。 “我没事……沈才人看不上我的东西是正常的。”林迦瑶声音哽咽,自己身上的衣裳都还是去年时兴的款式,白色的料子洗得发黄,不怪她骂自己寒酸。 她垂眸看着满地的碎渣,眼里满是婉惜,“就是可惜了娘做的点心……” 在她眼里,母亲做的点心是最好吃的。 “小主,我们回去吧……” 昔花搀扶林迦瑶回到日升宫。 才坐下不久,皇后那边便派人送了礼到各宫,每人一份,东西都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谁的位份高就多一些,位份低就少一些。 礼品中不仅有上好的裁衣料子,还有各种首饰,都是姑娘们喜欢、能用上的东西。 而且因为天气日渐炎热,皇后准许各宫小主每日到内务府领二十斤冰块,直到八月底,若今日不领的,可以累加到明日,若整个夏季都不需要冰,则可以在冬季时去换炭。 这种待遇可是以前从来都没有的,这谁听了不得说一声:“皇后娘娘大义!皇后娘娘英明!” 不仅照顾到了她们生活所需,还考虑到各宫情况不同,让她们有的选择。 一出手就这么大方,瞬间让新进宫的嫔妃对她的好感直线上升。 日升殿的林迦瑶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却始终不见有人往自己这边来,不由得急了。 “皇后娘娘不会把我们给忘了吧……”林迦瑶喃喃自语。 昔心一听,觉得不可能,“可是排在您后头的沈宝林都收到了礼,怎么可能会落下您呢,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林迦瑶要去问情况,可又担心别人传她不好的谣言,一直没有动。 昔花提裙跑出去,“奴婢去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迦瑶没拦她。 只见昔心随手拦下一个正往日辉殿抬东西的小太监,两人说了几句话,昔花怒气冲冲跑回来与她诉苦,怒斥:“小主!沈宝林把我们的东西都拿走了!” “什么!”林迦瑶攥着手帕,“蹭”一下站了起来,面色如土,唇色如纸,声音颤抖地问:“皇后娘娘不是说……各宫每人一份吗,怎……怎么会被沈宝林拿走了?” 昔花愤愤不平:“还不是那些奴才先送了东西到日辉殿,沈宝林一听我们的还没送来,便让他们留下了,还说是因为小主您行李太多,宫里太乱,没地方放,所以暂存在她那儿!” 第642章 都是苦命人 “依奴婢看,这东西一但到了她手里,就没有要回来的可能了!她就是故意的!” 林迦瑶胸膛剧烈起伏着,最后趋于平静,她紧紧攥着拳头坐下。 昔花知道,小主又要忍了。 “小主!我们去秉报皇后娘娘!让娘娘处罚她吧!” 她们势单力薄,斗不过沈芯苒,那就让更有势力的去制裁她! 可林迦瑶不同意,“我才进宫不到三个时辰,就去娘娘那说同一个宫的姐妹的坏话,你让娘娘怎么想我?” 她觉得昔花气性太重了,总是想着反抗,却不想想她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她的语气变得不耐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一些首饰、布匹,给她就是了。” 昔花恨铁不成钢,“这是东西多少的问题吗!” “好了!”林迦瑶怒火彻底爆发,“别说了!” 昔花只好怏怏闭嘴。 另一边的灵犀宫,氛围喜气洋洋,若不是宫中不准燃放鞭炮,杨知桃真想好好庆祝一番。 “水仙,你把那个我从家里带的草药枕头拿上,我要送给丘姐姐的。”杨知桃跨出清丽阁的门,险些把这等紧要的事给忘了。 水仙应了一声,转身去箱子里翻找,很快就找到了。 杨知桃在东直门遇到了丘敏静,一问才知道她们俩住在同一处,而且丘敏静封了常在,是这批秀女中位份最高的。 还有别一个姓马的秀女也封了常在,杨知桃并不认识她。 她虽美人,但也仅次于常在。 两人一同回了灵犀宫,各自回寝殿整理行李,杨知桃一休息好,就要去找丘敏静。 水仙抱着草木枕头跟着她,走了百来步就到清雅阁。 杨知桃进门,丘敏静喜形于色,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去牵她的手,“杨妹妹,安顿好了吗?” “那些东西都有宫人去整理呢,我闲着无聊,就来找丘姐姐啦。”杨知桃挥挥手,让水仙把枕头拿上前,“这是父亲托人从西洋商人那高价买的草药枕头,助眠的,我在家中用过几日觉得十分不错,便拿来送给姐姐。” 丘敏静哪敢要这么贵重的礼物,但杨知桃决意留下,她不好再推托。 桌上放着皇后送的礼,杨知桃看了,除了有几个簪子的款式不同,其他都是一样的,不由得惊讶,“皇后娘娘居然对我们一视同仁?父亲送礼都看官阶不同而礼物轻重有别,没想……” “诶!”丘敏静连忙打断她,“这话可不兴乱说。” 杨知桃伸出舌头,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丘敏静见这里也没什么要自己帮忙的,便决定和杨知桃去拜访皇后,顺道谢恩。 钟灵宫。 年宿宿半倚在太妃椅上,一边品茶一边听太监汇报。 “共计送出去青纱翼九十六匹,锦锻七十二匹,妆花锻四十八匹,银簪九十六支,步摇七十二支,金簪二十四支,以及耳坠、手串若干。” “嗯。”年宿宿满意地点头,“可复查过有无漏送的嫔妃?” 若是底下的不小心漏了哪个,她定要被记恨上,她可不想第一天就树敌。 太监道:“回娘娘,已依照名册依次到各宫询问,没有遗漏的。” “下去吧。”年宿宿放下茶盏重重舒了口气,送完礼,基本已经完成任务了。 太监去而复返,年宿宿吓得心悬到了嗓子眼,心里想着:不会真有漏的吧!老天爷,你别玩儿我啊! 若是遇上个安陵容,又该多想了。 在她胆战心惊时,太监却说丘常在和杨美人来访。 年宿宿连忙让他把人请进来,宫女沏好三杯茶,取了新的糕点来。 丘敏静已经来过钟灵宫一次,见识到宫内的璀璨华丽,所以表现得很平静,杨知桃就不同了,从门口一路感叹到外室。 “哇,皇后娘娘的寝宫也太大了!” “哇,那是用金子镶上去的吗!” ”哇,居然能雕刻出这么生动的龙凤!” …… 年宿宿坐在茶桌前,笑着等待两人到来。 杨知桃惊掉的下巴勉难合拢,在丘敏静的带领下行了礼。 “快请坐,都是自家姐妹,这里又没有外人,快别客气了。” “多谢皇后娘娘!”杨知桃听了真的一点都不客气,哒哒哒跑到凳子旁一屁股坐下,开始吃糕点。 丘敏静笑了笑,跟着入座。 “怎么样?可还适应?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年宿宿关切地问。 初次到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心情会很低落,没有安全感是正常的,她能理解,也想尽自己的努力安抚到她们的心灵。 进了宫,可都是苦命人了。 杨知桃将腮帮子塞得像皮球,含糊不清道:“没有没有,和丘姐姐住一起可开心了,丘姐姐还送了我很多好吃的。” 两人看着杨知桃,宠溺地笑了,都打心眼里将她当作孩童一般。 丘敏静笑容敛了敛,“多谢娘娘费心把我与知桃安排到同一处,进宫前我还担心同住一宫的姐妹会不好相与,没想到担心都多余了。” “我也是我也是!”杨知桃傻呵呵地笑。 年宿宿给她倒了茶,“慢点吃,别噎着了,又没人跟你抢。” 丘敏静是个心思细腻的,知道是她有意这么安排,心存感恩之心,年宿宿很欣慰。 “举手之劳罢了,新入宫的嫔妃里,本宫认识的人不多,说过几句话的更是没几个。能帮就帮,你们以后若遇到麻烦,也可来找本宫。” 丘敏静很客气,言行举止都保持着距离,杨知桃没那么多讲究,对年宿宿就像姐姐一样,没什么边界感。 三人聊了会天儿,又有人上门拜访了。 丘敏静正犹豫着要不要带杨知桃回宫,年宿宿发话了,“请进来,正好让你们认识一下,以后有个照应。” 然而,当她看见所谓的“沈宝林”时,傻眼了。 这不就是那日百花宴上看丘敏静的眼神很憎恨的姑娘吗? 年宿宿率先看了丘敏静一眼,见她目光带着防备和打量,想来并不认识这位沈宝林。 沈芯苒笑得十分灿烂,“皇后娘娘,初次见面,臣妾给您带了点薄礼,还望娘娘别嫌弃。” 第643章 感动得一塌糊涂 说到送礼,丘敏静顿时红了脸,她和杨知桃来得太急,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本来没什么,但有了对比,就显得她们太不懂礼数了。 杨知桃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呆呆看着三人,嘴巴没停下。 年宿宿往她身后的宫女看了一眼,宫女手里捧着个盒子。 沈芯苒使了个眼色,竹元会意,将盒子抱上前,谄媚道:“娘娘请看。” 因为百花宴那一眼,年宿宿对她的印象并不好,所以对她始终保持着防备心。 知画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金钗,甚至比年宿宿送到各宫的还要多。 她才进宫,这些东西是从家里带过来的,没记错的话沈芯苒的父亲的官职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一个四品官员,女儿穿金戴银,还有多余的拿出来送人,或许这些都只是她看到的冰山一角,生活竟如此奢靡? 竹元示意知画接着,不得令,知画可不敢要,便没伸手,竹元立马挂脸,心中骂道:装什么,不就是仗着自己主子是皇后吗?还不是跟我一样是侍候人的奴才! 年宿宿噙着笑,脸上却不见一点喜色,僵持之下,氛围变得尴尬又沉重。 丘敏静不动声色观察着沈芯苒的反应。 沈芯苒露出一个囧迫的笑,瞥了丘敏静一眼,“难不成是丘姐姐送了更好的礼物在先,娘娘看不上臣妾的三瓜两枣?” “也是,毕竟丘姐姐的父亲是吏部尚书,又得皇上重用,一进宫就封了常在,可是姐妹中位份最高的呢!家里的东西自然比臣妾的要好,娘娘看不上是应该的。”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丘敏静见气氛不对,沈芯苒又提到自己,她确实没有带东西过来,若让沈芯苒知道不得一顿嘲讽?还不如自己认错,显得更体面。 她讪笑道:“沈妹妹说笑了,我来得匆忙,不曾带礼过来,又何来娘娘得了更好的,瞧不上你的东西这一说呢?” “我虽位份比妹妹高,但从今日这事来看,我不如妹妹细心周到,还有许多要向妹妹学习的地方。” 丘敏静的眼神看向别处,看似无意,实则故意地说:“更何况礼轻情意重,以娘娘的心性,定然不会因为礼品是否名贵而否定妹妹的一番心意,沈妹妹多虑了。” 既巧妙地化解了自己忘记送礼一事的尴尬,也给足了沈芯苒面子,虽然最后一句暗戳戳骂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话说得不难听,更像在恭维皇后。 沈芯苒果然没听出来她在内涵自己,抓到对方一点错处就紧喊不放,“哟”一声起了调,“亏姐姐还是名门世家的嫡女,怎么连这点礼数都不懂?” “丘常在也不过如此嘛……”她嘲讽一笑,笑丘敏静配不上“常在”的位置。 丘敏静紧了紧拳头,咬牙忍着没有失去表情管理。 她有错在先,但自己态度这么好,沈芯苒竟还得理不饶人? 提到常在,年宿宿想起来一件事,她莞尔一笑,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原来沈宝林眼里还有阶级规则啊?”她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沈芯苒,平静的眸子之下,是汹猛的暗流,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万劫不复。 “本宫还以为家中没有人教过沈宝林宫里的规矩,见到身份地位比自己高的要行礼,这么基础的礼数都不懂吗?” 年宿宿嗤笑,“在教别人礼数之前,沈宝林还是自己先学学吧。” 丘敏静没想到年宿宿会帮自己说话,而且还是这么明显的偏帮。 今日倘若与沈芯苒撕破脸,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年宿宿给各宫送礼,不就是为了能和众人和平相处吗?可现在,年宿宿竟然为了她而给自己树敌。 丘敏静面上不显,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知画简直是年宿宿肚子里的蛔虫,顿时明了,给一脸懵逼的沈芯苒提醒:“这里除了皇后娘娘,丘常在,杨美人位份都比您高,沈芯苒方才进来,为何只拜娘娘,而忽视其余两位小主呢?” 沈芯苒脸一红,茅塞顿开,皇后这是在帮丘敏静对付她呢! 亏她还拿了这么多好东西过来,丘敏静什都没送,就能让皇后站她那边,看来这女人不容小觑。 皇后是后宫中权势最大的,沈芯苒不想明面上得罪她,难得忍气吞声,补全了礼数。 丘敏静可不敢受这一礼,杨知桃却笑嘻嘻地学年宿宿说话:“沈宝林快平身,大家都是姐妹,不用这么客气。” 年宿宿忍俊不禁,沈芯苒脸色铁青。 年宿宿也没想让她下不来台,说几句场面话将闹剧揭过去,但是最终没有收沈芯苒的礼。 “你刚入宫,还有许多要用银子的地方,留些钱傍身,以备不时之需。这些本宫都有,你拿回去吧。”这是年宿宿说的。 “你个刚入宫的宝林也配送东西给我?你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比不上我宫里的一根手指头,那三瓜两枣留着给你自己吧。”这是沈芯苒听到的。 但那可是年宿宿的真心话,宫里上下打点,找人脉,托关系,行方便,哪些不需要银子?就算再有钱,也总有花完的一天。 年宿宿什么都不缺,不可能拿嫔妃们的东西。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若收了沈芯苒的礼,不就坐实了丘敏静和杨知桃不懂礼数这条罪吗? 再者,万一有人传沈芯苒是她罩着的,以后闯了祸都算到她头上,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想和大家和平相处,但不代表所有人都值得她上心。 沈芯苒热脸贴冷屁股,愤愤不平地回了昭阳宫。 竹元抱着重重的箱子,差点没跟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沈芯苒在房中来回踱步,看着桌上那箱东西就想起皇后和丘敏静联手羞辱自己的嘴脸,气得她大手一挥,珠宝哗啦啦洒了一地。 竹元吓坏了,“小主您别生气,肯定是那个丘常在和皇后娘娘说了什么,娘娘才对您意见这么大……” 一提那两人沈芯苒就来气,毫不犹豫甩了竹元一巴掌,“你闭嘴!” 第644章 我只喜欢你一个 竹元委屈的眼泪瞬间涌出来,瘪着嘴没再敢出声。 沈芯苒一向如此,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定要拿下人开刀,竹元深知她的脾性,一般这种情况躲得越远就越安全,但竹元不忍看她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总是会宽慰几句,就算挨了打,能让她心里畅快些也是好的。 …… 酉时三刻,暮色苍茫。 林守德端着放有绿头牌的木盘子匆匆走进养心殿。 距离秀女入宫已过去三天,这三天里皇帝不曾进过后宫,就连皇后那都没去,林守德看着干着急,敬事房一将绿头牌做好,他立马就取了来。 此时秦君郁正在看折子,双目泛着红血丝,一脸疲倦之态,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听见脚步声,他连头都懒得抬,执笔沾朱砂,在奏折上进行批复。 林守德站在龙案前,将盘子放下,往前一推,小心翼翼试探道:“皇上,这是新入宫的小主的绿头牌,您看今晚去哪个宫里歇息呢?” 闻言,秦君郁皱眉,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现在还早,林守德这么急着催他翻牌子,也不知是出于何意。 再看那盘子上的绿牌子,一共十二个,他没记错的话留下来的有二十四个,是什么原因让这十二个人的牌子能被放上来呢? 秦君郁一一扫过,什么丘常在,杨美人,看似是按位份排的,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不过上面并没有皇后的牌子。 秦君郁搁下笔,将折子合起来:“朕今夜去钟灵宫。” 开始整理桌面的公文,林守德知道他这是要走了。 林守德踌躇了一下,欲言又止。 “皇上。”他面露难色,“先前后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个人,您专宠娘娘情有可原,但今非昔比,三天前已经有二十几个小主进宫了,您连后宫都不去了,这怎么说得过去呢。” 秦君郁一拳砸在龙案上,“砰——”一声巨响,震得堆叠的折子倒塌下来,洒了一地。 林守德差点跪下,盯着满地奏折感觉自己的脑袋要跟它们一样落地了。 在他反应过来要认罪时,秦君郁已经震袖离去。 钟灵宫。 年宿宿已经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结果刚脱下一只鞋子,门外便响起太监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吓得她将鞋穿上了。 秦君郁推门而入,年宿宿正准备出去,两人隔着门槛面面相觑。 “皇上,您怎么过来了?”年宿宿扬起一个僵硬的笑。 秦君郁朝殿内张望,见没有多余的人在,便趁她不注意溜了进去,一点反抗的机会都不给。 年宿宿合上门。 秦君郁脱下外袍,穿着里衣和亵裤躺到了她刚铺好的床上。 