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火长天》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九十四章 半梦半醒半别离 童春雨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刚走到门口,却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她脚步一顿,又折返了回来。 “旅长,有新发现。搜救人员找到一只形制特殊的实验舱,上面有……科学院的标志。” “科学院,”唐方云嘴角一抽,心中暗骂不已,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骂娘,“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旅长……” 童春雨见唐方云面色难看,想说的话被生生咽回了肚里,有些欲言又止。 “老子倒是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行了,不必多说,去办事吧!” 童春雨正要离开,唐方云忽然叫住她:“等等,实验舱打开了吗……如果没有的话原封不动得送还科学院。” “这……有个战士不知道其中的诸多牵扯,冒失打开了实验舱,里面空空如也……不过全程都有录像,科学院那边也算有个交待。” “这特么是一份录像能交待过去的事吗?科学院那帮疯子,平时无理赖上三分,这次给他们落下口实,老子指不定要割下多少肉呢!唉,偏偏军部倚重他们,后台比老子还硬……” 唐方云越说越悲愤,愈发觉得自己委屈。 自己平白接下一个差事,本以为要打一场硬仗,没想到仗没打成,反而陷入了一场令他心惊肉跳的漩涡里。 这里面牵扯的任何一方势力,一旦存心为难,自己少不得要刮掉一层皮。而几方同时下场,自己这小身板是觉有浑水摸鱼的本事,不被扯碎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 当手术室里无影灯连续工作了近十二个小时,终于熄灭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陈余是被痛醒的,麻醉渐渐散去,浑身都感觉到如同虫咬蚁噬的疼痛。 他四下打量,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身上缠满了五颜六色的线路与管子,而四周却立着各式各样他从未见过的仪器。 一名护士模样的女人正坐在旁边打着瞌睡。 陈余失神了片刻,记忆从一片白芒中重新拼凑了起来。 他的自己停留在耀目的白光之中。 他成功引爆了那十枚云爆弹。 他正要进入反物质实验舱,却没来得及。 自己……还活着! “七月——” 陈余猛地惊醒,想要挣扎着爬起来。 一旁的小护士被惊动,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接着惊喜的叫道: “你醒啦!” “别乱动,”小护士用一根手指粗暴的镇压了陈余想要起身的举动,呵斥道,“你不要命了,赶紧乖乖躺着。伤得那么重,万一扯开了伤口引发感染,神仙也救不了你……” 小护士碎碎念了片刻,忽然一拍脑袋,像是响起了什么,赶忙按下了身后的红色按钮。 “呀,险些忘了,得赶紧告诉刘主任!” “这是哪里?” 刚才只是抬了下头,陈余就感觉浑身撕裂般的疼痛,这让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立刻有了认知。 “安心躺着,这里是战地医院,你已经安全了。稍等一会儿,刘医生马上过来给你做检查。” 小护士眨巴着眼睛,半是好奇半是惊叹的说道,“你真是福大命大呀!听说搜救队已经翻遍了前进基地的废墟,也没有再发现其他幸存者。” 陈余心脏猛得一突,宛如遭到一记迅雷当头劈下,一把抓住了小护士的手腕,急切追问道:“你们有没有找到一个小女孩,八九岁,穿着黑色外套?” “疼!你快松开!”小护士吃力的抽回手,没好气的在陈余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瞪着眼睛说道,“你哪来那么大力气,手腕都快被你掰断了。眼神别那么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在照顾你,得罪了我,哼哼……” 小护士故作凶恶得晃了晃粉嫩的拳头,想到面前的病人是刚才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伤口,又有些于心不忍,便宽慰道: “你也别太担心,搜救还没结束,你伤成这样都活了下来,其他人说不定也有幸存的机会!” 小护士的话到底起了些作用。 确实如她所说,自己当时处在爆炸的核心区域,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那么躲在暗物质实验舱里的七月,在类似禁忌物的不可毁灭超凡属性加持下,存活的几率只会比自己更大。 “实验舱……你们有发现一只金属外观的实验舱吗?” “没听说唉!不过你也别担心,外面有我们合成旅的战士正进行搜救,很快就会有其他发现的。你现在这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安心养伤才是第一要务。” 陈余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一个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精神恢复的不错嘛,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的令人羡慕。” 刘医生一边观察着仪器上的数据,一边给陈余做着各种检查。 “那个什么实验舱对你很重要?我倒是听到些只言片语,说是昨天晚上搜救队找到一只出产自科学院的实验舱,不过科学院已经连夜派人回收了,说是涉及联邦最高机密。” “人呢?里面的人在哪?”陈余的心脏猛得揪紧,死死盯着刘医生的眼睛。 见他反应如此激动,刘医生也吓了一跳,“你别激动,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你有贵重的东西保存在实验舱里面?搜救队的人曾经打开过,说是实验舱内部空空如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哎,唉,你别乱动……” “小黄快点按住他,我给他注射镇定剂!” 折腾了几分钟,在镇定剂的作用下,陈余再次沉沉睡去。 “这小子吃错药了,犯得着跟咱们拼命嘛!哼,不识好歹的家伙……” 刘医生气喘吁吁的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正要喘口气,忽然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像正被什么凶横猛兽盯着一样如芒刺背。 小护士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刘医生的鼻子,气焰凶悍,如一只护食的小兽。 “你,出去,立刻!” “一把年纪了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病人明明十分在乎那只实验舱,我好不容易才遮掩过来,你一来就拿这刺激他!” “怎么,刚在手术上救活他,就觉得他的生命任你拿捏了。我警告你,以后说话注意点,病人万一被你气出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小黄,你别生气,是我失言了!” 一把年纪,在军医队伍里德高望重的刘医生被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骂得狗血淋头,一边倒着歉,一边红着脸跑了出去。 “哼,什么人呐!” 小护士怒气未休,恨恨喝了几口水,等她被怒火冲散的理智重新回复,小护士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的表情陡然凝固,捂着脸哭道: “我刚才做了什么?我骂了……科室黄主任?” “完蛋了!这回月度考核肯定过不了了!” “呜呜……” 黄医生忽然从门缝里钻出了个脑袋,讪讪道,“小黄,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别吵醒了病人!” “呜……呜呜……” 小护士抱着膝盖蹲下,泪水决堤而下,哭得更凶了! wap. /132/132095/31147709.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九十三章 身份 作为这场堪称惨烈的防御战主战场废墟中发现的第一名幸存者,瞬间吸引了大量的关注。 合成旅的士兵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人类怎么可能在云爆弹的核心杀伤区域活下来。宛如陨石坠落产生的大面积冲击坑里,就连防御值加满的变异生物都只有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埋在废墟里的人,却在生命探测仪中呈现出微弱却又十分坚韧的生命体征。 随着工程机械掘开近2米深的焦化浮土后,搜救队转而进行小心翼翼的人工挖掘,十几分钟后,率先映入众人眼中的,却是一阵乳白色的耀眼光晕。 待光芒散尽,一个浑身沾满血污的人影被挖掘出来。 医务营立刻组织最精锐的军医与护士参与救治,他们小心切开伤者体表的破烂衣物,第一时间清理干劲其体表的血污。 “心率与血压低于最低安全阈值,启动三级生命护理,接入体外血泵装置,注射高阶营养液与he30修复试剂……” 主刀医生冷静而清晰得下达指令。 等看清楚伤者体表的伤势后,一众见多识广的医者却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之中。 “他究竟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啊,多器官衰竭,心肺系统遭到重创,三根肋骨折断,十七处开放式伤口……他身上的任何一一道伤口,放在其他人身上,根本支撑不到我们医治就会身亡。” “不止如此,老吴,你忽视了一个重要信息,他身上的某些伤口曾经接受过应急处理,手法粗糙但却有效,以缝合角度推测,我怀疑这是伤者自行处理的,他血液中并没有检测到麻醉物质残留,也就是说,他是在没有麻醉药或者止痛剂的清空下,自行处理了伤口。” “如此强大的意志力,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绝不会相信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叹为观止啊!” “老刘,你说得还不全面。伤者身上的伤口存在不同程度的自愈,以我三十年的外科经验判断,这是在2-4天内连续收到的损伤……而其中最早的伤口虽然得到了处理,但也会极大程度的影响体能与行动,换成普通人,必须得老老实实躺在医疗舱一周以上才能下床。” “而他却在遭受如此重创的情况下,连续进行了3天以上同等烈度的战斗!” “……” 这时,一名护士检测呼吸面罩时忽然发现了什么,俯身贴向伤者的头部,旋即赶忙高声提醒道,“他还有意识……他的嘴唇在动。” 主刀医生一颗观察了伤者的瞳孔反应,接着震惊不已的说道,“确实还有意识。” 正在对伤者衣物进行紧急消毒处理的护士,像是发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小声呢喃道:“咦,他身上的衣物并非调查军团的制式军装!” 刘姓医生手上的动作不停,闻言沉吟片刻,接着对一名护士吩咐道,“立刻请旅长过来。 这名伤者极有可能将是战场上唯一一名幸存者,他的情报价值不可估量。” “我们没把握保证伤者的存活,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医学奇迹了。在他存活的时间里,可能会传递出有价值的情报,我们既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也是联邦军人,而这名伤者可能是我们英勇战死的数千袍泽慷慨悲歌的唯一见证者。” 几分钟后,穿着连体式无菌服的唐方云走进了抢救室。 一名医生立刻简要汇报了伤者的初步检测。 看到病床上那人身上秘密麻麻的伤口,他心中一沉,哪怕只从观感来看,那人也早该成为了一具尸体。 “刘医生,我想听听你的判断,你有多大把握救活他?” “不到10%,”被点名的医生如实回道,“即使伤者挺过了这次手术,还需要面对长达数周的危险期考验,最危险的,还是变异生物造成创伤可能引起的感染。” “我相信你们的能力。老刘,这人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他的价值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如有需要,我会立刻申请军部援助。” 这时,唐方云也注意到了伤者的嘴唇龛动,心念一动,问道,“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吗?” 护士立刻摇了摇头,回道,“他太虚弱了,声带根本无力发声。” 唐方云皱了皱眉。 “让情侦科童春雨进来,他懂唇语。” 不一会儿,一身无菌服,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女军官走进了抢救室,不用唐方云吩咐,便自行观察起病床上伤者的口型。 片刻后,她看向了唐方云,说道:“‘实验舱’‘七月’‘救人’,伤者一直在重复者三个词汇,我猜测他是在提醒我们救援他的同伴。” 不待唐方云发问,童春雨便凭借专长完成了情报分析,继续说道,“伤者身上的伤势多为外力打击所致,应该是与变异生物战斗时留下的。而他身上却并未出现灼烧伤与化学物质腐蚀痕迹,推测并未收到云爆弹的直接波及,但我们发现他的位置,却是在爆炸的核心区域……” “结论呢?” “我们发现他时,感应到了一股特殊的源质波动,属下刚才在现场查探过,除了可以判断伤者是一名超凡者外,调查现场还残留了部分磁场紊乱与空间波动。属下怀疑,此人的幸存,或与禁忌物021——【无限时钟】有关。” “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找到禁忌物021。” 唐方云点了点头,“他的身份有线索吗?” 童春雨回道,“新海城附近活跃的超凡者,情侦科多数都有存档。他叫陈余,居住在黑水镇,以代理人的身份供职于紫罗兰公司,一周之前,被特清司作为特殊人才招纳。” “特清司?”唐方云神色有些古怪,他也没想到此时能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特清司有很多年没有吸纳过流民加入了吧!” “从未有过先例。”童春雨严谨的纠正道。 唐方云一时有些纠结,看向童春雨,“你的意思说这人在隆卡斯那里很有分量?” “属下什么都没说。”童春雨此时却垂下了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唐方云见状不满道,“童少校,你必须搞清楚,究竟谁才是你的上司。” 童春雨却依旧一副任其处理的样子,唐方云无奈道: “好吧,我也知道特清司这种庞然大物不是我小小一个旅长招惹得起的,超凡者在联邦享有特权,而特清司却是能够掌控驱使、监控超凡者的权利。隆卡斯司长又是个出了名的护短家伙。 我也知道,你也是一名超凡者,面对特清司天然就矮了三分。” “唉!终究是我这个旅长太没有用了,人微言轻……” 童春雨的眼角一阵抽搐,当自己上司摆出这样一幅幽怨无赖样子的时候,如果自己不作出有积极意义的回应,那么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小心眼的上司必定会三天两头的使用一些恶心人的小手段,来逼人就范。 她斟酌片刻,小心回道:“情报科无能,在明日上午八时十三分才调查出幸存者的身份,并第一时间将详情通报特清司。” 得到童春雨的表态,唐方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为难她。 争取了十二小时的时间,足够做些什么了。 “幸存者口中的‘实验舱’等词汇,你又是怎么理解?” 童春雨偷偷观察了上司的神色,斟酌着尺度,“战场废墟疑似出现禁忌物踪迹,按照超凡事件处理制度,应当通报特清司由其排除调查小队接手后续处理。” “同时,战场废墟的一切发现都应报备调查军团参谋本部。” “当然,我们做出这些临时处置的时间,是在幸存者的身份查清之后……” 唐方云重重拍了下童春雨的肩膀,眉开眼笑道,“不错,不错,童科长的能力和品行令人赞叹。” “勇于承担责任,替上次分忧。我唐方云也不是嫉贤妒能的小人,麾下的人才绝对能够得到发挥的空间。” “这件事就按你的想法办吧!我代表旅部给你提供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呸……说顺嘴了,后半句不作数啊!” wap. /132/132095/31090633.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九十二章 无限时钟 陈余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毫无来由的不安。 更像是强烈的第六感带来的预警。 这一切进行的太过顺利了,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按部就班的前行。 看似危机重重,踏错一步便会尸骨无存,但没走过一个难以抉择的十字路口时,却总会出现一个引路人指引着他前往下一个目标。 他没有任何证据,却有着如此强烈的直觉。 他忽然意识到,这里就是终点了。有惊无险的旅程终末,往往才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 可是即便变为一枚棋子,他却不愿意接受任人摆布的结局,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是怎样的。 陈余的手悬空停在确认按钮上,慢慢收了回来。 他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自己太想当然了,竟然全盘相信了郑晓的话,如果他抱有其他的目的呢,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他也心甘情愿的沦为棋盘上的棋子呢! 陈余的后背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那所谓的暗物质实验舱只是个谎言,那自己此时按下引爆开关,无异于自寻死路。 还不如从数以万计的变异生物中逃出生天的几率大。 想到这里,他拉着七月来到棺材一样的装置旁边,深吸口气,对着装置的外表面连开了数枪。 金属材质的表面却连半点划痕都未留下。 陈余看的真切,子弹根本没有击中实验舱,在距离它还有几厘米的时候就被一道透明的涟漪弹开。 果然有些神秘属性。 枪声引来了附近游荡的变异生物,几只变异生物正发狂似的撞击着仓库的金属门。 陈余轻轻按下一个凹槽,实验舱顶部有如电梯们一样从中间打开,露出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空间,里面有白雾一样的气体在徐徐流转。 竟然配备了空气内循环装置。 陈余这才松了口气,抱着七月将他放进了实验舱。 “你先躲进去,我启动了引爆装置后再过来。” 七月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脸上强行挤出一丝微笑,“你小心些。” 陈余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话,重新关好了舱门。 他已经安定了许多,无论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变故,起码七月是安全的。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仓库的安全门竟轰然倒下,几只银角魔蜥冲进了仓库。 陈余不再犹豫,按下了引爆按钮。 “倒计时29秒!” “28” “27” “……” 时间如同被无限拉长的电影镜头,每一秒都过的无比缓慢。 银角魔蜥的口腔张开,如高压水枪般喷射出一片绿色的液体。 被溅落到的地方如同被泼上了一层硫酸,散发出酸臭的浓烟。 陈余没有和这些怪物纠缠,拼尽全力跑向暗物质实验舱。 几十米的距离,此刻却变得无比漫长。 陈余感觉自己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如同蠕动的蜗牛一般慢吞吞的。 而他与实验舱的位置,却被不断的拉远。 滴答…… 滴答…… 他仿佛变成了钟表盘上不停旋转的指针,每一段固定时间刻度的循环之后,都会回到原点。 可每一次跋山涉水的征途之后,回归的却已不是同一条河流。 他逃亡的路线仿佛被拉入了另一个维度的镜像空间,时间和空间发生了不可预测的扭曲和错乱,无论如何,都注定无法抵达预定的终点。 终于,他来到了实验舱前。 轰! 变异生物正在冲击着仓库的金属门。 七月那张精致的小脸满是忧色,徐徐消失在渐渐关闭的暗物质实验舱阀门里。 陈余错愕低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控制台旁,液晶屏幕上的倒计时,呈现着令人触目惊心的刻度: “3” “2” “1” 白雾涌起,弥漫空间。 钟盘上的指针归零。 地动山摇! 然后,一片黑暗。 …… 沉重的履带声徐徐靠近。 前进基地的原址,湮灭在一个深度足有50米,直径超过3千米的深坑里。 深坑边缘,数不尽的装甲车辆团团围着,调查军团第53合成旅的支援到了,几千名荷枪实弹的精锐士兵却像是凝固的雕像一般,凝望着眼前震撼无比的一幕。 “坐标没错吧,这里是前进基地?” 有人核对了一下卫星导航终端现世的地理坐标,咬了口唾沫。 “千真万确。”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是出现了十万级别的海潮吗?那些怪物呢?驻军呢?前进基地连块瓦都没了,不会长了腿跑了吧!” “难道在我们急行军的几个小时里,一枚陨石恰好落在了这里?” …… 士兵们议论纷纷,还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大校军衔的唐方云旅长最先回过神来,虽然他也震撼无比,却还是没忘记履行自己的职责。 “第一、二、三团外围警戒,搜索歼灭黑潮余部。工兵营配合医务营,救援幸存者。” 接到命令的队伍很快有序的行动起来。 而工兵营与医务营的营长却一起跑到唐方云称作的装甲车外。 工兵营长挠了挠头,一脸为难的样子,说道,“旅长,我不是质疑您的命令。如果我没猜错,前进基地在失守后立刻引爆了八枚以上的云爆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都是英雄!” “可是云爆弹的威力您也知道,连泥土都被高温碳化成了晶体物质,施工难度先不用提……还有必要吗?” 医务营长也道:“前进基地属于爆炸核心区域,在几千度的高温与剧毒气体作用下,连微生物都无法活下来,我也认为,不会有人幸存!” “我想也正因为这一点,我们才没有遭遇黑潮。它们将人类当做食物,可食物连一滴血液都没剩下。” 唐方云也是一副蛋疼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到郑晓那小子竟然刚烈至此。他倒是得偿所愿青史留名,但留下的烂摊子可就太为难我了!” “前进基地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军部的命令肯定在路上了,你们说,重建工作会落在谁身上?” “他.娘的,连块瓦都没跟老子留下啊,够狠!” 唐方云又抱怨了几句,看到两人仍旧一头雾水的样子,忍不住骂道,“你们这俩蠢货是军部派来折磨我的吗?我已经说得如此直白还不明白?” 莫名其妙挨了一同臭骂的两位营长面面相觑,委屈说道: “旅长,谁不知道您是出了名的饕餮,从来只占便宜,不肯吃亏。嘿嘿,我们两个凡人,哪能跟您比啊!” 唐方云踹了他一脚,“你特么这是拍马屁?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人。怎么,小鞋没穿够是吧!” 两人两两叨扰。 唐方云对这两个愣货毫无办法,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军部派咱们出来干嘛?” “前进基地遭遇黑潮攻击,我等奉命支援郑晓中校所部。” “那我为你,我们给他们支援了什么?” “这……好像支援了,又好像没支援,咱们旅好像出了兜风一样,来了个寂寞啊!” 唐方云险些被噎死,瞪起眼睛,“不会说人话就特么给老子闭嘴!” “我们在进行战场救援,正在强敌环伺下,不惜一切代价搜救堪称英模友军!我们是救援英雄们的天使,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他们,听明白了吗? 按照灾后搜救预案,全需全尾的来一套。多拍点照片,记得往脸上多抹些泥土,衣服搞得破烂些……” 工兵营在唐方云的安排下开展了像模像样的土方工作。 医务营甚至搭建了临时医院。 战士们磨着洋工,从午时,到黄昏。 每个人都清楚,他们在做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按照旅长的吩咐应付差事罢了。 就在战士们结束今日表演的时候,废墟一角,有个负责搜救的医务营战士手中的生命探测仪忽然出现了一丝波动,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看错了,旋即激动的喊道,: “有人还活着!这里发现生命迹象!” “快来帮忙!” wap. /132/132095/31047353.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九十一章 倒计时 “行了,故意打开窗户说话,不就是想让我听到吗?” “卧槽!什么玩意?” 在参谋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两个仿佛从泥里捞出来的人影出现在窗外。 他们浑身涂满了黑泥一样的肮脏事物,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身恶臭。 如果不是两人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口白牙,很难将如此埋汰的东西和人类这个物种联系起来。 郑晓只是笑了笑,没有因为自己的心思被戳穿而感到尴尬。 “听到就好,真要重复一般只会浪费时间。时间时间真得不多了,咱们开门见山,说出你的条件吧,怎样才愿意接下这次任务。” 陈余和哨兵来到指挥室外有一会了,在郑晓的刻意引导下,他们听到了刚才指挥室里发生的一切,也包括郑晓这场冷血绝情,逼着所有人战死的布局。 在他看来,这个男人多半已经疯了,但又有些勇气。 “本来还有许多事请想要问你,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一个人都愿意算计进去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生命。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所谓的任务是要我自杀,而且是拉着这么多人和变异生物一起殉葬,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郑晓似乎并不担心眼前这个男人会拒绝,笑道: “陈余先生对吧,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也许你并不知道,一名势力强大而又精神状态稳定的超凡者,会有多么大的受关注度,你的资料早在一年前就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了。目前整个基地最有希望完成这场任务的人,一定是你。” “当然,你并不隶属于前进基地,我也并没有资格用大义和道德来捆绑你。你可以将这次任务当做一场交易,作为委托方,我会提供足够令人心动的报酬——在这场浩劫中活命的机会。” 不待陈余回应,郑晓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存放最后10颗云爆弹的武器仓库里,拥有一间两米方米容积的暗物质实验舱,它唯一的超凡属性,是和禁忌物一样的不可毁灭性。” 陈余皱眉沉思着,阴沉的目光逼视着郑晓的眼睛,“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存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去躲在那里!” 郑晓笑了笑,说道,“虽然是场交易,但我才是甲方,很遗憾,你只能赌一把,看看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陈余!” 一道清脆的声音出现在郑晓身后,是七月。 陈余心中一颤,目中流出噬人的凶悍与杀机,“你威胁我!” 从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面开始,他就始终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明明认出了自己,却佯装不知…… 陈余想不明白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却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他。 郑晓却笑着摇了摇头,牵着七月的手走到陈余身前,“没时间解释了,你妹妹远比你看得通透,我已经把路线和操作流程交给他了,快去吧!” 这个男人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和不易察觉的悲伤,“这么多条人命枉死,总有人需要到地狱接受审判。” 陈余看向七月,后者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流露出与年龄并不相符的坚定,说道,“他说的是真的。而且,即便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陈余不在犹豫,抱起七月便沿着她所指的方向急速跑去。 他对七月拥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不只因为兄妹间身后的感情,还因为,自己妹妹拥有一项极为罕见的天赋——拥抱真实! 她的能力可以绕过经验和伪装,倾听对方灵魂散发的的真实声音,因而可以轻易分辨对方说的,究竟是谎言还是真实。 陈余没迈出一步,身上就会冒出一股黑火,五步之后,他和七月已经包裹在黑火的严密包裹之中,如同穿上了一身铠甲。 一双长满黑色火羽的翅膀振翅打开,略一振翅,便飞向夜空深处。 郑晓和参谋望着这一切,一时怔住,感叹道,“这卖相,真像是一位堕天使!” 好半晌,他们才回过神来。 窗外的炮火声与喊杀声震天,而空荡荡的指挥室里,却像是这地狱般的战场里一块风雨不侵的净土。 “这下,我们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郑晓变戏法从柜子里翻出了一瓶伏特加,狠狠灌了一口,递给了参谋,“来一口?” 参谋接过,也十分好爽的喝了一口,两个人仿佛不是身处战场,而是阳光和沙滩惬意的度假。 “团长,那枚绿色的信号弹代表着冲锋吧?” “这是我身为团长的私心,希望有足够运气的人,能够在这场浩劫中活下去。” “嘿嘿,团长,搁平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参谋挠了挠头,借着酒意壮了胆子,“要不……来一段?” 郑晓瞪了他一眼,却出奇的没有拒绝,他吊了吊嗓子,手指轻敲着桌面以作节拍,用沙哑的声音唱到: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 寸土怎能属于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 我一剑能当——百万兵!” 最后一词,他唱地有如洪钟巨骨,声碎云霄。 明明是京剧大青衣唱词,以他远称不上清亮的嗓子,却生生唱出了另一番风味。 比青衣唱腔少了些柔媚,同样的气冲云霄,同样的当仁不让,同样的拳拳热血,同样的风流无双,却多了些阅尽沧桑不坠青云的豪情。 金戈铁马,战场风烟。 百战之卒,九死志坚。 声声铿锵,似有千钧之力,可裂石碎金。 命运的滚滚波涛,被他轻易踏在脚下。 死神面对这个满身傲骨的男人,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末了,郑晓似乎意犹未尽,他吞了口酒,满腔豪情汹涌不息,竟自行添了两句念白: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 倒计时一分钟。 陈余的源质已经不足以支撑生命诛绝的第二状态,刀刃上缠绕的最后一缕黑色火焰徐徐消散。 他的身上沾满了血污,不知是一路杀穿的变异生物留下的,便是他自己的。 他单手抱着七月来到了发射台,从七月手中接过了密钥。 郑晓没有骗它,在并不隐秘的角落里,果然存放着一只棺材一样的金属食物,上面标记着一串含义莫名的编码。 陈余深吸了口气,将密钥插在了控制中枢接口。 wap. /132/132095/31025373.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九十章 等一个人 这位哨兵,此刻忽然恢复了应有的理智。 陈余没有如实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他做错了吗 我不知道 陈余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 在你开枪救我的时候,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你们团长,心里更有难以形容的恐惧与后悔。数千条人命啊,如果不是我央求你们团长让这些人留下来,除了这个馊主意,也许你们团长就不会使出如此狠毒的计策。 你说,我难道不是帮凶吗? 我不是挥下屠刀的人,确实给刽子手递出屠刀的帮凶。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在无数个深夜里面对因为我而间接似在这里的数千亡魂。 我更想问问你们团长,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又害怕过吗,他有后悔过吗。 团长……他……他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 唉,算了,还是等见到他再说吧,我想亲耳听到他的答案。 黝黑漫长的黑暗里,哨兵步枪上悬挂的小型手电筒提供了微弱的照明。 充满了杂物的下水道里气味十分难闻,简直在挑战着两人忍耐的极限,他们只能撕下衣物做成简易的口罩过虑气味,但却收效甚微。 每一次爆炸之后,通道都会经历一阵剧烈的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崩塌一般。 顶部砖石的缝隙里不时落下大片半湿的泥灰,甚至出现了小面积的垮塌,通道的结构强度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 陈余和哨兵硬着头皮在黑暗中摸索着,即使随时可能被活埋在肮脏不堪的下水道里,他们也必须继续,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陈余从爆炸声方位与震动烈度推算着,炮火的密集落点正在朝着壁垒防线的方向转移着。 哨兵显然也发现了,几分钟后,他转身看向来时的方向,有些失落的说道,“临时阵地被突破了!” 陈余没有回头,阴沉着连,催促着他继续赶路。 该发生的已经全部发生,他们已经无力回天。 这时,一串连绵不绝的剧烈震动传来,陈余和哨兵只能牢牢抓紧岩壁,固定身体,勉强保持着平衡。下水道中的粘湿液体如同被风暴卷起的海浪,四处激荡着,在狭小的通道里兴风作浪。 那些液体黏着在身上,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更盛几分,仿佛直达灵魂,两人险些被恶臭熏晕过去。 哨兵一只手紧紧捂着口鼻,维持着最后的底线,一边焦急的说道: “黑潮已经行进至地雷带了!” 见陈余有些茫然,他继续解释道,“我们壁垒防线外布置了近五百米宽的地雷带,所用的都是具备反装甲能力的大威力感应地雷。” “五百米宽?”陈余只是听着就有些头皮发麻,幸好自己没有尝试着偷偷摸进前进基地,否则只是这一片地雷带就能咬了自己的小命。 似乎看出了陈余的想法,士兵笑着说道,“别担心,每颗地雷的埋藏位置都被清晰的记录着。而且,设置地雷带的初衷就是给变异生物集群造成大面积减员,人类的体重即使踩到地雷上也不会轻易触发。除非你的自重超过了1吨。” 这是,刺耳的爆炸声与剧烈的震动忽然停了,陈余耳中一片安静,反而有些不适应,甚至还残留着耳鸣般的隆隆幻听。 “我没听错吧,是不是没动静了?” “这么快就突破了地雷带,”哨兵也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这怎么可能。不对,也可能是黑潮已经被悉数消灭了!” 就在他们因为战场上戛然而至的安静惊疑不定的时候,奇异的响动忽然回荡在狭长的通道里。 “咚!” “咚!” “……” 这声音质感浑厚沉重,有如寺庙里,粗壮的摆钟重重敲响的巨大铜钟。 “哪来的钟声?” 哨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黑暗里,突然出现的钟声十分诡异,令人忍不住后背发凉。 钟声? 陈余忽然想到了什么,却不敢肯定。只是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变异生物在撞击着前进基地的壁垒?” “不可……” 士兵下意识的想要反驳,质疑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陈余的话像是巨大的黑洞般,无声无息的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难以置信的喃喃道: “得有多么庞大的身体和力量,才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 “与后方的通讯恢复了吗?” “还在尝试,目前没有受到任何应答信号。” “斩首小队呢?” “五分钟前,通讯中断。” “一营二营弹药告罄!” “三营防线大规模减员,黑潮中疑似出现类似投枪兵一样的远程打击兵种!” “无人机‘蜂巢’蓄力完毕,准许进行第二波火力打击……兹拉……遭遇强强电磁干扰,放飞失败!” “a区能源塔遭到自杀式袭击,基地能源供应降低62%。” …… 噩耗有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防线的范围以及指挥所命令传达的范围不断被压缩。 一众军官悄悄打量着郑晓团长的表情,却失望了发现,他们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即使一连串的噩耗当前,他依旧如孤立山崖的雪松般,宠辱不惊。 作战指挥室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安静,众人沉默无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中控大屏出现一片雪花似的纹路。 这标志着,在敌人的有意压制和针对下,前进基地的通讯指挥系统彻底瘫痪。 不远处,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传来,接着,那个方向守卫的士兵,在临死前放出了一道火红的焰火。 军官们愕然望着夜空中那道触摸精心的红色。 基地的壁垒工事,被突破了。 “完了!” 所有人都预见了将要发生的场景,顿时面如死灰。 基地防卫森严,但一旦被十万级的黑潮围攻着,他们只能做瓮中之鳖。 变异生物有如潮水一般顺着被撕开的一角,涌入前进基地里。 他们付出了所有的努力,还能战败了,敌人甚至不会给他们投降的机会,战败,即是战死。 可笑他们很多人还以为凭借团长的出色谋划,可以有机会吃掉被拦腰截断的黑潮前锋。到头来却只是过于乐观的一腔臆想。 郑晓正了正军装,走来床边打开窗户,冰冷的夜风无情的灌了进来。 指挥室里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脑袋也清醒了几分。 “拼了,马德,杀死一个赚一个!” “对,嘿,老子跟一个兄弟打过赌,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几名军官军官拔出手枪,冲了出去。 郑晓对乱哄哄的指挥室不闻不问,只是平静的给左轮手枪装上了一枚特制信号弹。 枪口指向天空,接着,一枚绿色的焰火在夜空绽放。 做完这一切,郑晓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 这时,一名军官来到他的身侧。 “团长,还是你对局势的预测更加准确。在你下达命令之前,我们都以为你疯了……现在想想,如果不是你提前下令释放所有的重火力,我们可能连给黑潮造成重大伤亡的机会都没有,就全军覆没了!” “可惜,关键的情报无法传递出去了。”参谋苦笑道,“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又会相信变异生物已经掌握了比人类更加先进的电磁干扰技术。” “怪我吗?”郑晓看着基地里四处响起的交火,轮廓硬朗的脸上多了些柔和与哀荣,“是我这个团长,逼着团里一千多个兄弟死战,然后战死!” “团长,”参谋郑重的敬了个军礼,沉声回道,“马革裹尸是军人最好的归宿,这是您亲口告诉我的道理。卑职一直铭记在心。过去和现在,您一直都是我的榜样!” 郑晓笑骂道,“行了,现在才知道拍马屁,老子可没办法提拔了!” “还有3分钟,不再去宰几只畜生?” 参谋一怔,疑惑问道,“5分钟?” “嗯,最后10枚云爆弹,已经进入引爆程序。5分钟之后,这座我们守护了几十年的基地,就将彻底成为历史。” “原来如此!”参谋恍然大悟,“原来您有信心吃掉整个黑潮数万计的前锋,底牌竟然在这里。用整座前进基地为饵,将大量变异生物吸引到这里,然后用云爆弹一起消灭。” “可是,基地的通信网络不是已经中断了吗,云爆弹的击发程序需要发射台和基地最高指挥官的两道指令确认才能引爆,您这里的确认指令在电磁干扰下无法传出,云爆弹无法引爆啊。” “没关系,换成固定线路完成指令确认即可。”郑晓从上衣内兜里取出一块食指大小的黑色密钥。 “最后一道军令,便由我执行吧!” 参谋想要接过密钥,却被郑晓拒绝了。 “我怀疑基地早就有倒向黑暗王廷的密谍渗透进来,不然基地不会在短时间内遭到如此精确的打击,军用仓库说不定已经沦陷了。想要完成最后一项任务,我们需要等一个合适的人,有着强大的个人武力,以及些许运气。” “是谁?” “一名超凡者,他就要来了!” wap. /132/132095/30989047.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九章 逃离阵地 “砰!” 一发擦着陈余的鼻尖略过,击退了飞扑过来的切割者。 “发什么呆啊,不想活了,还不快跑!” 哨兵不耐烦得推了陈余一把,示意他躲到自己的身后。 不断交替的明暗变化中,哨兵有如屹立的丰碑,面对一只短兵相接的切割者,一步不退。 可是怪物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是在狭窄的战壕里,也能凭借鬼魅般的移动,以及一双镰刀应对突击步枪的近距离的威胁。 直到他打光子弹,也没给面前的怪物造成太多伤害。 “该死,这回亏大发了!” 哨兵骂了一句,怪物趁他换弹夹的功夫一跃数米,扑了过来。 他只来得及双手握枪架住怪物挥过来的一只镰刀,巨大的力量是他重重的撞在身侧的墙上,五脏六腑如同移位一般翻江倒海。而怪物另一只手臂尖端的镰刀,已经高高扬起,朝着他的头顶重重挥下。 丧失了抵抗能力的哨兵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在恐惧与不甘之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叮!” 一声短促的金铁交鸣声在他面前响起。 哨兵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长刀后发先置,为他挡下了足以将他一分为二的锋利镰刀。 沸腾的黑色火焰贴着他的头皮略过,刀尖略微上挑,如同附着了无形的牵引力一般,一引一弹,在奇怪的韵律间,便将怪物发力的手臂弹飞出去。 这时,一道身影从他身侧擦肩而过,掀起一道劲风。 那人双手持刀,在怪物还未及反应的瞬间,一道黑芒便迅雷般划过它的脖颈。 失去了头颅的残躯在心脏的泵动下还在高速输送着血液,从整齐的脖颈切面迸射而出。 鲜血如涌泉一般,忽明忽暗间,格外妖艳。 轰! 一般炮弹落在进出的战壕里,泥土飞溅。 哨兵呆呆的望着陈余的背影,咽了口唾沫。 这个在他看来刚刚明明是被惨烈的战况吓傻了的少年,竟然是一位可以轻易杀死怪物的超凡者。 他勉强收拾起心中的惊讶,诚恳的对陈余说道: “谢……谢谢!” “你也救了我一次,咱们算扯平了。” 陈余回头盯着哨兵的眼睛,仿佛正在逼视着他的灵魂,沉声问道: “你接到的命令是什么?留在这里等死?” 隆隆炮火之中,外围阵地有如狂风暴风中的一叶漂萍,随时可能倾覆,粉身碎骨。 哨兵垂下了头,年轻的脸上落满了阴影,有些黯然却又不乏坚定的说道:“我是军人,誓与阵地共存亡!” “阵地?”陈余讥笑道,“哪还有什么阵地,这里不是你们长官精心布置的陷阱吗!怎么,你的长官没有给你留下退路?” 哨兵握紧了拳头,重重得砸在坑道侧壁上,怒吼道:“战争不是儿戏,为了最终的胜利与荣誉,每个人都可以牺牲。从加入调查军团的第一天起,我们每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那些流民呢?他们可不是军人,你们凭什么轻易决定他们的生死。在我看来,军队的存在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人类的生存空间,而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荣誉!” “你们长官的决定,和那些以人类为食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哨兵被激怒了,仿佛忘记了眼前男人刚刚展现了他的强大武力,刷得逃出手枪指着陈余的眉心,“不准你污蔑我们长官!” 陈余却不必不让,就这样有恃无恐充满了讥讽与不屑得看着哨兵。 “他……他……” 片刻之后,士兵颓然收起了枪。 他的信念已经不再坚定。 从前进基地最高指挥官郑晓下达那道命令的时刻开始,作为军人,他的信念就已经开始崩溃了! 他并不畏惧流血和死亡,却最害怕失去信仰的茫然与空虚! 陈余戳穿了他的伪装,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无法再做自欺欺人的逃避。 曾经他以为,自己只要不去想,就会永远炽热美好的信仰与理想。 心向光明,诸邪退避。 可若一旦为恶,诸天神佛哪一尊还会庇佑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 近三千条人命啊,这可是地狱都盛放不下的罪孽! 哨兵蹲在黑暗里呜咽起来,陷入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与愧疚之中。 他的表现却让陈余有些愕然。 这名几层士兵明明也被安排成了炮灰,他却有些如此鲜明的道德感和是非观,会因为他人的死亡而心怀愧疚。 幼稚,天真,想当然的定义战争和人性! 和自己是如此相向! “不行!我必须找长官问个明白,”哨兵魔怔了一般,眼珠通红,“明明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为什么非要这些流民送死!” “不弄清楚这些,我死不瞑目!” 说着他就要翻出战壕,不顾一切得朝身后的基地跑去。 陈余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没好气的骂道,“你特么疯了,找死也不是这般找法!炮火封锁下的近1公里距离,你凭什么能安然无恙的跑回去。你是能飞天啊,还是能遁地?” 哨兵摔了个趔趄,却也不恼,反而眼前一亮,激动着看着陈余说道: “遁地,对啊,我们能遁地!” 就在陈余盘算着要不要给这小子一巴掌,好让他清醒下脑子的时候,哨兵继续说道: “这附近又条下水道的出口,直接通向基地腹地!” 陈余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真得?” 哨兵此时却没了自信:“应该吧!新兵的时候我跟着班长清理过一次,险些再里面被熏死,因此印象很深刻。我就去过一次,记得大致位置,已经过了两三年,应该还通着吧!” 陈余心中生出了许多期待,眼眸渐渐变亮! 反正已经不能更换了,留在这处快要被炮火犁平的阵地上,也只是等死。 还不如去搏一线希望,哪怕希望十分渺茫。 陈余轻轻踢了哨兵一脚,没好气道: “愣着干嘛,还不带路!” 哨兵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与陈余指尖的尊卑转换,竟丝滑到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地步。他很快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转变,毫无怨念的引着陈余寻找那处下水道的出口。 他们沿着战壕摸索了十几分钟,一路上遭遇的变异生物都被陈余一刀砍了。 但却丝毫没有看到目标的影子。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发炮弹落在他们身旁十几米的位置,飞溅的泥土显现把他们活埋了! 两人回头土脸的爬了起来。 这时,哨兵忽然异常激动的指着一个方向,兴奋的叫道: “在那,快看,就是那!” 陈余顺着哨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在炮弹落点中心两三米外,一处黑黢黢的2米见方圆形洞口.暴露出来。 还真找到了! 陈余正要走过去,却看到哨兵在原地一动不动,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双手握着一把手枪: “你要去找我们团长报仇?” wap. /132/132095/30930899.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一章 区域代理人 黑色通讯器的听筒里,突然响起了冰冷僵硬得机械女声。 “编号no.d03080代理人,您在三年试用期内表现优异,且积累的绩点已经足够。根据紫罗兰联合军工股份有限公司第1724号文件暨第87条相关规定,现就您提出的试用员工转正申请正式发起审核流程,流程节点正在搭建,请稍候……” “已启动超凡体系综合评测题库……基础素质指标符合录用要求。” “嘟嘟嘟……” “即将转入人工审核环节,对您的进阶资质进行评估。” “嘟嘟嘟……” “已成功链接您的初审考核官——业务线t7职级,编号q091经纪人。线路已接通,30秒后将自动接入。小紫提醒您,考核全程请务必遵守公司内部制度,秉持诚实、负责、坦率的态度,祝您答辩顺利~” “嘟……”很快,加密通讯频道里换成了另一道女声: “d03080,工作期间请遵守职场礼仪,端正体态,另外,抽烟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尤其是在一位优雅的女士面前。你只有五秒钟——” “咳咳……” “非常抱歉,已经整理好了。” 年轻男人如被烫着了一样,翻身从躺着的岩石上弹起,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狐疑得四下张望着。 被监视了?可周围明明没有人啊! “那个……领导,摄像头并没有打开,您是如何知道……我在抽烟?难道信息技术部提供的新型通讯器还有烟雾监测报警装置?” “……”女人若无其事得回道,“猜得!” “嗯???你是……凯瑟琳?” “没有…不是…怎么会…你认错人了……好了,现在进入正式答辩环节,需要转入视频通讯通道。” 一道蔚蓝色的全息投影出现在眼前,画面中的女人端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举着一份a4纸大小的文件夹,恰好遮住了面部。 “初审答辩正式开始,请如实回答接下来的提问,不得隐瞒、虚报信息……第一个问题,姓名?” “陈余。” “年龄?” “18。” “司龄?” “三年零两月零七天。” “简述自己的核心竞争力!” “执行力出色,抗压能力强,富有责任心、正义感,业务能力精湛,以及……能充分领会领导要求!” …… “人生理想?” “啊?”被枯燥的问答环节折磨得昏昏欲睡的陈余一怔,这问题……没听公司的先贤们提过呀!难道通关宝典的版本没及时更新?还是公司内部又有了……新的风向? 一定是套路,其中定然有深意。陈余暗暗揣度着。 升职加薪,进城买房,跷脚躺平…… 这些…实话肯定不能说,太俗、太物质!并且有将公司当作阶级跃升跳板的嫌疑,会给考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个问题始料未及,出在了陈余的知识盲区,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即兴发挥了。 他认真想了想,偷瞄着考核官的反应,郑重说道: “服务公司。” “嗯?” 陈余听出考核官语气的变化,一下有些紧张,难道是因为答案太短让人家感觉有些敷衍?他赶忙补救道: “还有,还有…嘿嘿,刚才漏说了一些。我的人生理想后半部分是——建设联邦?” “……”投影里的女人手中握着的文件明显抖了抖,声音里也带着些许幽怨: “……请简述未来3-5年的职业生涯规划。” 这问题……有些超纲了吧!陈余心里有了一丝懊恼。 还有,回答上个问题时调子起得太高,这次回答如果稍有不慎,格局和气氛立马就会掉下来!自己为了这次面试费力经营的人设……会崩的! 他冥思苦想了半分钟,试探着回道: “嗯——” “拯救世界,可以么?” 画面中的女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心里甚至隐隐有些委屈。 明明自己已经按照那人的暗示,冒着违规的风险放了……海!但当事人完全不领情,甚至充满了对抗情绪。 这么敷衍的回答,以为小学生在写命题作文吗?还是在挑衅考核官的智商? 一般这种情况,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很有……个性。 等等……难道这才是那人的深意,借着这次担任线上面试考核官的机会,试探自己的能力? 职场…果然没有这么简单。 …… 答辩环节顺利进行到尾声,考核官还是很有职业涵养得和陈余礼貌告别,并让他耐心等待审批结果。 只是在视频通讯关闭前,陈余清晰的看到,考核官白皙柔嫩得小手,重重地将保温杯拍在桌面上。 一下,两下…… 陈余心脏不由一紧,隐隐有些担忧……领导的脾气有些不好啊! 动不动就摔茶杯,茶杯多可怜!还有桌子,也很无辜啊! “唉!职场果然险恶!女领导……瞧着就很难相处!” 考核官的奇怪问题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余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难道……是因为自己威胁到她哪个亲属的内部编制名额,所以故意刁难? 毕竟闪闪发光的编制太具有吸引力里,除了薪水提升很大一截之外,五险一金听说也会有的,当然最具吸引力的,还是这个身份所带来的隐性福利——安全城的永久居住名额。 只要能进城,就再也不必担心辐射,被污染的水和食物,杀人越货的流浪佣兵,凶狠残暴的捕奴队,还有被活尸等变异怪物吃掉了。 安全城里有着旧土时代最稀缺,最宝贵的东西——井井有条的秩序。人人都有身份,人人都有工作,而且衣食无忧,多美好啊! 只是光明的前程如今蒙上了一层阴影,自己还没转正,就在公司内部多了个摸不准道行的敌人,真是倒霉! 陈余叹了口气,踩灭了已经烧到只剩下小部分过滤嘴的烟头。 还是先办正事吧! 等手头这单【c级任务】完成,自己的年中绩效评价应该就能稳稳升到a+。一旦业绩数据在区域代理人中排名前五,就算是公司t7职级的高管,也不敢公然给自己穿小鞋! 应该……不敢吧! 至于公司考核体系中更高的s级绩效评价……最好连想法都不要有。 活着不好吗? 自己做了3年代理人,也只见过一次s级猛人。是在一个老头的葬礼上。 据说老人家是在酒后豪情万丈挑战【b级任务】时失踪的,公司花了极大代价请动调查军团营救,历时半个月,也只带回来一截指骨,还不知道是不是本人的。 老头的照片至今还挂在公司的光荣墙上。殡葬部的同事在料理后事时,发现他已经好多年没拍过照,只能从他年轻时唯一一张全家福里截取部分,用作遗像。 就挺尴尬得,当时大老板带着一群记者风风火火得赶到追悼会现场,十分钟的讲话稿两三分钟就念完了,全程黑着脸。 因为后背凉飕飕得,墙上挂着一张咬着奶嘴的婴儿照片,画风说不出的诡异。 这件事让公司卷入了雇佣童工的法务风波,虽然不久得到澄清,但已经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形象损失。 最惨的还是秘书处、行政部、殡葬部、公关部的leader,堂堂职能线p10大佬,年纪差不多的内退,差很多的发配,被发狠得大老板换了一茬。 献花的时候陈余悟透了一个道理。 做人要脚踏实地,量力而行,不能好高骛远。步子跨得太大,不仅容易扯蛋,更容易……早夭。 …… 黑色通讯器的屏幕缓缓黯淡。 陈余紧了紧风衣的衣领,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了比标准款口径加粗了近三分之一的简陋双管猎枪,慢慢悠悠上了膛。 “轰——” 伴随着一声雷鸣般得枪响,霰弹如同手炮一样射出,轰碎了二十米外的一只活尸。 他吹散了枪口处弥漫的硝烟,很是不屑得扫了一眼不远处得腐烂残肢。 肮脏丑陋得鬼东西,忍你很久了。本事不算大,恶心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这些活尸一旦选中了猎物,就会像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后面。拖着满身的血疮、霉斑、高度腐烂的皮肤碎块,以及环绕着寄生在体表的苍蝇、蛆等食腐生物,跟在猎物的后面…… 自己连吃晚饭的胃口都没了。 要不是怕惊扰到附近的其他怪物,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弹夹里饥渴难耐的子弹早就出膛了。 远处,对声音及热量极为敏感的变异生物,已经窸窸窣窣得围了过来。 密密麻麻得,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样。 陈余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时间上还来的及。 到地方了。 他认真核对了一下情报里的地貌特征和位置参数,确认无误后,转身走进了一旁黑黝黝的洞口。 一边走着,一边重新翻开了任务简报: 【任务目标:前往疑似遗迹区域,初步评估资源富有度及开发可行性,建立稳定坐标及通道】 【任务等级/类别:c级/探索类】 【任务难点&挑战: 一、核心十公里区域内修正值达10%,出现恶魔力量侵蚀迹象,初步评定为中度污染,探索人员可短暂驻留;(注:本数据仅供参考。探索过程中,一旦发现深度污染征兆,务必立刻中止任务,立即撤离。) 二、区域内能量波动轨迹异常,出现特殊能量磁场,未知种类,未发现强放射性元素】 【情侦部评估建议: 一、进入前请妥佩戴防护等级达到【黎明】级以上的装具,并携带精神守护类禁忌物或稳定药剂,保持精神内核稳定,以免遭到侵蚀。 