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翻身》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天光渐亮,点点金光流砂般泄入屋内,伴随着屋外芭蕉叶的沙沙声,显得安详而悠然。 如同过去平静的每一天,院子里有几个老仆正在打扫,而屋外一名中年妇人正坐在凳子上,拿着绣棚子,一针一线的绣起图案来,低垂的面容挂着淡淡的浅笑,半点感受不到生活的不如意。 直到屋里传来细微声响,中年妇人才放下手中的绣棚,起身轻推开门,没直接进入内室,而是半卷起帘子轻声朝里头问道:「少夫人起来了?可要奴进去伺候着?」 过了一会儿,一道有些低哑的女声缓缓传来,「别,我再躺躺,先帮我备点水和点心,我等会儿起身后想擦擦身子。」 中年妇人轻声应了,悄步走了出去,把屋子的门又重新关上。 屋内再次恢复寂静,米小悠从床上坐起身,葱白的十指先是轻轻地抚过身下的大红绸缎被褥,看着上头她出嫁前一针一线认真绣出来的鸳鸯交颈图,她的神色不禁越来越冷,手指由轻至重慢慢攒紧,指甲划过那细致的绣线,勾花了丝线。 新月眉下一双透水似的眼眸,哪里还有刚醒来时的半分慵懒,黑沉沉的,像是用黑色硬生生压下了里头滚烫的恨。 米小悠望着抬起来的手,白嫩光滑,一看就知道没做过什么粗活,她嘲讽的勾了勾嘴角,谁又知道这样的一双手,在上辈子死的时候是如何的枯燥不堪,甚至指甲翻落呢? 而这些……全都是因为他,杨耀祖,现在还算是她丈夫的男人。 她轻闭双眼,下意识轻轻啃咬着手指甲,脑子里乱糟糟的,除了那些压得她心疼的愤恨外,更多的是不懂为什么她又能重活这一遭? 白得了这一辈子,她要怎么做?又能够怎么做,才不会落得母子俩都惨死的下场? 儿子!一想到儿子,米小悠忽然全身一僵,再也坐不住,随意趿拉着绣鞋,脚步微晃,却没放慢速度的往后罩房跑去,一看见躺在床上的小小人儿,她忽地脚步一顿,愣愣的回不了神,过了好半晌才缓步走到床边,双腿微微发软地坐了下来,手抖颤着拉着儿子露在被子外的小手,紧紧的贴在脸上,才赫然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她放在心尖上的儿子,却在她被迫休弃后,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过的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苦日子,甚至最后还让那些个没天良的给……想到这儿,她不自觉紧咬着牙,恨不得咬下那些害了她儿子的人的肉。 上辈子米小悠知道真相的时候,恨意甚至比现在更深,才会让她无法控制情绪,疯狂的直接找上门去,然后惨死在杨家门前。 她上辈子一直不懂,怎么会有杨耀祖这种人,就连虎毒还不食子呢!可这人就这么的坏,对儿子不闻不问,任由那个女人这样作践他,最后甚至还送自己儿子上死路。 上辈子的痛苦回忆让米小悠觉得整个人都不舒服了起来,她连忙抹了抹泪,看着床上睡得安稳的小脸,心里也下了决定。 那对狗男女要如何她现在是管不了了,但是她绝对不允许再由着他们糟蹋她儿子,再说了,接下来这世道就要乱了,她吃了那样的大亏,好不容易得上天眷顾又能重活这么一遭,若还不能再活出个样子来,让自己和儿子脱离前一世的悲苦,她实在太辜负这一次的机会了。 米小悠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整理纷乱不已的思绪,接下来的乱世若是不好好准备,就算少了那对狗男女的妨碍,她也不能保证能够一个人带着儿子好好度过。 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时候,床上的小人儿眼睫轻轻颤动,慢慢睁开了双眼。 杨旭升睡眼惺忪,表情带着点迷糊,嗓音甜腻的轻唤一声,「娘?」 「娘在这里呢!」儿子的可爱模样,让她的心软成一片,就是心底还有许多心思还没厘清,这时候也全都放在一边不管了。 杨旭升才三岁多,正是黏人的性子,赖着让娘亲将他给抱坐了起来,不管不顾的直往她身上撒娇,「娘,等等让我吃饼子,好吗?要一个红豆馅儿的,一个芝麻馅儿的。」 对于米小悠来说,儿子等于是失而复得的,本就宠孩子的她哪里有不应的,她紧抱着他,连连说好,可也仍维持最后一丝理智,叮咛道:「不过就只能吃两个,不能再多了,要不然得长虫牙的。」 「嗯。」他乖乖点头,圆圆的脸蛋,表情娇憨又可爱。 她看着儿子,心头柔软又酸涩,一边恨自己上辈子居然连儿子都照顾不好,一边更加深了决心,不管如何,这一辈子她都得让他们母子俩好好的。 突地,米小悠想到另一个问题,她一个人要离开杨家容易,但是要把儿子一起带走却没那么简单,儿子毕竟是杨家目前唯一的孙子,就算杨耀祖那个没天良的愿意舍了儿子给她,他那对父母也绝对不会允许的,想到才刚立下决心就遇到这样大的难题,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抱着孩子的手也不自觉加重力道。 杨旭升见娘亲脸色不是很好看,天真的拍了拍她的手,糯糯地轻道:「娘亲别不开心,等等升儿将饼子分给娘吃。」 儿子童言童语的安慰,让米小悠瞬间舒展了眉头,放松了手劲,柔声哄道:「娘亲没不开心。」 她看着儿子信任单纯的笑靥,眼眶有些酸涩,却没再落下泪来,意念更是坚强了不少,这一辈子不论如何艰难,她总是要让自己先坚强起来,即使前路再难,她也一定会为自己和儿子搏出一条璀璨大道。 这夜,哄了儿子睡后,米小悠一边解着钗环,一边透过铜镜看着正在床边铺床的玉娘发愣。 上辈子玉娘夫妻俩在她和杨耀祖和离后,就被打发到别的地方做活,在乱世来之前,玉娘还常常托人送东西给她,即使那时候她和她当家的都赎身了,已经不算是她的下人,还是一直对她多有照顾,就算是后来干旱缺粮的时候,也依然对她多有帮忙,若不是后来瘟疫一起,玉娘夫妻俩打算先离开,而她为了偶尔能打听儿子的消息,坚持留在乡下,或许他们后来也不会失了音讯。 玉娘待她是掏心掏肺的好,虽然她无法把最大的秘密告诉她,但若是要顺当的让自己还有儿子脱离杨家,玉娘是她唯一能够托付信任的人了。 米小悠咬咬唇,放下手中刚摘下的钗子,确认屋外没有别人,她低声唤了一声,待玉娘转过头后,她直勾勾的望着她,问出了差点让玉娘站不住脚的一句话—— 「玉娘,我想要和杨耀祖和离,你能不能帮帮我?」 玉娘一听,连忙压低声音紧张的问:「娘子?这可是怎么说的?怎么好好的要和少爷和离啊?莫不是有人在娘子面前说了些什么?」 她的性子向来温柔,待人也都相当亲切,且她这些年身为管家娘子,也算见过不少世面,自诩一般内宅里的事情已经吓不了她,却没想到娘子突然说出这样离经叛道的话来,让她差点吓掉了魂。 玉娘平日虽说大多时间都守在米小悠的身边,但是下人间的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就是她不多问,也能听到许多,尤其少爷和那女人的一些事儿,虽说并不明显,但在下人眼里就是这府里又要多一位女主子的势头,风言风语从没断过。 她虽然知道这些事,却一直没和自家娘子说过,一来是怕她伤心,二来又觉得这事总归是成不了的,毕竟对方再怎么说也是官家出身,自家少爷就算身上有着功名,但家底儿可不是一般的穷,就是现在这座宅子,还是娘子拿出嫁妆添置的,再说了,自家娘子已经是少爷的正妻,那小娘子无论如何也没有以妾的身分入门的道理吧! 玉娘心里想些什么,米小悠不过一眼就明白了,因为她上辈子就是这么想的。 米家不嫌弃杨耀祖不过是个穷秀才,看中了他的人品相貌和未来的可能性,不但把家里的大姑娘嫁给他不说,还置办了十里红妆,就是要让米小悠用丰沛的嫁妆供养着夫家,让杨耀祖若是考取功名后,还能够记得她这个糟糠之妻也有点功劳。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杨耀祖看着人模人样,一派温文儒雅的样子,骨子里却不是什么好人,功名都还没考上呢,就急着要踢掉她这个商户之女,汲汲营营于巴结起县令的女儿。 第二章 米小悠冷冷一笑,忍不住自嘲的想着,是啊,谁会想得到这样一个外表斯文、整日手不释卷的男人,其实最大的抱负不是读书读出个名堂来,而是靠着女人一次次的往上爬。 「玉娘,你也以为我是听了什么?那就代表,我知道的事情,你……也早就知道了。」她淡淡的说着,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是分外的肯定。 玉娘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失言,有些慌张无措的想解释,「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没有人说了什么,娘子怎么突然会有这样的念头?难道娘子忘了还有升哥儿了?」 米小悠轻轻一笑,狭长的眼里满是嘲弄。「我就是为了升哥儿好才会这么说的。」 玉娘像是听见这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一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表情显得有些呆愣,过了一会儿才急急忙忙地劝道:「娘子,那些无稽之谈怎么能够当真呢!再怎么说,娘子都是杨家八人大轿给抬进门的正头娘子,其他女人是越不过娘子地位的。」 她真怕娘子一时糊涂做出无可挽回的决定,这世道虽说不禁女子和离之后再嫁,但是那些和离过后的妇人,又有几个能有好结果?娘子年轻,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她却不能不替娘子多想想,就是少爷有几分不好,但都已经有了升哥儿,实在是离不得的。 米小悠没急着说话,而是拉着她的手,一起到床边坐下,她望着玉娘局促不安的眼神,严肃认真地道:「玉娘,你伺候我这么多年,可曾觉得我是个不能容人的?」 玉娘连忙摇摇头。「从来没有,娘子进门许多年,再贤慧不过了,怎么会是那不容人的。」 米小悠眼神一沉,低喃道:「是啊,我都这么贤慧了,也不是不容人的,那你说说,杨耀祖又是为何要去勾搭县令家的小娘子?」 玉娘一愣,霎时说不出话来。 米小悠见状,冷冷一笑,眼神变得锐利无比。「他说要纳妾,我也不会不允,甚至没有怪过他拿我的嫁妆钱去讨好那个女人,但他又是怎么想的?我这贤慧得不够,是不是还得把正妻的位置都让出去才行?玉娘,我知道你想瞒我是觉得杨耀祖不会做出那种弃妻另娶的事情来,但是他今日能被人抓到这样的首尾,不就代表他根本不怕人知道他心中那一点龌龊心思吗?他这有底气的理由是什么,难道还不够明显?」 前世他也是在两人和离不久后迎了新妇进门,甚至不到一年就生了孩儿,算算日子,两人如果不是现在就不清不白,又要如何说明这婚事的急迫? 玉娘一直没往这方面想,此时一听,心中不免一骇,嘴唇抖颤。 米小悠知道不能一下子给她太多打击,但是这乱世不远了,她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什么都来不及准备,以至于乱世才刚开始就过得那么凄惨。 她定睛在玉娘仍旧透着惊慌的眼里,一字一句地说:「玉娘,你会帮我的,对吧?帮我,别让这狼心狗肺的一家子拿着我的嫁妆去搏他们的富贵,还一边把我踏到泥里。」 娘子的声音缓慢又沉重,玉娘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但是凝视着娘子看似平静无波的眼里,有着无法抹去的疲惫,她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这是她打小就跟着伺候的小姐啊!她是个怎么样的人,自己还能不清楚?平日里她就不爱和人计较,即便少爷一家自婚后就不断大手大脚的花着小姐的嫁妆,小姐也不过笑笑便过了,总说一家人不必那样计较,但现在少爷却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她难道还要劝着小姐忍下去吗? 只是……这世道总是劝合不劝离,她到底该…… 见她还有些惶然,米小悠又多添了一把火。「爹和娘总说,杨家一家是读书人,让我少讲话,只看着杨家的规矩做事,可瞧瞧如今,花着我的嫁妆勾搭着别家的娘子,家里两个长辈要说不清楚我也不信! 「玉娘,你难道不明白,他们这些日子来又从我身上多要了多少银两?我那嫁妆就是再富,还能够支持多久他们的贪得无厌?今日我若是再不反抗,他日等我没了嫁妆、没了利用价值,这一家子没良心的,谁又会看在我这些年的好,给我一个好下场?」 说到最后,她想起了上辈子的结局,热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嗓音也显得凄苦万分。 玉娘不是个傻的,原先感到犹豫,只是被这世道和离女子的下场给绑着,又不愿去相信少爷一家真这么坏,但听了娘子的话后,她也明白娘子说的都是事实,这些日子来,杨家人不是这里缺了粮,就是那里少了补品,左一笔银两右一笔银两的从娘子嫁妆里头掏银子,要是个真正有规矩的人家,哪会做出如此不要脸面的事情来?只怕到最后不只娘子,就是升哥儿那可爱的小人儿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玉娘被这样一设想给吓得脸色都白了,但最后的一丝踌躇惶然也在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她反握住娘子的手,认真地道:「娘子,你说该怎么做,玉娘绝对没有二话。」 米小悠紧紧回握着她的手,点点头,勾起浅浅一笑,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她都打从心底真诚的感谢玉娘。「玉娘,谢谢你。」道谢之后,她把已经盘算开来的计划告诉玉娘。 两个人商量起来就忘了时辰,直到蜡烛燃到只剩下浅浅的一点底,终于注意到时间已经很晚的玉娘,才赶紧劝娘子上床睡觉,自己则是到外面的榻上守夜。 即使天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大亮,即使米小悠知道天亮之后,她即将要面对的不只是狼心狗肺的杨耀祖一家,甚至还要面对接下来的天灾人祸,但是躺在柔软的床上,她还是沉沉的睡着了。 不管前路将如何艰险,她相信,这一辈子,她一定能够闯过,只因为她的身边再也不是一无所有。 这一辈子,她会有最爱的亲人和她一同前行。 同样的夜晚,边界处的一座小城里,有个人因为睡不着走到外头看着满天的星辰发愣。 赫连奇从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却第一次在这样的星空下有了近乡情怯的感觉,即使这里并不是他的故乡,此情也尚且朦胧。 就在他发愣之际,一人突然接近他身后想拍他的肩,他连想都没想,直接将对方的手往内一折,挂在腰上的匕首滑进另一手的掌心,反手搁在来人的颈项,若不是他回头反应得快,来人除了直接倒地,没有第二种下场。 夏子燃似是也想到了自己可能的下场,顿时冷汗直流,后怕得不行。 别说男人就该胆大,要是换个人来,转瞬之间小命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他只是流了一身冷汗而不是吓得瘫软倒地,已经很不错了。 赫连奇只是眼色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收回手和匕首。「原来是你,下回记得别不出声就在我背后出手,否则可不能保证刀子不会直接划过去。」 夏子燃到现在还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听到这与其说是提醒还不如说是警告的话,整个人像是炸毛了一般,没好气的叨念着,「我说你就是臭毛病没改好,是兄弟让人拍一下肩又怎么了?差点没把我给吓出个好歹来。」 赫连奇没有回答这种废话的兴致,甚至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懒,继续沉默的看着满天星斗。 夏子燃碰了个软钉子,摸了摸鼻子,也知道和他说这些是对牛弹琴,这人手里不知道多少人命,那是他刚刚没带脑子出门,才会想着不出声看能不能吓吓他,结果人没吓着,自己却差点吓死。 不过他跟出来不是要说这些废话的,心跳平复了些后,他来到赫连奇身边,认真的问道:「我说你啊,还真的要去找那个小姑娘?」 这事除了他,大概也没几个人知道了,几年前,赫连奇为了要取得魏朝一封密信去魏朝当探子,却一路被追杀回来,然后非常老套的,遇见了一个温柔可人的小姑娘帮了他一把,他就这么记了四、五年。 「都这些年了,人家小姑娘肯定已经成婚,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你去找那姑娘能够干么?」 夏子燃最不懂的就是这一点,虽说救命之恩难以回报,但是当初他又不是没给银两,也真诚的道过谢,结果过了这么多年,当他能够更往上一步的关键时刻,却突然丢下一切,就为了要去看她现在的生活如何?单单只为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值得吗? 赫连奇没有回答,心底却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 第三章 值得吗?丢下即将到手的高官俸禄,为了心中一点念想,跑到千里之外,只为了看看当初那个帮助他藏身又给过他两顿饭的姑娘? 他沉默半晌,才终于开口轻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值得,只是我总有种感觉,不走这一趟,我的心绪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夏子燃知道说再多都动摇不了他的想法,用力叹了口气后也不再多说,只是才刚抬起手想往他肩上一拍,表达一下兄弟的安慰打气,就看到闪着寒光的匕首正对着自己,他连忙悻悻然的收回手,呐呐地道:「不动手不动手,行吧?」 说是这样说,但他仍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还左不让碰右不让摸的,真以为自己是个黄花大姑娘啊! 满天星辰依旧闪耀,赫连奇望着天,心里说不出是忐忑还是期待。 当初那个一脸柔和浅笑的小姑娘,现在变得如何了? 近来杨耀祖是一边春风得意,一边处于苦恼当中。 得意的是王县令家的小娘子对他一往情深,已经到了非他不嫁的地步,苦恼的却是,小娘子急切想要的名分,他现在实在给不了。 这些年妻子拿出嫁妆操持家务,和老丈人会嫁了个女儿还陪送这大笔嫁妆的意思他心底都很清楚,只是科举之路难行,可不是老丈人那样的商户富家翁能够明白的,就算如他这般有才华,若没有人帮忙打点一二也是无用,妻子的嫁妆就是全拿出去打点开路,只怕也比不得王县令几句话点拨好用。 只是她毕竟也替杨家生了个儿子,要不然他还能用无子的理由让她下堂。 唉,这家里人也是没一个省心的,她若是真贤慧又开明识理,能够苦他所苦,自愿将正妻之位让给莘娘,看在这些年她也算对杨家有些帮助的分上,他也不会狠心的赶她出去,就是抬了当个贵妾也是使得的。 杨耀祖一个人在书房里想着未来的齐人之福,却不知道米小悠已经透过玉娘的丈夫收集来的东西,打算要抛掉杨家这些让人厌恶的人了。 如果说玉娘原本还存有一丝不安,在听见自己当家的收集来的消息后,就再也无半分旁徨了,她忿忿不平的站在那里,听着刘大树一一说着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 「老爷和老夫人多把向娘子要的银子拿去买地买铺子放租了,就目前查到的,杨家庄有四、五十亩良田,镇上大街有一间杂货铺子和一间布料铺子,都是娘子进门后这几年添置的。」刘大树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还把那些铺子和田地基本收租多少,平日里的生意好坏,一年的约略进帐,流水都扯了个明白。 米小悠知道杨家人就是蛀虫,心里有了准备,听到这些也只是略微惊讶,气愤什么的却没有。 但是玉娘却不同,气得身子发抖,骂人的话都带着颤音,「娘子,这真是欺人太甚!四、五十亩的良田,一年光是收租就可以收个将近百两银,更别说还有两间铺子!而且,这些年家里的衣裳布料好像都来自那家布庄,料子不怎么样又花了娘子不少银两,想来是真的把娘子当钱窟一样的挖,拿了嫌不够,还想尽办法多贪便宜,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没良心的人啊!」 她身为管家娘子,虽没读过多少书,但是这简单的流水帐还是盘算得清。 米小悠冷冷一笑,看着玉娘说到都要气哭了,连忙出声安抚,「罢了,为那样的人哭什么?还不如赶紧想想要怎么摆脱这些白眼狼,赶紧断了他们的爪子才是正经。」 玉娘点点头,忍着气愤,抹去眼角的泪珠后,转头看向刘大树。「娘子还让你打听其他,可打听清楚了?」 「打听到了。」刘大树平凡的面容闪过一丝尴尬。「少爷和王县令家的小娘子每隔五日就会相约在春水阁相见,还特意让下人回避,小的仔细托人打听了,两人的确有那么些不清不楚。」 之前他也听了下人间流传的那些事儿,本想着无风不起浪,两人之间肯定有些首尾,结果按着娘子的意思去查探,两人岂止有些首尾,孤男寡女的窝在一房间里,说的那些话,让他一个大男人都听不下去,亏那小娘子还是官家出生,居然做出这样不知羞的事情来。 米小悠先不管玉娘在一旁又要气哭了,只淡然的吩咐道:「行了,再查下去大概也就这样,他们俩要怎么做暂时不要多管,总之,先把这个月收进来的租子,全都换成银票交给我,另外,帐房那里拨给老爷和老夫人的银两都给停了,厨房那里也一样,有什么吃什么,若是不想吃,就让他们自己掏银子出来买,杨耀祖的心既然已经往高枝攀了,那我也不用装贤慧,还拿我的嫁妆填这一家子没良心的。」 刘大树点点头,相当赞同娘子硬气的做法,杨家人可真是太过分了,不感激娘子的付出也就罢了,连少爷都存了那点龌龊心思,杨家上下居然没几个人说娘子的好,委实让人心寒。 米小悠轻飘飘的又道:「刘大树,等等准备准备,他明日不是还要去那春水阁吗?我们可别错过了这样的好机会,见识见识这读书人家的好教养!」 刘大树知晓娘子这是要出狠手了,心中痛快,回答得也爽快俐落,「是。」 米小悠看向窗外,隔着一道墙就是杨耀祖的书房,眼神像是淬了冰一般的冷。 明日就是她先踏出这座肮脏宅子的第一步。 「你这泼妇!你……」杨耀祖站在厅堂,手指着米小悠的脸,气得脸红脖子粗。 米小悠可一点都不惧他,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冷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一没打二没骂,就是打开了门让大家看看,杨家少爷光天化日之下和学友讨论诗文喝酒的模样,谁知道……呵呵!」她捻着帕子,轻轻地抹了抹眼角。 「我也不是那样吃醋捻酸的,你若是爱了那个,让人一顶轿子抬进府里来就是,又何必……唉,那样没脸面的事儿,让我说都说不出口啊!」 他自诩为读书人,礼义廉耻成天挂在嘴边,今儿个与姑娘幽会却当场被揭发,早已恼怒不已,现在又被这么直白的一刺,更是连装都忘了装,平常俊秀的文人脸,此刻看起来无比狰狞。 「米小悠,你别以为这个家要靠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告诉你,要是真的将我给惹火了,一纸休书我也是写得出来的。」 米小悠呵呵低笑,有些自嘲也有些讽刺。 这就是她爹给她挑的男人?而她居然还相信了她爹的话,只要好好待他,以后等他发达了,会有她舒服的好日子过? 好日子她是不指望了,她虽然现在恨不得将他给剁了,但是时机未到,她只求能赶紧和这样的烂人断了干系。 她直视着他,挑衅的说道:「行啊!我就等着你的休书了,喔,错了,我可没犯七出之条,应该是和离书才对。」 杨耀祖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心下一惊,才想说些什么,就见她冷冷的瞅着自己。 「杨耀祖,我这可是够给你脸了,今日闹了这么一出,我倒是无所谓,那王县令家的小娘子可堪得起?还是你以为对方会让自家的小娘子来一个秀才家当妾?」 闻言,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像是离了水的金鱼,脑子里快速思考着她的话,即使不愿承认,却也知道她说的很有道理。 本来还能得过且过,如今却不得不提早做出选择,一个官家女和一个商户女,该选择谁,自然没有任何疑虑。 杨耀祖一想通,随即沉下脸道:「你我毕竟夫妻一场,升哥儿你也不可能带走,想来以后要孤苦一生,我也不多为难你,这休书就算了,改成和离书,你以后自己过日子去吧!」 米小悠到如今才明白原来人的脸皮可以厚到这种地步,明明就是他做了错事,如今和离却又说得好像对她开了恩一般,她不屑的睨着他,按捺着怒意与他谈判,「升哥儿不能带走我是知道的,只不过你要迎了新人进来,我也不能不替儿子打算,你得在和离书上加上一条,我现在那座院子是留给升哥儿的,谁都不能搬进去住,里头的人和物也不能动。」 