他往里头挪了挪,拍拍旁边的空位,眸中带笑,“过来,睡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借着林守德逼他宠幸新嫔妃的理由生气,提前下了值到钟灵宫来,就是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年宿宿知道他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周围有光亮,一一吹灭了殿内的所有蜡烛,借着月光摸回床上,在他身旁躺下,枕着他的胳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周围很安静,清冷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落在床边,没有照亮帷幔后的两人,虽然是面对面躺着,却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年宿宿凭感觉看着他眼睛所在的方向,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别的嫔妃宫里?” “入选的秀女那么多,真的没有一个喜欢的?” 秦君郁才睡着又被她吵醒了,下巴垫着她毛绒绒的头顶,他伸手揉了一把,声音沙哑:“我说过了,我只喜欢你一个,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年宿宿沉默了好一会儿,“就算你不喜欢她们,也得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啊。像你这样天天往钟灵宫跑,我就要变成专宠独断的妖后了。” 秦君郁倒是无所谓了,他是皇帝自然没人敢怪罪他,所有的错都得她一个人来承担。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有那么多迷惑帝王,祸国殃民,导致一代王朝灭亡的妖妃,却从来没有一个人遣责皇帝昏庸无道。 见他不说话,年宿宿又道:“我相信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是人都留下来了,你总该去看一眼吧?” 秦君郁很轻地“嗯”了一声,年宿宿就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她爬起来,将床案上的灯烛点亮,秦君郁被晃了眼,抬手挡了一下,放下来时只见年宿宿跪坐着,目光如炬,一副要好好与他说道说道的架势。 “我是认真的。”年宿宿生怕他以为自己在说气话,就这个问题,两人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 “她们需要靠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为家族巩固势力,而你也可以利用她们牵制前朝的官员,互惠互利的合作罢了。” 秦君郁不置可否,她说的也是他内心所想的。 只是,他认为把秀女们留下来,放到后宫里就好了,自己没必要太上心,更别谈宠幸她们。 年宿宿与他进行了长达半个时辰的“探讨”,最终秦君郁选择听她的,演戏就演全套。 —— 嫔妃进宫第七天,年宿宿确认将晨昏定省的时间定在早上巳时,也就是九点,按照以往的经验,都是在七点,但是太早的话她也起不来,所以干脆推迟了,而且每逢初一十五来钟灵宫请安即可,其余时间都免了。 大多数人是高兴的,毕竟谁都不想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看人脸色。 所以众妃们给皇后的首次请安礼是在进宫后的第十三天,也就是七月十五这日。 年宿宿对这次开大会还是十分期待的,嫔妃里她认识的人不多,正好趁这次眼熟一下众人。 钟灵宫。 丘敏静和杨知桃来得最早,因为位份高,坐得离年宿宿最近。 三人笑了笑,心照不宣保持沉默。 杨知桃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还想继续睡觉。 年宿宿不由得笑道:“怎么比本宫还贪睡?” 杨知桃瞬间清醒过来,红着脸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丘姐姐说了,我还在长身体的阶段,贪睡是正常的。” 第645章 来个下马威 年宿宿看向一脸心虚的丘敏静,心里暗暗感慨:你就宠她吧。 陆陆续续进来了不少人,殿内准备的椅子刚好每人一把,按照位份高低依次从前到后坐。 “常在”是本次所有秀女中所封位份最高的,除了丘敏静,还有一个也封了“常在”,是护麟卫总领马超兴的妹妹——马淳熙。 马淳熙身材高挑,皮肤并不像其他嫔妃那样白皙娇嫩,反而有些晒过的痕迹。 她冷着脸走进来,在宫女的指引下坐到了丘敏静对面,也是年宿宿右下方的位置。 马淳熙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坐下来就与身边的姐妹搭话,她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似乎并在意她们在说什么,更不屑参与进讨论。 坐在她旁边的嫔妃几次主动与她说话,她都冷漠地回应,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将人逼至十米开外。 年宿宿对她倒是挺好奇的。 马超兴是武将,他父亲也是个带兵的,马淳熙应该不会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性格。 …… 在规定的时间内,所有嫔妃都来交了,一共二十四位,坐在最后的年宿宿几乎看不清她们的面容,不过有一个人化成灰她也能认出来——沈芯苒。 沈芯苒排在倒数第一,一脸不服。 人到齐后,统一给年宿宿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这一环节没人敢偷懒。 “参见皇后娘娘。” 年宿宿坐在主位上,一瞬间有些恍惚,这也太不真实了,她一下子就成了后宫之首,以后岂不是要处理各和妃嫔之间的矛盾? 虽然这些姑娘看着都挺安分守己的,但难保群众里不会有坏人,所以还是要谨慎些。 “娘娘……”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知画喊了几声才反应过来该叫起了。 底下的妃嫔脸都吓白了,惶恐不安,却又没人敢说话,半蹲半跪的姿势久了便很难支撑,双腿打颤。 新官上任尚且三把火,皇后给她们下马威谁敢质疑?谁敢反抗? “咳咳咳……平身。”年宿宿心里发虚。 她们肯定认为她是故意的。 这样也好,若第一面就表现得让人觉得她好说话,性子软,以后就没人听话了。 众嫔妃歪歪扭扭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年宿宿叹了口气,回忆着昨天晚上临时写的稿子,虽背了几遍,但有些还是没记住,所幸临时发挥。 好在她宫斗宫看得不少,什么“姐妹之间和睦相处”、“尽心侍奉皇上”,诸如此类的话她还是能张口就来的。 然后再像老板给员工画饼那样,充分展望未来,让她们觉得只要脚踏实地,勤勤恳恳,总有一天能坐上皇贵妃之位的。 讲话一共持续了一个时辰,嫔妃们从钟灵宫出来时太阳已经挂在头顶。 知画给年宿宿捶背,满眼敬佩,“娘娘您也太厉害了,有些话让我想破脑袋我也讲不出来啊。” “话说得好听,可是真正听进心里的又有几个呢?”年宿宿疲惫地闭上眼睛。 —— 这日,钟灵宫来了位稀客。 知画把人带进殿里,年宿宿见了不由得挑眉瞪眼,声音略有些惊讶:“五皇子?” 秦文渊小脸皱巴巴的,看上去心情不大好,他拱手揖礼,闷声道:“参见皇后娘娘。” 年宿宿连忙将他扶起来,牵着他一边往茶间走,一边问:“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祈年宫读书吗?怎么到本宫这儿来了?” 知画是个伶俐的,立马去取了茶点过来。 年宿宿给秦文渊倒了茶,小点心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吃。 秦文渊已经十三岁了,但是脸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声音稚嫩得像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他怏怏道:“母亲病了,皇兄准许我休沐半日。” “什么病啊?严重吗?有没有请太医去看过?” 秦文渊手里拿着块糕点,没有吃。 “太医说是心疾,说严重倒不严重,但是病情极其不稳定,说不定一夜之间就急转直下了。” “母亲已病了有七八日,近两日连床都下不了,皇兄便让我去探望她。”他忧心忡忡地低下头。 “思虑烦多,忧心成疾。”年宿宿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还真是病来如山倒啊,选秀那日纯懿皇太妃还生龙活虎的,还没过几天就病得下不来床了。 心疾只靠喝药是无法根治的,还得靠病人自己心情舒畅,心胸开阔才能好转。 年宿宿见他实在忧虑,整个人都蔫儿了,心里也跟着难受,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安慰他:“放心吧,你也说了心疾并不是什么治不好的重病,说不定你多去陪陪纯懿皇太妃,她见了你,心情好了,病自然没了。” 这话给秦文渊带来了希望,他猛然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真的吗!” 年宿宿摸摸他的脑袋,“当然是真的,你想想方才去探望纯懿皇太妃时,她见了你是不是精神好很多了?” 有哪个母亲见了自己的孩子会不高兴呢?尤其是秦文渊这种被寄养在祈年宫,母子俩好几个月都见不上一面的,相见就显得格外珍贵。 秦文渊细细回想,正如年宿宿所说,母亲一见到他就要坐起来,虽然脸色苍白,却抑制不住眼里的喜悦之情。 “那我以后多多去看母亲!”秦文渊终于笑了,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突然垮了,眉头紧锁,瘪嘴道:“可是我每天都要读书,练字,背文章,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母亲。” 年宿宿瞠目结舌,“你才十三岁啊,课程安排得这么满吗?” “不行,我得和你皇兄好好说说……” “别!”秦文渊急忙双手按住她的胳膊,仰头可怜巴巴地盯着她,“不要跟皇兄说减轻我的课业……先前娘娘帮我说过一次话,已经对我的帮助很大了,现在的课程安排得刚刚好,每天学到的新东西很多,过得很充实,我喜欢这种感觉。” “而且……我也想快点把知识学完,这样就能帮皇兄分担一点公务,他就不用每天忙到深夜了。” 第646章 主子的事少打听 年宿宿大为震撼,世界上居然有喜欢上课和写作业的人! 她看向秦文渊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反正她是做不到在别人说给她放假时,她坚定拒绝并且大声说“我爱上课,我爱学习”这种话的。 年宿宿笑着将温热的掌心覆盖在他一双小手上,“好,你既然好学,本宫不可能剥夺你学习的权利。” “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能让你既能不落下课业,也能陪在母亲身边。” 秦文渊双眼放光。 年宿宿神神秘秘,朝他勾勾手。 秦文渊将耳朵凑过去。 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趁其不注意,狠狠掐了把他脸上的婴儿肥,手感和想象中一样好rua! “唔……”秦文渊不理解但大为震撼,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小嘴一撇正要生气,年宿宿及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弥补他:“你把功课带到永康宫去做不就好了?” “早上让太师和太傅把一天的任务给你安排好,你晚上回祈年宫交差。” “但是祈年宫和永康宫的路程有些远,如果不想占据你学习的时间,每天就得起得更早哦。” “没问题!”秦文渊拍胸脯保证,“我一定能做到!” 他起身出列,朝年宿宿揖了一揖,喜形于色:“多谢皇后娘娘!” 秦文渊愁眉苦脸地来,欢欢喜喜地走。 看着他雀跃的脚步,年宿宿不由得感叹他变化真大!三年前,她还是相府大小姐,与秦君郁还是互相设防的关系时,秦文渊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现在呢,说十句话,有两句在撒娇。 知画也感慨万千:“许久不见,五皇子竟然变得这么可爱了。” 年宿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若让秦文渊听到别人说他可爱,他又要臭脸了。 —— 七月下旬,距离选秀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仍旧没有嫔妃被传过侍寝,众人不由得慌张起来,同时跃跃欲试,都想争当第一。 养心殿的门槛快被踏破了。 林守德原本是在秦君郁身旁伺候的,经历过几次守门的小太监不懂事,把“送汤”、“送糕点”、“送关怀”的妃子放进去后,秦君郁怒气冲冲,手指头一点,将他指派到了门口,任务只有一个:除了皇后,任何后宫妃嫔都不得以任何理由进养心殿。 小太监碍于身份不敢得罪人,被恐吓威胁几句就放人了,可林守德不一样,嫔妃们不敢得罪他。 林守德说不准进,她们不敢乱来,顶多好言好语求两句,仍是不松口便罢了。 皇帝跟前的红人,以后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多着呢。 这日林守德又赶了两个人走,跟着他做事的小喜子忍不住了,低声问:“林公公,您说这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上回在钟灵宫宿了一夜之后,这都大半个月没进后宫了。” 林守德斜睨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啐了他一嘴:“只管做好你份内的事,主子的事少打听。” 小喜子低头“哦”了一声。 林守德稍抬了抬下巴,眺望着连绵不断的宫墙,叹气道:“这后宫里头的小主们恐怕比你还好奇呢。” 小喜子没有即时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左耳进右耳出。 昭阳宫,日升殿。 林迦瑶将压箱底的身家都掏了出来,全放在一个小盒子里。 昔花不解,“小主,您这是做什么?” 她将小盒子递给昔花,“藏好,我们去拜访一下皇后娘娘。” 昔花接了盒子,仍是一头雾水,跟着林迦瑶出了门,两人跟做贼似的,一路走一路观察,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 林迦瑶在日升殿等了快一个月,终于坐不住了,皇帝大半个月没来后宫,谁若能当第一个侍寝的,不说能得到什么赏赐,就是自己脸上也有光啊。 但林迦瑶没那么远大的抱负,她不想争什么,也想与其他人抢,只求能平安地过一世。 恩宠只是一时的,皇帝今天把你捧上天,明天就能将你踩进泥里,没有人永远得宠,但永远有人得宠。 于她而言,只有在后宫里找到一棵可以栖息的大树才是长久之计。 皇后,就是林迦瑶的目标。 年宿宿,相府的嫡大小姐,年丞相如今在朝中风生水起,几乎能顶半边天,年宿宿在后宫地位自不用说,远不止六宫之主这么简单。就算皇帝不爱她了,也会敬她,给她应有的尊重。 再者帝后的婚事是先帝亲自赐婚,轻易不能废后,所以只要年家不干谋反、诛九族的事,年宿宿的后位就一日不会动摇。 林迦瑶要的就是一个能长期依靠的大腿。 主仆二人很快就到了钟灵宫的门口。 林迦瑶说明来意后侍卫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林才人,请。”侍卫在前面带路。 此时年宿宿在正殿梳妆,知画对着铜镜,拿几只簪子比了又比,最终选了支低调的。 “娘娘,这林才人是谁啊。”知画想起来方才侍卫来通报时说的话,冥思苦想也没记起来林才人是哪号人物。 年宿宿对她了解不多,只知道她叫林迦瑶,父亲是光禄侍少卿。 她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妆容已经全部完成,知画将首饰一一放回抽屉里。 “那娘娘觉得林才人一大清早特地上门拜访,所谓何事?不会真是有问题请教这么简单吧?”知画在年宿宿身边待得时间长了,见的人越多,心眼子也越长越多,这会总算学聪明了。 年宿宿对镜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后起身往外走。 “去了就知道了。” 偏殿。 年宿宿姗姗来迟。 一进门就笑了,“这是林妹妹吧?” 林迦瑶没敢坐,一直站着,见到年宿宿的那一秒,还是紧张到手心出汗,她墩身,语气轻柔道:“参见皇后娘娘。” 年宿宿忙将她扶起,“快起来。” 林迦瑶目光带着讨好和试探,“臣妾冒然来访,不会打扰到娘娘吧?” “怎么会。”年宿宿笑意渐深,却笑不达眼底,拉着她的手一同坐下说话。 第647章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交付真心 宫人奉上两杯热茶,林迦瑶一直盯着宫人,目送他们离开。 年宿宿也不是专门来陪她喝茶的,在打探她的真实目的之前随便闲聊了两句,知道她是家中的庶女,父亲偏爱嫡出的姐妹,对她很不上心,送她进宫也不指望她能帮家里多少,只是少了个人碍眼。 年宿宿听了这些,不可否认她的身世很可怜,但防备心一点也没少。万一她就是想利用她的同情心来达成目的呢? 用身世装可怜扮柔弱这套她在年巧月那儿已经见识过多回了,以前或许会心软,但现在想想,人各有命,各有各的惨,她自己尚且过得不顺心,哪有精力去同情别人? 但在得知林迦瑶现在和沈芯苒同住一宫时,年宿宿是真有些心疼她了。 林迦瑶是什么人她不清楚,但沈芯苒是什么人她还不知道吗? 年宿宿心里有个大胆猜测——她不会是来告状的吧? 