二、建议三人以上结伴,且队伍中务必有一名以上执夜者序列的超凡者结伴通行。】 …… 陈余紧紧盯着简报附注里的一行小字,眼中散发着异样的神采,似乎其中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任务酬金有整整2万,该怎么花呢?” wap. /132/132095/30853997.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章 岁首追魂 任务简报里【评估建议】这项,陈余只是扫了一眼就习惯性忽略了。 完全不具备可行性,只是书呆子的纸上谈兵。 【黎明】级防护装具……堪称行走的销金窟。按公司的内部采购价,自己不吃不喝不受伤全勤工作个十来年,差不多就能……攒下首付。 至于执夜者序列的超凡,又不是捕奴队可以随意狩猎买卖的荒原流民,哪里那么容易请到。 执夜者被称为超凡中的超凡,是公认最强大最稳定的觉醒序列。 强大的精神系天赋能力和稳定的精神内核,让执夜者可以肆意开发能力的深度和广度,而不必像其他序列的超凡者一样担心失控的风险。 可是前途固然灿烂,多数执夜者却倒在了奔赴黎明的路上。 天堂与深渊仅隔一线,却是天堑一样的分水岭。 觉醒执夜者序列能力的超凡,要经历两年以上的能力休眠期,无法动用能力。这段时间里,他们只是有着超凡者标签的普通人。 人们习惯了超凡者的高高在上,仰望、敬畏,奉如神明。 但若神明只是徒具其表。很快就会被人性的暗面扫落神坛,沦为可悲的……玩物。 处于能力休眠期的执夜者,对于阴诡角落里的窥探者来说,就是可以亵玩的神明,满足内心的猎奇,空虚,压抑,占有欲,快感,虚荣…… 觉醒后能平安熬到稳定期的,毫无疑问都活成了一方大佬。 但多数进入能力休眠期的执夜者,只能隐性埋名在人群的边缘,生怕被哪个穷红了眼的抓去卖给实验室,变成活体标本。 身旁的同行者说不定某天就变成带来致命威胁的敌人,等待绚丽绽放的阶段,他们的敌人,可能是整个世界。 一场向着灿烂前程的漫长奔赴中,绝大部分执夜者倒在了恐惧、猎奇、囚禁和绝望里。 所以擅长精神领域能力的执夜者,又不是地里的白菜,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而且,执夜者序列的能力,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替代。 不都是先那样,再这样,然后一边这样一边那样。 另外,公司情侦部门提供的分析建议,就和广播电台里每日播报的旧土天气预报一样,时灵时不灵的。不听吧,总觉得空落落的;真当真的话,又实在闹心。 威廉老贼很早就说过,职场嘛,外行人领导内行的事屡见不鲜。 再说了,情报部作为军火公司的文职小透明,不经常搞出来些危言耸听的结论,哪还有别的地方去刷存在感。 …… 脚步的回声渐渐消失了。 通道的尽头,仍是一片幽暗。 湖畔微风阵阵,送来悠远的清脆轻响。 “叮铃——” 如同细长流苏串起的风铃,热情的摇晃着,在欢迎远方的来客。 又像是剧场开启的序曲。 浓稠的黑雾涌来,像是自天空垂下的无边夜幕。 黑雾幽深、神秘、不可视,吞噬了声音,光线和其他的一切。 除了……脚下微微摇晃的一叶小舟。 熟悉的梦境又一次出现了。 一场漆黑,又漫无边际的梦。 耳边依稀传来波浪撞击船身的声音,水波声哗啦作响,小船也随之起伏、摇曳着。 这个世界的色调太过简陋了,就像是调墨盘里的颜料已经见了底,画师不得不用枯燥的黑色随意敷衍几笔。 也许它曾经也瑰丽绚烂过,只是终究败给了岁月的风蚀,日复一日的磨损、褪色,精疲力尽,直至归于死寂。 这个世界里,视觉的作用被缩小到了极致,只能勉强看到斑驳的船身,和自己身体的轮廓。但相应的,听觉和触觉被放大,变得细腻、生动,甚至……真实。 不时飞溅到身上的水花冰凉刺骨,接触到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清晰的反馈着。 船首处悬挂着一盏造型古朴的铜制宫灯,周身雕刻着繁复的镂空花纹,似乎也有文字一样的符号,只是年代久远且模糊一片,实在难解其意。 陈余看着,目光渐渐被吸引,再也难以移开。 宫灯沧桑、疲惫,像是已流浪了漫长时光的旅者,早已迷失在漫无终点的放逐中。 也许它已经耗尽了灯油,失去了燃烧和照明的力量。 也许它毕生都在期盼着一缕火苗,将它从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与沉沦中解救出来。 每一次触及宫灯的棱角,胸口都能感应到强烈得共鸣和悸动,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虚幻缥缈,却像是海妖的歌声,有着难言的神秘和致命的魅惑。 它需要被点亮。 我必须点亮它。 陈余迫切地想要点燃宫灯,这种欲望强烈过本能。 想要用光亮驱散遍布的黑暗和迷雾,进而看清这个世界的轮廓。 但是,冥冥之中有无形的力量阻止着他。 求之不得,痛苦如百爪挠心。 明明是在自己的梦境里,但自己却像被摆布的玩偶,只能做一名不甘的旁观者。无法对梦境的发展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 他无法说话,不能发动能力,精神力和源质都失去了联系,变成了卸下盔甲的普通人。无法随心所欲的幻化出火种,甚至想象不出火苗的样子。 这个枯燥的梦境已经重复了整整三年。 三年来,他从未放弃点燃一缕火苗的尝试,却从未有一次能够成功。 这一次,依旧如此。 脑海中先是传来一股刺痛,失重感和空虚感接踵而至,很快淹没了全身。他的意识渐渐模糊,逐渐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这一次似乎又有些不同。 回归的前一刻,陈余看到,宫灯沉寂的灯芯呈现出一点褐红色,像是加热的钨丝一般。可惜画面转瞬即逝,恍惚如错觉。 意识如同溺水般渐渐发散、沉沦,陷入死寂荒芜的的黑色深海里。 “咚——” “咚——” 不知过了多久,浑厚的钟声忽然在耳畔响起。陈余缓缓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无边的夜雾,只是并不如梦境般寂寂无光,夜空中多了几颗黯淡得星星。些许星辉洒落下来,虽不至照亮前路,但总让夜行的人心怀温暖,有些底气抵抗如影随形的绝望与孤单。 陈余的心却沉了下来。他还是第一次在执行任务时睡着,甚至进入了深度睡眠时才会出现的梦境。而且,他是站着睡着的。 梦境出现的实在不合时宜,而且有着很多不寻常的地方。想要说的通,就只有一种解释——自己是被动进入梦境的。 有人对自己发动了能力,侵入了意识深处,而自己却毫无察觉,只能任其摆布!那人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吗? 已经有其他势力的超凡者先一步占据了这处遗迹,还是这里的原住民在警告自己? 但从能力的特质来看,很像是执夜者序列的造梦师,只有他们才能影响甚至操控他人的梦境。 但造梦师引人入梦时,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向对方施加暗示,可以是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动作……只有对方怀疑自己受到了某种影响,精神出现刹那波动,才能成功造梦。 能力越强的造梦师,施加暗示的手段越是高明,隐蔽,让人防不胜防。可陈余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经有将近一天的时间没有见过活人了。更别提造梦师了。 未知和神秘更令人感到恐惧。 更不妙的是,进来的通道,已经消失了。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面前是一处宽阔的湖泊,几片树叶跌落在河面上,缓缓沉了下去。 夜幕下,难以辨知湖水的深浅,湖面的阵阵波浪下,依稀可见几块庞大的阴影在湖水深处游荡着。 湖畔刘海一样的垂柳沾染了夜色,在湖面搅动出层层涟漪。 湖的对岸隐约可见一座影影绰绰的宝塔,高出树冠的部分有三层高,每一层的檐角上挂着一只造型精巧的风铃,不时传来清脆的碰撞声。 一缕浪花溅在岸边,打湿了鞋面。 真凉! 陈余打了个激灵,赶紧后退了几步。 身后的竹林里忽然传来一阵竹叶的急促摩挲声。 “窣窣窣窣——” 似乎有东西在林中飞快的移动着,正快速的奔向湖边。 那东西飞奔的速度惊人,竹影摇曳,带起的摇摆竹枝连成了一道狭长的直线。 终于,在一片林木不算密集的豁口,陈余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白影。长发曳地,宽大的的衣袂空荡荡向后摆动着,如同一个虚张声势的稻草人。 然而,白影卷起呼啸而至的风声,眨眼间便来到了面前。 一股阴冷的气息迎面袭来。 陈余心中一突,眼睁睁的看着白影从几株粗壮得树干穿过去,一股颤栗感蔓延至全身。 这个瞧着就不怎么正经的鬼东西,就像是没有实体的影像,可以穿过身前的一切障碍。这是幻觉吗?还是……传说中的幽灵。 白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个面部,隐约漏出来的部分,竟是一团模糊的黑雾。 强烈的危机感骤然爆发,刺激着陈余的神经。电光石火间,他只来得及将身体一偏,一道风驰电掣得白光就紧贴着头皮倏然而过。 白影声势浩大,却来去匆匆,眨眼间就消散在密林深处。 陈余的反应速度已经很快,但相较诡异的白影,终究慢了些许,身体没能完全避开。 被白影穿过得半边身体先是一麻,紧接着生出异样感,空空荡荡得,没有质量一般。 陈余脸色难看,心有余悸,连忙低头察看。右半边身体还在,没有受到伤害或是缺失。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半点放松。因为尝试活动身体的时候,右腿和右手竟然没有任何反馈。他用能活动的左手按了按,确认了不好的预感——半边身体已没有了感知。 身体看着毫发无伤,却像是被移交了控制中枢的机械躯干,控制权被从本体剥离出去。 漆黑的丛林安静下来,如同定格的泼墨山水。 湖面的波浪已经消失,平静得如同一面不会反光的镜子。 高塔的风停了下来,檐角悬挂的风铃如同睡着了一般。 就连脚下踩过得干枯落叶,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夜色又浓重了几分,视线被压缩了大半。 这诡异的寂静并没有给人带来安全感,反而纵容着恐惧放肆得蔓延。 陈余的喉结动了动,细微得动作牵动了面部的肌肉,冷汗顺着鼻翼流进嘴唇里,咸涩得味觉刺激着神经。他努力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强忍着心中逐渐加重的忧虑和不安,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眼下的处境与对策。 白影穿身而过的刹那,陈余忽然想通了一些东西。 情报部的那群饭桶除了擅长生产和贩卖八卦之外,果然一无是处。业务领域不要再拉垮,简直自费成为敌对阵营的助攻。 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坑货。 他们是基于哪个离谱渠道的信息,判断这里是处旧世界遗迹? 做梦梦到下期双色球开奖号码的概率都没这离谱好吗! 走出通道的瞬间,陈余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妥。可是莫名其妙的失去了意识,陷入梦境空间,等清醒的时候再想退出已经为时太晚。 可以强制将人拉入梦境,奇怪的声响,诡异的黑雾,违背物理定律的白影,甚至就连时间也发生了些许偏离……以自己代理人权限可查阅的公司内部资料里,没有找到任何相似现象的记录。 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绝不是什么侥幸保存下来的旧世界遗迹,而是一处自带结界和规则的……秘境。并且,并没有被开发的痕迹。 说不出是幸运还是不幸,自己竟然误打误撞的发现了一处尚未标记坐标的秘境。 如果将详细坐标标记后卖给公司…… 陈余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下显然不是盘点此行收益的时候。 在荒原,未知可能带来财富,但更多的……是凶险。 尤其是未探明【铁律】的秘境,如果无意中违背了铁律,必死无疑。 每一处秘境的开发都伴随着森森白骨。这也是在安全城外,联邦政府默许捕奴队存在的重要原因之一。 任何一处秘境的【铁律】都不可违背,想要找出并规避它,没有捷径,只能用穷举法——让流民和死囚在秘境内做出各种行为,不断试探,在死亡中提炼经验,用尸山血海开辟出一条安全通道。 陈余只有一个人,一条命,无法使用奢侈而残忍的穷举法应对【铁律】。 但想要活下去,【铁律】就无法回避。 真是个矛盾的悖论。 思绪难以保持集中,开始不自觉得发散。这是个很不好的信号。 陈余狠狠咬了下舌尖,腥咸的感觉自口腔中传来,强烈的痛感让他收束了精神。 他一瘸一拐得向着渡口的方向挪去。人生中从未有一刻,正常的行走是如此缓慢和难以控制。 不知何种木料制作的栈道微微下陷,随着脚步落下咯吱咯吱作响,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肺管发出破旧风箱一样揪心的摩擦声。 陈余脚步一顿,眉头紧蹙。 栈道挤压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寂静的湖畔再次出现了……声音。 wap. /132/132095/30853998.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章 寒衣焚墓 陈余抿了抿因为脱水而开裂的嘴唇,火辣辣得痛觉传来,疼痛让神经保持了专注,大脑高负荷运转着,复盘进入秘境至今的经历。 从湖心古寺的钟楼传来的钟声,将自己从深层梦境中唤醒。 而风铃声,引来了那只白色幽灵。 据此推测,寂静无声代表着平静,每一次出现新的声音,都会随之触发新的场景。但声音的介质、音色似乎没有规律可循,又或者自己还没有发现其中的内在关联。所谓秘境本就是某种特殊而不可知规则的集合体。 会是这样吗?似乎太过合理和顺畅了,总感觉遗漏了些什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无处落脚。 那么这次呢,当一种新的声音出现,会出现什么?会是像白色幽灵一样的诡异生物吗? 陈余遍体生寒,左手紧握着匕首,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然而,许久没有异常的动静,似乎只是一场虚惊。 陈余又戒备了片刻,依旧无事,便暂时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继续沿着腐烂的栈道向渡口走去。 夜风带着些许潮湿和腥味,轻轻拂在脸上。 简易的码头被黑黢黢的湖水包围着,凄冷而孤单,没有一只渡船停泊。 将要走到码头的边缘,陈余脚下忽然绊了下,身体一个踉跄,险些失去平衡跌进湖里。 好不容易站稳,回头看到,原来刚才失去知觉的右腿踢在了一块石碑上。 石碑矮小,高只有40厘米左右,通体黝黑,几乎与四周的夜色融为一体。不抵近看,几乎很难发现。 但奇怪的是,以这种体积的石块,自己行走时怎么可能忽略不见。陈余仔细回忆几秒前的记忆,确定刚才自己的视线里并没有出现过这块石碑。 除非,它是在自己经过时突然出现的。 心念及此,陈余心中又泛起一阵寒意。 声音引来的诡异,还是触发了。只是这块石头又附带什么特殊能力? 他警惕得远远观望,只见石碑正面刻着“御召钦天”四个鎏金大字,而背面则是血色的石刻小字——“十月朔,秦岁首,送寒衣。” 血光在刻字的凹痕里流淌,泛着异样的光泽,如同有生命一般。 陈余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石碑上再没有别的图案或者文字。 石碑上的文字语言结构像是旧世界的古诗。但可惜时过境迁,旧世界的文明经历了灾变时代的洗礼,早已变得如同蜂巢一样,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除了少数专研此项的古文字学家,旧土几乎没人能分辨这些古文字的含义。 …… 幽暗的角落里,两团毛茸茸得阴影在窃窃私语。 小团子道:死心吧,他不可能在【岁首】追杀下活下来! 大团子道:数不清多少年了,他是唯一一个从摄魂铃的幻境中走出来的人。错过这次,不知道还要再等多久。 小团子道:这就是你故意将提示写在石碑上的原因?为了让他能看懂,还特意分出一丝【通感】,还真是处心积虑! 大团子道:你别这么看我……这不算违反原初规则。毕竟我只是随手丢了些垃圾,恰巧被外来者捡到。 小团子冷笑:掩耳盗铃! 大团子叹气:你情愿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消逝在这个囚笼里吗?而且……如此漫长枯燥的等待,你不会感觉厌倦吗?不希望能早点结束吗 小团子道:那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怨不了别人……而你,不管尝试多少次,结局都是一样的,先知制定的铁律不会改变。你没有任何机会! 大团子摊摊手,无所谓道: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先知说过,总要相信光,做出努力,黎明才会真的到来! …… 陈余正要起身,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刷得惨白。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这种失落的文字,为什么自己能看懂。自己并没有接触过古文字学的训练。 难道……和自己遗失的过去有关? 他闭目凝神,脑海中飞快得拼凑着零散的线索。 漆黑的世界里划过一道银色闪电,脑海中像是接到了神秘的馈赠,突然多了些什么。 几行字迹悬浮在空中,鎏金的、血色的,脉络分明得陈列着。 晦涩的文字含义清晰的浮现在意识中。 御召钦天,指的是旧世界的一处国家机构,奉皇帝调遣得钦天监。 十月朔,是一种早已遗失的历法表述,指的是十月初一。 秦是地名,岁首应是某种节日。 送寒衣,应是这个特殊节日对应特殊仪式或者习俗。 所以这块石碑,应是皇家机构钦天监为了纪念“岁首”这个节日特意制作的。 但是在秘境的规则里,这块石碑又有何寓意呢,它隶属于稳定得秘境规则集合,有着自洽得逻辑闭环。换言之,存在即为合理。它一定有着特殊的作用。 是什么呢? 湖面忽然起了一阵大风,将陈余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余光不经意扫过湖面,身体猛然一僵。 只见远处迷雾飘荡的湖面上,正飘来一艘巴掌大小的……纸船。 而另一个方向,消失已久的白色幽灵再次出现,挡住了陈余的去路。宽大的白色衣袍空空荡荡的,兜起一大片风。 纸船不断接近,渐渐变大,看似缓慢,眨眼间却已经来到了码头,体积也膨胀到了足以承载一个成年人的大小,停靠在陈余身边。 这是……邀请我坐上去?无人驾驶,纸船,怎么看都透着诡异。而且,会沉的! 而身后的幽灵,已经飘荡至栈道边缘,离陈余只剩下十余米,按照它的速度,陈余是绝对躲不开它的下一次攻击的。 如果再挨那么一下,即使没死,多半也会变成没有行动能力的植物人,无法饮水进食,无法躲避危险,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这处不知存在了多久的秘境里一具白骨。 白色幽灵长袖飘荡,速度又快了几分,身体已经调整至与地面10度左右的夹角,短暂的停顿蓄力之后,从高处朝着陈余俯冲下来。 强烈得危机感再次填满了陈余的神经,他的心跳骤然变快,来不及多想就顺从本能,手脚并用,狼狈得跳上了纸船。 死亡的阴影却没有远离,白色幽灵比他的速度更快,一双利爪从袖袍里探出,像是要将面前的敌人撕碎一样。 陈余心跳加速,左脚猛地一踏栏杆,船身险些在巨大的震荡下倾覆,反作用力推动着小船向远离岸边的湖心荡去。 但这并不够,为了延缓追击的幽灵,陈余用力将匕首像它的胸口抛出。 刀刃带着轻微的破空声,从幽灵的前胸刺入,然后毫无阻滞得穿过它的身体,向后方疾射而去。 果然,物理层面的攻击对幽灵无效。这次攻击再次验证了这一点。 但幽灵飞到湖边,却忽然停住,不安地在原地盘旋起来。 它在害怕这艘纸船,还是湖里的什么? 回想起沉没在湖水中的落叶,陈余若有所悟,这片湖水的规则,应该与浮力有关。 也许除了这艘纸船可载物,任何出现在湖面或者湖泊上空的东西,不管密度如何,都会被卷入湖底深处。 好诡异的地方。 陈余终于能松口气,后背却早已经被冷汗打湿。 白色幽灵盘旋了一阵,像是失去了耐心,忽然沿着湖畔向远方飘去,只是不时回头看躲在小船上的自己一眼。 一股寒意自脚后跟蔓延而上,很快彻底包围了陈余的全身。 陈余忽然就明白了白色幽灵想做什么,它在等纸船靠岸,它知道纸船将驶向何处,所以打算沿着湖畔绕到终点处,守株待兔。 …… 纸船带起重重涟漪,缓缓向湖心飘荡着。船身吃水极深,船舷最低处,距离水面不到十公分。 寂静的湖面上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 陈余不敢乱动,生怕纸船的中心发生偏移,继而倾覆,而自己一旦失去这唯一的庇身之所,沦为湖底的又一缕冤魂。 离岸渐远,水面之下出现了一股暗流,推动着纸船向着对岸的荒庙驶去。 船尾处放着一块压舱石,陈余眯着眼睛打量,发现它的材质和大小与码头上的那块相似。只是上面的文字有些不同 “寒衣焚墓?” 又是“寒衣”,究竟指的是什么? 远处得荒庙里忽然亮起了一团幽碧的光芒,将湖畔得垂柳映衬得如同长发乱舞的女妖。湖面也是一派惨绿。 火! 焚! 陈余心中闪过一道亮光。 寒衣,是不是指的就是那个白色幽灵。 幽怨得笛声忽然在耳畔响起,悱恻幽怨,如同女鬼的低吟。 又有新的声音出现了。陈余嘴角一抽,暗骂一声。 眼下这种情况,身体卡在纸船上,丝毫不敢乱动。再出现那个白色幽灵一样的怪物,都不用人家动手,直接点着了纸船,自己就成了温水中被煮的可怜青蛙,只能躺平等死。 他心中暗暗祈祷着,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许是他人品太好,一直到纸船稳稳当当得靠在岸边,都没有出现什么诡异东西。 陈余将左手探出船外,摸到了绳索一样的东西,他用力拉了拉,纹丝不动。 这可帮了大忙。他抓紧绳索,猛一发力,身体凌空侧翻半周,落在了岸上。 只是姿势有些不雅,不过无关大碍。 陈余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歪歪扭扭地直起身来。 像是错觉一样,他感觉手中的握着的身子动了动。但陈余正凝神看着不远处古庙的破败大门,没有放在心上。 渐渐得,他感觉身体越来越沉,皮肤上又什么滑腻的东西爬过,有些痒,空气中飘荡着一丝青草的气味。 陈余察觉到不对,忽然看到身体表面缠了一圈又一圈的柳条,将自己捆绑成了一个粽子。 他用力挣扎了一番,却越挣越紧。 脖颈间被一根粗壮的柳枝缠绕着,越收越紧,渐渐的,呼吸越来越困难,陈余脸上变成了绛紫色,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陈余知道,越是在危险的时候,就要需要冷静下来,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费力得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当然不是束手待毙。毕竟妹妹七月还小,离不开自己,绝不能让她像三年前那样,独自流落街头,孤苦伶仃。 过往的记忆走马灯一样浮现,直到一片黑雾。 夜幕下燃起了一团黑色的火。 火焰呈长条状,像是……一柄长刀。 陈余睁开了眼睛,一柄通身燃烧着滚滚黑焰的长刀倒映在瞳孔中。 缠绕在身上的柳枝如同被浇上了烈油一样,发出凄厉的惨叫,颤抖着争先恐后得收缩回去。 但为时已晚,黑色火焰如同跗骨之蛆,沿着柳叶、柳梢向上蔓延,很快,树干也被点燃了。近处的几株柳树通身燃烧着黑色火焰,凄厉得挣扎、扭动着,幽怨得柳笛声再不复见,湖畔变成了一片火海,弥漫着刺鼻的恶臭气味。 几株被污染的柳树很快被烧成了几团灰烬,湖畔的其他柳树枝叶簌簌颤动,瑟瑟发抖,枝干拼命向远处弯曲着,生怕被殃及池鱼。 陈余没兴趣关心几株被污染柳魔的死活,目光死死盯着湖边。 水面的倒影里,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高耸的鼻梁,炯炯有神的眼瞳,锋利得长眉紧紧蹙着,似乎饱受困扰。 没错,让陈余忧心的是,刚刚那团帮助自己脱身的火焰,也带来了副作用,载着自己渡过湖泊的纸船,也被点燃了。 这下彻底没有退路了,他摇头苦笑着。 没有浮力的湖水与黑色火焰泾渭分明的对峙着,纸船却已经燃烧殆尽。 船尾的压舱石行将沉入湖底的刹那,陈余看清了石头背面的文字——“梵灯彩行”。 这又是什么意思。 纸船彻底燃尽的刹那,一缕青烟袅袅而起,盘旋数圈,才缓缓消散。 烟雾中,白色幽灵的身影昙花一现。这一次,陈余看清了。 幽灵的眼眶幽深空洞,吐出的狭长舌尖上穿着两个铜环,舌面上漆黑的墨迹写着“岁首”二字,凌乱得长发迎风起舞,苍白干枯的皮囊内,空无一物。 原来,这个给他带来沉重阴影和死亡般恐惧的幽灵,竟是只披着白色纸衣的人皮灯笼。 白色幽灵朝陈余躬身一礼,似在感谢他将自己的灵魂从这噩梦般的漫长岁月里解脱出来。 消失前,它令人恐怖的面皮上,露出了柔和的笑意。空洞的口腔无力得开合了几下,吐出几声诡异的音节。 陈余默默看着幽灵消散前的怪诞举动,心中既觉得惊悚,又觉得心酸。 白色幽灵鬼之将死,其言也善,留下的遗言里,吐露了这处秘境的秘密。 原来所谓“寒衣焚墓”,是破解“岁首锁魂”危局的关键。 岁首的骨殖就埋藏在那艘纸船上,灵魂却被拘禁在人皮纸衣里,为人差遣,不得解脱。 纸船无意中被点燃,阴差阳错应了“焚墓”二字。而寒衣这个时令,在第一个石碑出现时,就已经到来了。 陈余拄着长刀缓缓转身,刀柄上的似乎可以燃尽一切的火焰,颇有灵性得主动避开了他的手指。 失去知觉的半边身体的感知一点一滴地恢复着,照这个速度,也许只要几个小时,就能完全复原。 燃烧的黑色火焰传来一丝愉悦的意味,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又好像……在向家长邀功!弄明白它的意思,陈余满口敷衍道: “对,对,你最优秀了……” “下次还要更优秀些,再接再厉,不要骄傲!” “要是消耗的源质再少些就更好了……就像汽车一样,百公里油耗低是性能出众的重要表现之一。咱家又没矿,经不起地主的败家儿子几次折腾。” 察觉到黑色火焰的情绪有些萎顿,陈余知道自己话重了,毕竟它的性格有些敏感,赶忙安慰道: “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但正因为相信你还有更高的潜力,才会对你提出更严格的要求……” 说出这话时,陈余心里忽然有了一丝负罪感,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活成了当初讨厌的样子。但没有办法,职场这个大染缸,顺昌逆亡。 呼啦…… 一大团火焰陡然窜了起来,险些燎到陈余的手指。 “冷静,冷静,你的情绪太不稳定了,作为家里的老三,这样下去怎么能放心对你托付重任?” …… 岁首……陨落了? 大团子激动得跳了起来,蹬飞了几片碎瓦,它强忍着肉疼,心里安慰自己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小团子怔怔道:居然真得做到了,那可是……岁首,不可毁灭得岁首。 大团子狂笑道:还有鬼柳,这帮孙子平时横行霸道,终于遭报应了。 …… 一番谆谆教导之后,活泼跳脱的黑色火焰终于安静下来。 陈余也松了口气,果然,带孩子这种事情,比跟怪物拼命更令人头疼。 他踮起脚,从破败院墙的豁口向院内望去。 寺院的建筑呈简单的品字形布局。 杂草丛生,蛛网遍结,正中古庙有七层高,房门已经腐烂得只剩下一半,像是一面残缺的面具。 左侧是一座凉亭,悬挂着一尊三米多高得巨型铜钟。 右侧得厢房已经坍塌,只剩下一堆破石碎瓦堆积在原地,只是正中有一处很不规则的凸起,像是埋着棺材的坟堆一样。 古庙的正门外立着一尊香炉,后方的香坛上放着一只水晶骷髅,散发着幽碧色的光芒。远远看着,突兀,诡异,像是空气中漂浮着的一团粼粼鬼火。 “吱呀,吱呀……” 残破的木门无风而动,老化的转轴吃力得前后开合着,不时撞击着门槛。 这荒凉的古庙,怎么看都不太正经。 要不要进去,陈余忽然犹豫了。 他又四处看了看,四周的丛林藏着黑暗里,黑沉沉的,看起来无边无际。 来都来了,不进去瞧瞧还挺遗憾得。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推开了那扇没剩下多少铜钉的大门。门外,两只沧桑的石狮子几经风雨,静坐一旁,无悲无喜。 “轰隆——” 厚重的大门被陈余轻轻一推,直直得向后倒去,木屑纷飞,掀起一圈土浪。 陈余沿着青石板路,朝着前方的古庙高塔走去。数层高的楼阁虽然历经风雨,残破不堪,但依稀仍可见当年的宝相庄严。 梁柱上被风蚀的只剩下斑驳碎片的一层镀金,以及精巧的图案彩绘,围栏上精巧的石雕……无一不诉说着它若干年前的风光。 行至香炉前时,幽光忽然大盛。寺院里登时一片惨绿。 宝塔里的黯淡鎏金神像,被照亮了半边身体,时隐时现,眉眼低垂,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凄风簌簌。 wap. /132/132095/30853999.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章 鬼门离火 几声如婴儿啼哭一样的声音从寺院深处飘荡出来。远处的黑暗里,几道模糊得黑影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有个充满蛊惑感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响彻。 “你已经被污染了!” “想活下去吗?” “来,上柱香。” “……” 陈余的耳膜像被软软糯糯得无形触手抚摸着,意识中被唤起了好奇、贪慕的情绪。而他尚未完全恢复的半边身体,此刻竟然恢复了行动能力,如同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得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几条纵横交错的纤细线条在身前缓缓飘过。 陈余的意识跃入飘忽不定的云层里,像正惬意、舒适得瘫在松软的席梦思上,眼皮越来越重…… 徐徐旋转的意识空间里,四面八方都回荡着和弦、音符和令人愉悦的颤动。与此同时,视野中浮现了一幅宏大瑰丽得无上奇景。 陈余如气球般漂浮在空中,而身周由七色流光构成的高墙正在光辉灿烂地流动着。它们拔地而起,一直延伸向上,直到连接在无限高、无尽远、无限瑰丽得天穹边。 世界像一个精心编织的剧场,充满童话色彩的乐园。华丽的舞台上,主角携带着神秘的故事徐徐揭开了帷幕。 于此同时,还有一些其他场景、元素不断加入这场盛大演出,更确切地说,它们如同万花筒般旋转着。 富丽堂皇的城堡,流光溢彩的长街,棋盘一样包罗万象得平原、蜿蜒优美的河谷,以及气象万千的浮云…… 它们自由、浪漫得组合在一起,美得如同虚幻。它们完全由某种散发着光辉、虚无的东西组成的,既像是意识构建的想象又像是实实在在的物质。 这震撼人心的奇景,每一帧都美得惊心动魄,沉沦在这极乐的国度里,陈余并没有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踌躇,因为每一幅景象、每一个声音对他来说都是熟悉得,就如同与它们并非一见倾心的初遇,而是睽违万古的久别重逢。 这时,一团灿烂光晕靠了上来,没有发出任何音节或者文字,而是直接与陈余进行灵魂层面的交流,无声而准确得互交换着彼此的念头。 “这里是我的家园……曾经的……”那团光晕娓娓道来。 “曾经?那现在呢?” “……你应该知道得。” “你来自……旧世界?” “……” “你已经陨落了?” “无论多么发达的文明,于岁月而言,都只是划过长空的一颗流星。永恒只是疯子的臆想。只有诸神降临,轮回才能终止,地狱之门才会关闭……” “原来你是……早已献出精神内核的臣服者。”陈余的意识里传达出清晰得鄙夷和厌恶的情绪。 “我们反抗过,只是它……太强大了。它已经快要进入回归周期了,你要做好准备,直面它的权柄!”光晕的辩白听起来苍白无力,又毫无底气。 “它是谁,旧世界毁灭的元凶?” 光晕闪烁了几下,一段画面出现在陈余的意识里: 山河陆沉,群星黯淡,月亮远去,黑暗笼罩了世界。不可明状得伟大存在降临了,世界被毁灭元素标记,一个孤独的人影背负长刀,螳臂当车般对抗着祂的降临…… 这个片段如此真实,是一种自己从未经历的体验,绝望、压抑、死亡和颤栗这些无形得情绪物象化,变得可见,可听,可触,可闻,如同身临其境一般。 这是什么?重现的历史瞬间,还是将要发生的未来? 这一次,任凭陈余如何呼唤,光晕都没有任何回应。 而这场场莫名其妙的对话,仔细思索起来,也倍显诡异。陈余的意识处于旁观者视角,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晦涩名词从何而来,又代表着什么含义,自己的认知体系里从未接触过这些知识;而与光晕交谈时,疏离和陌生感并立,就像是曾经非常熟悉却失散已久的故人,又像是,自己脑海中的……另一个意识。 但是,代入感又是如此之强,如果不是曾有过共同经历的人,很难因为一段没头没尾的画面,就产生如此用言语都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绝望,热血,悲凉,沧桑,以及一种灵魂无处安放的迷茫和幻灭感。 随着光晕远去,黯淡,关于这段对话的记忆越来越模糊,透明,如被尘封的书页,回忆和往事一起隐去,最终淡化成一片空白。就如同自己十五岁之前的记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有人在大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嘶——” 左手忽然一阵火辣辣地疼,陈余猛地清醒过来,就发现黑色火焰正在焦急得呼唤着自己,只是方式有些特别……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烤肉的香味。 陈余目光幽幽得望向黑色火焰。在他的注视下,黑色火焰有些腼腆,有些委屈,还有些惭愧,讪讪地将快把陈余手指烧焦得一小撮火苗收了回去。 看着小指上焦黑的灼烧痕迹,陈余疲惫得叹了口气,一腔委屈偏偏无处发泄。 “烧成这个模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下次不能这么莽撞了……不,不能再有下次了。哪怕出于好意,做事之前也要做好风险评估,三思而后行,明白吗?” “……” 不远处,两团一大一小的黑影低声咬着耳朵。 大团子疑惑的说道:“这小子跟谁说话呢?瞧着神神秘秘,不会有什么精神问题吧……” 小团子冷哼一声:“死心吧,他过不了这一关。【梦主】精心编织的幻境会牵动中朮者内心中最柔软的角落,直接作用在本能层面。梦境那么美好,怎么会有人甘心醒来,直面恐惧和痛苦!” 大团子虽然有些心虚,仍旧嘴硬道:“你刚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怎样?不用我再多说吧!这小子一看就是有福报的人……说起来,那柄刀表面盘旋着黑漆漆的东西是什么,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小团子幽幽道:“能不眼熟嘛,忘了当年怎么被同化成厌胜镇物的?” 大团子打了个激灵,双目一时失神,“离火……竟然是……鬼门离火。” 刻骨铭心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一旦被熟悉的线索牵引,被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往事历历在目,一如发生在昨日。 黑色的火焰弥漫山海,焚空一切,是所有生物的共同天敌。所过之处,必会犁出一片生命禁区。那种噬骨焚心的痛楚……时隔多年回忆起来,依旧不寒而栗。 被巨大的震惊和恐惧淹没的大团子心神失守,脚下一空,竟从塔顶的檐角上掉了下来。 小团子忽然看到了什么,失声惊叫道:“居然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了梦主的幻境,他的精神力质量……岂不是比肩梦主!这怎么可能!” “噗通——” 一团黑黢黢的东西从高空落下,重重的得拍在石板上,砸出了几道清晰得裂纹。 陈余被这突然得动静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几步。被就紧绷的神经突然被撩拨了一下,险些直接挥刀砍出。拿东西掉下来之后就没了动静,难道摔碎了? 瞧着毛茸茸的,是个……毛球? 过了好一会,那东西终于动了。它先探出了两只爪子支撑着地上,而后用尽全身力气从石缝里拔出来一只……狗头,漏出了一口铮亮得白牙和耷拉着的长舌头。它半坐在地上,晃了晃脑袋,尾巴摇得跟风扇似得,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现在还处于摔懵的状态。 只是一身凌乱、肮脏、油腻得长毛,已经辨不出颜色,看着实在磕碜。 竟然是只……杂毛狗! 一人一狗对视了片刻。 “……真丑!” 陈余发自肺腑的感叹了一声。甚至没有第一时间考虑这只诡异出现的生物从何处来。可怜的狗子,本来只是长得埋汰,现在又被摔坏了脑子,下半生该怎样度过啊…… 有那么一瞬间,陈余心中生出了几分同情。 黑色火焰亦有同感,连连闪烁了几下,表示同意。 “说谁呢!你礼貌吗?” 杂毛犬一双狗眼睛睁得溜圆,先是愤怒,继而倍感委屈,竟然口吐人言,只剩嗓音如同生锈的机器一样,实在难听。 “呜呜……帮了你那么多,不知回报就罢了,居然嫌弃自己的恩人,你还是人吗……呜呜……你才是狗……” “你以为人家想这样吗……把你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笼子里几千年,你试试!” 杂毛犬哭得愈发悲切,一把鼻涕一把泪,耷拉到本就邋遢的毛发上,更显落魄、悲催。 陈余顿感惭愧,仿佛做出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他近前两步,连连道歉: “对不住,是我唐突了!别哭了……那个我就是好奇啊……狗,能说话?” “别动,你把手里的家伙拿远些……对……再远些……”杂毛犬惊叫一声,蓦地爬起来,挥舞着爪子制止了陈余的靠近。 等陈余后退了几步,它才松了口气,愤愤吼道,“你都能说话,狗为什么不能?” “……” wap. /132/132095/30854000.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章 禁忌物 这话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 陈余眯起了眼睛,敏锐得觉察到了杂毛犬佯装镇静的外表下的一丝忌惮。是对这把刀?还是黑色火焰? 不管如何,自己已经占据了主动。想到这里,他渐渐放松下来,用一种有些慵懒的语气说道: “聊聊呗……” “聊什么?”杂毛狗眨了眨眼睛,一副不解其意的样子。 陈余将长刀从左手换到了右手,似笑非笑得看着它。 杂毛犬看得眼皮直跳,生怕一个不经意就引火烧身,声调不自觉得拔高了几度,心里安慰安慰自己一时的妥协只是权宜之计,和骨气没什么关系。 “说,我全说……让它离远些。” 它咽了咽口水,声音干涩的说道,“这里是处秘境,只不过已经遭到了严重得恶魔污染……” 陈余瞳孔一缩。果然和推测的一样,自己进入了一处……秘境。旧土已被发掘的秘境几乎清一色的掌控在联邦政府、财阀和一些底蕴深厚的大势力手里,数量、功能及隶属势力都是秘密。哪怕流传在外真假难辨的市井传闻都少的可怜,仿佛连名字都是禁忌,所有人都对其三缄其口。 陈余仅仅只是无意中从经纪人那里听过一嘴,唯一了解到的信息是,秘境是比遗迹更有价值也更危险的特殊存在。 他从口袋里掏出黑色通讯器,在内部资料库里检索秘境的相关记录,果然,屏幕里只出现了一行小字: “相关词条暂未收录,如需获取相关信息,请申请授权令或进一步提升权限。” 果然,真到了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眼下的处境还谈不上危险,只是神秘和未知让人心生疑虑。 最要紧的是,秘境已经遭遇了严重的侵蚀。 周围能清晰感知到强烈得恶意,扭曲的规则,诡异的生物……说这里已经彻底远离圣火,一点都不过分。情报里10%的修正值,还是低估了,被侵蚀到这种程度,修正值起码已经超过了15%。这种环境下,哪怕是超凡者,也可能随时遭遇精神污染,一旦精神内核被攻陷,要么彻底沦为堕落者,要么会因为源质紊乱而失控、陨落。 虽然心中发憷,陈余面上却依然波澜不惊,如果被诡异出现的杂毛犬看出深浅,处境只会更加被动。他平静地点了点头,示意杂毛犬继续说下去。 “秘境的大部分疆域已经沦陷了,只有这座无名寺,还在艰难抵抗着侵蚀,但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堕落成深渊的一部分,变成恶魔乐园。” 陈余皱了皱眉,问道,“那你们呢,究竟是什么?” 杂毛狗叹了口气: “你说我…们?看来你已经发现了!” “她不愿见你,甚至想要……杀死你!所以出现在你面前的只有我!不过不用担心,她残存的力量已经无法对你造成威胁。” “……” “按照你们这个时代的说法,我和她算是侥幸活下来的……旧世界遗民,两个失去家园的孤魂野鬼。 灾变发生时,我们侥幸躲进了这处秘境,捡回了一条命。但不久,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恶魔的投影降临了,秘境不断被侵蚀,污染越来越严重。我们借助了一件强大的禁忌物和……算了,总之侥幸活下来,不过也付出惨烈的代价,变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 “恶魔是我们的敌人。只是我和她的理念有些分歧,因而时常发生争执。” 陈余提出了疑问,“为什么不离开秘境?你们能活这么久,不止进行过一次献祭吧!有办法供奉神明的话,逃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杂毛狗摇摇头,“秘境只有一个出口,却不是为我们打开的。长寿不是因为献祭,而是……诅咒,是过度使用禁忌物的代价。” “那件……水晶骷髅?” “是的,它就是禁忌物。也是她和我的分歧所在。她担心未知的风险,?想要维持现状,直到秘境崩塌与恶魔同归于尽;而我已经厌倦了这种苟延残喘的日子,计划利用禁忌物的力量放手一搏。” “激进派和保守派的理念之争,真没新意……我只是一个误入秘境的普通人,和你们各自的计划没有关系。”陈余淡淡说道。 “……她的力量快要耗尽了,想要在此之前排除一切不可控的风险,而你是最大的变量;很不巧的是,我和她的状态相似,也已经接近油尽灯枯。我需要你的帮助,掌控这件禁忌物,然后……消灭恶魔?” “据我所知,在接近深渊的环境里,恶魔近乎不死不灭。而且,禁忌物的代价……” “已经付过了,十名高阶能力者。” 陈余心神一震。 每一件禁忌物都铭刻了部分世界的底层逻辑,有着莫测而强大的能力,因而价值连城。越强大的禁忌物,使用者需要付出的砝码就越是珍贵。多数时候,禁忌物的威能与其“胃口”成正比。 能够在接近沦陷的秘境里抵抗世界的恶意和恶魔的污染,果然,只有以生命为交换砝码的禁忌物才有如此威力。 而牺牲的十名高阶能力者,要么是杂毛犬的同伴,要么,是和自己一样误入秘境的……外来者。 陈余瞳孔一阵收缩,面上却古井无波,“……说说你的计划吧!” “很简单,将这件禁忌物,放到神像后脑处的空洞里。” “因为逻辑混乱而进入宕机状态的禁忌物会自毁,秘境会被炸出一个瞬间的缺口。恶魔被撕碎,随着逻辑洪流退回深渊,而你……也可以趁机逃回外界。” 陈余倒吸一口凉气,为它的想象力暗暗吃惊,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不说后无来者,绝对前无古人。 但不可否认,这看似夸张的计划确有可行性。一件强大的禁忌物,在其崩坏的瞬间产生的能量,绝对是核聚变级别的。说不定真的能彻底消灭降临的恶魔。 果然人……和狗都不可貌相。 “强行制造禁忌物失序,还真够疯狂的。那你们呢?与禁忌物的精神链接被外力强行破坏,宿主也会……” “会死……不管选择哪种方式,我和她的结局都是注定的。”杂毛犬叹了口气,狗脸上充满了疲惫与哀伤。 “与恶魔交锋,日日活在被污染成怪物的恐惧里,这种日子,我一天都忍不下去了。旧世界的风早已吹不到这里,上个时代的遗民也早该归去。就这样吧,尘归尘,土归土! “请你,帮帮我。”说到这里,杂毛犬浑浊的狗眼里充满了哀切与乞求。 “……”陈余沉声问道,“你已经找到了恶魔降临的锚点?” 降临旧土的恶魔会自行切换都非物质的能量形态,免疫绝大多数物力伤害,能动彻底清除的方式之中,最具可行性、成本最低的就是,摧毁锚点。 杂毛犬抬起前爪指了指身后,一座古旧破败的七层木质高塔疲惫而倔强的耸立着,与院外的混沌与错乱格格不入。秘境里唯一一处没有恶魔力量残留的净土,恰恰是恶魔降临的锚点。 “不是很明显吗,就在那!” 陈余默然,脑海中仔细推演着杂毛狗的真实意图。它言语中的逻辑感很强,条理清晰,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话中的情感不似作伪。但陈余却从中听出了无法回避的硬伤: “真像你说得这样简单,为什么你不能自己完成呢?” 杂毛狗又叹了口气,神态说不出的萧索。 “这也是代价的一部分——禁忌物驱动悖论。只有真正的人类才能使用禁忌物,禁忌物成功帮助我们在恶魔的威胁下活了下来,却变成了这种非人形态……我们已经被剥脱了使用禁忌物的资格,要么毁灭,要么永远这样不人不鬼得活着。” “……” “哼,狗东西,人家还没表态呢,就迫不及待的把老底都交代,你就这么急着投胎吗?让我帮你不是更快!” 一只皮肤上均匀分布着白、黑、灰三色图案的狸猫颠着优雅的猫步,从宫殿一角轻盈跃下,杏黄色得竖瞳连连闪烁,带着说不出的妖异和傲慢。娇小的嘴巴一张一盒,发出尖细锐利的女性声音。 “那小子,现在抽身还来得及,乖乖跪下磕三个头,狸娘娘就宽容一回,放你滚出秘境。” 又来了一个,会说人话的宠物。 杂毛犬陡然缩紧了尾巴,混浊得狗眼睛里充满了警惕,破口骂道: “放屁,臭狸猫,有这本事你还会在这猫着。” 三花猫正要讥讽反驳几句,耸立的耳朵动了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沉默下来。 陈余看了眼杂毛犬,又看了眼三花猫,心中暗暗思索着,仅从观感上来说,无疑仪态优雅的后者更令人信赖。但她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又实在令人生厌。 到底要相信谁呢? 这时,脚下的地面突然微微震动,腐朽不堪的宝塔扑簌簌往下吊着尘土,瓦砾和破碎的装饰物颠簸摇摆着,建筑的主干甚至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倾斜。密林间传来密集却整齐的脚步声,似有一队令行禁止的部队正在快速接近,步点有着强烈的规律性和节奏感,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 “嗒,嗒,嗒……” 未久,脚步落下的声音便在整个秘境世界回荡着,就连黑雾和夜幕都被迫退让了几分。 陈余感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正被这诡异的脚步声感染,渐渐趋向与它保持同样的频率。 这是……共鸣!传说中,强大的恶魔力量可以渗透到小范围内的底层法则里,改变区域内原本的自然规律,令天地色变。此时入侵的恶魔力量,已经达到了这种层级了吗! 猫和狗脸色同时一沉,它们相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暂时休战的默契,然后刷得一下从原地消失,三步并两步得窜上了塔顶。 等确认安全了,杂毛犬才发现忘记了什么,刚刚才骗……咳,咳,刚刚才在自己诚恳邀请下打算加入的盟友,还被孤单的晾在原地。 狗有些尴尬得从檐角探出半个脑袋,对正无语得瞪着他的陈余喊道:“咳,咳,习惯了……那什么,你也抓紧找个地方躲会儿,别说话,也别让那些鬼魂看到你,一会儿就过去了。” 陈余又瞪了它一眼,这才四下寻找着藏身的位置。 合适的地方……很快,陈余眼前一亮。 wap. /132/132095/30854001.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六章 声音恶魔 刷── 一人一狗一猫整齐得趴在塔顶的瓦片上,大眼瞪小眼得互相看着,彼此锋利的目光噼里啪啦的不断交锋着。 看着像是手机里的信号格一样,从长到短,错落有致,别具……美感! 寺院外,看不到尽头的披甲锐士组成了浑然一体的军阵,四人一排,一队队齐刷刷得从寺庙中央经过,锋利的长矛泛着噬魂的幽光。 远远得,阴冷的寒气顺着视线蔓延过来,让陈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是什么东西!”陈余小声问道。 三花猫冷喝道,“闭嘴!急着寻死就自己跳下去,别拖累我!” 陈余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撇了撇嘴,没有跟更年期的母猫一般见识,而是默默转换了目标。他用手肘捅了捅杂毛犬,“狗……子,你说说。” 杂毛犬翻了个白眼,虽然有些不爽,但终究有求于人,还是耐心解释道: “你来的还真是时候,那玩意是【铁律】之一的百鬼夜行,乃是地府军团在征阴兵,只在三大鬼节地狱之门打开的时候出没,过会就会走了。” 陈余听得一头雾水,“鬼节?阴兵?地府?” “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真不知道是怎么破的岁首追魂。每一处秘境都可以都可以视作一个独立运行的小世界,多出些大世界没有的东西,有什么好稀奇的!”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些鬼东西是你们这处秘境的特产。”陈余点点头,“那’岁首‘呢,那也是【铁律】?” 杂毛犬神色古怪,“什么都不知道,也敢独自探访秘境。该说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勇敢,还是莽呢!” 三花猫道:“我看是投胎时没带脑子!” 陈余:“???” 这也能怪我?还不是公司情报部的孙子们太过坑爹!自己这种公司没背景没靠山没学历的基层小喽喽,靠自己奋斗的话,再过个几辈子也够不到能阅读秘境相关资料的权限。 哎?差辈了好像。 杂毛犬心中存着忌惮,终究没有太过嘲讽,“秘境的核心是【铁律】,不可违背,只能顺从或者规避。在秘境里,【铁律】的内容不可言……” “那你刚才说了那么多……” 三花猫道:“蠢货!” “听我说完,”杂毛犬越来越怀疑自己刚才的选择,但眼下却没有后悔药可吃,“已经被破解的【铁律】,就不是铁律了。我和贼猫已经被同化为禁忌物的一部分了,受到的限制相对少些。而且‘不能言’,不代表不能用别的方式交流内容,比如……石碑。” 三花猫不屑道:“无耻!” 陈余默默竖起了大拇指。活的足够久果然还是有些用处,卡bug的水平简直磨炼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 他心中不由一阵后怕,要不是及时出现的纸船,自己此刻多半也成了地府阴兵……的候补的候补。 十几分钟后,阴兵方阵果然从视野中消失了。 屋顶上的气氛却变得格外诡异。 杂毛犬习惯了在各种场合无障碍快速翻脸,连连催促陈余: “愣着干嘛!我来拖住她,快动手,你也想像我一样永远困在这里吗?” 陈余浑身一震,眼下还纠结什么,抓住一切机会逃出秘境才是要务。念头及此,他一闪身,出现在了香案旁,仔细端详着水晶骷髅。 “别碰它,你敢……” 看到陈余的动作,三花猫瞬间变色,口中吐出一团紫烟,很快四散弥漫开来。 杂毛狗对紫烟十分忌惮,一边狼狈不堪的四处躲避着,一边大声提醒陈余,“别沾到断魂烟,这玩意儿剧毒。” 紫色烟雾像是拥有着自己的意识,自行一分为二,分别纠缠着陈余和杂毛狗,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颇有些不死不休的架势。 “臭婆娘,你有完没完,断魂烟消耗干净,你的意识也会一起消失得。”杂毛犬的半条尾巴已经被腐蚀秃了,漏出粉红色的皮肤,它一边四处逃窜,一边气急败坏得喊道。 三花猫状似疯狂,妖异竖瞳里闪过一道幽光,身上的毛色变得黯淡了几分: “都得死——” “现在才知道怕?晚了!” 话音未落,紫烟的气焰又张狂了几分,好像遮天蔽日的浓雾一般。 万幸一只有着左右横跳杂毛狗用嘴开团,不断刺激着三花猫,在正面吸引仇恨,陈余的压力并不太大。 他抓住三花猫分神的刹那,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水晶窟窿。 冰冷、不详的感觉从手掌传来,这不知何种生物的遗骸,竟似还寄居着生前的执念,尸山血海得古战场气息扑面而来。 “干得好!”杂毛狗大喜道。 “去死吧!”三花猫的癫狂更盛,利爪见长,拼命朝陈余扑去,无奈却被发狠的杂毛狗拖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余走进正殿。 神龛上,一尊宝相庄严的垂泪观音像,静静屹立着,慈悲的俯视脚下的大地。 祂面涂金粉,袈裟鲜红,双手在胸前结印,似在向祂的信徒布道。 陈余绕着神像走了一圈,却始终感觉祂眯着的双眼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在神像背面,陈余果然看到了杂毛头提到的暗格,大小正好与水晶骷髅契合。 他正要将手中的骷髅放上去,心脏忽然不规则的跳动了几下,似乎继续下去,将会有恐怖的事情发生。 门外,杂毛狗喘着粗气得催促声再次响起: “别磨蹭了,我快顶不住了,赶紧得……” 三花猫凄厉的嚎叫声接连响起,越来越近,震得耳膜隐隐作痛。 不能再耽搁了,陈余一咬牙,猛地将水晶骷髅推进暗格里。 刹那间,异变陡生。 幽碧色的荧光在神像内部渐渐变亮,像x光机一样,透视着神像的纹路、肌理。纵横密布的血管清晰得投射出来。 神像的双眼栩栩如生,绽放着刺目的金光,仿佛有着洞察灵魂的力量。 陈余心中有一种感觉,神像……活了! 强烈的压迫感骤然降临,陈余莫名感受到数倍于己身的重力,身体不自觉的想要弯曲,下跪,臣服。 这是力量位阶的巨大差异引发的本能反应。陈余心中却十分不甘,血液中的不屈在颤鸣沸腾,倔强对抗着这种本能。 他的灵魂似在怒吼着,凭什么要低头,这种丑陋邪恶的怪物,就只配活在阴暗恶劣的深渊里。 蝼蚁的挣扎引来了神像的注视,一双巨大的金色眼瞳凝视着陈余。 空气突然凝滞了,心跳、脉搏、血液的流动声都静止下来,陈余的精神内核承受在巨大的压力,像被一双手用力握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 陈余的胸口一阵剧痛,再也无法呼吸,眼前不由一阵发黑。体内的源质和精神力眨眼间被蒸发干劲,强烈的透支感折磨着陈余。 陈余知道,这只是错觉。是强大的力量本源引发的环境紊乱和认知失序,但他却无力改变什么。 不到一秒钟的时候,陈余的精神和身体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哪怕只是对抗恶魔散溢的力量,不自量力的代价,也将是生命。 他的双眼中流出黑色的血迹,意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真是不甘心,以这种毫无体面的方式走到生命的落幕。 原来恶魔杀死一名超凡者,比人类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它只需要看你一眼,就够了。 “蓬——” 一团明亮的黑色火焰陡然在身前炸开,隔断了恶魔的凝视。 陈余大口喘着粗气,剧烈的咳嗽了好一阵,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而神像已经收回了目光,失去了继续关注的兴趣,似乎刚才的凝视只是无意间的匆匆一瞥。 陈余却仍心有余悸。 就在刚刚,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自己。而幸运的是,一向莽撞时常闯祸的黑色火焰,在最危险的时刻又一次擅自行动,成功救下了自己。 “咳,咳……干得不错。” 黑色火焰一阵雀跃。 wap. /132/132095/30854002.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七章 压胜镇物 窗外的战斗也落下了帷幕。 率先走进神殿的,是体态婀娜得三花猫。但她的状态十分奇怪,双目直勾勾得盯着异变得神像,怔怔道: “晚了。完了!” 三花猫失魂落魄得跌坐在地上。 “小子,你还真是我的福星。” 杂毛狗狂笑着走了进来,一脚踢开病怏怏的三花猫。 “这一天,终于被我等到了!” 陈余察觉到了不对。禁忌物并没有失序,也没有离开秘境的通道出现,他冷冷看着杂毛犬:“你一直在说谎!” “不,不,绝大多数都是真话。说起来真应该好好感谢你,所以的环节都是你亲手完成的。多亏有你,尊贵的荣主才得以顺利苏醒。” 三花猫很恨道:“……难怪这小子能破解纸船的秘密……那块石头……你不只是暗示了线索,还留下了【魇魔】,引导他的潜意识按照你的计划行动!你这只疯狗……原来不是被恶魔污染了神智,而是早已臣服深渊。” 狗怜悯得望着猫:“你太愚蠢,也太自负了!现在才想明白这些,又能做什么呢。” “只有荣主才能改变这个腐朽的世界,给深渊的眷众带来福音。深渊终将降临,蝼蚁的反抗只是哗众取宠的表演。” 三花猫神色凄然,再不复刚才的盛气凌人: “誓约呢?连誓约你也背弃了吗?当初我们十二人的狩魔小队,年长的哥哥姐姐们自愿牺牲为祭品,调动禁忌物【厌胜镇物】的力量,将声音恶魔彻底封印在这处秘境里。年纪最小的我们,在他们遗体前发誓,将做永生永世的守陵人,看守恶魔。” “……”杂毛犬沉默下来,内心中犹有犹豫和挣扎。 “他们如果还活着,一定会理解我的!” 说完,杂毛犬转身面向神像,五体投地,神色虔诚。 “现在,你们便同我一起,鉴证荣主的苏醒吧!” 盛大的华光悄然绽放,七色骷髅斑斓的色彩在神像体内缓缓流淌、扩散, 神像通身流淌着金色纹路,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其中破壳而出。 杂毛犬目光中的虔诚、渴望之色更浓。 三花猫神情萧索,心生绝望。 陈余的心脏砰砰狂跳,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浓。自己无意中成了破坏恶魔封印的罪恶之徒,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按照联邦律法问果不问因的原则,一旦被联邦安全审计委员会的人逮捕并审判,最轻也会是终生监禁的罪责。 即使这次侥幸能从恶魔手中活下来,后半生也只能在逃亡和跑路中度过了。 思绪被关于人生前景的忧虑沾满,对于直面恶魔的恐惧反而淡了几分。 反正死活打不过,那还有什么好怕的。陈余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而且,臣服恶魔这种没品的事自己又做不出来。 就跟它打一架吧,说起来,这将是自己第一次和恶魔正面交锋,只是想想就有些壮烈和……浪漫。一旦自己牺牲在抵抗恶魔的最前线,工亡抚恤金公司说什么也会发的吧。 想到这里,陈余心中又多了几分期待。 察觉到主人的心意,安静了许久的黑色火焰也躁动起来,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 “咔,咔,咔……” 神殿里忽然响起了锁链碰撞的声音。 陈余、杂毛犬和三花猫皆是一怔,不约而同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很快,他们就将目光锁定到神像身上。声音正是从它体内发出的。 杂毛犬率先察觉出异样,因为突然的变故也超出了它的预料。目中的狂热渐渐冷却下来,多少年来第一次,体会到手足无措的感觉。 华丽的七色光芒达到顶峰时,似乎有些后继发力,很快黯淡下来,露出了神像的本体。 神像面部的镀金,以及袈裟上的红漆渐渐褪色,而后龟裂出蛛网一样的纹路,一块一块得碎片渐次脱落,还未落地便碎成了湮粉尘埃。 一阵风吹过。 高大的神像被如蒲公英般,飘散在风里。 杂毛犬用力揉了揉眼睛,希望眼前的发生的一幕是幻觉。 然而,现实还是让他失望了。 神像消失了,被封印在神像内的它的荣主,导师,启蒙者——声音恶魔……陨落了!这个囚笼一样的世界里,再也感知不到它的魔性烙印。 