他皱起眉头,明显不想答应,杨家新买的这座宅子,院子可不多,最大的院子目前是杨家二老住着,他平日宿在另外一个院子居多,但米小悠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让一个孩子平白占了去又觉得太亏了。 第四章 她看出他的犹豫,讽笑道:「怎么,就一个院子也舍不得?你可想清楚了,这宅子可是我买的,我没让你们全都搬出去只让升哥儿一人住下就不错了,你还犹豫什么?再说了,那王县令家的小娘子……」 杨耀祖脸色发青,恶狠狠的瞪着她,咬着牙打断道:「行!我现在就把和离书也一道写了,你可别拖拖拉拉不走。」 「放心,就杨家这样的地方,我也不想留。」 和离一事办得飞快,两人在和离书上各自捺了手印通报族里,衙门那里也半点刁难都没有,爽快的直接按了印。 米小悠见事情尘埃落定,连忙指挥玉娘和刘大树把她整理好的行李给收到马车上,送到她早已买好的一间小宅子里。 杨旭升惴惴不安的跟在她身边,让她心有不忍,但她也明白,若如今不狠心,到时候两个人非得重新步上上辈子的老路不可。 她蹲下身,望着懵懵懂懂的孩子,低声道:「升哥儿,娘到外头去找房子住,很快就会来接你,玉娘以后会跟着你,等时候到了,玉娘和刘大叔就会带着你来找娘了,你乖乖的听话啊!」 他不太明白娘的意思,但是很清楚娘不会永远丢下他,虽然还有些惶然,仍坚定的道:「升哥儿会乖,娘要记得升哥儿,要来带升哥儿走。」 玉娘站在一旁,看着娘子的双眼瞬间红了,忍不住也回头拿帕子抹泪,心里也越发恨杨家一家人。 米小悠点点头,心里酸酸涩涩的,最后又不舍的紧紧抱了儿子一会儿,这才放手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踏出杨家宅子。 她眼眶微红,望着大门外的朗朗青天,心中暗暗发誓,他们母子很快就能团聚的。 赶了近一个月的路,赫连奇终于来到当年的小镇,再经过几天的打听,这才得知当年那个小姑娘的近况,他本来想着,若是她过得好,他顶多看一眼,绝不打扰,却没想到她居然前几日和丈夫和离了,身上似乎也没多少银两,否则怎会孤身一人住在那座村子边上的破屋里,那里靠河,挺常淹水,周遭又多是盐硷地,种不出粮食,根本就没什么人愿意住。 他怎么想都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要不然他一辈子都放不下心。 这样的念头一定,他寻空打听了她屋子旁的那个空屋,准备了一些器具,不过三日,就搬进了她的隔壁。 米小悠上辈子后来就是搬到这里来住,盐硷地上屋子几间,大多是茅草屋和土胚屋,就她现在住的屋子和隔壁的这两间是砖房,据说是以前一户不错的人家留下来的,虽说破败了点,但稍微整理一下也能够住人,只是这里地点不好,若遇上了汛期也容易淹水,所以住户不多,依她上辈子的印象,土胚屋那里还有几户人家,但是这两间砖房,似乎一直都只有租来住着而已。 虽然对于隔壁有住户她有些疑惑,但是也没其他想法,只觉得可能是她上辈子没多加留意,毕竟这次她搬出杨家的时间还要更早一点,说不得真有这户人家住过又早早搬走也说不定。 只是米小悠虽然想把有邻居这件小事给抛到脑后,专注在乱世即将来临的准备里,只是她想得很好,实际上却遇到不少问题。 比如她想趁现在粮价还不是涨得非常高的时候屯点粮,却发现自己银两有了,却没办法把东西给弄回来。 米小悠对着眼前一大麻袋的米粮干瞪眼,想要去雇辆牛车又太显眼,但如果不雇车,这么一大袋她根本就搬不动,更不用说她还向另外一间粮店订了不少的杂粮。 「你需要帮忙吗?」 突然一道低沉粗哑的声音从头上飘来,吓了米小悠一大跳,她抬头一看,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眼前,而且觉得对方有些面善,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不免有些疑惑地道:「你是?」 「我住在你家隔壁。」赫连奇简短介绍完,不知怎地又多嘴解释道:「今儿个刚好出来买粮。」 这几日只要她一出门他就会跟着,但从未让她察觉,今天要不是见她对着一个大麻袋发愣,或许他也不会主动出声站到她眼前。 米小悠柔和的笑了笑,但仍暗自小心戒备,偷偷打量着这位「邻居」。 他看起来很高、很结实,穿着一身灰色短打,半袖的上臂绷得紧紧的,可以想见他壮硕的身材,一头长发没用冠或木簪子,只用一条粗布胡乱紮着,看起来就像是山里的野人,至于被一把大胡子给遮住大半的脸,实在看不清长相,只能瞧见他的双眼锐利得很,眼角还有一条从额际横过来的疤。 米小悠轻轻地退了一步,他虽说是她的邻居,但是这样的长相总带了几分威胁感,况且她上辈子逃难时,看到不少人高马大的男人仗着体格优势,强抢老弱妇孺的食物,也让她不免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出手相助,抱持着迟疑的态度。 「这……哪里好麻烦你。」 他看出她眼底的犹豫,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有些闷闷的,嗓音也带着几分郁闷,「大家都是邻里,不过就是抬抬手的功夫。」说完,也不等她回应,直接把麻袋给提了起来,迳自往前走。 米小悠见状,连忙慌张的追上去。「等等我!怎么能直接拿了我的东西就走啊!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呢!」 闻言,赫连奇倏地停下脚步,米小悠没料到他突然有这样的动作,差点直接撞上他的背,就在她拍抚胸口,想平复心绪之际,就见他板着一张脸回过头,淡淡的问:「还要去什么地方?」 手中拎着的东西,对他来说并不感觉重,但是这一袋粮食,他估量着她一个人就是一天三餐卖力的吃,也能吃上一、两个月,再加上几天来她已经陆陆续续买了不少东西,他眼神微沉,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正在屯粮,还是有计划不愿别人得知的那种。 得出这个结论后,赫连奇觉得自己这次要来看看这个小娘子的坚持越发的正确。 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屯粮,肯定不是因为一时兴起,更何况她一个和离的妇人,连娘家都不回,住在那样偏僻破烂的房子里,却舍得花大把大把的银两买粮,就像是……她已经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他想了一堆,时间却不过一瞬,而米小悠只见到他眉头一皱,还以为他是不耐烦了,心头一吓,说话也不自觉结结巴巴,「没……就是我在另外一家店里还买了东西……我想我去雇辆车就好,别、别麻烦您了……」她忍不住都用上了敬语,说实在话,如果不是东西太重又让他给拎着,或许她早就抢了麻袋逃跑。 「那走吧。」 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呆呆的反问:「欸?」 走了几步,赫连奇发现她还站在原地发愣,眼里滑过一抹笑意,声音却还是硬邦邦的问道:「还不跟上?不是说要去另外一家店吗?」 「这就来了。」米小悠顿了下,深知自己是抢不过他的,跺了下脚,只能急忙跟上,同时有些自欺欺人的想,说不定她是真的遇上好心人了。 他走在前头,看着她虽然想表现精明,却又处处露出破绽的行为,忍不住暗暗摇头。罢了,既然他知道她要做些什么,少不得替她遮掩一二吧,要不然若是让别人发现了,早晚得出事。 想着,隐藏在大胡子底下的嘴角微勾,眼里有着他自己都不清楚的宠溺味道。 自那日后,米小悠发现,每次只要她一上街,总能遇见隔壁的男人。 经过这阵子的巧遇,她对他终于稍微了解一点了,他是从外地来的石匠,叫做赫连奇,平日不爱说话,但所知也就仅止于此。 不过她每次遇到他,都会忍不住感到心虚,尤其当他在半个月内已经从粮店那里帮她搬了五次粮之后,她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藉口来解释她明明一个人住,却不断买足够一家四口人的粮食这件事情。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但不知怎地,看着他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眸,话语就会忍不住从嘴里冒出来。 米小悠知道可不能再这样下去,要不到时候别说赫连奇会起疑,大约整个村子的人都得怀疑了。 虽说她每次都已经避着人走,但是镇上的铺子就那么几家,就是每次都换一间去买,难免会碰见几个村人。 这一世她虽然已经不再和村子里的人有什么交集,也少听了很多闲话,但是她若是有些举动太出格,那些爱说三道四的妇人肯定又有话题了,届时非让她受到更多人注目不可。 第五章 米小悠想了想,决定改变方针,打算等刘大树确定把那些田地、铺子都处理好了以后,再让他去买点也就够了,于是这一日她待在屋子里头转着,想着哪里能够打出一口井来。 隔天天一亮,她便到村长家去,问问村子里头有谁可以帮着打井。 老村长瞧着这个看起来就不像个村妇的娘子,敲了敲手里的菸斗,慢吞吞的说:「打井的是有,不过这村里人几十年来也都靠着村里头的那口井过日子,不是我说,你就住在那盐硷地边上,就是不靠着村子里的井,到水边打水也尽够了,又何必花上这笔钱?」 老村长的媳妇儿坐在一边,点头附和道:「就是,女人可得要盘算着点生活,只要出力气的事情就别怕出力,花那个钱不是多余的吗?」 米小悠脸上不显,心中却是苦笑。 接下来会发生干旱,村子里的井是还有水,但用到最后,每户人家都会为那点水打起来,至于河水,现在看似还够用,但其实水位已经默默降低了,后来村子里缺水用,也是到河边提水,但也就是那时候瘟疫才爆发,河的上头约莫是死了人,结果水都不能喝了,更不用说再之后所有人都缺粮食,几乎恨不得把屋子都给关死,连门都不出,那时候若是屋子里没个井可以取水,她就是有满仓的粮食也没用。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了一圈,米小悠却不能说出口,只能客气地道:「我明白的,只是这水我自己挑也总是挑了一桶洒了大半桶,所以这井还是非打不可,还请村长多留意帮忙了。」说完,她站起身福了福,又从袖中取了些铜钱放在桌上。 「这是请人的费用,到时候看还需要多少,不足的我再补上。」 村长点点头。「明儿个我先带人去你那里瞧瞧,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米小悠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踏出村长家的时候,还能够听见村长媳妇儿的唠叨声—— 「都已经住在村子里了,一个女人家哪里就那么娇贵,别的寡妇还不都自己去挑水?这人啊,就是不会过日子,好好的非得要多花这笔钱……」 米小悠的脚步顿了下,接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离去。 她现在不能说什么,只能做好她能够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和儿子,至于其他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她才刚转过一个路口,就见到赫连奇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些什么人,她自然不会脸皮厚得以为他是在等自己,朝他点点头就打算走过去,却让他一句话吓得险些跌倒—— 「你若再这么张扬下去,就是没人发现你屯粮的事情也得出大事。」 他幽幽的嗓音对米小悠来说,无疑是讨命的锁链声,她的整张小脸瞬间发白,思绪乱成一团,嘴唇颤颤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睁着一双眼,惊慌的瞅着他。 他是怎么知道的?不对,他是怎么确定她在做什么?也不知他这话是警告还是…… 赫连奇没想到不过是提醒她一句,却会换来她这么大的反应,他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见周遭有人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连忙故作镇定地看向他处,确定没人在看之后,才伸手轻拍了下她的脸。 「回神。」 此时她顾不得刚刚似乎被他给调戏了,咬着唇瞪着他。「你刚刚说什么,我不明白。」 他知道,要换作是他,也绝不会老实招认,所以并未回应她的话,而是简短的道:「我知道你想要打井,但是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村里目前就只有一口井,若是只有你家多了一口,一定会更引人注意,既然你想要在自家打口井,就必须在村里再另外打一口,别用什么挑水不方便的理由,就说初来乍到,想造福邻里什么的,好听也好说。」 米小悠先是一震,待思绪稍微转了一下后,不免显得懊恼,看来她的想法还是不够周详,也真没想到她举动太过惹眼,再加上又是请村里人帮忙,到时候她难道能够把门关上不理人不成?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赫连奇已迈开脚步要离开,经过她身旁的时候顿了下,轻轻抛下一句话,「要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最善的是人心,但最恶的也是人心。」 米小悠握紧双拳,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离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眼眶些微泛红却没有泪。 她觉得自己太急躁了,越来越失去冷静,以为把和离的事情办成了,就能掌握所有的事情,她果然还是不够聪明,幸好还来得及补救。 透着些许凉意的夜晚,米小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赫连奇说的话。 他似乎已经知道她在屯粮了,他是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 这个念头一出,马上被她自己给推翻,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能够重活一次,而现在也没人会知道,在三个月后,本来就已经因为干旱而收成大减的粮食,还会因为一次的虫害而导致颗粒无收,最后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准备重新耕种时,老天都不下雨也就罢了,气候甚至完全没有要入秋的感觉,导致水位下降,田里的禾苗逐渐枯死,直到瘟疫一起,整个世道开始大乱。 米小悠翻身坐起,觉得头疼得要死,越是思考,思绪反而越不清楚,干脆起身到院子走走,看能不能冷静一点。 皎白月色,她却无心欣赏,下意识地看着和隔壁屋子相邻的那一堵墙,想着让自己心神不宁一整日的那番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当她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把放在院子的梯子架起,摇摇晃晃的爬了上去。 等到双手攀在墙头上,米小悠被凉风吹醒的理智才慢慢回笼,这才感到后悔,她怎么跟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冲动,她的胆子真是太大了,居然半夜攀墙头偷看男人,要是让人知道,她什么清白名声都没了! 米小悠啐了自己几句后,想想还是赶紧睡觉去,正打算轻手轻脚的下了梯子回房,就当今儿晚上自己什么都没做过,结果就看见赫连奇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心意马上一转,低声自语,「我就看看他在干么,一下就好。」她将头又往下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墙下。 赫连奇打从一出屋子就感觉到窥视的目光,但是他并没有察觉到危险,也就没有特别在意,只是按照每日的习惯,脱掉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脚踏马步,一个起手势后,打起拳法。 当他脱掉衣裳时听到的那声细微轻呼,已经足够让他明白窥视的视线从哪里而来,他微微一笑,也不急着拆穿,只是觉得今日打拳格外有劲,似乎每一寸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比往日更有爆发力。 她红着脸,用双手捂着眼,一边从指缝偷看,一边在心中暗啐——这男人真是不知羞,光天化日之下脱衣裳!然而她完全没意识到,真正该检讨的是她自己。 赫连奇打得起劲,偶尔腾跃之间还会看见挂在墙头那个想看又不敢看的小娘子,轻轻笑着,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比平常多打了一刻钟的拳。 米小悠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也不晓得双手是什么时候不再遮着眼,就这样看着他练拳,忽然之间,她突然觉得,在那汗水洋溢的瞬间,似乎也能看出他的一点好来。 例如那出拳踢腿的时候,他的表情冷冽,看起来凶狠得很,却会让她的心卜通卜通直跳,还有那宽肩窄腰,比杨耀祖有担当得多,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他帮她背过、提过的东西,说不定对他来说,她也像个娃娃似的,可以让他拎着走。 看完了身材,她才又把注意力放回他的脸上,扣掉那把大胡子不说,那眉眼锋利得像开过刃的刀,他似乎只要眼风一扫,甚至无须开口,就有让人不得不听从的气势。 米小悠看得怔住了,过了好半晌,才猛然发觉自己对他投注了太多注意力,她脑子有些混乱,却知道不能再看下去,连忙像逃难一样下了梯子,小跑步地往屋里去。 砰的一声关门声,在静悄悄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尤其两间屋子只隔着一堵墙,但是她已经顾不得会不会被他听到,连忙用被子将身子给严严实实的裹住,快速呼息之际,她觉得心跳声大得让她脸色泛红。 她索性将头也埋进被子里,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不断默念着,「快点忘了!快点忘了!米小悠,三从四德什么的,你都扔给狗吃了吗?」 第六章 只是,真的能够忘了吗?在她辗转反侧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时,就已经说明一切了,男色误人,大约就是如此吧! 米小悠睡到日头高挂才起床,人还有点迷糊,如果不是记着今日村长要带人过来瞧打井的地方,只怕她也没那个毅力从床上起来。 她洗漱过后,才想着准备弄点吃的填填肚子,就听到敲门声,她以为是村长来了,连忙来到大门前,边拉着门,边扬声问道:「是村长吗?」 「是我。」 当赫连奇的嗓音从门板的另一头传来,她的动作倏地一顿,身子瞬间变得僵硬,实在不知道要不要开门。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最后还是理智获胜,两人毕竟是邻居,昨日还好好的,他还提点了她几句,总不能因为她昨晚一时没脑子偷看人家,今儿个就把人家给关在门外吧! 鼓励自己一番,让自己多了点勇气后,米小悠打开了门,虽然想装得若无其事,但是一看见他,耳根还是克制不住的微微发热,目光死死固定在他的脖子以上,不敢随便乱飘。 「有什么事吗?」她的手紧抓着门栓,似乎只要他一说没事,就要马上把门给重新拴上。 赫连奇可是上过战场当过细作的,只浒她一个细微的眼神动作,就能将她心里所想猜个八九不离十,不禁暗暗一笑,但仍故作面无表情的道:「有事,有关打井的事情,和你买的那些东西。」 米小悠的心一突,他就这么趁着她微微恍神之际,直接推开门走进来,见状,她才赶忙回过神,偷偷朝门外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人见着,才连忙把门给关上, 然后有些恼怒的道:「你怎么能这样随便进别人家的门,要是让人看了……」 「你不都把门关了,还有谁会看见?」赫连奇好笑的回头看着她。 她先是一愣,小脸接着出现恍然大悟后的懊悔表情。 她是傻了吗,无缘无故的关什么门?现在可好了,就算两人是清白的,这门一关,就是全身都长满了嘴巴也说不清楚了。 赫连奇今日来除了想戏弄下昨日她偷窥的举动,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环顾了院子一遭,皱着眉问道:「你买来的那些粮食都放哪儿了?」 「后厢房里,你、你问这个要做什么?」米小悠忽然警惕的瞅着他。 他也不解释,马上大步走向后厢房,一把拉开门,眉头随即皱得更紧。 米小悠小跑步追上他,见他把门给拉开,以为他是要来抢东西的,连忙挤到他前面,故作凶恶的警告道:「你要做什么?这些可都是我买的,你……」 怎料她话都还没说完,马上就被赫连奇打断,「这粮食若是再这样放下去,你就是花再多的银两买粮食都没用。」他将她整个人拎起来往旁边一放,走进厢房里,将那几袋东西一一拆开看过一遍。 她无暇多管他将她拎来拎去的失礼举动,急急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粮食买了怎么会没用呢?」 难道这粮有什么问题?一想到这里,她越发着急了,这可是她和儿子还有玉娘两口子的粮食啊,要真的出了什么差错该怎么办? 「谁家的粮食像你这样一袋子就干往地上摆的?」他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把那些麻袋往外头扛,若有所思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房内,而后走到院子,脚尖轻松一点便翻墙回自家,拿了点东西后又翻墙过来。 米小悠看着昨天她还得搬梯子才能构得到的墙头,他轻轻一跳就翻过去,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经过一阵敲敲打打,赫连奇替她做了个架子,又用木板、草、蓆子做了简易的防潮处理,才把一袋袋麻袋搬回厢房内,只留下原本被压在最下面的两袋。 「你不是要请人打井吗?村子里请人做活有时候是要出饭的,你一个人住着也 方便,索性就把这两袋粮食拿出去,其他人只见你买过几次粮食,不知道你买了多少,拿了这两袋出去,感觉也差不多了。」说完,他收拾东西后就打算离开。 他也是这几日才想到这小娘子一看就是没多大心机的样子,买了那些东西如果不是有他帮忙遮掩,早早就露了馅了,昨日才又想起她一个不通俗务的小娘子,恐怕不知道粮食若是随意摆着,容易受潮长虫,今日才又多走这一趟。 她看着他替自己忙了半天,她却连杯水都没替他准备,甚至一开始还怀疑他的意图,不免有些惭愧。 说来上辈子被休弃的时候,身上几乎没几个铜板,后来厚着脸皮回了娘家,哥哥嫂嫂又不待见她,只扔了几块碎银让她自己过活去,她才会来到这租金低廉的村子里住下,偶尔帮人缝缝补补,换点银两过日子,到后来没了缝补的差事,她只好去做些田活,只是农活根本没做多久,这世道就乱了,以至于明明已经活了两辈子,许多农家该懂的事情,她还是一窍不通。 「对不起,还有……谢谢,我是真不知道这些事。」米小悠很诚恳的说,漂亮的眼眸直直的望着他。 赫连奇对上她的视线,看到了她的真诚,轻轻摇摇头,斟酌了下才道:「不用谢,我……就是看不过眼,多嘴了点,只是你得小心一些,不管要做什么,一定多上点心,要不然若真出了什么事,你这阵子做的这些事,就是遭祸的根源。」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说得那么明白,因为看她的举动,就晓得她不想让人知道,只是她一个女人家,要偷偷做事委实有些困难,她想的其实也算仔细了,但是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却还是破绽重重,他不知道她接下来还要做些什么,也没理由过问,只能尽可能叮咛提醒。 米小悠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低头不语,自古神鬼之事就是种忌讳,尤其再过大半个月就要收成了,若是她现在说到时几乎颗粒无收,要是情况真是如此,等待她的可绝对不会是感谢。 赫连奇见她不说话,反而觉得她总算聪明了一回,他刚刚会这么说,其实算是在试探她,她若真接了话,不就…… 怎知他心里称赞的话都还没说完,她猛地抬头望着他,劈头就问:「假如你信我,收成前,你也多准备一点吧,至少准备个两个月,收成之后也别再去河边打水喝了。」