林迦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在投诚之前,应该坦诚一点,将自己的情况全盘托出,说不定皇后会更容易动摇。 不过……年宿宿的眼神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那是一种防备的,谨慎的,怀疑的目光。 林迦瑶如芒刺背,自省方才的言语是否有不合时宜的地方。 年宿宿将视线移开,托腮看向窗外,院子里种了两棵树,树影婆娑,蝉鸣不平,风是热的,吹得人跟着烦躁起来。 “沈宝林的性子是有些冲,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林才人多担待些,以免横生枝节,将自己置于险境。” 沈芯苒冲动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年宿宿担心林迦瑶惹到她会被缠着不放,以后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 “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可以告诉本宫,本宫给你做主。”年宿宿莞尔一笑,眼神变得温柔无比。 昔花恨不得立马将沈芯苒的恶行一一告诉年宿宿,请她狠狠责罚沈芯苒。 但话还没说出口,林迦瑶就像是感应到了一样,朝她摇了摇头。 昔花硬生生咽下这口怒气。 林迦瑶知道,让皇后惩罚沈芯苒虽然能出一口恶气,但是治标不治本,以后只会被她变本加厉地报复。 可是若能得到皇后的庇护,沈芯苒日后自然不敢再欺负她,一劳永逸。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她和皇后的同盟关系稳固下来,定要十倍奉还给沈芯苒! 年宿宿看到了主仆二人的小动作,目光轻飘飘移开,假装无事发生。 林迦瑶平复心绪,组织好语言,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开口:“娘娘,臣妾此次前来,是为了向娘娘表忠心。” 年宿宿愣住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她是来抱大腿的。她一时没想好要怎么拒绝,但林迦瑶的话还没说完。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年宿宿想扶,没来得及,只能先听她把话说完,否则她也不甘心就这么起来。 林迦瑶言辞恳切:“娘娘,臣妾自知人微言轻,无论样貌、才华还是家世都比不上其他姐妹。臣妾不敢奢求别的,只想要在宫里安稳稳渡过一生。” 她抿唇,落下几滴倔强的眼泪,一把拽住年宿宿的裙摆,往前膝行几步,语气激动:“臣妾自入宫第一天就敬佩娘娘的贤德,视娘娘为榜样,若能得到娘娘的庇护,让臣妾当牛做马都可以!” 说罢,她给昔花递了个眼神。 昔花会意,将藏在袖中的盒子拿出来,打开盖子推到年宿宿手边。 林迦瑶泪眼模糊,声音放低:“娘娘,这里头的东西虽然不贵重,但是是臣妾全部的家当了。” “娘娘定不缺这些身外之物,但是臣妾想送的不是首饰,是臣妾赤诚的忠心。”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年宿宿还算淡定,将林迦瑶扶起来回座后,她盖上盒子,轻轻一推,送还到林迦瑶手边。 “林才人,你我同是侍奉皇上的姐妹,何来庇护不庇护一说呢?” 她露出意味深长一笑,“况且本宫身为六宫之主,有义务管理好后宫的秩序,就算林妹妹不说那番话,本宫也会在妹妹需要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 “非要送礼的话,倒显得我们姐妹生疏了。” 年宿宿说话滴水不漏,既保全了林才人的面子,又拒绝了她的结盟申请。 听到这里,林迦瑶已经明白了。 她示意昔花将盒子收好。 “是臣妾唐突。” “既然如此,便不扰娘娘休息了,臣妾告退。” 林迦瑶带着昔花匆匆离去。 一次外向换来一辈子内向,林迦瑶应该不敢再提这事了,至少短时间内不敢。 年宿宿看人不算太差,据她观察,林迦瑶是胆小怕事的人,因为秦君郁不传妃嫔侍寝,后宫流言四起,林迦瑶吓得不轻,才会来找她寻求依附。 不过才进宫一个月不到就急于寻求同盟,恐怕连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吧? 知画疑惑:“娘娘,您不是一直想和其他小主和平共处吗?为什么不答应林才人的请求呢?成了盟友,不是可能更快地处好关系吗?” 年宿宿笑知画太天真了,“那你怎么保证这个盟友不会背叛你呢?她今天因为害怕被其他妃嫔所害来投靠我,也迟早有一天会因为胆小,被人威胁而选择背刺我。” “可以结盟,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交付真心的。” “明白了吗?傻知画。” 知画似懂非懂。后宫的斗争太深奥了,还是在相府的时候好,年二姑娘虽然人坏,但是城府不深,使的招数一眼就能看穿,不像现在,娘娘的每一个决定她都看不懂,解决了也不明白。 年宿宿伸了个懒腰,带着知画回了正殿。 —— 八月上旬。 养心殿。 烛火摇曳,今夜的风比往常要大一些,秦君郁被晃得眼睛难受,沉声道:“林守德,把窗户关上。” 林守德刚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吓得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靠近龙案的那扇窗户给关上。 “皇上。”林守德的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该……翻牌子了。” 第648章 传丘常在侍寝 秦君郁原本面无表情的脸骤然阴云密布,平静的黑眸下随时都会掀起一场风暴。 林守德深吸了一口气,端上自己的盘子颤颤巍巍往后退了几步,试图将功补过:“皇上今夜还去皇后娘娘那吗?” “去。”秦君郁声音轻快,一点怒气都察觉不到。 他搁下笔,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笑,没等林守德反应,他已经往外走了,“是你叫朕去的。” 林守德猛然抬头:? 是吗?是他叫的吗? 怪不得他的背这么弯呢,扛了这么大一口锅,很难挺得直啊! 钟灵宫。 这回守门的宫人机灵了,远远看到那抹明黄色的衣角,拔腿就往回跑,脸上压不住喜悦之情,嘴角咧到太阳穴。 皇上已经大半个月不曾进后宫了,这一来就是来钟灵宫!就算后宫里添了二十几个水灵灵的新妃嫔又如何?皇上还是独宠皇后娘娘! 在后宫里当差,比的就是谁家主子更受宠,他们当奴才的出去腰也能挺得更直!所以皇上来钟灵宫,不仅皇后有福泽,奴才们也跟着沾光了。 “娘娘——” “皇上来了——” 寝殿里,年宿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慌乱地将手中的“颜色”话本藏起来,这可是她托了很多层关系才从宫外淘来的“孤品”,若是被秦君郁发现,根定要完。 思来想去,她卷起来反手塞进了花瓶里。 通报的太监跑到殿门前,只见皇后站半人高的花瓶前笑得羞怯。 太监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心道:难道皇后娘娘高兴过了头,手足无措了? 太监双眼放光,提醒她:“娘娘,皇上马上到门口了。” 年宿宿抽动嘴角,“哦”了一声,同手同脚往外走。 出了寝殿的门她后知后觉:秦君郁怎么会来找她?这大半个月不来后宫,一来就是钟灵宫,分明是将她架在火上烤啊! 年宿宿果断扭头转身。 恨不得立马飞到门口去迎接秦君郁的太监还没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 正巧这时秦君郁跨进大门,眸子一凛,精准锁定那个正溜回去的背影。 “皇后。”秦君郁不紧不慢唤了一声。 太监笑眯眯转头,“娘……” 看见一个背影僵硬地立在台阶前,离他几乎有十步远时,他也僵住了。 诶?皇后娘娘怎么回事? 正疑惑着,身旁扬起一阵风,一个身影快步走过。 他压下头,余光扫了一眼,皇上搂着皇后娘娘进了寝殿。 太监欣慰一笑,等明日消息一传开,钟灵宫又要成为万众瞩目之地了。 …… 年宿宿双臂环胸,站在床边,眼神暗藏杀机。 早就脱下外袍盖好被子的秦君郁一脸无辜,拍拍身旁的位置,期待道:“来,睡觉。” 她歪了歪脑袋,“你怎么又来了?” 秦君郁想了想,果断甩锅:“林守德叫我来的。” 年宿宿不信,林守德可是李忠全的徒弟,怎么会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你快走,别连累我被人记恨上了。” “谁敢恨你朕诛他九族。”秦君郁说得风轻云淡,像是随口一说,但表情又不像在开玩笑。 年宿宿打了个寒颤,这可不是儿戏。 她催促:“皇上,你就当是为了我贤德、大度的名声,委屈一下行不行?” 秦君郁垂眸,满脸不情愿。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秦君郁才磨磨蹭蹭起身,年宿宿帮他穿好衣裳,理了理被压乱的头发,毫不犹豫将他推出门。 “皇上慢走。” “嘭——”门关上了。 秦君郁魂不守舍离开。 守门的太监昏昏欲睡,看到里面走出来个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认了还真是皇上! “皇……皇上。” 怎么回事?难道皇上不打算留宿钟灵宫?可是为什么脸色这么差?皇后娘娘是说了什么话惹皇上不高兴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出来。 秦君郁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离开。 祈年宫。 林守德正在给宫人分派任务,不知谁说了句“皇上回来了”,所有人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上前迎接。 林守德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秦君郁从他身边走过,丢下一句“传丘姑娘来侍寝”,冷着脸进了寝殿。 在场的人懵了,皇上不是去钟灵宫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要传丘常在侍寝! 说他上心吧,他连人的位份都没记住,说他不在乎吧,他又指名要丘姑娘来,这一批秀女中姓丘的就一个,是谁不言而喻。 林守德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没时间震惊和思考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去传丘常在过来,嫔妃侍寝的一套流程他们都不熟悉,于是连忙差人去内务府搬救兵。 侍寝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内务府的人怎么也没想到皇帝大半夜心血来潮要传嫔妃侍寝。上头的指示是一切从简,越快越好。一群人眼睛都没睁开,抬着桥子往灵犀宫走。 灵犀宫。 内务府的人收到消息的时候,丘敏静这边传旨的人也来了。 传旨公公带着一个嬷嬷,嬷嬷带她去沐浴更衣,首次侍寝的嫔妃规矩多,要沐浴,验身,用锦被裹住抬上桥子,到了祈年宫再由太监抬进寝殿,这个过程中嫔妃的脚是不能落地的,否则视为不详。 但事发突然,丘敏静只简单擦身便上了桥了。 直到她被抬进祈年宫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要侍寝了? 被子裹着她,只露出半个脑袋,丘敏静看不清自己到哪了,但闻到浓郁的雪松香时,她知道快到了。 皇上的喜爱、生活习惯……进宫之前她被逼着背了不下百遍,自然知道皇上最喜欢的香料是雪松香。 在林守德的带领下,丘敏静被放到龙床上。 宫人一一退下。 秦君郁穿着玄黑色的里衣,衣襟松松垮垮,头发披散下来,他坐在茶几旁看书,一脚曲起,踩着身下的软垫,姿势放荡不羁。 林守德瞥了一眼,见他没有吩咐,便要退出去。 “不用留人守着,都撤走。”秦君郁语气冰冷。 第649章 完璧归赵 林守德应了一声,并未多想,因为秦君郁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守着,在祈年宫当差的都知道这一点。 所有宫人都跟着林守德离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丘敏静心情忐忑,紧张的情绪达到了极点。 百花宴那日远远一眼,太和殿不敢抬头直视,她已经不记得皇帝长什么样了,印象中他年纪不大,站在如花似玉的姑娘堆里,浑身散发着“勿近”的气息,无论周围的人说什么,他的情绪起伏都不大,与环境格格不入,但大家都费尽心思想讨好他。 细节之处丘敏静记得十分清楚,唯独那张脸,无论她怎么回忆也无法拼凑出五官。 “咳咳咳……”男人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在咳嗽。 丘敏静从自己的回忆中抽身,回到当下的处境。 锦被围了四五圈,她的双臂紧贴着大腿两侧,动弹不得,努力伸长脖子才将眼睛露出来。 她躺在龙床上,床头的半挂的帷幔挡去视线,只能看见一角黑袍。 室内安静到落针可闻,偶尔有翻书声响起。 一刻钟后。 丘敏静干瞪眼看着雕龙画凤的顶盖,几乎将上面的图案研究了个遍,那边的人一点动作都没有。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和嬷嬷说的流程不太一样,学习的东西用不上,嬷嬷没教过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主动出声询问?不行,太不矜持了。 突然,脚步声朝她靠近,丘敏静紧张起来。 脚步声停了。 “咔——”两声,周围的环境变得昏暗,他将油灯盖灭了, 在丘敏静以为要进入侍寝的流程时,脚步声走远了,紧接着他说:“休息吧。”声音显然是从很远的距离传来的。 丘敏静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意思,皇帝压根没打算让她侍寝。那为什么要大半夜传她过来?是为了羞辱她吗?“完璧归赵”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在床上滚了两圈,四肢解放后披着被子坐了起来,目光寻视一圈,屏风后的矮榻上躺着个人。 —— 丘敏静一夜没睡好,次日醒来,寝殿内多了不少人,却安静得出奇。 寝殿中央,一个高大的男人侧对着她,双臂张开,几名宫人在帮他穿龙袍。 床尾放着干净的新衣裳,两个宫女跪伏于床边,似乎在等她醒来。 丘敏静:“咳咳咳……那个。” 两名宫女赫然抬头,面带微笑,其中一个意味深长道:“丘常在,您醒啦?皇上特地吩咐了不要吵醒您呢。” 闻言她往秦君郁的方向看了眼,恰巧他听到这头的动静,侧了侧脸,目光正落在她身上,但隔着一扇落地大屏风,双方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帮我更衣吧。”丘敏静在祈年宫待不下去,只想快点回灵犀宫。 两名宫女依言上前,放下床幔遮挡视线。 丘敏静的脸色不算太好,因为没睡好显得整个人疲惫不堪,宫女看她的目光格外刺眼,她知道她们没有恶意,只能视而不见。 穿好衣裳,宫女掀起帷幔,丘敏静端坐在床边整理腰带,一抬头便撞上一双冷若冰霜的黑眸。 冕旒珠串小幅度晃动,疏离又冷漠的目光紧盯着她。 这是丘敏静第一次近距离地面对他,不由得被霸气凌人的气势震慑住。 “下去吧。”他淡淡开口。 两名宫女矮身告退。 寝殿内一下子就剩他们二人。 丘敏静垂眸,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斥问他昨夜是何意,但她忍住了。 秦君郁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锋芒乍现,丘敏静被吓得脸色惨白,第一反应是他要杀了自己,但多年的修养和礼仪让她没有表现出慌乱的神情,更没有跪地求饶。 她只是悄悄攥紧了衣角,“皇上,臣妾不知犯了什么错……” 不等她说完,秦君郁扯起袖子,在自己的前臂上划了一刀,顿时鲜血淋漓。 这种场面对丘敏静的冲击极大,她没见过血淋淋的伤口,更没见过哪个人对自己这么狠的。 “让开。”秦君郁面不改色道。 血腥味从鼻尖直冲天灵盖,她面色如土,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撑着床沿起身躲到一边。 秦君郁掀开锦被,匕首平放在伤口上,轻轻一按,血便涌了出来,不断往下滴。 大概滴了五六滴,他将未浸透床单的血抹开,晕红了一大片。 丘敏静看出来他在做什么,不由得红了脸。 秦君郁收好匕首,用帕子给自己包扎伤口,虽是单手操作,但动作熟练麻利,丘敏静惊呆了。 他挑了挑眉,“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她点点头,实际上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君郁点点头,表示很满意,整理好袖子扬长而去。 丘敏静闭了闭眼,扶着床案堪堪站稳。 本以为她心里足够强大,但是真的面对一个傲睨万物,不容置疑的上位者时,还是不由自主紧张,惶恐,这种情绪是发自内心,无法控制的。 她擦去额头的汗,传宫女进来收拾床铺。 第一次侍寝,有惊无险,出乎意料。 —— 按照规矩,嫔妃首次侍寝的次日要给皇后请安。 年宿宿得知秦君郁夜里临时传召丘敏静到祈年宫后,一大早就派人到灵犀宫打了招呼,准许丘敏静改日再请安。 