成千上万年的漫长时光,足以让月亮远去,让星河黯淡,足以让永恒厌倦、归于寂灭。 三花猫忽然一阵狂笑,笑声张扬、放肆,似要撑破自身渺小、脆弱的躯体,似要冲破遮盖艳阳的重重夜幕。 “哈哈哈──” “狗东西,它死了,哈哈哈──” “苍天有眼,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哥哥姐姐们,你们的遗愿,小狸终于完成了!” 笑着笑着,三花猫忽然眼角忽然流出来一滴晶莹的眼泪, 这滴水晶一样通透的泪珠并未下落,而是徐徐飘向高空,绽放出温暖、明亮、纯净的白光,如同旭日初升。 笼罩在黑暗中数千年的秘境,终于迎来了光明。 破败古庙在消失,鬼影在消散,黑暗在缓缓退去。 不可言的铁律散出几道贯彻长空的白虹,又徐徐隐去。 若干年前被制作出看守恶魔的禁忌物【厌胜镇物】,如约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三花猫身体中开始飘出一枚枚指甲大小的金色光点,体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着。 “你怎么了?”陈余看向突然失态的三花猫,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花猫卸下了背负经年的重担,此刻再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声音变得柔和温婉,“得君相助,夙愿终成,死而无憾!君之高义大恩,李狸来世定结草衔环相报。” 漫天光点迎风而动,如同轻歌曼舞的活泼少女,渐渐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恍惚中,陈余看到了一个明眸皓齿的翩翩少女,正笑着向他摆手告别,眼角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陈余心中清楚,少女在骗自己。世界上哪有什么轮回转世,死别就是永别。她本就是被刻意羁留在禁忌物中的精神体,当禁忌物和恶魔一同消散,无根之木又岂能活下去。 但他心中却生出难以言喻的羡慕和钦佩,对于为了自己的使命和承诺,牺牲了自己的一切,熬过了千万年的枯燥等待的勇者,又怎能不心怀敬意呢。 陈余亦微笑着道别,没有拆穿少女的谎言。 “记得投胎早些,免得我老到认不出你!” ……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杂毛犬仍然无法结束如此荒诞的结局。但身体已经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地上,就像一只走到生命尽头的垂暮老狗。 当三花猫彻底消散之后,杂毛犬身上陡然飘出一阵黑烟,毛发上肮脏的污迹缓缓退去,变得纯白如雪。眼中的浑浊也消失不见,恢复清明。 当声音恶魔陨落,污染的源头消失,许多被遗忘、腐蚀的往事在他心中历历重现。 他叫王丰。为了调动禁忌物的力量镇压恶魔,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和李狸用秘法将自己的精神体转移到禁忌物中,变成了禁忌物的善念和恶念。 猫和狗,其实本是一体两面,猫为善,狗为恶,既对立,又统一。 但恶魔的力量扭曲了规则,他和三花猫都发生了违背自身意志的变化。三花猫性格变得冷酷,暴躁,而自己……却遗忘了本心,被恶魔污染。 千万年里,他们对抗着恶魔,也对抗着时间。 虽然他们变得仇视彼此,但却互相陪伴着对抗孤独。 幸亏恶魔更先倒下,不然自己死后仍然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陈余忽然察觉到到身边杂毛犬的气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由污浊混沌,变得纯净清澈。 还没结束吗?陈余心下一凛,双手握紧了刀柄。 “别紧张,我已经回来了。” 还是杂毛犬的声音,只是其中少了些诡黠,多了些温和。 “你很不错。” 不是何时,他身上忽然燃起了熊熊黑色火焰,神色中却没有多少痛苦,只有……解脱。 陈余惊道,“你……” “离火之主,借你的火一用。我这种人,不配有来世,就让这能焚尽一切的地狱业火送我送我最后一程吧!” “虽然我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人,但还是想提醒你,无论发生了什么,永远都不要向恶魔低头,一次都不能!” “……” 杂毛犬很快就被烧成了一团飞灰。他没有向三花猫一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回归人形,也许他本可以,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肯那样做。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投降恶魔的,不配为人。 陈余抬头忘了眼天,已经破晓。 他用两根食指按在脸颊两侧的酒窝上,轻轻用力,嘴角就扯出来了一抹弧度。 不多不少,正是微笑。 妹妹说,不开心的时候,就要用这种方法让自己笑起来。勇气和笑容,才是人生最宝贵的两种财富,绝不能丢失。 他在湖畔埋下了一枚黑匣子,也就是公司特质的信标,然后转身向出口走去。 到这里,任务就已经完成了,只是心中积累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秘境、恶魔、黑雾、梦境还有在神秘的幻境里对话的光晕…… 恶魔被拔除,深渊侵蚀的支点已经崩溃。 秘境中的夜色已经褪尽,半面朝阳跳上了树梢。几片光斑照进瞳孔里,让他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这一刻,陈余终于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 进入秘境时,将自己带入深层梦境的,并不是声音。而是和梦境中几乎一摸一样的……黑雾。 他的心脏忽然砰砰狂跳起来。 近了,近了。自己离破解梦境似乎只剩下一步之遥。 只是,解开梦境后,遗失的记忆就能够找回吗?陈余罕见的患得患失起来。 但他很快陷入巨大的空虚和失落之中。秘境中最初见到的黑雾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希望触不及防的降临,又无声无息的远去。只在心中留下无尽的孤单和茫然。 “叮咚——” “您有一条新消息,请及时查收!” 陈余感觉口袋里一震,取出黑色通讯器查看,是一条来自银行的消息: “您尾号5927的银行卡9月17日14时24分收入代发工资薪金联邦币3500.00元,账户活期余额170000.37元。【光明银行】” 快了,算上这次还未结算的任务酬金,只差10000块,就能攒够200000了。等转正审批正式下来,安全城的永久居住名额就算落了地。到时请经纪人帮自己通过公司内部渠道在城里买下一套小面积的2居室,就能和妹妹真正在安全城里安家了。 当然,按照城里的物价,200000联邦币虽然已是一笔巨款,但也仅够首付。不过后续尾款可以通过公积金低息贷款的形式按月偿还,对于已经拥有稳定收入的陈余来说,倒是压力不大。 等有了房子,才算有一个永久属于自己的家。 日子在一天天得变好。陈余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三年多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眼看着一个人生的小目标就要实现了。 对了,还没向经纪人汇报任务的事呢!遗迹变成了秘境,这算是超额完成任务吧,年中的a+绩效肯定稳了,任务奖金多少应该能再加点……吧! 陈余一边想着,一边将这次任务的详细经历发给经纪人,当然,是发的语音,打字什么的,累死了,还得留神错别字,吃力还不讨好。正式的任务总结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不能越俎代庖! “咻——” “咻——” …… 一连串的语音信息成功发到了经纪人的账号。陈余一贯务实,所以其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适当的润色和修饰! 陈余正要收起黑色通讯器,忽然想到了什么,担心经纪人不放在心上,又好心提醒了一句: “姐姐,发现了秘境,是秘境!!!黑框!大写!加粗!” 搞定,收工! 陈余抬头看了眼天色,总觉得阳光又明媚了几分。 wap. /132/132095/30854003.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八章 物资中转站 在秘境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出门时携带的物资已经所剩无给,而这里离黑水镇还有些距离,不得已,陈余只能前往记忆里距离较近的一处物资中转站补给。 摩托车开了2个小时左右,终于到了一处由十几只废弃集装箱拼凑的简陋基地,一面明黄色背景印有白色“r”字图案的旗帜高高插在房顶,随风猎猎飘着。这是一些大势力为了在荒原补给方便,雇佣当地流民照管物资中转站的标识,也是一种身份和庇护的象征。 除非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冒着得罪这些大势力的风险,来袭击这种不会存放贵重物品的地方。 陈余抖了抖身上的沙尘,刚停好车,一个身材瘦削,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已经凑了过来。 “朋友来补给,还是消遣?” 陈余纳闷道,“这么荒僻的地方,还有消遣?” 年轻人只穿着汗衫短裤,闻言拍了拍不怎么结实的胸脯,手指着远处的一个集装箱改装的房间,一个模样还算清秀,肌肤雪白,穿着碎花长裙的女人正站在那里,只是年纪不算小了,瞧着有三十四五岁。 “新来的,身段好也听话,来尝尝?” 陈余瞥了一眼,没有说话,心中却明白了“消遣”的含义。 年轻人继续道:“这种荒凉的鬼地方,找只母兔子都难,我们也是托了关系才从捕奴队那买来的,绝对干净!一次……三百!” “不了!”陈余摇摇头,拎过背包从中掏出了一只军用水壶递给年轻人,“净化过的水,打满!再来2块真空包装的压缩饼干。” 大生意没谈成,年轻人立马换了副脸色,热情很快褪去,不咸不淡的说道,“等着!” 说完,就自顾走进院子,将陈余晾在了一边。 几分钟后,先前站在集装箱旁的女人走了出来,轻声说道: “你要的东西,一共60块。” 陈余接过压缩饼干,轻轻用手捏了捏,质量还算过的去。他正要付钱,忽然察觉女人神情紧张,目光有些躲闪。 陈余忽然明白了什么,低头拧开了水壶的瓶盖。半瓶浑浊的水在瓶身中微微摇荡着。 陈余将水壶推回女人的手里,目光锋利而坚定的直视着她的眼睛,“这不是我要的,重新打一壶,立刻。” 女人猝不及防之下被推了个趔趄,神色更显慌张,又被陈余的气势惊吓,没敢多说什么,就匆匆跑回了基地。 很快,三个年轻人手握着冲锋枪,骂骂咧咧的围了过来。最初那个黝黑瘦弱的年轻人将枪口对准了陈余的眉心,高声骂道: “找茬是吧,不怕扎手?” 陈余像是没听懂他的威胁,淡淡说道,“一壶净化过的水,你只给个半壶,还是被污染的原水!” 年轻人气笑道,“还是头听不懂人话的倔驴,那就怨不得别人了。兄弟们,把他宰了,打打牙祭!” 另外两个男人面露凶色,眼中却露出贪婪和渴望,没有任何犹豫的扣下的扳机。 “哒哒哒——” “啊——”女人惊恐的尖叫声也同枪声一同响起,仿佛预见到血腥的画面,她闭紧了眼睛,身体蜷缩着抱头蹲在地上。 等她压抑着惊恐,重新睁开眼睛,预料中的恐怖场面没有发生,忽面前笼罩着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的视线。 “你也吃过人?”一个清冷的声音低声问道。 女人先是一怔,旋即用力摇了摇头。 “这里只有你和他们三个?”陈余又问道。 女人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在陈余身后,刚刚开枪的三个男人已经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她身体又是一颤,沉默了片刻,才压抑着恐惧回道,“我在一个月前被他们抢来,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没吃过人……这里只有我们四个,不要杀我,我没害过人!” 陈余点点头,从衣兜里掏出60块放进女人手里,说道,“净化过的水,打满。” …… 陈余仰头一口气喝下近半壶水,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秘境中能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消散了大半。正要离开,却感到上衣的一角被人轻轻扯了扯。他诧异回头,就看到女人正半是畏惧半是乞求的看着他,哀求道: “您是位超凡者大人吧,我想请您帮个忙!” “……” 见陈余没有回应,女人连忙道,“我会付您报酬得……” 一边说着,她一只手已经解开了身后的拉链,长裙缓缓下落,漏出了大片胸前雪白的皮肤。 “……” 陈余正要制止,忽然被女人胸口前的一件东西吸引——一块黝黑透亮的石头。它像玉石一样泛着微微光泽,只有指甲盖大小,被一根红绳拴着挂在她的前胸。 女人将脖颈间戴着的黑色石头取了下来递给陈余,忐忑的问道: “一枚黑晶,可以请您出手一次吗!” “你知道它的价值吗?”陈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黑晶是“天使之翼”装置的迄今为止唯一的驱动能源。而“天使之翼”则如其名,被称作旧土时代最伟大的科技造物。它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个特殊能量场,场域内完全将辐射屏蔽在外。另一方面,“天使之翼”的特殊能量波动,像是一身特殊的隐身涂层,可以隔绝变异生物对于场域内的感知。 “天使之翼”几乎是荒原上每个聚居区的必需品,毕竟大多数流民是没有资源和能力像安全城那样建设可以防御一切的高墙,来抵御变异生物的入侵,和无形无迹又无处不在的辐射。 这一枚小小的黑晶,官方渠道的市价大概在50000左右,拿到黑市的话,价格起码会再上浮三到五成。 一个看着如此普通的女人,竟然能够随手拿出一枚黑晶,她的身世定然没有那么普通。 “可以吗?”女人满是希冀的看着陈余。 “把你安全护送到哪个地方吗?”陈余终于松了口,试探着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目光中忽然泛起强烈的恨意,声音嘶哑的回道: “我希望您能帮我杀死一只变异生物。它害死了我的丈夫和孩子,害我被这三个畜生掳来了这里,变成供人发泄/欲望的工具……它是我一切不幸遭遇的源头,它彻底摧毁了我的人生!” 说道这里,女人已经满面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掩面痛哭起来。 …… 傍晚,女人用基地里的物资在简陋的厨房里做出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好菜。陈余只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就彻底沦陷在她的厨艺里。看的出来,她曾是名温柔贤惠的妻子和母亲。 “赵姐,别忙活了,你也快来吃。” 陈余一边往嘴里塞着米饭,一边招呼着正在厨房忙碌的赵芳落座用餐。短暂的交谈后,陈余已经知道了女人的名字,也听她诉说了自己不幸的经历。当然,他也收下了那枚价值不菲的黑晶。 “来啦!”赵芳解下了围裙,用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迹,这才坐下来,“味道还合口味吧!” 陈余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赞道,“不能再好吃了!” “多吃点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赵芳抬起手,抹掉了粘在陈余下巴上的米粒。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了,她忽然察觉到不妥,手臂一僵,连连道歉: “您别介意,我不是有意冒犯!” “您刚才的神态实在太像我儿子了,他也时常像你一样在吃饭的时候说些故意讨人欢心的话……我,我……他比你小几岁。” 说道这里,赵芳忽然梗住,又是一阵黯然。 陈余也是一怔,忽然觉得如果自己的母亲还在身边的话,大概也会像她一样吧!嘘寒问暖,每天做一桌子好吃的饭菜。 陈余按下心中的酸意,柔声宽慰道,“等解决了在附近游荡的那头变异生物,你就随我去黑水镇生活吧。我家里还有个妹妹,才九岁,需要人照顾,而我又经常外出执行任务……实在分身乏术!你能体会这种心情吧!” 赵芳擦了擦眼泪,讶异道,“你爸妈呢?” “都不在了!” “可怜的孩子,你才多大,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得独自照看妹妹。小孩子是需要大人时常陪着……这世道,唉!”赵芳像是忘记了自己的悲伤,劝慰着陈余,“不过女孩子成熟的早,十一二岁就懂事了,你再辛苦两年就能轻松些了!” “可她太顽皮了!”陈余佯怒道,而后又学着赵芳的口气,“能请您帮个忙吧,我不在家的时候,帮忙照看妹妹!” 赵芳哪里不明白,陈余是在用一种体面的方式为自己谋一个出路,她心中一暖,嫣然笑道: “当然可以!是你在帮我的忙!” 晚饭后,赵芳又拉着陈余详细描述了几遍害死她家人的变异生物的特征,确认陈余记清楚了,这才带陈余去一个空闲的房间休息。 刚躺到松软的床上,连日积累的倦意袭来,陈余很快沉沉睡去。 没多久,赵芳去而复返,先是帮陈余掖了掖被子,盯着陈余熟睡的脸庞看了许久,忽然俯身在陈余的额上轻轻一吻,才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房间。 wap. /132/132095/30854004.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九章 变异兽 “滴答——” 第一滴晨露划过橡树叶纵横交错的纹理,落进了悬挂在下方的行军壶敞开的壶口中。 清脆的声音向四面八方扩散着,如同一记晨钟,唤醒了沉睡中的森林,也唤醒了沉睡在梦中的人。 一道金色闪电无声无息得窜到了树梢上,一口咬住了行军壶,锋利得獠牙在钢制得坚硬壶身上咬出了一排清晰的齿痕,壶中收集的露水被挤压着溢了出来,落到了长满了倒刺的粉红色的舌头上。 这只变异生物的特征,与赵芳的描述基本一致。 猎物上钩了。 清凉甘甜的味觉从舌尖的味蕾传递到中枢神经,让这只变异虎纹豹不由发出愉悦的低吟。 突然,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身体绷紧匍匐下来,脊背上的毛发像钢针般根根竖起,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变成一团血红,粗壮的尾巴不安得轻轻摇摆。 “簌……” 一支长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的穿过重重枝桠之间的狭小缝隙,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射向虎纹豹后颈处的要害。 箭手的经验非常老到,埋伏的方位正是它的视野盲区。 眼见锋利的箭镞即将射中要害,虎纹豹竟未卜先知一般,身体骤然弹起,精准的避开了箭道。长箭掀起一道劲风,踩着它后颈的毛发呼啸而去。 虎纹豹被彻底激怒了,它低吼一声,朝着箭镞射出的方向飞扑过去,速度竟似比刚才的箭矢还要快些。 猩红的瞳孔已经锁定了躲在树旁的持弓少年,锋利的牙齿泛着嗜血的寒光! 少年像是吓傻了一般,僵硬得站在原地不躲不闪。只是他英锐的眼睛里,充满了嘲弄和不屑。 “噗嗤——” 虎纹豹感觉到了从腹部传来了一股刺痛,它错愕的低头,一柄冒着黑火的长刀,不知何时洞穿了它的身体,殷红的鲜血如同泉水般自伤口汩汩涌出。它的生机也被诡异黑色火焰蚕食殆尽。鲜红与漆黑交织的色调,显得格外妖冶和美丽。 生命的颜色,原来是这样晶莹纯粹。这是它看向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告别来的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生出一丝不舍和留恋。 一具失去生机的尸体无力得滚落到地上,溅起一蓬落叶与泥土。 “一、二、三……二十九!” 陈余心中默默数着。 下一秒,静谧的丛林活了过来,摩肩接踵的叶片扑簌簌地抖动着。 茂密的树冠间探出了无数根藤条,如同数量庞大的蛇群般蜿蜒而下,锋利得枝桠间裂开了一道道血口,插入了变异兽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吸吮声。地面之下,布满皱纹的树根咯吱咯吱地破土而出,加入了血腥的盛宴。 在荒原,植物未必是食物链的最底端,有些已经变异出了狩猎的能力与。而因为种群数量的关系,一旦被标记为森林的敌人……就需要尽快祈祷下辈子能投个好胎了! 待“宴会”结束,陈余抽出尚插在虎纹豹身躯里的长刀,习惯性的在它腹部松软的毛发上蹭了蹭,哪怕刀身上并没有沾上一丝血迹。 他轻轻扣了扣刀身,黑火骤然一亮,然后包裹着长刀魔术般凭空消失!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变异之后,虎纹豹的肉质酸涩,血液中还带有轻微的神经毒素,无法当做口粮。 “嗖,嗖,嗖——” 数枚子弹不期而至,伴着尖锐的破空声顷刻间贯穿了陈余的身体,然后在覆满落叶的松软泥土上扬起了一片尘烟,钻出了几个道深邃清晰得弹孔。 然而,狙击镜画面里,并没有出现枪手想象中的血肉模糊的场面。因为子弹命中的那个身影,正如同烟雾般缓缓消散。 被击中的,只是一道虚影。 间不容发的刹那,强烈的危机感压迫下,陈余的瞳孔中泛起一片紫意,【真视之瞳】自行运转,看清了几缕缠绕胸口的无形黑线,那是命运的轨迹。 正是因为拥有着对致命危险得特殊感知,他才能逃过了数次生死危机。这次也不例外。 奔腾的源质瞬间覆盖了小腿,身体变得像羽毛一样轻盈,他足尖发力,连退数步,及时避开了致命的弹道。 “m76狙击枪……” 阴影处,陈余倒吊在树梢上,心中默念着。同时,他的双臂一前一后前后拉开,左臂平直前伸,右臂将坚韧的弓弦拉到了极限,张弓如满月,森寒得箭矢直指枪手的位置。 一个身高足有1米9,身形健硕的青年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口中讥讽道: “迈尔斯,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弹无虚发吗?现在呢,在表演射击空气的精准度吗?” “哦,我知道了,昨晚你一定被那个女人榨干了,所以才握不稳枪!” “你给我闭嘴,乔!我的身体和技术都没有任何问题。”迈尔斯恼怒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这小子有古怪,我有把握,这小子多半是第一阶段以上的守岁者!” “守岁者?”乔挑了挑眉,重复了一句。如果是守岁者序列觉醒者的话,神经反应速度和身体素质夸张到能避开子弹,倒也说得过去。他心里对这种说法已经相信了几分。 “等等……人去哪了,明明已经被我锁定……” “刺啦刺啦——” 迈尔斯的惊呼被一阵刺耳的电流声骤然打断。 乔瞬间变色,一片阴云笼罩了眉梢,他在通话频道里急促唤道,“迈尔斯,迈尔斯……” “……” 无人回应。 “该死,所有人戒备,向12点钟方向搜索靠拢。” 同行的扈从小队并无庸手,他们都是联邦一线部队退伍的老兵,身手矫健,并且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 乔的指令刚刚发出,小队的所有人便组成一张扇状的网,悄无声息的包抄而去。 片刻之后,通讯频道里再次传来声音: “少爷,发现迈尔斯,他……他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乔一怔,旋即又被冲天怒火填满了胸腔,表情也变得狰狞和扭曲起来,“该死,迈尔斯死了,我要怎么跟姑姑交代。给我宰了那个贱民……” “不,抓活的,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wap. /132/132095/30854005.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十章 起于青萍的初秋之风 茂密的丛林遮蔽天日,连绵的树冠笼罩之下,空气和声音被树影重重围堵着,变得凝滞和安静。 队伍里刀一名疤脸的壮汉,看到不远处一片灌木突然不规则的晃动了几下,他冷笑一声,佯装未觉,却将右手藏在身后,悄悄用战术手势向后方不远处的同伴传递讯息。 几乎同时,从不同方位,七只突击步枪冰冷的枪管骤然抬起,瞄准那处灌木丛,咆哮着喷射出狰狞的火线。 一个基数的弹药很快宣泄殆尽。风暴中心的矮小灌木丛如同被狂风肆虐过的一张破布,刹那间便被撕裂成一缕缕碎片! 当肆虐得枪声终于熄灭,在被密集的弹片硬生生凿出了凹坑里,静静地躺着一句血肉模糊的尸体。 硝烟尚未散尽,临近的队员就快速围拢,向着弹坑包围过来。 尸体的体型有些有大,目测长度有230公分左右,皮肤被血色浸染散发着耀眼的光,一条粗壮的尾巴在本体已经死亡后因为细胞残留的活性还在微微抽搐着。 在确定击毙目标后,靠拢而来的队员们看到眼前的奇特场景,不由面面相觑。 尾巴? 刀疤脸心里也嘀咕了一阵,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该死,人类哪来的尾巴!躺在血泊里的,分明是一具野兽的尸体,而迈尔斯的遗体诡异得镶嵌在野兽的胸腔里。 “不好,撤退……” 不用他说,众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不对,急忙掉头飞奔。 在他们转身的刹那,思维诡异得停滞了片刻,身体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短暂的迟滞足以致命,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鸣伴着灼热的烈焰眨眼间吞噬了他们。 远处的阴影里,陈余将身体牢牢固定在树干上,规避着爆炸掀起的强烈冲击波和气浪。 他瞳孔中的紫意缓缓散去,眼角渗出两道刺目的血迹。脑海中的阵阵眩晕感提醒着他,【真视之瞳】的掌控之力想要同时控制7个人,其中还包括两名精神力不俗的能力者,哪怕只是一秒,也近乎透支了他全部的精神力。接下来三五天的时间,怕是都要饱受剧烈的头疼折磨。 代价虽然沉重,但效果不错。 离爆炸中心点最近的三人被强烈的冲击波震碎了内脏,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稍远的几人也被汹涌的气浪掀飞数米,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纷飞的野兽骨骼残片割出一道道伤口。 伤口瞧着狰狞,所幸只是些外伤,并没有伤到被护甲防卫的要害。几人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耳畔嗡嗡作响,意识也阵阵模糊。 可他们还未从爆炸的后遗症中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头顶笼罩下来一大片阴影。 “这是什么鬼东西?”队伍中最先清醒过来的一名能力者怔了怔,待看清了阴影的真面目,惊骇之下,甚至忘记了逃跑。 “别,别过来……” “啊──” …… 等摇晃的树林恢复了平静,陈余从数米高的树梢上一跃而下,转身离去。 从这群人的装备和作战能力来看,他们多半来自于一个大势力,极可能是一支先遣队。麻烦在于,他们多半还有着接应部队,而且距离不会太远。如果纠缠,大概率会被大部队缠住甚至包围,变成瓮中之鳖。 这次搞出的动静有点大,落日森林深处的恐怖怪物如果被惊动……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此外,从这群人出现开始,陈余就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始终找不到对应的对象。这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砰……” 一只靠近过来的,高度腐烂的活尸被轰碎了半边脑袋,僵硬地躯体摇晃了几下,才不甘地倒了下去。 不远处,浓重的腥臭味被林间的风吹了过来,密密麻麻的活尸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木偶,齐刷刷朝着这个方向扑了过来。 这里已经是安全区的边缘,圣火的力量微乎其微,已经无法压制被深渊一侧的力量严重污染的活尸。 旧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人类死于灾变,然后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尸,如同幽灵般游荡在圣火和星辰照耀不到的世界边缘。 数量庞大的活尸还只是开胃小菜,这些曾经的人类先民早已失去了神志,在种类繁多的被污染生物与变异体中,只能算是最底层的马仔和食物。 热量和噪声,对他们有着强烈的吸引力。而活尸一旦出现,尾随其后的更高阶怪物也就不远了。 真是个糟糕得时代,陈余心中暗骂着,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这些怪物见得多了,生理和心理难免会受到冲击。不少探索荒原的猎人,在日复一日的战斗中,陷入绝望、阴郁和自我怀疑的精神困境里,彻底迷失了自我。 还好自己有着一个温馨的家和最懂事最可爱的妹妹,可以疗愈受创的精神。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吹散了有些发烫得双管猎枪枪管处缠绕的硝烟,待刺鼻得火药气味消散了一些,才重新将其塞回行军背包里。而后转身骑上摩托,疾驰远去。 想来这种程度的教训已经足够让那批人印象深刻了吧! 虽然对方可能实施追踪和报复,他倒没有多少担心。 因为这里是荒原,辐射、变异兽、污染随处可见的危险地方,在这里生存,运气的分量格外重些。偌大的荒原,想要找到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 而且,万一那些人一不小心遇到了变异兽的袭击,或是被辐射侵蚀发生了变异,甚至是困在某处危险的遗迹里…… 嗯,格局要打开,万一敌人疯狂作死组团暴毙呢!不就彻底杜绝了隐患! 陈余的思绪毫无节制的奔跑着,脸色的表情越来越轻松。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都要学会用适当的方式给自己减压,如果不想变成疯子和怪物的话。 哪怕到了旧土时代,旧世界的真理依旧能够适用在某些场合,比如,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再比如,墨菲定律! …… “阿嚏……” 乔突然打了个喷嚏,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寒意。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是远方某个家人在恶毒得祝福着自己? 嗯,多半是这么回事!他喃喃道: “有意思。守岁者?怎么看都更像执夜者。精神冲击,源质伪装,火药,陷阱,还有这种明显数次变异的植物……环环相扣,布局还算缜密。迈尔斯这个见钱眼开的蠢货,还真是会招惹敌人。不过为了枚黑晶,虽然没得到,倒也说得过去。” 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他微眯着眼,面相和善,管家模样的装扮,整个人看起来憨厚稳重。 他躬了躬身,轻声问道,“少爷……” 乔的脸上像是刚刚揭下了一层面具,紧张、慌乱和恼怒编织的阴云一扫而空,他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不必担心,尼克叔叔,说起来还要感谢这个小家伙,帮我们清理掉队伍中的眼线和累赘! 把他留给元老会的那帮饭桶吧,我有预感,他还会给我带来惊喜。 接下来我们就可以轻装上阵,争夺大预言师道林阁下预言中的那件……圣境遗物。只有那种场合才配得上您亲自出手!” 中年人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可是,夫人那里……” 乔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几片浮云被林间茂密的枝叶切割的支离破碎。他抬手遮了遮洒落进瞳孔里的阳光,轻声说道: “您是说我那位亲爱的姑姑?呵,她的心里只有钱财和权位,装不下多余的东西!不就是死了个儿子嘛,又不是全家都被抬进棺材,她很快就会习惯的。而且,很快她就会明白,这只是个开始,她不得不习惯!” “……” “说起来最该伤心难过的人,应该是损失惨重的我,堂堂凯恩斯家族第七顺位继承人,关系亲密的堂兄和一支精锐的亲卫小队都折损在这里,只能孤零零的继续执行家族委派的危险性极高的任务。” 他闭上眼睛,摊开了双臂。 “起风了……” “落叶并非只存在于秋季,而是贯穿于树木生命的始终,但只有肃杀的秋风才能将枝头所有腐朽衰老的树叶悉数吹落。而只有如此,新的生机才会萌发。” “原来当年的事情,您已经知道了。”中年人望着乔的背影,一时有些恍惚,仿佛有一个藏在岁月迷雾里的故人,正与他的身影渐渐重叠。 中年人很快收敛了感慨,微笑着说道,“那么,如您所愿!” 他郑重而恭敬地朝着乔行了一礼: “无论什么时候,尼克·亨利都将是您最忠诚的仆人,一如侍奉您故去的父亲罗德·凯恩斯先生那般!” 乔同样郑重回礼,“对您这样的强者来说,凯恩斯家族太小,限制了您的翱翔的天空。但我不会忘记您的牺牲。得到您的承诺,是父亲与我的荣幸。” wap. /132/132095/30854006.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十一章 转正评审 新海城,某处商业大厦。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环视了一圈,见人都到齐了便开口道: “评审委员会的5位评审官都在了,会议正式开始之前,先请凯瑟琳女士简要介绍下情况!”说着,他看向了端坐在会议室里靠窗一侧座位的凯瑟琳,“毕竟这次的评审对象,一直是由负责你联络调度的。” 凯瑟莉点了点头,接过激光笔,起身走到了正投放着ppt的大尺寸幕布前。她一身干练的职业装,短裙搭配黑丝袜,身材愈发显得高挑。 “代理人no.d03080,真名陈余,3年前入职我司,此次评审的对象便是他。” 单刀直入的开场白。只是流程需要的例行介绍,所以会议室里的众人并无回声。其实评审对象的相关资料提前数日就已经被送到了诸位评审官的案前。凯瑟琳当然知道这些,所以说话的语速极快: “作为他的直属经纪人,我想摆明自己的推荐理由。” 屏幕上的画面一变,出现了一份以月份为横轴、以绩效评分为纵轴的折线图,其中标注着数十条颜色不一的折线,附注处,标注着每种颜色对应的人名。 其中最醒目的是一条高高在上的红线,它一支独秀高耸云端俯视着一切,拉开第二名的距离极远,而其他折线彼此纠缠,难分难解。从联邦历5437年3月起,红线便连续30个月牢牢占据榜首,并且几乎稳定在a级评价以上。 “这是近36个月公司代理人每月绩效排名前十,这代表着什么,想必不用我再多说,业绩数据自己就会说话。” 虽然早就对本次评审对象有所了解,但当陈余的绩效数据以如此直观、粗暴的方式呈现出来,5位评审官的神经还是被狠狠触动了一下。 强大、稳定、张扬、剽悍、高傲,似乎那人正在暗中冷冷嘲讽着着,谁若是对其视而不见,真要去好好查查智商了。 红线的主人,毫无疑问是一位横空出世的天才,只是看着这张图,评审官们就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和冲击力。而与他同在一张表里竞争的代理人,内心该是多么绝望啊!像是一座仰之弥高的巨山长久压在头顶。 “太夸张了,这实在令人惊叹。” 5人中座次最靠近幕布,也是评审官中的唯一一名女性苦笑道。 “抛开其他评价要素不谈,这位代理人业务能力出色程度是我近二十年职业生涯仅见。” “确实优秀,”她身旁一位颇为富态的评审官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可是,这也给我们提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他呷了口茶,悠悠说道,“方经理说得都是大家的心里话。只是诸位不会忘记,公司启用代理人制度的初衷吧!” 看起来最是不休边幅的高瘦中年人坐在下首,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前碎发,手指不时弯下一根,像在计数:“不负责任,节约成本,任劳任怨,管杀不管埋……” “咳咳……赵经理,注意你的措辞。”黑西装男人面上一僵,不得不出声打断。 一直未说话的评审官是为身材矮小的年轻人,大概三十岁出头,闻言噗嗤一笑,朗声道:“赵经理的评价还真是……鞭辟入里,直指要害。” 察觉到黑西装不善的眼神,他赶紧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知道,知道,看破不说破……” 黑西装狠狠瞪了他一眼,“冯经理,对公司制度层面有任何建议,请直接向总裁办信箱投递看法,办公场合还是庄重些,不要妄加议论。” 他用锋利的目光环视一圈,似在提醒,又似在警告:“还请诸位同僚摆正立场,大家首先是公司的雇员,其次才是代理人环节的评审官。” 察觉气氛有些严肃,方经理适时打起了圆场,“赵经理和冯经理只是开个玩笑,无伤大雅。大家都对本次评审对象有所了解,李经理,我看咱们还是进入正题发表自己的看法吧!” 黑西装点了点头,继续道。 “按照规定,咱们5人中需要3人同意,转正评审才算通过。” 凯瑟琳推了推眼镜,似有深意的开口道:“虽然我没资格投票,也没有打断影响诸位的判断。但还是想提醒一句,不管是同意还是反对,投票时请附加能够令人信服的理由。” 她的话音落下,似有无形的压力在房间里蔓延,5位评审官面色严峻,一时沉默下来。 5人中隐隐为首的李经理皱了皱眉,“凯瑟琳小姐,您来公司的时间也不短了,应该明白,有些东西是不适合宣之于口得。” 凯瑟琳挑了挑好看的眉毛,“潜规则什么的,我不会在意。我在意的是——公平!我只希望我的代理人能够得到公正的评价。能够有数据和逻辑支撑的公正评价。” 评审官们面色都不太好看,目光短暂接触了片刻,似在交流着什么。 “我先说吧!我……反对!”率先开口的,竟是看起来最为温和的方经理。 “理由?” 方经理深吸了口气,斟酌着言辞,“公司迄今为止仍未获知陈余觉醒的能力谱系吧!” 凯瑟琳摇摇头,“这与他无关,觉醒的谱系本就不可控,并非他不配合,而是技术部门无法根据他的能力特征与参数做出归类和匹配,拿不出可靠的解释!” 方经理不置可否,平淡道,“也许你说的没错,但我觉得作为评审理由,已经足够了。” 凯瑟琳高傲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李经理好整以暇得理了理西装,微笑道:“我认为可以!下一位,黄经理,你的意见呢?” 富态的中年人呵呵笑道,“代理人陈余虽然有能力,有功劳,也对公司忠心耿耿……这些优点大家有目共睹。但是,他的人生履历中有十五年的空白,在出现在黑水镇之前,他的身世,从哪里来,做过什么,调查部门一无所知。这方面方经理想必更有发言权。” 一旁的方经理点了点头,“我们曾花费极大资源调查陈余的过往经历,但很抱歉,他就像是突然从天而降的外星人,十五岁之前完全没有留下过任何存在和生活过的痕迹。我们有理由怀疑,他是某些邪教或者敌对势力精心培养的种子,意在……渗透进紫罗兰公司窃取情报,或者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标。” 凯瑟琳冷笑道;“间谍?你不觉得这很荒谬吗?三年了,他从公司获得过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如果你所说的渗透前提是必须行走在最危险的前线,直面污染、变异生物以及不可预测的诡异污染,我倒希望公司能多招募些这种间谍。” “方经理,诛心之论不可取!” 方经理:“……” 黄经理呵呵笑道:“黄经理不是这个意思,陈余确实不曾有过窃取情报或者损坏公司利益的行为。但是,来历不明终究是个隐患,退一步说,即使今天评审通过了,安全城的大体验也会拦住他的!” “所以,我的意见是……反对!” 凯瑟琳的脸色更加难看。 李经理知道胜券在握,也不愿太过得罪面前这位年轻却背景深厚的经纪人,笑着说道:“凯瑟琳小姐,我们和你手下的代理人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也罢,今天没有外人,我就破例说些不该说的话!” “您也知道,公司的代理人制度运行初衷是发掘安全城外的人才,在荒原执行一些危险的调查任务。因为任务难度强且危险性高,所以招募审查相对放得宽松些。” “代理人制度的好处在于不占编制,节约运行资源,就连最让公司头疼的伤亡抚恤金和联邦劳动法规定的其他福利都能节省很大一笔。不止我们公司,其他一些大势力也有着类似的制度……就这方面来说,公司确实占了便宜,所以相应的,能够通融的地方,比如资源供应优先级、武器采购权限……公司也会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一旦转正就不同了,这会触及联邦的底线!安全城的永久居住名额非同小可,一丝一毫的隐患都不能留下。有些口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开的,当然,也没人敢!” “联邦政府对于吸纳荒野流民进入安全城本就持谨慎态度,而你的代理人,身上又带着如此多解释不清的……疑点。” 黄经理也吐着苦水:“代理人制度运行十余年,从没有一人通过转正,公司的策略核心是拖,拖到代理人们死在某次危险的任务里。当然,转正考核指标极为严苛,绝大多数代理人终生都积累不够转正所需的绩点。你手下的这位代理人本就是百里挑一的……奇葩,竟真被他做成了!我们也在思考着如何用一种体面的方式回绝!” 李经理正要继续劝说,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 “真是没规矩,不知道在开重要的回忆吗!”虽然脸色难看,他还是打开了门。 秘书走了进来,面带惶恐的递过来一部手机,低声对李经理耳语道: “大老板的电话!!” 李经理接过手机,道声抱歉,匆匆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剩下的四名评审官面面相觑。 赵经理道,“我们……继续投票?” 凯瑟琳摆弄着粉色指甲,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再等等……” 几分钟后,李经理面色古怪的走了进来。 “评审结束,不必继续投票了!” 冯经理疑惑道:“直接打回转正流程吗?” “不,大老板直接指示,陈余的转正评审通过,只是编制另做安排!” “?????” 连凯瑟琳都是一愣,所有人都面带疑惑的看向李经理,等着他的解释。 李经理没有再卖关子,古怪的说出了三个字: “特清司!” wap. /132/132095/30854007.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十二章 黑水镇 再次看到那面猎猎凤舞的明黄旗帜,陈余心中忽然多了几分复杂。 从利益和安全角度上讲,他本不应该再折回来。这处简陋的物资中转站没有按时通过无线电暗码发送例行汇报,已经中断了将近20小时,隶属的上级组织很快就会发现异常,派遣人员过来查看。 但他还是回来了,因为一个约定。 陈余整理好心情,停好车,推门而入。 “赵姨,收拾好了吗?” 黎明前,赵芳担心跟着陈余会令他分神照顾,带来不必要的危险,主动要求暂时留在物资中转站,等陈余解决了变异兽再来接她。 陈余只当她担心触景生情,也就没有勉强,就告诉她会带着怪物的首级回来见她。 如今怪物尸骨无存,不知她是否会心怀疑虑,以为陈余是在骗她。 许久没有回音,陈余忍不住敲了敲赵芳的房门,“赵姨?” 仍旧没有回应。奇怪,人去哪了? 陈余找遍了基地的所有房间,才在厨房看到了赵芳的背影,餐桌上摆满了一桌子菜,一侧还放着一张白色纸条。 赵芳仍旧系着围裙,一只胳臂伏在煤气灶台上,脑袋枕着胳臂,像是睡着了。 陈余轻轻推了推她,“怎么在这睡了?” 赵芳仍然没有回答,陈余又稍稍用力推了推,“赵姨?” 赵芳的身体一歪,头部晃了晃,长发立刻披散在灶台上。如此幅度的动作,她依旧没有醒来,而且,身体明显有些僵硬。 陈余察觉到异样,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将手指按在赵芳的颈间动脉处,入手处只有冰冷的触感,却没有……脉搏! 陈余走到她身前,看到了一瓶拧开的安眠/药,瓶中早已空空如也! 陈余嘴巴张了张,嗓子有些发痒,他留神看到餐桌上的纸条,后背涌上了一阵凉意。 她……死了!是……自杀! 陈余手指颤抖着拿起纸条,上面只有几行清秀的小字: “昨夜梦到了老公和孩子,他们都很想念我,所以我要去陪伴他们了!” “多谢你帮我们一家报仇!有心便可,不必勉强,自身安全为重!你是个勇敢而善良的孩子,一定能照顾好妹妹,祝你们生活愉快!” 陈余将纸条折好,小心翼翼的收在口袋里,目光却落在尚有余温的几盘炒菜上,久久难以移开。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总是不得善终。 她只想一家人平安团圆的活着,这个要求很过分吗,为什么却要受到命运的折磨,要遭遇如此的厄难和不幸! 陈余知道,自己既是帮助赵芳完成夙愿的帮手,却也是直接害死她的刽子手。 陈余自诩聪明,却始终没能发现赵芳的异样,她早已心存死志,而自己,却轻而易举得除掉了她在这世上唯一不肯放手的羁绊,毁掉了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为什么要帮她呢,起码也该等她情绪未定下来,再去帮她报仇雪恨。 赵芳非常信任陈余,尽管她自己也说不出清楚这种信任从何而来,也许只是种无形无迹的直觉,也许只是……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 陈余答应她的那一刻,她也许就做出了决定。她在怀疑是否自己太过固执,能否杀死那只畜生,真的那么重要吗?亲人都已经不再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她做好了一桌子饭菜,给一日前还是陌生人的陈余留下一张纸条,甚至来不及解下围裙,就迫不及待的将自己永远的留在了昨天。 也许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已经求得了心灵的解脱吧! 陈余在基地外挖出一个深坑,轻轻将赵芳的遗体放下去,浇下了半桶汽油,心绪难平得抛下了一支燃烧的火柴。 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照进了陈余的心里。陈余轻声说着什么,像是在说给周围回荡的风听: “这辈子经历如此不幸,想必来生再不愿来此人间了吧!放心,你的意愿我已完成。” “安眠吧,圣火与你同在!” 回程的途中,陈余特意绕行了几个聚居区,并仔细掩藏了行迹。 人类能在荒原上活动的时间极为有限,超过72小时,辐射和污染就会逐步侵入神经,侵蚀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诱发变异,更不提遭遇凶悍的荒野生物的攻击了。 荒原危险而神秘,但又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它储藏着无尽的能源和资源,而这恰是人类文明延续的基础,更有传言,远古人类的传承和宝藏埋藏其中。基于此,除了联邦政府组织大规模探索之外,荒野猎人们也在自发或是被雇佣着探索掘金。 但这是个高危职业,很多猎人永远留在了探寻的遗迹里。 疾驰的摩托在贫瘠的荒原上呼啸而过,激起的沙尘扬起了一道长长的烟幕。 4个小时后,陈余风尘仆仆的回到了黑水镇。 守门的邓肯兄弟看清来者的样貌,很快就打开了门。 “这次怎么样,有收获吗?”哥哥杰斯·邓肯紧张地问道。 弟弟格尔·邓肯帮陈余点上了一支烟,同样好奇得看看向陈余。 “差点忘了正事!” 陈余一拍脑袋,从夹克的口袋里取出来一个烟盒大小的简陋木盒,随手抛给了格尔·邓肯,“帮我把这东西交给威廉,记得小心点,这东西很金贵。” 金贵?难道…… 在木盒甩出的刹那,邓肯兄弟就已经认出了木盒里的东西,心肝一阵扑腾,差点当场跪了。见到陈余居然像丢烟头一样随意地对待关系到镇上数千条人命的宝贝,他们的脸色瞬间就黑了几分。 复杂的心路历程丝毫没有拖累到他们的动作。 四只手闪电一样飞快探出,小心翼翼地接住了木盒,温柔的像是在对待刚出生的婴儿!他们忐忑地打开木盒,见到黝黑透亮的黑晶安然无恙的躺在那里,终于松了口气,一只悬着的心也平安落下。 兄弟俩擦了把冷汗,正要抱怨几句,面前哪还有陈余的影子。 陈余花了30块才从“玫瑰旧约”酒吧换来一次洗澡的机会,这笔花费对很多流民来说十分奢侈。 镇上的人们也在好奇,人熊一样粗鲁的鲁尔老头怎么给自己的酒吧取得这么文绉绉的名字。 陈余一口吞下花了50块买来的半杯伏特加。沸腾的酒精顺着食道燃烧进胃里,在身体内部烧出一股暖流,也将连日在荒原探索积累的紧张和疲惫感一扫而空。 鲁尔美貌如花的孙女,20岁的莉雅递过来一杯冰水,她一身就旧世界职业女性装扮,白色衬衫的前胸处隆起一道惊人的弧线,黑色短裙更是险些包裹不住翘挺的臀部。 “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跟我来!” 酒吧里顿时响起一片嘘声。起哄的多是这里的熟客。 “嫉妒吗?”陈余故作得意得看向他们,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腹部肌肉,“嫉妒也没用。你们没有像我一样强壮的身体和……精湛的技术!” 莉雅脚步一顿,高跟鞋钉子一样锋利的鞋跟恰好落在陈余的脚面上,剧烈的疼痛瞬间打断了他的信口开河。 “嘶──” 酒吧里又是一阵哄笑。 “哈哈哈……” “报应啊——” 陈余一瘸一拐的跟着莉雅来到后院。莉雅推开一扇门,带着陈余走了进去。房间里的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枪械弹药。冰冷的金属质感和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的暴力美学对每一个男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黑水镇有两大令人神往的“金矿”,一是威廉的保险箱钥匙,二是酒吧的莉娅。二者排名不分先后,得一即可一夜暴富。 黑水镇的莉娅,除了远近闻名的美貌之外,还是一位技艺精湛的枪械师,更别提,她还有一位凶暴而多金的爷爷。对于很多生活在黑水镇的男人来说,能娶到莉娅,就掌握了功成名就的财富密码,直接走上人生巅峰。相“妇”教子衣食无忧的田园生活,简直不要再快乐了。 陈余艰难移开了目光,这才勉强抑制住将这里的宝贝一网打尽的冲动。 莉雅走到房间的角落,取出两板12.5口径的子弹随手往桌上一丢,嘴里忍不住埋怨道,“省着点用,这次只做出了50发。要知道为了给你做子弹,我失去了多少生意!快丢掉那把该死的老爷枪吧,它比我爷爷年纪还大,整个镇子除了我谁还能做出它使用的子弹。” “换了角度想想,亲爱的莉雅,正因为独一无二的需要,才给了你从常人无法触及的角度展示技艺的机会。多难得啊!”陈余掏出了3000纸币轻轻放在桌上,笑眯眯得趴在玻璃柜上,“而且付出和报酬等价,不是吗?我敢说整个镇子可没有几种子弹能卖到单价60块,即使有,也没几人能买得起!” “你这是……嫌贵?” 莉雅像是被激怒的狮子,愤愤道,“女人的青春,女人的手艺,女人的心血难道就一文不值吗?给你做子弹的时间,如果用来做别的生意,我能赚到起码比这3倍的佣金!” 莉雅怒气冲冲的收下佣金,手指着酒吧前厅,“快滚,老娘不想再看到你。” 陈余丝毫不以为意,脸上仍挂着笑容,“美丽的小姐素来温柔,是谁给你圣洁的容颜带来阴霾,告诉我,勇敢的骑士愿为你赴汤蹈火。“ 莉雅没好气道,“哼,以为我没读过书吗?这是歌剧《复见彗星》里的台词。” 不过她的心情却平静下来,柔和的面庞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有些消沉说道,“我要离开黑水镇了。” 这真是个出人意料的消息,陈余惊讶道,“你们要搬家了吗?要去哪?鲁尔这个吝啬鬼舍得放弃这间酒吧?” “不是我们,是我!我要嫁人了,嫁给……亨利的儿子。” “是商队的亨利?没记错的话,他家住在新海城里吧,那要恭喜你即将成为城里的贵妇人了……这怎么说都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从未去过城里。而且城里出来的人向来鼻孔朝天,瞧不起我们这些生活在高墙外的流民。” 说道这里,莉雅又叹了口气,“而且鲁尔的年纪也大了,我走之后谁来照顾他呢!” “……” 陈余清楚莉雅的忧虑都是即将发生的现实。城里的人将居住在高墙外的人们称做流民,有时甚至像货物一样交易买卖,哪怕联邦法律明令禁止。 即使如此,流民们依旧对进入高墙趋之若鹜。 因为荒原的秩序更加混乱,弱肉强食,白骨森森。 黑水镇能够拥有世外桃源般的安宁——起码镇子内不允许杀戮和歧视,是因为镇长威廉背景深厚,他的兄弟在探索部队任职。也因为稳定的环境,小镇的采矿业和商贸才得以发展起来。 陈余对莉雅的彷徨无能为力。他知道,这多半是鲁尔的主意,老迈的鲁尔希望孙女能在城里获得身份,而不是继续朝不保夕的生活,像他的儿子儿媳那样死在说不定哪天突然降临的厄难里。 但陈余无法无动于衷,在旧土,说不定哪次生离就会变成死别。他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说道:“多大点事情,我就有个现成的办法。” “哦?”莉娅眨了眨眼,一下打起了精神,“说来听听!” 陈余拍了拍胸脯,“嫁给我吧,保证年轻、好看又好用,可以立刻帮你解决所有后顾之忧!” “滚!” “得嘞!” 陈余掏出50块放在桌子上,临走前摆出了难过的表情,“请你喝一杯伏特加,希望酒精的味道可以让你感受到温暖。真不知道,以后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么活下去。” 莉雅紧蹙的眉头终于缓和了些,笑骂道: “臭小鬼……” wap. /132/132095/30854008.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十三章 斜杠青年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走出酒吧,陈余的行军背包又变沉了些。他骑上摩托一路疾驰,拐过几道弯,缓缓停在了一栋八层小楼前的露天停车场。 这里位于镇中心,是整个镇子最安全的居住区。能够住在这里,不仅需要足够多的钱,还需要有足够的地位,当然,更需要获得镇长威廉的关照。 还未按下门铃,防盗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怀抱着粉色小熊布偶的小姑娘气势汹汹的堵在门口。 女孩大概八九岁的年纪,漆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肩上,眉目如画,一双黑亮的眼眸灿如星辰。 她背靠着一侧门框,双手环抱着小熊,一只脚抵在另一侧门框上,挡住了去路。斜睨着大眼睛上下打量着陈余。 “呦,还知道回来!这次只迟了半天,还没受伤,有进步啊!” “谢谢!准确的说是迟了4个小时。”陈余笑道。 七月冷笑道,“你觉得这是在夸你吗?把没成年的妹妹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跑出去鬼混……这就算了,还可耻的违背约定……而且,饭菜都凉了。” “这个……” “哼哼,翅膀硬了,可以单飞了,借口都懒得准备了。” 陈余尴尬得挠挠头,有些心虚的避开了七月的眼睛,“我……” “算了,不想听。反正翻来覆去也没什么新意!不是帮老太太过马路,就是替小姐姐涂防晒霜……哦,上上次编了个新的理由,在楼下停车时迷了路!” “额……这个……” 七月气势更盛,已经完全把握了主动,“我说不听,你就真得什么都不说吗?不知道女人经常口是心非吗?” 陈余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你……” 七月:“没有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哥哥在家,不用整天忙着到处替你擦屁股,我的生活非常愉快!陈余,不是我唠叨,你说你都多大了,就不能成熟点?哎,看来只能早点给你找个女人结婚才能让你稳重些。上回楼下张姨…… 陈余闭上眼睛,呼吸也随之粗重了几分,“七……” 七月:“别连名带姓的,有话直说,不过说之前好好想想是否对得起良心,家务都是我做的,每天忙得像个保姆一样,管你吃,管你穿,还要被你埋怨,我图什么,不都是为了你好……” 被自己的妹妹堵在门外就算了,还像渣男一样被劈头盖脸的训斥噎得灰头土脸。 眼瞅着左邻右舍的门缝里探出越来越多个脑袋,哥哥的威严和形象受到了严重的诽谤和挑衅。 三年的斗争经验表明,一味的退让换不回尊严、和平以及家庭地位的稳固,如今的局面,只能以雷霆手段行非常之法。 七月敏锐得发现陈余的古怪,心中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哎,哎,你想干什么,我在跟你讲道理……陈余,别揪我辫子……我警告你,殴打未成年人是犯法的!” “陈余,我要去告你——”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家里终于回到了兄友妹恭的有爱局面。 七月顶着被一只魔爪蹂躏得像是鸟窝一样的头发,嘟着嘴,气呼呼得将头拧向了一边。 陈余得意的享用着妹妹做好的四菜一汤。吵架什么的太没技术含量了,跟妹妹沟通的话,还是直接动手镇压比较有效! 只是善后工作有些任重道远。 “生气了?” “哼!” “真生气了?行吧……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哼,说说,错哪了!” “不该撒谎,不该超过约定时间回家,不该跟妹妹吵架,不该惹世界上最可爱最漂亮最关心哥哥的妹妹生气——” 七月脸上的笑容若隐若现,勉力维持着高冷严肃的形象,“还有吗?” “嗯……还有就是不该揉乱妹妹的头发。毕竟小孩子被摸到头顶的话,会不长个子……” 七月被一连串得糖衣炮弹欺骗,放松了警惕,竟然真得以为他在服软。忽然被晃了个跟头,痛处还被补了一刀,瞬间恼羞成怒,握着拳头扑了上来。 “你……陈余,我跟你势不两立!” 陈余伸出一只手,冷酷得按住了七月的额头,让妹妹明白了世界的参差。张牙舞爪的丫头连他的衣襟都摸不到。 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比欺负妹妹更令人愉快和解压了。 “丁零零——” 一阵紧促的门铃声打断了兄妹俩的温馨日常。 七月踮起脚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打开了门,“是海伦娜小姐啊!” 门外是一个身材高挑瘦削的年轻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极具辨识度的火红色头发,面容清冷,身着白衬衫搭配一条短裙。 衣品和莉雅一脉相承,只是身材嘛……她和凹凸有致的莉雅相比,简直是另外一个极端,一只行走的竹竿。 陈余一边啧着嘴,一边暗叹可惜。 海伦娜不露痕迹的扫了一眼餐桌,嘴角弯出一抹标准的职业微笑,对着七月说道,“很抱歉打扰了两位用餐。威廉先生刚刚委派了紧急任务,需要陈余立刻随我走一趟。” 七月无奈的点了点头。 “我……” 陈余刚要提出反对,海伦娜就用一种温和而又不容反驳的语气打断了他:“时间紧迫,任务详情我们边走边说。” “对了,七月小姐,晚上早些休息。你哥哥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 陈余张了张嘴,却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被人摆布的命运: “老吸血鬼,万恶的资本家,见不得别人清闲。