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见她脸色有点发白,咬着唇,不知道是不是在后悔刚刚的嘴快,不过眼神中的倔强和坚定,却让他无法质疑,他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又突然缩了回来,然后轻叹口气。 「傻姑娘。」 米小悠以为他不相信她,着急的张口想再解释,却让他抬手给止住了,他严正地道:「这话,今天过了我耳,就别再让其他人知道,听到了没有?」 被他这么沉声一喝,她吓得连忙点头。「听、听到了。」 「听到就好。」赫连奇满意的点头,接着又道:「既然要备粮,外头的墙还得赶紧加高,我会再帮你想办法,不过最快也得等井打好了之后,还有,你也别再去买粮食了,镇上的铺子就那几间,你一次买那么一大袋,这十来日间就去了几次,只泊早有人注意着呢!另外,河里的水我会注意的,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什么吗?」 米小悠张口结舌的看着他,然后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想想……没、没……大概是没有了。」 为什么她觉得有许多难以解决的事情,或者该说她办的许多错事,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都不再是问题了? 「那好,等等村长他们过来,你记得要说,为了造福乡里,打算帮村里也多打一口井,只是你没办法供饭,只能给点粮食,请村里其他的婶子们帮忙。」他怕她忘了,又再交代一次。 她点头如捣蒜,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没准备的东西,有些迟疑的偷觑了他一眼,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不过他一个大男人,应该还是会比她一个女人家方便得多吧。 赫连奇见她一脸犹豫,又迟迟不开口,索性直接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米小悠望着他一会儿,咬咬牙,还是决定说了,「我想托你帮我买刀,不是菜刀,是那种可以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刀子。」 这些日子她去铁铺子看过几次,里头挂着的不是农具就是大菜刀,根本不能藏在身上,所以她始终没能买到。 第七章 他饶富深意地瞅着她,不明白到底是她想太多,还是得知了什么,但是光凭她目前透露的这些讯息来看,若都是真的,只怕到时候情况会比他想像的更加严重。 他心下一凛,有了一些盘算,然后低头看着她仍一脸忐忑的望着自己,心瞬间又软了不少。 唉!他该拿这小娘子如何是好? 他不过就是帮了她一点忙,她就几乎要将心思都掏出来让他知晓了,这也亏得他不是歹人,要不然就她这么单纯的性子,怎么让人放得下心?「行,我会帮你留意。」 他不计较她是不是在说疯话,反而还认真的帮她处理周全,甚至连无理的要求也都应承下来,对于遇过杨耀祖那样没天良的男人,现在这样的好心人,她只有满满的感谢。 她郑重的蹲下身子,行了一个大礼。「赫大哥的恩情,小女子不敢或忘,若有机会,就是做牛做马也非得报答赫大哥的恩情才是。」 赫连奇连忙将她搀了起来,手碰到她细嫩的手掌时,尴尬的快速收了回来,这时不由得庆幸自己留了一大把胡子,否则尴尬的神色就藏不住了。 其实不只是他,米小悠的心跳也瞬间漏了一拍,低着头不敢再看他,昨晚他裸露着上身、汗水飞溅的画面,又清晰的在脑海里跑动起来,让她不自觉从耳根一路红到脸颊。 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不断暗啐着,怎么活像个百八十年没见过男人的,知不知羞啊!就……就光想着男人的身子。 两人一个尴尬一个害羞,沉默了好半晌,最后是赫连奇看时间不早,又听到屋外传来村长带人过来的声音,这才摸了摸下巴,轻咳了声,故作平静的说道:「行了,助人为乐,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但要是让熟悉他的人知道,肯定会笑掉大牙,杀人不眨眼的赫连奇,居然还会说什么助人为乐的鬼话? 米小悠一心觉得遇见了大善人,即使还红着脸,仍轻抬起头,飞快觑了他一眼。「赫大哥心志高洁,我自然比不上,只是我也不是不知感恩」 赫连奇打断道:「行了行了,这些就不用多说了,我会帮忙也不是想让你报恩的。」话音方落,敲门声刚好传来,他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我先走了。」随即翻墙回自己的院子去。 「啊——」 米小悠的惊呼声还没完全落下,又见他从墙的那一头露出脸来,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对了,我的姓是赫连,所以下回儿别再喊我赫大哥了。」 她的俏脸瞬间涨红,深深觉得她这两天的举动真是丢死人了,若是现在地上有个洞,恐怕她想都不想就会直接跳下去把自己给埋了。 米小悠环顾了自家的屋子一周,米粮已经存放好了,围墙也拉高了,井也打好放了两天,现在打出来的水也是清的,没混着泥沙。 事事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她再也抑制不住想儿子的心,只想着今儿个就赶紧联络玉娘,问问儿子的情况如何。 杨府和她离开的时候似乎差不多,但是她知道,宅子里头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就在她离开不到半个月,杨府就迎进了一个新的女主人,王县令家的小娘子还是因为流言所迫,不得已只能赶紧草草下嫁,然而她可是知道实情的,那个女人其实早已经珠胎暗结,再不成亲,到时候肚子一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杨耀祖被戴了绿帽子呢。 米小悠没在前头逗留,直接绕到后头去,她当初坚持要儿子住在她的院子,也是这个原因。 她走前已让刘大树在院子里赶紧弄了扇和外头相通的小门,就是怕和离后她看孩子不方便,只是她一直不敢来,就怕孩子见了她不小心说溜了口,也怕被杨家的人撞见,到时候反而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她其实很想直接给杨家人难看,只是现在儿子还在府里,怕牵连到他,所以才不得不忍着这口气。 许久没见儿子了,之前都只让刘大树在外头帮她转送点东西回来,她心里又是期待又是紧张,就怕姓杨的一家子和王县令家的小娘子虐待儿子。 米小悠依照当初说好的暗号,轻敲了几下门板,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玉娘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她急忙迎上前,还没说话,就见玉娘红着眼,哽咽着嗓子喊道:「娘子啊!我们必须赶紧把升哥儿给带出去,要不早晚得让这没天良的一家子给搓磨死啊!」 闻言,米小悠的身子狠狠一震,头都发晕了,急急抓着玉娘的手追问道:「这是怎么了?是杨家人还是王莘葵?上回儿刘大树还说升哥儿好好的啊!」 玉娘知道自己一时把话说得太快,让娘子误会了,连忙把事情的原委说个明白。 王莘葵还没入门前,升哥儿是杨家唯一的孩子,自然过得还不错,可王莘葵入门后,杨家一家子就像水蛭一样,改换成赖着她的嫁妆过日子,升哥儿的吃穿用度自然就不比之前了。 玉娘一边抹泪,一边愤恨的说:「杨家人还有那王家娘子实在太过分,升哥儿一个小人儿是吃得了多少东西,本来日日还有新鲜的菜蔬果子的,现在全都没了,奴去大蔚房讨要,王家娘子还说收成不好,大家都得节俭些,一个孩子而已,配些咸菜也是能够过活的,奴气得心疼却没有法子,只得让我当家的,每日去外头带些东西回来,要不升哥儿别说是点心了,就是饭都已经让那毒妇给换成了掺了石头的陈米,即便大人吃了都噎嗓子,更别说升哥儿年纪还那样小。」 米小悠知道王莘葵进门后,儿子的日子可能会难过些,却没想到情况居然这么糟糕,她都还没回话,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本来想看孩子的心不禁胆怯,她想,这时候要是见了面,她肯定不管不顾的直接把孩子给带走。 她抹去泪水,深吸了口气,才对着玉娘说:「没事儿!亏得之前我们已经把我的嫁妆全都给拿回来了,我可以买些东西送进来,以后就让大树出来采买吧,院子里就你们三人……」 一听,玉娘又想哭了。「娘子,我那当家的,这些日子也是整日不得闲啊!说是这府里不养闲人,看着升哥儿我一个人就够了,早早将我当家的喊出去做些府里的粗活。」 「你们的身契我都已经给你们了,怎么也算不得是这府里的奴才,他们怎么能……」 玉娘低声道:「我当家的说了,就是身契在我们的手上,所以反而不能说出来,要是被他们知道,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撵我们走,到时升哥儿可就真没人可以依靠了。」 米小悠听了,一方面感叹自己的思虑还没有刘大树周全,一方面觉得怒火烧得浑身都痛,但她也明白,如今除了忍,别无他法。 「玉娘,是我对不起你们夫妻,我……总之,这事我会想法子。」米小悠红着眼眶,却不再落泪,而是一脸坚定的说着。 「娘子,我们不苦,就是替升哥儿心疼。」玉娘反握着她的手,为了自己曾经伺候过的主子而不舍,若不是嫁了那样一个没良心的男人,她现在也不会受这样的罪。 米小悠拍拍她的手背安抚,接着见时间不早了,连忙把带来的几样点心吃食递给她,快速的交代,「这是我早上做的糯米糕,还有其他几样饼子,你拿给升哥儿吃吧,就说我来过了,还有,很快我就会来带他走。」 是的,会很快的,只要忍过这段时间,她就可以带着儿子好好生活了! 米小悠转身离去,眼神充满坚定,只有微红的眼眶泄漏了她残留的一丝软弱。 赫连奇这两日正忙着到铁铺吩咐人锻造替米小悠准备的匕首,所以都没跟着她出门,没想到今儿个就见她哭着回来,他倍感无奈,这样以后他怎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 「这又是怎么了?」 米小悠坐在灶房外头发呆,灶房里的两个大灶都让她用上了,一个是用来蒸包子馒头,一个是用来蒸一些耐放的饼子,对于邻居不走正门老翻墙过来,她似乎也习惯了。 「啊?没事,就是做点吃的……」 「我是说你哭什么?」 「我哭了?」她不明所以地抬手摸上脸颊,这才发现一片湿。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赫连奇在她身边坐下,一副准备好要听她说的模样。 「我……」米小悠一想起儿子,忍不住又落下几滴泪,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良心的人?那可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居然也不管不问,就让新娶的妻子这样折磨他!」 第八章 他早已打听过她的事情,现下再听她这么说,马上就明白了。 说实在话,他也瞧不起她的前夫,居然会为了那种婚前就和人不清不白的小娘子而舍弃这样乖顺的妻子,更不用说他还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整日吃妇人的嫁妆过活,啐,这要是他手底下的人,肯定先好好教训一顿再说。 她也不奢望他回答,像是吐苦水般,迳自把从玉娘那里听来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不过我还无法把孩子带出来,之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晓了,只要想到那样一个小人儿我哄着吃饭都来不及,如今却只能吃惨了石头的陈米配诚菜,我的心就一阵阵的疼,恨不得能天天给他送饭去。」 赫连齐看着两个大灶道:「这不是都煮上了,是东西太多拿不动?等等我跟着你一起去不就行了?」 米小悠原本只是想诉诉苦,也没真的要他帮忙,连忙摆手拒绝。「不了,赫连大哥,你帮了我这么多,怎么还能够因为这样的事情麻烦——」 「哪里麻烦了,就送一趟东西的功夫而已。」赫连奇没让她把拒绝的话给说完。 她受宠若惊的瞅着他,他一直对她太好,好得让她有点心慌,她一个和离的下堂妻,怎么值得他对她那么好? 其实这个念头在米小悠心里已经徘徊许久,只是她一直不敢问出口,就怕显得自己脸皮厚,让他误会她对他有意思。 虽然她的确在偶尔见到他的时候会忍不住脸红,这些日子以来,也越来越习惯他处处帮忙提点的温柔,比起他有些让人惧怕的外表,他那温柔认真的模样,反而更让她忍不住把注意力都放到他的身上。 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甚至也没想过要再嫁,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说不想就能够不再想的。 赫连奇凝视着她,因为这阵子忙碌,她身子似乎又比之前痩了些,显得更加柔弱,这小娘子简直就像需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雏鸟,只恨不得能用最好的丝绸将她裹起来放在最细致的窝里,是半点也舍不得让她在外头这样奔走。 只是她……不属于他,所以这样的想法只能藏在心里,让他永远都只能抱着这样的念头,尽力的对她更好、再更好一些。 本来以为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她已经不再怕他了,怎么现在又露出这样慌乱的表情? 他一认真,脸上就带出了几分冷意,让米小悠猛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抬头。」他黑如点墨的眼眸,沉沉的盯着她。「看着我,说说你现在怎么突然怕我了?」 米小悠心头一慌,说话就又结巴了,「没、没有,我不是怕,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她低着头,赫连奇只好更靠近她一些,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藉此推断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她在感受到他突然靠近的气息后,顿时慌了手脚,快速挪动身子退到一旁,额角却不小心撞上门的边角,让她疼得瞬间落下泪来。 「疼不疼?我吹吹。」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原本平静的面容不免也多了几分慌乱,大手在她磕疼的地方揉了揉又吹了吹,像是呵护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还疼吗?」 「不疼,只是……」米小悠刚撞到的瞬间其实真的很疼,但是被他这般温柔的举动一安抚,反而有些吓傻了,这样的动作杨耀祖从来没对她做过。 「只是什么?」 「只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喃喃道。 这句话像是冰冻了两人之间所有的动作一般,她愣愣的望着他,赫连奇也停下动作,低着头看着她。 不知怎地,两人明明没有说话,却有一种暧昧的气息在彼此间环绕,米小悠甚至听得见心脏枰跳得飞快的声音,如擂鼓一般,让她的双颊像是有火在烧,染上了大片的绯红。 赫连奇出面替她解决问题的时候,就想过总有一天她或许会问这样的问题,只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把问题又丢还给她。 「你说呢?」他低沉的嗓音放轻了不少,像是怕破坏现在这暧昧的气氛。 他的眼神极为热切,米小悠从没看过男人这样的眼神,教她害怕又无法逃离,惹得她的心一颤一颤的,连嗓音都微微发抖,「我不知道。」 他看着她这副小可怜的模样,情不自禁地探手,粗糙的掌心抚过她细嫩的脸颊,她侧着脸,眼睫轻轻地眨着,让人无比心疼。 赫连奇顿觉体内彷佛有什么正熊熊燃起,一路从脑袋往下方窜,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全身绷得紧紧的,手上的力道却越见轻柔。 他的手指从她的脸颊轻轻抚上她的耳根,那里早已嫣红一片,他的手指轻揉着那柔软的耳垂,让她整个人越发抖个不停。 他轻笑,嗓音有些发紧,「我是个男人,想对一个女人好的男人。」他低下头,唇近得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热气呼过,让她忍不住用手攒紧了衣裳。 「而一个男人会愿意对一个女人好,又是什么意思?」说完,他站起身,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直接转身往墙头那里走去。 米小悠被他逗弄得全身发红,饱受震惊的望着他的背影。 突地,赫连奇停下脚步回头道:「对了,东西做好了唤我一声,我把东西送过去给你儿子。」 她又被他狠狠吓了一大跳,差点直接从灶房的门槛上滑了下去。 见她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他忍不住轻笑,心情大好的直接翻墙离开。 是啊,他为什么要对她好呢? 一开始只是想照看着她,照看着这个以为永远都跟他不会有交集的小娘子安好就行,只是这么照顾着,似乎照顾出别样的情愫来了。 以前是不可能,时间也不对,至于现在,他们男未娶女未嫁,他有了什么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赫连奇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好笑,随即双眸迸射出誓在必得的光芒。 几年前他已经错过了一次,那么这次,他绝对不会让他相中的人再从他的手中溜走。 那日之后,赫连奇总是会趁着夜色,偷偷将米小悠早上做的东西送进杨府的小院子里,也看到了杨旭升,更觉得如果能将这对可怜又可爱的母子纳在他的羽翼下照顾,才是最好的。 只是他那天的举动似乎把米小悠给吓着了,接连几日,如果不是必要,她几乎都会回避着他,不过他也不恼,仍是想找她时就去找她,反正两人的院子就只隔了一堵墙,况且那道墙对他来说,几乎等于没有。 时间又滑过大半个月,这一日赫连奇从镇上回来后,再次直接翻墙来到她的院子,一脸严肃的说道:「今天的粮价开始涨了,据说是北地那里遭了虫灾,今年的收成甚至不到三成。」 米小悠本来正在筛豆子,一听到这话,手里的筛子立刻掉落,里头的豆子撒了满地,她脸色苍白的问道:「真的?你有听说虫灾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他沉着脸,明白这一个不好,不只北地,只怕今年所有的收成都要没了。 「商人的消息快,但最快也不过就是三、四天左右,而且也不知道那虫子是不是往我们这边来了,我估计等明曰这消息一传开,就得开始抢粮了。」 不是他要危言耸听,而是之前得知她在屯粮时,他就已经打听过这几年的粮食产量,去年几乎不怎么下雨,但还不到干旱的地步,可是收成已经大减,只能做到让人饿不死。 今年开年来,到现在还没下过雨,作物几乎都是靠着河里的水在撑着,幸好这里就邻着一条大河,边上还分了不少支流,才勉勉强强让粮食可以长到现在待收成,只是产量顶多就跟去年差不多。 偏偏现在又闹出虫灾,若是今年的粮食损了,只怕大多数百姓没了去年的存粮,今年的粮食又收不上来……若是魏朝能够赶紧开仓赈粮还好说,若是无粮可赈,这世道恐怕马上就要乱了。 米小悠苍白着脸,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扯着他的袖子急道:「三、四天……那也差不多了,虫子就是往我们这里来的,最快今日就到,最晚也不过明日,我们得赶紧告诉村里的人,让他们赶紧收,否则只怕……」 赫连奇搀着她,再次确认的问:「你确定虫子是往我们这里来的?!」 「是!」她用无比肯定的语气回道:「而且规模不小,只怕我们这里的作物还不够那些虫子吃。」 第九章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非常相信她的话,虽说他来自金朝,而她是魏朝人,但若是魏朝因此大乱,对金朝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于是他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去找村长。 老村长见识过虫灾的可怕,非常果决地直接让家中老小都去喊人,通知每一户人家,只要能走路的,都要一起出来帮忙收成。 虽然距离收成还有五、六天,但是现在先收起来,总比真被那些虫子给吃得连根叶子都没有来得好。 村里不管男女老幼,全都帮忙收成,有人负责割稻,有人负责帮忙搬到各家屯着,来不及搬的,就只能先用布盖着。 村人虽然不明白老村长的急迫,但也知道这些可是一家人所有的口粮了,全都卖了力气,连休息也只是挺起身随便喝个两口水,就继续弯腰割稻。 赫连奇和米小悠没有闲着,两人来来往往帮忙把割下来的稻给搬到屋里。几次他看她像是撑不下去了,想喊着让她别做,回去歇息也好,但她硬是咬牙坚持下去。 米小悠看见了他的眼神,却只是低声道:「别劝我,我不会回去的,我只想做一些我能够做到的事。」 上辈子,她看够了没有粮食的苦,这辈子虽然没有特意想寻上辈子给了她一点善意的人报恩,但如果现在多出一点力气,能够帮助曾经帮助过她的那些人,她的心里也会好过一点,她不能提前告诉所有人会发生的灾难,起码能够尽一份力量。 赫连奇见她这般坚持,没再多劝,只是眼神总不时的往她的方向望去,就怕她柔弱的身子撑不了多久。 米小悠虽然累得双手发软,双腿打颤,几乎都要站不住了,但还是持续将一把把的稻子给搬上送粮的担子里。 所有人就这么忙着,直到下午时分,大家开始感到有些疲惫的时候,远方的天空像是飘来一大片乌云,当众人不解的望着天时,赫连奇、米小悠和村长全都脸色一沉。 「快,地里的不要了,把还没送进屋子里的、还没盖上的粮食都先处理好,虫子来了!」 老村长的话一喊完,所有人能够跑的,一个接一个拎着孩子还有担子往自家的屋里冲,有些住得远的,只能先暂时躲在别人家,总之,刚刚一片热火朝天收获的 田地里,没多久就跑得不见半个人。 赫连奇在老村长还有村人慌着跑的时候,也拉着米小悠一起跑,两个人住的地方远,几乎没有人跟他们走同一个方向,看着那片黑云越来越近,他索性将她直接抱起来,拔腿往自己的屋里奔。 似乎就在一瞬间,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席卷了所有人的耳朵,赫连奇关上门窗的那一刹那,还能听见螅虫劈里啪啦撞上窗纸的声音。 那阵阵的沙沙声,像是最绝望的声音,而铺天盖地而来的蝗虫,像是一层蠕动的黑色布幔,完全遮盖住原本金黄的田地和翠绿的树林。 米小悠完全没留意到自己正窝在赫连奇的怀里,只是颤抖着身子,苍白着脸道:「这下子……田里什么都不剩了……」 赫连奇没有搭腔,因为他在关上门窗之前往外看了最后一眼,就他看见的数量,只怕不只田地里没收获完的作物全都没了,就是小山坡上的树林可能也无法悻免。 沙沙声越来越小,她被抱坐到桌前,整个人还是愣愣的有些恍神。 当灾难依照着上辈子的记忆重来一次的时候,除了无能为力的无奈外,其实她心底还有着深深的恐惧,她很怕就算重活了一辈子,依然没办法保护重要的人周全。 由于他仍搂着她,所以马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的恐惧明确的写在脸上,唇也咬得死紧,偶尔还会传来牙齿上下打颤的声音,他想也不想地将她的头压向自己的胸前,双手捂着她的耳朵,接着低下头,让醇厚的安抚嗓音隔着掌心的温度,低低地传进她耳里,「不怕了,还有我在。」 他一次次的说着,像在哄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一般,直到她终于停止了颤抖,抬头看向他,他才放下双手。 「还怕吗?」他问。 「还是怕,但是……不能怕,因为……这只是开始!」米小悠喃喃道,眼神里的恐惧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强。 是的,她不能怕,如果重活了一辈子,她还因为害怕而退缩,那么儿子该怎么办?难道她这一生又要陷入后悔的悲哀之中吗? 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依赖,让她过于放纵了自己的软弱,她必须要振作起来才行,于是她深吸口气,退离他的怀抱,站起身来,她握紧双手,试着平复自己的恐惧。 在依靠别人之前,她应该先试着让自己成为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才是。 