丘敏静回到清雅阁,梳洗打扮一番,带着贴身宫女扶柳出了门。 今日走在路上,宫人看她的眼神与往日格外不同,就连请安问好的声音都比平时响亮。 无人之处扶柳不由得感慨:“夫人说得果然没错,后宫女子,唯有得到皇上的恩宠才能过上好日子。” 她欣慰地看向丘敏静,眼中充满对未来的期待,“小主往后的日子还长,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丘敏静没有回应她。 扶柳察觉不对,她自从出门就心不在焉的,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没有反应,满面愁容,丝毫没有被宠幸的喜悦之色。 “小主,您怎么了?” “可是身子不舒服?” 扶柳虽是小丫头,但进宫前跟着丘敏静学过不少“闺房之乐”,所以多少懂一些东西。 第650章 一回生 皇上年轻气盛是情理之中,没把握好分寸伤的还是女子的身体。 扶柳虚扶了丘敏静一把,被后者抬手挡开,“我没事。” 扶柳只当她羞于启齿,便没再问了。 到了钟灵宫,守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出来请她进去。 年宿宿正在筹划要怎么过半个月后的中秋。这是她以皇后的身份举办的第一个大型宴会,与百花宴那种茶话会不同,届时文武百官都会参与,倘若办不好,不仅丢自己的脸,还丢秦君郁的脸。 既要别出心裁又不可铺张浪费,既要体现出皇家威严又不得违背与民同乐的理念。她愁得焦头烂额,这和甲方要五颜六色的黑有什么区别? 因为是很正式的请安礼,年宿宿在正殿接见丘敏静。 丘敏静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年宿宿将她扶起,赐座。 丘敏静的脸色不大好,眼底一片乌青,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年宿宿问了几句昨夜侍寝的情况,她红着脸含糊不清地回答,年宿宿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 以秦君郁的性子,肯定是把人晾在一边,什么都没解释,所以丘敏静才会露出困惑的表情。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再多去几次你就习惯了。”年宿宿安慰她。 丘敏静讪讪一笑,她总算知道临走前皇帝那句“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什么意思了。 她明明没侍寝,皇帝却放自己的血涂抹在床单上伪造圆房的证据,他肯定不想她把真实的情况说出去。 皇后问她话,她只能装娇羞,什么也不说。 年宿宿无心过问具体细节,照例问了几句话便放她走了,还赏了她很多东西。 抬箱子的宫人有十个,两人一箱,足足五箱,跟在她后头从钟灵宫回灵犀宫,路上引得不少人注目,那些目光中有羡慕,有嫉妒,有好奇,唯独没有真心替她高兴的。 扶柳自豪不已,主子争气,做下人的面上有光。 可丘敏静本人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这份恩宠是假的,皇帝根本不喜欢她。 被各异的目光盯了一路,回到灵犀宫的丘敏静本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没想到清雅阁的场面让她大吃一惊。 十几个宫人排队在门口等着送礼,其中皇帝的人已经先进去将赏赐放下,东西多到要十几个人共同护送,如此一来,清雅阁里就有二十几人了。 听到丘常在回来的消息,所有人都异常欢喜。 清雅阁的两个小宫女欣然跑到她面前,一个太监跟着走上前来。 “小主,皇上差人送了好多东西过来呢!” “是呀是呀!我们清雅阁都快放不下了!”小宫女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了。 太监到跟前,朝她揖了一礼,“丘常在,这是皇上命奴才等人送来的赏赐。” “有玉枕一个,碧玺珠翠手捻一串,银镀金嵌珠宝钿花一个,白玉嵌莲荷纹扁方一柄,金镶珠石点翠簪一支……”太监跟报菜名似的一口气念了一长串,在场的人瞠目结舌,听到结尾一个也没记住,只知道皇帝送来的好东西不少。 “常在若是没什么吩咐,奴才便回去交差了。” 丘敏静莞尔一笑,“有劳公公了。” 她给扶柳使了个眼色,“扶柳,送公公出去。” 扶柳会意,将十几个人送出清雅阁,偷偷给每人塞了银子。 打赏是省不了的,她们今日得了这么多好东西,赏给下人们的自然不能吝啬,否则传出去的名声不好听不说,下次还没人愿意帮你办事。 扶柳深知这一点,所以出手很大方,一人一锭,领头的那个得了三锭。一个个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纷纷给扶柳说好话,夸丘敏静大方,日后一定能隆恩不衰。 —— 自丘敏静侍寝的消息传开后,清雅阁的门槛几乎被踏破,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四日,声势浩大,丘敏静有些担心传到皇帝耳中会认为她没有分寸,恃宠而骄,于是称病闭门谢客,礼也不收了。 在这其中夹杂着有关年宿宿的闲言碎语。 皇帝那夜气冲冲从钟灵宫离开,一回到祈年宫便传了丘敏静过去,有人传是皇后得罪了皇帝,所以给了丘敏静上位的机会,也有人说皇后从此会失势,不再似从前那样得皇帝宠爱,而丘敏静作为新秀,是个不错的投资对象。 当事人年宿宿也听到了不少谣言,并未当回事,反而因为外头闹得“腥风血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丘敏静身上,她能更专心思考中秋盛典该怎么办。 有丘敏静这个先例,其余嫔妃蠢蠢欲动,翘首以盼,期盼着哪一天皇帝心血来潮,也大半夜点自己去祈年宫侍寝。 她们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四五日,皇帝都没再传召。 …… 天热越发炎热,年宿宿在寝殿里待不下去,在外廊更待不住,于是命人搬了躺椅到内廊靠近大树的位置,旁边再放几个冰桶,往躺椅上一躺,摇着蒲扇她能这么睡一天。 知画和惊蛰不知道跑哪乘凉去了,年宿宿体谅下人们在这样的酷暑干活会吃不消,会让他们休息去了。 诺大的钟灵宫,只听得见蝉鸣。 “皇嫂!”突如其来的叫声将年宿宿吓了一跳。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盖在脸上的蒲扇水灵灵掉下去,定睛一看,秦文渊那“恶作剧得逞”的小表情十分欠揍。 “皇嫂。” “我太无聊了,皇兄要批折子没空陪我,我就来找你了。” 年宿宿一脸拒绝,她可不想带小孩。 “你闲着没事就去后院帮我把地给锄了。”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蒲扇,往后一倒,蒲扇盖回了脸上。 “皇嫂~我好不容易休沐,你就陪我玩儿嘛。” “我每天都有听太傅的话用功学习的。” 秦文渊坚持不懈地摇她的胳膊,试图打动她。 年宿宿被吵得耳朵疼,只好坐起来,幽怨地看着他,“五皇子,我每天也很累的,好不容易清静一天,你就饶了我吧。” 秦文渊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第651章 谁问你了 年宿宿彻底败给他了。 “你等着啊,皇嫂找人来陪你玩儿。” 秦文渊期待地看着她,没有意见。 年宿宿让他在原地等,自己找遍了钟灵宫才在后院的树下看到正在捕蝉的知画和惊蛰。 陪秦文渊玩耍的任务落到了两人身上。 回到前殿的内廊,年宿宿发现秦文渊在她的躺椅上睡着了,面容平静,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听说五皇子每日的功课量是普通学徒的一倍呢,任务这么艰巨,他肯定求了太傅很久才求来休沐日。”知画满脸写着“心疼”。 惊蛰仔细观察秦文渊疲惫的小脸,不由叹了口气,“怎么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了,这眼底的乌青比我还重呢。” 他不说起年宿宿还真没注意,这认真一看,还真是有很重的黑眼圈。 年宿宿心念一动,产生了一个疑问:秦君郁为什么要给秦文渊安排这么多课程?这学习压力堪比高考生!就算想把他培养成接班人也不用这么急吧?他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啊! 她咂舌摇头,决定去找秦君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惊蛰和知画留在钟灵宫陪着秦文渊,年宿宿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奇怪的是秦君郁既不在养心殿也不在御书房,年宿宿在祈年宫里碰到了林守德,便问了一句,才知道原来秦君郁去东宫了。 他没带任何守卫,也不让人跟着,这个消息本来是保秘的,林守德能知道也是托了年宿宿的福。 秦君郁担心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年宿宿找他,找不到人会心急,所以告诉了林守德,让他代为转达。 只是没想到,一个月没有主动找过他的年宿宿还真在这一天来寻他,误打误撞,让他预判到了。 年宿宿一面往东宫走,一面想:秦君郁去东宫干什么? 很快,她的脑子里浮现了一个答案。 ——东宫书房。 年宿宿坐等了两个时辰,从天亮到天黑,终于,“咔嗒”一声,机关响了。 她仍坐在书案后没有动,手里把玩着他在东宫时常用的那支狼毫。 自他登基称帝,东宫仍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只是鲜少有人过来,东西也不再使用,虽每天都差人来打扫却还是少了从前的生气。 出宫的通道在书架后,书案就在书架前面,年宿宿背对书架而坐。 书架被推开,秦君郁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的人。房内没有点灯,昏暗的环境中他还是认出了她。 “姎姎,你怎么来了。”他笑着问,笑声明显发虚。 将书架合上,他走至她的身旁,想去牵她的手,却被她巧妙地躲开了,年宿宿在他的手伸过来的那一刻,将手中的狼毫放回笔筒里,顺势站起。 “你去哪里了?” 身处黑暗里,两人都只能凭借朦胧的月光看清对方的表情,也正是这样没有安全感的环境,让人更加紧张。 “我……”秦君郁挑眉,侧目看窗外,“回天玄山庄处理点事。事发突然,就没来得及跟你说。” 说罢,他又补充道:“白天才离的宫,没想到你会在这段时间来找我。” 其实年宿宿并未生他的气,只是不高兴他有事瞒着自己,尤其是天玄山庄的事,万一他又要去做以身犯险的事,让她如何能心安? 她垂着眸,闷闷不乐。 秦君郁急了,绕过书案走到她跟前,牵起她的手,“姎姎,我真的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他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委屈:“上次你不是说不喜欢去天玄山庄嘛,这次我就没带你。而且也不是什么棘手的事,我一处理立马就回来了。” 年宿宿脸色有所好转,但还是愁眉不展,“没有骗我?” “当然。”秦君郁态度恳切,不像撒谎。 年宿宿这才没有再计较自己等了他两个时辰这件事。 两人并肩牵手回祈年宫。 秦君郁突然想起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没跟她说。 他既忐忑又惶恐,生怕她不相信自己。 “姎姎,那日我让丘……丘姑娘侍寝是因为你与她关系比较亲近,并非我对她有别的心思。” “而且我什么也没做,就连睡觉都是分床睡的,从林守德把人抬进来,到她离开,我都没碰她一下。” “真的!你要相信我!” 年宿宿强忍笑意,微微别开脸,阴阳怪气道:“谁问你了。” “没问我也应该主动解释呀!”秦君郁又急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丘姑娘,她是最清楚的,你与她关系好,她定不会撒谎骗你。” 年宿宿懒得与他讨论这个话题。就算秦君郁不说,她也知道他什么都没干。 就是这样对丘敏静有些不公平,对那些欢欢喜喜进了后宫却得不到宠爱的妃嫔不公平。但是这世道就是这样,女子从来由不得自己。 即使没进宫,她们也会被家族送去联姻,日子不一定比现在好。 …… 丘敏静虽称病不见客,但是贺礼仍旧有人往清雅阁送,她一概不要,因此,又有流言说她自命清高,瞧不起那些没侍过寝的嫔妃,就因为自己得皇上青睐,变得目中无人了,丘敏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夜,秦君郁浩浩荡荡带着仪仗队摆驾钟灵宫。 年宿宿看见秦君郁站在寝殿门口,人都傻了。 她一把将人扯进寝殿,关上门,质问:“不是,你怎么又来了?” 秦君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上次不是让丘姑娘侍寝了吗,这次到你了。” “不是,你要雨露均沾。”年宿宿同样理直气壮。 她才不要因为秦君郁被人骂。 两人对峙了一刻钟。 秦君郁败,带着仪仗队灰溜溜地回祈年宫了。 林守德陪伴圣驾那叫一个心惊胆战,皇帝的脸比包拯还黑,那奴才们可以捂紧自己的脖子和项上人头了。 —— 翌日,年宿宿收到消息:昨夜皇帝从钟灵宫离开,回到祈年宫后又传了丘常在侍寝。 年宿宿不由得怀疑,秦君郁是不是不记得后宫里其他嫔妃叫什么了,居然接连传了丘敏静两次,感情她那些“雨露均沾”的大道理都白讲了。 第652章 中暑了 清雅阁。 杨知桃一得知丘敏静从祈年宫回来,立马赶了过来。与其他想来巴结讨好的妃嫔不同,她什么也没带,提着裙摆欢快地跑进清雅阁。 丘敏静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的景色,双目无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察觉身后多了个人。 “丘姐姐!”杨知桃猛拍丘敏静的肩膀,将她吓了一跳,但是她并没有生气,回过神来后笑着问:“知桃?你怎么过来了?今天不睡懒觉吗?” 杨知桃贪吃、贪玩、贪睡,与小孩子无异,也就丘敏静能忍受得了她叽叽喳喳在耳边吵。 杨知桃自觉地给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旁边,“我听宫人们说姐姐昨夜又去侍寝了,她们说……姐姐很快要成为皇上的宠妃了,以后是后宫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嘘!”丘敏静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嗔怪道:“这话可不乱说啊,宫人们乱嚼舌根,你怎么也学了来。” “万一被旁人听去,又该说我恃宠而骄了。” 丘敏静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和难过。 她什么也没做,要被人说闲话,做了又要挑她的错处,她该怎么办呢? 杨知桃思维跳脱,一下子将话题扯远了,又问到侍寝是什么感觉,丘敏静脑海里浮现昨夜的画面…… 妃嫔除了第一次要验身,光着身子用锦被裹住抬进去外,其余的时候都是坐着桥子到祈年宫,由太监领着自己走进去。 有时皇帝还在忙政务时就翻了牌子,妃嫔提前到祈年宫,便在寝宫里等着。 有时皇帝准备就寝时才传召,妃嫔一过去,就能见着他了。 丘敏静进到祈年宫时秦君郁已经在里头了,这是她第二次正眼看皇帝。 他还是穿着玄黑色的丝绸里衣,倚着软枕看书。 她走到秦君郁面前,矮身行礼,他头都没抬,只顾着手里的书。 “嗯。” “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朕。” 丘敏静踌躇了一下,扫了一眼干净整洁的龙床,没有立即离开,但若让她问出为什么不用侍寝的话,有点太难为情了。 进退两难之际,秦君郁抬眸,紧皱的眉心表达出他的疑惑和不悦,“怎么了?” 她立即垂下眸去,揉搓着方帕,斟酌了一下,她道:“皇上注意身体,早些歇息吧。” 说完,她矮身告退,朝龙床的方向走。 和衣而卧,又是一夜无眠。 秦君郁和第一次一样,睡在屏风后的矮榻上。 …… “姐姐?你在想什么?”杨知桃打断她的思绪。 丘敏静回过神来,温柔地笑着摇头。 杨知桃虽然心性单纯,却能感知到旁人的情绪变化,她虽不知丘敏静在想什么,但能知道她现在心情不好。 “姐姐,你为什么不高兴啊?现在大家都很羡慕你呢。” “那你羡慕我吗?”丘敏静苦笑。 杨知桃不以为然,“我不羡慕姐姐,我现在的生活就很好啦,能吃饱肚子,有人陪我玩,还可以睡懒觉。” 说起睡懒觉,多亏了皇后不用她们每天晨昏定省,否则日日都要早起,所以杨知桃很喜欢皇后娘娘。 丘敏静摸了摸她的脑袋,“是呀,为什么你不羡慕我,她们会羡慕我呢?” 因为她们都想得到她现在所拥有的,一但这种简单的羡慕掺杂了别的东西就会变成嫉妒,甚至为了达成目的而害人。 她现在是众妃嫔羡慕的对象,也就意味有很多人想取代她的位置。 丘敏静不想与杨知桃说那么多人心险恶的道理,她若能在勾心斗角的后宫保持着纯真的心,也实在难得。 —— 年宿宿才醒不久,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皇后娘娘——不好啦——”人未到,声先至,一个小太监跪在外廊,没敢直接闯进门。 年宿宿打了个哈欠,放下话本,给知画递了个眼神。 知画颔首,出去问小太监话,大致了解了是怎么回事,回来转述:“娘娘,昭阳宫,日升殿的林才人中暑晕过去了。” 年宿宿不可思议地挑眉,“中暑了去太医院请太医,来钟灵宫……” 她转念一想:不对,难不成她懂医术的秘密已经传开了吗?