让手下最得力的雇员多喘口气会死吗?” 几颗银白色的星星缓缓爬上了空旷的苍穹,寥落的星光撕不破浓重的夜色,因此,旧土的夜晚多数时候是目不视物的。 而星光无法触及的地方,是人类的禁区。 灾变之后,世界发生了莫测的变化,呈现出旧世界灾难电影般的破旧和荒芜——随处可见的辐射,频发的污染,变异的生命以及失落的文明。 而在大地之上,也出现了显著的变化。 夜空,永远失去了月亮。 作为镇长办公室的唯二职员,为了职场关系的和谐以及个人生活的安宁,身为首席助理的陈余自觉有责任纠正同僚——镇长首席秘书海伦娜的工作态度。 “海伦娜,女人的青春如娇艳的花朵般短暂易逝,应给悉心呵护,而不是只会醉心于工作之上,工作毕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劳逸结合,才能经营出美丽的人生。” “威廉先生的意志高于一切。”海伦娜无比虔诚的说道,“比起这些,还是先介绍下这次的任务吧!” “根据护卫队登记的资料,最近一个礼拜,进入镇子的生面孔增加了百分之三十。这种现象并不正常,要知道,近期并没有大型商队在附近活动的痕迹。” “而且,威廉先生在安全城里的关系也没有消息传来。” “太安静了。这种安静往往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我们黑水镇只是怒海中的渺小的一叶扁舟,多些情报,就能多做些准备。这正是我们进行这项工作的意义,也只有我们,才有能力替威廉先生分担些许压力,他太操劳了……” 听到这里,陈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讥讽道,“呵……操劳?海伦娜,请你展开描述一个每天不是钓鱼就是划水,工作全部丢给秘书和助理的中年胖子,究竟做了什么,才能配得上‘操劳’这个神圣的词汇?” “你对威廉先生的成见太深了,你只会选择性的看到你想要看到的片面信息……这严重影响了你对威廉先生的客观评价!” “……” wap. /132/132095/30854009.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十四章 一出好戏 一只习惯了偷奸耍滑、无利不起早的老狐狸,这个评价难道不够客观吗? 按照威廉的话,朋友来了有美酒。若是过江龙,嗯,做舔狗、抱大腿的时机至关重要,要用舌头舔亮对方冰冷的皮鞋,这样的话机遇也就来了。 不过,这种涉及三观的争辩向来是不容易产生结果的,海伦娜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说会任务吧,这次要调查的是一位二十岁的孤身女性,职业是演员,来我们镇子是为了一部电影的角色进行采风。” 在旧土,演员是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职业,只存在于衣食无忧的安全城内,而且大多是官老爷们圈养的金丝雀。 海伦娜继续说道,“登记资料上是这么写的。但据我推测,她提供的身份信息除了性别之外基本都是假的。” 为什么性别就不能是假的? 陈余充满恶趣味的揣测着,好在他尚存理智,没有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了解!那么这次采用哪套方案?” 海伦娜回道,“综合考虑对方年龄、性别及心理特征及欲望需求,这次将启用b计划,相关场景及物料都已准备好。” 陈余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有一种正被拐进坑里的感觉,“你不是说她提供的资料都是假的吗?那么这些依据是哪来的!” 被戳破了谎言的海伦娜没有半分愧意,义正言辞的拍了拍平坦的飞机场,“直觉……你必须相信女人的直觉!” “……” 黄昏,“玫瑰旧约”酒吧。 节奏分明的爵士配合着高浓度的酒精,将身处在同一片狭小空间里的人们,分隔在各自的故事和回忆里。 一名西部牛仔装扮的英俊少年一口吞咽下了半杯伏特家,酒精和怒火染红了他年轻的面庞,他握着酒杯的右手青筋起伏,极为拙劣地表演着镇定自若的样子。 他的对面,坐着一位面容精致的年青女人,看模样比少年大几岁,一身职业装,此刻神色冰冷,紧咬着嘴唇,将视线撇向了一边。 少年的眸子里压抑着一团火,用一种干涩嘶哑的嗓音说道: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向这该死的现实低头?决绝地背弃我们青梅竹马的过往,海誓山盟的爱情,嫁给那个像一头肥猪一样的老男人。” “他除了有钱之外一无是处,吝啬又恶心。” 少年既愤怒又不甘的咆哮道,“再过几年,我会赚的比他更多!” 说道这里,他的声音已几近哀求,“求求你,再等我两年……只要两年,一切都会变好的!到时候我们一起搬去安全城里,一起种树养花,环游世界……好不好?” “两年?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过去的两年你做成了什么?到了现在,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女人冷笑道,“人到了一定年纪就要学会向现实低头,这个时代,穷鬼永远就是穷鬼,一辈子都不可能翻身的。” “一边口口声声说爱我,一边固执的逃避现实。那你告诉我,你对于我们之间的未来是怎样规划的,房子怎么办?去哪里工作?钱从哪里来?将来有了孩子怎么养活?” “……” “看……我就知道,这些问题你从来都没认真考虑过!”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都长大了……” “我……我等不起了……没办法继续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了!“ 女人尖锐的话语深深刺痛了少年的自尊心,又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关于现实和未来的惶恐。 认清这个问题并不困难,只要仔细思考片刻就能想明白。但是,对感情的执着和对现实的恐惧又使他下意识地去回避无法解决的难题。 很多时候,现实是摆在感情面前的一道鸿沟,当心知永远无法逾越的时候,很多人会选择闭上眼睛。 似乎只要看不到,它就不存在了。 少年终究没舍得用恶毒的话语去回敬面前的爱人,他有些落寞的问,“你……真的舍得吗?” 女人仿佛被蜜蜂蛰到了一般,心头一阵刺痛。这种追问又让她多少有些羞恼。于是,她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并压制住背叛感带来的愧疚与不安。 她的语气变得温和下来,双手捧着少年的脸,轻声说道: “忘了我吧,亲爱的!” “不久的将来你也会明白的,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永远都不是。” 少年黝黑的眼瞳中相继闪过了挣扎和惘然,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说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痛苦得望着心爱的女人离去的背影,大喊道,“你要知道,我之所以放手,是因为足够爱你!” “我会向你证明的,爱情才是生命中最美好、最宝贵的东西,而不是什么狗屁金钱!” 凄惨的爱情故事引来买醉者的共情,勾起了似曾相识的往事,不由黯然神伤,青春的情愫在回忆的风烟里翩翩起舞。 谁还没有段不堪回首又刻骨铭心的青春呢!谁得青春又没有点遗憾呢! 这该死的青春,迷了老子的眼。 女侍者被少年真挚的爱感动,悄悄为他续上了一杯酒。 角落里,几个镇上的酒鬼神情古怪,眼神奇怪的闪烁着,低声交头接耳。 “啧啧……雌雄双煞又来祸害新来的人了!” 另一人纠正道,“你礼貌点!人家学名叫‘雌雄双探’,‘侦探’的‘探’,有编制的,岗位职责是采取一切必要手段调查可能影响黑水镇治安的新面孔!” 又一人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恨声道,“呸,说的好听,还不是威廉老贼的狗腿子。” 最后一人一拍大腿,“这‘仙人跳’玩的简直艺术,故事情节紧凑富有感染力,演员情绪饱满,演技精湛,称得上沉浸式体验啊……不过话说回来,这次又盯上哪个新来的倒霉鬼了。” “……” 醉翁之意,自不在酒。 少年似乎打算离开了,他摇摇晃晃的起身,恍惚之中却忘记放下酒杯。 经过紧靠窗台的一张酒桌时,少年脚下忽然绊了一下,杯中的酒在摇晃之下撒了出来,溅在了一名少女的裙摆之上。 裙子的主人美艳动人,她背窗而坐,窗外的油灯透过窗棂,将柔和的光辉洒在她蓬松的金发、光洁的颈项、微微下垂的肩胛与挺拔的胸口上,仿佛披上一层圣洁的星辉。 她的眼睛湛蓝如夏日晴空,胸前挂着一串蓝玉项链,身上的白色长裙更使她显得优雅娴静。 少年不知是惶恐还是害羞,脸上微微泛红,连连道歉不止,醉意之下倒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少女原谅了莽撞少年的失礼,并友善地邀请他一同饮酒。 失恋少年正有一肚子委屈无处倾诉,微醺之下,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一场精心设计却毫无刻意的邂逅水到渠成的出现了。一出好戏,拉开了下半场的帷幕。 wap. /132/132095/30854010.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十五章 猎人与猎物 “女人都是薄情的。”为情所伤的少年如是说。 少女并不因为被范围攻击牵连而生气,反而善良得安慰着他。 “人生很长,不要因为一时的风景迷了眼睛,就以为世界本就是这样,这属于认知偏差。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很大,也足够精彩!” 少女像是一个诗人,又像是一个哲人,说出的话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度。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霜,‘艳若桃李’的‘李’,‘冷如冰霜’的‘霜’,是一名演员。” “我叫……威廉。你的名字真好听,像是一首美丽并且富有意境的诗,又像是一幅清冷高洁的画。” 李霜忽然展颜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笑声如同清脆悦耳的风铃鸣响,“本来就取自一首旧世界遗留下来的古诗。” 她轻轻将一缕碎发挽在耳后,姣好的面容更添几分妩媚,灵动的双眸眨了眨,涟涟水波中藏着一丝促狭。她嘟着嘴,语气嗔怪地说道: “你怎么只谈我的名字,还有我的容貌呢,难道不美吗?” “呃……不是……我……” 冒用了“威廉”名字的陈余一时有些心猿意马,慌乱之下,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开个玩笑,别介意。”少女适时替他解了围,“刚才无意中听到了你的故事!千万不要灰心,只要把握住机会,每个人都能取得成功。” “对了,你的形象很好,有做演员的底子,要不要考虑一下向演艺圈发展,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我有一些做导演的朋友,还有一些经纪公司的朋友。” “演员能赚很多钱吗?”陈余微醺的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出一丝犹豫。“我要赚很多钱,然后证明她是错的,每个人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她?是指你的女……哦不对……前女友吧!”李霜循循善诱,“做演员可以轻易的积累财富,就像我,只要愿意明天就能成为你们这个小镇的主人。” 人在遭遇情感创伤时,最容易被趁虚而入。 陈余果然眼前一亮,急迫的问道,“真的吗,我……我需要准备什么?” “记住你刚才的经历和感受,做你自己,仅此而已,对于演员来说,生活才是最好的老师。” 李霜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现在去我房间吧,我们沟通下细节问题。” 猎人和猎物相向而行时,结局到来的进程总会加快几分。 望着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走出酒吧的年轻男女的背影,角落里的酒鬼们再次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来了来了,黑水镇特有的欢迎仪式,真让人百看不厌。” “你刚来的时候,也被这样欢迎的?” 同伴似乎想起了悲伤的往事,默默地流出了两行清泪,“来早了!我来那会儿可没这么‘文明’,从头到尾就只见到了……威廉的拳头!” 许是气氛烘托到位,最是激动的那名酒鬼道出了心声,“就是,凭什么他们落户的时候不挨揍!” 同伴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回破案了,本以为你是基于正义感爆棚才对这种恶劣的欺诈行为给予道德谴责,原来是出于……嫉妒! …… 房间在三楼,临街,一张醒目的粉红色大床上面随意地散落着一些女人的贴身衣物。房间最里面摆着一张茶几,上面放着一张被翻开的《新海日报》。 这是整个黑水镇里最高档的房间了,临街朝阳,柔软的席梦思床垫,干湿分离的洗漱间……配置堪称奢华。 刚进门,李霜就迫不及待的拉紧了窗帘。 她从行李里取出一瓶红酒,酒瓶上印着一只醒目的金狮子,明显是安全城里的奢侈品,她走到窗边,倒了两杯酒。 “谈正事之前,先陪我喝两杯吧。” 李霜一只手举着酒杯,另一只手取出一枚硬币。 这只是一枚普通的联邦币,一面印着象征秩序的交叉的裁决双剑,另一面印着“黑晶之父”圣劳伦斯的头像。 “叮……” 硬币从她纤细的指尖垂直的向上飞出,腾空,旋转,片刻之后重新落入她摊开的掌心。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硬币腾空飞舞的瞬间,房间里闪过了几道透明的涟漪。 是正面。她触眉凝视着掌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余抿了一口红酒,有些涩,是没有充分醒酒的缘故,但口感很醇厚。 这时,李霜忽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面颊上浮现出一丝驼红,口中轻喃着: “当选择到来之时,不必迟疑,应当服从命运的指引。” 陈余心中却默念着:三、二、一……倒! 李霜的意识一阵恍惚,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半瓶伏特加勾兑红酒,就是一头变异兽也能放倒。小妹妹,要怪就怪自己太过单纯吧! 陈余将昏睡的少女扶到床上,为了安全,又在她后颈某处轻轻按了一下。然后在她周身仔细摸索了一遍,没有发现武器。 少女的鼻息温热,傲人的曲线释放着诱人的魅力。陈余无比艰难的将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身为一名有着身经百战的代理人兼侦探,无论何时都要经受住诱惑的考验,绝不能让职业信誉毁于一旦。 房间的衣柜里只挂着一件紫色风衣,暗格里空空如也,窗台、通风口、床底也没有藏什么。 行李箱没有上锁,陈余将其中所有的物品仔细搜索了一番,终于在一件蓝色胸罩的夹层里找到了一枚印有紫罗兰花的银质胸章。 陈余用目光将内衣和主人的规模精确地丈量了一番,嗯,规模还挺大,看来做女人也挺辛苦! 勋章图案和材质暴露了少女的身份——军火巨头紫罗兰公司的菜鸟代理人,职责是定期完成公司委派的辖区内一些调查任务。 紫罗兰体量庞大,业务线广泛,从军火、情报、安保、暗杀都是其主营业务,并在业界有着良好的口碑。 同样的勋章陈余也有一个,并且已经佩戴了三年。来到黑水镇的那一天,威廉就帮他搞到了一枚,他也自那天起成为了黑水镇辖区雇佣代理人。 公司另一个辖区的代理人来到黑水镇,不算什么大事,但经纪人没有消息传来,说明自己并不在任务范围内。 演员,还真是菜鸟专属的伪装身份——拙劣的伪装。能在安全城外独行的女人,必然有着强大的实力和丰富的经验。但很明显,菜鸟可能只有前者,并且可能很有水分。 旧土之上的恶意无处不在,除非急着投胎,否则没有一个流民敢在陌生的地方喝醉。 作为前辈,陈余决定有义务给菜鸟好好上一课。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教学方法,莫过于让学员受到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菜鸟,终有一天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在职场前进的每一步,都带着眼泪的苦涩,这是成长的代价。 提携后辈,相互扶持,共同为了公司的繁荣不懈奋斗,是每一名职场人的应尽义务。 陈余取出了公司专用内部通讯器——除了卫星通讯功能之外,还有着高清摄像功能,造价昂贵,但功能强大。 陈余把少女娇俏的脸捏出各种丑态,用通讯器一一拍下,然后发在全名叫“伟大的紫罗兰公司特聘代理人内部业务友好交流群”的群聊里,并配文: “感恩遇见!新来的小可爱抽空认领哦!” 群聊里,深夜修仙的仙友们纷纷被炸了出来。 淮海路大键仙:“感谢大佬的深夜福利【doge】不穿衣服的有吗?” 国服最强打野:“想看全身照!” 吃瓜群众:“喜欢sm,膜拜大佬!” 楼上说的对:“楼上说的对。” 人间清醒:“拐卖人口和传播sq图片是违法犯罪行为,@花好月圆,你的行为起码七年以上,劝你回头是岸!” 楼上说的对:“楼上说的对。” 淮海路大键仙:“@楼上说的对,狗贼,你到底哪头的!” …… 陈余仔细想了想,觉得对待年轻人不能太苛刻,要以鼓励和引导为主,循序渐进,让他们一步步跟上职场的节奏。 他从钱包里取出了三张百元面值的纸币,折了几下,塞进了少女的胸口。 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头了,还是得照顾下女孩子的颜面。 于是,他又从女孩的胸口抽回了一百。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不妥,怎么能做这么无耻的事呢! 他又退了回去,再次抽回了一百。 嗯,这下舒服多了,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他拍拍屁股,心满意足地向门外走去。 昏暗的灯光下,他没有留意到少女抽搐的嘴角,剧烈起伏的胸膛,自然也没注意到少女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 “叮……” 噫,这声音感觉有些熟悉,似乎什么时候听到。 房间里泛起几道透明的涟漪。 三、二、一……倒! 只有两个人的狭小空间里,这次倒下的是男人。 wap. /132/132095/30854011.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十六章 命运的轨迹 窗帘忽然被拉开了,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撒进房间里,有些刺眼。 “你终于醒了!” 女人的声音有些幽怨。 “海伦娜?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你确定这是你的房间?还有,说话之前……还是先穿件衣服吧。” 意识还有些迷糊,陈余揉了揉眼睛,他看到自己光溜溜的身体,肚脐眼上贴着一枚硬币,粉红色的大床,散落一地的衣服,还有怀抱着双手站在床边,以及表情诡异的海伦娜! 他惊恐的叫道: “海伦娜——” “你……你还是忍不住对我下手了。我早就告诉过你,办公室恋情是不得善终的!”陈余悲愤道,“即使你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海伦娜揉了揉太阳穴,捡起地上的衬衫扔到床上,恰到好处的遮住了床上那人应该遮住的部位,幽怨的说道: “真可怜,看来脑子也被玩坏了。我来帮你回忆下,昨天晚上,你在这张床上风流快活。而我,守在楼下等你的信号,等了整整一夜。” “……” 是这样吗? 好像确实是这样,陈余尴尬的挠了挠头,脑海中飞快拼接着昨夜的记忆。 昨天酒喝得确实有点多,但任务进行的十分顺利,随手提点了一下公司的小菜鸟,然后就回去……了吗? 等等,这里分明是小菜鸟的房间,她去哪了? 陈余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与海伦娜复盘着线索,“昨天那个女人是紫罗兰的调查员,我很顺利的发现她的身份,然后准备离开……” “再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应该是……等等,过了约定的时间没发信号,你怎么不来接应我?” “我来了,但……找不到你,”海伦娜的声音有些发紧,“这个房间像是突然消失了,我看不到,甚至想不起来它的存在……直到十分钟之前,它又突然出现了,我才能进来。” “……” 陈余快速的穿好衣服,他扶着墙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腰,苦笑道,“这次怕是踢到了铁板。”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海伦娜冷静的分析着,“起码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线索,以及强大的实力。” “而且对方对我们并无恶意,可能……还有了一丝好感。” 陈余疑惑地看向她,“这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那位大人早就看穿了我们的计划,但是没有拆穿,更没有伤害我们。”海伦娜一边踱步思索一边说道,“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有趣,或者单单只是好奇。” “她享用你,并将这视作交易,事后支付了报酬。这说明她信奉契约精神并愿意遵守规则。” 陈余有些莫名其妙,“报酬?事后?交易?你究竟想说什么?” 海伦娜同情悲悯地看着他,“你的小腹处放着一枚联邦币,所以,你明白了吧!” 见陈余仍然不解,便直白的说道,“那位大人用一块钱买了你的一夜。虽然看起来有些廉价,但对于强者来说,愿意支付报酬已经是对你极大的恩赐了。毕竟,人家真要强上,你也反抗不了,只会自取其辱。友情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让尊严和羞耻感绑架你的智商,一心作死的人,一定会死。” 海伦娜做出盖棺定论,“而且,结局是好的,不是吗?对了,白露医生回来了,需要进行心理干预的话,可以去找她!” 海伦娜伸了个懒腰,依旧是平平无奇的弧线,“你好好休息,我要向威廉先生复命了。” 陈余尚且没在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听到“威廉”这个名字,不由得浑身一颤。 “不行,报酬的事绝对不能告诉威廉。呸,什么报酬,完全没有这件事!” “不可能。” “海伦娜,你不要逼我,否则……” “否则也要陪我睡一晚?先说好,我很穷,一分钱也不会支付的。” “你……” 陈余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毫无办法,只能目送着她扬长而去。 昨天名叫李霜的女人是一名强大的能力者。 他很确认,昨晚的记忆只剩下了一些零星的片段,不是因为酒精,而是被她用某种手段控制了。 她可以毫无声息地控制自己,想来杀死自己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李霜,这名字是真的吗?紫罗兰的身份是真的吗?她来到黑水镇又有着怎样的目的呢? 这个美艳无双的少女像是一团迷雾,神秘而缥缈。 陈余忽然一阵头痛,脑海中多出了一些零星的记忆,隐约间听到了什么“鲜嫩可口”“搔首弄姿”“勉强还行”之类的话。 这是……被调教了? 放在床头柜上的忽然震动了一下,陈余心里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他打开通讯器,看到交流群里消息提示是“99+”。 这时,群里又传来新的消息。 千面狐:“当选择到来之时,不必迟疑,应当服从命运的指引。” 好像是李霜说过的话,千面狐就是李霜吗?哼,还好昨天留了一手,还不是被我摆了一道,准备接受世人批判的目光吧! 他仿佛看到了小菜鸟额头上的黑线。能力强大又如何,职场经验可不是区区菜鸟能够匹敌的。 她不会再回来报复吧?陈余有些心虚的四下打量了一番,嗯,没回来! 他回头翻看消息,却发现画风有些不对,越往前翻,心就越凉。 昨天自己的id“花好月圆”又发出了一些图片,只不过这次是拍的对象是自己,配文,“经济下行,资深调查员被迫深夜下海!” “淮海路大键仙:@花好月圆,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吃瓜群众:滚开,死基佬!” “人间清流:在公共渠道传播sq图片,按照本群500人+的规模,可处1-3年监禁并没收非法所得。鉴于本群尚有未成年人,罪加一等,法院可按顶格量刑。” “国服最强打野:没那么严重啦!关键部位被硬币遮住了,脸只露了一半,这算人体艺术,不是sq图片。” “吃瓜群众:@国服最强打野,吾道不孤!” “淮海路大键仙:我怀疑你在说他小,但我没证据。” “楼上说的对:楼上说的对。” 这是与事实严重不符的造谣、污蔑和诽谤,放任辖区陈余忍不住敲起键奋力反击。 ”花好月圆:@all,照片是借位!借位!!!不信问千面狐。” “吃瓜群众:@花好月圆@千面狐:卧槽,有瓜!” 不一会,千面狐竟然真的冒出来回应。 “千面狐:官方回复,真不大!” “……“ “花好月圆:号主已死,有事烧纸。” “花好月圆:@千面狐,一起死吧!我还有更劲爆的。” …… “医生,医生,我快不行了——” “没有哪个病入膏肓的患者说话的时候会像你现在这样中气十足。而且,我只是一名心理医生,仅仅了解一些简单的外科医学常识,并不擅长临床治疗。如果那你真的需要急救,来我这里没有任何用处。” “你太谦虚了,”陈余推开门走了进来,拉了把椅子靠在窗边坐下,双腿懒散得搭在窗棂上,“你的医术在咱们黑水镇有口皆碑!” 白露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冷,警惕的说道,“打住,你的奉承一般人可消受不起!每次听到你用这种语气说话,都是在外面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之后,跑来我这里避祸。” “先说好啊,这次我绝对不会再包庇你了!” “瞧你说的,”陈余脸上有些挂不住,干笑了两声,“我是那种人吗?跟你说了多少次,那些都是巧合、意外和诬陷,绝对不是我的本意。” 白露递过来一杯柠檬水,在对面的椅子坐下,她微眯着眼睛,澄澈的眸光直勾勾地注视着陈余,仿佛在越过皮囊的枷锁直接审视着他的灵魂。 只是片刻,陈余就不自觉得挪开了视线,灰溜溜的败下阵来。 每次都是这样,白露平静地眼神里似乎蕴藏着特殊的魔力,让他自惭形秽,让他无来由的一阵心虚。 奇怪,最近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啊! 应该……没有……吧! “行了行了……我说就是!”陈余懊恼得投子认负,却仍旧不忘为了仅存的颜面苦苦挣扎,“但你得答应我,听到之后决不许笑!” 白露认真的点了点头,“每名医生都有为患者保守隐私的义务,这点你放心,我很注重职业精神!” 陈余心一横,一股脑地将心中的秘密倾诉出来。 wap. /132/132095/30854012.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十七章 心理诊所 “内衣?” 噗—— 白露医生果然恪尽职守,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她一只手捂着嘴,一直手捂着肚子,脸色涨得通红,努力憋着气才勉强没有笑出声来。 陈余怕她背过气去,故作大度道,“行了,想笑就笑吧!” “哈哈哈哈……” “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 “白露——” 好半晌,白露才成功忍住笑意,说道,“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你,我差点相信你正在往变态的路上渐行渐远。” 嗯! 嗯? 这话怎么越听越觉得奇怪,你确定不是在内涵什么! 但智商这种东西是门玄学,忽高忽低,飘忽不定,当它摇摆起来的时候无药可医! 陈余假装自己听懂了,诚恳的说道,“谢谢?” 心理诊所里,谈话终于回到了正轨,白露进入了工作状态,变成了一名不苟言笑的医生,“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能力变化是现在可以凭空变出一个带着温度的女性胸罩。”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余仔细回忆了一下,“今天早上吧,确切的说察觉到变化的时间是今天早上。” “那在此之前有什么预兆吗,或者说不同寻常的地方。一般来说,觉醒者能力的觉醒和变化都是随着因为一些特殊经历或者感官刺激产生的。” “大多时候是有逻辑性,并符合因果律原则的。” 陈余苦笑道,“我的能力觉醒是在3年前,被威廉带回黑水镇的时候,觉醒时那种强烈电击的感觉令我至今记忆犹新。” “但这次不一样,毫无异样的感觉,在我动了使用能力的念头之时,它就像喝水、吃饭的本能一样自然的出现了。” “那可以变出其他东西吗?” 陈余尝试了一下,成功了。 这次是一只黑色的丝袜,还带着温度,款式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能力特么有神马用,难道面对变异兽的时候,先换上女装跳支舞助兴吗? “丝袜……”白露无奈得扶额叹息,“不用再试了,我大概明白了。” “你原本的能力,是可以凭空具现出一把漆黑的长刀,并且其对变异生物的强恢复性有一定克制效果。但这种能力的特征,无法归类到已知的执夜者、守岁者、听风者以及不语者四大能力觉醒谱系之中。并且,你不是神职者,因而这种能力并非神赐。” “觉醒后的三年里,你的源质飞速增长,身体机能也获得很大强化。但是,能力本身却毫无寸进,依旧只能具现出那一把长刀。这倒是没有出奇地地方,毕竟除非出现万分之一概率的二次觉醒,多数觉醒者的能力等阶永远会停留在初次觉醒的阶段。” “但结合你这次能力发生的变化,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推理。为了验证它,需要你配合着做一个小测试。” 白露恢复了分享研究成果时才会流露的自信的微笑,她拿起了一旁的女性内衣和那只黑色丝袜,继续说道。 “你仔细回忆一下,在每次战斗结束后控制着黑刀消失时的感觉,然后,用相同的方式,让这个东西也消失。” 陈余按照她的要求尝试了下,片刻之后,两件物品果然消失了。 他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成功了,不然要怎么向七月解释这种离奇的事情,被妹妹误会以为自己的哥哥是变态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发生的。 他又有些紧张的问道,“这个测试有什么意义吗?” 难道是在验证自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吗? “当然有意义。这说明我们之前对你能力的认知有所偏差。” “我的结论是,凭空出现的长刀,内衣和丝袜,并非具现,而是凭借某种特殊的联系召唤出来的。” 陈余有些疑惑。“召唤?” 白露肯定道,“对,确切的说,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将物体从另一个地方移动到你身边。目前无法确认能力的边际:一是被移动物体属性、体积的限制,目前来看生命体是不行的,但不排除随着能力的发掘,出现移动生命体的可能性。” “二是移动距离的限制。在使用能力时,你无法感知到被移动物体的位置和状态。” “基于以上两点,对后续能力的开发,关键在于找出触发‘召唤’的特定情境或者条件。让它的生成可控,最起码也要实现有约束的规避。” “只有完成这个条件,才有深度开发能力,甚至二次觉醒的可能。” 不愧是城里来的天才研究员,只有吉光片羽的零星线索,就推理出一个结构严密、可信度极高的逻辑闭环。 “真了不起!”陈余由衷赞叹道,“那么要怎样找出这种联系,你有什么建议吗?” “当然,找出这种联系并不困难。之前做不到,只是因为走错了方向。”白露显然胸有成竹,“有两个场景,距离揭开这种联系只有一步之遥。” “一是能力觉醒的时候。但这已经有段时间了,并且触发条件太过复杂,因此不必考虑。” “二是能力发生变化的时候。根据你的描述,以及以此为界,变化前最后一次使用能力和变化后首次使用能力之间的间隔,就是诱因出现的时间。” “召唤物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来自与你存在类似契约关系的空间或者生物。变化后你的召唤物是女性的贴身衣物,那么,我更倾向于触发条件你是与某个人发生特别接触。” 白露笑眯眯的问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或者说,衣物的主人是谁呢?” 陈余震惊的长大了嘴,几乎脱口而出道,“你跟踪我?” 这种可能旋即又被他自己否定了。白露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接近自己而不被发现。 “这是逻辑的魅力!而且,有威廉先生在的地方,永远不会存在任何秘密!” 白露循循善诱,“真相难道不是触手可及吗,触发联系的源头,一种可控的方式,就在你的身边。” 陈余回想着昨夜诡异的经历,不由打了个寒颤,“绝对不行……她……她……长得太丑了,我绝不会去找她帮忙的。” “我会找到其他方法。” 白露有些遗憾,但出于职业道德,她要尊重患者自己的选择。 “能力的问题先告一段落吧。”她伸了个懒腰,似乎觉得不太礼貌,很快又恢复正襟危坐的样子,“继续上次的治疗吧。” 她打了个响指,昏黄的灯光溢满了整个房间,书中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舒缓下来。 催眠展开,进入医生白露主导的精神世界。 窗外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玻璃上,汇聚成一股股蜿蜒的水流。 白露的声音在空旷安静地世界回荡着,像是午后的一缕阳光,暖洋洋在照在心里。 “你最早的记忆出现在3年前,15岁之前的经历,在你的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过去两年,我们尝试过许多种方法,帮你找回那段记忆。而在以往的治疗里,基于某些特殊的原因,我刻意引导你回避去回溯和分析失去记忆的原因,而这恰是找回记忆的关键。” “现在时机已经成熟了,因为你已经拥有了足够得,直面它的力量。” “常规科学层面,产生失忆的原因无非是大脑皮层的受到应激性的外力创伤,或者疾病诱发的衰变。你的身体很健康,可以排除这种可能。” “当然,在精神领域,突发的严重情感创伤也可能引导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造成失忆。” “上述解释的科学依据在灾变前就已存在。能力者出现后,一些神秘的能力也会造成记忆缺失的结果。” “你的情况极其特殊,绝非普通的失忆症。结合威廉先生的描述,最初见你的时候,你15岁之前的所有外显记忆和绝大多数内隐记忆都已消失,所保留的仅仅是生命体少部分原始本能。” “按照心理学角度三重生命的划分,你的心理生命、社会生命都已消亡,即使是自然生命也残缺了大半。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从这个角度来说,当时你已经死亡了。” “能造成这种结果,必然是某种超自然能力摧毁了你的大部分生命机能强行剥除了记忆,以及严重的精神创伤下主动放弃了生存意志。” “不可思异的是,你给自己重新定下了一枚生命的锚点,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就像是植物一样,本体死亡之后,原有的遗蜕里残存的养分焕发了新生。” “你表现出很强的学习能力,从一片空白开始,学习各项生活技能,甚至是学习人的各项社会学特征——情绪、气质甚至是人格。” “心理学角度来讲,情绪是动态特征,而气质和人格是稳态。你已经完成了前两步,人格也只差一点就能达到稳态。这一点普通人是无法分辨的,只有像我这种从事专业心理学研究的人才能察觉出细微的区别。” “你非常聪明,为了掩饰这点缺憾,模仿并表演出各种特征,在不同人的严重扮演着不同的形象。” “你在威廉先生身上学到了智慧。又按照他潜意识里的需要,扮演一个足够聪明但缺乏阅历的年轻人,为此经常故意跳进他恶作剧似的陷阱。 “你在海伦娜小姐那里学到了忠诚。在她面前表演出一个很有能力,但缺乏驱动力,需要时时鞭策的同僚的形象。这会满足她的优越感和自我认同感。“ “你在鲁尔先生和莉雅小姐那里学到了善良,在酒吧里扮演成一个武力强大但性格柔弱的大男孩,这会满足他们对亲情的需要。“ …… 陈余的意识已经陷入一种奇幻的状态,多半时候,他只是静静听着。 “其实,你做出的这些尝试,恰恰是你人格还不稳定的原因。社会关系的维护,不是简单的交换情感上的满足。这并不是否定你的努力。你已经足够优秀了,我从没听过历史上有哪个人做到过这些。” “按照精神分析理论,精神健康的特征是在本我、自我、超我之间达到一个动态平衡。你的‘超我’状态相较其他两者太强势了,因此人格特征显得有些紊乱。” “所以心理治疗的最后阶段,是帮助你弱化‘超我’。做到这个的前提,需要你正确认识自己。” “你不能太过于追求完美,将某些人格特征当做缺陷。以我为例,即使我是一名心理医生,也无法战胜自己的弱点,内向、腼腆,害怕参加社交活动,永远无法像你和威廉先生一样长袖善舞。” “同理,在你身上,人格的稳态是:接受自己的弱点,而非战胜它。” 经过两年的治疗,陈余的心理学画像已经逐渐丰满立体。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三年之前你能够重生的原因,你在无意识之中,给自己的生命定下了一只锚。并且以此为基点,渐渐编制出承载生命质量的网。” “这支锚在七月身上,保护七月就是你人生的锚。” “我希望你能再定下一支锚,它的模具是追寻人生的意义和目标。当你定下这支锚的时候,梦境里的那些碎片就会弥合。” 陈余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像是正在渐渐沉入冰冷的海水中,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微弱,黑暗和窒息感逐渐包裹着他,让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他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每次尝试去探寻记深处的黑暗时,都对被困在这里,这种感觉,像是被世界放逐。他有一种预感,如果海面上的光亮彻底消失,他就会永远得被困在这个黑暗寒冷的海底。 这时,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 漆黑的世界倾覆,沉重的海水不见了,他又能重新正常呼吸。 陈余缓缓睁开了眼睛,心理诊所里,不知何时已经亮起了一盏灯,厚厚得窗帘隔绝了窗外的一切。他的半张脸被灯光照亮,半张脸满在阴影里,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疲惫。 白露在一旁握着他的手,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还是不行……”陈余有些沮丧,低声说道,“那片海深不见底,时间一长,我就会失去对意识的控制,更别提去寻找什么了。” 白露低着头,整张脸都埋进了阴影里,轻声问道,“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何必执着于寻回过去呢!“ “……”陈余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过去沉重的令人窒息,你还愿意不遗余力的去找回吗?” “你在劝我放弃吗?”陈余反问道。 “是的!人生是一段不断前行的单项旅程……” “我厌恶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记忆和对过去一无所知的自己,整整15年的空白……无法忍受的空白!没有它,我的灵魂就是残缺的。”陈余低沉而坚定的回道。 白露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复杂难名。 “好……我会尽力帮你的!” wap. /132/132095/30854013.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十八章 调查任务 回到家的时候,妹妹正在厨房煮面。 陈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阅着一张从威廉办公室里顺手捎来的报纸。 闻厨房里飘来葱花的香味,陈余胃里的馋虫瞬间被勾动了。 “给我盛一碗……” 七月像是才发现陈余回来,讶异道,“巧了,没做你那份!” 陈余可怜巴巴地望向妹妹。 “我可是你亲哥!“ “捡来的,不亲。”七月一边夹着面,一边云淡风轻的回道。 陈余又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他冷哼一声,快步走进了厨房。 七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哥哥这种生物,从小就不能惯着,要培养他吃苦耐劳忍气吞声的意志。 陈余恼火的声音很快就从厨房传来。 “锅里明明还有那么多,你自己吃得完?” 七月脸上的笑意更盛,却仍旧高冷地回道,“我跟楼下的流浪狗商量好了,多煮的面给它做午饭。” “原来是这样……”陈余笑眯眯的说道,“那我就委屈些,跟你吃同一碗!” 他手中多了双筷子,将七月面前的那碗面拉到了偏向自己的一边。 七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用力抱紧了碗,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跑去厨房,就拿了双筷子?想吃的话不会自己盛吗?” 自己盛?哥哥可咽不下这口气! 陈余面上笑容不减,一只手推开了七月的额头,一只手用筷子夹起了一大坨面,故作惊讶的说道,“瞧你说的,我怎么能跟狗抢食物!” “……” 一碗面引发的血战,以妹妹的败北落下帷幕。七月重新盛了一碗面,黑着脸吃着,只是嚼面时的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咬人。 家里的温度也随着这场战争降到了冰点。 陈余却浑然未觉,反而乐在其中。 “喂……” 七月一连着叫了几声,陈余才恍然大悟般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在叫我?!” 七月的小拳头攥得咯嘣直响,怒气值和血压一样噌噌往上蹿,忍不住要让他血溅五步,奈何心里也明白,悬殊的实力差距无法短时间磨平,真动手只会自取其辱。 与阴险强大的敌人斗争,要懂得韬光养晦,麻痹敌人,抓住合适的时机施雷霆手段,一击毙敌。 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陈余,不放弃一丝找回场子的机会。 忽然,七月的鼻子动了动,像是发现了什么,眉头不由一皱。 “姓陈的……不打算解释下吗?” 陈余以为妹妹还在纠缠刚才的事,便没放在心上,随口说道:“刷碗是不可能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是说这个,”七月气得险些再次发作,她一指陈余的衣服,嫌弃的说道,“你身上的气味从哪来?别告诉我你有喷香水的习惯。” 陈余脸色一变,用力嗅了嗅,却没有闻到什么,心中稍稍安定些。 “哪有什么气味……我警告你啊,别以为年纪小就可以胡乱诽谤。“ “……” 兜里的黑色通讯器突然震动了一下,打断的兄妹间的温馨日常。 经纪人发来的一则的任务简报! 【任务名称:流风崖代理人死因核实及家属抚恤】 【任务等级:d级,调查类】 【任务地点:流风崖】 【完成期限:发布任务起七日内】 【酬金:一万】 正文的末尾,还有一段带有鲜明的经纪人个人风格的文字。 “怎么样,不用打打杀杀的任务是不是有些不习惯,活少钱多的差事可是姐姐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你争取到的。” 都是熟人,彼此知根知底。这个女人的话日常会掺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水分,江湖人称喷水小火车。于是,他按照惯例回道: “么么哒!”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敷衍。你的良心呢?这么对待恩人你觉得合适吗?” 陈余没好气的回道:“按照公司指派任务时就近分配的原则,流风崖的代理人身死,第一优先承接任务的就是相邻辖区的代理人,也就是我。这和你的人情有什么关系?” “姐姐帮你找到了一个有力的搭档哦!活好,听话,还不用钱!不用怀疑,没有错别字,就是你想的这个意思!你是本次任务的主导,搭档将在流风崖与你汇合,而且……你将独占佣金!” 多年接触下来,经纪人的“神坑”属性从未缺席过,比女人的亲戚还要守时,需不需要它都来! 虽然有所警惕,但陈余还是动心了! 只是动动嘴,不需要打打杀杀,就有一万联邦币入账,任谁也无法拒绝啊! 公司的任务简报有严格的内审机制,评级方面不会出现太大差错。经纪人画中的水分多半应在那个遮遮掩掩的搭档身上。哼,鬼扯半天,却连名字都不肯透露。 但区区一个d级侦查任务,对堂堂黑水镇第一侦探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不管搭档是来镀金的公子,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都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接了……” 陈余按下确认键,接下了这项任务。 …… 午后。 一道长长的烟尘由远及近,眨眼间呼啸而至,眨眼间接近了哨卡。 “停车——” 哨卡后探出了四五个黑洞洞的枪口。 “嗤——”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一辆通体漆黑充满金属质感的摩托车划出了十几米,终于在哨卡前停住。 两名持枪的哨兵将枪口对着来人,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做什么。” “66号公路来的,临时补给些弹药。这次遇到的畜生凶了些,队长让我来这里搞些猛的。” 陈余翻身下车,掏出一包烟分给守卫,笑呵呵的说道,“兄弟辛苦了,来尝尝这个,城里流出来的行货。” 年轻一些的哨兵颇为意动,城里来的好货可不多见。他接过烟,眼中的戒备松懈了几分。 “66号公路,确实够凶的!交500保证金,来这里登记下就可以进去了,停车费另算。流风崖里没有别的规矩……” “绝不能动火器,规矩我懂!以前跟着队长来过几次。”陈余笑眯眯的分着烟,接口道。 “对了,受累打听下!”陈余悄悄将剩下的烟塞进哨兵口袋里,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这【紫羽】的行情怎么样!” 【紫羽】是猎杀变异生物的利器,66号公路变异生物横行,对于【紫羽】消耗量很大!因此,陈余的话没有引起哨兵多想。 哨兵收好烟,余光四下打量了一圈,确认没人留意这边,才低声说道,“也就你小子人不错,会来事,我才多余说些本分之外的事。何岩大师前段时间死了,现在这里的【紫羽】可比行价涨了三成!” “三成!”陈白懊恼得拍了拍脑袋,“这次只能少买些了。” “你再晚来些,估计会更贵。黑市里能制作【紫羽】的大师可就那么几位,突然少了一位,价格只会被越抬越高。” “赵三,你小子墨迹什么呢!”哨卡里传来不耐烦的催促声,紧闭的铁门也随之打开。 “行了,记得规矩,进去吧!” wap. /132/132095/30854014.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十九章 大侠莫渔 枪械工坊和黑市,是流风崖的立身之本。 黑市在流风崖的东南,一排颇为整齐的板房里,摆着琳琅满目的各式枪械弹药,甚至就连一些联邦管制品也能买到。 一只亮银色的短枪一下吸引了陈余的目光。 典藏版【沙漠飞鹰】,除了硬朗的外观之后,明明是手枪却堪比一些大口径突击步枪的威力更让人爱不释手。 “客人果然是行家,一眼就挑准了行货,这把枪可是韩非局大师晚年收官之作。而且,枪管、顶针和弹夹都是特质的,秘银弹也能使用,您再瞅瞅这枪线……” 陈余刚才已经试过了手感,手枪的重量比标准款多了百分之四十,显然加装了承载秘银弹药的驱动阵列。 老板是个脑袋上只剩下几根头发的枯瘦老头,他目露精光,一边介绍着,一边将手枪枪口朝下放置,然后松开了持枪的手。 之间手枪稳稳的立在桌面上。老板面带得意,只有超一流的锻造工艺,才能将重心布置的如此精确。 “买卖讲究个缘分。不瞒您说,这把枪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要不是您和这把枪有眼缘,我说什么都舍不得卖!而且这买一把枪的钱,可相当于到手两把枪。您也知道,一般的枪可用不了秘银弹。” “多少钱!”陈余淡淡问道。 老板捏出了个手势。 “六千?” “您别说笑了,是六万!” “太贵,买不起,告辞!” “唉,别走啊,价钱可以再谈……” 一番亲切友好的交流之后,成交价降到了一万。陈余有心再砍,店主却说什么也不肯再松口。 “行吧,那就这个价……”陈余将【沙漠飞鹰】在手里颠了颠,“再送两枚【紫羽】。” 老板立刻哭丧起了脸,“客人莫要开玩笑了,现在一枚【紫羽】已经卖到了两千,而且有价无市!我这小本买卖哪送得起啊!” 其实手枪的质量没得说,肯卖如此低价多半来路不干净。 陈余佯怒道,“蒙谁呢,我不久前才买过,还不到一千。” “都是实话。您可以去别家打听,我这绝对是最便宜的。也就您面善我才跟您多说点,西街的何岩大师死了,【紫羽】可不就水涨船高了嘛!” “何岩死了?他不是觉醒者吗,那么厉害的人说死就死了?” “谁说不是呢!”老板唏嘘道,“听说三个月前跟着护卫队采购原料,被变异生物咬死的。” “您瞧我这嘴,一下扯远了。” “您这气度着实不一般,我就割肉做回赔本买卖,就当长久生意的前期投资了!”老头咬了咬牙,“再加三千五,卖您两枚【紫羽】。” …… 调查任务进展的很顺利,何岩是一名常驻在流风崖的枪械大师,针对他的背景调查并无明显异常。 过程中还淘到了一点小确幸。这是好兆头,陈余的心情随之变好! 接下来就是和另一名携带慰问物资的代理人汇合。 经纪人提供的资料里,何岩只有一个20岁的女儿,名叫何欢,也是何岩枪械工坊的助手! 陈余给经纪人汇报了任务进展,并询问了搭档的情况。几分钟后,经纪人发来了他的信息。 “莫渔,男性,20岁,觉醒者。性格单纯率直,团队协作能力强……” “莫渔现已成功进入流风崖……” 经纪人拉了一个三人群聊,另一个群聊成员应该就是这次的搭档了,id是【大侠莫渔】。 好汉啊,陈余由衷赞叹,这年头网聊居然还有不穿马甲直接用真名的,不怕被网暴寻仇吗! 经纪人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两位均已顺利进入流风崖,接下来,请于下午16点在西街199号接头,前往何岩家中慰问。” “大侠莫渔:收到。为了隐蔽,@花好月圆,请使用接头暗号xxxx” 为什么要用暗号呢,且这个暗号隐蔽吗,分明带着一股浓浓的时代气息。 果然是个毫无经验的小白嘛,倒应验了经纪人灌得水。陈余心里默默吐槽着,见经纪人没有反对,也不愿因为这点小事惹得对方不快,只能忍了下来。 西街是一片修建了许多住宅的生活区,何岩的家也在这里。陈余晃晃悠悠的四处逛着,暗中却观察着这里的建筑、地形特征。等出现在接头点的时候,大概比约定时间提前了5分钟,一个礼貌又安全的提前量。 这是一家露天咖啡厅,人不算多,陈余扫了一圈,没有发现阴谋和埋伏的痕迹。 陈余点了两杯咖啡,在一个视角较好的位置坐下。 16:00的时候,他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准时到达接头点。@大侠莫渔,你在哪?” “大侠莫渔:有事耽误了会儿,马上到!” 打字的时候带个屁的儿化音! 五分钟后,一辆涂鸦地如同彩虹般色调丰富的皮卡卷着一道狂风从远处的街道上呼啸而来,一阵剧烈的急刹车,滑行了十几米后,稳稳停在了咖啡厅门口。 车门被从里面推开,一个戴着墨镜,扎着一头脏辫,身高足有1米9的年轻男人走了下来,只是身上衣服的颜色比皮卡还要瑰丽。 陈余的心里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难不成…… 果然,五彩缤纷的汉子扫视了一圈,用粗犷的声线大声喊道,“天王盖地虎……” 这特么…… 二货,鬼才要跟你接头,陈余羞耻的用报纸遮住了脸。 让任务去死吧。他愤怒无比的质问经纪人:“现在公司入职门槛这么低吗,神经病也能进来……” 可惜,消息如泥牛入海,杳无回音。 不是跑路了吧,陈余忽然对公司的境况及个人的职业前景产生了极大忧虑。 “那个看报纸的,喂,说你呢……别四处看了……这里就剩你了……快对暗号。” 高大男人一拍脑袋,忽然咧嘴一笑,“是不是不记得了,没事,我也背了好久才记下。下句是‘院长二百五’,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来往的行人挺住脚步,围了一圈指指点点,人数越来越多甚至引发了交通瘫痪。 “这人什么路数,神神叨叨的,穿的也叮里当啷!” “没听他说院长吗,分明是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神经病也能开车?话说他是在找人吧!” “嗯,找和他一起跑出来的病友吧!” 再没有比社死更惨烈的事了,如果有,那一定是陪着神经病一起社死。可人家不在乎呀!甚至引以为荣! “哎,别跑,我认得你,你在群里发过果照的!”莫渔忽然大喊道。 围观群众的眼神更加异样,想象更加大胆。 “卧槽,这是一起深夜斗棒的同志啊!” “病友、同志、私奔,好感人啊……呜呜呜,我又相信爱情了!” 眼见画风越来越歪,陈余已经准备跑路了。 “行了,散了吧,别耽误人家做生意!”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从皮卡上走下来,冲着人群挥了挥手,“这两位是我请来的朋友!” 中年男人瞧着一脸憨厚,但显然极有威望,话音未落,人群就已散去。 他走近前,热络地握住陈余的手,笑道,“我叫刘枫,是护卫队的副队长。” “您是莫渔先生的朋友吧。他告诉了我你们的来意。”刘枫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我带你们去何岩家吧!” 没等陈余追问,莫渔自来熟得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上车,上车!好兄弟,到家再聊……” 陈余勉强挤出一丝笑。 这货所谓的低调,就是让整个流风崖都知道他来了。陈余忍不住悲叹,如此队友相伴,前途堪忧啊! 经纪人,你的话里掺的不是水,是海啊! wap. /132/132095/30854015.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十章 圣火中长眠 “好兄弟,”莫渔一边开车,一边得意说道,“刘哥可是个好人!刚到哨卡的时候,一听我是来找何岩的,立马就放行了,说什么都要亲自给我带路!” “下个路口左转,开到头就到了。”副驾上的刘枫一边指路,一边掏出烟来每人分了一支。 “没什么,老陈是我兄弟,你们是他的同事也就是我刘枫兄弟。” 他给陈余和莫渔点着火,才深深吸了口烟。 “我和老陈认识二十多年,一直是他照顾我。如果没有他,我在二十年前就死了。可惜了,老天不长眼睛,好人不长命……” “何岩是怎么死的。”陈余忽然问道。 “那是三个月前,队里安排押送一批矿石到城里。本来没老何什么事,他说顺道去买点原料,就一起去了。去的时候风平浪静,谁能想到,回来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我们遇到一只……黑头鬼。” “黑头鬼?那是二级变异兽吧!”开车的莫渔惊讶道,“前不久我还捏死过一只。” 前半句话没有疑异,想到莫渔夸张的行事风格,陈余默默地剔除掉他话中至少50%的水分。 “三级!”刘枫恨恨道,“那个畜生完成了蜕变。要不是老陈和队里另一个觉醒者拼命,我们七个人都得交待在那!” “他本可以丢下我们独自撤退,”刘枫的眼圈红了,眼中泛着泪光,“那畜生被老陈宰了,但他伤得太重,没回到流风崖就没了。七个人……只有我和另一个兄弟侥幸活了下来。” 荒原是变异生物的天下,即使联邦多次大规模的组织部队清理,也收效甚微。遇到一只强大的变异生物,也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到了!” 刘枫率先下车,指着一栋二层小楼说道,“老何的老婆早就死了,就一个女儿,宠得跟明珠似的。那丫头心实,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一会儿麻烦两位在她面前尽量别聊老陈的事。” “需要了解什么,随时找我!” 一边说着,刘枫按下门铃。 没等多久,门就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孩,她眼圈微微发黑,眼睛里还带着血丝,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显然刚刚哭过。 看到来人陌生,她明显一怔。 “刘叔,这两位是——” “他们是你爸公司的同事,特地来家里看你。”刘枫介绍道,“这位先生是莫渔,这位——” “你好,何小姐,我是陈余。” 女孩礼貌得点了点头,拉开了房门。 “请进!” 三个男人合力将皮卡上的生活物资一一卸下,搬进了位于地下室的储藏间里。这些物资种类相当丰富,且保质期很长,可以满足何欢一年的生活需要。 此外,莫渔还随身带来了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亲手交到了何欢手里。 七七八八加起来,公司支付了足足十万联邦币,足够何欢衣食无忧的生活下去!大公司还是挺有人情味的。 一通折腾之后,众人在客厅坐下,何欢早倒好了茶,温度刚刚适口。看的出来,女孩相当细心! “兄弟姐妹们,我有话要说。” 莫渔突然站起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大声念道: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大众谋福利者,不可使其孤军奋战;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 “何岩先生品格高尚、业务能力出众,长期以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丝不苟地完成公司交付的各项任务,是公司的劳动模范,业务标兵……” “何欢先生长眠圣火,他的精神将会激励所有同行者!我谨代表紫罗兰公司全体同仁,向何欢先生致以敬意。他生前竭力造福社会大众,死后必不孤单!” 念完悼词,莫渔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张写满字的纸。亏他有心,担心自己记不住,还知道写在纸上。 何欢再次起身行礼,只觉胸前涌过一股热流,眼泪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双眼。 “谢谢你们,也感谢贵公司的关照!” “何小姐,请您相信,公司将每一位雇员都视作家人。您有任何困难,都可以随时联系我们。”陈余补充道。 “谢谢您的好意,贵公司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也有自己的工作,凭我的能力可以勉强支撑起父亲的作坊。”何欢红着眼睛说道,“多亏了刘叔一直帮忙,父亲的葬礼还是他帮忙安排的……” “你这丫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客气什么。你是刘叔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刘枫嗔怪道。 看的出来,何欢明显情绪不佳,陈余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道: “何小姐,刘先生,天色不早,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不过,还请两位帮忙,带我们去何岩先生的长眠之处,献上敬意!” …… 何岩的墓在陵园西北角,陵前供奉着一些新鲜的苹果、香蕉。 陈余和莫渔两人分别献上了一束菊花,并躬身行礼,齐齐说道: “愿安眠于圣火之中,为后来者照亮前路!” 何岩的墓前,一席黑衣的何欢脸色愈显苍白,柔弱的如同骤雨蹂躏过的蔷薇。 陈余叹了口气,安慰道:“何小姐,逝者已矣,请不要太过沉浸在悲伤里。” “请相信,你的亲人只是到了你看不到的地方,但是他能看到你,不希望你因为他的离开而过得不好。要让他知道你是非常坚强的人,不会让他失望,他才能安心。” 何欢擦了擦眼泪,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谢谢您,陈余先生,我会坚强的!” “等等!”,莫渔突然喊道。 陈余疑惑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此情此景,我需要再念一遍悼词!” “……” 黄昏,陈余谢绝了何欢、刘枫宴请的好意,告辞离开。 这让莫渔十分不满,忍不住抱怨道,“好兄弟,我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陈余颇感无语。为什么非拖着你走心里没数吗,能长这么大不被人砍死真是个奇迹。 不过任务已经结束,没必要跟个神经病一般见识。吃饭倒是一件迫切的事情。 陈余眼睛转了转,说道,“你是第一次出城吧!走,哥们带你尝尝荒原上的特产!” 片刻之后,在一家路边烧烤摊,莫渔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拿着烤串,嘴角沾满了油腻,不由啧啧赞叹。 “好兄弟,这是什么肉啊,肉质细腻有嚼劲,我还是第一次尝到这么好吃的肉。” 陈余灌了口酒,“是么,好吃你就多吃点。” 一盘烤肉的老板卷起汗巾擦了擦汗,忙里偷闲道:“这是三头鼠的肉,最是新鲜劲道。您第一次出城吧,城里人不兴吃这个,您没吃过倒也正常!” “三头鼠?那不是下水道‘清道夫’……”莫渔面色发白,声音越来越弱。 老板友笑呵呵的回道,“对呀对呀,就是它。这些家伙窜来窜去的,想抓它们可不容易,这几只还是上午才抓到的,客人您有口福,早一天来都尝不到。” “呕——” “哎,哎,别吐啊,这都是好东西,可别浪费!”老板心疼得大叫道。 莫渔脸色铁青,嘴唇颤抖,愤愤道,“好兄弟,这就是你说的特产?” “当然……不是,”陈余朝他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地说,“这只是前菜,接下来才是正餐,保准不会让你失望!” 半小时后,两人走到了一家装着粉色灯箱的小店门口。 服务员是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浑身没有多少布料的年轻女人,她无比热情的插到两人中间,一手夹着一人的胳臂,用热呼呼的胸脯左右蹭着,拽着两人就往店里走。 “按摩、洗浴、客房一条龙……” 莫渔将灯箱上的文字念了一遍,喉咙有些发干,“小姐,你们店正经吗?” 服务员笑得花枝乱颤、波涛汹涌。 “正经,正经!您放心,保证什么样的正经都有!” 莫渔立马停住了,高大的身躯扯了服务员一个趔趄,脸上带着鄙夷。 “呸,骂人呢,正经店谁来!” 服务员一怔,一时没跟上思路,反应了片刻又眉开眼笑道,“不正经的也有,都给您准备着呢!” 为了加深同事间的友谊,陈余大手一挥,往服务员胸口塞进几张百元大钞。 “来两个房间,特色服务都来一套!对了,捡最好的招待我兄弟!” 只是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陈余手指莫名一颤,像是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经历。 服务员当然不知他的忧虑,眼角往胸口一扫,待看清了分量,脸上笑容更盛,而且少了几分职业多了几分殷切。 “两位老板放心,咱们服务周到,包您满意!” 莫渔眼泪汪汪的看着陈余为了义气豪掷百金。好兄弟人品真没得说,心里暗暗为刚刚对陈余的误解暗自惭愧,自己竟然差点冤枉了一个好人。 “好兄弟啊,刚才误会你了,可别放在心上!” …… 深夜,按摩的技师已经沉沉睡去,陈余在她后颈轻轻一按,确保她天亮之前不会醒来。他将耳朵贴在墙上,凝神听了听隔壁的动静。 嗯,莫渔房间里的“战斗”非常……激烈! 陈余轻轻将窗户推开一个缝,身影一闪,如幽灵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从已知信息来看,何岩确实死于意外,刘枫的描述不似作伪,他胳臂上的伤痕确是黑头鬼所留,这点也可以与从流风崖居民打探出的消息相互印证。并且,抛开枪械大师的身份不谈,何岩本身也是一名强大的觉醒者,这样的人在哪里都是宝贝,如果死于他杀一定会留下痕迹! 但三年的工作经验让陈余养成了谨慎的习惯。他特意将莫渔留下免得横生枝节,只身再次来到何岩的墓前。 夜风呜咽,游荡在荒凉的坟冢间,如泣似诉。 陈余在心里道了一声“得罪”,取出一只工兵铲,挖开了何岩陵墓的封土。 墓中并无尸体,只有被陶罐装着的骨灰。 旧土时代,焚化尸体是约定俗成的生存准则之一。 尸体极易引来大量食腐生物,造成未知的感染,觉醒者的尸体更容易引来强大变异生物的觊觎,无主的源质对它们来说味同甘泉,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陈余打开陶罐,运起【真视之瞳】,双眸中涌起两团紫火,视线之中,原本不可察的源质变得清晰起来,干涸的源质碎片沾染在颗粒状的骨骼表层,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夹杂其中——那是黑头鬼的残留气息。 残余骨灰上的痕迹表明,何岩确系为黑头鬼所伤。 一切都能对的上,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陈余将封土填回原样,正打算弄些浮土伪装,一道惊雷忽然划过夜空,将坟场照得亮如白昼。 接着,瓢泼大雨从天空滚落下来,掩去了所有来往的痕迹。 wap. /132/132095/30854016.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十一章 龙神显圣 暴雨中夹杂的酸性物质侵蚀着皮肤,淋得久了,难免会发生细胞病变。为了避雨,陈余加快了脚步,不得不尽量在周围建筑的屋檐下前行。 大雨遮蔽了视线,周遭一片漆黑。凭着记忆,陈余一路摸索着往回走。 路过一处街区时,沿街的一扇窗户里,透出了昏黄色的灯光。虽然光芒仅仅蔓延出数米就被雨幕吞噬殆尽,但在这无边的冷雨暗夜里,依旧十分醒目。 这么晚了,竟还有一户人家亮着灯。 陈余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惊愕发现,着正是白天刚刚来过的何欢家的二层小楼,亮灯的房间是一楼客厅。 这么晚了,还有客人在吗? 陈余心下疑惑,爬到一个高处,举起外套遮着雨。从这里能够看到客厅里的情况! 呃!陈余不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这是……一副颠龙倒凤的旖旎场面。 客厅的长条餐桌上正平躺着一个年轻女人,浑身不着寸缕,长发零落得披散在桌面上,随着身躯的颤动,胸前的两座高峰化作了柔弱无骨的云烟随波流转,她两腿张开,逢迎着一个欺身而上的肥硕身影。 在她身上不停耸动的男人,被窗棂遮住了头部,只能看到一个侧影。白花花的肚皮如同身怀六甲的孕妇一般高高鼓起,左臂上露出几道粉红色的疤痕。 虽然看不到脸,陈余还是一眼认出了男人的身份,不由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那人竟是……刘枫! 好家伙,白天还说是兄弟的女儿,晚上就成了兄弟的女人! 何岩如果泉下有知,不得气得从坟头爬出来亲手掐死这位好兄弟! 陈余本欲冲进去亲自料理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但刚来到门外,听到房间里的声音,不由渐渐放慢了脚步。 客厅中男女的喘息声、对话声清晰得传入耳中。 “丫头,你放心,跟着我你绝对不会吃亏!老何留下的枪械作坊,还有这栋房子,有我罩着就永远都是你的,没人能从你手里抢走。” “嗯,轻点儿!”何欢急促地喘息着,“我……我相信你。” “对了,咱俩的事儿别让你刘婶知道,那个黄脸婆心眼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 原来是你情我愿的勾当! 陈余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默默地转身离开。 在荒原生存,守着财富却缺乏足够自保能力的女人,命运往往难逃悲惨二字。死于非命往往还算最好的结局。 对于何欢来说,能够得到刘枫的庇护,倒也是不错的结果,起码彼此之间还有一丝情分存在。不管这情分的本质是什么。 滂沱暴雨裹着无边夜幕,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噬人妖怪,时时拍打在窗户上。客厅里的孤灯忽明忽暗,摇曳零丁如风中飞絮。 屋内云雨已歇。刘枫提上裤子,却仍觉得意犹未尽。奈何力有不逮,只能报复似的往桌上佳人的胸前狠狠抓了一把。 女人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上,立刻浮现出几道清晰的指痕。 刘枫眼中的欲望渐渐平复。 “明天跟我去见个人,将他服侍好了,少不了你好处!” 何欢浑身一颤,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点了下头。 刘枫捏了捏何岩娇嫩的脸颊,像是在欣赏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艺术品。 “别有太多不该有的想法。老何活着的时候得罪的人不少,在这流风崖,你想要活个人样,只能靠我!” 撂下这句话,刘枫拿起角落里一把黑伞,推门而去。 何欢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的长发,起身取来纸巾,擦拭干净身上的狼藉,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向藏在阴影中的卧室走去。 “轰隆——” 又是一声雷鸣。 窗外雨势更疾,夜色愈浓,而客厅里的那盏昏黄的孤灯,几个闪烁之后,终于缓缓熄灭。 …… “好兄弟+——” 睡梦中,陈余感觉耳边有些嘈杂,肩膀被不停地摇来摇去。 恍惚中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五彩斑斓的身影,扎着一头脏辫,正笑呵呵的看着他。 陈余扭头看了眼窗外,夜幕未尽,天色稍明,但雨已经停了。 他强行压住起床气,没好气的说道,“大哥,求你做回人吧!现在才几点,有什么事天亮再说不行吗!” 莫渔也不恼,反而一脸兴奋得说道,“好兄弟,快起来,晚了就没热闹看了!” 能睡回笼觉是需要福报和运气的,看来今天是没机会了! 陈余洗漱回来,这才有功夫正眼打量莫渔。只见他眼圈发黑,神色萎靡,但双眼发亮,精神亢奋。 “你这是……一晚没睡?” 莫渔罕见得有些不好意思,忸怩道,“嘿嘿,昨晚太兴奋了,没睡着!” 陈余竖起了大拇指。 “少侠好体力!” “城里管的严,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嘿嘿!” “咳咳,说正事,说正事!”莫渔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说道,“好兄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你生日?” “我生日上个月刚过完,可热闹……不说这个……今天是龙神教的礼拜日,听说能见到龙神!” “龙神教?”这个教派倒是头一次听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莫渔一脸自得,“小芳偷偷告诉我的。她说整个流风崖的人都是龙神的信徒,她就亲眼见过两次龙神!” “你先等等,小芳是谁,你朋友吗?”陈余狐疑道,这名字听着就草率,像极了随口杜撰的人物。 “小芳是个好人,她教我姿势,还说我像龙神一样强壮……她跟你一样,绝不会骗我!” 这个比喻……毫无信服力,少年,你涉世未深尚不知人间险恶! 不过看莫渔满脸春心荡漾的模样,陈余已经猜出来了小芳的身份。 小芳多半就是昨天同莫渔通宵单挑的技师的艺名了。单瞧着莫渔那狗熊一样壮硕的体魄,啧啧,这位小芳也是位肯卖命工作的女中豪杰! 整整一夜啊,炮火连天,也是个狠人! 莫渔不愿再多说,催促道,“好兄弟,咱们快点去,小芳说参加的人特别多,晚了就挤不进前排了。” 话音未落,他拽住陈余就往外走。 “等等,我拿件东西。” 陈余从背包里取出了两件黑色长袍,以及两个木质面具。两人很快装扮一番。 莫渔笑呵呵的说,“好兄弟,还是你想的周到,准备也充分,这下就没人能认出我们了!也不用怕被方院长发现!” “对了,小芳呢,她不一起去吗?” “小芳今天身体不舒服,起不来床!” 莫渔一边往外走一边扶着腰。 “……” 陈余本来还担心找不到礼拜的地点,但走到街上,发现自己的担心实在多余。因为不时结伴赶路的行人便是最好的路标。 他们神色肃穆,双手合什,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行进。 两人混在人群里,不一会儿就到了礼拜的地方。一处露天的广场上,聚满了黑压压如同潮水一般的人群。 两人刚走进来,前后左右就被人流堵死,再也难以动弹。看这情形,抬下手都难,是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前排了。 不过他们身材颇高,目力也极好,倒也能勉强看到人群中心的情形。 那是一座石头堆砌的方形祭台。 祭台的四角,四根石柱拔地而起,巍峨挺拔地耸立着。每根石柱的顶端都雕刻着一只怒目圆睁的龙首,口中衔着漆黑的宝珠,仰天长啸。 宝珠似有勾魂夺魄的能力,盯得久了,连目光也会陷进去。恍惚中,阵阵龙吟绕柱而下,不时响彻在耳边。 石柱身周遍纹祥云,五爪龙身贯穿其中,爪踏祥云。朵朵祥云渐渐上升,仿佛直通天宇。 祭台之上,有四个五六岁的白衣童子,两男两女,分别面朝一个石柱跪坐着。 莫渔扯了扯身旁一人的袖子。 “这四个小孩是龙神座下的灵童?龙神要出来了吗?” 那人见莫渔实在高大,也不敢得罪,但语气中却隐隐透出不快。 “什么灵童,这说法倒是新奇!他们是最虔诚的信徒,能唤来龙神大人的恩泽。” “你们两个捂那么严干嘛,大热天的不怕起痱子!” 陈余接过话来,笑着说道,“这两天上火,身上起了痘痘,怕惊扰到龙神。” 话音刚落,莫渔惊讶的看到,身边的人群齐刷刷地退开一步,竟然空出了一个以两人为中心的圆圈状空白。 稍远些的人不明所以,见有人推搡自己,骂道;“不长眼睛啊,瞎挤什么!” 有人低声解释道,“那两个戴面具的有皮肤病!” “艹” 又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起,人群退得更远了些。 莫渔笑呵呵的说道,“都是自己人,别客气,离那么远干嘛!” 然而他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因为荒原上的人都明白,自己人刀起自己人来最是干脆老道。 这时,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男人走上了祭台。他双手往下压了压,喧闹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顷刻间安静下来,偌大的广场变得落针可闻,每个人都目光灼灼得看向了他。 “全知全觉的我主龙神,每天早晨我仰望着您,在您面前陈明我的祈求!“ “江河涌流入海,海却不会满溢;江河从何处流出,终将返回原处,川流不息。” “过往曾发生的事,将来也必再发生;先前所为之事,将来也必再做。” 牧师虔诚地吟唱着祝诗。 “看哪,龙神大人显灵了!”人群里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只见祭台之上,龙首衔着的四颗黑色宝珠,骤然迸发出耀眼的金黄色光芒,石柱上雕刻的巨龙仿佛活了过来,披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金色麟甲。 神迹的出现加深了信徒们的虔诚,一些人激动地跪了下来,额头触地,大声祈祷着龙神大人的保佑。 短暂的喧闹并没有打断牧师的吟唱。 “我主啊,因为您总是赐福给信徒,又用你的爱,像盾牌一样保护他们。” “我要藉着您丰盛的慈爱进到您的圣所中,以最敬虔的心敬拜您!” “求您庇荫那些信靠您的人,愿他们都不住地欢呼。让那些爱您的人充满您恩赐的快乐。” 牧师的吟唱逐渐高亢,宛如一首跌宕起伏的钢琴曲,娓娓道来的铺垫之后,终于行进到到最激昂的高.潮! 在四只金龙的俯视下,牧师身上的白色长袍也镀上了一层金光,整个人愈显得肃穆虔诚! 牧师双臂骤然高举,在他的身前,凭空凝聚出一团拳头大小的金色火焰。他将双手交叠,小心的托举着那团火。 信徒们已经激动的不能自已。 “牧师在呼唤龙神!” “龙神要来了!” “……” 牧师忽然双膝触地,如同那四个小童一般跪坐下来,他渐渐将手掌向上托起,动作如同捧起情人的脸庞一般温柔。 火苗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升高、旺盛。待他将双手举过头顶时,那团火光已经膨胀地如同车轮大小。 牧师忽然双手一抛,火光凭空而起,浮升到了四只龙首的中央。 牧师跪伏下来,上身紧贴在地上,无比恭谨的高呼道: “恭迎我主显圣!” 他的声音庄重、慈悲,却极具穿透力,准确的传到了在场每一名信徒的耳中。 祭台下的信徒悉数跪倒,齐齐高呼,“恭迎我主显圣!”。 顷刻间,山呼海啸的声浪淹没了整个广场。 许是听到了信徒的呼唤,那团金火再生变化,随着一阵悦耳的梵音,祭台之上飘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金羽,如果雪花般轻盈的飞舞着。 金火之中突然探出了一道黑影,片刻后,黑影的身体逐渐凝实,金火悬浮在了她的身后。 龙神的真身终于出现了。 等看清她的外貌,陈余禁不住瞳孔一缩。 龙神的头部是一个挽着发髻的女人,她不施粉黛,唇角含笑,眉眼慈悲,给人一种圣洁温暖的感觉。但她的身体,却是一条水桶粗细的蛇身!明明头和身体的大小比例无比悬殊,但衔接处却毫无违和感! 所谓龙神,竟然是这样一个人面蛇身的奇怪生物! wap. /132/132095/30854017.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十二章 龙神赐福 龙神的粗壮的尾部盘成了一个圈,身体的上半部分直立着,俯视广场上跪着的信徒。片片金羽如同蝴蝶般萦绕着她翩翩起舞。 她半人半兽,似仙似魔。 “啪啪啪——” 一阵刺耳得掌声突兀的响起,打断了广场上的宁静与肃穆,也打断了神圣的礼拜仪式!信徒们或回头,或侧身,纷纷用茫然的目光望向了正在卖鼓掌的莫渔。 大热天的捂着黑袍,戴着面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他旁边同款造型的家伙,多半也不是正经玩意! 如果目光有力量,风暴中心的莫渔肯定连累着陈余,瞬间被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事实上,面具下的陈余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场面,任谁站在这里都会忍不住腿软,除了疯狂作死却不自知的始作俑者莫渔。 好在牧师适时的开口,将信徒们的目光重新吸引到祭台之上。 “仁慈的主,请您宽容一名年轻信徒在激动之下的失礼。” 龙神的嘴唇微张,吐出一个奇怪的音节。 牧师躬身行了一礼,继续说道: “仁慈的主已经宽恕了无心的冒犯,将以圣洁的甘霖恩赐最忠诚的信徒。” 前排跪倒的信徒中,一名穿着灰白衬衫,黑色长裤的老者忽然站起来。他满头白发,步履蹒跚地走上祭台,嘴唇颤抖着在龙神身前跪倒。 龙神再次吐出一个音节。她身边的一片金羽突然飞出,绕着跪倒的老者飞舞了几圈,缓缓落在了他的头顶。 老者的身体随之散发出淡金色的光芒。而后,他佝偻的脊背再次变得挺拔,灰褐色肌肤恢复了年轻时的光泽和弹性,满头银发肉眼可见的变成黑色。 老人像是一下年轻了三十岁,早已被岁月消弭的青春,此刻竟然随着这枚小小的金羽,重新回归他的身体。 信徒中的欢呼声达到了顶点。 “神迹啊!” “龙神竟然能够赐予信徒寿命!” “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龙神美艳的双眸中闪过一道金光,她微微颔首,片片金羽围绕的她飞舞,渐渐编织成了一张金色的茧,将她包裹在其中。 一阵耀眼的金光闪过,众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待光芒消散,祭台之上,金茧和龙神都已经消失不见。 “恭送龙神!” 白袍牧师双臂交叠在胸前,朝着龙神消失的位置躬身行了一礼,又转身面向台下仍在出神得一干教众。 “家人们,龙神冕下的光辉无处不在!就在刚才,我等亲眼目睹了主的威能。这位七十岁的家人,因为信仰虔诚,献祭了主心仪的祭品,得到了主的赐福……” “生命和青春!” “无所不能的主,赐予了他可以继续享受生活、陪伴亲人的生命和青春!”! 牧师顿了顿,双目炯炯地扫视了一圈,很是满意信徒们眼中的狂热。 “只有主能庇佑我们。这次得到赐福的是他,下次可能就是你!” “龙神——” “龙神——” 数千人高声齐呼,掀起的声浪再次淹没了广场。 “坏了,”莫渔忽然一拍大腿,“忘记拍照了!” “没事儿,我拍了。” 陈余晃了晃手中的黑色通讯器,然后翻出了刚刚拍下的照片。 画质还算不错,捕捉到的画面正是龙神赐福的瞬间——漫天飞舞的金羽、圣洁端庄的龙神、头发一半漆黑一半花白的老者,画面的角落里,还有四道模糊的瘦小影子。 “好兄弟,有没有拍到我,我想跟龙神合影!” “回头把你p到龙神怀里!”陈余没好气的回道。 “好呀好呀!回去后我要拿给方院长看看!” 礼拜仪式已经结束,信徒们开始三三两两的退场,祭台之上空荡荡的,白袍牧师也已离去。 总感觉少了些什么,陈余皱着眉,又扫了一眼照片。 “你看到那四个小孩了吗?” 莫渔摇了摇头。 旁边一人好心说道,“他们是献给龙神的祭品,已经被龙神带走了。” “祭品?”陈余一下回过味来,连忙问道,“龙神的赐福是不是和祭品有关?” 那人感觉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有耐心的说道,“对啊,献上龙神满意的祭品,就能得到赐福!” 这个古怪的龙神教有很大的问题,陈余暗自思忖着! 荒原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教派,虽也有极少数神祇偶尔会展露神迹,但从未听说过有哪家神祇曾经亲自降临! 并且,能够让人重返青春的赐福,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即使是神祇,能力也有边际。生命体的生长衰老自有其规律,这是神明也难以触及的禁区。 假如这个龙神真有如此伟力,就不该默默无闻得蜷缩在这荒原一角,只怕早就被安全城里的大老爷们奉为上宾。 此外,把人当做祭品,本身就是邪神教派的特征之一,为联邦律法明确禁止。 陈余将刚刚的经历以及拍下的照片发给已经潜水许久的经纪人。 只过了几分钟,经纪人就难得高效率地回复了信息: “上面很重视你的发现,老板亲自做了安排,后续的调查会由特殊调查小组接手。相关安排涉及保密条例,我只能说道这里。” “另外,我动用私人关系,询问了一名生命神教的主教。他明确回复,即使是生命女神冕下,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所谓龙神教,多半是个骗局,神迹应该是特殊的障眼法。还有,这些发现要严格保密。” 陈余暗暗松了口气,果然不是真神。不过,他又多了几分忧虑,问道: “公司处理过类似案件吗?那几个被当做祭品的小孩子,会怎么样?” 经纪人的回复措辞非常严厉,没有称呼他的代号,而是直接称呼他的名字:“陈余,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现在立刻让莫渔回到安全城,你回到黑水镇,才是你们眼下应该做的。” “别做多余的事,你知道后果!” 陈余沉默了片刻。 他明白经纪人的潜台词,公司多半会派人暗中调查此事,但在摸清楚底细之前,绝不会立刻干预。 可是如果所谓龙神赐福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那几个的孩子被带去哪了?龙神教的礼拜仪式显然不只举行了这一次,之前也定有孩子被当做祭品献祭,而且……这之后呢? 回想起刚才龙神教众们眼中贪婪和狂热,陈余不由打了个冷颤。如果每名教众都为了重获青春而献祭,那么会有多少个孩子被献给龙神! 有权势的人可以通过买卖、抢夺获得祭品,那么穷人呢?会不会把自己的孩子…… 陈余只有七月一个亲人,她才九岁,兄妹两人相依为命多年,是彼此世界里唯一的光。如果哪天妹妹也被人抓去献祭…… 陈余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莫渔一脸为难得凑了过来,手中拿着手中的同款通讯器,遗憾的说道,“好兄弟,公司催我回去了。” 陈余低着头,目光逐渐从恍惚变得清明,变得坚定。 “莫渔,你的能力到第几阶段了。” “第二阶段。”莫渔不假思索的说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任务已经结束了,”陈余注视着莫渔的眼睛,恳切得说,“但我想请你帮个忙……” “好!” 莫渔没等他说完,就一口应了下来! “我还没说帮什么忙!” “好兄弟,你是个好人。除了方院长,你是对我最好的人。请我吃特产,让我认识小芳,还陪我参加龙蛇教的礼拜……你的忙我一定会帮的,我相信,你不会做坏事!” 他时而聪明时而愚笨,做起事来也时常不知分寸,但他待人的一派赤诚,却让一向自诩精明的人自惭形秽。 “咳咳,这些都是小事!” 陈余胸中涌过一阵暖流,轻声说道,“我明白了,但还是希望你能听我说完再做出决定!” 陈余将自己的推测细细讲述了一遍。公司的立场以及可能遇到的难题甚至危险,他也没有任何隐瞒。 “什么,你是说龙神赐福可能是个骗局?” “是的。” “你要去找那几个失踪的孩子?” “对。” “算我一个,”也不知莫渔究竟听懂了没有,但他一口应了下来,还伸出了一只手,豪迈说道,“我只关心那几个孩子的安全。方院长说,保护弱小的人是每一个强者的责任。行侠仗义的事,我帮定了!” 陈余也伸出了手。 两只手掌重重的凌空相击,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两人身上宽大的长袍被广场上呼啸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但身躯却岿然不动,挺拔如松,像是能够担起遮蔽了天日的厚重乌云。 wap. /132/132095/30854018.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十三章 夜访牧师 夜幕初临,一处护卫森严的小院外多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两道模糊的人影敏捷翻过2米多高的院墙,紧紧贴着墙壁内侧,飞快的跑进灯光无法触及的阴影处,爬上了房屋后一株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树。 树叶一阵沙沙响动,但很快就恢复的平静。 院子的值班的两个护卫往这边扫了一眼,树冠里响起了一声鸟鸣,护卫很快就没了兴趣。 “好兄弟,还是你有办法。这么快就摸到了牧师的家。” 因为戴着木质面具,莫渔的听音听起来嗡里嗡气。 “别说话!当心被发现。先看看这牧师什么来头。”陈余低声道。 房间里,牧师早已脱下长袍,换上了一身西装。 他手握刀叉,将餐盘里的牛排切成一片片整齐的方块,桌布上还放着一杯斟满的红酒。一个管家模样的女人手里捧着一块白巾,侍立在一旁。 这时,房间里的响起一阵铃铛发出的脆响。 牧师眉头,有些不悦地看了管家一眼,他最厌恶用餐时被人打扰。 管家会意,转身走向门口,一名护卫正守在门外,在管家身前耳语了一阵。 不一会儿,管家便回来向牧师禀报:“大人,西街的刘枫带着一个年轻女人求见,说有要紧事要当面向您汇报。” “刘枫,他能有什么事?”牧师漫不经心的说道,“算了,让他半个小时后进来!” “是!” 管家又匆匆去了。 半个小时后,结束了用餐的牧师换上了一身白色长袍,端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茶慢慢品着。 管家引着刘枫和一个裹着披风,看不清面容的小巧身影走了进来。 “刘副队长——” 牧师轻轻摇晃着杯中的褐色茶汤,面色温和,声音却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深夜造访有何指教?” 牧师的话听在刘枫耳中宛如恶魔低语,他脸上惊出一层冷汗,双腿微微哆嗦着。 不过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咬了咬牙,强自镇定下来。 “不敢,不敢,您叫我小刘就好。深夜冒昧打扰,实在是有件要紧的东西,我见识浅薄拿捏不准,想请您帮忙长长眼!” “哦?你又在荒原上发现了宝贝?” 牧师挥了挥手,管家随之退下。 见旁边还有一人,他眉头一挑,“你旁边的这位,有劳刘队长介绍下……” “这次的东西跟她有关!” 刘枫随之解开了身旁那人系在脖见的绳结,摘下了宽大的帽子。黑色披风没了束缚,贴着那人的身体无声滑落。 “你这是……” 牧师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他的喉结不自觉地做出吞咽的动作,微眯着眼睛贪婪地扫视着少女的身体。 刘枫很满意牧师的反应,趁热打铁道,“她是何岩的女儿,请您帮忙看看,能不能讨得龙神冕下的喜欢!” 牧师却忽然收回了目光,抿了口茶,不咸不淡的说: “你未免将龙神殿下看得太轻了!” 刘枫却道:“她的身体拥有奇特的自愈功能,夜半无人时,您可以细细……体悟!” 牧师从深深看了刘枫一眼,目光中带着莫名的意味。 “刘枫,这几年你做得不错,我会抽个时间跟大哥聊聊,让你的位置动一动。” 达成所愿的刘枫,终于松了口气,旋即惊喜得大笑起来。 “有劳您了!” 瘫倒在地摊上的女孩默默起身,重新将黑色披风穿在身上,又裹紧了几分。 她低着头,长发遮住了眼帘,一言不发。 “有什么好笑的事吗,说出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一块乐呵乐呵!” 一道冰冷的声音骤然在会客厅里响起,粗暴地打断了房间里宾主尽欢的气氛。 “是你?”刘枫认出了来人,面色变幻不定,试探道,“您来的突然,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刘某效劳。” 牧师眯着眼睛扫视着突入起来的不速之客,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离刘枫的距离也拉开了些。 房间里,四个人泾渭分明地站在三个角落,各怀心思。 牧师在藏在身后的手悄悄动了下,面上却露出一丝轻笑。 “朋友瞧着面生,远来是客,龙神教可有什么能帮到你!” 刘枫后退了两步,站到牧师旁边,低声耳语了一番。 牧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紫罗兰公司的代理人,幸会,幸会!何岩大师意外身故,说来也算我们流风崖照顾不周!” “打扰了!今天过来为两件简单的事:一是讨个公道,二是找几个人。” 陈余微笑着上前,帮何欢理了理披风上的褶皱,而后拍了拍刘枫的肩膀,“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刘副队长?” 说出最后四个字时,陈余的语调明显加重了些。 刘枫额头上的青筋一跳,反手摸向了腰后,这才平静了几分,沉声说道,“您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可能不了解流风崖的规矩。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小人物的生存之道可能脏了些,瞧清楚了,难免碍着您的眼睛。” 牧师也开口道,“朋友划出条道来,说得明白些,我代表龙神教接着。” “牧师大人不必试探了,也不用想着拖延时间,你院外的七个护卫,哦,对了,还有一名管家,他们不会出现了。” 陈余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你们说的很有道理。流风崖有流风崖的规矩,龙神教有龙神教的章程,入乡随俗嘛,我懂。” “但是,这些关我屁事!” 话音未落,他面色一冷,一脚揣在刘枫圆滚滚的肚皮上。刘枫根本来不及躲闪,眼前一花,就惨叫着飞了出去,身体撞到了墙壁,而后软绵绵地贴着墙壁瘫软下来。 牧师根本没有看清陈余的动作,不由瞳孔一缩,手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动手,“阁下如果是寻仇的话,事情已了……” “不是寻仇,是公道。”陈余打断道,“另外,我还要找几个人。牧师阁下,我要找的是四个孩子,你应该见过的,对了,按你们龙神教的说法,是祭品,你能帮我找到他们吗?” 牧师脸色阴沉似水,冷声说道,“他们已追随龙神冕下飞升神国。还有,龙神冕下无所不知,不会容忍任何亵渎神威的言辞和行为。” “别扯什么龙神了,这里没有旁人,那些鬼话留给愚昧的信徒吧。你是名觉醒者吧,我刚进来的时候,感应到了一丝源质的气息。你的源质中并无神威,所以你不是神职者,所谓龙神自然也不是什么神祇。” 陈余直视着牧师的眼睛,“你的能力是什么?” “你很聪明,也很细心,”牧师突然放松下来,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仿佛刚才的紧张都是伪装,“这几年来,你是第二个发现龙神教秘密的人。” “第二个,第一个是谁?” “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了。”牧师温和的笑着,手指间却出现了几枚纹路清晰的金色羽毛,他屈指一弹,便如同子弹般骤然飞射而出。 金羽飞出的刹那,房间里忽然亮起刺目的金光,填满了所有的角落。 牧师松了口气,在这种小范围的密闭空间里,自己的能力近乎无解,即使是守岁者序列的觉醒者也难以躲开攻击。 但是,这次他却未能如愿。 “还真是你搞得鬼。” 光芒散去,陈余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只是左右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片金羽。 “这不可能!” 牧师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甚至没看到对方做了什么,能力就莫名其妙的失效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干涩的说道,“你已经……第二阶段了!” “哼,还给你!” 陈余手指微动,之间夹着的金羽瞬间消失不见。 牧师如临大敌,双臂向前伸出,一只圆形的光盾凭空出现。几乎同时,刺耳的摩擦声从光盾的最前端传来。 牧师的手臂不断颤抖,脸色逐渐苍白,像是在与什么莫名的东西艰难角力。 盾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快出现了一道道裂纹,盾牌外缘渐渐破碎掉落。 没多久,盾牌就完全碎裂。好在在此之前,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与它角力的那片金羽,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已经湮灭消散。 wap. /132/132095/30854019.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十四章 立地成佛 牧师大口穿着粗气,眼神中透着一股杀气,右手在墙壁上的某处轻按了一下,咧嘴笑道,“你等着……” 他脚下的地板处出现了一个一米见方小洞,随后纵身一跃,身影随之消失。 陈余望着已经关闭的洞口,若有所思。 不对,陈余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一手拎着刘枫的腿,一手搂住何欢的腰,飞快的向门外跑去。 “快跑!” 院子里莫渔刚刚料理完最后一名暗哨,就看到房屋的方向闪过一道耀眼的金光。 …… 酒店房间里,陈余掀开了窗帘的一角,凝神向街道上观察着。 没人眼线跟来。 房间里,何欢低着头坐在椅子上。 莫渔背靠着房门,不住冷笑。 刘枫已经醒了过来,正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朝何欢磕着头,口中哀求着,“我不是东西,我对不住你……小欢,我没想过害你啊……求求你,饶了我吧!“ 他的哭喊声无比悲切,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陈余低声对何欢说道,“这两天你就待在这里吧,等我们办完事,会带你一起离开。别担心,公司会妥善安置你的。” 黑色披风宽大的衣袖里,何欢的拳头紧紧握着,又缓缓松开。 “好,谢谢你们!” “现在他们应该还没反应过来,我想先回家拿点东西!” 莫渔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何欢坚定地摇了摇头。 也许是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想清楚怎样面对当下的处境,以为毫无安全感的未来。 陈余皱了皱眉,但没有再多说什么,示意莫渔让开了路。 何欢匆匆回了趟家,换了身干净衣服,而后重新关好门,悄悄离开。 只是离开的方向,与来时并不相同。 酒店房间里,陈余看着刘枫,冷声道,“说说吧,何岩到底怎么死的。” 刘枫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们!” 陈余不置可否,“那龙神教呢,你知道多少?” “龙神教是一年前出现的!现在几乎整个流风崖都是龙神教的信徒。只要给龙神冕下献上祭品,就能得到赐福。” “牧师呢?” “他叫唐季,是首领的亲弟弟,只有他能够和龙神冕下沟通!” “这次的祭品是从哪来的!” 刘枫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艳羡,“听说是丹东……就是这次得到赐福的那个老头,从外面抓来的。” “最后一个问题,”陈余缓缓转过身,修长的身影遮住了窗外的黑暗,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你想怎么死?” “你……” 刘枫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眼中就失去了所有神采。 陈余抽出插在尸体胸口的短刃,又把刀身的血迹在刘枫衣服上蹭了蹭,这才重新收入刀鞘。 “抱歉,我赶时间,就不让你选了……” “好兄弟,你……你杀人了”莫渔被突然间的变故惊得有些发怔,似乎难以接受这种毫无征兆的杀戮。 “不该杀吗?”陈余反问道。 莫渔痛心疾首道,“让我动手呀!院长说精神病杀人不犯法。” “呃……” 陈余一时无言以对,既惊愕于这货竟然自爆身份,又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联邦律法确实有此规定,精神病人对自身的违法行为存在一定的豁免权。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无奈地回道,“行,下次换你。” “看来不用等下次了,”陈余忽然古怪的一笑,一把拉开窗户,“马上就轮到你了。” 门外,一道道手电筒的光束密密麻麻的从街道上汇聚而来,很快便将他们所在的小楼围得水泄不通。 陈余和莫渔相视一眼,默契地从窗户翻身越下。 讲道理什么的,还是空旷的地方比较合适。 他们突兀而嚣张的从天而降,落在了黑压压的人群中央。一束束手电筒的灯光不约而同的照在他们身上,无比醒目,就像是舞台上聚焦在演员身上的聚光灯。 人群里,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人走了出来,面相竟然与牧师有几分相似,他开口说道: “紫罗兰公司高高在上,区区流风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两位代表不了紫萝兰,流风崖也不是软柿子。” “是啊,我们代表不了紫罗兰,”莫渔不屑地说道,“但我个人有洁癖,最看不惯恶心的东西!” “看来是不能善了了!是吧,何欢!”陈余叹了口气,“能说下为什么吗?我想不清白你这么做的动机。” “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们呢!” 在中年人身后,何欢冷笑着,双眸中燃起熊熊的仇恨的烈焰,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为什么不能给我留条活路!” 莫渔看到人群中出现了最不该出现的何欢的身影,心下同样不解,但很快明白过来,愤愤道,“是你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何欢冷漠的回道,我想活下去,就只能请你们去死了!” 领头的中年人高声喝到:“兄弟们,这两个异端打伤牧师,亵渎神威,身为龙神冕下的忠诚仆人,我们有责任将他们的脑袋割下来献给龙神冕下谢罪!” “谢罪——” “宰了他们——” 几十个壮汉纷纷响应,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握着砍刀,狞笑着扑了上去。光滑的刀身反射着手电筒的光,变得明亮、惨败,还带着一丝残忍。 还好这里是流风崖。 还好这些人多少还有些理智,不敢轻易动枪,对流弹引爆随处可见的火药带来的同归于尽的后果心存敬畏。 即使有着这些还好,处境依旧不容乐观。因为也许只需要几秒,那些雪白的长刀就会染血,整齐得肉体就会被切割地七零八落,血肉模糊。 首领此时已经转过身去,似乎觉得已经注定的结局没什么好继续看下去的,他动了动手指,手下很快递上一支剪好的雪茄,他用鼻子嗅了嗅,雪茄的香气立时铺面袭来。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手下适时帮忙点着了火。他深深吸了一口,陶醉地闭上眼睛,雪山的冰寒,草地的清新流淌在他的鼻腔和味蕾。 虽然被两个外来者打扰了温柔的良夜,虽然他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危机的味道,虽然可能需要花点功夫来善后,应对紫罗兰公司的质询,但毕竟,能够把握事情走向、画上休止符的人,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又深深看了一眼今夜过来报信的少女,眼中浮现出一丝玩味。 虽然看起来稚嫩了些,但有城府、有心计、有决断、懂得忍耐,是个能做事的人。 这时,他突然从何欢眼中看出一丝异样,不由微怔,还未及多想,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莫名的声音。 “阿弥陀佛!诸位施主——”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只见莫渔不知何时站上了一辆破旧轿车的车顶,双手合什,面露慈悲,几条脏辫时而跳跃,五颜六色的衣摆随风飘动。他还不时蹦一蹦,躲开周围招呼过来的砍刀。 这身扮相和动作,嘲讽效果瞬间拉满。偏偏他还有空张口开团。 本来无比严肃、残酷的场面一时变得有些诡异。打手们的动作几乎同时停顿了下,面面相觑。 “他在说什么、“ “听不懂!” “欺负我们没文化!” 人群里不知是哪位高人适时得给出了合理的解读,高喊了一声,语气里带着说不尽的幽怨。 打手们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如油锅般沸腾起来,纷纷破口大骂,脸上挂着不知是恼是怒的表情,动作也跟着凶残了几分。 “这特么能忍,文盲怎么了!” “特么就你读过书,就你能显摆!” “削他丫的——” 陈余目瞪口呆地看着围攻他的人竟纷纷掉头,骂骂咧咧地朝着莫渔扑了过去。有几个离得远的,见实在挤不过去,气急之下,竟然朝着莫渔的方向把砍刀脱手抡了出去。 这……打群架的时候,唯一的队友莫名其妙地嘴炮开团,单方面吸引了地方所有仇恨,而他……竟然被彻底无视了! 陈余很想大声问一句,合适吗,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但他终究没敢这么做。因为此刻的场面实在凶残,只说斗志方面,红了眼的打手们失了智,连自己的人都砍。 这时莫渔又有动作。 他对周围的危险视而不见,自顾自的盘腿坐下,在他身后忽然浮现出一个与他同样姿势的光头长眉、身披袈裟的老和尚。不同的是,和尚只是个半透明的虚影,手握着一串佛珠,腰间别着一只破碗。 那虚影和尚和莫渔一同开口: “阿弥陀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的声音似乎有着莫名的魔力,自带气场,能让人心境安宁,随那和尚一同盘坐下来轻声吟唱佛号。 陈余体内原本沸腾的源质也受到了感染,渐渐平息下来。他感觉仿佛来到了蓝天白云碧草芬芳的暮春午后,微风拂面,日光微醺,耳边伴着悦耳的鸟鸣松涛,自己慵懒地卧在微微摇晃的躺椅上,正无比惬意地小憩着。 陈余的胸前一阵悸动,心跳声猛然剧烈了几分,静止的源质如同跌落瀑布地江水般再次奔涌起来。片刻之后,温馨的场景如同被打碎的镜面般支离破碎,陈余的意识终于回到了现实。 但他眼中的惊惧却如同夜幕般浓稠,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莫渔强大的精神感染力,让陈余瞬间心神失守沉入幻境,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已经足够被子弹干掉数次了。 所幸最糟糕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他是场间最早清醒过来的人! 诡异的安宁没有持续多久,打手们也相继清醒过来。 和陈余醒来的方式不同,他们没有陈余那般强大的精神力,运气也差了几分,是被迫清醒过来的。确切的说,已经醒来的人,是被切肤的剧痛、或者刺耳的惨叫声给强行唤醒得。 陈余清醒过来的时候,莫渔刚刚说到“放下屠刀”这四个字。随着他的话音响起,打手们手中的刀仿佛活了过来,个个有了自己的想法,纷纷脱离了握着它们的主人的手。 待莫渔说出“立地成佛”四个字的时候,一柄柄锋利的砍刀如同令行禁止地精锐军士,无比整齐地保持刀刃朝下的姿势,径直落下。 噗嗤,噗嗤…… 几十柄砍刀几乎同时插进地面三寸,因为去势过猛,收势太急,以至于刀身还在扑棱棱地颤鸣。 因为围着莫渔的打手们靠的实在太紧,而他们最初持刀时,为了发力大多将刀高举在头顶。以致于他们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挡住了砍刀落地的轨迹。 再紧致的肌肉,也无法与精心锻造的钢刀较量锋锐程度。强行碰撞的结果,与以卵击石无二,只能是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碾压。 “噗嗤噗嗤……” 一柄柄锋利的砍刀贯穿血肉。 刚才无比热血的一群黑社会围殴一个精神病的场面,变成了惨烈狰狞鲜血狂喷断肢横飞的修罗场。 wap. /132/132095/30854020.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十五章 妖孽,快到碗里来 这是惊悚电影也无法呈现的恐怖画面。 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 粘稠滚烫的血液不住喷涌流动着,裹挟起地上肮脏得尘土落叶以及一些破破烂烂的塑料袋,摩擦着肢体、衣物和竖立的砍刀,如同恶魔的影子般,轻声哼唱着蔓延出一大片恐怖的黑影。 一只断手飞入车窗,砸在了破旧汽车的方向盘上。喇叭响起了刺耳得警报声。 一只只失去控制的手电筒滚落到地上,凌乱地朝着四面八方射出一道道光柱。 光芒所到之处,褪去了遮掩着人间地狱的夜幕。 到处都是猩红的血。 一处处血泊勾连成海,光洁的表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之下通透如琥珀,镜面之上,血红的触手攀着折射的光柱,将散乱得光晕和无边的夜幕都染红了几分。 幸存下来的人,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他们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躲避,双目失神地怔怔望着那个背后盘坐着一个和尚虚影,口中念着慈悲佛号的年青男人。 他是降临人间的恶魔投影吗? 不,他比魔鬼更加残忍! …… 同一时间。新海城一栋写字楼的顶层。 经纪人合上了办公桌上厚厚的一沓报告,在最后一页,用娟秀的笔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凯瑟琳! 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胸前的白色衬衫向前绷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束缚的纽扣伸展到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绷断。 “又是献身工作的一天。幸运的是,也是风平浪静的一天。” 正在走出办公室的凯瑟琳右眼皮忽然地跳了下,这让她隐约有些不安,感觉像是疏忽了什么关键的东西。 她活动着洁白得脖颈,有些犹豫的呢喃道,“应该……是吧!” …… 流风崖,偏僻的旧宾馆楼下。 首领唐季不由自主地后退着,双腿不住地颤抖。嘴里含着的雪茄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燃烧的火星渐渐暗淡,而后被蔓延而来的血海完全淹没。 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干涩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他身旁,站着面色惨白的何欢和拿着雪茄盒的手下,具都嘴巴张大着,身体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们惊恐地不断后退,躲避着蔓延而来的血迹。似乎只要粘上一丝,便会被其中狞笑的恶鬼将灵魂撕碎。 风在呜咽,夜在颤抖! 锈迹斑斑的汽车喇叭嘶哑地叫喊着,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在奏响死神的丧钟! 一道温和得,此刻却有些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传来。 “大哥!我,我来晚了!为了万无一失,我把龙神冕下也请来了!” 脚步声渐渐清晰,一同接近的,还有麟甲摩挲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唐季却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沼泽里,身体的每一个器官、每一个毛孔都被恐惧支配着,他可以听到弟弟唐德的声音,但却无法说话、不能动弹。 换上一身崭新得白色长袍的牧师,一只手搭在唐季的肩膀上。 “大哥,你怎……” 他察觉到唐季的异样,顺着唐季的目光扫了一眼。只来得及说出了几个字,剩下的话就被梗在了喉咙里。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手下的兄弟们已经变成了零件,断肢和残躯散落一地,骇人的血泊还在汩汩地流动着。 血海之中,还有呼吸的,只剩下几个小时前闯入家中的那两人。 唐德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几分。 好在他没有亲历完整的过程,因而面对的冲击远没有唐季等人那么强烈。 他很快清醒过来,这次招惹到了狠人,围剿已经彻底失败。 眼下对方可能需要调整一会儿,没顾得上他们! 当务之急,是这样应对对方的报复。面前如此残酷的修罗场面,恰恰说明了敌人的凶残。 眼下为了活命,只能去哪个地上了! 唐德心念一转,就已经作出决定。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拽着形同木桩的唐季飞快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在他们身后,还赘着面色惨白的何欢。 她紧紧咬着嘴唇,拼命追在后面。她知道唐季唐德兄弟在流风崖经营多年,一定还有后手。虽然不知是什么,但她别无选择,只能紧紧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 从选择下注的那一刻起,她便再也没有摇摆转圜的余地。 …… 莫渔身后的和尚虚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四下环视,目光在陈余身上停留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但很快就略过。 场间还站着的活人,除了陈余,就只剩下了匆匆赶来的、人面蛇身的…… 龙神! 和尚与龙神四目相接,同时愣了一下。 龙神的美眸连连眨了几下,目光闪烁,她用余光四下打量了一番,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龙神的瞳孔骤缩变成了一道竖线,嘴角抽搐了几下,而后惨叫一声,掉头狂奔。粗壮的蛇身左右摇摆,快得连成了一片虚影,带起一阵狂风,扬起了一地沙尘。 她的身影眨眼间便迤逦远去,消失不见。 和尚回过神来,双眼放光,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他猛地翻身跃起,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而后朝着龙神逃走的方向追去,兴奋的大叫道: “孽畜休走,快到老衲碗里来!” 陈余这时也回过神来,担心他中了埋伏,大喊着提醒道,“别追了!” “施主莫怕!” 和尚和莫渔身形不停,同时回头,开口却是一种陌生、苍老的声音,“贫道法海,今日定会收了那蛇妖白素贞,为这清白人世涤尽妖孽。” 陈余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茫然。夜风微凉,吹得陈余无比凌乱! 执夜者序列的能力副作用竟如此夸张? 法海不是个和尚嘛? 谁家和尚自称贫道,不怕被你家佛祖打屁股!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怎么能顺着神经病的脑回路去梳理逻辑呢! 而且,凭空出现的老和尚,能力未免太强了些,手段也委实凶残。 荒原里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有很多,但除非少数穷凶极恶或者有变态嗜好,否则不会有人把活人当盘菜来料理。 明明是变态惊悚的环境,陈余却没有多少排斥感,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变得格外清奇。难道最近跟莫渔相处太久,口味也跟着变重了? 神经病也有传染性?回去得找白露医生好好检查下。 他骑上藏在角落里的摩托车,猛踩一脚油门,朝着远处呜哇乱叫渐渐远去的莫渔追去。 如果是平时,陈余定然无比嫌弃莫渔夸张的动静,但此刻,心中却只有感激。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很快就再也看不到莫渔的背影,只能通过不时响起的呼喝声分辨莫渔的方位。 不是摩托车跑的不够快,而是变成法海的莫渔,特么……在飞! 掠过一处处或高或矮的建筑头顶,跃过一处处曲折的街道,笔直地朝着一个方向飞! 陈余心里五味杂陈,既有从能力身体心理三重层面涌出的羞辱感和失落感,又有那么一丝被大佬带飞、与有荣焉的自豪! 人心真是一块奇怪的土壤,明明被相同的阳光雨露滋养,却总能长出截然不同的果实! 摩托车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每一次拐弯时迅猛的偏移都让轮胎摩擦出刺目的青烟以及焦糊的味道。 在摩托车的各个齿轮都喷射出即将寿终正寝的火光时,终于载着主人追上了悬浮在半空中的莫渔。 陈余心疼地往引擎上浇了半瓶水。 噗嗤—— 半瓶水几乎瞬间蒸发成白色的蒸汽,消失在空气里。 陈余忙活了一通,终于让引擎的温度降了些,不由松了口气。 他喝了口水,仰头问道,“莫渔,你……” “贫道是法海!” 莫渔和光头和尚一起回头瞪了一眼。 陈余顿时一个激灵,感觉此刻盯着他的眼神,像史前巨兽一样嗜血和凶残。 你够狠,所以你说得都对。 陈余从善如流,立马改口,“法海……大师,人追到了吗?” 莫渔和光头和尚齐齐摇了摇头,缓缓降落在地上,手指着面前被重重高墙拱卫着的弹药工厂说道: “他们来到这里,就不见了。现在这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 陈余吃了一惊,“不见了?你飞在空中也看不到他们藏在哪里吗?” 和尚又是一瞪眼,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气,“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在质疑贫道的人品?” 陈余顿时怂了,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和尚低头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能请我的朋友出来帮忙了?” 朋友? 出来? 你刚才不还说周围一个活人都没有吗? 三更半夜的,在荒郊野外讲鬼故事真的好吗? 陈余对这个和尚的跳脱风格已经有了阴影,腹中到现在还翻江倒海。他连忙躲远了些,生怕被殃及池鱼,再看到什么下饭的刺激场面。 老和尚却不依不饶,抬起圆乎乎的胖手揪住陈余的衣领,一张圆脸贴近过来,瞪着眼睛恶狠狠说道: “我那朋友年纪尚小,你面相太凶,可不要吓到他,不然……哼哼……” 他话音刚落,身影就消失不见。 陈余挥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心脏就又提到了嗓子眼。 就见莫渔的身后再次浮现出一团半透明的虚影,只是身形明显比老和尚小了许多。虚影一阵扭动,而后渐渐凝固,变得清晰。 一个七八岁戴着眼镜、穿着校服的大头孩子赫然出现在那里。 陈余又喝了口水,小心问道,“您是法海老……师的朋友?” 莫渔和身后刚刚出现的虚影同时做了一个手扶镜框的动作,开口却是稚嫩的小男孩的声线: “真相只有一个!” 