赫连奇看着她逐渐坚强起来的神色,眼里的宠溺爱恋再也无法遮掩。 她的姿态依然柔弱可怜,但是她的眼神却告诉他,她不甘心只当一个依附他的弱者,他想,或许这就是她能够吸引他,甚至一步步让他为她着迷的原因吧。 当屋外的沙沙声略微减弱时,赫连奇突然道:「你有没有兴趣看看外头多出来的食物?」 米小悠轻蹙着眉,不解地问:「外头螳虫过了境,没连人都被吃了就不错,哪里还有多出来的食物?」 赫连奇笑笑,指了指外头。「还有呢!现在出去还有一些,等晚了可就真的没了。」 「你说的是蝗虫?」虽说是她自己说出口的,但她仍忍不住感到头皮发麻,上辈子她还挖过草根来吃,但是吃虫……当真没有过。 「是啊。」他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快点,要是等虫子全都飞了,就连半只都捕不到了。」 看着她踌躇的样子,他忍不住挑眉挑衅,「怎么,还是你不敢?」 米小悠咬牙想了想后,决定就把这当做排除恐惧的法子,于是她倔着表情道:「敢!我怎么不敢!」 得到回答,赫连奇满意的微勾嘴角,他知道这一招对她有用,随即起身上前,拉开房门。 她看着不管是屋顶还是树上,甚至是她开出两条横沟种的小葱及草地上,密密麻麻都被蝗虫所覆盖,整个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嘴角扯出的弧度有几分牵强。 他走在前头,先是扔给她一个布袋,然后随手一抓就是一手一只螳虫,他回头,隔着一个大胡子对她咧开嘴笑。「拿着袋子走在我后头,今儿个晚上就当做加了一道肉菜。」 米小悠呵呵干笑,看着在袋子里还想挣扎飞出来的虫子,虽然觉得喉咙有点不舒服,但仍在心里鼓励自己——这算什么,就只是虫子而已!人要是饿极了,什么都吃,更何况只是一只……虫子!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攒紧了袋口,一步步跟着他往前走。 当天晚上,村里有不少人到了大半夜还点着火在抓虫子,孩子们年纪小,不明白没了粮食的情况有多严重,以为大人们这么做是在游戏,也玩得不亦乐乎。 即使席卷村子的只是一小部分的蝗虫,也足够让家家户户都捡了一整个麻袋。 虽说魏朝没有吃虫子的风俗,但是有些老人和赫连奇还是想了几个方法,把虫子给处理了,就当成这两天的配菜。 而米小悠则是在帮着赫连奇处理他那一大袋子的蝗虫后,就拚了老命的刷锅,她现在只要一想到一堆虫子曾经在锅子里载浮载沉,她就觉得心里毛毛的。 就算是她矫情好了,但是活了两辈子都没试过这样的东西,尤其她其实对虫子虽不到怕,但是看了满山遍野的虫子,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更别提还要把虫子给吃下肚。 反观赫连奇,他倒是吃得津津有味,打仗的时候,他甚至连老鼠都吃了,不过是几只虫子,还让米小悠先给油炸又调味过了,吃起来香脆,只差没当成花生嚼着吃。 点着蜡烛的灶房里,米小悠刷完锅后,开始准备烙点饼子,打算两个人随便吃点东西打发一餐,然后再做点小点心,让他明儿个帮她送过去。 如今大多数地方的粮食肯定是没了,在粮价逐渐高抬的时候,她却想着瘟疫也该来了,她送东西过去时,得提醒刘大树前头的事情也别再管,而是趁现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粮食上头之际,赶紧买点药材来。 上辈子逃灾的时候,她就听过几个方子,虽说不一定对症,但是起码在退烧还是防时疫上头,还算能起点用作用「想什么呢,油都快烧滚了。」 第十章 米小悠猛地回神,看着锅里滚烫的油,下意识啊了一声,连忙将放在一边的饼子一个个下锅,直到炸得金黄香脆再用长筷子夹起来。 端着一大篓子的饼,她也没去找桌子,和赫连奇两个人直接并坐在灶房的门槛上吃了起来。 「我想……接下来这人若开始乱了,这屋子是不是要换个门板还是要再加高一点围墙?」米小悠担忧地道。 上辈子她可见了不少饿疯的人,不管不顾的冲到那些看起来有余粮的人家,就算是当年的杨府也没错过,只是那些真正富有的人家,早在苗头不好的时候就想办法走了,哪里还有剩粮可以抢。 没粮食,又有着瘟疫的威胁,镇里城里终于乱了起来,许多人才开始纷纷逃离家乡。 赫连奇拍拍她的头。「这世道若是乱了,你就是把屋子弄成铁屋也没用,那些人照样想得出法子来。」 米小悠点点头,也算是附和他的话,本要再想想还有什么办法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又对她动手动脚了。 「别拍我的头!」她怒瞪着他,将他的手给拉了下来。 赫连奇可不在乎她耍这点小性子,仍自顾自的吃着饼,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吃完了,他抹了抹嘴,看到边上刚蒸好的糕点还有一篮子剩下的饼子,略皴了皱眉,吩咐道:「你再多准备一些,等等我给那里送过去。」 「这些挺多的,难道还不够?」米小悠看着自己准备的分量,只觉得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吃上一顿应该是足够的。 「多准备一、两天的分,我猜这阵子粮价一涨,镇上人来人往的就多了,多走几次也容易被发现,再说那一家子一看粮价涨,肯定先断了他们的食物,多准备些可以放的总是没错。」 米小悠想想也觉得挺有道理,起身走进灶房,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做了给儿子,一边做,她难得的一边带着浅浅笑容,不知道因为这是做给儿子吃的东西,还是因为身边的男人没忘了自己儿子的关系。 赫连奇先是欣赏一下她忙碌的身影,接着才把视线往天上看去。 初一的夜,满天星斗似乎也被乌云给笼罩着,整片天空黑压压的,似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风起,云涌,若接下来真如她所说的还有更多的灾难,只怕这世道就真的要大乱了。 相比米小悠所住的村子还能够有点闲心去抓虫子来补充粮食,其他的地方,当天都是哭声满天,不少女人的大声哭号是这个夜的主旋律,也有不少男人看着一片光秃秃的田地,沉闷的绝望布满脸上。 这一夜,镇上的粮铺全都关了门,并且在天亮之前,偷偷把限量和涨价的单子贴在门口。 而镇上的杨家,有人却是为了这缺粮一事有了别的讨论—— 王莘葵看着府里的帐册,和自己的嫁妆单子一比,只恨不得看着哪里还能更简省一点,才不会让嫁妆少得那么快。 杨耀祖今儿个依然窝在书房里,两眼不闻天下事,迳自捧着书,钻研学问,看了一天书,还以为回房可以感受一下媳妇儿的温柔,谁知道一进门就见她一脸不快,他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问:「这是怎么了?!」 王莘葵抬脸看他,泫然欲泣地道:「耀祖……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望着她细细描画的柳叶眉,配上不点而朱的小巧菱唇,精致挺俏的鼻子和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他都要心疼坏了,搂着她哄道:「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其他的都能暂搁,现在最要紧的可是你的身子。」 若是换了平日,她自然乐得享受他这番柔情密意,但是一想到娘家刚刚捎来的消息,还有府里帐册上的开支,就让她心中一阵烦躁,不过她在他面前,向来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自然不会把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 于是她微垂下眼,比了比桌上的帐册,轻叹了口气。「刚刚我娘家捎来了消息,说是咱们儿这里今儿个遭了虫灾,今年的收成几乎是颗粒无收,要我们明日粮铺一开门就得赶紧去买粮,只是咱们这一大家子的,本来开支就已经……唉!我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杨耀祖论风花雪月还行,至于谈世俗经济也不过是眼前一抹黑,连个米价都不清楚,更不用说自打他娶了米小悠之后,就一直没操心过这种事情,只知道自己若要用钱就去帐房上支就是了,即使如今换了王莘葵进门,依然还是一样的作派,所以对于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很是不解。 「既然如此,那明日喊了人多多去买粮就行,别愁了。」他回得随意,并没有意会到这是多大的事儿。 见状,王莘葵心下暗恼,却只能柔声回道:「你说得可轻松了,我爹提过,去年年景不好,许多地方粮食本就不大足,正准备今年的粮一上刚好就可以接上去年的,谁知道又闹了这事儿,接下来只怕米粮的价得涨得狠了。」 她本认为杨家看起来小有积蓄,杨耀祖也是天天打扮得颇有几分资财的模样,谁知道等她嫁进来后,一接了府里的帐册,才晓得这府里之前几乎都是靠着上一个女人的嫁妆给撑起来的,现在杨耀祖和对方和离了,那女人除了大样的家具搬不走,把其他的铺子、田地和现银都抽走了,说杨家现在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也不为过。 王莘葵是顶着一个不怎么好的名声出嫁,自然想要过得比别人好,来替自己争口气,所以即使知道了这杨家的帐册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也只能咬着牙接了,然后开了嫁妆箱子,一点一点的往里头补。 只是,想让她好吃好喝的白养着那个女人的孩子和下人,那却是不可能的,这些日子来,她已经慢慢在减少那里的花用,就是公婆那里,她也挑着瞧着好看但却便宜的菜色,就是穿着的衣裳,也全都换了看起来鲜艳,却是卖不出去的布料来充数,这也亏得杨家父母也是这两年才过起了好日子,吃着用着虽说都想跟大户人家比较,但是好的坏的也分不大清楚,居然也就这么顺利的让她给糊弄过去。 「只是家里人这阵子可能得吃得差了些……爹娘应该不会怪我吧?还有升哥儿……」王莘葵抿着嘴,表情显得委屈又可怜。 杨耀祖只要不缺了他平日的花用,吃什么他也不在意,反正真缺了吃的,就到外头食铺上去吃就行,于是他不甚在意地道:「没事,爹娘那里我去说,升哥儿一个小人儿而已,吃得差一些有什么打紧,有得吃就行。」 她像是松了口气,轻轻偎在他的胸前,露出甜蜜的一笑。「你对我真好。」 见状,他的心微微一动,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最后搂着她一起躺上了床。 屋里熄了灯火,院子里一片静谧,待在屋顶上的赫连奇却忍不住狠狠皱起眉头。 他本来只是想来看看杨耀祖和新娶的娘子是怎样的人,却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对话,虽说最后跟他设想得差不多,但也忍不住鄙视了下这对没脑子的男女。 都什么时候了,一个还想着排挤前头生的儿子,一个却是连缺粮这样的大事代表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的人还想考什么功名?!他要是真考上了,只怕会是百姓们不幸的开始吧! 最后他庆幸的看着自己身上背着的一堆食物,即使一开始是担忧其他的理由而多多准备,倒是没想到恰好也解了这对夫妻的下作主意。 赫连奇顶着夜色快速的移动到升哥儿住的院子,熟门熟路的放下了身上的东西,又把米小悠的信签留在了边上,才又悄悄的离开。 隔日,当大家都意会到今年的粮食不足,而重新下种到收成至少还得要大半年的时候,众人都拚了命的往粮铺外头挤,镇上和城里顿时一片混乱。 米小悠本想待在屋里不出门,毕竟她的存粮已经足够,也不打算去抢别人那一点的救命粮,但却让赫连奇提了个醒—— 「所有人都去了,就你一个没田没地的妇人不去,这不是摆明了说你屋子里头有粮吗?」 这句话让她再次发现自己的思虑不周,然后带着同样低沉的神色一同去买粮。 也幸好她的低沉神色够传神,否则在一堆愁眉苦脸的人群中,出现一个和别人不同脸色的人来抢粮也相对的抢眼。 抢粮的行动随着赈灾的消息传来而稍稍缓解,然而另一个坏消息却在最短的时间内,在镇上如滚沸的热水炸锅一样蔓延开来。 第十一章 许多人莫名开始高烧呕吐,各地医馆排满了人,随着一直不曾减退的高温,病情也如同顶上炙热的艳阳,节节高升。 起初是一人、两人,但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许多人家里拉起了白布,哀凄的哭声伴随着恐惧,逐渐往外延伸,现在无论走到哪皆是人心惶惶。 当村里出现第一个发烧的病人时,米小悠再也坐不住了,央求赫连奇带她走一趟杨家。 两人已有几天没出门了,此时却见往常繁华热闹的街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行人,四处可见白布飞扬,黄色的纸钱随着风卷起而飘落,明明是炙热的天气,看着眼前的苍凉,让人忍不住打从心底发寒。 赫连奇和米小悠没想到情况变得如此恶劣,纷纷加快了脚步,只是两人还没走到杨府,就见刘大树一脸颓丧地走在他们的前头,米小悠心一紧,连忙出声唤道。 刘大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毕竟现在几乎没什么人会没事走在街上,更不用说还主动喊人了,待他转过头一看,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娘子,我……」 刘大树现在也是跟着玉娘一起喊着米小悠当姑娘时的叫法,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见识了杨家人有多么的不要脸面后,那声少夫人就再也没有喊过。 呸!就那样的人家,幸好娘子早已和他们断了关系,否则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说不得娘子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米小悠一见他这个模样,整个人都快晕了,但仍强撑着问道:「这是怎么了?谁出了事?」 刘大树一点也不敢耽搁的回道:「升哥儿从昨儿个就开始发热,今儿个早上都有点烧迷糊了,我去回了杨耀祖那厮结果,他居然害怕升哥儿染上了病,强把院子门都给锁了,不让人进出,也不让人请大夫,甚至连吃食也不送,若不是我们早早在院子后头偷开了一个门,说不得我连出来请大夫的机会也没有。」 越是老实人,越见不得这样没良心的事,一早他向杨耀祖禀报状况时,他只推说一切都让王家那毒妇作主就好,全然不念那个烧得厉害的孩子是他的亲生儿子,最后还在院门外说怕升哥儿染了病传给他,不许送饭也不许请大夫,甚至连药材都没有,让他更是一肚子怒火。 闻言,她的脑袋阵阵晕眩,身子忍不住跟着一晃,差点站不稳摔跌在地,还是赫连奇眼明手快,早一步搀住她。 米小悠虽然对于杨耀祖早就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但是万万没想到,现在明明都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居然就能够这样的狠心,把烧得糊涂的儿子和两个下人一起关在院子里,甚至连个大夫都不让请。 杨耀祖,你还是人吗?!她满怀着恨意在心中呐喊,心一阵阵抽痛,只觉得那刻骨的恨意像是在挖着她的心肝。 这样的恨,让米小悠顿时脑子清醒不少,她暗忖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本来她是打算等着镇上彻底乱了之后,杨家人会随着王家一起出逃,那时候她再乘乱把孩子给抱回来,现在她怎么样都不放心让儿子继续留在杨家了。 只是这时候要把孩子带出来,得要有赫连奇的帮忙才行,她求助般的回头看着他。 「赫连大哥……」 赫连奇点点头,在她垂下的衣袖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表示支持,非常坚定地道:「放心吧,我会把升哥儿好好带出来的。」 玉娘一边拿帕子沾水,不停的给升哥儿擦着身体,一边焦急地看着房门外,想着自己当家的怎么还不回来。 今儿个一早的事情,让她同样气得半死,直到现在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儿子病了,不说赶紧请个大夫来看,反而把院子封了,就怕病气传染开来?那时候她还在屋子里,只听见当家的正在和院子外头的人理论,却没想到院子外头的人居然是在说这些没良心的话。 「娘……」杨旭升紧闭着双眼,一张小脸烧得红通通的,嘴唇都干得有点破了皮,嘴里还低低的喊着娘。 玉娘一听,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不知道娘子什么时候会知道升哥儿的情况,杨家可真是万万不能待了。 本来还想着这院子里就留他们两个人守着升哥儿也就够了,谁知道,如果当初不是娘子暗地里请人偷打了一扇小门,今儿个他们三个人被关在这里才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玉娘心里充满不安,最近外头瘟疫闹得凶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她打从早先娘子让人送信来的时候,就不再让升哥儿沾上任何的生水,吃用的东西也都是每天细细擦过的,谁知道升哥儿昨儿一发起热,却像是瘟疫那样的症状,如果升哥儿有个好歹,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和娘子交代了。 「升哥儿乖乖的,娘子很快就会来了,很快的!」玉娘轻声安抚着,手也轻轻拍着他的身体,试图让他再睡一会儿。 他虚弱的睁开眼,看着玉娘就坐在床边,眼神流露出一些失望,稚嫩的声音虚弱的问:「玉姨,娘呢?娘说要来接我的……是不是不会来了?」 玉娘被问得几滴泪水溢出了眼角,但她还是勉强露出微笑,低声安慰道:「会的,娘子怎么会不要升哥儿,升哥儿这些日子吃的东西,都是娘子让人送来的啊,还记得吗?上回升哥儿说要吃饼子,娘子没两日就蒸了好大一笼送来。」 杨旭升点点头,但哽咽地道:「那我不要吃饼子了,我想要娘……我想要娘带我走……」 他年纪小归小,但是对于大人的情绪波动却更加敏感,他知道,自从娘离开之后,爷爷奶奶也不常见他,至于爹更是几乎没见过面了,在他小小的心灵里,那个几乎不曾出现在他生活里的爹,甚至还比不上一直照顾他的玉娘。 玉娘这次再也忍不住,泪水不断滑落,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握着他发热的小手,低着头,任凭泪水一滴滴的落在他小小的手心里。 她从来没有比现在这个时候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看着自家的小主子烧红了脸,浑身虚弱的躺在床上喊娘,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升哥儿乖!升哥儿乖!娘子很快就会来了,娘子……」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打开,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她先是一愣,接着又惊又喜的低呼出声,「娘子,你可总算来了!」 米小悠站在门口,也是一脸泫然欲泣,不过眼里还有着无法隐藏的激动。 「是,我来了,我来接升哥儿了。」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让儿子离开她的视线范围了。 没有花太多时间,只是稍微整理一些衣物和常用的东西,四个大人和一个孩子便快速的从杨家离开。 玉娘和刘大树从杨家出来,也不知道能够去哪,便跟着一起回到村里,一回到家,几个人就因为谁来照顾孩子而有了小小的争论。 「都别说了,我来照顾孩子。」米小悠不想再继续争执下去,强硬的发了话,「我离开升哥儿这么久,现在他病了,难道不能让我亲自照看他?那我这个当娘的也未免太省心了。」 玉娘忍不住插了话,「娘子,若是其他的那也就罢了,但现在升哥儿极有可能是瘟疫啊,怎么能让你照顾他呢?还是我来吧,我已经照顾了他大半天了……」 眼见两个女人又要为此争执不休,赫连奇终于出声打断,「行了,就让她亲自照顾吧。」 「这怎么能行?」玉娘不认同的看着他。「娘子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我也得一起。」 「行了,都别添乱了,你就和你丈夫住到我那儿,我和她亲自照顾孩子。」赫连奇不容置疑地道。 玉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刘大树扯了扯袖子,用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了,她纵然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听了丈夫的话,两人一起离开,去赫连奇的屋子。 米小悠端来一盆水,坐在床边,替发了汗的儿子仔细擦着身子,她没有看向身后的赫连奇,只是淡淡的说着,「赫连大哥,你也走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 赫连奇坐到床边,在她抱着儿子又要拧帕子的时候,接过了她怀里的孩子,轻声道:「我为什么要走?你都留下来了。」 「我是他的娘,他就是得了瘟疫,我也要照顾他,但是你……」他已经帮她太多,若儿子染上的真的是瘟疫,她可不能把他一起给拖下水。 他语气清淡地道:「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我已经留在了这里,不是吗?」她看着靠在他怀中昏睡的儿子,忍不住痛恨自己的口不对心—— 第十二章 如果真的不想让他靠近,刚刚就不该让他一路替她背着儿子回来,还有,在他说要和自己一起照顾孩子时,也该强硬的坚持立场然后将他一起赶出去。 米小悠的动作未停,沉默了半晌后轻声问:「我很卑鄙吧?明明知道不能把你牵扯进来,明明就是不想的,但是嘴里这么说的我,却还是自私的拜托你帮我把升 哥儿给带回来,任性的看着你先说出自己要留下来的话,甚至还假惺惺的希望你离开,我真是个——」 赫连奇突然打断道:「嗯,我早就知道了。」 她愣愣的抬头瞅着他,手边的动作也不自觉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她,眼里有着爱怜和满满的认真。「我早就知道我心悦的这个小娘子是个多么矛盾的人,有时候有点小聪明,有时候又有点傻,有时候装得很有心机的模样,有时候又单纯得好笑,有时候明明诚实得可怜,却要说自己卑鄙得可怕,有时候明明就柔弱得应该让人捧在手心里,却又想故作坚强。」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滑过她被泪水濡湿的双颊。 「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这样的心悦她。想要看着她傻,因为有我能够在后面替她收拾尾巴;想要看着她单纯,因为那些心机我来就够了;想要她能够诚实的柔弱着,也不要故作坚强,还有,我想要她别再哭了,希望她能够更依靠我一点,在我的身边只看着我笑就好,不行吗?」 听着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说着这么一连串感人的话,米小悠从一开始的轻声啜泣,到最后根本泣不成声,心里的许多阴影似乎都在这一刻被他的柔情慢慢填满。 两个人之间早有暧昧情愫产生,只是她从来都不敢想也不愿面对,即使一次次因为他而心跳加速、嫣红满面,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以这样,她不能再卑鄙的为了能够活下去,所以攀着他,利用他对她的好感。 「可是我不配。」米小悠的泪止不住地滑落。「我不过是个和离的妇人,甚至还有一个儿子,我绝不会抛下他的,所以……」嘴里说着不行,怎么心那么样的疼呢? 「我是现在才认识你吗?」赫连奇好笑的反问:「我在第一次帮着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杨家和离的少夫人,我知道你有一个儿子,但我还是心悦着你,你说我该怎么办?」 在金朝,许多规矩都不若魏朝那样严谨,既然老天安排他们再度相遇,让他们能够在相隔许多年后,终于在对的时间对彼此有了眷恋,那么他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她的担忧,从来都不曾在他的心里徘徊过,他在乎的,始终只有她的心意。 「告诉我,你真正的心意,如果不去考虑那些,你是否……有些心悦着我?」