那也不对,中暑不是什么大病,怎么会请她?难不成已经严重到发展成热射病了? 直觉告诉她这事儿不简单。 果不其然,知画还有后话:“来报告的小太监是日升殿的人,他说是沈宝林把林才人的冰都抢走了,所以林才人才会热到中暑。” “沈宝林……”也就是沈芯苒。 沈芯苒把林迦瑶的冰抢走了,七月下旬开始,每宫每个嫔妃一日能领二十斤冰块,现在是八月上旬,正是酷热难耐的时节,林迦瑶所住的日升殿虽然夏日凉爽,却也禁不起这么折磨,怪不得会中暑。 年宿宿二话不说,摆驾昭阳宫。 昭阳宫。 太医刚从日升殿出来就碰到了年宿宿。 “参见皇后娘娘。”太医往后退了两步,拱手揖礼。 年宿宿便顺道问了几句林迦瑶的病情,据太医所说,她并无大碍,是轻度中暑,及时补充水分,注意在阴凉之处休息就可以了。 年宿宿松了口气,不是热射病就好。 宫人将太医送走,年宿宿进到林迦瑶的寝殿,殿里只有三四个宫人,面朝她跪伏在地,离病床最近的是林迦瑶的贴身宫女——昔花。 “起来吧。”年宿宿从几人中穿过,走至床边,昔花依言起身,一抬头就迎上她探究的目光,昔花当即惶恐地垂下眸。 只是一眼,年宿宿注意到了她发红的眼眶,正要询问细节,便听见身后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来访者似乎很着急,怒气冲天地跑进来,完全没有考虑到殿中有何人。 她转过身,便见沈芯苒叉着腰,气急败坏,满脸通红。 “哟,沈宝林。”年宿宿阴阳怪气地叫了一声。 见到年宿宿的那一瞬间,沈芯苒偃旗息鼓,气势渐渐弱下来,目光闪躲,弱弱地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她身后的竹元更是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由盛气凌人变成谄谀取容。 第653章 本宫真是小看你了 年宿宿并未立即叫起,沈芯苒只能一直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过了一会儿,她看出来了年宿宿是故意的,这背后的原因她自然清楚。 沈芯苒眉头一抬,皱成了“八“字,她委屈巴巴地道:“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啊!定是这几个狗奴才污蔑臣妾,说了什么令娘娘误会的话!”她恶狠狠地瞪着昔花,话里的指向性也很明显。 知画一个眼神,立马有人抬了椅子过来,年宿宿抚裙坐下,虽在高度上矮了对方一截,但在气势和处境上远远高了沈芯苒一节。 她不了解林迦瑶是什么人,难道她还不清楚沈芯苒的性子吗? 通报的小太监说的话多半是真的,沈芯苒方才气冲冲进门,一副要算帐的模样,说不定心里以为林迦瑶是装病骗人呢。若不是她早一步到了,林迦瑶免不了又受一顿折磨。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沈芯苒,眼神意味不明,殿内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昔花站在年宿宿背后,偷偷打量这位不怒自威的“皇后娘娘”,心里祈祷她千万不要相信沈芯苒的话。 沈芯苒见年宿宿还是没反应,心急如焚,加上双腿又酸又痛,她已经撑不住了,身子摇摇晃晃,只能堪堪站稳。 她只好“自证清白”:“娘娘,臣妾没有抢林才人的冰,是她主动相赠!”她越说,语气越坚定:“对,就是她提出来送给臣妾的!早知道她身子这么娇弱,一点暑热都受不了,臣妾定然不会要那些冰的。” “闹得现在娘娘误会是臣妾欺人太甚,臣妾好冤枉啊!”她还挺委屈。 沈芯苒字里行间都在为自己开脱,还倒打一耙,引导年宿宿往林迦瑶自导自演陷害她的方向思考。 可惜年宿宿早就看透她的嘴脸了,今日这桩,只不过加深了她对沈芯苒的刻板印象。 年宿宿悠悠吐了口气,“那照沈宝林所说,林才人好心将冰赠予你还有错不成?” 她本想着循序渐进,逐步攻破,让沈芯苒自己露出破绽,没想到昔花坐不住了。 昔花听她所言,当真以为她信了沈芯苒所说。 自家主子已经被害成这样了,若是不能借此机会让皇后娘娘好好惩治沈芯苒,她日得定会得过进尺,变本加厉地欺压她们。 昔花两步上前,膝盖砸下,以头抢地,声音铿锵有力:“请娘娘为我家小主主持公道!” 沈芯苒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整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指着昔花大骂:“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她怕昔花将她的事抖露出来,于是借势站直颤抖的双腿,指使竹元去掌昔花的嘴。 “本宫叫你起来了吗。”年宿宿咬牙切齿道。 沈芯苒被这气势吓得直接跪下了,竹元同样跪着,不敢动作。 年宿宿斜睨昔花一眼,“你,继续说。” 昔花小心翼翼抬头,确定皇后娘娘是在跟自己说话,心里顿时燃起希望,她抹了把泪,态度诚恳:“回娘娘话,沈宝林不是第一次欺负小主了。” “众小主第一日进宫时娘娘常了各宫很多东西,一人一份,数量都是一样的,偏林才人没有。” 年宿宿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复核过确认没有漏掉的吗,怎么林迦瑶会没有? 昔花接着说:“奴婢一打听才知道,是沈宝林把林才人那份拿走了,说得好听是帮小主保管,到现在过去一个月了都没还回来,奴婢倒是在沈宝林头上看到了娘娘赏的物件,明明一人一支的簪子,她却有两个!” 昔花忍沈芯苒很久了,林迦瑶软弱,一直不敢和沈芯苒起冲突,一再忍让,今日有这个状告的好机会,她要把沈芯苒的罪名一一数清! 沈芯苒抖如筛糠,冰块她可以说是林迦瑶送的,但一人一支的簪子她却有两个这是无法造假的,皇后派人到她宫中一查就藏不住了。 “还有冰块,林才人根本没说过要相赠,是沈宝林的宫女去内务府领冰块的时候借口说两位小主同住昭阳宫,便一块领了回来,结果冰块全送去日辉宫,日升宫的人去了内务府已经领不了了,沈宝林也没将属于我们的那份还回来。” 说罢,昔花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这一个月以来,她积压的情绪太多了,她替林迦瑶觉得委屈,也可怜自己。 沈芯苒咬死不认,声称昔花撒谎诬蔑她。 年宿宿被她吵得头疼。 “你既说没拿林才人的东西,那头上的两支金蝶扑花簪是怎么回事?” 她送的东西,自然清楚数量和种类,沈芯苒头上的簪子有一支是林迦瑶的。 沈芯苒慌乱之中,拔下头上的簪子,不小心扯松了发髻,一大把乌发散落下来,盖住她大半张脸,加上脸上未干的泪痕,十足的泼妇形象。 “堂堂后宫妃嫔,蓬头垢面像什么话……”年宿宿很嫌弃。 沈芯苒惊惶地将头发拨到耳后,手里紧紧攥着两支金簪,仿佛捏住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此地无银三百两。 年宿宿冷笑一声,“沈宝林才进宫一个月,连皇上的面还没见到呢,就急着给本宫找事了,本宫真是小看你了。” 沈芯苒知道事情藏不住了,立马转变思路低头认错:“娘娘息怒!臣妾知道错了,臣妾……只是一时冲动,并非有意欺负林姐姐,请娘娘给臣妾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皇后是站在后宫顶端的人物,她现在尚且没有能力与之对抗,只能隐忍,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了她。 沈芯苒毫不犹豫,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那三下是真用力,抬起头时她的额头红了一大片。 她哭道:“臣妾真的知道错了!” 昔花暗自松了口气,今日的对局终究是她赢了,就算皇后娘娘顾及沈芯苒的娘家,也会为了维持后宫秩序而给出一点实际性的惩罚。 昔花要的不多,只是想借皇后之手打压沈芯苒,让她知道怕了,以后再不敢欺负自家小主。 第654章 剧情反转了 年宿宿还没想要怎么处置沈芯苒,毕竟是沈起元的女儿,她既不能得罪人,也不能让后宫嫔妃觉得自己不作为,这样一来还真是为难。 就在此时,身后的人发出虚弱的声音:“皇后娘娘……” 昔花立马扑到床边将悠悠转醒的林迦瑶扶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昔花很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她忍住了。 昔花脸上难掩喜悦之色,可林迦瑶面色如纸,表情也十分抗拒,她避开了昔花的手,独自撑床下地,后者愣了一下,不明白小主为何不让自己扶。 双脚一沾地,年宿宿立马起身过去扶住她,“林才人不必多礼,既生病了就在床上好好躺着,别在意那些虚礼了。” 闻言,林迦瑶才肯躺回去,昔花拿了个软枕给她靠着后背,半倚在床上。 林迦瑶扫了眼痛哭流涕的沈芯苒,眼中情绪意味不明。 “咳咳咳……” “娘娘,是臣妾的错,您不要责罚沈宝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尤其是昔花,表情如遭雷劈。 怎么回事?剧情反转了? 沈芯苒有一瞬间是疑惑的:这个林迦瑶要干什么?难不成是新的圈套? 在林迦瑶露出自己的目的时她是不会发表任何想法的。 她复垂下眸去,竖起耳朵等着下文。 年宿宿挑了挑眉,暗自腹诽:她不会要背刺一心要为她讨回公道的小宫女吧? 林迦瑶声音是虚的,说出来的话却精准地给伺候她的重重一击:“冰是臣妾主动赠予沈宝林的,皇后娘娘送的礼臣妾想着自己用不上,便转送了沈宝林,还望娘娘宽恕。” 日升殿的宫人都知道沈芯苒是怎么欺压林迦瑶的,连带着他们当奴才的日子也不好过,如今有人要为她出头,她却反过头来维护欺负他们的人,任谁听了都火冒三丈。 年宿宿其实不赞同她这种做法,沈芯苒是十足的恶人,无论你对她多好,她都不会念着你,反而觉得你是个软柿子,更加好拿捏了。 不但感化不了坏人,还会让忠心跟着她的宫人寒心,得不偿失,这一点看昔花目眦尽裂的表情就知道了。 林迦瑶都这么说了,沈芯苒急得膝行往前为自己开脱,“娘娘您看,臣妾是冤枉的!”她翻脸比翻书还快。 年宿宿无奈地闭了闭眼,事已至此,再纠结谁对谁错没有意义。 “既是误会一场,解释清楚就好了。” 昔花不明白,为何到头来是“误会一场”。 年宿宿念沈芯苒楚楚可怜的表情中品出了一点得意,她本不想多管闲事,尊重他人命运,但实在看不下去,便旁敲侧击内涵道:“大家同为后宫姐妹,最主要的任务是尽心服侍皇上,莫要生出旁的心思来。” “日后若再有这种事,弄清楚了再来上报给本宫。” “是。” 年宿宿带着知画离开。 年宿宿前脚刚走,后脚沈芯苒在竹元的搀扶下站起,眼眶中还含着泪,但眼神却是凶狠的,她瞪着床上虚弱的林迦瑶,步步紧逼。 昔花下意识挡在自己小主身前。 沈芯苒走至床边,她冷笑着一把推开昔花,昔花身材娇小,被她这么一推直接摔到了地上。 “啊——” 余下的几个宫人想上前围住沈芯苒以达到包护林迦瑶的目的,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谁敢!”沈芯苒一声怒斥将几人喝退。 竹元大骂:“狗奴才不要命了吗!谁敢冒犯沈宝林就等着砍头吧!” 这下更没人敢靠近她了。 林迦瑶:“咳咳咳……沈宝林,你要干什么?” 她内心是害怕沈芯苒的,因她自小在姐姐和姨母的逼压下长大,一但遇到比她强势的人她就只会用讨好和装弱势来谋得生存空间,正如她在家中谄媚姨母那样。 方才她选择帮沈芯苒开罪,也是希望她能念着自己一点好,不要再针对自己,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并不领情,还更气愤了。 “沈宝林,我刚才没在皇后娘娘揭发你,是因为顾着我们姐妹二人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 话未说完,沈芯苒用嘲讽的语气打断她:“姐妹?谁跟你是姐妹?你一个庶出的贱骨头也好意思与我相提并论?” 她翻了个白眼,“等哪天我侍了寝,位份晋升,第一件事就是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 骂完一通,沈芯苒心情好多了,带着竹元趾高气扬地离开。 床上的林迦瑶脸色本就不好,被她这么一骂,差点又晕过去。 她虽是庶女,却从来没被人用这么下流的词骂过,沈芯苒一个世家小姐,意张口闭口都是些不入流的词,骂得林迦瑶羞愤不已。 昔花从地上爬起,她顾不得自己身上还疼着,坐到床边安慰身心受损的林迦瑶,可她心中仍旧不解、不服,哭着道:“小主,您方才若是没帮沈宝林说话,皇后娘娘已经处罚她了,哪还用挨她一顿骂!” 林迦瑶疲惫地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今日若得罪了她,我们以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皇后娘娘能罚她一回,二回……不是每次都有十足的证据可以定她罪的。就像这次,只要她一口咬定冰是我送的,我又有什么办法为自己证明呢?” “惹怒她,除了让她更恨我,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即使皇后娘娘今日罚了她,不过是扣些月俸,禁足几日,治标不治本啊……” 昔花承认她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她还是不甘心…… 林迦瑶累了,也不想再讨论这个没有结果的问题,她平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昔花叹气,摇头,和殿内的宫人交换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 明德殿。 “皇上,通过会试的举子们已全部到达盛京,如今就住在清风客栈,这个殿试……要安排在什么时候呢?”杨留良站在大殿中央,一脸严肃。 在此之此,他已经用一刻钟的时间来跟皇帝商议在考试过程中产生的的问题该如何解决,以确保以后不会再犯。 第655章 死的死,散的散 秦君郁沉吟片刻,答道:“中秋之后吧。” “举子们从各地赶到盛京,舟车劳顿,务必要好好安置他们。中秋将置,让他们在异乡也能过个好节。” 杨留良颔首,退回自己的位置。 沈起元接上去,“皇上,臣有本启奏。” 秦君郁手肘抵着龙案,掐了把酸胀的眉心,“说。” 因为天玄山庄出了点事,他这几日白天待在宫里处理政务,晚上偷偷出宫回天玄山庄解决问题,在天亮之前又要赶回来上早朝,如此往复五六日,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 林守德日日陪在他身边,自然清楚这个变化,时不时唠叨几句让他注意休息,当然秦君郁每次都会点头答应,却没有一天精神是好的。 沈起元一副为民请命的模样,大义凛然道:“皇上,恕臣多嘴,选秀已过去一月有余,后宫新增了二十几位嫔妃,皇上却只宠幸了丘常在,让其他小主情何以堪啊!” “为了延绵子嗣,后继有人,皇上应该雨露均沾才是啊!”沈起元掷地有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冒死谏言。 秦君郁眉头紧锁,阴沉的脸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不等他开口,就有人看不下去怼了沈起元一顿:“沈大人这么关心皇上的后宫到底是公务太少了,还是说沈大人在市井里学了长舌妇那套,还要拿到朝堂上喋喋不休的饶舌?” 此话一出,众大臣都忍不住笑了。 不愧是杨留良,不仅嘴毒,一点情面也不留,也就只有他敢在朝堂上公然与人对骂了。 周围的人都在憋笑,心事重重的丘思邈显得格格不入。 沈起元提到了他女儿,丘敏静是一众新入宫的嫔妃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侍寝的,其余人且不说有没有嫉妒的心理,反正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所以这个时候无论他怎么做都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只有默默躲在角落里最安全。 秦君郁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杨留良骂了沈起元而有所好转,但心情起码畅快了些,他故意没有打断、喝止杨留良,战火一点即燃。 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被骂,沈起元脸上挂不住,急于为自己证明,再反咬对方一口。 “杨大人谨言慎行!这里可是明德殿,皇上在此,岂容你放肆!” “我出于担心皇家的香火才顶着压力进言的,没想到真有小人刁难!”杨留良气从鼻孔喷出,被激得不轻。 “小人”杨留良冷笑,眼中满是不屑:“担心皇家的香火?我看是因为沈大人的女儿没有得宠吧!” 他故意拔高音调,不仅是为了讽刺沈起元,也是在警告其他大臣:谁敢帮沈起元,谁就与他一样,是因为自己女儿没有侍寝才跳脚。 果不其然,他骂完这句,家中女儿在宫里的大臣纷纷低下头,生怕惹火烧身。 沈起元被骂不要紧,反正他脸皮厚被骂惯了,可其他人脸皮薄,若不管不顾闹上这么一回,回家就得吊死。 被说中的沈起元恼羞成怒,差点没忍住冲过去揍一脸欠打的杨留良一顿。 但周围的人目光如炬,仿佛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很快沈起元就冷静了下来,想起来杨留良的女儿也在新晋嫔妃中,一个多月了都还没见过皇帝,他居然一点也不着急? 