陈余终于看清虚影的面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老秃驴法海的朋友,竟然是……外号“死神小学生”的伟大存在! 旧时代流传下神话故事里,他俩分明不在同一个频道啊! 这时,死神小学生单膝跪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地上按了按,眼镜表面闪过一道精光。 “这里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密道!” 想起某些耸人听闻却百试百灵的传说,或者说是定律,陈余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他讪讪说道,“死……不是……侦探先生,在下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咱们兵分两路效率更高,您聪明机智,负责亲自寻找他们的踪迹;小的能力有限,就留在这里给您把风!” “你觉得让一个小学生在前面冲锋陷阵,合适吗?” “……” 挺合适的,简直不能再合适了。 只是,陈余记起老和尚消失前的警告,心里话终究没敢讲出来。 wap. /132/132095/30854021.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十六章 禁忌研究 充满古典宫廷风格的房间里,身穿黑色燕尾服,带着金丝框眼镜,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从衣着到举止都无比精致的年轻男人,正坐在一架铺满了玫瑰的暗金色钢琴旁边。 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如同蝴蝶穿花般轻盈跃动着,优美的旋律从指尖飞出,如同清澈溪水般缓缓流淌在山间。 他笔挺地身躯随着琴声的起伏而律动,时而前倾时而后仰,完美地融化在旋律里。 半晌,演奏行进至终章。 当最后一个音符绕梁而去,男人闭着眼睛,十指还虚按在琴键上,仍旧沉浸在演奏的状态里。 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吐了口气,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向一旁的同伴问道: “保罗,这首曲子怎么样?” 被称作保罗的男人黝黑精壮,穿着纯白背心、印花短裤,小腿上浓密的汗毛暴露出来。整个人的气质和房间里优雅的格调格格不入。他嗓音生硬地如同石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知道。” “你呀!”年轻人对听到的答案并无意外,有些无奈的说,“永远都不懂欣赏艺术的美妙!” 这时,保罗的耳机忽然响了。 他凝神听了片刻,低声禀告道,“艾格先生,唐季兄弟进入了基地,请求见您。他们似乎受到惊吓,看起来很狼狈!” 艾格锋利的眉毛一挑,厌恶的说道,“肮脏的爬虫,准是又惹出了什么乱子。把他们丢出去!” 保罗低头应是,正要通过对讲机传递命令,却又听艾格说道: “算了,放他们进来,眼下留着他们还有些用!” 艾格又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惋惜。 “我的地毯又要换了。” …… 黝黑潮湿的地下甬道里,两道橘黄色的手电筒光柱莽撞的前伸着,与无边无际的黑暗相比,弱小的如同风中残烛! 莫渔和飘在他身后的小学生虚影沉默地走在前面,不时用木棍拨开自岩壁垂下的沾满尘土的蛛网。 小学生凭借着空气的湿度,风的流向及速度,在复杂曲折的地下甬道里分辨着前进的方向。 陈余跟在他们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黑暗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甬道里滴啦滴啦的水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又被岩壁碰撞出回音,声音变得越来越大,且没有片刻间断,令人愈发烦躁!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莫渔终于停步脚步。一道三米多高的钢铁闸门挡住了丫的去路。 陈余用匕首敲了敲,侧耳静听,回声厚重。他四下摸索了一番,没有找到任何缝隙或者机关。 这是条死路。 小学生沉思了片刻,突然说道,“关掉手电。” 灯泡熄灭后,甬道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分。 所有的感官都像被黑暗吞噬了,只能听到呼吸声和水滴声。 在不易察觉地缝隙里,一道比萤光虫还要渺小的微弱光芒,在黑暗中却显得无十分醒目。 “找到你了。” 小学生似乎笑了一下。黑暗里,他以光芒为中心,仔细摸索了一阵。 咔刺—— 暗处似乎有机扩被突然启动。 陈余将莫渔挡在身后,他不确定变身成小学生的莫渔是否还保留着法海老和尚的强大能力,只能小心护着,以免出现意外。 好在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之后,闸门缓缓向上升起。刺目的光芒顺着渐渐扩大的缝隙涌了出来。 大概过了半分钟,陈余的眼睛终于适应了光亮的程度,闸门另一侧的景象缓缓映入眼帘。 门内是一个高七八米,长宽和四个标准足球场相当的巨大空间。看规制,应该是旧世界遗留下来的一处地下避难所,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透明玻璃柜。 这些玻璃柜完全密封,内部通过管道、线路与外界相连,最小的一只也有三四米高,五六米长。 每一只玻璃柜里,都圈禁着一头形态奇异的变异生物。 或者,不能简单称之为变异生物。 因为每一只身上都长着部分人类的器官。就如同嫁接的植物一般,突兀地将两个截然不同物种的肢体缝合在一起,且保留住了活性。 有些怪物上半身是人的肢体,下半身却是变异的铁甲马。 有怪物明明长着黑魔蜴的身体,确保留着人类的四肢。 还有一些体型偏小的变异兽,被缝合上了人类的生殖器官。 …… 陈余瞳孔一缩,心中明白过来,这里正在进行活体生物实验,而且是技术复杂度最高的跨物种杂交与器官移植实验。 因为存在极大的基因突变及崩溃风险,并涉及无法回避的伦理问题与社会认知问题,联邦成立初期就已明令禁绝此类研究。 而这处规模庞大的地下基地,科研设施整齐完备,研究标本种类丰富,玻璃柜上的编码清晰有序,水、电等后勤保障管道规划整齐,显然有着一套很成熟的运行管理体系。 这种级别的研究基地,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成的。很显然,它已经运行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玻璃柜里的变异生物大多处于沉睡状态,胸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玻璃柜里飘荡着的淡紫色气体,大概有着镇定剂的效果。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拐角处忽然走出一名戴着工作牌,身穿白大褂的青年女性,胸牌上刻着“助理研究员:爱丽丝”的字样,正高声喝问着诡异出现的两名陌生人。 她很机警,反应也很迅速,几乎在看到入侵者的刹那,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处置——她一边拖延时间,一只手悄悄按向了墙壁上的紧急报警按钮。 但很可惜,在她从出声的刹那,陈余就一直留意她的举动。两人相距二十米左右,中间没有障碍物,陈余有足够把握在她按下警报之前将她制服。 他身体下沉,双腿的肌肉骤然紧绷,而后如同弹簧一般弹射出去。 砰—— 爱丽丝眼前一花,一道人影骤然贴近,遮住了自己大半的视线。刚刚触摸到报警按钮的右手来不及按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再也动弹不得。 噗—— 几乎同时,一枚细小的银针刺入了爱丽丝的脖子。这是小学生的腕表处发射的暗器,力道掌握的很好,针尖刺入不深,却足以让她暂时昏迷过去。 陈余扶住了失去意识、身体瘫软下来的女研究员,将她抗在肩上,重新走回黑暗的甬道。 他们急需地下基地内部的情报,爱丽丝的出现恰巧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 甬道里,陈余将女研究员沿着墙壁轻轻放下,正准备唤醒她。小学生忽然制止了他。 “不用这么麻烦,我有办法。” 小学生走近爱丽丝,一只手按在她的头顶,而后闭上了眼睛。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自他的掌心出现,又渐渐扩大,很快包裹住了他们两人。 这是精神探查的手段,可以直接从被施术者的脑中搜索近期记忆。 死神小学生上身的莫渔,能力的特质虽然还是精神系,但明显没有了法海版的暴虐和张扬,而是偏向内敛、缜密,很适合做侦查、推理、审讯之类的工作。 觉醒的能力还会影响能力者的性格和智商,这倒是个新奇的发现。 还是这个版本靠谱些,陈余暗自想着,起码好相处啊,不会动不动就掀桌子,一言不合就吹胡子瞪眼,不分敌我地无差别攻击。 小学生虚影肉眼可查的变淡了几分,显然施展这种手段让他承受了很大负担。几分钟后,他收回了手,两人之间的精神波动也随之消失。 “你没事吧!”陈余见他状态不对,有些担心的问道。 “还能撑一会儿!跟我来吧,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了!” 两人如同观光某处旅行圣地的游客,不紧不慢地在偌大的实验室里游荡,偶尔还有闲暇驻足片刻,给玻璃柜里的新奇变异生物拍照。 他们几乎在实验室里绕了一圈,却再也没有碰到任何人。 “有些太顺利了,”陈余皱着眉,仰头看着天花板上跟着他们转动的摄像头,警惕得说道,“这里的监控没有死角,按理说咱们进来这么久,早该被发现了。” “而且,戒备未免太松懈了,完全无法匹配自身的巨大价值。” “你想说,这里是处陷阱?” 小学生神色从容,面上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行动的目标在这里,我们不可能走回头路。请君入瓮也好,将计就计也罢,挡在前面的东西,一一解决便是,有什么可担心的!” 其实这座实验室的警卫级别很高,建筑本身坚固无比,可以抵抗核爆、地震的冲击。最初改造成实验室时,为了安全和保密,只保留了一条竖井连通外界,用于安装升降机运输设施并供工作人员们出入。假如没有得到基地总控室的授权,一只苍蝇也别想飞不进来。 偌大的实验基地就像是一只埋在地下的巨大水壶,实验室的设计者想当然以为,只要拧紧了瓶盖,守好唯一的出口,想要隐藏的秘密就会被永远埋在地底。 没有人能想到,这座旧世界遗留下来的避难所,经过重重改造后,竟然还留下一个能够从外部打开、不为人知的暗门,并且有人通过它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陈余和莫渔刚迈过暗门,实验室里的监控系统就捕捉到了他们。只是,预设报警程序的触发前提,是检测到未得到授权从安全门进出的生命体、或者相关监测指标突破警戒阈值。 因为不满足条件,他们没有触发自动报警机制。 这就好比盗墓者不过封门不走神道,直接另辟蹊径,挖了条直通主墓室的盗洞,一发入魂摸到了墓主人的棺材板。主墓室外面的重重机关、刀山火海再尽职尽责守卫,也毫无用武之地。 最后一道安全防火墙是人工识别。只是实验室里的值班的研究员爱丽丝武力值太低,毫无作为的当场被擒。 而本应时刻关注基地监控画面的总控室里,当值的工作人员,此刻正在小黑屋里忙着和年轻女实习生卿卿我我、干柴烈火,哪有余力关注其他的事情。 wap. /132/132095/30854022.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十七章 惊变 冰凉狭窄的通风管道里,陈余强忍着难闻的气味,以匍匐的姿势艰难的爬行着,手臂和身体不时蹭到黏糊糊的油脂状液体,这感觉就像掉进了下水道里。 莫渔宽大的身体被狭窄的管道挤得变了型,几乎小了一圈,衣服和皮肤紧紧贴着管道内壁,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他爬过的地上,岩壁如同被抹布仔细清洁过的地板,焕然一新。 女研究员爱丽丝的记忆里,实验室的出口处装有虹膜识别系统,还有精锐部队守卫,很难正面突破。 小学生再度发动最强大脑,凭借实验室内部结构图,制定了从通风管道侧面突破的计划。 陈余当然没有意见,甚至还有些感动。能动脑子解决的事情,何必非要打打杀杀呢!生命没有彩排,当苟则苟,像法海老贼那样一路平推固然爽快,但万一不幸翻车……亲人两行泪。哪怕只是缺根手指,也没地方去寻后悔药。 小学生没有实体,或者说本体就是狗熊一样强壮的莫渔,自然不会受到恶劣环境的影响,他从容的飘在管道里,低声说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处秘密地下基地有三层,我们进来的地方是地下三层,是用来关押变异兽及经过改造的实验体的标本区;地下二层是物资储备区、实验室及总控室;地下一层是生活区,基地的工作人员生活的地方。” “我在爱丽丝的记忆里看到过龙神,这说明我们没找错地方。龙神是这里制造的实验体。不过那几个被当做祭品的孩子,爱丽丝没有见过。” 陈余沉思片刻,接着他的话头说道,“那个龙神原来是这里的东西,那么祭品多半也和这里进行的秘密实验有关。” “没错,”小学生补充道,“所以我们先进入地下二层摸清情况。如无必要不要发生正面冲突,只靠我们两人,即使找到他们也没办法把人安全带出去。” “嗯,我已经把这里的发现报告给总部,经纪人已经答应尽快安排支援。” 管道前方出现了一道亮光,那是被铁丝网封锁着的一处通风口,也是一处监控的死角,小学生的计划里,这个通风口正是他们进入地下二层的出口。 “到了……” 下方是一处空荡荡的更衣室,陈余凝神观察了片刻,确认近处无人,便取出短刃撬开了铁丝网。他双腿紧紧抵住管道内壁,上身倒吊着探了出去,而后双腿一松,身躯凌空翻转,稳稳落在地上。 片刻后,灰头土脸的莫渔也在陈余的帮助下艰难地钻了出来。 …… 地下一层,会客厅。 艾伦·凯恩斯注视着一副画着出浴少女的油画,旁边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犬。 这时,护卫带领着狼狈的唐季、唐德和何欢走进房间。 见到生人,萨摩耶兴奋地摇起尾巴,本能地叫了两声,跃跃欲试的起身想要接近他们。 唐季奉承的说道,“您的爱犬真有灵性!” “是吗?” 艾伦·凯恩斯的声音听不出息怒,他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了两步,而后毫无征兆的飞起一脚,踢断了萨摩耶犬的脊柱。 雪白的萨摩耶没有立刻断气,它四肢无力的扭动着,眼中流露出无尽的痛苦,不甘地呜咽了数声,才渐渐失去生机。 “不听话的狗,留着也是祸害!” 艾伦·凯恩斯摆了摆手,一名侍卫应声把萨摩耶尚有余温的尸体拖了出去。 看着这一幕,唐季、唐德惊惧不已,艾伦话语中的杀意毫不掩饰,分明就是杀鸡儆猴。 他既随手杀死一条跟在身边的爱犬,那么想杀他们,也不比杀死一只狗费事。 两兄弟膝盖一软,连连下跪求饶。 艾伦眼帘低垂,表情中带着冷漠和厌恶,俯视着跪在松软羊毛地毯上的深夜来客,如同看着两只跳梁小丑。 房间里没人觉得这有何不妥。以双方巨大的身份差距来看,本该如此。 唐季、唐德兄弟只顾着仓皇叩首,哪还有平日里半分颐指气使的威风。 “早就跟你们说过,这里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卑劣的流民,狗一样的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无视我的命令?” “贱民永远都是贱民,只要我愿意,碾死你们像碾死蚂蚁一样容易!” 唐季哀求道,“艾伦大人,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紫罗兰的代理人发现了龙神的秘密,揪着不放。还将我的手下屠杀殆尽……” 唐德附和道,“我们担心他们对您不利,这才斗胆过来把消息禀告给您!” “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们了!” 唐季并没有因为对方语气放缓而放松,声音打颤地说道,“是我们冒犯在先!” 艾伦·凯恩斯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他们。 他伸出一只脚,用黑色皮鞋的鞋尖挑起了正低头跪着的何欢的下巴。 “这位女士也是你们请进来的?” 唐德定了定神,小心应对道,“她跟紫罗兰的人有过来往,我们觉得她有些用,就擅作主张……” 艾伦·凯恩斯粗暴打断了唐德的话:“那就按擅做主张的规矩来吧!” 唐季、唐德面露喜色,无论如何这条性命算是保下来了。 “谢谢大人!” “一人一条胳臂,长长记性!” 艾伦·凯恩斯摆了摆手,早有护卫过来将跪在地上的两人拖了出去。 他眸中杀意微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何欢,微笑着说道:“换你来说!” “你一定明白怎样的回答更让我满意。” …… 地下二层总控室,休息间。 当值的706号生物研究室总工程师波顿·凯恩斯面色潮红的背靠着墙壁,不时发出粗重的闷哼声。他眯着眼睛,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按在女人不断摇晃的脑袋上。 今天值班的人都被他支了出去,这种挑战禁忌带来的紧张和刺激,令他如痴如醉。 此刻他无暇分心,自然不会留意标本区的监控,不会留意到该区的轮值研究员已经有1个小时没有提交例行汇报。 他也没有看到,此刻标本区编号“hz0039”的实验体,数据栏中神经活跃度指标一路飙红,很快超出了安全阈值。 当值的女研究员爱丽丝此刻正静静地昏睡在冰冷的地板上。而半个小时前的22:30,是c区6只实验体每日注射末梢神经舒缓剂的时间。 她在706号生物研究室已经工作了一年,严谨苛刻的完美型人格让她的人际关系并不愉快。 尽管耿直尖锐的脾气屡屡让前辈们心生反感,也多次让主管在公开场合下不来台。甚至,她还当面嘲讽向她示爱的基地总工程师是只没有脑浆的“种.马”…… 初入职场的大忌她几乎全犯了,但主管还是毫不犹豫得决定,顶住压力留用她。 这固然是因为她丰富的知识储备、卓越的工作能力和出色的学习能力,更重要的,是她将研究视作生命的狂热态度。 这是联邦顶尖科学家们的共性。天赋既是一名科学家科研生命的下限,也决定了上限,而态度,则是能否触摸到天花板的关键。 迄今为止,她负责的工作环节从未出现任何差错,提供的科研数据可以接受基地超级计算机的多轮验证,撰写的科研报告可以让下游环节不必审核直接签字,因为多次经验表明,她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出错。 但今天,因为某些意外出现的不可抗力,她的工作?出现了巨大纰漏。 hz0039号实验体刚刚完成重要器官的移植手术,还处于恢复期。新移植的器官正与本体免疫系统爆发激烈冲突,跨物种实验产生的强烈应激反应使得hz0039需要比平时多一倍剂量的止痛剂、镇定剂以及新型dh细胞融合试剂。 身体内部正在进行的激烈免疫细胞战争,使得hz0039每时每刻都处在剧烈痛楚的折磨之中。它的生命体征出现了衰竭的征兆,生物电信号渐渐微弱。更不幸的事,强烈的应激反应和过高的体温让它的基因链发生了不可控的变化. 基因片段不稳定,正是所有经历基因编辑培养出的跨物种复合基因实验体最致命的缺陷。 新的基因试剂迟迟没有注射,灾难的阴影已经笼罩了c区,唯一能够阻止这一切的人,却还在昏迷当中。 身体内部的剧烈痛楚,盖过稀薄的气态镇定剂的麻痹效果。 实验体hz0039渐渐从休眠状态中醒来,体内细胞层面的战争产生的巨大热量沿着所有的毛孔和缝隙向外挥发,体表覆盖的一层麟甲滚烫的如同烧红的烙铁,神志也陷入狂躁混沌的状态,。 培养皿中的深绿色液体被传到而至的高温煮沸、挥发,升腾起成大片大片的淡绿色烟雾。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华,很快将实验体的通红的身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实验舱的特质玻璃内壁沾满了水滴,不断变大汇聚,最终形成一道道水流沿着玻璃汩汩下流。 hz0039发出一声痛苦得嘶吼,小山一样庞大的身躯如同触电般不时抽搐,密集尖锐的鳞片与培养皿剧烈摩擦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培养皿特种合金的材质此刻却像是瘫软的烂泥,被鳞片搅动出一道道密集的划痕,很快变得千疮百孔。 它的体温还在不断升高,仅靠身体的汗腺和毛孔已经无法宣泄体内的热流。漆黑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鼻孔随着呼吸喷射出灼热的气浪,整个身体被喷出的粉红色气团包裹着——那是被高温挥发成气态的血液。 燃烧在灵魂深处的炽烈感融化所有神志,它变成了一座暴躁的火山,底层的岩浆燃烧膨胀,却被岩层挤压束缚着,内部的压力不断积累。它再也不能满足于长眠地底的黑暗与枯寂,千百次尝试之后,终于找到了倾述一切的出口。 岩浆蓄积的力量与不甘烧穿了了覆盖其上的岩层最薄弱处,庞大的内压推动着岩浆一路奔涌,沿着狭长的火山口喷薄而出。 hz0039下意识的张开长满锋利獠牙的口腔,上下颌打开到近乎脱臼的程度。汹涌的烈焰带着不甘的怒火从喉管中喷射出来,一道耀目的火柱一往无前地突进,撕碎了面前的一切阻隔。 探进食道的的投食管最先融化,化作一团了飞灰。 而后是特种合金制成的培养皿,被烧穿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再是实验舱顶部的强化玻璃,不到一秒便被恐怖的高温烤成绵软的液态,沿着火焰掀起升腾的气浪四处飞溅。 喷射的火柱将标本区顶部厚重的混凝土熏黑了一大片,而经过此处,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电线、水管、通风管道等线路,通通被火焰烧断。 hz0039终于将体内的热流宣泄干净,但一同宣泄的,还有它所有的生命能量。 它的身躯变得老迈、衰弱,短短几分钟之内就走到了生命的暮年。 庞大凶悍的身体忽然变成如风中残烛,下一秒便会凋零、熄灭。 它猩红的眼睛恢复了清明,用尽最后的力量,再次打量了一眼囚禁了自己一生的地方—— 断裂的电线蹦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短路造成大片区域的供电中断,零星的灯管忽明忽暗的闪烁着;水管的缺口处汹涌的水流汩汩留着…… 往日安静到只剩心跳声的寓所,此刻迎来了末日前的狂欢。 hz0039实验体生命的余火烧穿了围困自己的藩篱,也吹响了狂欢的号角。 身边相处日久的“邻居们”的囚笼也被这场灿烂的焰火烧穿了一角,变得不再那么牢不可破。 几双猩红、暴戾的眼眸正缓缓睁开。 一切仿佛末日前的狂欢。 骤然亮起的应急指示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久,刺耳的警报声终于姗姗迟来! wap. /132/132095/30854023.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十八章 逆行 基地主管贝克特并没有如其他手下一般享受下班后的放纵,他如往常一般,一个人坐在资料室的长椅上,翻阅着昨天刚刚送来的最新一期的《基因月刊》。 这是生命科学领域最权威的学术刊物,其刊载的论文无一不出自生命科学各领域领航者们之手。 他认真研读分析着最新的研究动向,脑海中却还有一个潜藏的想法——也许用不了多久了,他的名字也会被铅字印在这薄薄书册的某页,成为生命科学领域最闪耀的几颗明星之一,或者,去掉“之一”! 他如是想着,一时有些出神,眼前的文字也变得有些模糊。 好在喉结上一丝冰冷的寒意让他即使清醒过来。他怔了一下,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见到一把冰冷的匕首锋利的刀锋抵在他的脖子上。 闪烁的寒芒无声地诉说着威胁,似乎下一秒就能将挡在刀锋前的一切轻易割断! 一道略带低沉的声音帮他解开了当下的疑惑。 “贝克特先生,请你帮个忙。同意的话就点点头。不同意的话……后面的事你就没必要知道了,哦,你也没办法知道。” “不要让我难办,先生!” 贝克特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便顺从的点了点头。虽然下达指令的声音温和、年轻,甚至像是邻家男孩有些羞涩的请求,但本能告诉他,如果拒绝,将会发生十分不幸的事情。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贝克特缓缓地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不会反抗,“我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如果你能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当然!” 资料室的长桌旁,陈余、莫渔和贝克特分坐两边,各怀心思地互相打量着。 陈余手中把玩着一把小巧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在他的指尖跳跃舞动,像是铅笔一样乖巧。 刀身反射的寒光不时划过贝克特的眼帘,明明隔着一张长桌,他却感觉匕首的每一次跳动都是拍在他的脸上。 两个年轻的不像话的男人无比自然的坐在对面,仿佛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沉默加剧了紧张的气氛,贝克特提了提嗓子,低声问道,“你们想要什么?我虽然是这里的主管,但拥有的权限极为有限,一切都要听从总经理的调遣。” 莫渔双手合拢,肘尖放在桌上,双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四下打量着,显然没有回答的兴趣。他身后的小学生虚影,和他保持着一样的动作。 陈余一边把玩着匕首,另一只手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眼帘微垂,视线不知飘往了何处,口中却说道,“我虽然很怕麻烦。但一旦遇到不得不做的事,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 “你知道龙神教的事情吧!” “……略有耳闻。” “我们来找几个失踪的孩子。按你们的说法,是在昨天的礼拜仪式上,和龙神一起消失的——‘祭品’。” “昨天?”贝克特思索片刻,“哦,应该在d2监区,用来做活体人类标本都被关押在那里!” “实验标本?” 陈余皱了皱眉,很不喜欢这种称呼,更不喜欢贝克特说出这个词汇时漠然的态度,“他们是和你一样有血有肉的人,你不觉得这样称呼同类很不礼貌吗!” “先生,我理解您的不满。”贝克特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弛了几分,“我不是冰冷的机器,也有着自己的情感。” “但当一名医生来到手术台前,面前躺着的病人便成了没有性别没有温度,仅仅是需要纠正偏差谬误的……特殊物品。科研也是这样。” 他认真说道,“如果被情感左右理智,眼睛就会被遮挡,智慧会被蒙上尘埃,真理便会失之交臂。您明白我的意思吗?对科学来说,时时刻刻保持客观地看待一切,是前行的基础,当然,也是不得不背负的诅咒。” “科学?真理?真是虚伪无力的遮羞布。”陈余冷声讥讽道,“难道不是名利和私欲?你们正在做的研究,不提道德和良知,再次一步,已经突破了法律约束的文明社会所需遵守的最低行为标准。你们,突破了底线!” “如果你的所谓研究公之于众,我敢保证,明天一早你将被钉在耻辱的绞刑架上,被历史永远的唾弃!” “您的正义感令人钦佩。” 贝克特忘记了自身的处境,像是在面对这志同道合的朋友,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在这个时代,像您这样的人不多了!毕竟在很多人眼里,法律只是一张畏强凌弱的薄纸,是合理利用就能获取利益的工具。” 贝克特又变回了那个学识渊博把控着这个基地研究进程的主管,恢复了应有的从容与威严。 “但您太年青了,我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它很复杂,有阳光也有阴影,还有着许多肮脏和污秽的毒瘤。无处不在的诡异污染,永远除之不尽的变异生物……人类迄今为止付出了难以想象的牺牲,却也只是勉强做到苟延残喘。” “当旧世界毁灭,彼岸载着残存的文明余火挣扎着行驶到新世界的时候,我们就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了。真相就是这么残酷并且令人绝望。” “人类是挣扎在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是一群吸食着旧世界遗泽,可怜得竭泽而渔却不自知的寄生虫。” “旧土需要一场革.命,只有经历了足够的痛楚和流血才能彻底改头换面。只有坚定的理想主义者才能引领它完成这场蜕变。我想您是一名理想主义者,当然我也是,我甚至可以保证,这座基地里每一名兢兢业业的研究员都是这样的人。” “但人类还有希望,科学便是唯一的曙光。只要跨物种基因组合及编辑技术成熟,我们就能控制旧土世界无处不在的变异生物的进化方向,甚至有机会永远地将诡秘的侵蚀和污染彻底消除。我们就可以恢复旧世界的荣光……为了这样整个人类长远的福祉,些许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贝克特双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亮光,向一名正亢奋演讲着的演说家,声嘶力竭地向台下的听众描述着自己心目中的乌托邦。 “我们都有着坚定的信仰。正因如此,才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堡里年复一年的和枯燥数据打交道。” “科学是引领文明前行的先驱,而我们,是一群隐姓埋名的护道者。” 陈余的情绪受到了莫名的感染,心动于他慷慨展示的理想世界,但脑中名为理智的声音警告着他,这只是一群疯子的一厢情愿。改变世界什么的,听着就是无比遥远、难以实现的浩大工程,是酒后痴狂的豪言状语。 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得烦躁。他被说动了,意识深处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常识中的是非观忽然失去了足够的理论根基。 他不觉得自己是错的,但矛盾之下,却不愿再继续这个宏达而沉重的命题。 一旁的小学生也流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资料室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只有空调的出风口不时发出微弱的噗嗤嗤的冷气流动的声音。一场无人预料骤然发生的关于世界观的争论以沉默结束。 良久的沉默使得气氛有些沉重,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哒,哒,哒……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不知何时悄然中断的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再次响起。陈余再次开口,强烈的口渴感让他的嗓子有些发痒,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 “你有你的理想,但我也有我的坚持。此刻,你的生死握在我的手里,所以……你得听我的!” “现在,立刻带我们去见那几个孩子。” “当然!” 贝克特的微笑逐渐收敛,“但在这之后呢?虽然我不清楚你们怎样进入守卫森严的基地,但无论是谁,想要无声无息的安全退出,还带着一群累赘……我不觉得有人能够做到。” 他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 “你们将要面对的,是凌驾于规则之上的力量。” “不劳你费心,那是我们的事。” 从进入资料室开始就一直神游物外的小学生忽然开口,“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要对过程和结果有所觉悟。” 眼镜片的反光遮挡住了他的眼睛,小学生抬头直视着贝克特,嘴角漏出一抹微笑,“贝克特先生,你呢,你做好觉悟了吗?为了所谓的信仰,和你的选择。” “……”贝克特低头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铛,铛,铛……” 房间里机械式时钟的指针准确停留在十二点的方向,尽职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waining……” “waining……” “waining……” 冰冷生硬的机械女声踩着报时的钟点骤然响起,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走廊里旋转着的红蓝交织的光芒。 709号生物实验室,响起了自成立以来的第一次警报。 贝克特的脸色顿时变了,他耳廓动了动,嘴唇有些发白。 “出事了!” 他飞快得打开标本室里的电脑,甚至忘记了坐下,弯着腰急迫得在键盘上一阵敲打,屏幕上的进度条转了几秒后,安全密钥验证通过,他登录了自己的内部账号。 地下三层的监控画面很快出现在屏幕里。大部分探头传来的画面都比较正常,只有c区的画面有些模糊,出现了大片朦胧的红色雾气。 在雾气稀薄的地方,隐约有庞大的阴影一闪而过。 尽管画面并不清晰,但仅凭轮廓,贝克特还是分辨出了,那些阴影正是本该休眠在实验舱培养皿里的实验体。 时间突然凝固了,贝克特像瞬间苍老了十岁,颓然得坐了下来,茫然、彷徨、惊恐、犹豫、决然……种种复杂甚至互相矛盾的情绪在他眼中交替闪过。 陈余和莫渔也看到了监控中的画面。惊愕之余,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趁乱带着孩子们逃出去。 贝克特只是失神片刻就清醒过来,岁月带给了他应有的沉稳与智慧。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白色ic卡和一张平面图递给陈余,落寞而又坚定地说了一番听着没有任何逻辑的话。 “我今天没有见过你们。” “我的私人物品失窃了。“ “现在,我需要尽快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陈余和小学生相视一眼,没有进行交流,却默契地侧身后退一步,让开了一条路。 此刻,抛开立场,勇气和责任值得被尊重。 走廊里除了刺耳的警铃,还不时传来慌乱的脚步和惊恐的尖叫声。 贝克特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的,骄傲而又孤单的贴在光秃秃的头皮上的几缕头发,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在人群中逆流而上,如此孤单,如此决然。或许与伟岸无关,但带着一种难言的复杂意味,理想,坚守,还是良知? 恐怕连背影的主人自己也说不清楚。 wap. /132/132095/30854024.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二十九章 失控(一) 基地各处都回荡着尖锐的警报声。 波顿·凯恩斯正探索着极乐的巅峰,?被突入其来的警报声吓得身体一抖,顿时意兴阑珊。他被家族下派来此镀金才不过三个月,平日里除了花天酒地泡妹子之外,哪有功夫了解专业知识,连基地编辑的通识手册都没有看完。 他的酒囊饭袋里灌满了水,甚至分辨不出警报声代表的含义,想当然的以为是隔壁总控室里有人向他示威。 波顿·凯恩斯被扰了兴致,他一边提着拉链,一边骂骂咧咧地走回总控室。他明明已经给每个值班的人都安排了工作,居然还有不开眼的东西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教训不服从指挥的愣头青。 波顿·凯恩斯一脚踹开了总控室虚掩着的门,心中更加确定了这是有人给他使绊子,还没来得及向里面看一眼,就高声骂道: “哪个混蛋在捣乱,滚出来。” 没人回话。 波顿·凯恩斯愈发嚣张,跨出一大步迈进总控室内,继续骂道,“刚做不敢当的东西,打扰你爷爷……”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独角戏。 “你敢打……” “啪——”又是一记耳光。 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让波顿怒火中烧,他狠狠瞪着动手的那人,握紧拳头迎了上去。 只是当手臂已经举过头顶的时候,波顿·凯恩斯终于看清了打他耳光那人的脸,动作顿时僵住。一腔怒火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终于留意到,总控室里此刻已经挤满了人,甚至他认识的几个今天上白班的家伙也站在一旁。 波顿讪讪的收回了手,畏惧的偷偷瞟了一眼艾伦的神色,见他脸上已结满了寒冰,当下畏惧道: “哥,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再打脸了。” 兴许是弟弟的哀求起了作用,艾伦·凯恩斯果然没有再动手。他的瞳孔像是毒蛇一样阴沉,直勾勾地盯着波顿·凯恩斯的眼睛。 “你是今天夜班的总负责人,擅离职守就不说了,谁也没真正靠你这个饭桶的指挥工作。但你居然把在总控厅值班的工作人员全部都支了出去…… “我的好弟弟,让我猜猜,你到底想干什么。” “被女人蛊惑着偷窃核心数据?” “受人请托掩护间谍潜入基地?” “还是……你早与紫罗兰的人暗通款曲,盯上了这座基地?” 波顿·凯恩斯被一连串的质问给问懵了,艾伦话中每个词汇的意思他都明白,但组合成一句之后,他却完全听不懂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哥,你没发烧吧,怎么说起了胡话?” 艾伦一时无言,弄不清楚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应该喜的是弟弟的反应不似作伪,当与此事无关,悲的是这蠢货的智商…… 半晌,艾伦·凯恩斯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道: “你太让我失望了。” “等这里的事情解决……算了,天亮之后,你就立刻全网家族蔷薇庄园驻守。祖母年纪大了,需要人侍奉!” 艾伦·凯恩斯心绪复杂,他轻描淡写地安排了同胞弟弟后半生的命运——做一个远离权力的富贵闲人,也给基地里的所有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尽管尚未启动稽查,就将此次事故的主要责任安在波顿·凯恩斯=身上,有些急于甩锅的嫌疑,程序上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但在场的人却没有提出疑异。 在家族联合调查组进驻之前,由基地负责人牵头明确责任,统一内部口径,让许多担心被飞来横祸殃及池鱼的人放下心来。 贝克特没有留意到凯恩斯兄弟的动静,即使看到也不会在乎。 监测大屏上,地下三层c区过去一天的所有数据和监控视频都在他眼中急速略过。 他的大脑像是高速运转的cpu,快速地分析着录像及数据。 几分钟之后,他按下了麦克风的开关,启动了内部通讯频道,语速飞快的下达一道道指令。 “诸位同仁,我是贝克特。基地遭遇突发事故,现启动红色应急预案。” “请相关工作人员尽快回归指定岗位,等候进一步通知。” “所有警卫人员2分钟内在c.4通道集结。” “标本区值班人员请务必于两分钟内撤离,注意,安全阀将于00:05准时关闭。” 贝克特将最后一条通报连着念了三遍,才关闭了公共通讯频道。 这时艾伦走了过来,坐在他的旁边,没有干预他的处置,而是说道: “事故的起因之后在做追究,先说说,你打算怎样解决。” …… 陈余和莫渔换上研究员的白色工作服,小学生蜷缩在莫渔的背上,被宽大的外套遮挡的严严实实。 他们按照贝内特提供的基地结构图,顺利的来到了位于地下二层的d2监区。一路上遭遇了许多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但兵荒马乱之下,没人顾得上他们。 贝内特没有说谎,他提供的情报真实有效。 走廊两侧的房间里,每扇铁门上都留着茶杯大小的小窗,方便在走廊巡视的警卫观察房间内的情况。每扇铁门之内,都关着十名穿着深蓝色罩衣的人,他们有男有女,大多二十岁上下,皮肤因为长期不见阳光呈现出病态得苍白,眼神麻木空洞。 绝望的窒息感弥漫在每一个房间里。 在靠近走廊尽头的倒数第二个房间,陈余和莫渔终于看到了失踪在祭台上的那四个孩子。与他们一同关着的,还有一个皮肤黝黑、身材消瘦的短发女人。她双手环抱着几个被吓得不停哭闹的孩子,像一只护着幼崽的母鸡。 陈余把白色ic卡插进一旁的卡槽里,滴的一声,坚固的铁门打开了一条缝。 陈余和莫渔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短发女人将几个孩子揽到身后,明明害怕的身体颤抖,却倔强地将挡在他们身前,警惕的望着突然进来的两名陌生人,眼神惊恐而又决绝。 在她身后,几双乌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探寻着。孩子们还太小,不懂得警惕来自成人世界的恶意。 “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出去的。”陈余用自认为最温柔和善的声音说道。 “……” 角落里懵懂的小脑袋们充满了不解。 怎么去说服几个四五岁的孩子让他们乖乖听话?这是世界性难题。 家里那位九岁的小魔女到现在还让陈余头疼不已,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毫无天赋。当下只能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转头看向莫渔,却见莫渔早已将头扭向了另一边,回避了他的目光。 短发女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你们不是基地里的人?” “刚才的警报是你们引来的?” 陈余点了点头。 莫渔摇了摇头。 短发女人一下被弄糊涂了,面前两个男人难道不是一伙的? 化身死神小学生的莫渔惜字如金。 陈余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开口解释道,“我们是从外面进来的,但警报却与我们无关。” “如果你能让这些孩子乖乖听话,我不介意带你一起离开!” 短发女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神之后,立刻惊喜得应下。 她转身朝着几个孩子低语了一番,手上还带着幼稚夸张的动作。但令人惊奇的是,小家伙们竟然听话的点了点头。 他们手拉着手站成了一排,最前排的小家伙空出的一只小手紧紧握住了短发女人的小指。 果然一物降一物,陈余惊讶又羡慕的感叹着。 莫渔和陈余一前一后,分别站在了队伍的首尾,排出一字长蛇状,向门外走去。 因为多了几个只会卖萌的小家伙,所以这只小队行进速度并不算快。站在队伍尾巴的陈余,刷开了经过的每一扇铁门的门禁。 经过一处通道的时候,几名守卫拦住了他们。年长一些的守卫高声呵道,“站住,你们是谁,要带着祭品去什么地方。” 陈余笑眯眯的小跑到守卫们跟前,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白色id卡在他们眼前晃了晃,没等他们看清,就很快收了回去。 “别紧张,我们是波顿先生的亲卫。波顿先生有一项秘密研究正在进行,需要用到这几只小白鼠。” 年长些的守卫盯着陈余的眼睛,想要从陈余的目光中得到什么信息。但令他遗憾的是,陈余的双眸清澈透亮又深不见底,没有任何胆怯与回避得直视着他,毫不介意他的打量。 “如果没有其他什么问题的话,就请放行吧。波顿先生的时间十分宝贵,他不喜欢将之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那个草包能有什么正经事,一旁另一名年轻守卫面露不屑,心中暗自鄙夷。他十八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加上生性耿直,心事都写在脸上。听到陈余的敷衍的回答,立刻用讥讽的口气顶了回去。 “不敢耽误波顿大人的工作。只是按照基地安保规定,转移实验物资,需出示经过基地相关责任人签批的纸质调令。” 年长的护卫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说出什么,只是面露不虞的瞪了这个莽撞的愣头青一眼。 “不好意思,你刚才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麻烦你再说一遍。” 陈余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似乎真的没有听清,他年轻英俊的面庞上依然挂着一抹温和、带着些许腼腆的笑容。 年轻护卫明白对方在故意嘲弄他,不由怒火中烧,他涨红着脸,音量又提高了几分,“我说让你们出示调令,否则……” 他正要说出什么警告的话,却突然感觉肋部一痛,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中年护卫在关键时挥肘打断了他,并用一个严厉的眼神让他闭嘴。以免让他在冲动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来横祸。 “既然是莫顿先生的安排,我们自然没有疑异。调动手续便不必出事了,但是……我需要占用你们一分钟的时间,跟莫顿先生通一个内线电话,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中年护卫一番软中带硬的话让他重新占据了主动,也展示了一个老江湖处事圆滑滴水不漏的本事。他知道波顿行事跳脱,而且多半有些古怪爱好。为了羽毛干净,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时候,多半都是口头吩咐一声,不会留下自己参与的任何痕迹。事实上,不止是波顿,很多身份尊贵的大人物都有这个习惯。 这是个方便东窗事发时使用翻脸、扯皮、甩锅、倒打一耙等一切技术性手段的前提。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智慧,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精明。 中年护卫知道对方不愿提供调令或者其他书面文件,他聪明的选择绕开了这处冲突的焦点,换一个路径来实现同样的目的。既留足了情面,又贯彻了原则。哪怕日后真出了事来翻旧账,上面也挑不出他的任何错处。 陈余暗叹中年护卫的精明,表面上却没有半分慌乱,反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请便!” 中年护卫走到一旁,用座机按下波顿的内线号码。 “嘟,嘟,嘟……”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电话并没有成功接通。 他正要重播一次,通道里却响起基地主管贝内特的声音。 “所有警卫人员,听到通知后,立刻前往b4通道处集结……” 中年护卫挂断电话,神色复杂的对陈余说,“你们可以走了。” “谢谢,波顿先生会记住你提供的方便。” 陈余挥了挥手,这个颇像保姆团的奇怪小队再次出发。 ……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摆脱了盘问的守卫,保姆小队一行人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陈余觉得一直“你”“你”叫着不太礼貌,于是率先向短发女人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这才开口问起对方的来历。 “我叫戴姗,一年前被家人卖给镇上的富人,然后就被当作祭品送来了这里。” 陈余想起进来时的见闻,低声问道:“被抓到这里的人都还活着吗?” “大部分都活不过半年,这里被关着的人,每半个月会被警卫带出去一次,回来的时候内脏、手脚就会少一部分,两三次之后,人就没了。我能活下来,是因为被选入一个叫因婆罗的研究项目。” 因婆罗,陈余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计划的具体内容清楚吗。” 戴姗摇了摇头,“被选中的都是身体健壮的年青男女,还没轮到我。前面参加过的人有些没有回来,有些回来的时候已经……疯了,这些疯了的很快就被清理掉。” “他们被安排和变异体……交.合!”一直闷头赶路的莫渔突然插了一句。 陈余知道,这是小学生从爱丽丝的记忆里获知的信息。他心里生出不舒服的感觉,问道: “这种研究有什么意义吗?” “他们想让参与实验的人和变异体自然受孕,培植出基因稳定的新型实验体。” 陈余没有深厚的自然科学功底,但哪怕只是从白露医生那里听来、少得可怜的知识碎片,也足以支撑他做出判断。 “这是异想天开。”他难得用了一回成语,难以置信的说道,“不同物种之间的生殖细胞,怎么可能在自然状态下结合成受精卵。他们疯了吗?” “天才和疯子,从来只有一线之隔。这里的研究进展远超外界想象,他们已经能制作出了辅助不同物种交.合受孕的催化剂。所以理论上来说,所谓因陀罗计划,是可以实现的。” wap. /132/132095/30854025.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十章 失控(二) “t1分队就位!…” “t2分队就位!” …… “c1,c2,c3区安全阀已关闭!” “电力输送系统运行正常!” “生命保障系统单元模块运行组件已启动!” “c.4区域封闭隔离完成,正在进行气密性测试……“ “c.4区域防化涂层损坏19.3%,气密性测试未通过!” “c.4区域电力供应中断,区域内全部实验舱失联,数据传输系统运行异常!” 此起彼伏的报告声戛然而止,刚刚还有些喧闹的大厅,此刻变得静悄悄的,连咚咚的心跳声都变得清晰可闻。坐在其中的人们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怕打扰到什么,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难捱的沉默仅仅持续了半分钟左右。 贝克特揉了揉紧蹙的眉头,用平静沉稳的声音说道: “c.4区域释放3个基数的雾态镇静剂。” 助手犹豫了一下,轻声提醒道,“主管,目前无法获知c.4区域实验体的生命体征和基础参数,要不要……先派人携带设备前去取样。” 以空间体积、实验体质量及新陈代谢规律来推算,即使c.4区域气密性有所缺失,足足高出常规值两倍的剂量,也有极大概率造成实验体机能的永久性损伤。这是涸泽而渔的手段,也是付出诸多心血的研究员们所不能接受的结果。 他虽然说得含蓄,但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质疑贝内特这个决定的合理性。 “按他说的做。” 贝内特尚未回应,艾伦·凯恩斯已经替他做了回答。作为基地最高决策者,这个时候,他毫无保留得站在贝克特这边。 “可是……” 助手还想再说些什么,贝内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坚定的目光制止了他。 “执行命令,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这道不寻常的指令在基地一二号负责人的一致坚持下很快得以贯彻。 大厅里所有人都紧紧盯着监控画面。3个基数的雾态镇静剂通过特定管道快速流动,很快在c.4区域释放出大片白色雾气。 镇定剂生效需要一分钟。总控室里,每一秒的等待却都无比漫长。 c.4区域的设备遭到严重破坏,没有实时数据提供过来,眼下只能凭借肉眼观察和主管经验来判断这项举措的效果。 这时,又有报警声传了过来: “c3区域检测到疑似强效镇静剂的气态物质蔓延,浓度——130%!” 研究员们的心紧紧揪着。泄露至相邻区域的浓度已经属于眼中超标程度,那么核心区域? 很多人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 一分钟终于过去了。c.4区域,冲出实验舱的6只实验体相继瘫软倒下。 明明控制住了一场严重事故,但没有人为此感到庆幸。无形的失落感弥漫在挤满了人的大厅里,感染着每一个人。 贝克特依旧面无表情,用平静地口吻继续说道:“t1、t2分队护送s11分队携带设备进入c.4区域进行现场勘查,并将实验体转移至后备隔离舱,授权使用秘银武器,必要时可自行判断是否……予以清除;医疗组准备紧急救治;其他单位全力做好辅助工作。” “收到!” “收到!” 十几分钟分钟后,十余名身穿黑色防化服,佩戴防毒面具的作战队员出现c.4区域监控画面,他们手持步枪,护卫着两名身穿白色防化服,手持皮箱的人。 监控画面里依旧弥漫着白雾,很快遮掩住这支特别行动小队的踪影。唯一让人感到安心的是,通讯频道依然畅通。 坚硬的皮靴不时踩在破碎的玻璃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区域内三分之一的照明设备已失效,一大块阴影占据了失去光照的地方。 光明和幽暗,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泾渭分明的对峙着。 按照分工,设备组组长卢克名负责检查区域内设备损毁情况,另一名研究员白玲珑则负责环境数据检测及实验体状态勘查。整只小队围绕着他们无声而有序的运转着。 卢克名首先探查了实验舱的情况,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一间彻底报废,四间重度损伤,两间中度损,无一例外,每间实验舱的结构完整性都遭到了严重破坏。这些实验舱的造价是个天文数字,每间都是基地付出了极大代价才从一家联邦闻名的机械工坊特殊定制的。基地没有储备足够的零部件,也没有足够的技术储备完成修复。 虽然动身前已经对结果有所预料,但当如此严重的损失摆在面前,他还是受到了严重冲击。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堆数字公式,默默的将损失量化,转变成冰冷的数字。 可以预见,经此一事,基地今年的财报会变得更加惨不忍睹。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审计委员会的审计官们得知此事时难看的脸色和暴跳如雷的姿态。 唉,卢克名叹了口气,很快收回了思绪,安慰自己道,金主爸爸的烦恼,还是由他们自行承担吧。 好消息是,c.4模块承重结构并未遭到严重破坏,只是防化涂层以及部分管道出现程度不一的伤损,尚在可接受的范围。 中控系统遭到了严重的物理打击,主机被拦腰截成了两半,液晶显示屏碎成了一地玻璃渣子。 经此一事,c.4区域怕是需要经历一场半年以上的大修才能再次运转了。 卢克名很快将硬件设施初步评估结果汇报给总控室。然后,他的工作便告一段落了。现场清理和维修工作的正式启动需要基地领导研究后才能开始,想想那巨大的资金缺口以及随之带来的巨大阻力,卢克名知道,半年的预估还是太乐观了。 设备损失的报告像是一层浓重的乌云,压低了总控室里的气压,也变成了压在总负责人艾伦·凯恩斯胸口上的一块巨石。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也许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被家族流放到玫瑰庄园吧! 另一边,白玲珑已经将数据采集仪器安装就位,6只实验体身上也被警卫们戴上了特制传感器。 环境数据很快测算出来,并共享到总控室的检测仪屏幕上。除了高到离谱的雾态镇静剂浓度,监测数据并无明显异常。 hz0032号实验体基因组失序,身体曾短暂进入狂化状态,现已无生命体征。直接死因疑似跨物种器官移植手术引发的核心器官衰变。 幸存的5只实验体的生命特征数据晚了一分钟左右也被测算出来,呼吸、心跳平稳,脑电波进入低活跃度状态,可以确认处于深度睡眠之中。至于肌体损伤状况,白玲珑刚刚听到了卢克名的设备评估报告,现场已经不具备检查条件,只能依靠更专业的大型设备来进行。 总算没有听到更坏的消息,艾伦·凯恩斯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运转得当,自己的地位还是有机会保住的。 只是损失了一只实验体,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贝克特下达了命令:“后备实验舱已经就位,可以开始进行实验体转移。” 三辆带着巨大机械臂的拖车缓缓驶入c.4区域没,每辆都挂着一个容量庞大足以载下两只变异售的货斗。 驾驶员技术娴熟,操控起机械臂来如臂使指,很快就将所有实验体搬运上车,这时,车身尾部缓缓升起一张金属顶棚覆在货斗上,将货斗变成了一个封闭的囚室。 车队缓慢安静得开始转移。 拖车行经升降梯时,最前方的驾驶员忽然踩下了刹车,车辆尾巴刺眼的刹车灯让所有人心中一沉,整个车队被迫停下来。 尾随在车队后面的白玲珑走了过来,疑惑问道,“怎么了?” 驾驶员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感觉车厢里有动静。” 白玲珑质疑道,“是你的错觉吧!我们一直跟在后面,没有看到任何异常,车身一直很平稳。” 她一边说着,目光也望向了身边的同伴。 卢克名和其他队员纷纷点头,都没有看到任何异常。 驾驶员并没有因为无人支持而妥协,反而固执得坚持着自己的看法,“真的有动静,我的感觉不会出错!” “就像这样……” 他伸手一指封闭的货斗。 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硕大的车身依旧纹丝不动。 白玲珑的没有因为司机的疑神疑鬼而着恼,但也不愿继续纠缠下去,用命令式的口吻强硬说道:“继续前行!” 运输车队的实时画面同步出现在大屏幕上,凝神注视着的众多研究员也没有理会驾驶员的话,因为他们也未看到车身的异样。 只有贝克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动静,动静……”他口中喃喃道。 这名司机平常沉默寡言,但为人忠厚,从来没做过信口雌黄的事情。他如此笃定的说出这句话,肯定是因为有所发现。而这个发现,其他人包括自己却无法察觉。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关于这名司机的一则传闻。 “次声波——” 身边的助手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您说什么?” 贝克特却不再多说,而是飞快得从屏幕中调出音频监测通道。 放大! 再放大! 果然有情况! 在司机说话的时候,除了队员们对话的声音,音轨里还有一道特殊的低频音源,它的频率低于人耳可以捕捉到的最低下限。这就是为什么只有司机能听见,因为他的耳蜗结构先天畸形,自幼便可以听到旁人听不到的声频。 助手的眼睛盯着屏幕,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这道音源……哪来的?”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自问自答道,“实验体!” 贝克特也想到了,甚至大脑比助手想的的更多、更长远。他面色忽然大变,身体猛然弹起。 “不好!” wap. /132/132095/30854026.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十一章 撒旦 司机正要打开驾驶室的车门,就见到车身正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着。