赫连奇有点迟疑,心中忐忑,专住的望着她的每一个神情。 米小悠望进他的眼眸,觉得自己好似着了魔,点点头,脱口道:「是的,我也同样……心悦着你。」 「好姑娘。」他笑了,即使笑容完全隐藏在大胡子底下,但是他几乎要从眼里弥漫开来的笑意,清楚说明了他现在的心情。 她看明白了他眼中的笑意时,害羞的想低下头,却让他紧紧抓住了手,一手轻捧着她的脸颊。 他看着她因为害羞而紧闭的眼和微张的红唇,情不自禁地用手腹摩娑着她艳如红樱的唇,然后一阵炙热的气息传来,他温柔地附上她的唇,将她所有的轻呼都含在了嘴里。 米小悠惊住了,抓紧他的衣袖,瞪大了眼,在唇舌的空隙之间低喃,「赫连大哥……」 他没有回话,轻叹一声后,灵活的舌更加深入她的口中,与她的紧紧纠缠。 他的吻热烈而霸道,就像他稳如磐石般的性子,让人无法抗拒。 一吻方休,她羞红了脸,连忙转身又把手中的帕子给拧了一遍,赶紧把儿子的手脚匆匆擦过,又拿了一件新的里衣给他换上。 这之间,两个人没再说话,彷佛刚刚那一番的情动都不曾发生过一般,但是他们都知道,那是真实的,如同她唇上还带着一点刺痛的红肿。 把孩子抱躺回床上后,赫连奇也下了床,轻轻拍着装作没事的米小悠,说道:「我去熬点退烧的药,你乖乖的,别再胡思乱想了。」 「嗯。」米小悠答应了声,声音细得如同蚊蚋。 他见她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心头漫过一阵软意,但也知道此时先做正事要紧,所以只是弯下身,搂了她一下,唇轻碰了她的发。「别怕,我会一直在这儿,照看着你和升哥儿的。」 他低声的保证,就像以往那样让她心安,「嗯。」不过他这般亲昵的举动,让她脸又再次羞红,恐怕都要比正在发着高热的儿子还要红了。 赫连奇浅浅一笑,转身拿药材熬药去了,自从之前得了提醒,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瘟疫的疫情时,他就已经在买药的时候问过大夫,也顺便包了几样对症的药材回来,只是是否有效,就得看天意如何了。 米小悠握着儿子的手,脸上的绯红慢慢淡去,她的惶恐已经不像上一次那么浓烈,更添了信心和坚定。 「升哥儿,娘相信你会好的,你也信着娘,乖乖的快点好起来,好不?」 杨旭升缓缓睁开双眼,发觉映入眼帘的景物都是陌生的,着实感到不安,正想找玉姨,结果一翻身坐起,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趴在床边,他有些不敢相信,下 意识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就怕这一切都是梦。「娘?」 他已经梦过许多次了,老是梦见娘来接他走,但醒来却永远都只有玉姨在。 「别戳。」一道低沉的男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杨旭升抬头一看,就见一个高壮的大胡子男人也站在床边,他吓得差点跌了个跟头。 赫连奇朝他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粗糙的大掌摸上他额头,确定已经退烧,才拿起一边的小披风将他给包住,然后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 「悄点声,你娘累了,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好不?」他从来没哄过孩子,也没跟这么小的孩子相处过,尽可能把嗓音放柔,每一句话也都是用着商量的语气,就怕把这个雪团似的小人儿给吓坏了。 杨旭升并不是个怕生的孩子,他看了看娘亲似乎真的累坏了,他们说着话也没醒,仍睡得香,便点了点头,只是又提出了条件,「不过我们不能走远,我还要回来看娘呢!」 赫连奇对这机灵的小家伙儿也觉得可爱,嘴角勾了勾。 「知道了,我们只是在外边的桌子而已,我把饭都放在小炉子上了,不用到外头去吃。」 「那行!」杨旭升像个小大人似的,满意的点点头。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低声说着话,边往外头走去。 没多久,米小悠迷迷糊糊的醒来,下意识的伸手往床上一摸,居然没摸到孩子,瞬间被吓醒,猛地站了起来,头还晕了好半晌,才慢慢扶着床站直了身子,然后往外边走去。 结果外头桌子边上两个人的互动,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瞬间吸引了这一大一小的目光。 杨旭升笑着往她怀里扑。「娘!」 「你醒了?」 米小悠几步向前抱住他,只觉得手里的重量比她离开之前还要轻得多,心不禁一阵阵揪疼,只是脸色不显,依然勾着笑容逗弄着儿子。「升哥儿好了啊?让娘瞧瞧,这小脸可瘦扁了没有?」 杨旭升咯咯笑着,紧紧抱着她,怎么都不放手。 赫连奇也不打扰母子俩的相处,只是静静看着她微笑着和孩子一问一答,心里漫过阵阵温暖。 或许,这就是一个家该有的模样?他已经把未来的家该有的样子,主动用这母子俩的形象去想像了一番,觉得心里满满都是如蜜般的滋味。 米小悠一边和孩子说话,一边抬眼看着他,嘴角忍不住羞涩一笑,眼弯弯的笑开,那里看不见外面的纷纷扰扰,只有三个人都平安无事的庆幸,还有这种彼此互相凝望的普通幸福。 杨旭升话说到一半,看看自己的娘,又看了看大胡子大叔,感觉好像有些奇怪,却又不那么讨厌,索性干脆呵呵直笑。 看他笑了,米小悠也忍俊不住跟着笑开,赫连奇站在一边,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们,恨不得此时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可以直接昭告众人,这对母子已经归他管了。 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传来,伴随着刘大树气喘吁吁的喊声,打破了这样的融洽。 第十三章 赫连奇和米小悠互看了一眼,心中都有着不好的念头产生,这些日子,刘大树和玉娘就住在隔壁,那里头有粮也有井,生活并没有太大困难,且隔着墙,两边的人就能互相对话,互报平安,如今刘大树这么着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 赫连奇率先开口,「我去开门,你带着升哥儿在屋子里别出去,他病才刚好,别吹了风。」 米小悠点点头,连忙抱着孩子进屋,但视线仍锁在他身上,见他开了门,和刘大树站在门口低声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 听完刘大树的话,赫连奇吩咐了几句,两人又各自回到院子。 她抱着孩子,急忙迎上去,关切的问:「是外面的事吗?现在怎么了?!」 赫连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往最严重的方向转弯,表情严肃得可怕。 「外头乱起来了,本来所有人都在等开仓赈粮,没想到这里的地方官早在去年缺粮的时候,就高价把粮给卖了个干净,现在官粮库里是空的,地方官也早就已经跑了,可这还不是最糟的,今儿个一早,据说外面的水已经有好几条分流都已经断流,就是井水的水位也下降不少,并且……瘟疫控制不下来,不知道是谣言还是真的,据说已经派兵往这里来,要把这里给封了不让进出,以免瘟疫往外扩散。」 闻言,她的脸色一沉,但是却没有太多的讶异和惊慌,这一切她早在上辈子就经历过了,更何况,这次她早有准备,儿子也在自己身边,甚至还多了一个他,她觉得自己比上辈子强多了,于是她冷静的问:「我知道了,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 赫连奇顿了顿,也没说什么,心中暗自盘算了现在的情况,马上就下了决定,「最慢必须在三天后早上出发。」 她点点头,没有任何怀疑。「嗯,就听你的。」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对于动乱将至的关键时刻,每一刻都显得更加珍贵。 由于升哥儿已经痊癒了,所以玉娘夫妻俩也来到米小悠的屋子同住,幸好屋里的房间够多,能够睡得下。 第二天开始,刘大树出去奔走一些还缺的物事,顺便继续打听消息,玉娘和米小悠则是开始准备能够长时间携带的干粮。 他们预定要往没有螳灾的北边走,只是这一路想来不会太舒服,甚至能不能有东西吃都是问题,所以他们必须要做足准备。 赫连奇则忙于处理其他大件的东西,甚至还得准备不少水袋来用,根据昨日的消息,就连他们这里干旱灾情算轻的,都有许多溪流断流了,其他的地方就更不能保证用水,所以为了准备五人份的水,又不能太过惹眼,他也是想尽了办法。 第三天,刘大树只出去了半个早上就回来,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急急忙忙的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出来,「朝廷出兵要封了那些瘟疫严重的地方,是真的,家里有点门道的几乎都已经跑了,现在城里镇里乱成一团,四处有人砸抢,放火的也不少,抢到东西的也已经开始往外跑了。」 赫连奇对于这样的发展没有太多的意外,沉声交代着,「今晚所有人都警醒一点,只怕从今晚开始,就连我们这里也不安生了。」 刘大树想着早上在镇上见到的情形,仍心有余悸,脸色也有些泛白,他重重的点头,也明白这世道已经跟之前他们所知道的大不同了,在无法吃饱还有可能要被围在一个地方等死的压力下,已经压垮了太多人心中仅存的理智。 米小悠点点头,望着赫连奇,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手心也紧紧相握。不管如何,只要他们的手还能牵在一起,再大的恐惧都无法让他们害怕。 赫连奇没有猜错,当天晚上,村里窜起了大火,然后是一连串的尖叫声。 本已熟睡的杨旭升,不安的翻了翻身,米小悠连忙起身安抚他,然后侧耳听着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声响,一边提着心看着门外,最后看看孩子还睡得安稳,干脆穿了衣裳走出门外。 她刚走出去,就见其他三个人也从房里走了出来,赫连奇的手中还提了把大刀,闪着银亮色的光芒,在这夜里显得冰冷无比。 米小悠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多问这刀是从哪里来的,甚至他拿着这把刀要做什么,所有人一同看着村子的方向。 「有人抢粮。」赫连奇肯定的道。身为习武之人,他的耳力比其他三人好多了,除了尖叫声外,那些隐隐约约的骂声也能听个几分。 「这……是为什么啊?」玉娘不知道之前螳灾的严重程度,有些疑惑的问。 「这个村子在螳灾来之前,硬收了一批粮食,虽然不多,但还是能够让人撑上一段时日。」赫连奇回道,而这样的举动,成了今晚混乱的根源。 米小悠看着熊熊火光,心中酸涩难辨,上一辈子,因为蝗灾没了所有的粮食,就算有人想乘夜偷粮,也知道偷不了太多,因此没有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赫连奇看了她一眼,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轻拍她的头,柔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米小悠点点头。「我知道,只是……我们不过去?」 「不了,放心吧,等等会有人来的!」赫连奇说着,声音不自主的带了点冷意。 这些日子他们准备东西的时候虽然已经尽量低调了,但是难免多少会有人看见,再加上这里最偏僻,却只有两个人住着,这些人不挑这样的软柿子捏,还能往哪里去伸手? 她白了脸,抬头看向他,眼里有着掩不住的恐慌和担心。「那我们……」 「放心吧,今日敢先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有脑子的,他们敢来,那么我也会让他们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说完,赫连奇就听见有不少人的脚步声往这里而来,他微勾嘴角,笑里满是冷冽的杀气。 「后门我已经封好了,你们就待在这别动,我先去解决外面那些小毛贼。」 赫连奇才刚走到大门前,就听得外面一阵骚动—— 「这里一个院子才一个女人住着,听说还有银两打井,想来里头会有不少的粮食,兄弟们,大家把门给破开,抢粮了!」 一阵呼喝之声纷纷响应,间杂着火把燃烧的爆裂声,正当他们打算冲上前把门给撞开,却发现大门缓缓被打了开来。 身材壮硕的赫连奇往前跨步一站,手里一把大刀闪闪发亮,映衬着火光,闪动着带着血腥气的光芒,就是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和一把大胡子,也让所有人都在瞬间认定了这个男人不好惹。 只不过今晚敢出来抢粮打人烧房子的自然也都不是什么好人,一见到他这般气势,也不过就是被唬了一下,接着就有人等不及的想动手。 「别以为这人拿刀就厉害了,我们这边这么多人呢,刚刚村里的男人还不都让我们给打了。」领头的一个混混吆喝着。 这一声吆喝,倒是让不少胆大的直接冲了上去。 赫连奇动也不动,就在那些人认为他不过就是个傻大个,以为拿了把刀子就能够装大侠,肯定好收拾的时候,他终于有动作了。 只见他刀起刀落,一群围到他身前的人全都跪了下来,痛倒在地上呼号。 「第一次初犯,我就割了腿上一刀当做警告,若是再没长眼的靠上前来,那么断手断腿的就别怪我心狠了。」赫连奇淡淡说着,连多看他们一眼都懒。 领头的混混看着刀上的血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又看着自家兄弟在地上疼得打滚,忍不住又退了两步,心底是怕了。 在这之前,他们也不过就是镇上的混混打手,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而那个男人居然说这只是警告? 这次不等他再继续威胁,众人就互相搀扶着逃了。 赫连奇确定他们都已经跑远后,才回到屋子里,先是对米小悠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又转头对刘大树说:「明日天不亮就走,不能再等了。」 这些小混混已经出来打家劫舍,要是再等下去,只怕来的就不会是这些见了血就窜逃的小角色。 米小悠几人全都点点头,又再商讨了一会儿才各自回房。 只是这样的夜晚,又有多少人能够安眠呢?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五人便启程往北走。 赫连奇背着升哥儿,其他人的身上都各自背着一个水袋和装着换洗衣裳的小包袱,刘大树走在最前头,手里还牵着一头骡子,身上负着装满水的水袋、干粮还有其他零散的东西。 第十四章 一行人沉默的一路往前走,随着时间的推移,像他们一样背着包袱的一家大小也越来越多,而随着一日日过去,走在路上的人形容都越发显得狼狈,甚至有些人已经痩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所有人的共同点是,在缺水的情况下,他们干渴的嘴唇都几乎裂出了血痕。 一路上遇见类似小溪流的地方,都会引得人一窝蜂的聚集,只是随着越往北走,所有人的心就越来越凉,因为那些溪流的水越来越少,有些甚至已经断流。 当赫连奇一行人走了将近十天左右,发现有越来越多不怀好意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只是都惧着赫连奇还有他身上那把刀,所以不敢靠近。 但是米小悠和赫连奇都知道这样诡异的平静不会维持太久,因为即使他们带着干粮,一路上都得省着吃,更不用说其他本来就几乎没有粮食的人了。 每次吃饭的时候,他们总是用最快的速度结束,就是杨旭升也察觉到现下的情况不对,完全没有哭闹,而是学着大人,快快把自己的面饼给吃完。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几乎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前进,只因为南边受到蝗灾过境,就是去了也没用,而除了往北,其他地方都据说有瘟疫的疫情。 这一日,赫连奇想着食物已经不足,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往边上树林里钻,他不敢走远,在几个已经干枯的草丛里挖着,然后捧着一坨坨如土疙瘩的东西回来。 只是他才刚回来,就发现有几个不长眼的居然正在强抢骡子上的水袋,还有几个正在抢米小悠身上的包袱。 他冷着脸,将手中的东西都先扔到地上,然后直接拿起刀子,想也不想,就直接将抢米小悠包袱的那人砍翻,随即刀锋没有犹豫的直接落在那人的手上,喷出一道血花来。 「想要抢东西,也得先掂掂自己的分量。」他冷栗的眼神扫过周遭许多投射过来的视线。 「再有下一次,我这刀可不长眼,只怕就往脖子上抹了。」 语毕,周遭许多人默默移转了视线,没有人敢再往他们那里瞧,至于那个被砍了一刀就被忽略的倒楣鬼,也早就捂着伤口跑得不见人影。 赫连奇没有去追,而是皱着眉,看着周遭那些越来越不受控制的人群,想着以后可不能再随意离开了,否则光凭刘大树一个男人要护住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根本就不可能。 做下了决定,他才又回头拿起那些被他扔在地上的土疙瘩,接着拿出身上的小刀子,将那些东西给削了皮,露出了晶莹乳白的果肉。 「吃吧,这可以吃饱,也有点水分可以止渴。」 这些话他并没有压低了声音说,以至于周遭的人全都听见了,然后直直的看着他还扔在地上的那些土疙瘩。 不一会儿,就有许多人像疯了一样,往那片树林冲去。 玉娘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又看了那些往树林里冲的人,露出不安的神情。 「这好好的东西怎么说了出来呢?这要是这样好的东西,我们多挖一点带着,也能够……」 她是靠在米小悠的身边嘟哝着,所以只有米小悠一个人听见,她轻轻的拉了拉她的手,叹道:「我们还好,至少还有东西吃,这些日子以来就是吃得少,但是也没饿过,但是你瞧瞧那些人,饿得眼睛都要发青了,他们比我们更需要,更何况……那里头也同样有孩子呢!」 或许是因为这世已经提早出发了,所以没如上一世那样,想找吃的找不着,想要找点水喝也只能混着沙土,到最后带着孩子的,还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况。 唉,她也不是什么大善人,而是她想着自己还有能力,也就尽量多留给别人几分生路。 玉娘一听,不禁羞愧的低下头。「娘子,是我太浅薄了,要不,我们让点东西给那些孩子吃?」 米小悠一听这话马上变了脸色。「不行!绝对不行!」 刘大树和赫连奇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吸引了目光,不解的望着她。 她也不避讳,认真严肃的说:「玉娘,不是我不愿,而是在这一大群人里,你虽然只想给那些孩子一点吃食,但最终的后果绝对是你我无法承担的。」 玉娘愣愣道:「这哪里就如此了,刚刚娘子不是还说那些孩子挺可怜的吗?」 赫连奇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同样脸色一肃。「绝对不能把手中的任何东西,不管是水还是食物给了其他人,绝对不行。」 刘大树见多了人情世故,转念一想就明白原因,也知晓自己媳妇儿刚刚说的话对他们来说有多么的危险。 他才刚想跟玉娘解释,就听见赫连奇再度开口,「这事儿我本来不想提的,但是既然今日说了这话,我也直说了,前些日子,镇上的一些富户跟我们是差不多时间离开的,他们有马车,所以走在前头。 可你们后来不是在路边看见了一些车子的碎片吗?那就是因为那家人的小姐拿了自己吃剩的一点点心,给了路边可怜的妇人,后来不只那辆车,周遭几辆近的车子都让人给抢了,就连那小姐也被人从车上给拉下来剥了衣服,就只是因为那些人饿疯了,想看看她身上是不是也藏了能吃的东西。」说到这儿,他顿一下,视线扫过所有人。 「莫说我危言耸听,前几日经过的那一片树林里,那家的小姐就吊死在那里。」 玉娘和米小悠听完脸色都不好看,米小悠是早已知道这事情的结局,所以还好,但玉娘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恐怖的事情,脸色不免有些发青。 然后她们同时想起,那日本来她们是要在那树林处休息解手的,结果赫连奇先进去看过之后,就说里头不大好,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才停下来。 一想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赫连奇知道这事情不说清楚,或许还有人不明白现在这混乱的世道代表的意义是什么,要说平日发发善心没有什么不行,但是在这种时候,随便乱发善心,只有可能万劫不复。 这样的沉默太过沉重,赫连奇也没说什么,把地上那些土疙瘩又打包了放在骡子上,然后一行人静静的往前头走。 至于小树林里又发生了些什么,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夜半,他们挑了一处大石头下过夜,现下处处都是干枯的树枝草屑,要点起火来容易得很,再说天气天天干着,也不冷,所以只生了一个篝火,几个人并排躺着休息。 赫连奇值守下半夜的哨,一个人默默的坐着,脑子里则是不断盘算着接下来的出路。 现下最方便的就是往金朝的地界里去,起码他走之前,还没听说过哪里有闹干旱的,粮食也足够,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一起离开。 若是不想,就只能跟着这一群难民走,只是这一路来他也打听过了,小的城镇几乎是十室九空,大一点的城,深怕这些难民带来混乱甚至是瘟疫,根本就不让人进城,一堆难民只能不断的往北走,虽说最后也是会走进金朝的地盘,但是前面还隔着一座山,就是想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正想着一堆问题,就感觉到有人在他边上坐下,他侧过头一看,低声问:「怎么不睡了?」 米小悠看着他,同样压低了声音。「睡不着,就想着起来和你一起说说话。」 赫连奇轻叹了口气,问道:「你是被我今儿个说的那富家小姐的事情给吓住了?」 她摇摇头,露出苦笑。 如果是上辈子的她,自然是会被吓住,但是她看过更多残忍的情形,许多人还把路上走不动的人拖到边上去分食吃了,那种随时都害怕自己倒下去,也成为别人嘴里食物的恐惧,可远比听这样一个故事更让人胆战心惊。 「不,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这世道让人看不明白,怎么一下就变得如此?总觉得人心一下子变得好可怕。」可怕得连一丝丝的善心都不能有,否则就会有人踩着你的善心到你的身上吃肉吸血剥骨。 赫连奇轻勾嘴角,浅浅的笑声从大胡子底下传来。 米小悠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解的问道:「怎么了,我说得不对,要不怎么笑我?」 他看着她,只觉得在火光边的小娘子,怎么看都带着一点点的傻气,尤其她为了在外行走方便,只将长发梳成一条大辫子歪在脸侧,服装则是换了宽大的粗布衣裳,若是不看那张脸,就像是一般农家的妇人。 他恍了下神,才记得回答她的问题,「不是人心变得可怕,而是当活着比其他任何事物都还要重要的时候,那种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狠劲让人觉得可怕。」 第十五章 米小悠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话,眼神不自觉有些迷惘。 赫连奇也不在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明白也没关系。」 在这样的世道里,有时候不明白也是一种幸福。 如果今天不是她和玉娘说了那些话,他也没打算把那富家小姐的事情给说出来,况且有些事他也一直没说,其实这几日,偶尔可以看见路上不少人逐渐少了去,他能猜到那些人的下场,有些孩子更是活活被饿死,但最后尸体却不知道落到哪里…… 这些事情太过黑暗,他想,如果能够让她永远都不知道,自然是最好的。 米小悠感受得到他想保护她的那份心意,看着眼前烧得热烈的篝火,她忍不住喃喃道:「其实我也不想知道太多,知道得太多,越觉得老天爷像是存心不让人活……呵,其实有时候我都会想,只要我们能够一直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算再苦,那也是幸福的。」 她转头凝视着他,莹亮的水眸里闪烁着点点星芒。「你呢?会觉得我这样自私吗?」 