还有林伟光,在皇帝同意选秀之前,他可是最急的,恨不得一天上奏一次,最后竟送了个庶女进来,到底是何用意? 林伟光的心思暂且不管,但杨留良打的算盘他算是听到了。 据沈芯苒传回家的信息可知,杨知桃和丘敏静同住一宫,两人关系情如姐妹,如今丘敏静正得圣盛,日后定会扶持杨知桃上位,再不济也不会让杨知桃的日子难过,所以杨留守根本没必要着急! 想通这一点,沈起元突然大笑起来,指着杨留良和丘思邈,眼神狠辣:“我知道了,你们俩早就串通好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丘思邈你女儿混得风生水起,下一个上位的就是杨留良的女儿了吧!” 丘思邈懵了,怎么毫无征兆地扯到自己身上了?还有什么串通…… 众人看沈起元的眼神如同看弱智小儿,谁不知道礼部和吏部前段时间因为科举和官员任职闹得不可开交,两部尚书差点着皇帝的面打起来了,怎么可能有串通一说。 气晕的沈起元哪还想得起来那么多,先把脏水泼出去要紧。 秦君郁重重叹了口气,眼神十分无奈。 最后沈起元因为扰乱朝堂秩序和殿前失仪,被扣了一个月月俸。 …… 箫云箫已有大半个月没进宫,这一来就是告别。 年宿宿牵着她的手,眼中满是不舍,箫云箫笑着开解她:“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在外面玩累了一定会回盛京看你的。” 她点点头,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秦冠清自由自在周游天下,李瑶鸢隐姓埋名定居吴郡,箫鹤林至今下落不明,箫剑霆专心打造所向披靡的军队几乎不着家,崔雨青坟头的草已有膝盖高,现在就连箫云筝也要离开了。 大家死的死,散的散,好像再也聚不到一起。 年宿宿叹了口气,轻拍她的手背,“好,我等你。” 箫云筝本就不属于盛京,更不可能一辈子困在这四方皇城里,所以她虽然不舍得,但会支持箫云筝的选择。 “记得常给我写信。” “若是被欺负了记得告诉我,毕竟我现在可是皇后。”年宿宿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两人抱着哭成一团。 箫云箫直到太阳落山才出宫。 突然得知好友要离开,年宿宿这一日的心情都很低落,晚饭没有胃口吃,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秦君郁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一忙完就赶到了钟灵宫。 “怎么了?怎么晚饭也不吃?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看见年宿宿魂不守舍地坐在窗前,秦君郁吓得魂也飞走了。 年宿宿哭了一天,眼泪早就哭干了,她转过头,眼神空洞,“云筝要走了。” 第656章 只要你开心 现在的她出奇地平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秦君郁感受到了平淡的语言之下,隐藏着她的无奈和心碎。 秦君郁皱眉,轻轻抱住她,“还有我陪着你呢,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年宿宿下巴靠着他的肩膀,脸上情绪起伏不大,呆滞地盯着某处,“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抱着她,轻轻拍背。 心里难受的时候旁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只有自己想开了,才能好受些。他能做的只有默默陪着她,只要她有需要,他立马就能给予回应。 抱了好一会儿,秦君郁心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扶着肩膀推开她,他眼里满是期待和欣喜,“你想不想出宫玩儿?” 年宿宿眨巴眨巴眼睛,“又去天玄山庄吗。” 若是如此,她还不如待在宫里,至少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 秦君郁已然成为了一国之君,她不能再要求他陪自己去很远的地方,否则就真成了狐媚惑主的妖后了。 琉璃的江山和百姓都需要他。 她垂下眸,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秦君郁握紧她的双肩,认真道:“不,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西昌,东海,南楚,江南……只要你开心。” 闻言,年宿宿再次抬眸看他,他的眼神不像在开玩笑。 “那……我想去吴郡,已然很久没有见过瑶鸢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年宿宿叹气。 秦君郁一口应下,没有一点犹豫。 年宿宿迟疑了,“就算快马加鞭,从盛京到吴郡也要七八日,来回一趟起码半个月,你可是皇帝,离京那么久怎么和大臣们交代?” 她甚至怀疑秦君郁是为了安慰她才随口胡说的,因为这根本不现实。 秦君郁神秘一笑,“反正我有办法。” 年宿宿撇撇嘴,暂且信了他。 —— 皇帝再次留宿钟灵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又掀起了一阵风浪。 “不是说皇上被皇后娘娘气走两次,两人闹不愉快了吗?怎么皇上昨夜又去了钟灵宫?” “主子们的事哪是我们当奴才的能知道的,说不准啊,皇后娘娘是气皇上传召丘常在侍寝,正闹脾气呢。” “那丘常在在皇上心里算什么?皇上每次脸色阴沉从钟灵宫离开,一回到祈年宫就会传丘常在侍寝,难道是被娘娘赶出来了然后……” “注意言行!” …… 外面流言蜚语满天飞,丘敏静忍了那么久,终究是坐不住,带着扶柳前往钟灵宫。 年宿宿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还有几日就是中秋了,她要布置场地,拟邀名单,还要审批各种申请用银子的单子,忙得焦头烂额。 正是她难得休息的这日,丘敏静找上门来。 丘敏静看年宿宿的眼神变得和以前不同,今日的她太过拘谨,动作小心,让年宿宿无所适从。 两人到院子里吃茶,知画和几个小宫女上了茶点便退到一旁,扶柳亦是不近不远守着。 “娘娘,臣妾……这些日子都没有过来问安,您不会生气吧?”丘敏静率先发出试探。 这话换作旁人来说会有点茶里茶气的感觉,但从丘敏静嘴里说出来却一点也不让人反感,反而听出来了满满的愧疚。 年宿宿哑然失笑,“怎么会,规矩是本宫亲自定的,每逢初一十五才需要晨昏定省,其余时间你不来,本宫又怎么会生气?” 丘敏静僵硬地扯起嘴角,用喝茶掩饰自己的无措,接下来说的话或许会冒犯到对方,她已经做好得罪人的准备了。 “想必娘娘听说了近几日外头传的流言吧。”她飞速瞥了年宿宿一眼,旋即将目光转向别处。 年宿宿愣了一下,脑子极速运转:什么流言?他们又传什么了?难不成是说她和秦君郁感情不和,丘敏静趁机夺得盛宠的事?除了这个,她想不到还有什么能让丘敏静脸色这么难看。 也是,丘敏静可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她没做错什么却被人传得这么难听,是个姑娘都受不了。 年宿宿清了清嗓子,“咳咳咳……本宫的确有所耳闻,但是具体细节不太清楚。”这么说,好歹给丘敏静留点面子。 丘敏静直言不讳:“皇上与娘娘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臣妾等人可望不可及的,臣妾不敢妄想什么,只求安稳在宫中渡过一生。” 她眉心微蹙,表现得很为难,“但近日流言不断,困扰臣妾夜不能寐,这倒不要紧,若日娘娘因臣妾的事而烦心,那就不值当了。” “故而来与娘娘倾诉,表明心意,还望娘娘不要将那些不要紧的话放在心上。” 不吐不快,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丘敏静感觉自己的心情都舒畅了。 不过年宿宿的反应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年宿宿喜形于色,努力憋着笑,最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丘敏静:?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年宿宿这么失态的样子,皇后在她心里端庄,稳重,自持的形象正在逐步瓦解。 年宿宿捧腹笑够了,直起腰道:“原来丘常在你是怕本宫胡思乱想,来开解本宫啊?” 看丘敏静的样子明明自己也在内耗,却还担心她会因为流言心烦而来宽慰她,年宿宿感动不已。 丘敏静迟疑地点了点头,不觉得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帝后的感情她在入宫前就有所耳闻,皇帝一度因为皇后娘娘不肯选秀,勉强同意纳了些人进后宫也从未多看一眼,满心满眼都是皇后,足以可见两人的情感有多深厚,并非旁人三言两语能破坏的。 不过那些话听多了总是能影响人的心情,就算刻意不去听,它也会钻进耳朵里。 丘敏静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给他们添麻烦。 经过两次侍寝和这一个月的思考,她已经明白了,皇帝选秀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传她侍寝亦是逢场作戏。 她两个晚上都自己一个人睡龙床,皇帝委身缩在矮榻上,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第657章 验收一下成果 起初以为是皇帝厌恶自己,后来发现不是,皇帝估计连她长什么样都没记住,好几次对宫人称她为“丘姑娘”,连他亲自封的位份也没记住,更别说其他了。 思及此处,丘敏静不由得自怜,她无意争些什么,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有敬畏和恭顺,再无其他感情,但若是往后都得不到重视,在后宫的日子实在难过。 “娘娘,臣妾不善言辞,若有得罪之处,望娘娘海涵,但臣妾是真心希望皇上和娘娘夫妻恩爱。” 说到这,年宿宿已经明白她在忧心什么,于是道:“丘常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本宫只信自己看到的。” “一个人若是能真诚待人,她也定能被他人真心相待。”她意味深长地说。 丘敏静脸上一喜,忙起身曲膝,掩盖不信笑意,“臣妾明白了,谨遵娘娘教诲。” 误会解开,丘敏静知道了年宿宿并不介意她侍寝,也不将流言蜚语放在心上,而年宿宿也明白丘敏静对秦君郁没有感情,就算未来有一日要争宠,也是为了家族,或者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 祈年宫。 纯懿皇太妃的病时好时坏,秦文渊由每日一探望变成了隔几日才去一次永康宫,其余时间都在偏殿——洪沛殿读书写字。 秦君郁来的这日,他恰巧没去永康宫,两人时隔半个月又见上了面。 虽然同住祈年宫,但一个忙政务,一个忙读书,便很少时间坐到一起说说话,秦文渊心里一直想着自己大哥,可惜太保不让他去找大哥,他只能眼巴巴地盼着,想着等皇只忙完就会来见自己了。 这一等,就过去了半个月。 秦文渊在背书,没有察觉到三位老师悄悄离开,而自己身侧多了个人。 “死记硬背而不解其中之意是没有用的。” 话音刚落,秦文渊猛地抬头,便见秦君郁脸上带笑看他。 “皇兄!你终于来了!”情绪的起伏就在一瞬闻,秦文渊坐座位上弹起,高兴之余不忘揖礼,“参见皇兄。” “行了,坐吧,朕来看看你这半个月有没有偷懒。” 兄弟二人分别坐在书案的北面和南面,秦文渊主动将自己的功课本递过去。 秦君郁细细翻看,秦文渊也没闲着,翻开《贞观政要》往下看,眼睛时不时往旁边瞟。 “不错啊,有进步了。” 闻言,秦文渊紧绷的小脸终于露出愉悦轻松的笑,“当然啦!皇兄没来的这半个月我都有好好读书,没有偷懒!” 秦君郁既欣慰又心疼,眼神都变得温柔了。 秦文渊突然想到什么,眉头紧锁,情绪不似方才那样激动,“要是我再聪明些,学得再快些,就可以帮皇兄分担政务了,皇兄不用再忙到深夜。”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愧疚。 其实太傅给他布置的任务并不重,但他想学得更快些,所以主动要求每日多加一节课,就算太傅有时强制他休息,他也会躲在屋子里偷偷看书。 秦文渊知道当皇帝不容易,父皇在世时有许多事情都是交给皇兄这个太子去做,如今父皇不在了,皇兄登基,大大小小的责任都要他一个人去承担,他心疼皇兄,所以想快些成才。 虽然皇兄对他从未有过要求,但秦文渊对自己很严格。 “你真的想帮皇兄分担政务?”秦君郁眼中迸射出一道希望之光。 秦文渊毫不犹豫点头,“当然!” 这是臣子辅助君王的分担,并非要求得什么名利。 秦君郁意味深长一笑,“皇兄现在给你这个机会,要不要试一下?” 在秦文渊期待又有些疑惑的目光中,秦君郁从怀里掏出一本奏折,呈到他面前,指节敲了敲上面的文字,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写批复?” 这折子是盐铁官今早送过来的,箫剑霆筹建军队,需要大量的铁铸造武器,但铁矿的铁供不应求,所以盐铁官的提议有两个,一个是花重金从邻国购买,一个全国募捐,如何选择的难题抛给了皇帝。 秦君郁现在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秦文渊。 “读了这么久书,是时候验收一下成果了。” 秦君郁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上手政务,他相住秦文渊也有这个天赋。 秦文渊仍不敢相信自己能接触奏折,小心翼翼地抚摸书面的文字,以及盐铁官的官印,仿佛在鉴赏一个绝世珍宝。 他细细阅读折奏内容,眉头一皱,语气变得严肃,“如今国库并不充盈,花重金从邻国购买是下策。” “全国募捐……百姓手里的铁并不多,若要捐,便只能是贵族名门自掏腰包,他们不见得舍得出手,可若一个地方连一斤铁都收不上来,地方官僚没法向上头交代,他们不敢得罪贵族,唯有压榨百姓。” “如此一来,受苦的还是无辜百姓。” “一个国家要靠牺牲百姓才能存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盐铁官这两个计策都是下下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写得出这些文字的,这背后的利害有考虑过吗? 光是想想底下这群人只吃饭不干事,干了又干不好的德行,就气得喘不上气。 秦文渊咂舌,他总算知道皇兄每天在愁什么了。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秦君郁一腿曲起,一腿盘坐,悠哉悠哉地品着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这可是他精挑细选的折子,若没点难度怎么能测出真实水平? 秦文渊没有回答,托着下巴沉思,小脸苦恼地皱成一团。 秦君郁也不着急,静待答案。 一刻钟后。 “皇兄,我有个点子,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秦文渊不大自信。 “说来听听。”秦君郁放下茶盏,神情一下子就严肃认真起来。” 他盯着折子上“新军队”三个字,“若只强健体魄,思想却仍旧顽固不化,那么这个人便不可进步。” “箫大哥既要打造新军队,那么武器也要改良,精进,如此我们的将士才能在战场上充分发挥自己的实力。” 第658章 中秋夜宴 秦君郁眼中的笑意由浅变深,饶有兴趣地问:“哦?依你之见,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面对提问,秦文渊并未怯场,而是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可以在原来的武器上进行改造,如此一来就不需要大量的铁造新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了铁打造了新的、更好的武器,那么旧的就派不上用场,到时候该如何处理又是一大难题。” “倒不如先不急着造武器,等改造的图纸出来了再在原基础上加工,不是更好?”秦文渊越说越自信,目光坚定,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所提计划实施之日是何等情形。 秦君郁没有立即表态,等秦文渊的情绪逐渐平复,到低落,以为自己说得不对时,他忽而拊掌,铿锵有力称赞:“好!说得好极了!” 秦文渊悬着的心骤然落下,抱拳谦虚道:“皇兄过奖了。” “看来你已经可以胜任这个位置了。”秦君郁无厘头地说了这么一句,一脸欣慰。 秦文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胜任什么位置?难不成皇兄要让他入仕? 然而秦君郁没有再继续往下说,话锋一转,和他商量一件秘事,秦文渊一本正经地听完,惶恐地往后躲去,“不行!皇兄……这这……不合规矩。” 他虽然还小,但是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可以做,像代政这种事,是万万不可以的。 秦君郁一掌按在他的小肩膀上,郑重其事道:“小五,你不是说要帮皇兄分担吗?这次就当作让你提前练习一下,若是能适应的话就全权交由你处理,若是不行……”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秦文渊的耳朵,神秘道:“皇兄让年丞相来帮你。” 