他收回被车门上的震动震得有些发麻的手,转身看向身后的人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 这一次,现场勘查小队众人都感觉到了他说的“动静”:在像棺材一样严密的货斗里,一声声巨.物撞击钢板的沉闷声音清晰地传来,每一声巨响,都会在货斗表面造成一枚爪状的凸起。 精钢锻造的车身,很快就变得斑驳扭曲,千疮百孔,而其中关押的恐怖野兽……就要破壳而出。 “实验体醒了!” 白玲珑有些艰难的说道。 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哪怕是体型庞大的实验体,吸入了超高浓度的雾态镇静剂,理论上来说起码需要沉睡20个小时以上,神经活性才会恢复。 这种脱离科学常识的事,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咔嚓,咔嚓!” 队里的武装人员却很快反应过来,相继打开枪械的保险,将子弹上膛。 他们护卫着白玲珑和卢克明快速后退,撤向了升降机的入口。 武装人员并没有携带重武器,除了7.62口径的突击步枪之外,只携带了两管肩扛式榴弹炮。在这种狭窄的密闭空间里,使用重武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没人愿意这样做,而且,上面的领导也不会舍得。 而眼下,他们连榴弹炮都不敢轻易使用,生怕被弹射的弹片造成误伤。 突击步枪的威力能否击穿实验体坚硬的麟甲和厚厚的皮层还犹未可知。以他们目前的火力配置,很难制服一只活跃状态下的实验体! 必须动用秘银武器,领队很快做出了决定,向队员们比了个隐晦的手势。队员们心底一沉,旋即有几人取出制式奇异的弹夹,重新上膛。 “现场勘查小队立即撤退!” 总控室里,贝克特短暂得失态之后,很快调整了情绪,向前方的特别小队下达了一道指令。 当升降梯前的厚重安全门缓缓升起的时候,第一辆拖车的货斗已经被利爪从中段撕开,漏出巨大的狰狞的豁口,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一个直径足有一米的长满了暗红色麟甲的脑袋从幽暗中探了出来。两排尖锐的獠牙的缝隙间,出现了一只半人高的猩红眼瞳, 紧接着是粗壮的四肢,和小山一样庞大的身躯。 暴戾、嗜血的压迫感便从它那庞大丑陋的身躯中散发出来,恐惧的阴影笼罩了每一个人。。 “快,快,……” 武装人员的领队持枪站在队尾,死死盯着已经脱困而出的实验体,一边倒退着,一边厉声呼喝。 所有人都血压飙升,心脏狂跳不止所幸。队员们训练有素,即使两个非武装人员也慌而不乱,相互扶持之下,很快全部进入了升降梯前的特殊通道。 最后一个进来的领队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快速地按下了安全阀的关闭按钮。沉重的安全门缓缓落下。 领队警惕地望着那只四处张望的实验体,枪口纹丝不动得锁定着它的眼睛,其他警卫都和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升降梯的启动需要时间,安全门的落下需要时间,虽然仅需短短的几秒,但这段时间,可能需要他们用血肉之躯来争取。 紧张和恐惧感无形的蔓延着。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精神都高度紧绷着。 一名警卫的冷汗滴入了眼睛,酸涩的感觉让他不由用力眨了眨眼,按着扳机的手指被牵连着不自觉地按下了几分。 “噗,噗,噗!” 三连发的子弹应声而出,炸起一阵火舌。 在与恐惧、压抑令人窒息的对峙之中,这名年轻警卫的枪意外走火了。 子弹没有什么准头,射在了不远处的天花板上,溅起几朵火花。还好枪线落在空旷的地方,反弹的流弹并没有伤到人。 一旁的其他人,神经都像被冷不丁地锤了一下,耳膜嗡嗡作响。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脱困苏醒的实验体身上,没人料到这时候身边会忽然传来枪响,皆是心中一跳。 等他们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不由又恼又怒,纷纷用不善的目光瞪着那名犯错的警卫。 而他早已羞惭地低下了头。 “回去后进行一个月的枪械特训,另外,提交一份三千字的检查。” 终归是自己的人,领队虽然不满他丢了这么脸,还险些给队伍带来危险,但还是出言替他解了围。 此刻,安全门已经落到了膝盖高的位置,眼见就要完全关闭,升降机的预热也将要完成。 眼见危险渐渐远离,既然没有遭到切身损失,领队又开口相帮,倒也没人再难为那名警卫。 “都上来吧!” 一旁操作升降机的卢克明用袖口擦了把脸上的汗,说道,“还有半分钟升降机就能启动了。” 众人闻言纷纷走进升降梯。只有那名犯错的警卫慢了半拍,还在直勾勾的盯着安全门的方向。 “墨迹什么,留这过年?” 前方的领队察觉到他的异常,以为他还在忸怩,不满的呵斥道。 “队长,它,它要进来了!” 警卫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舌根僵硬,说话也含糊不清。 “谁?” 很快,就不再需要警卫回答,因为升降梯里众人都看到了。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就白了。一只巨大的爪子探进了通道里,也卡住了下落道膝盖部位的安全门。 “……” 贝克特最先做出反应,吩咐助手道,“启动埋在这几只实验体身体内部的‘暗门’!” 助手却悄悄看了看艾伦·凯恩斯,见他阴沉着的脸上嘴角抽动了几下,还是点了点头,这才执行了直系领导的命令。 “是……程序已启动,尝试建立链接通道,指令已发出。” 半分钟后,助手声音颤抖着说道,“这……这几只实验体预留的暗门失去联系,无法捕捉。” 贝克特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基因稳定剂没能如期注射,实验体产生任何突变都有可能发生,包括其dna螺旋结构上预留的那段自毁基因失去联系。 艾伦·凯恩斯不是弟弟那样的草包,他也很快明白了这点,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贝克特,你亲自执行,动用那个东西吧!” 撒旦! 尽管艾伦·凯恩斯没有亲口说出这个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东西”指的是什么——代号“撒旦”的新型病毒武器,它就像死神的镰刀一样凌厉,可以在半分钟内收割掉所有将它吸入体内的生命。 “勘查小队怎么办?” 有人不合时宜地提了一句。 但这声音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来不及了!” 贝克特暗叹一声,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牺牲是无法避免的事。 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失控的实验体逃出标本区,既然无法继续控制,剩下的选择……便只有毁灭它们。 监控画面里,勘查小队乘坐的升降梯突然一阵剧烈摇晃,发出咯吱咯吱得剧烈的摩擦声。 在底部,一只体长超过四米的猿状实验体抓住了升降舱底部的承重横梁,用力一扯,便用蛮力在舱体底部撕出了一个长条状豁口。 它的前肢顺着撕开的缝隙探了进来,粗壮的关节在钢铁上握出了清晰的掌印。缝隙外面,一个巨大的眼球探了过来,向舱体内部打量着。 “走不了了!”死亡临近,领队却出奇地冷静下来,“拼一把吧,起码走得光彩些!” 他把枪口对准了缝隙外的实验体,手指重重的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十余只枪管宣泄着火舌,子弹毫无犹豫的射进了巨猿的眼眶。其中几道耀眼的银色流光,更给巨猿造成了莫大的痛苦。 “嗷——” 巨猿发出凄厉得嚎叫,终于忍受不住疼痛,松开了口。 “解……解决了?” 白玲珑有些茫然的问道。 卢克明面无表情得摇了摇头,指了指脚下,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名的话; “真希望下辈子能活在旧世界啊!” …… 监控大屏上,实验舱的画面变成了一片雪花,最后捕捉到的画面是,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和两排尖锐的獠牙。 研究员们或痛苦,或茫然,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撒旦’生效需要多久?”艾伦·凯恩斯忽然问道。 贝克特答道,“吸入呼吸道后,只要半分钟就能杀死宿主。” 每个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这见鬼的一天,总算将要过去。 艾伦·凯恩斯疲惫地顺着椅子的靠背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 这次的损失实在太大了,他已经没有多少把握能够逃避家族的惩罚。 “滴——” 一台报警器毫无征兆的响了,再一次挑动了研究员们的几乎绷断得神经。 “d2区域检测到异常气体。是……”负责的研究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数据,“是‘撒旦’!”。 “d区?确认不是c区吗?”贝克特皱眉问道。 研究员再次复查了一遍,肯定道,“没错,就是d区。” “……” 贝克特的大脑飞速运转,在脑海中将存在的所有可能性飞快了一遍,然后说道:“调出‘撒旦’输送管道的全区域录像。” 研究员立刻照做。 大屏幕上分出了32个小屏,每个画面的中心都是一截黑色的手指粗细的管道,并没有明显的异常。 “16号屏幕放大3倍。” 画面一点点放大着,终于,分屏里出现了一个芝麻粒大小的黑点。 贝克特的预感得到证实,心情却更加沉重,他咬了咬牙,继续道: “再放大!” 这次,终于能够看清了——那个黑点是一只浑身僵直的死老鼠,口中流出了一滩黑色血迹。 “‘撒旦’……泄露了!”一名研究员惊呼道。 另一人立刻道,“需要暂停释放‘撒旦’,优先排查运输管道泄露的问题。” wap. /132/132095/30854027.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十二章 用剑的朋友 “不行!” “不行!” 两道否定的声音接连响起。开口的正是基地的一、二号负责人。 贝克特摘掉了眼镜,沉声说道,“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现在中断,实验体在低浓度环境下有一定几率产生抗体,会对第二次释放的‘撒旦’产生免疫。” 助手面露惧色,说出了所有人心底的担忧:“可是,d区就在这一层。那里发生泄漏的话,总控室也在波及范围内,我们……” 艾伦·凯恩斯摆了摆手,“不用担心。立刻通知所有工作人员前来总控室集合,我会打开零号密道带领大家撤离!” “五分钟后,封锁基地所有出口。” …… “轰——” 一声巨响山呼海啸般从远处传来。 整个基地剧烈地震颤了一下,走廊上的灯管一阵明灭闪烁。 “姐姐,我怕……” 戴姗将孩子们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们的后背,柔声安抚着。 陈余再次将ic卡放入卡槽,不出意外的,那扇厚重的防化门毫无反应。 这是他们找到的第四个通向地下一层的出口了,依然没能打开。 “情况不太对,多半发生了变故。而且,我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遇到基地里的人了。” 他话音未落,一阵急促得脚步声渐渐接近。 一群身穿蓝色罩衣的人从拐角处跑了出来,他们个个面带惧色,惊魂未定。 “格尔,发生了什么。”戴姗看到了其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开口叫住了他。 那个叫做格尔的年轻男人没有立刻回话,他警惕地打量了身穿基地工作服的陈余莫渔两人一眼,幽蓝的瞳孔中畏惧与厌憎交织,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 “死……死了好多人,跑在后面的,都七窍留着黑血、无声无息地死了!” 格尔忽然屈膝跪了下来,涕泗横流地央求着陈余,“我刚刚在监区见过你,你们刚刚离开不久就开始死人,你们又在做什么实验对不对……呜呜呜……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跟这位大人没关系。他来救这几个孩子,不是基地里的人。你们监区的门,还是他暗中打开的。”戴姗连忙解释道。 格尔丝毫没有觉得尴尬,反而惊喜地说道,“求你们把我也带出去!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东西献给你们!” 这时,拐角处又跑出一个人来。他才走了两步,忽然双腿一软倒在地上,一滩污血顺着口鼻处流了出来。 这时中毒的表现。结合格尔的描述,似乎监区那里突然出现了某种致命毒素,感染性极强,可以在空气中传播。 “来了,那东西要过来了……” 格尔惊恐地不住后退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陈余脸色一变,赶紧拉着戴姗等人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几分钟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扇开着的门,来不及多想,便一窝蜂地跑了进去,然后紧紧关上了门。 这里有几十个工位,一侧墙壁上还挂着一块巨大的显示屏。 屏幕上显示着基地各处的监控画面,一片复杂的数据面板,以及一个醒目地红色字体标注的倒计时。 “小学生”版莫渔盯着跃动的数据面板皱眉思索了片刻,忽然说道,“基地发生了某种变故,这里的工作人员在离开前释放了某种生物病毒。”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陈余苦笑道,“不好办啊!我们找不到能顺利通行的出口,总不能再沿着通风口爬回去吧!” 他一指屏幕中的监控画面,“而且,画面里有些怪物消失了,它们……去哪了?” “柯南”版莫渔也沉默下来。 “我知道怎么出去!”一名小男孩忽然举起手,指着一个方向,“那里有个洞,我们可以爬上去……” 陈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莫渔和戴姗也是一脸茫然。 小男孩顿时急了,“就在那里,你们看不到吗?” 戴姗蹲下来捏了捏他的小脸,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小孩子不能骗人哦!” 她的余光却无意间瞥到不远处的天花板上一处巨大的缺口,不由欣喜道,“那里真有一个洞,你们蹲下看!” 陈余和莫渔应声蹲下,这下,所有人都看到了。 因为身高的缘故,大人和孩子的视野范围有所差别。那个窟窿正好在大人们的视野盲区,而同一个位置的孩子,抬头是恰好能够看到。 陈余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笑着说道,“你是个男子汉,救了我们所有人。” 他的目光不远处,那处窟窿呈不规则的椭圆状,最窄处的直径也有3米左右,看豁口应该是被临时破开的。 应该不是基地里的人做的,他们大可以大大方方地经过常规通道撤离。 难道当下还有其他势力在这里活动?陈余百思不得其解。 但眼下显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合适时机,他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疑云。 陈余一手抱着一个孩子,纵深一跃,便跳到了窟窿上方的空间。 莫渔也跟着跳了上来,魁梧的他一只手臂夹着两个孩子的躯干,一手环着戴姗的腰,像是刚从敌人部落里抢来女人和孩子的狂野战士。 陈余将手中的孩子轻轻放下,环视了一圈,而后看向了莫渔: “这是地下一层,我们得尽快离开,知道出去的路线吗?” “嗯!”莫渔点了点头,“跟我来”。 陈余跟在莫渔身后,视线不自觉的四下打量。 这里的装修风格明显要精致和柔和些。 只是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地战斗,不少墙壁残缺破碎,门窗上的玻璃也都碎了,地板上铺满了散落得各式物件,显得凌乱不堪。 越往前走,陈余心里的不安感就愈加浓重。但这种感觉却没有应在任何实处,他也只能强行暗下,只是精神不自觉绷得越来越紧。 走在前面的莫渔忽然停在了一堵墙面前。 陈余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莫渔说道,“这里就是出口,但被人从外部锁住了。” 这一路上,“柯南”虚影仿佛有智慧加持,做出的判断从未出错。陈余心中一沉,说道: “我来试试吧,打开这扇门,你们往后推些!” 陈余右手虚握,心念一动,一柄古朴的长刀凭空出现在他的手里。 刀柄上的纹饰繁复华丽,精巧无比。刀身上则涌动着一层黑色的火焰,遮掩了其本身的锋芒。 孩子们惊奇地欢呼道: “哇,好神奇的魔术……” “竟然有黑色的火焰!” 陈余手腕微动,将黑刀凌空一抛,又反手握住。 他将刀刃抵住墙壁,而后用力压下。‘ “噗——” 狭长的刀身像切豆腐一样没入了墙壁,只余下一个刀柄。 陈余转动着刀刃,划出了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圆。他又在圆的内部随意挥动了几下,一块块切口光滑的合金很快被清理出来,漏出了一个圆柱形的通道。 只是,通道并没有被挖通,底部仍然充斥着合金。 这扇门,厚得实在令人发指。 “这样太慢了!”“柯南”版莫渔摇了摇头,“我有个朋友,擅长做破门而入的是,请他过来应该会快些!” 陈余脸一抽,问道:“你那个朋友,是叫法海?” “不是他,是一位使剑的朋友。” 话音落下,莫渔的气息一变,变得凌厉、霸道,如同彻骨的寒风。 他身后缓缓浮现出一道虚影,身穿鹅黄色道袍,长发无风而动,头顶束着一个道冠。 虚影面如冠玉,挺拔如松,背负双手,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俾睨天下的气势。 小朋友们瞪大了眼睛: “哇,大变活人!” “大哥哥好酷啊——” 虚影没有回头,像是习惯了类似的场面,他轻声道,“唤吾出来,所为何事?” 得,人是请来了,却没告诉别人要来干什么! 陈余对莫渔的奇葩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了,耐心地向他解释了一番。 “只是如此倒也简单。汝等后退,待吾劈开前路。” 劈?这位朋友身上也没有佩戴武器呀! 陈余倒转刀柄,好心将手中黑刀递了过去,却被虚影拒绝了。 只见他掐出了一道古怪的指决,通道里立时涌起了一阵风,喃喃说道: “吾此生专修一剑。万箭穿心终不悔,相视一笑轻王权。” 伴着他的话音,一柄巨大的光剑忽然出现在他身侧,悬浮在空中。 这柄剑十余米长,通体金黄,既凌厉锋锐,又中正堂皇,像是一束耀眼的光,又像一团温暖的火,可以生发万物,又可以开山裂海。 这是一柄王者之剑,可锐当三千甲,亦可护佑万户民。 虚影轻声念了个“去”字,巨剑以柄为轴,剑尖与墙面垂直,以举火燎天式向上而去,划出了一道新月形的剑虹。 “天地一剑,开山劈海!” 似有长风浩荡而起,剑锋所向之处,百兵避退,无一物敢直撄其锋。 剑虹像是砍瓜切菜一样,径直地穿过了近五米厚的阀门,穿过了坚硬的地基和泥土,一往无前地向斜上方冲霄而去,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它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整齐地切口。安全门也被劈开了一条半米宽的缝隙,些许白光顺着裂隙透了过来。 这扇厚重的特种合金制安全门,在他一剑之下,轻而易举得被从中间位置劈开。 虚影收了指决,巨剑也随之消失。 但是,无与伦比震撼却长久留在了旁观者的心里。 莫渔身后的虚影收起剑,见身后众人仍旧呆在原地,皱眉道: “吾赶时间,汝等还不速速离去!” 陈余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招呼着满眼冒着小星星的小鬼们往外走。 wap. /132/132095/30854028.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十三章 进退维谷 戴姗吃惊地捂住了嘴。 小男孩的眼里充满了星星。 “神仙哥哥,刚刚那招好厉害,可以教我吗?” “我也要!” “我也要!” 道士虚影像是陷入了感慨和回忆中,有些感慨和萧索。 “此剑名为‘王权’,剑成之日,便可斩四方妖魔鬼怪,可平世间不平之事……但,它却不能伏心魔,不能断情丝,其道有缺。” “大道三千,汝等不必如吾这般踏上一条断头路。此剑,汝等不必学,也……学不会。” 陈余咽了咽口水,喉结动了动,酸溜溜地盯着那道如同天地伟力造就地剑痕。同样是超凡者,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好在复杂的心思没有影响到他的判断,他没有忘记随时可能蔓延至此的无形病毒,和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当下厉声制止了孩子们的行为。 “别胡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瞎凑什么热闹。你们已经长大了,不再穿开裆裤了,要懂得体贴别人,不给大人添麻烦。” 陈余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跃跃欲试的孩子们,笑呵呵地打断了虚影的伤情和缅怀: “那个……好汉?大侠?” “一群娃娃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这里环境不是太好,配不上您的身份,要不咱们出去再聊?” “……” “顺便问一句,您那剑……能教我吗?” 呸! 无耻! 臭不要脸! 哪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一个小男孩不忿地大声质问道,“你一个大人跟小孩子抢东西,羞不羞!” 戴姗担心他惹怒陈余,忙喝止道,“这位叔叔救了我们,不能这样跟他说话。” 她说话的时候避开了是非,只涉及到年龄和身份。显然心里也有些道德方面的想法。 陈余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自觉,边走边继续说道: “听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吗?算了,你们肯定没听过,我就受累给你们讲讲知识……这个故事告诉人们一个道理——” “小朋友要乖乖把好东西让给大人!明白吗?” “……” 裂缝外面是一条漆黑的通道,而通道的尽头,有一片光亮。 那是地面的灯火。 “外面的空气真好!” 戴姗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陈余却没有感觉到轻松,他附耳贴在墙壁上,凝神感知了片刻,低声说道:“有人过来了,你们躲在墙角,不要出声!” 陈余和莫渔站在了安全阀中间裂痕的两侧,屏息凝神。 安全阀的另一侧,正响起嘈杂的推搡和争吵声。 一个矮小的男人从缝隙中钻了出来,他脚步不停,气喘吁吁地朝着不远处的光亮跑去。 黑暗里,他没有发现身后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和孩子,也没有留意到两道正审视着他的危险目光。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影钻了出来。 第三个! 第四个! 相继跑出了三四十个人,借着缝隙里探出的光亮,他们身上的蓝色罩衣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正是监区里囚禁的人类。 这时,第一个跑出来的囚徒已经跑到了通道的出口,橘黄色的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身体。这人却忽然顿住,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惊叫着掉头要往回跑。 他才刚刚转过身,一道寒光就从他的前胸透了出来,紧接着,星星点点的寒光相继浮现,密集得如同雨滴。 那是一支支闪烁着寒光的箭矢,如同滂沱大雨向着通道内倾泻而下。 “啊——” “不要啊,我不想死——” 一道道冰冷地箭矢透体而过,像是地府的勾魂使者,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永远失去了温度。 陈余将戴姗和四个孩子挡在身后,以免他们被拥挤的人群踩踏和被流矢击中。 有几人又重新沿着缝隙钻进基地里,但很快又争先恐后地退了出来。 通道里的人群被箭矢逼着不断后退,夹在缝隙里的人则进退维谷,他们不敢继续前行,但后退的路又被身后的彻底堵住,只能拼命挣扎尖叫着。 “嗷——“ 一声尖锐得吼叫声从基地深处传来。 卡在缝隙里的人愈发惊恐,拼命推搡着身后的人。 “让开,快让开,那些怪物要过来了!” 他的呼喊声很快戛然而止。一只滑腻得鲜红触手探进了缝隙里,卷住了他的身体,而后裹挟着他很快收缩回去。 那人绝望地大叫着:“放开我!” 只是这祈求是如此苍白无力。 厚重的合金门另一端,传来一阵咯嘣咯嘣地咀嚼声,像是在嚼着糖豆一样清脆。 这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纷乱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咚——” “咚——” 厚重得阀门像是古老的钟,被一只巨大的铁锤撞击着,发出浑厚苍劲的低吼。 每一次撞击之后,安全门就向外弓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通道里每个人的心脏也像在被重重锤击着。死神狞笑着敲响丧钟,不断挑衅着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厚重得阀门经受不住连续的沉重冲击,轰然倒下。 一只像是霸王乌贼一样的巨大怪物踏着巨门的碎片爬了出来,庞大得身躯如同浓厚的乌云一般,遮住了基地内传来的光线。 它得触手海藻一样四处飘荡着,像是随风飘舞地长发,但这“发丝”最细得尖端也比成年男人的腰粗。 它的触手看似柔弱无骨,却能随意碾碎一块精钢。离它最近的两个人,没来得及躲开,便被碾成了一滩肉泥。 “怎么办?” “快往外跑,这怪物会吃了我们的!” “外面有人堵着,怎么跑得出去。” 这个庞然大物带来的压迫感太过强烈,人类在它面前如同渺小得老鼠,体型上的差距太过悬殊,让人提不起任何对抗的勇气。 但任何绝望的时刻,总不乏勇敢的人,以蚍蜉撼树之姿,挡在势不可挡的洪流之前,行不自量力之举,以渺小的身躯妄想做一把擎天的伞。 有个曾说过要“斩尽天下不平事”的剑客挺身而出,挡住了那只怪物前行的路。他依然背负着双手,背影似有着无限风流。 莫渔幻化出一柄缩水版的长剑,几下便砍断了怪物的触手。 陈余则挡在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们面前,不时用黑刀挑开飞射过来的箭矢。 有几个脑子灵活的囚犯抱起一具尸体挡在身前,顶着密集的箭雨就往外跑。其他人照猫画虎,也用同样得方式往外冲。 为了生存,人类能够爆发出的潜能是难以想象的。破斧沉舟之下,竟然真得有人成功跑出通道。 只是代价实在太过沉重,从基地逃出来的几十个囚犯,成功冲出通道的,只有区区三人。 另一边,怪物却在渐渐逼近,莫渔已经处在下风。 那怪物被砍断的触手断口出生出一层粘液,与本体连接着,很快就被粘合在一起,恢复如初。 它的生命力无比旺盛,几乎眨眼间就可以断肢重生。物理层面的攻击对它造成的威胁十分有限。 莫渔虽然也算半个变态,但还没有变态到像怪物那种程度,如果被怪物伤到,他会受伤,也会死。而且,从昨天开始,接连使用的几个大招虽然效果卓绝,但消耗同样恐怖,他的源质和体力已经快要见底,脚下的得动作越来越慢,应付怪物的攻击愈发捉襟见肘,好几次都是险之又险得与怪物的触手擦肩而过。 陈余的状态倒是好些,他有心去帮莫渔,但又不得不分身帮着手无寸铁的几个孩子挡住箭雨。 时间拖得越久,局面就越艰难。 “小圆——” 戴姗忽然一声惊呼。 陈余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追问道,“出什么事了!” 戴姗努力维持着镇静,掩饰着心中的慌乱,“箭上有毒,小圆刚刚不小心被地上散落得箭头划伤了了脚,现在浑身发热,已经昏迷过去了。” “你们小心点,千万别碰到箭矢!” 陈余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几个小家伙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戴姗的身边紧紧闭着眼睛。 他持刀的右手变得越来越沉重,这是肌肉超负荷运转的征兆。 “碰——” 一道劲风擦着陈余左脸上的汗毛飞掠过去,一团黑影撞到了不远处的墙壁上,半边身体镶嵌进了墙壁里。 陈余凝神看了一眼,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因为挂在墙上的黑影,是莫渔。 他的样子无比凄惨,脸上沾满了血,浑身的衣服破破烂烂得,脚上的鞋只剩下了一只,整个人如同血葫芦一般。 莫渔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身后的虚影也已经消失不见,如果不是尚有起伏的胸膛,看起来几乎已经是一句死尸,还是磕碜到让入殓师想要骂娘的那种。 “小心上面——” 陈余正要冲过去救下莫渔,忽然听到身后出传来戴姗的惊呼。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不由吓得亡魂皆冒。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wap. /132/132095/30854029.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十四章 尼克长老 一只巨大的触手从天而降,携着开山裂石之危,似乎要将陈余拍扁成一团肉泥。 陈余的瞳孔一阵闪烁,真视之瞳自行运转,瞳孔中闪过大片复杂的线条,很快计算出一条规避的路径。 他身躯骤然前跃,然后四肢突然折叠,腹部猛得发力,带动身体凌空向右翻转。 巨型触手擦着他的衣服落下,将地面砸出一个近半米深得大坑。 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得疼痛,溅起的碎石击中了他。 陈余轻轻活动了下,关节和肌肉并没有受到严重损伤。只是如何对付这个怪物,陈余却没有一点头绪。 他操控着源质附着在身体表面,顿时感觉手脚轻快了几分,他双手卧刀,上身保持平直,足尖闪烁了几下,就贴近了怪物的躯干。 他运起黑刀朝着怪物的头顶像是天线一样的触角砍了一刀,半人高的触角应声而断。 怪物似乎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数十只粗壮得触手瞬间崩直,口器中发出一声惨叫。 它似乎有着很高的智慧,吃痛之下没有立刻反击,反而查看起受伤的情况。 这一次,它的伤口没能愈合。 黑色的火焰在断面燃烧着,而且有着愈发旺盛的趋势。脱离本体的半截触角已经烧成了飞灰。 只是,这处伤口相较于怪物庞大的身躯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它三角形的眼睛中倒映着陈余的身影,瞳孔中交替闪过警惕和痛恨。忽然,它的六只触手卷起地上安全阀的碎片,当做兵器一般朝着陈余挥舞过来。 这处通道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太大。当怪物动起了脑子,用起了武器,留给陈余躲闪地空间就越来越少。 很快,他已经无处可退,真视之瞳能计算出的规避路径越来越少。而身后就是昏迷的莫渔,和毫无战斗能力的女人与孩子。 陈余大口喘着粗气,引着怪物向通道外移动。 出口处射进来的箭雨已经渐渐停下,应该是外面的人以为通道里已经没有活口了。 “快趴下别动。” 戴姗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我听隔壁监室的人说,有一次他就是靠装死才从怪物手中活下来的。” 陈余一怔,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试试这个听起来不那么靠谱的决定。 他学着戴姗一样,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努力放缓了呼吸。 怪物很快接近了陈余,两只三角形的眼睛似乎在打量着他,它用触手在周围扒拉了几下,见没有动静,很快失去了兴趣,朝出口处走了出去。 “有用!” 陈余心中一喜,怪不得怪物没有去继续攻击失去意识的莫渔,原来也是同样的原因。 怪物渐渐走远了。 陈余正要起身,却看到基地内部又出现了两只体型庞大的怪物。一只浑身长满了麟甲,形状像是巨蜥,另一只则像是浑身长满长毛的猩猩。 他压抑住心头的震撼,向背对着怪物的戴姗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地面地的震颤越来越剧烈,两只怪物先后进入到通道里。 万幸的是,它们依然没有逗留,如同那只章鱼怪一样,对尸体和类似尸体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径直朝着通道外走去。 守在门外的人,真正摆出阵仗要对付的,其实是这些怪物吧。 只是对付这些皮糙肉厚的怪物,陈余不禁怀疑,他们能有什么有效的手段。 陈余先去看了看莫渔的情况,他伤势很重,肋骨断了几根,但是没有生命危险。陈余将他从墙上摘了下来,扶到了戴姗的身边。低声对她说道: “你们先躲在这里!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戴姗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位恩人。你也要小心!” 陈余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通道的尽头,身体埋在尸体堆里,只抬起来了半个脑袋。 通道外,一支足足有百人编制的作战部队,以严密的阵型,分割包围了从基地深处逃出来的怪物。 他们准备得非常充分,也很了解流风崖特殊的环境条件,每名作战人员身体表面穿戴着外骨骼,每配备一只可以连射的劲弩,有人负责牵制,有人则操纵近3米长的车载巨弩,瞄准怪物的脆弱部位进行精准打击。 肆虐地怪物很快被压制住。只是片刻,两只怪物先后被巨型弩箭精准地射在要害,像靶子一样钉在墙上,挣扎了一会儿,就彻底没了动静。 这只部队地战斗力不容小觑,只是,战斗的过程未免太过安静利落。 陈余皱眉思索着,这几只怪物有着不俗的智慧和强悍的恢复能力,只有跟怪物交过手的人,才知道它们的难缠。 难道这只部队有克制怪物的手段? 几名队员保持着战斗队形,前进到距离怪物五米左右的地方贴近查看。 一名队员正要正要扔出一只比标准款放大了十倍的注射器,忽然被同伴用力推了一把,一股墨绿色的液体落在了他刚刚的位置,将水泥地面腐蚀出一个近半米深的大坑。 “小心,实验体还没死。” 只见章鱼怪口器微张,又朝天吐出一大口毒液,几名队员慌忙后退,生怕沾染到一点。他们的肉体可没有凝固的水泥坚硬。 几名作战队员拉开了一段距离,才发现毒液并不是瞄准他们喷射的,反而悉数落在了实验体自己的身上。 直面章鱼怪的队员们很快见到了刻骨铭心的一幕。 遍布怪物身体的毒液,并没有给怪物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将钉在它要害地弩箭融化成一团黑气。章鱼怪很恢复了活动能力,身上一道道碗口粗的贯穿伤很快就愈合如初。 “嘶——” 哪怕应付过不止一次变异生物,还是有很过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继续战斗!” 短暂的失神之后,在指挥官的号令下,队员重新组成战斗队形,打算按照刚才的策略,再次控制住章鱼怪。 几名弩手重新给巨弩上膛,正要发射,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撞到半空中。几人狂喷着血飞出去七八米才重新落在地上。 而几只巨弩已经被破坏成了一地零件。 听到动静,不少队员把头转向这里,但诡异的是,遭受袭击得地方空无一物,袭击者已经不知所踪。 一旁的队员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在部队后方的一处高点,乔·凯恩斯将夜视望远镜丢给一旁的副官,冲着身后某个方向挥了挥手。 “尼克叔叔,这几只实验体不是家族‘夜卫’能对付的,要麻烦您出手了!“ 中年人躬身行了一礼,回道,“如您所愿,少爷!” 周围的空气扭曲了一下,像是湖面泛起了一道涟漪,中年人无声无息得消失了! 艾伦·凯恩斯眼中流露出艳羡的目光,又被他很快收敛回去,恭谨的说道:“有尼克长老亲自出手,相信这几只实验体很快就会被制服!” 乔不冷不热的说道,“尼克叔叔身份尊贵,上次闭关的时候就已经觅到了‘封号’的曙光,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如此关键的时刻打断他修行的。” 艾伦·凯恩斯的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他非常明白一名封号强者对于家族的意义,因此,他更加明白乔这句话的分量。 “非常抱歉,让您和尼克长大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但请您相信,我的忠诚能将给您的征途提供极大助力。” 乔淡淡一笑,“你应该保持忠诚的对象,是家族。” 艾伦·凯恩斯的面色变了变,缓缓低下了头。 …… 陈余总算明白,心中地不安来自于何处。 从基地里逃出来的怪物,总共有三只。满身麟甲的蜥蜴怪已经被射死在墙上,章鱼怪磕了药一样重新大杀四方,那么第三个出来的巨猿,一直还没有现身。 这次出手的,应该就是巨猿,它应该掌握着某种类似隐形的能力。 巨猿一击之后,没有继续进行袭击。但却像一柄悬在头顶上的剑,让精锐的“夜卫”们如芒在背,必须时刻高度集中精神警戒。 “你这只‘小猴子’还算聪明,懂得藏锋。出来吧,我不杀你!” 尼克长老缓缓走进人群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说道。 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说自话,场面看起来无比滑稽和诡异,但周围的“夜卫”们却无人敢笑,反而都松了口气。 “不识抬举,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中年人冲着某个方向,做了个五指虚握的手势。 只见半空中爆出一团血雾,紧接着,破碎地躯体凭空掉落下来,正是消失已久的第三只怪物,它此刻已经被腰斩作两段。 脏器和血液顺着断口处流了出来,巨猿的四肢还在不断抽搐,但却再也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中年人淡淡地扫了它一眼,很快就没有了兴趣,转身走向另一边的章鱼怪。 队员们很快给他让开一条路。 章鱼怪像是遇到了天敌,流露出不安焦躁的情绪,它浑身的触角变成了血红色,爆出一团团血色蒸汽。 它惊恐的发现,身体已经完全被本能控制,如同被下了定身咒,丝毫不能动弹,甚至不自觉地后退着。 中年人已经走到它的面前,人类渺小的躯体与它相比如同一株野草。但这株野草,却有着与体型不符毁天灭地得威力。 “你的自愈能力很强?” 中年人笑了笑,轻轻打了个响指。 “那么,这样呢?” wap. /132/132095/30854030.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十五章 曙光 一枚枚透明的风刃编制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包裹住了章鱼怪庞大得身躯。 接着,密集得风网开始向内收缩,速度不紧不慢,但却势不可挡。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章鱼怪就经历了凌迟般千刀万剐的折磨,然后变成了一粒粒以厘米计的碎块。 碎块顺着风网的缝隙渐渐落了下来,刚刚接触到地面,就散落成一地尘埃,消散在空气里。 这是个强敌,陈余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还有一种似曾相识得感觉,仿佛曾经在哪见过。 这时,又有一行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和陈余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陈余记得他的名字——乔,毕竟,陈余出手干掉了他手下的一支小队。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陈余此刻的状态非常糟糕,其实哪怕是全盛时,他也没有半分把握能从中年人手中活下来,那是位阶上的巨大差距。更不用提,周围还有不少装备精良的战士了。 如果他们打算进入通道,那么今天估计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陈余经历过很多次濒死的绝境,越是紧张得时候,他的心境反而愈发平静。他的心跳渐渐放缓,调整到近乎冷血动物冬眠时的状态,血液地流动也近乎停滞。这时候,哪怕有人从他身旁经过,也只会把他当做一具没有了气息的死尸。 这种身体的控制能力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类的范畴,即使在能力者之中,能做到的也是极少数。起码在此刻的流风崖,能进入这种极端敛息状态的,只有他一人。 “躲在暗处的朋友,出来吧!” 中年人眼睛望向通道的方向,淡淡说道。 陈余只是犹豫了片刻,还是站起来走出了通道。 其实他知道,中年人感知到的不是他,而是还藏在通道深处的戴姗和那几个孩子。但是,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手无寸铁的弱小,在已经快要爬上绝壁时,再次被打入深渊里。 与失望失之交臂的绝望,会让灵魂永世沉沦。他熟悉那种感觉,也厌恶那种感觉。 所以,他站了出来。 中年人面露异色,显然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但这种情绪只是一瞬,他很快又恢复到古井无波的状态。 “你很有勇气,但是不够聪明。”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一道透明风刃就毫无征兆地来到了陈余的身前。 这种手段快到了视觉能够捕捉到的极限,陈余虽然早有戒备,却只来得及将黑刀横在胸前,风刃就已到了。 黑刀成功挡住了风刃的行进路线,它足够坚固,因而没有被瞬间切断,而是就被推着撞向了陈余的胸口,刀背被挤压着嵌入了胸前紧绷的肌肉,然后是骨骼,他清晰得感觉到,有3根肋骨已经断裂、变形,一点点撞入肺泡里! 陈余呼吸原来越困难,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点流失,眼前一阵阵发黑,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一阵剧痛让陈余清醒过来,他咬着牙,忍痛向后跃起,连退了七八步之后,终于卸去了黑刀之上传来的巨力。 风刃再强此刻也已经后继无力,陈余将黑刀一斜,风刃就被挑飞出去。 陈余背靠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出现了一片重影,身体已经到了虚脱得边缘,他用手拄着黑刀,才能勉强保持站立。 中年人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眼,似乎没有想到陈余能够接下这次攻击。 这时,乔·凯恩斯已经走了过来。他露出了一个贵族特有的体面礼貌的微笑,说道,“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再次见面了。” “你似乎很喜欢给别人添麻烦!” 陈余也笑了笑,他眼前恍惚一片,只能凭声音勉强分辨来人的方位,眼神看起来有些空洞,声音也有些虚弱: “你说错了,我更擅长替别人解决麻烦!” 他顺着墙壁滑坐下来,因为这样能够省些力气,可是看着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如果我说我是紫罗兰的人,你能放过我吗?” “紫罗兰?还真是足够强大的背景。没有人愿意轻易与紫罗兰为敌,包括我……” “但是呢?直接说但是吧!” “呵呵,你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如果你只是个没有背景的拾荒者,我可能会带你回去。” 乔忽然顿了顿,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但是,恰恰因为你是紫罗兰的人,你今天只能够死在这里!” 陈余漏出疑惑的神色,开口问道,“这我就听不明白了,有背景不是一件好事吗,毕竟人们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难道说,你和紫罗兰有什么私人恩怨?”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可以不是紫罗兰的人。”他从口袋里丢出一枚徽章仍在地上,“你看,现在我不是了!” “哈哈哈……” 乔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放肆地一阵大笑,“有意思,你太有意思了!这让我觉得就这么杀了你实在有些可惜。” “你想要拖延时间,让你身后躲藏的伙伴逃走?还是你觉得会有人来救你?这些倒是都无所谓,只是我个人有个习惯,很不喜欢浪费时间。” “所以,你先去死吧!不久之后,你的同伴也会随你而去。” 他说着,冲着身边的士兵做了个手势。 两名士兵举起了弩,瞄准朝着陈余的头部毫无迟疑得扣下了扳机,两只箭矢如同两道流光般疾射而出。 “噗嗤——” 这是锋利的箭头进入血肉的声音。 “滴答——” “滴答——” 鲜血顺着箭簇一滴一滴得落在了地上。 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陈余疑惑地抬起了头,他没有死,而且身前多了一个铁塔似的高大身影。 是莫渔,这一次,他的背上没有虚影。他一只手攥着一只箭,手掌间汩汩流着鲜血。却还扭头冲着陈余得意一笑,一口大白牙在黑夜里泛着白花花得光。 “好兄弟,我来得是时候吧!” “二货。”陈余咕哝着骂了一句。 莫渔脸上漏出不解得神色,像是没有听清,然后就一翻白眼,脸朝下直直拍在地上。 “箭上有毒!” 啪啪啪…… 乔饶有兴致地鼓起了掌,说道,“不错,不错,还真是出人意料!” “那么这次,还有人能来救你吗?” 陈余咧嘴一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开口却是针锋相对,“那可说不准,我人品一向很好,走到大街上就有姑娘投怀送抱。倒是你要当心点,搞不好一个晴天霹雳,让你走在我前面。” “动手吧!” 两名战士再次扣下了扳机,箭矢泛着致命得冷光飞射而出,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飞射的利箭如同被画上了休止符,忽然无比诡异得停在了半空。 不止是箭,士兵、尘埃、风、声音甚至是夜色全都停住了,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就像是永远定格在某个时光片段的写实油画。 如果这是一幅画,那么画师是谁,又在哪里呢? 一个身穿白裙的金发少女从画中走了出来,她走过的地方,有草木葳蕤,有鸟唱虫鸣,有五光十色,有万象森罗……她脚步轻快,衣袂过处,便成了画中的风景,然而无论是画里还是画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否认,她的容颜才是这世间最绝美的风景。 少女的声音清脆如悦耳风铃,大概也只有这般天籁般的嗓音,才能配得上她颠倒众生的容颜吧! “受人之托,我来带走两个人!”她如是说道。 中年人用探寻得目光看向了乔。 乔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望着少女,用一种复杂得语气说道,“您今日过来,是以什么身份?” “女人!” 少女微笑着说出一个令人意外的答案,笑容如同昙花般在她的两靥楚楚绽放。 这个答案近似荒诞,不由让人一头雾水。但是,乔却听明白了。 人的立场分很多种,除了身份,还有性别。而当以后者的形态出现时,事情往往会变得很复杂,但有时,也会变得极其简单。 乔是个聪明人,他从中听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也因此放松下来。 “那么,如您所愿!谨向您献上凯恩斯家族最崇敬的礼仪!” 白裙少女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陈余身边,挥手洒下了两片白莲似的清光。 “还活着吗?” “嗯!” “跟我走吧!” 一股清凉感贯全身,干枯的源质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泉,再度恢复了活力。陈余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等等……” “大哥哥!” 通道口,幸存的三个孩子忘记了一路以来的惊吓,忘记了身上沾染的斑斑血迹,露出了干净明媚的笑容。 戴姗也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欣慰,以及劫后余生的庆幸。这是许久未曾出现的笑,笑容有些干涩,还有些奢侈,她笑着笑着,忽然身体一软,摔倒在了地上。 “噗通……” “噗通……” 三个五六岁的孩子也相继倒下了。 他们嘴角还带着笑,眼睛,鼻孔,嘴里却涌出一道道乌黑的血迹,像是被朝霞染红的花朵。 他们撑过了漫长绝望的暗夜,经受住了风雨的考量,却脆弱得承受不起希望的重量,生命的花朵未及绽放就永远地凋零在了第一缕晨曦到来之前。 从通道蔓延出的“撒旦”病毒,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wap. /132/132095/30854031.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十六章 进击的方院长 “撒旦——” 陈余握紧了拳头,嘴唇咬出了腥咸的味道也浑然不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他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泛起最后的希望,急促地对白裙少女喊道,“你一定能救他们,对吧!” “你求我!” 少女的语气并非疑问巨,而是陈述句,所以听起来更像是命令。 陈余没有任何犹豫和挣扎,就跪了下去,嘴唇吻向了少女的鞋尖。这是最古老的礼仪,也是最谦卑的礼仪。 行此礼的代价,是昂贵的名誉,和永恒的尊严! “求你,救救他们!” 少女好看的眉头挑了挑,秋水似的眸子眨了眨,她低下头俯视着陈余,用玩笑般口吻说出了恶魔的狞语,“很遗憾,我做不到!” 陈余没有再说什么,他把昏迷得莫渔抗在肩上,转身向外走去。 他的表情平静如水,既没有痛苦,也没有被戏弄后的恼怒。 经过乔身边时,乔对他笑了笑,低声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第一句话是:你是第二个发现这处秘密基地的人,第一个人名叫何岩,他已经死了! 第二句是:我们之间没有恩怨,如果你想做些什么,请找凯恩斯。 陈余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没有停顿,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反应,不急不缓地向外走着。 沉默可以蓄积力量,被压抑的火山行将爆发前就是这个样子。 白衣少女跟在陈余身后一米左右的位置,空灵出尘,如同夜色中一朵绽放得白莲花。 “恨我吗?” 陈余摇了摇头,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其实很早就到了吧!” 白衣少女点了点头,又想到陈余并没有回头,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于是开口坦诚说道,“嗯!比你们早来半天。有人很在乎莫渔,委托我来暗中照顾他!” “谢谢你救了我们。我欠你一条命!” “不必,有人已经付过了报酬!” 陈余自嘲道,“也是,你这么强,我又能帮到你什么呢!” 朝阳破晓,一时光芒万丈,撕碎了阴沉的夜幕。 陈余忽然转过了身,表情郑重得注视着白衣少女,说道,“李霜,如果你没骗我的话,你应该叫这个名字吧!” 李霜也停了下来,点了点头,等着对方的下文。 “你很强大,所以不在乎像我们这样的蝼蚁的生死。但是,弱小不是原罪,更不应该被漠视。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光彩和价值。” “我不认同你看待生命的而态度,但也无法改变你!” “李霜,不管你接近我是偶然还是另有图谋,但是,道不同不相与谋。今天之后,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李霜雪白的脸上镀上了一层圣洁的晨光,她望着陈余远去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手中把玩着一枚泛着银光的硬币,似笑非笑的说道: “真是天真的可爱!” “满嘴陈词滥调,也不知道从哪本书里抄来的。” “后会无期?哼哼,想得挺美!” …… “你还要装睡道什么时候?” 陈余轻轻踢了躺在驾驶室里的莫渔一脚,没好气的说道。 莫渔微微睁开了一只眼睛,悄悄四下大量了一番,见那个女人确实没有跟过来,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 “咳咳……”他战略性的咳嗽了一下,以掩饰藏不住的心虚和尴尬。 “好兄弟,你别怪我。那个女人跟方院长是好朋友,经常给她打小报告。” 陈余鄙夷得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至于吗,这么怕她!堂堂大丈夫怎么能在女人面前唯唯诺诺、低声下气,丢不丢人?” 莫渔却没有露出多少惭愧的神色,眼中的崇拜倾泻而出,“好兄弟,还是你生猛啊,不愧是我莫渔的兄弟。刚才那番义正严辞别的话直接怼得她哑口无言。” “要不是实在打不过她,我非得帮你说她几句。” 吹牛的时候提到李霜都胆战心惊,能指望你干什么? 想到这里,陈余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她究竟有多厉害,能让你怕成这样!” 莫渔身躯莫名一颤,像是回想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咽了口唾沫,说道,“她的能力你已经见识过了。你是没见过,她揍起人来才是真得狠,容嬷嬷听过没,手指粗的针哪,对准屁股就扎了下来,一点都不讲武德! 说道激动处,偌大得汉子禁不住眼圈泛红,潸然泪下,像小媳妇儿一样抽泣起来,“大冬天的被脱光了衣服,皮鞭子沾凉水,倒吊起来打呀……” 陈余越听越不是滋味,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委屈和同情,他拍了拍莫渔的肩膀,安慰道,“好兄弟,苦了你了。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美少女总有熬成黄脸婆的时候。今天让我知道了这事,哥们说什么得让你翻过身来。正面莽不过,咱们就侧面突破……” “哥们教你几个绝活,等她上厕所的时候往粪池里扔一挂鞭炮,让她发‘粪’图强;姨妈来得时候你给她送两只冰棍,让她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再不行,就先苟两年,佛祖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前日防贼的道理,咱就不信她睡觉的时候还能睁着眼睛!” 陈余唾沫星子横飞,把莫渔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他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掏出一个笔记本逐条记录下来。 莫渔爆发出一阵张狂魔性的大笑。 “哈哈哈……就这么办!咱们兄弟珠联璧合,被压迫的人民终于等到了雄起的视乎!” “咳咳……纠正一下啊……那个词叫意气相投!” “呃,好兄弟,还是你有文化!” …… 新海城某栋大厦,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她对这里的布局极为熟悉,轻车熟路地向着某间办公室走去。 来往的职员见她面色阴沉如水,竟然吓得连招呼也不敢打,更别提拦住他了。 新来的前台小妹妹觉得那人有些眼熟,悄悄将主管下发的“重要人员名单”的照片对比了一下,惊出了一头冷汗,因为她的照片,赫然排在榜首。 怀着忐忑地心情,前台小妹妹按照流程,悄悄打了一个电话。 “什么,她怎么来了!” 正在慢慢悠悠品着茶的隆卡斯,骤然听到秘书汇报这个消息,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黄绿色的茶汤溅落在褐色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片刺目的斑驳。 墙壁上的几幅抽象派画作也像是被吓到了,荒诞得线条好像更加扭曲了几分。 他顾不得因浪费一泡好茶而心痛,就慌忙起身,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对秘书吩咐道,“不行,我得出去躲躲。她如果问起来的话,就告诉她我已经出差了,半年内不会回来……” 他又有些心虚地嘀咕道,“半年……应该消气了吧!” 此刻他背对着房门的方向,没有注意到秘书正疯狂冲他使着颜色,也没注意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不速之客已经不请自来,闯入了房间。 “半年足够了!” “那就好!”隆卡斯松了口气,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隆卡斯僵硬地扭过头来,先是看到了摊着手表示无能为力的秘书,冲她投去了一个严厉的眼神,然后,他用一种熟练得令人心疼的速度换上了既谄媚又无辜的笑脸,就连说话的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惊喜: “瞧瞧是谁,我们美丽优雅的方院长,我就说今早窗外的喜鹊怎么忽然开始鸣唱,原来是在提醒我将有贵人造访……” 方院长皮笑肉不笑得说道:“不是要出差嘛,走吧,我帮你拎着行礼!” 身处修罗场的秘书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立刻钻进地缝里,以免遭到无妄之灾。她心中不停默念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然而,残酷的墨菲定律是临时抱佛脚的祈祷无法规避的,残酷的现实像是沉甸甸地车轮朝她碾了过来。 “小刘,我提醒过你多少次了,工作的时候不能粗心大意,更要有大局观,分得清轻重缓急。看到方院长过来,还不立刻帮我把其他行程推掉,还有什么工作能比接待方院长更加重要?” 