赫连奇搂着她的肩。「一点也不,不过你应该更信我一点,有我在,你们娘儿俩的日子怎么都不会太难过的。」 这时,她突然想到他今天挖的那堆土疙瘩,不禁噗哧一笑。「的确是啊!谁知道那堆干草堆里还有那样的好东西?看着不起眼,却甜脆得像水果,吃起来又多汁,一个个的个头又大,瞧今日升哥儿一个人捧了一个,吃得小肚子都圆了。」 赫连奇得意的回道:「这还只是一点小意思而已,改日我还能多露几手给他瞧瞧,让他明白荒郊野外也是有不少好吃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轻声对话,慢慢的日头也从天边一角缓缓的升了起来,随着太阳的光芒逐渐洒落在彼此的身上,他们相视而笑,一点疲惫感也没有的招呼着其他人准备起身上路。 即使绝望偶尔还是会超过希望,但只要能够和所爱的人在一起,那么这一点点的幸福,就足以让他们坚持下去。 随着难民人数越来越多,纷争难免也跟着频传,而这个时候,赫连奇通常都保持不插手也不干预的态度。 米小悠则是注意到难民里孩子的比例越来越少,接下来的路程,她不是让儿子坐在骡子上,就是她背着或是赫连奇帮忙背着,总之,她绝对不让儿子离开她的视线。 只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了意外的发生。 这天,一群人走到一条四周都是林子的道上,树木因为许久缺水,干枯得见不得一点绿。 赫连奇看着一行人都已经累了,不说驼行李的牲口,就是他们几个人也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月的路,一开始带出来的干粮所剩无多,就算一路上只要见到水源就会将水袋装满,现在也完全没有了。 赫连奇知道现在只有他能够在短时间内走得远一些去找水,但他实在无法放心留下他们。 米小悠自然明白这景况,她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望着他道:「你去找水吧,放心,这里我们会守好的。」 赫连奇看着她连说一句话都要顿上一顿,知道这是嗓子太干的关系,忍不住心疼的皱眉。 从他们出发到现在,能够补充水的时候已经太少,因为许多太小的支流都已经断流,就是大一点的河,有些水位都已经低得不能再低,根本就供不了这么多人的喝用。 赫连奇挣扎的看着她,即使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但他却不像从前的自己那样果决。 对于她,他总是一直无法放下心来。 「放心。」米小悠的喉咙太痛了,只能用最简短的话来安慰他。 她不是多么的大公无私,而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与其让他两难,不如她自己先说,更何况,她的提议也有道理,他们的确是缺水了,如果他带着他们几个人,不只拖累了他的速度不说,也更浪费时间。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他根本就不用在这里过得如此勉强,因为这一路上,她已经见证过许多次,即使没有准备的这些干粮和水,他也饿不死。 赫连奇明白这个小娘子其实已经替他做了决定,于是轻叹口气,也不再扭捏,而是在周遭查看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野兽的危险后,便才快步离开。 一开始,米小悠手里还揣着他早先给她的那把匕首,机警的看着四周,就是刘大树也不时的站起来在四处巡视,就连玉娘也紧紧抓着升哥儿的小手,就怕出了什么意外。 不得不说,若是赫连奇在,他们平日根本就不会这样紧绷。果然是好日子过多了,居然都忘了这样的世道里,哪里有真的可以放松的地方呢!米小悠有些苦笑的想着。 只是情绪一直紧绷着,也会让人格外的疲累,而升哥儿就算再懂事,也只是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实在无法像大人一样端坐着不动。 米小悠皱着眉,根本就不想让他乱跑,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候,但是玉娘想着,他就在几个人眼皮子底下看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就出声帮着说话,「娘子,我瞧着还行,就让升哥儿走动走动,也不走远,我会看着他的。」 刘大树一直紧绷着神经也是有些累了,想着稍稍放松一些也无妨,也就点点头表示附和。 米小悠看着两个求情的,一个眨巴着可爱眼睛望着她,只能叹了口气答应,但仍不放心的再三嘱咐,「只能在这一小块地方走动,可不能瞎跑。」 「嗯。」杨旭升高兴的答应着。 米小悠看着儿子真的就只在三个大人之间来回走动,过没多久,也就稍微放下心来,继续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只是意外就在电光石火间发生,当她觉得周遭似乎有些不对的时候,升哥儿和玉娘那里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猛地回头一看,不知道是从哪里窜出来几个穿着破烂的男人,一个已经把升哥儿抱在怀里,一个正拉扯着玉娘。 米小悠和刘大树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直接冲上前去就要把人给拉回来,只是那些人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等事了,除了抱着孩子的那个往后退,其余的几个人根本就不惧他们,只两个人去拦着刘大树,一个反而伸出手来拉扯着米小悠。 对方伸出来的手布满尘土,指甲盖里还有着奇怪的污渍,米小悠侧过身,机警的闪开那只手,虽然心底有些害怕,却还是强撑着气势,冷着脸道:「快把人给我!」 那几个人嘻嘻哈哈的笑着,即便周遭有几个路过的人也全都当没看见,有些人甚至还就等在那里,似乎想着如果这些人争出个结果,自己是不是能够混水摸鱼拿些好处。 米小悠侧头看着刘大树,他被两个高瘦的男人给围着,就是手上有了一根木棍也没有办法喝止他们,而玉娘那里就更不用说了,她被扯住了手,一边挣扎一边被拉着走,升哥儿则是被紧紧的抱着,小脸上满是恐惧。 她紧握着袖里的匕首,意外的居然没有直接拿出来,或许是知道,即使现在她亮出刀子,也没有什么用处。 「老三,就一个女人还解决不了吗?!赶紧的,把人给抓了,可以回去开饭了!瞧瞧今儿个的这个养得油光水滑,吃起来肯定不错!」抱着孩子的男人大声说着,引来其他同伴的呼喝声。 米小悠不是没听说过吃人的可怕事情,但正面碰上还是第一次,她一面觉得恶心的想吐,一面又更加担心被绑架的儿子,一时不察,不小心绊到了脚,整个人摔倒在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双污黑的手就扯住了她的左手,毫不留情的将她往边上拖行。 被唤做老三的男人露着缺了一齿的笑容。「这不就逮到了!要我说那男人也赶紧解决了,要不等那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回来,只怕这几天的饭都要没了。」 玉娘和刘大树这时也都听明白了这群人是什么意思,两人脸色一白,挣扎抵抗得更凶了。 吃人!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发生在他们的身上?!米小悠一手撑着地,脸朝下方,让人看不清神情,但是就在那个老三说完话的瞬间,那人的表情突然一僵,然后难以置信的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着,「这怎么……可能?」 那男人松开了米小悠的手,让她得以站起身来,然后抖颤着声音,右手却没移开位置。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的时候,才从那男人逐渐软倒在地上的身子看清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米小悠右手握着刀,缓缓从那人的肚子里抽了回来,短小的匕首上已经沾满了血迹,鲜红色的血还顺着刀锋缓缓的往下滴。 第十六章 男人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惊恐的瞪着米小悠。 米小悠既然扎了第一刀,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收手了,她往前踏了一步,略蹲下身子,往那人的心上又狠狠扎了一刀,这次血花喷得更高,那人连喊都喊不出声,身体抖了抖,没多久就不动了,就是不死,也离死不远。 米小悠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杀人,但是上辈子她也有过被欺负的时候,那时她也是靠着一股狠劲,咬下那个敢对她动手男人身上的一块肉,才吓退了其他蠢蠢欲动的男人。 要说胆子,她并不比玉娘大,甚至到了现在,她的手还是抖的,她的心跳得飞快,似乎快要冲破喉咙,但是她的脑子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就连声音也显得没那么 抖了,她重新站直身子,恶狠狠的瞪视着抓着玉娘和她儿子的人,几乎是尖叫的喊出声,「我说,把人给我放了!」 那些男人齐齐的退了一步,像是被突然发起狠的米小悠给吓住了。 米小悠深知自己不能露怯,这些人都是手上有人命的,现在被她突然动手给吓住,但如果没有一鼓作气的震慑住他们,只怕又会回到原点,所以她往前踏了一步,将染血的匕首横在眼前。 「快!别再让我说一次!把人给我放了。」 拽着玉娘的男人,胆子似乎比较小,在米小悠第二次出声后就松开了手,玉娘连滚带爬的躲回米小悠的身边,她满脸都是泪,恐惧溢于言表。 米小悠知道她害怕,但是她这时候没有心情安慰她,只转头看向那个架着升哥儿的男人,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放了我儿子!快点!」 那些男人一开始的确是给吓住了,但是再仔细一看,她不过手上一把刀,又只是个女人,胆子又回来了不少,但他们不打算硬碰硬,带头的那个把那两个纠缠着刘大树的人给招了回来,恶狠狠的撂下话,「这个我们就带走了!有种你就追上来啊!」说完,他们快速往树林的另外一边跑走。 米小悠吓得心神俱裂,顾不得那些人摆明就是引诱着她追过去的陷阱,几个小步就要追上前。 那些人跑得很快,起码跟那些吃不饱的难民一比,是米小悠尽力狂奔也追不上的速度。 她近乎绝望的看着那些人抱着她的升哥儿就这样快要消失在自己眼前,她胸口跑得生疼,却还是不放弃的继续往前追。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弥漫在心头,她无法想像如果她放弃了,如果她真的追不上了,升哥儿会变得怎么样。 她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脑海里好像还有上辈子的记忆出来捣乱。 米家娘子,我这也是心有不忍才跟你说的实话,你那儿子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而是让杨家那儿子去跟人家换了孩子给吃了。 吃……了?是什么意思? 米小悠那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有一种恨不得撕了杨家每一个人的念头,在一瞬间的茫然后,快速的又从心底窜起一股坚定。 上辈子的愤怒绝望,在这一刻似乎又要重演,她眼神似乎只专注在那一点,脑子里不断重复的念头是,自己就是死了,也绝对不能让升哥儿落得像上一辈子那样的下场。 她急急的追着,完全没有注意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她突然往前一扑,摔倒在地上,重重的摩擦力将她的手心还有脚上全都磨出了血痕,但她像是浑然不觉般,只想着要快点站起来赶紧再追。 只是她一下就看不见本来就已经有点距离的那群人,眼里闪过了一瞬间的茫然,心中突如其来的绞痛,让她甚至连哀号都喊不出声,只有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胸口。 「不……不会的!我再追追……」她想也没想又要再往前跑,却被身后紧追而来的玉娘夫妻给拉住了。 「娘子!别追了!」玉娘气喘吁吁的说着。 米小悠根本就听不进去,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就要往前继续追。 刘大树连忙挡在她身前,快速的说:「刚刚赫连兄弟已经回来又追了过去,娘子你就别再乱跑了,先歇歇脚吧!」 米小悠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眼里顿时蹦出了亮光,急急的问:「赫连大哥?他回来了?他去帮我追回升哥儿了吗?是吗?可是我怎么没看见人呢?还是他找错了方向?」越问,她的心头就越不安,然后又猛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得要自己再去看看,就怕他错了方向,我也……」 「就这么不信我,嗯?」赫连奇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所有人全都又惊又喜的看着从树上跳下来的他。 赫连奇一手随意的拿着大刀,另一手则抱着一脸泪痕的升哥儿,嘴角带着笑,慢慢的走向米小悠。 他心疼的看着她,手指轻抹过她的脸颊。「怎么哭得像只小花猫。」 米小悠愣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急切的抱过惊魂未定的儿子,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玉娘站在一边,想到刚刚的惊险,也忍不住拿着帕子拚命抹泪。 赫连奇没有催促她们,静静的看着两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孩抱头痛哭,心中恨恨的想着,刚刚就不该给那些人太过痛快,居然一刀一个抹了,就该多砍几刀才是,接着又不禁庆幸,若不是他见这附近应该还有一条水源走向,想着先回头拿水袋,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心中不免也是一阵后怕。 那些人他没有如之前那样留下活口,全都是一刀毙命,因为那些人的眼神已经变得像疯狗一样,毫无理性可言,若是有一个逃脱,难保同样的情形不会再发生。 只不过那些人的下场如何,他自然是不会告诉米小悠等人,眼下更重要的是停止他们的泪水,然后赶紧拿了水袋,再往前走走,让几个人好好的修整一下才是。就今日这样的情况,只怕他们也没有心情再赶路。 「行了,别哭了,我们先回原本的地方去,看看还能剩下多少东西,然后赶紧离开这里再说。」 米小悠点点头,紧紧抱着儿子,无论这时候他说什么她都只有点头的回应。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不是任何言语能够形容的。 刘大树想来也是明白几个人这么一走,不说其他的,就是那头骡子只怕就要保不住了,脸上不免出现一丝懊恼。 赫连奇没有多作责怪,毕竟刚刚那样的情况,他也只能跟着这两个女人跑,要不一个人守在那里,若是东西都在,人却出了事,又有什么用? 刘大树急着先往前走,玉娘跟在他身后,赫连奇则是护着米小悠母子俩走在最后头。 他低头看着她手上还有脚上的伤,忍不住皱眉。「等等到了一个能够安全休息的地方,我要好好看看你的伤。」 他们并没有带太多药,要是伤口没处理好,发了炎症,在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到时候就是个大麻烦。 米小悠刚刚大哭了一场,加上方才大喊大叫又跑得太过剧烈,原本干涩的嗓子都有点出血,她和着血腥味,低低的说:「没关系,我还行。」比起心痛,身体的这点疼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嗯。」赫连奇也没逼她,想着等她心情稳定下来后,再好好哄她,他看着她频频换手,想也不想便接过孩子。 「我来吧。」 米小悠还想抗议把孩子给抱回来,却让他轻飘飘一个警告的眼神给瞪得收回了手,只是眼神不断往已经哭累睡着的孩子身上瞄,儿子的脸也像只花猫一样,东一道黑、西一道黑,看起来好不凄惨可怜。 米小悠心里一酸。「我真是个没用的娘,一直以来都不能好好照料他,总是让他受委屈。」 「胡说什么!」他紧皱着眉瞅她。「你做得很好。」 「不!我不……」 赫连奇话题一转,打断道:「我看过那具尸体,你做得不错。」 虽然没有一刀毙命,甚至入刀时候也有点犹豫,但是那狠劲够了,那人的结果最后也死了就行。 米小悠没说话,但脸色微微的不好,像是想到什么,只觉得一阵阵恶心上涌。赫连奇牵着她的手,眼睛直视着前方,对于她的细小反应却都暗察在心底,嘴角轻微的上勾,「你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她低声回道:「不!就是重来一次,我一样会……」杀了那个人。 「那不就得了!」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她的发,然后在她耳边轻语,「你已经尽了全力,那你还怀疑什么呢?更何况刚刚升哥儿一回来就想找你,不是吗?对他来说,他并不觉得跟着你委屈,反而觉得你是能让他安心的避风港,这点,即使我不说,难道你还没办法从他的反应看出来?!」 第十七章 米小悠愣愣的望进他的双眸,又转头看着蹙眉睡觉的孩子,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抓着他的衣摆,轻声却无比真挚的说:「对我来说,你也是我的避风港。」 赫连奇温柔的笑了,一双黑眸眼里有着满满的宠溺,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叹道:「我的傻姑娘……除了我,谁还能够像我一样把你放在心上?我若不是你的依靠,有谁能够称得上?!」 她被他自信的话给逗得浅浅一笑,流过泪的水眸波光粼粼的望着他,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像他一样,把明明如此厚脸皮的话说得让人感动万分。 她的小手被包覆在他的大手中,她的头轻轻侧靠着他的手臂,傻气的说:「是啊,只有你了,那么,你愿意让我依靠多久呢?」 别的甜言蜜语他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够表达他此心的坚定,只能借用从夏子燃那里听过的一句情话,「只愿执子之手,一同白首偕老。」 他记得那时候夏子燃是这么解释的,只想要牵着你的手,一起到白头。 他的爱情没有太多花俏,但他只能保证这一句话——如果她愿意与他牵手,那么他就会允她一个牵手到白头的誓言。 他的回答让米小悠只觉得能够重活这一辈子再遇上他,就是老天给她最好的补偿。 她对于幸福的要求一直很渺小,只想要跟着自己爱的人一起平平安安的活到最后。 只可惜,那个曾经用长篇大论说会对他好的男人,却不曾真正做到,而赫连奇即使从来没说过浮夸的情话,却用行动来证明他的决心。 如果她曾经还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么她现在只有百分百的肯定。 除了这个男人,她已经无法想像自己还能够爱上另外一个人。 米小悠嫣然一笑,停下脚步,踮起脚尖,红唇轻吻上他带着胡子的下巴,轻声说了一句话后,便一脸羞涩的往前跑去。 赫连奇惊诧的摸了摸下巴,看着她羞溋跑走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抬脚快步追上,一个满足的笑容久久挂在脸上不曾散去,再追上她后,两个人自然的牵箸彼此的手,一步步的往前行。 空气里,树林的沙沙声响中似乎还有女子轻喃的情话声—— 也只愿和君相守到白头。 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路程,在一行人走了将近两个月后,终于见到了终点的曙光。 他们一路上经过了许多大城,却都被拒绝进入,有些更甚者,还拿武器驱逐。米小悠上辈子跟着人潮走,最后一路流浪到了金朝,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已经提早离开了,但是现实上他们还是只能按照上辈子的路,由赫连奇带着,拐了个弯之后,一路往山上走,打算不走官道,直接往山上横越过去。 同行的人非常少,他们一路步行,背着身上仅剩的一些行李,然后跟着赫连奇的脚步走。 越往金朝的地界走,越发现一路上可以喝得水源变得多了,不过几天,他们就在山中找到还没断流的山泉,几个人终于不再算计着一天只能喝几口水。 而那一次的意外,不只丢了行李,就是一些已经空了的水袋也丢了大半,仅存的只有挂在身上的小水袋。 赫连奇并不感到着急,只说等上了山之后,自然有新的水袋可用。 米小悠等人对于他已经抱持着盲目的信心,也就跟着他一路往前走,只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怀疑的看看周遭,这里完全不像有人烟的样子,他要怎么生出水袋来? 赫连奇一直卖着关子,直到某日正午,几人正坐在树荫下休息时,赫连奇略走开几分钟,回来后,提高了手里的一串东西,带着笑意说:「行了!我刚把晚饭给弄来,也有新的水袋了。」 玉娘和米小悠看清楚他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后,两个人都同时往后一跳,一边尖叫一边异口同声的喊,「那……那是什么?!」 米小悠不是很怕这些野物,但是这一次,真的不能怪她太大惊小怪,而是那画面实在太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 赫连奇笑了笑,把手上的东西甩了甩,他提着一根细长的木枝,底下那一条条的条状物随着他的动作也跟着甩了甩,让人看了忍不住从脚底发麻。 唯一不害怕、甚至觉得有趣的,大概只有人小胆大的杨旭升了,他颇有兴致的往前一探,然后抬头认真的问:「赫连叔叔,这是什么啊,怎么一串串的?」 「这是晚饭和水袋。」赫连奇认真的回答。 玉娘看着那一串串花色不同的东西,只觉得刚刚喝下去的水都要吐出来了。 那是水袋?是晚饭? 杨旭升疑惑的捏了捏其中一条,惊奇的喊,「可是这还会动,是活的?要怎么变成水袋?」 赫连奇点点头,好笑的看着两个女人闪得比一米多还远,带着笑意,极有耐心的回答小人儿的疑问,「放心吧,叔叔等一下变个戏法给你看。」说完,他转头看着同样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的刘大树。 刘大树自认不会有其他人选可以代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赫连奇没有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看边上一条水源离这里不过十来尺,就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就是一回头的功夫,便放心的让米小悠她们留在这里升火,然后带着刘大树一起去处理那些「串串蛇」了。 两个大男人带着很有兴趣的升哥儿走向河边,米小悠和玉娘则是熟练的搭起了一个火堆,然后不时的看向那里。 玉娘低着头,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有些踟蹰的问了一个已经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娘子,难道你就真的跟了他了?」 玉娘其实早想问了,只是几次都让自己的丈夫给拦了下来,只说初嫁从父,再嫁由已,娘子就是要再嫁,那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别说他们,就算是娘子的哥哥也作不了主的,那他们又何必去讨这个嫌,多问这一句。 只是玉娘伺候了娘子这么多年,早把她当成自己妹妹,甚至是女儿,对于她的终身大事,自然想多关心几分。 「嗯。」米小悠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 玉娘有些欲言又止,虽说不是很明显,但米小悠还是注意到了,不免疑惑的看着她,「玉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米小悠很尊敬也很爱护玉娘,毕竟玉娘从她还没出嫁就一直伺候着她,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处处提点,虽说性子弱了些,但是大部分时候,她做得还是很好的。 