秦文渊更惶恐了,他全权处理政务就算了,还要让年丞相知道! 在秦文渊的印象里,年丞运是一个板着脸,动不动就用大道理教育人的老头,最难与之相处,不敢想年丞运听到这件事是什么表情。 他摇了摇头,回过现实中来,苦哈哈地问:“那皇兄你呢……我帮你处理朝政,你要干什么?” 他心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秦君郁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挑眉:“朕嘛……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昭阳宫,日辉殿。 沈芯苒叉腰,气冲冲地瞪着跪在下首的宫女,怒吼:“你说什么!” 宫女抖如筛糠,她知道这个消息对沈芯苒来说不太好,但是若不是她非要问,也不会徒增烦恼,这能怪谁? 宫女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沈大人五日前在朝廷上提议皇上对后宫嫔妃雨露均沾,结果与杨大人吵起来了,皇上一怒之下罚了杨大人一个月俸禄,沈大人气得病了好几日。” 沈芯苒越想越气,抓起旁边的茶杯用力掷出去,“凭什么!凭什么只罚我父亲!就因为杨知桃和丘敏静关系亲近,她爹就不用受罚吗!” 竹元听得胆战心惊,忙劝:“小主慎言!” 皇帝想处罚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哪轮得到旁人议论?谁不准他一个气急,诛了谁的九族来堵所有人的嘴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皇帝不像这种人,但身为人臣,谨言慎行这一点务必要谨记在心,怎能质疑皇帝的决策? 沈芯苒的性子就是如此,一但生气起来,哪还管得了别的,首先将气撒出去再说。 “什么慎言!” “我位份虽低好歹也是宫里的小主!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 沈芯苒骂完一顿,总算畅快了,情绪骤转急下,她一屁股跌坐回太妃椅上,号啕大哭,“都是我不争气呜呜呜……父亲是为了我才被皇上处罚的呜呜呜……” 竹元见状,不禁心疼起她,使了个眼神让殿内所有宫人都出去,她上前安慰沈芯苒,一边拍肩膀一边说道:“小主,来日方长,等哪天您也荣获圣宠,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您和沈家人了。” “皇上看在小主的面子上,一定会在朝廷上护着老爷的。” 这给了沈芯苒莫大的希望。 她止住哭声,抹去眼泪,眼神坚毅,“我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既然皇帝不传她侍寝,她只能自己使一些小手段了。 —— 中秋将至,年宿宿亲自参与宴会现场的布置。 今年的中秋晚宴与往常不同,地点不再设在庆晖殿,而是御花园。 据年宿宿多日实地考察,御花园的南面有一个湖,名为千里湖,湖中心立一凉亭,称作湖心亭,是最符合她要求的地方。 千里湖占地面积大,湖水清澈见底,水至清则无鱼,莲出淤泥而不染,故而千里湖既养不了鱼也种不了莲花,御花园美不胜收之地比比皆是,所以宫中嫔妃不爱往这边来,渐渐的,千里湖与湖心亭就荒废了,半个月才差人打扫一次。 年宿宿带着“改造队”到现场时,鹅卵石道路两旁杂草丛生,亭顶的木漆受大雨冲刷掉了许多,湖面飘浮着落叶和枯草。 一声令下,宫人们开始干活。 太监负责爬高补漆以及铲除路边杂草,宫女专职清理湖面。 年宿宿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照着千里湖周边的地形描绘到纸上,涂涂改改,地地布置初具雏形。 知歌看不懂,也帮不上忙,只能在身边扇风,擦汗。 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将千里湖改造好,离中秋不到两天时间,年宿宿提前托工部打造的东西送到了钟灵宫,时间刚好够用。 ——中秋夜宴。 东直门停着各色各形制的马车,朝中大臣携家眷进宫赴宴,会场在御花园,他们却在东直门就先聊了起来,三两成群往里面进。 进宫的主干道两旁的灯柱闪着璀璨的焰火照亮前路,从宫门直到御花园的路都是有光亮的。 在接近御花园时,他们!注意到路旁灯柱上的琉璃四方灯罩突然换了形状,在前面看见的还是普通的样子,到了这边是兔子、月亮还有月饼形状的。尤其是兔子,身上雪白的光仿佛真是在嫦娥的手里从天宫跳下来的。 第659章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灯罩居然可以做得这么有特色!太漂亮了吧!” “哇!雕刻得好好啊,感觉兔子真的在眨眼!月亮和天上的一样皎洁呢!” “好可爱的小月兔!要是能一个带回府就好了。” 可爱又精致的小玩意儿瞬间吸引了各家小姐和夫人的注意力。 大臣们嘴上不说,其实有被震撼到的,都在传皇后娘娘苦想了大半个月,要办一个别具一格的中秋宴,没想到才进宫就已被惊艳到,不知道御花园还有什么惊喜等着他们。 步入千里湖的门,便见一棵发着光的桂花树立于其中,树下一个坐着一个身穿霓裳羽衣,梳着双环飞天髻的仙子,她抱着琵琶,眉间凝着化不开的愁绪,玉颜冷艳如秋月,素手轻抚上琵琶弦,发出呜咽凝结的乐声。 仙子时不时抬眸望向天上圆月,眼中有诉不尽的忧闷。 众人认出来了,这是嫦娥仙子! 雪白的毯子绕树一圈,将仙子、月兔、桂枝包裹其中,为了防止有人惊扰仙子,四周设了护栏不准人靠近,只可远观。 不过就算没有这护栏,也无人敢靠近,那仙子当真像从天上下凡似的,周身散发着仙气,路过的人驻足观看,久久不舍得离去。 再往里走,便是湖心亭了。 湖心亭一改从前的风格,变成了一个水上舞台,红色的纱帘随风飘扬,隔着纱帘看里面翩翩起舞的女子,有一种朦胧的美感,乐曲、鼓声在湖中回荡,波纹层层漾开,击打的是听众的心。 湖心亭和桂花树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景象,但是都十分震撼人心。 湖边停着十几艘小舟,舟上用以照明的是月兔灯,横在舟中的长案上摆满佳肴和美酒,宫人笑着将来客送上小舟,四人一艘,不会太拥挤也不至于太冷清。 船夫划动船桨,小舟在湖中缓慢移行,天上有玉盘,眼前有美人,手里有好酒,幸福就是一瞬间的感觉。 “皇后娘娘不愧是盛京才女!竟能想出这么完美的点子!” “是啊!这样的中秋晚宴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怪不得皇上对皇后娘娘赞不绝口,原来是真有才华呀!” …… 众人对此次晚宴的设计叹为观止。 宴客都登上了船,而皇帝和皇后还未出现。 在湖心亭的正对面停放着一艘“龙船”,船头是龙头,船尾是龙尾,而船身用颜料画满了龙鳞,龙眼迸发出两道精光,栩栩如生。 船上暂时只有护麟卫和十几名宫人。 就在众人左顾右盼寻找帝后的身影时,耳边响起了太监的声音,纵使乐曲悠扬,也没有被盖住。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想起身行礼,但四个人的动作不一致,一动就使得小舟摇摆不定,他们一害怕,便不敢动了。 秦君郁走到湖边,看到滑稽的一幕——平日里稳重严肃的大臣一手扶着头上的官帽,一手扶着船沿维持平衡,有的半蹲着,有的站了起来没有着力点,手臂在空中扑棱,表情可谓是目瞪口噤,惶恐不已。 “咳咳咳……”秦君郁忍住没笑,“众爱卿‘身不由己’,这礼就免了吧。” 年宿宿假意揉鼻子,实则用宽大的袖子挡住她压不下的嘴角。 “谢皇上。”他们齐声道。 年宿宿敛下情绪,扫了一眼四周的景色,胳膊肘顶了顶秦君郁,低声问:“怎么样?还可以吧?” 秦君郁连连称赞,“这是我过得最……特别的一个中秋宴。” 她挑眉,得意洋洋道:“没有什么事是我办不成的!” 两人携手上小舟,小舟会将他们送到湖中心的龙船上。 以湖心亭为界,左边是大臣的船,右边是后宫嫔妃和夫人小姐的船,中间没有遮挡物,虽说男女分区没有做得很好,但中秋讲究的就是与亲人团圆,这倒是没人敢说什么。 秦君郁牵着年宿宿的手上了豪华龙船,右边的嫔妃们红了眼,好不容易见皇上一面,却隔了千山万水,皇后却可以与皇上同船赏月,任谁都会嫉妒。 丘敏静和杨知桃在同一条船上,两人只顾着吃和聊天,根本没注意到那边发生了什么,也是听周围人说皇上和皇后上船了才知晓,不以为然地往那边瞥了一眼,注意力再次回到美食上。 与她们一起的还有马淳熙。 马淳熙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吃的一样没动,对面的热闹与她无关,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杨知桃几次小心打量她,以为她板着脸是心情不好,犹豫一番后关心地问:“马常在,你是有心事吗?怎么见你好像闷闷不乐的样子。” “没有。”马淳熙不冷不热地答。 这无关紧要的态度无疑是给对方泼了一盆冷水,原以为杨知桃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非但没有被自己的冷漠击退,反而越挫越勇了。 她将自己面前精致的小点心端到她手边,笑眯眯告诉她:“这些点心可好吃了,甜的,吃甜的心情会变好。” 马淳熙斜睨一眼,掩饰不住自己的嫌弃,倒不是嫌弃糕点和给她糕点的人,实在是她不爱吃这些东西。 但杨知桃出于好心才会有这种举动,马淳熙再嫌弃,也只能说一句“谢谢”。 杨知桃满眼期待看着她,仿佛在等她吃糕点。 “知桃。”丘敏静看清局势,拉了杨知桃一把,她温柔地说:“马常在可能不爱吃这些糕点,你就别为难她了。” 杨知桃瞬间蔫吧了,这么美味的点心,不吃岂不浪费了? 看出杨知桃的小心思,丘敏静将自己的给了杨知桃,“来,你吃我的。” “谢谢姐姐!”杨知桃变脸比翻书还快。 两人温馨的相处模式让马淳熙恍惚片刻,回过神来为了掩饰尴尬,她将眼神移向湖心亭。 红纱翻飞,隐隐约约可见亭中起舞之人身材曼妙,舞姿优美。 再定睛一瞧,那人十分眼熟。 在马淳熙记起名字之前,杨知桃说了出来:“诶?那不是沈宝林吗?” 第660章 皇上落水了 听见“沈宝林”的名字,嫔妃们纷纷朝湖心亭看去。 沈芯苒一身艳红色性感的异域服装,脸上戴面纱,手中拿铃鼓,随着她的动作,鼓发隐清脆悦耳的铃声,和乐声相辅相成。 众人都被一幕吸引了目光。 龙船上的秦君郁低头专心致志剥瓜子,他剥一颗,年宿宿吃一颗,速度根本跟不上她。 “刚才那颗有壳沾上去了,注意点啊。”年宿宿撇嘴道。 秦君郁“哦”了一声,看得更仔细了,每一粒瓜子正反两面检查过后才放到她手里。 竟让高高在上的皇帝亲手给她剥瓜子,剥完还要挑三拣四,若是与大臣们同船对饮,她肯定又要挨批。年宿宿庆幸自己当初的安排。 随着乐声、鼓声的节奏逐渐加快,气氛变得紧张,沉重压抑的鼓声下似乎在酝酿着一扬狂风骤雨,舞蹈来到了高潮处。 沈芯苒高抬腿踢开纱帘,边跳边走上了靠近湖心亭的小舟。 船夫已提前得了命令,她一上船,他就划桨往龙船方向移动。 秦君郁浑然不觉,年宿宿眼睛不经意一瞥,看到沈芯苒已经上了甲板,离他们不到十步的距离。 诸位大臣瞪大眼睛,满脸都是震惊。借着表演才艺吸引皇帝注意从而争宠的嫔妃不少,但向沈芯苒这么明目张胆的还真不多。 “沈宝林来找你了。”年宿宿用胳膊肘顶了顶秦君郁。 “啊……”秦君郁茫然抬头,手里还拿着颗没剥开的瓜子。 沈芯苒没有冒然靠近,而是不停地给秦君郁抛媚眼,纤纤素指勾了勾示意他过去。 秦君郁嫌弃地皱起眉头。 “看来你不过去,她可以在这跳一晚上。”年宿宿默默吐槽了一句。 从上龙船到现在,沈芯苒已经在甲板上起舞一分多钟了。 秦君郁叹了口气,在年宿宿几次眼神驱使下,他无奈地走过去,像块木头立在沈芯苒面前。 沈芯苒的腰肢扭得越来越起劲,脸上的笑容难以控制。 她缓缓靠近,手搭上了秦君郁的肩膀,明显感觉到他上半身一僵,脸色变得难看。 “拿开你的手。”秦君郁语气冷冰冰的,充满威胁的意味,大有她再敢近一步,他就当场拧断她的胳膊的意思。 沈芯苒心一惊,大概是被他的气势吓破了胆,真的不敢再碰他。 她悻悻停下舞步,站在他面前一步远的距离。一抬头,皎洁的月光落在脸上让五官变得柔和,冰肌雪肤泛着粉红,双眸满含爱意望着他。 筚朗叨发出的声音暧昧、缠绵,她还特地在身上涂了依兰香的汁液,有让人动情动欲的效果,她刚才围着他跳了那么久,让依兰香的药效充分发挥,任何一个男人都招架不住。 秦君郁眼前恍惚了一下,竟将沈芯苒看成了年宿宿,再一眨眼,又是沈芯苒的脸,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皇上,跟臣妾过来。”沈芯苒捏着嗓子,发出妩媚绵软的声音,“皇上~过来~” 秦君郁甩了两下脑袋,脚步不听使唤跟她往前走。 船舱里的年宿宿察觉不对,扶着长案站起来,眼神紧盯着秦君郁的背影。 方才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还以为是错觉,现在看来并不然。 年宿宿急急往前走了几步,下一秒便见秦君郁和沈芯苒一起摔进了湖中,船身晃了晃,年宿宿踉跄了一下。 “啊——” “皇上落水了——” “来人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场面乱成一团。 年宿宿连忙跑到甲板上看湖中的情况。 两人掉进去后似是往下沉了,湖面除了咕噜咕噜冒着泡,没见人浮上来。 护麟卫像下饺子一样往下跳,若皇帝出事,他们也活不了了,每个人都像救自己的命一样去救人。 年宿宿脸色凝重,她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知画,去请太医来。” “再拿两条干净的毯子来。” 知画应了一声,提着裙下到小舟,吩咐船夫回岸边。 在湖心亭另一边的嫔妃们也看到了秦君郁落水的情形,这么久都没将人救上来,一个个捂着胸口忐忑不安张望,精致的小脸吓得惨白。 “我怎么看到沈宝林将皇上拉下去呢。” “我看到的情况也是这样,皇上明明离船边还有一段距离,沈宝林将皇上一步步引诱到边沿,然后将皇上拽下了船。” “这可是蓄意谋杀呀!” “明目张胆的行刺皇上她是不想活了吗?” 杨知桃也吓坏了,抱着丘敏静的胳膊不肯松手,“姐姐,皇上不会有事吧?沈宝林为什么要这样做呀?皇上又没有得罪她。” 甚至皇上都没传过她侍寝。 丘敏静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没办法跟一个单纯的小女孩解释,只能隐晦地安抚她:“放心吧,皇上不会有事的。” 马淳熙冷不丁来了一句:“皇帝不会有事,沈芯苒有事了。” 丘敏静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知道杨知桃一定会追问,也知道马淳熙不会再解释,为了场面不那么尴尬,在杨知桃开口前搓了搓她的肩膀,温柔问:“冷不冷?要不要宫人送件披风来?” 虽是夏日,但在湖中央,晚风吹得人手脚发凉。 杨知桃摇摇头,注意力被转移,“我不冷,姐姐你冷的话就让他们去拿吧。” 丘敏静笑着点头。 另一边,护麟卫已经将人救上来了。 正巧这时知画带着太医和毯子回到龙船上。 年宿宿接过毯子帮秦君郁披上,“没事吧?” “咳咳咳……”秦君郁脸色难看,相比落水身体难受,更严重的是他现在很生气。 他瞪着侧趴在甲板上的沈芯苒,湿透的衣裳几乎要被体内的怒火烘干。 沈芯苒居然胆敢将他拽下船,足以可见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人留在宫里迟早会害人! 沈芯苒捂着胸口咳嗽,湿哒哒的衣裳贴着肌肤,风吹得她发抖,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害怕,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她的舞衣本就偏性感,大部分是纱制的,一贴到身体上,与没穿没什么差别。 第661章 和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沈芯苒缩成一团,小声嗫泣。 在年宿宿的示意下,知画将毯子盖到沈芯苒身上,随即退回年宿宿身旁。 大臣们的船围了过来,回想刚才情形仍觉得太过危险,一个两个都是心有余悸的表情。 年宿宿用自己的衣袖帮秦君郁擦拭脸上的水渍。 他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我没事。” 年宿宿仍旧忧心忡忡。 秦君郁眼神从她身上移开的瞬间,瞳孔一缩,目光变得凛冽,周身散发渗人的寒气。 “沈宝林是吧?”他冷笑一声,“好极了,竟敢当众谋害朕!” 大臣们惶恐不已,这罪名可不小。 沈芯苒只是想引起皇帝的注意,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可为何会双双落水?难道也是沈芯苒计划的一环? 无论如何,沈芯苒应该没有坏心思,可皇帝将“谋害”这一帽子扣在她头上,不止沈芯苒,整个沈家都要被连累。 沈起元吓得面如土色,扶着船沿跪了下去,“皇上明鉴啊!沈宝林绝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谋杀您呐!”沈起元声情并茂,哭天抢地,闻者皱眉,听者怀疑。 沈芯苒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被污蔑,裹着毯子跪地求饶,边哭边说:“臣妾一时没站稳滑倒,下意识抓住皇上的胳膊,所以才连累您落水,绝对不是有意的啊!请皇上明察!” 秦君郁当然知道她存的什么心思,却不想轻易饶了她,板着脸又问:“不是有意?那你为何引朕到船边?迟不滑早不滑,偏偏朕在旁边的时候就站不稳,说不是故意,有人信吗?” 