玉娘先是吞吞吐吐,又快速确认了河边那几人不会那么快回来,才低声说:「娘子,不是我不懂得感恩,只是娘子也不知道赫连奇的底细,他看起来也有些凶神恶煞,这实在是……跟娘子不配啊!」 在玉娘心里,米小悠自然是最好的,不说琴棋书画,就是管家外貌也都是处处拿得起见得了人的,这样的好人儿,就是嫁了一次杨耀祖那没天良的,但是说句荤话,杨耀祖那厮,可是打娘子生了升哥儿后就几乎不怎么过来和娘子一处了,倒是小妾、姨娘抬了两、三个,那私下没名分的丫头更是不知道有几个。 娘子就是再嫁,她之前觉得虽然艰难了些,但是娘子这般好人儿,就是找不到更好的,挑个本分的读书人那也是不难,但怎么就一会儿错眼,跟个一脸大胡子的男人勾搭在一起了呢? 「那你说说,我又该和怎样的人才算匹配?」米小悠轻叹了口气,认真的反问。 玉娘一听,马上道:「那小有资财自然是最好的了,这身上不说要有功名,至少也要能读会画,才能够跟娘子琴瑟和鸣,再来就是这面容就算不能貌如潘安,也不能差到哪里去,最重要的一点自然就是要待升哥儿如亲生一般……」 米小悠抬手,打断了她,望着她,认真的说:「玉娘,女子嫁人,图的是什么呢?」 玉娘给问得愣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米小悠自顾自的又道:「对我来说,我要的不是一个饱读诗书的书生,也不需要他有太好看的容貌,甚至不需要他家财万贯,我早早就想过了,我只要一个能够 真心待我和升哥儿好的人就够了,如果找不到,我就是孤单一生也无妨,只是……老天疼惜我,让我在危难时碰见了他,他或许在玉娘的眼里什么都不好,但是在我心里,他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人了。」 玉娘微红了脸,小声嘟哝辩解,「我也不是说他不好,就是光这外貌上就不匹配啊!不说那大胡子,那头上一道疤,看起来多吓人啊!」 第十八章 「呵!杨耀祖那厮倒是长得好了,只是却做出那样没良心的事儿,这世上看脸也没什么用,我更相信这人的一颗心。」 玉娘被堵得无话可说,到最后只是担忧的看着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娘子,就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那样的一对,都不能说真心到了最后,那你又怎么能指着一个人的心不会变呢?」 米小悠俏皮的眨了眨眼。「那么我也就只能吟唱‘白头吟’来聊表心意了。」白头吟是卓文君对于司马相如想纳妾的回应,对她来说,那段诗里说的正合她的心意——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她心中的爱情就该如卓文君所要的那般,如云雪般的洁白,不能染上任河的污点。 她不是没对杨耀祖付出过真心,但是当他纳了第一个妾的时候,她的情感就已经染上了污点,那就是她再也无法真心以对的开始。 而对着赫连奇,他或许还不曾保证以后的一心一意,但是现在她愿意相信他能够如此待她,若是不然,就只是如同卓文君般,闻夫君有二心,故而与他绝裂。她米小悠重活了一世,难道还不能够坚持一次自己想要的感情吗? 玉娘听着,也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了,在心中轻叹后,也不再多劝,只是想着,希望娘子看人的眼光比老爷好一些,这个赫连奇可别再像杨耀祖那样,娘子是个多好的人啊,本该得到她应有的幸福才是。 米小悠知道自己说服娘,也没怪罪她,因为她知道,而是她关心着自己,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握住玉娘的手,语气无比的坚定,「玉娘,我会好好的。」 玉娘深深的凝视了她一眼,点点头。「玉娘也一直这么希望着,娘子,不管如何,玉娘会一直站在娘子身边的。」 米小悠嫣然一笑,心里自是感动满溢,不必多提。 两人低声谈话期间,赫连奇用一个大叶子捧着一堆处理好的生肉走了过来。 「在说什么呢?」 米小悠看了玉娘一眼,然后笑道:「哪有什么,就是说些女人家的小话而已。」 赫连奇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那种像是什么都明白的眼神,没来由的让她有点心虚,但是想想,她可是说了他不少好话,也就又挺胸抬头回望他了。 「没事就好,我先把这些放着,等等就把水袋给拿回来。」说完,他看了看两个女人难看的脸色,心中低笑,又装着面无表情回河边去。 玉娘看着那堆生肉,想到是从那一串充满了视觉冲击力的蛇串串上面弄下来的,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对劲,晚餐能找点野果子吃就行吗?这东西……她看了真的有些吞不下去啊! 米小悠看了看,最后还是咬着牙,拿了刀子,细细的削了几根木枝,然后把那些肉拎着串了串,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娘子……你真要吃这些?!」玉娘花容失色的喊着,只觉得自己要晕了。 米小悠点点头,拚命压下心中微微的抗拒。 没关系的,不过就是块肉嘛,虽然长得长条了些,看起来怪了点,但是赫连奇敢把东西拿回来说要吃,那大多是没问题的。 在没粮食吃不饱,和心里觉得嚼心不想吃的两种选择下,她最终还是决定抛下自己那一点矫情,有了东西就吃吧! 就在米小悠这样说服自己的时候,听到了儿子高兴的喊声,转头看去,她自以为很坚强的心,瞬间又漏跳了半拍。 儿子身上背了两条水袋,花色还不一样,愉快的跑回来现宝了。 玉娘见状,只觉得头一晕,好似要昏倒,那两条花色不同的水袋,怎么这么疑似刚刚才被拿到河边清洗的那些蛇串串? 杨旭升跑到火堆边,孩子气的炫耀道:「娘,你瞧,这是我挑出来两条最好看的颜色,赫连叔叔说,这最好先烤烤火之后再拿来装水,但是我等不及了,就想先装点过来让娘看,娘!这真的能够装水呢!赫连叔叔好厉害,一下子那皮就整个剥了下来,只要前后打个结,就成了一大条的水袋,只是我觉得有点重,赫连叔叔说以后有机会再帮我找找有没有小条一点的。」 他说了半天,发觉都没人回应,有些不满的抓着娘亲的手摇了摇。「娘,怎么不理人啊?」 米小悠干笑着,尽量不把视线放在儿子的脖子上。 这要她怎么说呢,她一抬头就看见赫连奇拿着一堆水袋走了回来,只不过那些看起来扁扁的,不像是装了水,但是不管有没有装水,她都觉得有些恶心,虽然对自己做了心理暗示,宁可丢掉矫情也要生存,但是有时候这种说服可能还需要再加 强一点效力,否则她光看儿子拿着那水袋甩着玩,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啊!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用这些水袋装水,走到目的地了。 翻过了山,没走上半天就见到金朝最靠近魏朝的一座大城,他们这也才看见比他们更加狼狈的人也跟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走,但米小悠却不免心生疑惑,照理说他们走的山路并不难走,怎么却没什么人同行? 而且山里头也有许多野菜,甚至还有一些可以吃的根茎,加上水里的游鱼和偶尔窜过的野鸡野兔等,让几个人本来都有些偏瘦的脸庞养胖了不少,一路上也不缺水,最后下山的时候,大家还能够用水擦擦手脚和脸,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最重要的是,因为水源足够,她终于不用忍受那些花色大小不一的水袋了,在扔掉那些水袋之际,她确定自己看见了赫连奇脸上不遮掩的了然笑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儿户对这水袋爱不释手,硬是留了一个背在身上。 或许是越来越靠近最后的终点,她反而放松了心情,开始胡思乱想,一时恍神,没听见玉娘几次喊她的声音。 「啊!我走神了。」米小悠有点抱歉,然后问道:「玉娘,怎么了?」 玉娘拉着她的手,偷偷的往走在附近的一群人看去。「你瞧瞧,那几个人是不是杨家人还有王家那个毒妇?」 米小悠一时还没认出来,主要是那些人看起来太过狼狈了,身上的衣裳全是灰,若是拿起来抖一抖,说不定能够抖出一大盘,然后除了那狼狈样,那些人的身边居然一个下人都没有,甚至连传说中的王县令一家子也没见到。 「唉唷!看他们这狼狈的模样,我心里就高兴!」玉娘不是个喜欢幸灾乐祸的人,不过杨家人和王莘葵真的太过分了。 那时候听见镇子里乱起来之前,他们就跟着王县令跑了,她心里还想过这老天是不是没长眼睛,要不怎么就让这缺德鬼给跑了,现在果然证明了因果报应还是存在的,那时候她可真是错怪老天爷了!一想到这里,她连忙双手合十的拜了拜。 米小悠对于那一家子也没好感,但比起看他们笑话,反而更想离他们远远的,毕竟那男人再怎么不好,还是升哥儿的爹,如果能够不碰上那是最好了,以免他们又来纠缠。 米小悠没想错,就在他们看着杨家那些人的时候,杨耀祖还有王莘葵也注意到了他们。 不说别的,就光是他们那一群人,还带着一个孩子,结果居然还能把孩子给养得白胖结实,笑容满面,一看就是没吃过多少苦,便足以让路上所有人都抱以最大的注目了。 王莘葵手里还有一点银子,但是有了银子却没地方花,真金白银甚至不如一个馒头或是一水袋的水来得值钱,以至于她都已经大着肚子了,还得自己下地走路,一步一挪的跟着一大堆人前进。 而看着米小悠一行人一个个虽然穿着旧衣裳,身上也感觉染上些尘土,却不像他们,因为缺水缺粮,巳经饿得面黄肌痩不说,就是头发里都带着酸味,脸上油腻腻的,看着就一脸的樵悴。 王莘葵越看越觉得妒忌,接着她又是嫌弃又是怨恨的看着身边的杨耀祖。 这个男人她这一路上才算是看透了他,一点用都没有便罢,逃难过程居然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需要多吃一点,半点也未顾及她肚子里还怀着他们杨家的孩子,若不是她娘家在前头一路上多多照应着他们,他们早就饿死了,更不用说还能走到这里来。 只是想起娘家人对她的嫌弃,她心中不由得更恨。 若非他不要脸面,和妹妹的下人勾搭在一起,她娘家又怎么会丢下他们不管,自顾自的走了。 王莘葵那复杂的心情,杨耀祖这时候可没时间理会,应该说自从杨耀祖看着米小悠一行人走过的时候,他的眼睛就黏在了米小悠身上没离开过。 第十九章 她一个女人家居然也能够逃到这里,甚至看起来过得还不错的样子,想来他若是靠过去讨几分好处,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不管怎么说,两人总是夫妻一场,怎么说也不会这么绝情。 这一路的逃难,早就把杨耀祖那一点书生气给磨没了,仅剩的就是他骨子里那点贪小便宜还有厚脸皮的心。 他打定了主意,稍微拍了拍衣裳,结果只拍出一层土,让王莘葵忍不住咳了起来。 她咳了几下,也没了以往那样温柔细语的表现,嫌恶的看着他。「你这是没事找事啊,拍什么衣裳?」 「无知妇人,你懂个什么!」杨耀祖同样嫌恶的睨着她,没好气的回道。 看看这个女人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又肿又丑,一张脸还油腻腻的,头发上黏的都不知道是灰还是土,整个人还带着一股子的酸臭味,天天还不阴不阳的说话,要不是看在她肚子里怀的是他杨家的种,他早就抛弃了她,任由她自生自灭。 「我无知?」王莘葵拉高嗓音的喊,挺起大肚子朝他撞去。「你倒是有本事,有本事就别靠我娘家走了前面那一段路,如果不是我,你早就不知道死到哪去了,还能在这里对我大小声?杨耀祖,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真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杨耀祖一时学不来泼妇骂街,手指抖了半天,也只撂了这样一句酸文。 「我是女子没错,肚子里的小人也是你的种,你有种就别养!」这些日子她让生活给磨得什么气质都没了,甚至还曾为了一块地瓜干和人大打出手,学起那泼妇骂街也是一套套的。 他败下阵来,只觉丢了脸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忍不住大吼,「我真是后悔娶了你这个泼妇!」 「哈!我也一样!我才后悔怎么嫁了你这样一个窝囊废!」王宰葵对于这件事情更是满腹的怨言。 两个人互相叫骂,最后差点动起手来,若不是杨家两个老人勉强拉住他们,只怕两人直接打到在地上打滚。 远远的,米小悠听见那里的动静,不禁勾起冷笑,心里对于这一场闹剧只觉得荒谬。 不是爱得很吗?不是爱得逼走她这个正妻吗?呵呵!他们的爱情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赫连奇也注意到了那边的骚动,但是他更加注意的是米小悠的神情变化。 虽说不怎么可能,但是谁知道她会不会对那个窝囊废还有什么留恋呢? 结果看着她只是冷笑几声,就继续和边上的人说话,没有丝毫异常的模样,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然后他指着远远就能看见的城墙,愉快的喊着,「快瞧!那就是金朝的守城,干水城了。」 最后的目的地在望,所有人都鼓足了劲,几乎不停歇的赶路,就是希望能够赶紧进入城镇,洗刷掉这一身的风尘,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开始正常的生活。 米小悠见着这上辈子也曾见过一次的城墙,心中不免感叹,此情此景如此相似,只是那时候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独自一人几经波折,又听到儿子的恶耗,更是觉得日月无光,那时候已经没有一丝期望,唯一支撑着她的只有心中要报仇的念头。 只不过……她看着身边的玉娘夫妻还有仍在玩着水袋的儿子和正与他说话的赫连奇,心中一暖,忍不住微微一笑。 今生有这些所爱的人和关心自己的人相伴,心中少了怨气,再重新看这座城墙,心中除了感慨,未来好似也充满希望。 有时候人真的只是一个念头就能改变所看事物的想法,米小悠不知道自己刚刚露出的浅浅一笑,让赫连奇的心也跟着加快不少,眼神无法克制的只能盯着她瞧。 最后还是杨旭升发现赫连奇都没在听他说话,就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天真的问道:「赫连叔叔,你一直看着我娘做什么?」 米小悠一听,直觉回头一看,正好抓住了某个人热情的视线,忍不住脸上一红,娇嗔了一声又连忙回过头去。 而被打了小报告的赫连奇则是一点不自在也没有,而是笑呵呵的抱起了升哥儿,诱哄似的问:「升哥儿喜不喜欢赫连叔叔啊?」 杨旭升点点头,一脸认真的回道:「喜欢啊!赫连叔叔可以跟我们一直在一起吗?幵哥儿喜欢赫连叔叔陪着。」 「这样啊,那赫连叔叔当你爹可好?!」 「可以不要当爹吗?!」杨旭升扁扁嘴,有些嫌弃地道:「爹就不会陪我玩了,整天也见不到人,有时候还会凶我,我不喜欢爹。」 赫连奇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先是一愣,然后又继续哄道:「赫连叔叔不会的,就是当了爹也会天天见到面,更别说以后喊我爹,我那儿还有许多好玩的可以给你呢!」 杨旭升听到有好玩的,忍不住心动了,小大人似的点点头。「那我考虑考虑。」 赫连奇好笑的揉了揉他的头。「小鬼灵精,还知道考虑考虑。」 一大一小说得高兴,米小悠看着开心,却也觉得有些心酸。 瞧瞧以前那杨耀祖都做了什么好榜样,居然让儿子说出讨厌爹这样的话来,相比之下,赫连奇当爹可称职多了,起码一路上就算再难,他也一直很有耐心的照顾着升哥儿,升哥儿也喜欢黏着他。 唉,或许这就是爹和娘在孩子心里永远不会一样的吧,她虽然够爱升哥儿,但是身为一个男子该有的许多东西却是她不能教的,也不能给出一个榜样,但赫连奇能够教给他的东西就多了,即使只是陪着玩耍,玩乐的东西也跟她能陪孩子玩的大不相同。 米小悠带着一肚子的感慨继续走着,就跟其他人一样,他们在城门口外被拦了下来,只是相较于之前那些城镇,这个城门口的守卫看起来好说话多了。 赫连奇想着在这儿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就让米小悠三人在原地稍等,他抱着升哥儿上前找了个熟人打听,跟着来到府衙,一看到负责的人,他难掩意外的问:「夏子燃?你怎么会在这儿?」 夏子燃见他一身布衣又一脸沧桑,啧啧几声,调笑道:「才多久没见,你这看起来和我之前认识的铁将军可一点都不同了啊!」他打量完赫连奇,又接着打量起他抱着的孩子。「这是你生的?啧,这可……真是让人意外。」 赫连奇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一点也不客气的指使道:「别说这些了,现在这里是归你管?那要入城的话得怎么进去?还有,在城里帮我安排休息的地方,准备三个房间。」 夏子燃故作派头,大声喝道:「大胆刁民,本官可是从四品的官员,怎么能被你这一介平民给指使来指使去的?」 杨旭升被他这么一声大喝吓了一跳,急忙把头缩到赫连奇的怀里,赫连奇轻轻拍拍他的背安抚,接着冷眼扫过夏子燃,声音也沉了下来,「行了,在我面前摆什么派头,城门口还有人在等我,我不能在这里多留,你先帮我把事情给安排好了。」 「欸,等等!」夏子燃见他转头就走,摸了摸头,忍不住嘟哝,「就是开个玩笑嘛,怎么这么认真啊!」 说是这样说,但是他一点都不敢耽搁,连忙吩咐下人先进城里去处理,又让人准备了一点吃食。 「被他这一打岔,我居然忘了正事,唉……都已经抱了孩子回来,这下子可不知道成不成了,皇上也真能找我麻烦,不晓得我最不爱处理这样的棘手事了吗?」夏子燃边喃喃自语,边快步跟上赫连奇。 米小悠没想到居然在城门口又再次碰见杨耀祖一家,更不用说他还真的有那样的厚脸皮,用着情人对望的眼神直直朝她走了过来。 「小悠,没想到还能够再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米小悠还没说话,玉娘就站出来挡在她的面前,没好气的说道:「你是高兴了,我家娘子一定不高兴,见了一条没人性的狗,谁都不会高兴的。」 刘大树严肃的开口,「玉娘,怎可如此无理,这样说狗,不是污辱了狗吗?」 米小悠在一旁听着这夫妻俩挖苦着杨耀祖,忍不住露出微笑,心里感叹着,两人真不愧是夫妻,就连挖苦人都这么有默契。 杨耀祖一听,马上火冒丈,指着他们大骂,「不过就是两个奴才,难道这世 间还有奴才斥骂主人的道理不成?!」 刘大树淡淡回道:「主人?杨公子,我们早在娘子与你和离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身契,如今可是堂堂正正的良民,你说这话可就有失公道了。」 第二十章 杨耀祖才不管什么身契的事,只认着这一点看向米小悠问道:「小悠,你就这样纵容下人对我无礼?!」 米小悠见最后注意力又回到自己的身上来,忍不住板起了脸。「你自己和他们说去就行,跟我有何相关?更何况和离书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关,这也代表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了,没事别在我的面前表现我们有交情的模样。」 「你……」杨耀祖接二连三失了面子,一张本就狼狈的脸看起来更显狰狞,他恨恨的指着她骂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你闹得家宅不宁我还允你和离,现下好心和你相见,你却用这样的态度对我,米小悠,这可是你的好家教?!」 米小悠听不得他把她家人也给扯了进来,开口反击,「杨耀祖,别给脸不要脸,你自己做了什么不提,还敢说我扰得家宅不宁?若要说祸根,你身边那个不才是?瞧瞧,这肚子都几个月大了,看起来是要足月了吧?就不知道你们可成亲这么久了没!」 渣男贱女,上辈子那样害死我和我儿子,这辈子本来想当做没见到这个人就算了,不料居然还敢自己找上门来,那就别怪她把那些污糟事都给捅破,让大家都难看。 杨耀祖有些心虚,毕竟当初可是米小悠亲自去捉奸的,只是不过一会儿,他又理直气壮起来。 「即便不清白又如何?现在又不是在镇子上,有谁可以作证?又有谁看见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谁说肚子大就是足月的?」 他说得得意扬扬,却没发觉所有人都用鄙视的眼光看着他,就是玉娘也没想到以往看着清高的杨少爷,竟也成了这种泼皮无赖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赫连奇一回来就见到这里围了一圈人,走近一听,便发现自家小娘?和前夫正在打嘴仗,同时还听见最后那一番无耻的言论,忍不住想问问 这个人还知道自己读过什么圣贤书吗?不!应该说,这可是真的读过圣贤书的人吗?就这样的也能考上秀才,只怕考试本身就有大问题吧! 「没事。」米小悠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会让他给撞见,无奈的挥挥手。「就是一个没搞清楚状况的人过来吵闹罢了,别理他就行。」 来人高壮的身材还有那一把大胡子,让杨耀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见着了他手上抱着的孩子,不由得先是一惊,然后大喜。 「唉呀,我儿啊!升哥儿,我是爹啊!你可记得我吗?」此时的他高兴的不是看到孩子,而是孩子或许可以让他重新跟米小悠连系上。 杨旭升转头就看见一个浑身脏兮兮,还有些披头散发,脸上带着夸张笑容的男人朝他扑来,他一惊,尖叫了声,就朝赫连奇的怀里躲,小嘴里还不住的喊着,「坏人!有坏人!有坏人要抓升哥儿!」 杨耀祖没想到儿子居然不认自己这个爹,恼羞成怒就要把孩子抓过来,嘴里还一边骂着,「白眼狼啊!亏我生你养你,你居然说我是坏人?怎么着,跟你娘一样没节操,见着了别人的攀,自己人反而都踩在地上?」 米小悠和赫连奇听了这话都冷下了脸,谁都知道孩子听不懂这样的话,杨耀祖摆明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赫连奇把孩子交给米小悠,揉了揉拳头,看着眼前还在胡乱说话的杨耀祖,冷声警告,「再继续胡说下去,你就得小心你是不是能够承受得起这个结果了。」 杨耀祖看了看眼前的男人,又想了想刚刚两人抱孩子的模样,脑子一热,高笑了几声,同样冷声骂道:「原来如此,我就说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怎么能够过得这么好,原来是自甘下贱……」 他话还没说完,赫连奇已经一手扯住他的前襟,将他整个人给提了起来,勒得他几乎说不出话,脸色也由红转白。 王莘葵本来站在一边,根本就不想掺和杨耀祖这丢脸的行为,却也纵容着他去闹,就想着或许还真能从米小悠身上榨出点什么,结果没想到他攀关系不成,反被人给教训一顿。 不过她这时候就算想装死也不得不站出来说话,先是挺了挺大肚子,一手撑着腰,装可怜的喊,「这位好汉,我相公这话说的是难听了点,只是这位……也真是的,还带着孩子呢,却不让他认爹亲,也怪不得人生气了,我说我家相公也不是故意的,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她没仔细看过自己现在的模样,说话却用着老习惯,一种有点甜的嗓音配上她大着肚子的求情,只让赫连奇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就不再看她,「说话正常点,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王莘葵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没面子,恨恨的瞪了赫连奇一眼,然后看到他身后走来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官服,一看就是金朝这里的官员,忍不住又摆出哀戚的神倩,横冲直撞的往夏子燃面前去。 「官爷,这真是不让人活了,青天白日的就有人要杀人灭口啊!」 夏子燃是跟着赫连奇后面来的,前头的热闹都没瞧仔细,就见到一个狼狈的大肚妇人朝他撞了过来,他连忙一闪,拍拍衣裳,没好气的说:「没事撞什么呢?别以为大着肚子就能横着走了啊!」 王宰葵脸色乍红乍白,羞窘的连忙低下头,硬忍着气道:「是,但还请官老爷替我们作主,我们可都是千里迢迢逃到这里的可怜人,就因为我们说了一些不中听的实话,这人就想要杀了我相公啊!」 夏子燃看了赫连奇一眼,又伸手指着他,好似再次确认的问道:「你是说,他要杀了你相公?」 王莘葵猛点头,却没瞧出夏子燃那值得玩味的表情。「这样啊,那……来人啊!把人给带下去。」 米小悠急忙站出来想解释,「等等!这位官爷,怎么能只听她一面之词呢?这明明就是冤枉的事儿。」 夏子燃也不听,让人上来直接把快喘不过气来的杨耀祖和王莘葵给带到一边,就在王莘葵露出得胜者的笑容时,夏子燃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给吓僵了脸—— 「行了!就这个小白脸和大肚婆给带下去,先关个两天好了,其他的等我想到该怎么处理再说。」夏子燃挥挥手,一脸不耐烦。 米小悠微张着嘴,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赫连奇见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还在叫嚣的夫妻俩,轻拍着她的头,柔声说:「傻姑娘,那样的人理会他们做什么,直接弄走就行了。」 米小悠茫然的点点头,看着刚刚那个官爷又走了过来,才刚想要行礼,却被人给搀住了手,下一秒就见到赫连奇冷脸对着官爷说:「这以后要叫嫂夫人的,先认认脸,以后可别认错了。」 夏子燃从善如流的点头,躬身作了个揖。 「嫂夫人好!不愧是我们铁将军找来的夫人,看起来就不一般啊!」 「行了,少说那些废话!她可不是你那些红粉知已。」赫连奇警告的瞪着他。夏子燃一脸委屈。「我可不是那样下作的人啊!朋友妻不可戏这点我还是明白的。」说得好像他什么人都要的样子?他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呢! 看着周遭的人都往他们这里指指点点,赫连奇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让人当马戏看,招呼着所有人,然后对着夏子燃说道:「去你那儿吧!刚刚让你吩咐下去的事情应该都准备好了吧!」 夏子燃忍不住在心中嘟哝,就这么一点时间,怎么能够马上就好啊,这不是为难人吗?但是嘴上还是无奈的应着,「行了行了,也别往外头去,就先去我平日休憩的地方,那里别的不齐,房间还是有的。」 「那还废话什么,走了!」 赫连奇很自动的自己带人往前头走,反而是主人家被扔在原地。 「交友不慎啊!」夏子燃无奈的高呼。 等所有人都安顿好了,夏子燃来到赫连奇的房内,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赫连奇劈头就问:「到底有什么事?怎么会是你在这里?」 一个从四品的文官,没事怎会出现在这种国境交接的地方,怎么想都不合理,更不用说夏子燃可是皇帝的表兄弟,身分尊贵得很,哪里能让他一个人随便乱跑。 「其实呢,我在这里也跟你有点关系。」 「我?」 「是啊!」夏子燃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你该知道的,这次魏朝闹得如此大的动静,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就连我们的皇上也不例外,当然了,也没有说要吞并魏朝的意思,毕竟我们四国相交,这魏国就在中间位置,刚好占了一个平衡的作用,只是……我们想要休养生息,可不代表其他两国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十一章 赫连奇没说话,稍顿了会儿才道:「所以呢?」 「所以,皇上不就又想到你了吗?」夏子燃再次恢复嘻嘻哈哈的表情,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扔给他。 「看看吧,皇上为了施恩给你,让你心甘情愿再披战袍,可是下了血本,官复原职不说,就是贵女都随意让你选一位赐婚,更不用说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可在有限度内随意开口,这样的封赏,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有的。」 「我不懂,可以带兵的人很多,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对我大赏特赏,就只为了让我出兵。」赫连奇连看也不看写得洋洋洒洒的赏赐,又把信丢回桌上,冷淡的问着。 「但是能在西北那一块儿,几乎百战百胜的人只有你一个。」夏子燃也没有夸大,直接点出了事实。 赫连奇在朝里的名声大,可不是因为他懂得急流勇退,打了一堆胜仗就跑,重点在于他在荒凉的西北,所打的每一仗几乎都赢,并且赢得漂亮。 曾经有人以为西北那一块就是软面团,取而代之去领兵,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连命都还是赫连奇帮忙救回来的,从此以后,如果说赫连奇是西北的战神,朝中上下大概没人敢说一句反对的。 不过赫连奇大约一年前辞官,皇上是挽留了又挽留,最后见留不住人,也只能感叹后,又另外派了一个还算有能力的将领过去。 只是这一年来,虽说大仗没有,小仗还是零零散散不断,但在那位将领之下,胜败也不过就是维持五五之数。 而这次魏朝的动荡兹事体大,刚好他又提前收到消息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这不就早早的就等在了这里,待他一出现,赶紧把这些好处单子放上,然后努力完成说服他的任务。 赫连奇对于那些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说的辞官就是辞官,对于官职并没有太多的留恋。 「我皇上还是能够找到其他人——」 「就是找你。」夏子燃微笑着,嘴里却说着习惯的恐吓话语,「铁将军,别说我们不够交情,这里是金朝,而你那位带着孩子的小娘子可不是金朝人,当然我们也很欢迎其他地方的来客,但若是因为这样一个小娘子而阻了皇上的事儿,你该知道,金朝的土地可能又容不下她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赫连奇微眯着眼,冷冷的看着他。 夏子燃耸耸肩。「很明显,不是吗?其实我真的觉得你可以答应下来,毕竟……若说要成亲,没有比皇上赐婚更体面的了。」 赫连奇扫了他一眼,冷淡道:「我对皇家任何一位贵女都没有兴趣。」 夏子燃点点头。「不过皇上的赐婚是说贵女,但是不贵的也行啊!对了,忘了一提,一般和离再嫁,除了凤冠霞帔,可穿不得红嫁衣,还有,你请了皇上赐婚,就算那小娘子是再嫁之身也不要紧,都是皇上赐的,也就没人会说嘴了。」 正确来说,是不敢。 赫连奇一听,紧皱着眉,却没有反弹,因为他真的有些心动,也确实想要给米小悠一场隆重的婚礼。 「我拒绝。」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女子的声音果断的传了进来,米小悠站在门槛处,往前踏了一步。「我不想穿什么凤冠霞帔,也不在意人言,只要他平安就好,如果金朝的皇上想把我赶出去也无所谓,总之我不会答应用让他上战场的代价,换得我的那些虚名。」 夏子燃朝着赫连奇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唉呀呀,看来这位小娘子有许多不同意见,既然如此,这里就留给你们两个人好好说说,我等着你们的答案。」说完,他潇洒的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帮他们关上了门,然后偷偷窝在门下偷听。 呵呵!难得有这样有趣的事情,不偷听几句,回去和皇上都不好交代啊!夏子燃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想要偷听然后以后当作把柄来威胁赫连奇! 他贴近门边,听着赫连奇推开了椅子,然后接下来一段小小的平静后,米小悠谘异的惊呼猛地传来—— 「你是谁?!」 赫连奇无奈的叹了口气。「傻姑娘,我不过就是剃了胡子,这就认不出来了?」 看来就算他如今告诉她她曾帮助过他,她应该也想不起来了,还是别说了吧。 米小悠顿了一下,听声音,的确是赫连奇没错,她又再仔细端详他的面容,还有额头上那道疤,这才惊叹道:「真是你啊!怎么剃掉胡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夏子燃在外头偷听,都快笑弯了腰。 唉唷我的妈,这真的是一对恋人吗?居然剃了胡子就认不得人了,难怪赫连奇要说这姑娘是个傻姑娘,还真的是傻啊! 他不想争论长相的问题,但米小悠还真是满有兴趣的,上上下下打量着,只觉得这个男人怎么无缘无故留了那一把大胡子,看着就平白老了十来岁,原本她都想着自己是嫁了个老男人,以后还要背着一个老夫少妻的名头了呢! 赫连奇无奈的笑了笑。「傻姑娘,你已经把心底话给说出来了,而且我不老,今年也才二十六。」 「我都才十九呢,这也是挺老的了。」她忍不住嘟哝。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不能再放任这个话题继续了,于是话锋一转,「我刚刚听了夏子燃的话,我想,这的确是值得考虑的。」而通常他的考虑就几乎已经成了定局。 米小悠跟着也想起刚刚听见的话,连忙出声抗议,「不!我不答应!我不需要那些,你根本就不用勉强自己……」 「我不勉强,而且你不懂,金朝的皇上跟我也算相识多年,他的个性我很淸楚,他说不让你踏足这块土地,就一定会做得很彻底,甚至他也有能力,让你哪儿都去不了。」 她嘴一扁,忿忿的说:「哪里有这样霸道的!连不答应都不行吗?」 赫连奇抱着她,只觉得今日大概是他叹气叹得最多次的一天。 夏子燃不由得在心中想着,如果是赫连奇以前没有弱点的时候,他自然可以走得很爽快,皇上也拿捏不了他,但现在他有了弱点,那个善于操弄人心的皇上,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而赫连奇更不会告诉她,如果没有她的话,皇上根本就拿自己没办法,他只是柔声安慰道:「皇上给我再多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但是他能够让你穿上凤冠霞帔,能够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近我赫连家门,让你不会再受到风言风语的污辱……这就是打动我的地方。」 米小悠摇摇头。「可是你该知道我不在乎那些,我们一起逃难过来的时候,连死都不怕了,我要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东西做什么?我真的不在乎,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赫连奇认真的保证,「我一定会平安从战场上回来娶你。」 她怔怔的看着他许久,然后才幽幽的说:「你要去就去吧,我挡不了你,只是……如果你不能平安回来,那么我会记着你一直没有说清楚你是金朝人这件事情,我会记得你一把大胡子的老脸而不是现在这张脸,我……」 米小悠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但是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他的唇吻上了她的,两人热烈的在彼此的唇舌间交缠着。 直到她气喘吁吁,双颊嫣红,他才放开她,两人互相凝视,额靠着额,感觉彼此的气息就在每一个呼吸间流转。 「相信我,我会平安回来,然后带着凤冠霞帔,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妇,入我的家门。」他低沉的声音如同他过去许下的每一个保证那般认真。 米小悠闭着眼,贴上他的胸前,深吸了口气后,缓缓道:「我知道了,我等你平安归来,等你来迎我人你家门。」 夏子燃在门外听着两个人互许誓言的瞬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默默的起身离开。 唉!这样的场面怎么衬得他像个棒打鸳鸯的坏人一样呢?罢了,顶多他之后多多照料这个年纪才十九的嫂夫人当补偿吧! 不过当务之急,他得先去处理那对夫妻,嗯,冒犯了嫂夫人该处什么罪呢?就随随便便来个流放?这个好像不错,还是再想想吧!打一顿似乎也不赖,不过还有个孕妇呢,那…… 天色湛蓝,几片白云缓缓飘过,一片云淡风轻的画面,有情人许下了最真挚的誓言,只待来年,同是春花烂漫时,有情人终能相守在一起。 尾声 【尾声】 赫连奇正在作着恶梦。 他认为这是一个太过真实的恶梦,梦里有着他的傻姑娘,还有早不知道被流放到哪里去的杨耀祖夫妻,以及可爱的升哥儿。 梦里,他的傻姑娘被哄了所有的嫁妆,然后毫无分文的被休弃出了杨家,没有银子,只有几身的换洗衣裳带走。 后来她回了娘家,娘家人并没有接受她,只给了她一些碎银就打发她走,然后她顶着烈日,一步步走到那个小村子里,租了房子,开始帮人做活,从缝缝补补的粗活,到后来帮人下地干活,他的傻姑娘一天比一天还痩,脸黑了,手也粗了。 然后就如同他们一起经历的那样,蝗灾来了,接着是瘟疫,在镇上人们逃难的时候,她也跟着一起跑了,身上只有一天份的粮食和一杯量的水。 后面就像是真正的恶梦,她看见了许多惨事,易子而食,甚至有人抢了尸体就吃,喝的是地上的脏水,也不管不顾是不是会传染瘟疫。 甚至路上有人看她一个人想要欺负她,她狠狠的挨了一顿拳脚后,也咬下那人的一块肉。 她随着人潮走,终于走到了干水城,她以为自己能够平安的活着了,结果听见以前的老邻居说,杨家把她的儿子也给换了人,让人吃了。 她怒火狂烧,在干水城里找着杨家,而杨家靠着王莘葵娘家的势力,虽然不当官了,但是贪污的东西够多,也成了一个富户,她像是疯了一样要找杨耀祖算帐,最后被活活打死在杨府门前。 她用十指死抓着地面,指甲因而断裂,留下道道血痕,脸上布满了泪水,头发散乱,嘴里甚至还吐出鲜血,而她带着浓浓不甘和恨意的眼神,让赫连奇瞬间惊醒过来,甚至第一次因为一场梦而怕得冷汗淋漓。 他侧过身想抱抱他的傻姑娘,却发现一旁的床位空了,接着又听见了呜呜的哭声,和她温柔低哄的声音,便问:「怎么起来了?」 米小悠斜睨了他一眼,轻声说:「你女儿作了恶梦,我起来哄着呢!」 赫连奇看着她怀里不过三个月多的小小身子,忍不住温柔的也跟着哄了几声。 「好了,又睡了。」米小悠把孩子给放回摇车里,轻轻摇了摇,才回头看他。 「怎么也起来了?我看你累得很,刚刚睡得很沉。」 「我也作了恶梦。」而且还是一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恶梦,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般。 他看着她,眼里满是怜惜,他可怜的傻姑娘,如果真的变成那样的话,那不得让他心疼死? 米小悠轻笑着。「你也跟你女儿一样,需要我来哄吗?」 「我想……很有这个必要。」赫连奇想着自从她有孕到现在,他着实当了好几个月的和尚,看着她媚眼如丝,忍不住动心起念,想做点夫妻间该做的事。 「这可是老不修了。」米小悠对于他不时的厚脸皮实在没办法,只得羞红了脸,反啐了一句。 「没办法,这老不修可不敢动了二心,只能等我的傻姑娘垂怜了。」他搂着她,大手也开始不规矩的扯起她的衣裳。 「你说什么呢,要是敢动了二心我就……唉!回床里头去!这里还有女儿在呢!」 「她在睡。」赫连奇吻了吻她的嘴角,然后细吻一路向下。「我知道呢,你就要唱白头吟给我听。」 那年她和玉娘说的话他全听见了,他还彻底去查了白头吟的意思,就明白了她唯一的一个坚持。 一生一世一双人。 米小悠轻声一哼,娇瞋了他一眼,也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而是轻推了他一下,「你知道就好。」 「嗯,我记着,一辈子都记着。」他拦腰将她抱起,快步往床边走去。 帘帐拉下,女子轻呼声渐起,再也没人说话,只除了低低浅浅的喘息声在屋子里轻轻响起。 摇车里,小女孩不管一边的床上有什么动静,自顾自睡得正香,粉嫩的唇微微笑着,充满了幸福的光辉。 番外篇一 【番外篇】 三年后 夏子燃摇着扇子,悠哉悠哉的晃进了赫连府,府中的管家、小厮和婢女低头向他问好后,就又做自己的事去了,谁也没有把注意力摆在这个一年至少有大半时间都会来府里乱晃的客人身上。 夏子燃虽然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府邸,但该有的分寸可没忘,绝不会擅闯女眷的后院,他大摇大摆的走到待客的厅里,侧头一看,就见一个四头身的小女孩正站在门边瞧着他。 「唉唷!我的小姑娘,快来让叔叔抱抱!」他勾起一抹坏笑,朝着小丫头勾勾手指。 圆润润的小姑娘是标准的苹果脸,两颊红通通的,一头柔软细发上紮了两条细细的红色发带,衬得她更加可爱灵动,她眨眨眼,充满警戒的望着他,正色道:「爹说过,别让坏人勾勾手就走过去。」 夏子燃表面上堆着笑意,心里却暗自唾骂,赫连奇这爱女成痴的,别的不教,倒是先把他塑造成一个坏人了,哼!不就是曾经威胁过他而已吗?芝麻点小事也记了这么多年。 他这时完全忘记就因为这个威胁,他可是过了一年多后才办了婚事,抱得美人归,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他对付小鬼头的招数多得很,而且对于抢占小姑娘心中位置这件事一直都乐此不疲。 「乖冉冉,叔叔都来这么多次了,也不是坏人啊,要不你刘叔会让我进门,对不对?来!」 夏子燃把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夫拿来对付一个小姑娘,一下子就把小姑娘说得迷糊了。 也对,如果是坏人的话,刘叔才不会放人进门呢!不过爹说……小姑娘苦恼得皱紧眉头,扒在门框上,眼巴巴的望着他又低头想了想,接着又抬头反覆做着同样的动作。 夏子燃被她这可爱的模样逗得直想哈哈大笑,但仍硬忍住笑意,从荷包里掏出糖来,蹲到小姑娘面前,柔声说:「瞧!上会儿你说要吃六福堂的糖块,你娘不给你吃,叔叔今儿个就特地去帮你买来了,这大冷的天呢,多遭罪啊!快吃看看好不好吃,呐。」 赫连冉心动的看着那个做成梅花果子形的糖块,大眼眨啊眨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很好看的叔叔,小胖手就要伸出去拿,突然一只手从后头探了过来,直接把糖块抢走。 她看着眼前突然消失不见的糖块,嘴一扁,眼眶一红,就要哭了起来,随即便被刚赶过来的米小悠给抱了起来。 夏子燃眯着眼看着站在门边的姑娘,忍不住凉凉的反问:「怎么,这是没东西吃了?居然还抢小孩子的零嘴。」 手里拿着糖,木莞之直接扔进嘴里,看着眼前明明都已经二十好几还幼稚得不行的男人,没好气的说:「没脑子的蠢男人,不知道如果不是我抢得快,真让冉冉吃这种糖块,等等你非得让将军给打得半死不成。」 「谁不知道六福堂家的果子糖最是抢手,小姑娘们一个个都爱不释手,我这可是一大清早就去排队才买到的。」夏子燃一脸不以为然。 将硬邦邦的糖块咬碎后吞了下去,木莞之没好气的又补充道:「你也说了那是小姑娘了,冉冉现在可还不能吃这样大块的糖,要是不小心噎了嗓子,我看你就是自杀谢罪,也逃不了让将军鞭尸的下场。」 夏子燃本还想再回嘴,但是想想赫连奇爱女如命的架势,又觉得这并不是不可能,最后哼了声,索性不说话了,却忍不住在心中暗忖——男人婆!他要用最大的恶意诅咒她嫁不出去。 木莞之对于他那种鄙视的眼神可是看透了,不痛不痒的回道:「又要偷骂我嫁不出去?哈!我还没二十呢,再怎么说也比你这个二十多的老男人好多了,到现在还得躲到将军府里躲成亲,真是脸皮够厚的!唉,不过这说的也是,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成亲,这看起来也人模人样的,该不会是……有问题吧?」 她自小就在男人堆里长大,说话作事也没个拘谨样,眼神顺着话语一往下飘,脸上暧昧的嘲笑,瞬间让夏子燃暴跳如雷。 「你……你看什么呢你!」他瞪着眼前这个没羞没燥的大姑娘,只觉得自己一世的清白都要毁在她那张胡乱说话的嘴上。 可恶!赫连奇那个家伙,打仗就打仗,怎么就带了这样一个说话没个禁忌,举止大剌剌,上不了厅堂,却下得了武场的男人婆回来?!亏他一开始还以为他打一次仗脑子也开了窍,居然带了女人回来,结果没想到带回来的根本就是一头母老虎。 木莞之低笑,眼里的嘲弄很是明显。「也没看什么,这还光天化日之下呢。」 番外篇二 两个人斗嘴斗得开心,站在一边被忽略的米小悠也只能无奈的对着女儿笑了笑,然后看向刚来到身后的丈夫,无奈的低声道:「这两人又吵起来了。」 赫连奇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迳自带着妻女往后院走。「别管他们,等等吵完了,自己就会过来了。」 米小悠把女儿交到他手中,让他抱着,摇摇头道:「这都吵了这些年了,两人怎么就是不开穷呢?」 当初丈夫把木莞之带回来的时候,她曾经以为他不过几年就起了二心,本来都打算挺着个肚子走人了,没想到这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姑娘,送的见面礼居然是头老虎! 她一对上丈夫的眼神,就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用说后来才从丈夫那里知道,这个姑娘是一个马贼家的姑娘,家里人都没了,让他一顿饭给捡回来的。 或许是天生的冤家对头,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夏子燃和木莞之两个人就吵个不停,就是有时候夏子燃出去外头也要写了信回来吵,这日子久了,也就他们两个人还以为自己是互看对方不顺眼,却不知道大家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有那么一点暧昧,只是那一层窗纸没人捅破,这两个人似乎也乐得就这么装糊涂。 「只能说,那两人可比你迟钝得多了。」赫连奇想起从前的事情,忍不住戏谑一笑。 米小悠脸一红,瞋了他一眼。「说谁呢!」 赫连奇但笑不语,只是被抱在怀里的赫连冉在接连被忽视后,忍不住拍了拍自家爹的脸,软软的说:「爹爹,冉冉的糖被抢走了。」 他爱怜的拍了拍女儿的手轻哄,「冉冉乖,那糖块太硬了,你娘才会不许你吃,等过几天,我们到温泉庄子去,让玉姨帮你做点你能吃的糖,好不?」 米小悠瞪了他一眼,小声的说:「就你宠着她,她尽是吃糖,饭都不好好吃了。」 赫连奇笑了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疼女儿疼得太过分了,就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也都是一样疼。 「就一点而已,其他的都打包打包送到学塾给升哥儿吃,升哥儿这年记也是爱吃糖的,可不能忘了。」 小女孩一听见哥哥的名字,连忙跟着拍手点头。「是呢!要做糖给哥哥吃。」 「行了行了,好像就你们父女俩有心似的,回头我让玉娘帮着我多做一些就是了。」 米小悠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随即想起玉娘夫妻俩前阵子正忙活的事情,「不过玉娘这阵子还忙着帮我盘铺子的收入,就是要到庄子里去,也得多等几天,再说了,大树也不是得空的,到时候可得再盘算盘算才行。」 赫连奇点头。「知道了,到时候会注意的。」 两人抱着孩子走到后院的园子,园子里已经开了散散落落的几枝梅花,淡淡的清香勾起了记忆,让两人忍不住停下脚步。 赫连奇看着米小悠,轻轻问道:「你……想过回去吗?」 米小悠愣了下,才明白他说的回去是回去哪里,脑海里马上涌现曾经有她两世回忆的地方,不过奇的是,她本以为会很难忘记的东西,现在却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了。 抿抿唇,她摇了摇头。「不了,也没什么好值得回去的,就是哥哥那里你也替我打听过了,他们一家都还好……」 他打断她的话,认真地道:「若你想回去也不是不行,现在已无战事,我这官——」 这次换米小悠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我是说真的,别再说辞官不辞官的话了,我可不信皇上会轻易的放你走。」 她牵起他的手,微眯着眼,远望着曾经的来处方向,低喃着,「曾经,那里是我的故乡,但如今,这里才是我的家乡,因为有你、有升哥儿和冉冉,还有玉娘等等许多人……以前我不明白,但是现在我知道,我很幸福,就够了。」 他轻叹了口气,凝望着她的双眼,紧紧回握她的手。「我只希望你知道,只要能够让你开心,我什么都能放弃。」 「我知道。」但是她现在就已经幸福得不需要其他了。 微风轻动,两个人相偎相依,伴随着稚嫩的童声笑语,三个人勾勒出一副幸福的画面。 米小悠安稳的偎靠在他的怀里,脑海里浮现一句话—— 吾心安处是吾乡。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重生吧女配之一《姨娘转职》; 2、重生吧女配之二《恶姝谋夫》; 3、重生吧女配之三《弃妇翻身》。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