谁敢信? 皇帝都不信,谁信了就是与他作对。 年宿宿叹气,争宠没错,但害人害己就不对了。 沈芯苒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皇上,臣妾真的不是故意的……”沈芯苒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秦君郁震袖双手背到身后,下巴微抬什么也听不进去。 “皇上,沈宝林一心想博得皇上的喜爱,又怎会害您呢,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呀!”沈起元惊出一身冷汗,想辩解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能重复着刚才的话。 沈芯苒哭得让人心烦。 最终秦君郁没有严惩沈家,只是将这次事件归为意外险并罚沈芯苒禁足一个月。沈起元因教女无方,也被扣了半年月俸,虽然心疼银子,但总比全家掉脑袋好,沈起元感恩戴德,扣头谢恩。 沈芯苒心死了,禁足对一个后宫嫔妃来说和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她还没侍过寝,今日皇上厌恶了她,一个月之后,后宫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偷鸡不成蚀把米,沈芯苒两眼一抹黑,直接晕死过去。 好好的中秋夜宴闹得如此难堪,众人心里怨气冲天,却敢怒不敢言。 秦君郁再没有过节的心情,沉着脸乘坐小舟离开,年宿宿自然跟着一起。 千里湖中的大臣们面面相觑,皇帝都不在了,他们还过什么节啊?谁也没有心情再赏月吃酒,晚宴便就此散了。 通往西直门的路两旁亮起灯,直通到宫外。 大臣们携带家眷往外走,路上人很多,气氛却很压抑,偶尔有说话声传来,听不真切,他们都刻压着嗓子说的。 …… 嫔妃们各自回宫,从御花园到后宫有一段是必经之路,一群人同行,话题都围绕着方才的意外事故。 “真烦,我准备了好久的舞都没跳呢,皇上就这么走了!” “我也是,一道曲子足足练了三个月,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没办法,谁让沈宝林是第二个出场的呢,还出了那样的事。我们应该庆幸皇上没事,否则现在谁都没心情说这些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沉默下来。 谁都有怨言,但没有出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其中有人加快了脚步往前,紧凑的队伍逐渐分散,距离拉开了许多。 路上虽有灯照亮,但是深宫高墙,凉风晾过让人心里发寒,一个人走还是会害怕,大家都与自己的婢女挨得近了些。 丘敏静和杨知桃走在最后面,她们同住灵犀宫,回去的路上有伴,所以并不害怕落后。 但在她们前面有一个人是自己走的,连宫女都没带,眼见前面的人越走越远,没入黑夜里不见了,她也丝毫不急,脚步仍旧是原来的节奏。 杨知桃眯着眼睛辩认,“丘姐姐,那好像是马常在。” 马淳熙与她们乘同一船,是所有嫔妃船中最后一条上岸的,所以速度并不比她们快多少。 马淳熙所住的禧延宫与灵犀宫正好方向相反,再往前走百步就要分开了。 “姐姐,我们要不要送一送马常在?”杨知桃低声问。 眼下人都走光了,马淳熙又是自己一个人住,等到岔路口,她就得独行夜路,杨知桃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定很希望有好心人送自己一程。 丘敏静正有此意,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加快脚步向前,追上了马淳熙。 “马常在,我们送你回去吧,一个人走不安全。”丘敏静脸上挂着友好的笑。 马淳熙跟看傻子一样睨了两人一眼,心道:若是真遇到歹徒,不安全是谁还不一定呢。 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弱鸡在夜里乱逛才是最危险的吧?连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竟还担心起旁人来了。 真蠢。 不过她没有将心里话说出来,冷漠地拒绝了她们的好意。 杨知桃坚持要说服她:“马常在你不用担心,我与丘姐姐住在一起,还有两个宫女跟着,等送你到宫中,我们再一起回去,不会有事的。” 马淳熙脸一囧,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谁担心你们了。” 丘敏静脸皮薄,热脸贴冷屁股已经让她很尴尬了,还被这样无情地对待,她实在开不了口了。 杨知桃却笑嘻嘻,“可是我们担心你啊。你不让我们送你回去,那在背后跟着总可以了吧?” “你……”马淳熙正要说什么,却见对方歪了歪嘴巴,大声嘀咕:“皇上可没说这条路只有马常在一个人能走哦。” 第662章 下次换个地方 遇上无赖,只能认栽。 马淳熙知道说不赢杨知桃,便没再与她争论不休,憋着气默默加快脚步。 丘敏静哑然失笑,给杨知桃竖起大拇指,赞赏的眼神在说:真有你的。 一物降一物,可能冰冷冷的马常在就是要热情似火的小太阳来暖化吧。 “嘻嘻。”杨知桃做了个鬼脸。 两人亦步亦趋跟紧马淳熙,后者有意甩开她们,不一会儿就拉开了距离,她可是武将世家的姑娘,体力比身后两人好了不止百倍。 听着她们喘大气和小跑的声音,马淳熙既觉得好笑又觉得疑惑,她态度都这么不好了,为什么那两个傻子还要跟着自己? 想得入迷,突然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 马淳熙心里突然烦躁起来,果然,都是装的,才这么点苦就受不了,还好意思说担心她? 她垂下眸,掩住失落。 不知为何,她回头了,是带着一点点期待转头的。 身后不远外,两人互相搀扶着,捂着腹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步子都沉重了,姿势十分滑稽。 就连一向端庄优雅的丘常在,发髻是歪的,大口大口呼吸,毫无仪态可言。 杨知桃见马淳熙在前面站定,忙喊:“马……马常在,你慢……慢点。” 马淳熙噗嗤一声笑弯了腰。 好傻。 …… 三人追赶着总算到了禧延宫。 马淳熙站在宫门牌匾下,她的贴身宫女看似在廊下等了许久,一听见动静就赶了过来。 “小主,您总算回来了……”宫女声音带着哭腔,说完这才注意到还有两个人狼狈地喘着粗气,她忙矮身行礼。 “我到了,你们回去吧。”马淳熙仍旧板着脸。 丘敏静笑着颔首,“那我们先走了,马常在早此歇息。” 杨知桃小脸红扑扑的,临走前叮嘱她:“马常在,我和丘姐姐住灵犀宫,有空来找我们玩儿啊。” 两人说笑着离开了。 马淳熙脸上浮现一丝浅笑,宫女以为自己看走眼了,揉揉眼睛再看,马淳熙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派几个护卫暗中送她们回去。” “是。” “不要被发现了……” —— 祈年宫。 秦君郁浑身湿透回宫,大步流星进寝殿,宫人们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那张阴沉沉的脸,忙不迭跪了一地。 林守德一个眼神,将他们支走。 紧接着,有人送了干净的衣物进来。 “皇上,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了,就在内室。”林守德谨慎开口。 秦君郁没说话,在他意料之中。 年宿宿帮忙脱下秦君郁又湿又重的外袍,侧目对林守德道:“这里有本宫就行,你下去吧。” 林守德求之不得,拱手弯腰退到殿外,将门掩上。 “又没有不舒服,干嘛一路板着脸,把所有人吓坏了。”年宿宿能看出来,在处置完沈芯苒之后他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为何他还要装作随时要大发雷霆的模样。 秦君郁眉间的怒火逐渐消散,嘴角一勾,“不板着脸怎么能吓到他们?” 年宿宿将外袍扔到一边,开始解他的发冠,“为什么要吓他们?” 发冠解开,秦君郁转身朝内室走去,关门前,他回头对她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年宿宿蹙眉,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刻钟后。 内室的门打开,秦君郁出来了,穿的却是……玄机的衣裳。 年宿宿扶着椅子站起身,诧异地看着他,尤其是看到他手上拿着金色的蝶蝶面具时,更震惊了。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你要出宫?” 秦君郁笑得满面春风,牵起她的手,“是我们。” —— 中秋之夜,阖家团圆,是除了春节外,中原百姓们最重视、最喜爱的节日。 在中秋这日,不管多忙,人们都会在晚点前回家,与家中亲人吃饭,赏月,远在他乡的游子便抬头望月,看着同一个月亮,也算是陪伴在家人身边了。 街上热闹非凡,吆喝声不断,更有杂耍表演引人入胜。 年宿宿和秦君郁挤身人群中,就像最平凡的一对有情人,在中秋这日,与心爱之人同游闹市,即使双手紧牵也不会引起旁人注意。 “有没有想吃的?”秦君郁晃了晃她的手。 琳琅满目的小食,每走几步,飘进鼻中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年宿宿咂舌,“吃不下了,刚才在千里湖吃了太多糕点了。” “那要不要去猜字谜?” ”不要,这种展示才艺的环节太容易引人注意了,我们可是……”她压低声音:“微服私访。” 秦君郁仔细一想,确是如此。 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逛着。 百姓安居乐业,免受战争、饥荒之苦,能在中秋和家人好好过节,已经是幸福了,身为一国之君,一国之后,这满街的欢声笑语何尝不是他们努力的动力呢? 上了城楼,年宿宿双臂搭在城墙上,看着底下人头攒动,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秦君郁侧目。 年宿宿托腮沉思,眸中有星河流动,转头问他:“你还记得这是我们第几次上城楼吗?” 秦君郁明白后也跟着笑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自己也数不清了。 “那下次我换个地方。” 不要每次约会都上城楼了,万一是下雪的冬天,他还要抱着她下去,两人贴得很近,隔着厚厚的大氅仍能感知对方的心跳,她一手撑伞,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伞倾向他的方向,雪飘进她的领口便冻地缩起来,往他怀里钻。 这个时候他就会说:“我没事,不要让雪淋着自己。” 她红着脸点头,手却没有动分毫。 …… 秦君郁笑意渐深,年宿宿以为他在想自己的糗事,一拳砸向他的胸口,“不准笑。” 他攥住她的手腕,轻轻往前一拉,她整个人便扑了上来。 “不准笑……那可以……亲吗?” 不等她回答,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漆黑的天空闪过一点火光,在升至最高点时炸开,爆出炫丽的烟火。 他们又在城楼上看了一次烟花。 第663章 连累皇上病了 八月十六。 祈年宫上下气氛紧张,宫人们守在门口,神情严肃,里面传来说话声,听不真切,倒是叹气声很重。 不一会儿,陈院判和太医院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从里头出来,忧心忡忡的模样已说明了一切。 “唉……我行医四十余年,从未见过这么怪的病。” “许是昨夜在湖中待得太久,水呛进了内里,一时排不出来,压迫心脉所致。” “不不不……依老夫看,皇上是新病旧伤积累到了极点,一下子爆发出好几种病症,所以才这么棘手。” …… 几位太医说得玄之又玄,声音逐渐远去,守门的宫人大惊失色,心中的念头无外乎是:皇上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连这几位老太医都说棘手,足以可见病情之重! “咳咳咳……”林守德出来了,脸色不比方才那几人好,他睨了廊上的宫人一眼,意味深长道:“这阵子皇上龙体欠安,你们近旁伺候的都注意点啊,万一闯了祸导致皇上病情加重,可不是打板子就能过去的。” “是。”一群人战战兢兢地应声。 林守德步伐沉重地出了门。 宫人们窃窃私语,讨论着里头那位的情况。 明德殿。 卯时上朝,现在已经是辰时了,还不见皇帝出现,大臣们有些站不住,议论纷纷。 也有人怂恿同僚去祈年宫一探究竟,但没有谁真的敢这么做。 年丞相站在最前面,是所有人中最淡定的,他没说话,不代表心中没有猜疑。 昨夜皇帝落水后便与皇后一同回了祈年宫,两人期间再没出来过,直到今早皇后才回钟灵宫,由此排除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个可能。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皇帝病了。 年丞相想到这一点,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就算不上上朝好歹也派个人通知我们一声吧!把大家晾在这不管了算怎么回事!”沈起元拔声怒斥。昨夜被罚,他窝了一肚子怨气,现在终于逮着机会了,可不得借题发挥。 虽说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想法,但没有人敢附和他,纷纷低下头去,若被皇帝听见,又是一桩罪名。 沈起元左顾右盼,见平日那些能说会道的儒臣此时和缩头乌龟一样,不由得发出嘲讽的笑声,“平时一个两人将‘为臣者当冒死以谏’挂在路边,话说得好听,真到了让你们出头的时候又贪生怕死!” “你们不去,老子去!” 他大袖一挥,当即要出明德殿,众臣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沈起元才出列到殿中央,一道尖锐犀利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沈大人这是要去哪啊?” 是林守德的声音,是不是意味着皇帝来了?所有人的目光移向龙椅。 只有林守德一个人在龙椅旁站着,众人明显失望了一下。 沈起元松了口气,“原来是林公公啊。”想着自己方才并没有说错什么,面对一个阉人他怕什么?底气便足了,抬头挺胸质问:“皇上呢?为何不来上朝?” 林守德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托沈宝林的福,皇上昨夜回到祈年宫后便觉身子不爽,皇后娘娘贴身照顾了一夜也没有好转,今早晨起还更严重了,以至于没办法来上朝。“ “皇上卧病在床,浑浑噩噩的情况下不忘嘱咐奴才来告知各位大人,劳大人们久等了。” 矛头对准了沈起元。 沈起元脸色难看,想为自己找补:“皇上昨夜落水后不久就被护麟卫救了起来,怎么病得如此严重?” 林守德下巴稍抬,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语气傲慢:“这奴才就不懂了,方才陈院判和几位老医师已经给皇上诊过脉,眼下已经回太医院商议治疗的法子了。” 众人惊愕失色,居然惊动了陈院判和几位老医师,可想而知皇帝病得有多重,怎么可能像沈起元说得那样轻松。 沈起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腿一软差点当众跪下。 “在皇上康复之前,早朝就免了。” “诸位大人若有事启奏可递折子到祈年宫,皇上醒来时会看的。” 林守德交代完,拂尘一挥,朗声道:“退朝——” 大人们散去。 “沈宝林也太不懂事了,怎能为了自己而连累皇上呢,不仅连累皇上病了,还有危害江山社稷的可能啊!” “是啊!沈宝林好歹是高门贵女,怎么连这点大局观都没有?” “估计是想得宠想疯了吧。” 男人八卦起来,力道一点不比女人小,就这么议论了一路,沈起元不远不近跟着,听到他们骂自己女儿气得脸都绿了。 让他不明白的是,沈芯苒一个弱女子都没事,皇帝一个男人怎么会因为呛两口水就病得下不来床了? 沈起元越想,越觉得蹊跷。 祈年宫。 年丞运一下朝就穿着官服从明德殿赶来了祈年宫,他想看看,秦君郁是否有林守德说得那么严重。 于公于私,他都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婿。 一向冷清寂静的祈年宫今日的气氛格外压抑,从宫人沉重的脸色上就可看出来出大事了。 没有人敢拦年丞运,到了寝殿门口,宫他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做了“请”的手势,“年大人,皇上请您进去。” 年丞相迈步往前,宫人们守在殿外。 祈年宫里的雪松香气味浓郁,烟雾弥漫在厚厚的帷幔中,殿内落针可闻,衣摆曳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放大了十倍。 龙床上躺着人,侍候的宫女隔得很远,双手放在腹部,颔首低眉,并不关注进入殿中的人。 年丞相走到床边,看见秦君郁苍白如纸的脸属实吓了一跳。 他也没想到秦君郁的脸色这么难看,落水之人顶多感染风寒,发热咳嗽,可秦君郁的状态像病入膏肓了。 怪不得请动陈院判和几倍老医师,也难怪他们要合力商量治疗的方案。 “皇上?”年丞运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面容平静到像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