该配合演出的秘书适时接住了领导丢过来的一口大黑锅,她迅速进入状态,垂头丧气得耷拉着脑袋,眼眸低垂,嘴角微微努起,将失落、委屈和惶恐得感觉演绎得恰到好处,更咽着说道,“都是我的疏忽,险些耽误您和方院长的大事……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职场绝学之转移矛盾,完成度百分之九十。 隆卡斯一面批评着下属,一边偷偷打量着方院长的反应。 果然,泫然欲泣的小秘书委屈巴巴的模样勾起了方院长心中的柔软,她有些看不过去了,“行了,别跟小孩子过不去,也不是什么大事。” 隆卡斯心中暗喜,面上却仍是余怒未消,“幸亏方院长宽宏大度,这次就不惩罚你了。行了,你出去吧,回去好好反思下自己的工作方式和态度的问题,交一份三千字的检查给我。” 小秘书嘴角一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老家伙分明是报复她没能拦住方院长。 心里的小情绪终究没敢表达出来,这一次的委屈却并非全是表演: “是!我会认真检讨的。”说完,她失魂落魄得走了出去。 “下面的人不懂事,让您见笑了。”隆卡斯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脸,“对了,您找我什么事,医院的运行经费有问题?还是安保力量需要加强?” wap. /132/132095/30854032.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十七章 种子 还在打马虎眼。 方院长想起此行的目的,一时怒火中烧,她一把揪住隆卡斯的耳朵,毫不顾忌对方的身份,劈头盖脸的骂道,“少给我装糊涂,小渔呢,你把他拐到哪里去了!” 隆卡斯肥硕的身躯随着那只揪住他命脉的魔爪上下摇摆,疼得龇牙咧嘴,“轻点……轻点……你听我说……最晚到下午,他就回来了!” 方院长发泄了一番,怒气总算宣泄了不少,听到莫渔平安的消息,渐渐放下心来,她走到皮隆卡斯的办公椅前坐下,拍了拍扶手,冷声说道; “当初你答应过我什么,自己不记得了吗?你说任务没有什么危险,当天就能回来,公司人手紧张,我才让小渔帮你的。还是说这位高权重的椅子坐了太久,瞧不起只是布衣百姓的故人了!” 隆卡斯偷偷瞟了眼方院长的脸色,终究没敢坐下,他像是一名向领导汇报工作的下属,卑微而可怜得聆听着领导的训斥,就在不久前,小秘书也曾与他有着一样的体会。 “瞧你说的,这不是在骂我吗?” “不敢!”方院长将头扭向了一边,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这是不敢吗,隆卡斯心中无力地吐槽着,“你应该相信我。莫渔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不应该一只被关在笼子里被圈养的小鸟……” 不知哪一句话触了方院长的霉头,她愤怒地一拍桌子,身子猛地从椅背上前倾,上身像是一株挺拔得松树,“你什么意思,是说我的医院是一座令人绝望的监牢吗?只有我才了解他,只有我能照顾他……他跟一般孩子不一样,他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没办法独立生活。荒原那么危险,你让他独自出去,生病了怎么办,遇到坏人怎么办?” 说到这里,她的声调渐渐变低,“他如果回不来了,我怎么办……” “这就是你如今的问题了!”隆卡斯没有再回避,而是难得的正色起来,“碧云,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了解你,你的心善良而敏感。那个孩子是你从小养大的,倾注了全部的感情,这些我很了解!” “但是,每个孩子都有长大的一天。当他有一天学会了张开翅膀,你要做的,是放开情感的锁链,目送着他去尝试飞翔……” “可是……” 隆卡斯摇了摇头,“你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最好的方法是,让她在你的目光中独立成长。每个人从呱呱坠地开始,便是独立的个体,他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你的孩子。” “在我看来,还没长大的人,不是莫渔,而是你。起码作为监护人的角色,你还没有那么成熟!” 方院长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她沉默下来,脑海中浮现出过去二十多年里的一幅幅场景。 大雪天里,被家人丢弃的小男孩蜷缩在垃圾桶旁边瑟瑟发抖,在路灯下啃着冻的得硬邦邦的馒头,破破烂烂的衣服上落满了雪花,却没心没肺得冲着一个陌生女人咧嘴笑着,嘴唇上裂开了一道道血口。 写出的字歪歪扭扭,却兴奋地冲着她展示自己四分五裂地签名。 连调味品都认不全,就兴冲冲地跑去食堂,要给她做一份独一无二的生日蛋糕。 …… 这样没心没肺的孩子,怎么能让人放心! 但他懂得在天冷的时候将身上的外衣披在自己的身上。 懂得下雨的时候跑来办公室给自己送伞,却忘记穿上雨衣。 懂得在她疲惫的时候,帮她揉揉僵硬地肩膀。 …… 无数个图景在方院长脑海中闪过,究竟哪个画面里的孩子才是真实的他呢?他时而聪明体贴,又时而智商下线。 过了良久,方院长才从漫长的回忆中回过神来,她双手扶着桌面站起身来,嘴角露出一丝所有若无的微笑。 熟悉方院长所有习惯的隆卡斯明白,老朋友已经想通了,于是他也跟着笑了。只是,没过多久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暗骂自己草率了。 “这次姑且原谅你了!但是,鉴于任务过程中提供的情报支持极为不利,危险评估极其失当,后勤保障极其缺失,支援力量准备严重不足……种种过失让小渔面对的任务复杂度和危险性成指数型提高,如果将经过投诉给安全监督委员会……” “当然,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也不想这么做。” 隆卡斯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忍着肉疼当机立断,“任务的报酬将按照b级任务支付,内部系统的总结报告中,莫渔的稳定性评估提升至90%……” 方院长手指着墙壁上一副价值不菲的油画,“这幅画……” 隆卡斯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桌子,强撑着体面,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会就派人给你送去……” 方院长摇了摇头,“折算成现金……” …… 流风崖。 一名士兵跑来乔的面前,汇报道,“乔少爷,已经布置好了!” 乔点了点头,“按计划进行吧!” 一旁的艾伦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压抑着心中的不安,低声问道,“我们要回去了吗?” 乔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见艾伦面露不解,语气里带着一丝歉意,耐心的解释道: “我们要回去了。但这座基地里的人,不能回去了!” “事情已经传开了,这是长老会给出的交待!” 艾伦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变得苍白如纸,“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这座基地对家族无比重要,而且已经投入了那么多资金……而且,基地里每一名研究员都已经可以独挡一面,并且对家族忠心耿耿,他们是家族最宝贵的财富……” “价值是相对的,艾伦!很遗憾,对于长老会的决策,我无能为力!” 艾伦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惨笑道,“乔,长老会在接机对你发难,这次死的人是我,下次,也许就会轮到你了!” 乔轻轻拍了拍艾伦的肩膀,轻声说道,“也许你是对的!但很抱歉,我已经别无选择!” 数百名基地里的工作人员被捆绑着扔进了他们曾经为之奋斗过漫长岁月的基地,这里曾经存放着他们的理想、希望和利益,这一次,他们将充满绝望地长眠于此,与冰冷的墙壁、设备和数据彻底融为一体,前往另一个只存在于幻想和奢望中的属于亡者的世界。 他们曾经隐姓埋名工作在这里,如今,将以同样的方式,告别这个充满遗憾的世界! 厚重的金属门带着隆隆得颤音缓缓落下,如同按部就班行进在轨道里的命运。 半个小时后,地下基地的深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耀眼的火光和强烈的冲击波掀开了厚重的封土,冲上了地面。 像是被推翻了第一个多米诺骨牌,又像是被毒蛇怂恿着偷窃了伊甸园里的苹果的亚当和夏娃,迎来了上帝严厉的惩罚。 爆炸和火光变成了一场残忍的接力,流风崖里四处充满了弹药,如今像是盛大的焰火表演一般,接二连三的爆发出来。 死亡在晨光中猝不及防地降临了,然后如同狂风暴雨般蔓延着。无数条生命在睡梦中,来不及做任何回想和挣扎,便在致命的爆炸中瞬间枯萎、凋零。 这座曾经繁盛一时的军火黑市,将禁用明火和火药武器当做共识的地方,在隆隆得爆炸声中,猝不及防地永远归于寂灭。 十几里外的一处山丘中,何欢眺望着着远处在冲天的火光中悲鸣的流风崖,瞳孔中也燃烧起了一团熊熊烈焰。 岁月和生命,爱与恨似乎别无选择的随着渐渐熄灭的火光一同消亡。但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野心和欲望落地生根,以灰烬为肥料埋下了可以在春风中随时死灰复燃的种子。 何欢活了下来,成为生活在流风崖的数千人中唯一的幸存者。因为,她获得了凯恩斯家族第七顺位继承人——乔·凯恩斯的青睐,这也是出乎她预料的事情。 乔·凯恩斯不费吹灰之力得道破了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毕竟,在她的计划中,自己的生命也是必要的代价之一。 她引导着陈余撞破刘枫伪善肮脏、令人不齿的一面,想要借陈余之手,摆脱刘枫的魔爪。陈余没有“挺身而出”让她有些意外,但也让她确定自己找到了一枚有足够能力和分量的棋子。 礼拜仪式也被她利用,作为将棋子引入毂中的筹码。她知道紫罗兰公司高傲的雇员们强烈的正义感,正如他的父亲一样,将自己当做无所不能的救世主;她知道盛大的人群一定会吸引两人的目光,等他们明白赐福和祭品的含义,就绝不会袖手旁观;而想要调查真相,牧师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于是,她向刘枫毛遂自荐,甘愿用自己特殊的身体帮助想要在权位上更进一步的刘枫获得上司的青睐。时间正好是昨天晚上,刘枫很满意,牧师也很满意,她也很满意,因为陈余和莫渔果然出现了,并“恰巧”撞见了牧师和刘枫的交易,并爆发了冲突。 刘枫死了,其实他早就该死了,恰好死在了他已经没有了最后的利用价值的时候。而且,还将自己摘了出来,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受害者角色。 但这还不够,自始至终,她想要做的,就是将杀死父亲的幕后黑手送进地狱。 牧师、首领才是她想要借助紫罗兰之手铲除的对象,只要陈余和莫渔死在流风崖,已经在这里接连损失了三名代理人的紫罗兰,就一定会将目光投向这里,流风崖一定会遭到残酷的清洗。 但计划还是出了意外,莫渔出乎意料的爆发,击溃了唐季唐德的人马,但也引出了另一个蛰伏在地下的庞然大物,那处巨大的地下基地,也许和父亲死前不久发现的秘密有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但总的来说,局面还在朝着她的预期目标在发展。 因为只要陈余和莫渔死了,她的仇人用不了多久也会死。 但更大的意外发生了,基地出现了事故,甚至仅靠基地的力量已经无法解决。 那个时候,她反而轻松下来,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事情闹的越大,吸引得目光越多,她想要的结果反而更加容易出现。因为,无论是哪方势力下水,都需要合适的替罪羊。唐季唐德兄弟的身份再合适不过,他们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她的计划顺理成章的朝着既定目标推进着,但她却敏锐地察觉到,有些意外出现的太过刻意和牵强,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处操.弄着。 比如,基地的设备运行了那么久,怎么会那么巧今天忽然发生意外,比如为什么陈余、莫渔两人是怎么进入基地的,并且在主动暴露行迹前,一直都没被发现…… 细想起来,这些草灰蛇线实在经不起缜密的推敲,但是,它却足够隐秘,出现的时机总是恰到好处。 登台献唱的戏子,换上了将军的扮相,纵横捭阖惟妙惟肖,却仍旧摆脱不了任人摆弄的命运。 直到乔·凯恩斯出现,一切才变得理所应当。 因为,他才是真正在幕后下棋的人。 在何欢准备在临死前目睹一场兵荒马乱的狂欢之时,乔·凯恩斯出现了。他睿智精明,又凶狠果决,是一名天生的领袖。 乔深邃的目光似乎可以轻易地洞穿重重迷雾,洞见真相,看到潜藏在尘埃中的过去和未来。 她的心中没有多少欢喜和庆幸,但也没有多少不舍和悲伤。 她的命运从今天开始迈入了一个转折点。既然活下来了,那就换一个活法,好好活下去吧。 引子也许早在父亲死前就已埋下,自己、流风崖、紫罗兰甚至是那座凯恩斯家族的那处秘密基地,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真是好大的手笔,但他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毕竟从明面上来看,凯恩斯家族损失了一批精英和珍贵物资,付出的代价同样惨重。 家族,家族?是了,也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 他要对付的,也许正是凯恩斯家族内部的某股暗流。 何欢猜对了,但也猜错了。 当乔·凯恩斯微笑着对她说“做的不错”的时候,她浑身一震,想明白了最后的残缺的拼图,眼眸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乔·凯恩斯让她说出一个能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何欢几乎不假思索的道,“我可以成为少爷身边的另一名棋手,帮少爷坐上家族最高的那一把座椅。” 乔·凯恩斯却摇了摇头,“706号生物实验室是我的产业,你应该猜出来了,一步步毁掉它的人也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猜猜看,我为什么这么做。” 何欢心神受到了强烈冲击,几乎站立不稳,她绞尽脑汁,却仍旧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半晌,她苦涩的说道,“我猜不到。肯这么做的人,多半是个疯子!” 乔·凯恩斯却大笑起来,“答对了,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相信我,我们的征途漫长而壮丽,布满了腥风血雨浇灌的鲜花,绝不缺少浪漫……” “少爷,能问你个问题吗?” “不能……”乔·凯恩斯转身面向披上了朝霞的天空,一只手朝着前方虚握着,像是想要紧紧抓住什么,他的身影被晨光勾勒出了一层金边。 “开个玩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既然是自己人就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要了结一桩恩怨,并且像你一样,亲手为自己的死去的亲人讨回公道!” “不过我比你更有耐心,到今天为止,已经准备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了……该到收官的时候了!” “很有意思的理想,不是吗?” …… “死了好多人……” “是啊,死了好多人!” “……不能就这么算了!” “等我们有了足够力量的时候,要让恶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驾驶室里,陈余和莫渔的目光隔空相接,达成了共识,只是,这个目标看起来像是一座高入云端的山峰,过于遥远和难以触及! 但是,他们身上并不缺乏胆量,上山的路无论怎样崎岖和陡峭,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总有到达山顶的那一天。 wap. /132/132095/30854033.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十八章 调查报告 “呦,这么勤奋,午饭都不吃?“ “努力大半天,写出了几本书?” 七月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靠在书桌旁冷嘲热讽。 这一次的唇枪舌战,敌人过早地将软肋暴露出来,注定毫无还手之力。这场胜利已经毫无悬念。 七月得意洋洋的踱着步,欣赏战败敌人丢盔卸甲的狼狈模样。 虽然客观来说,获胜的关键与她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复仇的快乐可是独属于她啊! 果然,陈余两只手抓着已经被自己亲手揉成乱糟糟的鸟窝一样的头发,额头前倾,重重的磕在桌面上。 砰……一下,两下……悲愤、抓狂和绝望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桌面上放着一张洁白的a4纸。 陈余从清晨写到中午,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卧薪尝胆……尝试了所有努力,也只写出了歪歪斜斜的四个字——调查报告!他又一次败给了这个一生之敌。 每次握住笔,他的手就忍不住颤抖;而当目光落在纸上,他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完全记不起来要做什么…… 这特么究竟要怎么写! 陈余愤怒得一拍桌子,抢过七月手里的苹果,狠狠咬了几口。 七月非常清楚斗争的策略,在取得战略胜利的前提下,一城一池的微小得失可以适当忽略!就宽恕他这次冒犯吧! 她眉开眼笑道,“以后叫我姐姐,我来帮你写……” “呸!”陈余啐了一口,将被啃得没剩多少果肉,只剩下萧索果核的苹果塞进七月的嘴里,嫌弃道,“你个文盲,汉字认全了吗……” “陈余——” …… 再一次镇压了家中的叛乱之后,陈余来到了一公里外的一处独栋小院,这里是镇长威廉的官邸。但这次,他是来找海伦娜的。 本来,去找白露帮忙是更容易些的。白露医生人很好,性格温柔善良,镇上的居民们遇到了困难,她总是热心的提供帮助,并且不收取半分报酬。 但是,这件事却不太方便请白露来办。一来她肯定会先说教一通,批评自己不该将紫罗兰公司的内部报告由外人代笔,这不符合契约精神,然后一边说着下不为例,一边用华丽准确的辞藻将报告写完,之后还会仔细校对一番。 实际上,这种合作已经进行了无数次。 但这次不一样,在流风崖的遭遇充斥着肮脏、血腥和暴力,过于压抑和阴暗。他本能的想要将白露隔绝在外,以免这个帮助过他很多的单纯女孩受到冲击和伤害,哪怕是伤心也不行,即便白露远远比他想象中坚强很多。 因为同样的道理,他也隐瞒了妹妹七月。 但威廉的工具人,真-金牌秘书-波澜不惊-海伦娜女士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个女人的神经比钢筋还要坚硬,无论见到了什么离奇的东西都能保持着从容,脸上依然挂着职业微笑。 “你终于想起工作日需要来办公室上班了?” 海伦娜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用惊讶的语气问道。 “主要担心你的工作负担太重,威廉又是个黑心老板,将下属当做黄牛使唤……”陈余谄媚的捏着她的肩膀,“剩下的工作我来帮你分担吧!” “分担?”海伦娜挑了挑眉,“你似乎忘了,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本来就是你的工作。真想分担的话,从明天开始,属于你职责范围内的文件就全交还给你。” “……” 果然不好对付,三言两语的挑起了新的矛盾,差点让自己忘记了来意。 陈余只能使出了撒手锏,“这……倒也不是不行。但你看啊,镇上的人都知道,咱们两个一文一武,一内一外,一女一男,一……总之多年来默契配合充当着威廉的左膀右臂,也守护着镇子的安宁。我们两个已经成为和平的代言人,黑水镇的招牌……” “如果贸然改变分工,难免引起人心浮动,以为咱们黑水镇的组织架构发生了巨大变化,甚至内部出现了争权夺利的苗头……不利于村子的团结和发展嘛!” 海伦娜停顿了片刻,像是真得在思考这番鬼话的合理性,几秒后,她点了点头,“你说也有些道理,那就先这样吧。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立刻从这间办公室出去。眼不见心不烦,这样做你那份工作的时候我也许会心情愉悦些。” “……” 你礼貌吗? 糖衣炮弹没起作用。事到如今,也只有开门见山了。 陈余一撩衣服下摆,单膝下跪,诚恳的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只因有一事相求。” “说人话!” “噢!”陈余详细地讲述了一番自己遇到的困难,以及更为关键的报告中应该呈现的内容。 海伦娜道,“你不是挺能说的吗,写下来不就好了?” 陈余央求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患有严重的撰写报告障碍综合征,晚期,绝症,治不好的。” 海伦娜无奈道,“行吧,晚上下班后,我帮你写……” “嗯?不是答应你了吗,怎么还赖着不走?” 陈余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赧颜道,“报告得今天寄出去,晚了公司不承担运费……” “不行,”海伦娜断然拒绝,“在办公场所和办公时间,绝对不能做工作以外的事情,那是背叛!” 陈余做好了大出血和使些阴招的决心,正要继续劝说。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 “现在就帮他写吧!” 这个声音的主人在海伦娜的心中有着非比寻常的分量,她毫不迟疑的听从了命令:“好的,威廉先生!” “陈余,你在这里签个名,报告写完后,我会直接寄给紫罗兰总部,你就不用再过来了。” “谢谢,谢谢……”陈余感动得握住了海伦娜的手,“真是帮大忙了!” “不感谢我吗?”威廉笑呵呵的问道。 他在椅子上坐下,无处安放的腰间肥肉搭在了扶手外面,铮亮得光头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 陈余眯着眼打量着这只老狐狸,心中充满了警惕。 这只雁过拔毛的吝啬鬼,今天怎么会突然慷慨的帮助别人。阴谋,一定有阴谋。 “威廉,你直说吧,想让我做什么。先说好,太危险的事,我决对不会做的。报告……我可以找别人去写。” 威廉笑道,“没有别人了,整个黑水镇认识字的,一半以上都在这件办公室里,剩下的两个,你不会去找她们帮忙的。而且,你只需要帮镇子办一件小事,对你来说,像动动手指一样轻松松。” 威廉精准戳中了要害,说出了并不复杂的事实。 但陈余嘴上依旧不肯示弱,“说说看吧。先说好啊,答不答应看我心情!别想着用什么报告要挟我!” “当然!”威廉十分干脆得回道,“如果你体早知道了我要说的是什么,绝对不会有半分犹豫。也是因为尊重你,我才会用请求的语气跟你商量。” “生命神教的一名神官,明天将会来到黑水镇。我要请你作为黑水镇的全权代表,全程接待那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事实上,无论从形象能力还是品德方面,你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另外,一旦赢得她的好感,那么你距离变成凤凰,就不远了!” “神官?” 陈余不由吃了一惊。生命女神掌控着联邦百分之七十以上得信仰,在各个安全城内,这个数字近乎百分之百。而女神的核心教徒——生命神教的神职者,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平常连生命神教的神父甚至是最底层的修士,都不会正眼看黑水镇这样的势力一眼。更别提一位神官亲临,怎么看都是莫大的运气和荣幸。 “你没听错,的确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官!” 陈余的反应并没有出乎威廉的预料,在他最初受到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也是难以置信,接连核实了两遍消息的真伪。 “好,我答应。” 这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攀附生命神教这样存在于云端的势力。难道以前真得对威廉的品格有所误解,他还有如此光辉和宽容的一面? 陈余又有些犹疑地问道,“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威廉和海伦娜相视一眼,齐齐说道,“当然没有!” wap. /132/132095/30854034.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三十九章 精心包装 新海城,某栋大厦。 凯瑟琳正将带着打印机余温的一份报告呈递到大老板的办公室。 隆柯斯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洞察世事的精明。片刻之后,他合上报告问道,“你们合作了3年,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我指的是没有公式、模板和华丽辞藻的判断和直觉。“ 岗位职责说明书里没提到这条,额外的咨询必须要另外支付报酬,凯瑟琳心中吐槽道。 然而人在职场,身不由己,她只能老老实实答道,”新海城外附属103个聚居区,3年来更换了576名编外代理人,除了几位镀金的大家族公子,当然他们身边跟随的扈从比聚居区的人口还要多。除了他们,目前还活着的就只剩3人。每名代理人平均任期不超过3个月。您知道,当初就是因为伤亡率太高,司里实在发不起丧葬抚恤金,才将城外的代理人统一改为兼.职合同制,用一点微不足道的薪水,雇佣一群不知死活的傻子。“ 隆卡斯越听就越感觉自己的良心在遭受诘问,虽然只是不痛不痒,但他不能任由这种苗头发展下去,公司的发展战略绝不容质疑。 “咳咳,还不是财政厅那帮孙子咬紧预算不松口,才被迫启用这套方案。算了,他们也挺不容易的……这个不是重点,说点其他的!“ “重点是与陈余同期的代理人都死了,坟头上已经长出了森林,听说经常有些奇怪的人在那蹦迪!” “你是说他身上有着天煞孤星的气质?”隆卡斯难得在下属面前幽默了一把。 “对呀,还有这种解释!”凯瑟琳惊道,“老板就是老板,剖析问题的角度单刀直入,一直见血。” 拍完领导马屁,本月业绩指标已经完成了相当部分,她才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我认为陈余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死,您不必为抚恤金发愁!“ 看着直属上级脑门上盘旋的一团黑线,凯瑟琳明智得转移的话题,“最重要的是,他活过了两次‘天狗食星’,并且都是在执行调查任务期间。” 隆柯斯若有所思,他点燃了一支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又徐徐吐出,“也许只是意外呢,陈余先生的运气足够好,凯瑟琳,你知道的,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而且,紧靠这些不足以在联席会议上堵住那些迂腐的老家伙的嘴,让他们同意我们从安全城外吸纳一名来历不明的能力者,即使他得到了一名生命神教的神官担保。他们的眼睛和大脑还停留在上个世纪,只懂得墨守成规,看不出将要发生的巨变!” 凯瑟琳点了点头,“当然有您提到的这种可能。但我不相信一个人的好运气能够持续连续三年。一年前的‘造梦者’事件,污染区核心距离陈余的辖区不过30公里,而那次事件我们损失惨重,甚至失去了两名忠诚的执行官。陈余作为事件的初期调查者,在没有退出战场的情况下,幸存下来。” 隆卡斯低头沉思了片刻,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那就先按照你的想法推进吧。” …… “在哥哥最近高强度的工作下,家里的经济条件越来越好,这点你应该深有体会。但是,眼前的幸福生活不是凭空掉下来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需要我们悉心经营,努力劳动,找对方法,并且团结在最英俊,最聪明的家庭成员身边,力往一处使,将温良恭俭长幼有序的优良家风传承下去,并且往更加幸福的台阶迈进,明白吗?” 一天一次的家庭思想政治工作又一次召开了。 “明白了就点点头,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你在对谁说话呢?”七月倚着门框,望着正朝一床被子训话的陈余问道,“有病赶紧治,没病就别装神弄鬼!” “你都听到了?怎么样,这番话水平很高吧,有没有深受感染,有没有怦然心动,有没有幡然醒悟?有……” “海伦娜找你!” 七月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打断了他。 陈余看了下时间,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半小时。他一边走向客厅,一边向打扮得十分正式的海伦娜问道,“这么早?” “不早了!”海伦娜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递给了陈余,“快点换上!不要在神官大人面前失了礼仪!” 袋子里装着一套熨烫整齐的男士西服,甚至连袜子、皮带和皮鞋都在其中。 “等我五分钟。” 七月看看了海伦娜,又看了看陈余卧室的房门,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海伦娜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狐疑道,“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尺码?同事之间会聊到这种程度?” 海伦娜脸一抽,想起了某个清晨光溜溜躺在床上的某个身影。她只是扫了一眼,眼睛就像是精密的扫描仪,将他的身材数据呈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但这种经历终究不好对一个九岁的孩子直说,于是只能敷衍道: “前段时间威廉先生定做了一批新的工服,大家的衣服尺码由我统一收集汇总过。” “但他平时喜欢穿大一码的衣服,报给你的尺码怎么会是刚好合身的?”七月眉头一动,很快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 “这……” 海伦娜一时不慎,险些调入七月话中的陷阱。但金牌秘书的随机应变能力很快上线,帮她组织好了答案,“这个就好问你哥哥了……穿着效果很好,不是吗?” 陈余正从卧室走出来,修长的身形搭配裁剪得当的西装,整个人气质变得优雅了许多,如同盛装出席宴会的王子一般,让朝夕相处的七月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海伦娜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泛着莫名的光芒,像是在观赏着自己亲手制作的艺术品。 陈余见她们的目光有些奇怪,打趣道,“看什么看,要收费的!” 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味道,立刻就现了原形。 “切,谁稀罕看你!”七月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向一边。 海伦娜摸了会儿下巴,忽然拉着陈余坐下,“为了搭配这身西装,发型也需要打理下……嗯,最好化个淡妆。” “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吗?”陈余内心颇为抗拒。 “当然,你可是主角!”海伦娜从随身的化妆包里取出了一套工具,绕着陈余进行了一番精心的修理。 十几分钟后,她才满意的结束工作,收回了工具。 七月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她望着海伦娜,竟然第一次用亲切得称谓指代陈余,“费那么大功夫,你们不会是想把我哥哥卖个好价钱吧!” 海伦娜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职业款微笑也比平时僵硬了些许,“怎么会!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哈,哈哈……” “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被折腾得别扭的陈余终于松了口气,瞪了妹妹一眼,生怕海伦娜又要安排什么酷刑,赶忙催促道,“没剩几分钟了,咱们快走吧!” wap. /132/132095/30854035.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十章 少女神官 欢迎仪式在镇子东南角的礼堂举行。 但到了会场,陈余惊讶得发现,站在礼堂门前的,只有威廉圆滚滚的身影,高挑纤细的海伦娜,和一个两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道格神父!” 身形高大、头发花白的道格神父一身白色神袍,神色温和的朝陈余挥了挥手,像是一个邻家老爷爷见到自家孙子一样慈祥。 他是陈余见到的第一位神职者,也定格了陈余心中神职者的形象——慈悲、善良、温和、宽容! “许久未见,您的风采一如往昔。” “亲爱的小陈余,神的面前不能说谎噢!虽然你的话让我很开心,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每一天都在衰老,都在接近神的怀抱!青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道格神父微笑着说道。 “来了,我们去迎接吧!”威廉整了整衣襟,轻声提醒众人,他又悄悄走到陈余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准备好了吗?” “当然。“陈余不假思索的回道。不就是迎接一位客人吗,虽然她身份尊贵些,但只要不失礼貌,保持尊重和敬畏不就足够了吗? 像海伦娜一样,像是相亲一样折腾自己,实在过了。 威廉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上至下扫了陈余一眼,然后在背后向海伦娜竖了个拇指。 海伦娜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暗中与威廉眼神交汇了一番。 “请各位不要直视尊者的眼睛。”道格神父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不止在生命神教,旧土世界各个教派的神职者都遵循着森严的等级制度。眼睛被视作灵魂的窗户,直视尊者的眼睛,被认为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是一种冒犯和挑衅。 此时日近黄昏,绯红的晚霞像是喝醉的纱帐一样,遮住了夕阳的模样。温柔地光芒洒在沥青马路上,像是铺了一层花瓣编制的地毯。 夕阳洒在一道身穿神袍的倩影身上,像是为她亲手披上了一层色调温暖的轻纱。 那身影在夕阳和晚风中款款走来,显得格外出尘和惊艳。 “参见神官阁下,愿女神的光辉与您同在。” 道格神父将右手贴在胸前,躬身行礼。其他人学着他的样子,同样行了一礼。 陈余低着头,看不清这位神官的长相。但从身形轮廓来看,应该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不必多礼。荣光与诸位同在。”神官回了一礼,温和地说道。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 道格神父临时充当起了介绍人,一一向神官介绍着威廉等人的身份。 轮到陈余时,一直谨遵道格神父教诲,低着头的他,清晰的看到神官经过自己时,忽然停住了。 “这位先生是……”道格神父正要继续介绍,神官却微笑着打断了他。 “抬起头来!”神官忽然接口说道。 “您是指我吗?”陈余心里忽然一紧,神官语气不善,似乎对自己很是不满。这可就冤枉了,才第一次见面,对不上眼也不能怪自己啊! 他颇为忐忑着抬起头,心中思索着应对,目光落到神官脸上,却忽然怔住了,眼睛越瞪越大。 因为这位身份尊贵的生命神教的神官阁下,竟然是一位熟人——李霜。 道格神父担心陈余的失态惹恼了年轻的神官,正要开口提醒,却发现两人正眉来眼去,气氛格外古怪。 他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余和李霜大眼瞪着小眼,目光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滋啦,滋啦……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滋啦,滋啦…… (“你想做什么?”) (“你管我。”) 一旁的威廉看出了两人之间必有故事,不紧不慢的说道,“神官大人,我们这里属于穷乡僻壤,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这件礼物,您还满意吗?” “礼物?”陈余环视了一圈,也没看到有任何一样称得上礼物的东西,正要提醒威廉,就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自己。这下他更摸不着头脑了,甚至放弃了替威廉遮掩的想法,他一摊手,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准备啊!” “威廉先生有心了,这件礼物我很满意。”李霜微笑着回道,眼神却意味深长的瞥向陈余。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您了。祝您度过一个美妙得夜晚。” 说着,威廉和海伦娜一起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了。 李霜笑着回礼。 等他们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海伦娜有些过意不去:“威廉先生,这么做是不是对陈余不太公平!” “年轻人更需要历练,挑战往往伴随着成长,这是他的幸运。而且,相信我的眼光,他们之间的缘分会越来越深的。” 剧情的走向越来让人越看不懂了。 明明大家一起来迎接神官大人,才刚见面就要告辞,而且回去的时候,相当刻意地落下了自己。陈余眼睛一眯,忽然品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不行,自己必须尽快脱身。他清了清嗓子,谄笑道,“都是小地方的土包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失了礼数,还请神官大人和神父阁下不要介意。” “他们一定是太紧张,所以说错了话。那什么……我去帮他们取礼物,再见!” 陈余正要开溜,手臂却被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紧紧握住。他佯装未觉,用力挣了挣,身体且纹丝未动。 “咳咳……” 道格神父也是极精明的人物,他眨了眨眼,很快就明白了进退。“突然想起还有一段经文没有誊抄,唉,年纪一大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神官大人,我也先行告辞了!” “请自便。”李霜微笑着回道。 道格神父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他心中忽然想起教内流传甚广的一则传闻,正是关于这位生命神教有史以来最年轻神官的,传闻她除了天赋出众得到某位主教垂青之外,还嗜好男色,而且饥不择食。 如今看来,谣言果然止于智者。她的口味明明很挑剔和奇特,完全对阅历丰富的自己视而不见,反而选中了一旁青涩稚嫩的少年。 自忖错过了人生中最后夕阳红机会的道格神父,心下黯然,脚步也沉重了几分。 “走吧!” 李霜松开手,率先向一旁的教堂走去。 陈余却还是站在原地,一步一步向后挪着。 李霜忽然说道,“听说你教了莫渔不少好东西?” “嗯!嗯?” 陈余心里一个激灵,那货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歃血为盟的异父异母亲兄弟吗? 他有些心虚地说道,“怎么会,那都是谣言!” 李霜不置可否,并未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云淡风轻地继续说道,“听说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妹妹,是叫七月吧!” 陈余的脸色阴沉下来,警惕地问道: “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别人。” “别紧张!”李霜轻轻推开教堂的木质大门,停顿了片刻,待适应了里面的昏暗光线,才缓缓走了进去。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当然,要不要帮选择权在你!千万不要觉得为难,我一向很尊重朋友自己的意愿。” 也许这才是少女神官的真实面目吧,谈笑间已经悄无声息地拿捏住猎物的死穴。她所给出的选择,从来就只有一个选项。没有任何威胁的口吻,却字字都是压迫和威胁。 陈余闷声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李霜道,“这就生气了?你放心,这次之后,你就不需要再为我做事了,而且,我会送你一件最称心的礼物。” “……” “你马上就要进入新海城了吧,你妹妹呢,安全城的入城审核极为严格,不会放任何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城。你已经是特例了,但这种特例不会同时出现两个。而且,她的身体似乎还有着不小的秘密,一旦被科学院的那帮疯子发现……” 陈余低着头,渐渐握紧了拳头,瞳孔中泛起了一抹杀意。 李霜对他的反应置若罔闻,“其实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困难,说不定很快就有转机呢!也许只需要一份小小的文件,比如——生命神教的教职证明。” 这一刻,陈余承认自己心动了。从向经纪人递交转正申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苦苦思考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安全城是绝不会放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入安全城的,这是铁律。手眼通天的紫罗兰公司或许能帮陈余解决了自己的身份问题,但经纪人曾明确告诉他,公司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那么,妹妹怎么办,他陷入了无尽得彷徨和矛盾中。 三年前,一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小丫头在沙漠里捡到了自己,将水壶里仅剩的一口水喂给了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陈余的人生也从那天开始。在此之前,他的记忆只有一片模糊得空白。 醒来后,他问这个脏兮兮得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家里的大人呢? 小姑娘反问道:你叫什么,家里的大人呢? 陈余怔了怔,很快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她的身世。并且,从那以后都未再问过。小姑娘早慧,内心极为敏感,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竟也同样将这个问题埋在心底,一次都未再问过陈余的来历。 也许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最明白彼此的感受,才会惺惺相惜,相互扶持。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说不清楚自己过去的人自那天起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并暗中用自己的方式执着地寻回各自失落的记忆。 在黑水镇,兄妹俩遇到了一群可爱的贵人。镇长威廉收留了他们,并教会他们生存的技能,和人生的智慧,并给陈余安排了多种不同的职场身份;“玫瑰旧约”酒吧的鲁尔与莉雅,教会了他们生活的乐趣;善良的游学学者白露,帮助他们治疗遗失得过去留下的伤痕,并认识旧土世界的真相。 尘封的往事如烟,不经意间回顾时,一桩桩,一件件,却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突然起来的善意和惊喜让陈余有些发懵,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口的大山被如此轻易地豁然搬走,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他又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遍,生怕刚才听到的只是幻觉。 “你真能帮我?” “当然,我从不骗人,虽然担不起一诺千金,但我答应的时就一定会兑现。不过,你得先帮我做完一件事。” “好,我答应你。” 陈余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稍稍犹豫,像是怕她突然反悔,甚至都没有追问详情。 教堂里燃烧着两盏昏黄的油灯,生命女神洁白的塑像披上了灯光,格外柔和、悲悯、圣洁。 李霜坐在神龛下,手里把玩着一枚硬币,她的白色神袍上,同样披上了橘黄色的光芒,如同错觉一般,她的面容竟与背后的生命女神有几分神似。 仅仅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她就简要说明了需要陈余去做的事情。她的声音悦耳空灵,沉静如水,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描述一件家长里短得小事。 陈余却目光复杂得看着她,悠悠问道,“你能告诉我,哪个才是你的真实身份吗?演员?紫罗兰代理人?地位尊贵的生命神教神官?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身份?” 李霜正精心涂抹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回道,“这很重要吗?” “这对我很重要。”陈余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语气坚定的说道。 “那好吧,谁让我这个人那么善解人意呢!你仔细听好了,这个问题我只回答一次。也绝不会隐瞒什么。”李霜将涂抹好的指甲靠近了一侧的油灯,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是……李霜!” wap. /132/132095/30854036.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十一章 圣水问心 轮胎卷起得沙尘拖起一抹长长的烟幕。 呼啸着、带着几分腐臭味得荒原的风飞速地擦过脸侧,嗡嗡得风声在耳蜗里回响,遮盖了几分引擎的轰鸣。 随风飘扬得,除了猎猎作响的衣摆,还有少女柔顺靓丽得金色长发。 李霜的双手紧紧环在陈余的腰上,被疾驰得风勾勒得分毫毕现的上身,紧紧贴在陈余挺直得脊背上,她姣好地脸颊靠在陈余的肩膀上,嘴角挂着一抹微笑,尽职得眼帘遮住了碧蓝得瞳孔,像是睡美人一般温柔安静。 当然,她的美艳无从挑剔,但温柔…… 从坐上摩托车后座的那一刻起,她的一双玉手就从未有片刻闲暇,葱白玉指不行地在陈余腰间软.肉嬉戏跃动,或按、或揉,或捏、或拧…… “刺啦——” 急促地刹车让两人的身体更贴紧了几分。 “怎么了。”李霜慵懒得将下巴搭在陈余的肩膀上,无辜得大眼睛眨了眨,泛着晶莹的神采,疑惑得问道。 少女的鼻息落在陈余的颈间,麻麻的、热热的。陈余恼怒地拨开缠绕在唇间、口中和鼻翼的金色发丝,转头怒视着李霜。 一时两人鼻尖相接,四目相对,只是却没有半分旖旎。 “嘶——”腰间传来的刺痛现实让陈余倒吸一口凉气,待他蓄势待发狠狠拍向作恶的魔爪时,那双小手很快收了回去。于是报复理所当然地落在空处。他只能恨恨道: “你有完没完?我在开车,你不怕摔死,我怕!” 李霜委屈地低下头,嘴角一撇,两手的食指在身前轻触,又分开…… “凶什么凶,谁让你那里的肉肉软软得,弹弹得……那么好玩,人家一时忍不住嘛!” 陈余的眼角剧烈抽搐了几下,眼前魔女伪装的天真情态入木三分,几无破绽,但越是如此,他越觉得自己在被当成了一个傻子玩弄。 怒火蹭蹭往上冒,让他忍不住想要好好教训这个顽劣的少女,所幸脑海中还残存的几分清醒,提醒着他冰冷的现实——一旦动起手,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其实在内心深处对于这个看不出深浅的魔女,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和敬畏,更多的是戒备,与好奇。 一番沉痛得厉害计较,陈余很快得出了可以兼顾面子和里子的最佳解决方案——点到为止然后借坡下驴。 他恹恹道:“虽然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下不为例啊!” 说完,他重新启动了摩托。 成年人的生活,大不易啊! 李霜被他这番虚张声势的警告弄得一愣,好半晌才捋顺了含义,不由咯咯笑出声来。 “你真是……太可爱了!” 日暮时分,斑驳地巨石建筑遗迹出现在天边的地平线上,满目的断壁残垣,数千年前的风霜与沧桑扑面而来,历史的苍凉与厚重尽书眼底。 翡翠湖遗址,终于到了。 “神官大人……” “叫我霜儿吧,这个称谓显得亲切些。” “好,李……霜儿,你只说要来翡翠湖遗址,如今已经到了目的地的门口,该说说咱们究竟要做什么了吧!生命神教家大业大的,您随身带着几件禁忌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我可跟您没法比,这属于私活,真出了意外,公司可不会帮我善后和兜底,工伤认定和抚恤金多半没有。” 李霜忽然古怪得一笑,一路上任凭陈余软磨硬泡,她都不肯交底。 “急什么,到了合适的时机,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说着,她凭空取出两件深紫色对襟长袍,将其中尺码大些的递给陈余。 陈余一边套上衣服,一边偷瞥着她胸前的一抹幽兰,眼神中充满了艳羡与渴望。一件可遇而不可求的空间类禁忌物,竟被这个女人当作首饰戴在身上,简直暴殄天物。 李霜似笑非笑的将胸前的吊坠埋进深邃的沟壑里,戏谑说道:“怎么,这就怎不住了!” “???” “……” “喂,那边两位紫衣家人,快,就等你们了,天黑前要冲最后一波指标,抓紧得。”远远的,一个僧侣模样打扮的红袍男人站在断墙上对着陈余和李霜招手。 陈余一边回以灿烂的笑容,一边低声问李霜,“这哥们是你们家派出的……内应?” “等等我们!”李霜冲着那人喊着,旋即拽着陈余向他所指引的方向跑去,然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谁知道哪来的傻子。不过倒是省了不少麻烦,正愁怎样付出最小的代价成功渗入科学公理教内部呢。” 走得近了,红袍僧侣脑袋上的戒疤和脸色不耐得表情终于表露出来,他语气不善得说道:“你们俩怎么回事?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也敢迟到。” 不知为何,他的眼神有些说不出的古怪,视线似乎过于发散,没有焦点。 你又不给我发工资管我什么时候营业呢,陈余心里默默顶了一句,面上却露出讪讪的笑,扭捏得说不出几句完整的话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眼睛还不时偷偷看向李霜。 他对于形势的发展一头雾水,只能将解释的机会交给李霜。 红袍僧侣啐了一口,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多半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应声虫,于是转头看向了李霜。 “永夜终将降临,我等愚者唯有听从至高神的教诲,日日引得地狱业火灼烧灵魂中的杂质,方能在轮回中挣脱苦海,来世得证无上自在极乐道果。”李霜虔诚的得说道,“我们正在播种真理的种子,让至高神的福音响彻千秋万代。”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了两抹红晕,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陈余听得一脑门子黑线,虽然你勇于自黑的精神令人倾佩,但也不能真把和僧侣当成满脑袋浆糊的傻子吧!将偷情当作借口,即使用严密的教义粉饰,难道就能改变它的本质吗? 然而,让陈余惊掉下巴的事情还在发生着。 红袍僧侣拍手赞叹道,“你对至高神的指引感悟很深,虔诚布道的精神更令人感叹!放心,真正的金子绝不会永久得埋没在沙砾里。等堂主大人到了,我会将你的虔诚转述给他。” 陈余:“……” 大家明明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为什么不能用人类能够听得懂的语言好好沟通? 不过,两人对话中无意间透露出得一些片段,还是让陈余从中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信息。 至高神、业火、轮回、极乐……这些带有鲜明得流浪教派色彩的词汇,无疑扯开了这个宗教组织的冰山一角,而堂主、僧侣和家人的称呼,更让这个猜测多了几分依托。 果然,红袍僧侣引着他们来到了一处还剩下十二根断裂程度不一的石柱的残败教堂。而教堂门外排起了几条长龙,皆是服色不一的家人们。 “近期教里会有大动作,堂主大人吩咐,咱们第七圣堂的兄弟,要尽快接受圣水洗礼,随时做好为真理献身的准备。” 这时,两名体态魁梧的卫士夹着一个神情慌张不断、求饶的教众擦肩而过。那人口中不住哀求,“别杀我,我知道很多对堂里不利的情报,可以统统告诉你们。” 卫士们如同冰冷的机器,挟着他走到稍远的空处,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颗大好人头滚滚落下。 红衣僧侣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目光冷厉,借机向着人群高声道:“还有已经堕落成其他势力耳目的,劝你们不要浪费时间,圣水能够具现灵魂的本质,你们藏不住的。现在招认,本识者可以许诺,留你们一线生机。” 他话音未落,又有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被拖了出来,自然和刚刚那人一样下场。 但这并不是结束,接二连三的人被抬了出来,当众处决。 人群中,渐渐有人扛不住压力,坦诚了自己是敌对势力密谍的身份。 排在前面的人越来越少,有十几个其他势力派出的耳目或是出于胆怯或是负隅顽抗,先后命丧于此。 陈余心下忐忑,识者的话就在耳边响起,听起来就差指名道姓得点名他俩了。他和李霜多半也难通过圣水问心这一关。 而一旦识者发现自己亲自带进来一条“大鱼”──一名神教神官,想来表情一定极为精彩。 但李霜神色自若,像是对这一切并不意外,只是眼下人多眼杂,显然不是询问的合适时机,他只能将担忧和疑惑暂时埋在心里。 终于,他们距离那扇半开的石门只剩一步之遥,隔着门缝,已经能够清晰的看清房间内的情形── 一名身穿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戴着橡胶手套,正用滴管将一滴透明的液体滴在一名白衣家人的视网膜上。 另一名同样装扮的医生手里握着纸板,正刷拉拉记录着什么。 一秒,两秒……没有任何反应发生。 接受测试的家人眨了眨眼,似乎自己也感到意外,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就见头顶缓缓飘出了一团黑烟,聚拢出一颗爱心的形状。 “这──”这名刚入教不久的家人一下愣住了,不知道眼下的情况应该紧急启用哪套预备方案。 医生平静的按了按桌上的铜铃,两名披甲力士从一侧走进来,两只孔武有力的手臂按住了他的肩膀。 白衣家人不住挣扎着,“你们凭什么抓我,前几次问心我都通过了,而且,这种意象你们见过吗,说不定……说不定是调制的圣水出问题呢?” 两名医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摇了摇头,那名负责记录的医生开口说道,“你说对了一半,我负责过数千次问心测试,但却从未见过这种异象,也无法基于此做出任何推断。” 那名家人面露喜色,以为还有转圜余地,连忙道,“我是一家财团的投资经理,手里掌握着数额庞大的活动资金,可以为教里提供资金支持……” 医生怜悯地打断了他,“你说错的另一半是,圣水绝不会出错,也从未出错过一次。本来你这种情况,应该立刻通知第三圣堂的那帮疯子过来接收,当然,他们对待研究对象的疯狂态度……但是按照堂主的最新指示,如今堂里的行动到了关键时刻,不容许任何潜在的风险,堂主的原话是,非常时期,疑罪从……死!” “而且,圣水虽然不能判断你有罪,但你也无法证明自己无罪!” “不,不……我还有用,我要见识者……别碰我,我要求见堂主──” “等等……别……啊!” 死亡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当它决定降临的时候,就绝不会因为其他干预而做任何改变。 “下一位!”医生向门外喊道。 陈余身前就是冰冷得石门,接下来要接受问心的人,是他。 陈余假装弯腰系鞋带,磨蹭着不肯进去,不停地朝着李霜使眼色,希望得到什么暗示或者提醒。 但李霜这次真的变成了一块坚冰,板着脸,没有任何回应。 里面的医生等得不耐烦,吼道,“下一位,快点!” 不远处的识者也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眼见避无可避,陈余一咬牙,步履沉重又缓慢地向门内走去,心中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wap. /132/132095/30854037.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十二章 血色祭坛 “你们两个,跟我来。” 一名和红袍僧侣一样装扮的人忽然叫住了陈余和李霜,他也是一名识者。 陈余心里暗暗叫苦,一个已经够难对付的了,这下倒好,又来一个。 只是,率先发难的,反而是带他们进来的红袍僧侣,他拦住靠近的另一名识者,有些不悦的说道,“他们还没有接受圣水洗礼……” “来不及了……”来人解释道,“堂里的识者都已经尝试过了,无一成功,堂主决定将接触权限开放至紫衣家人,但附近……你应该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况且,祭坛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也不差他们两个。” “……” 新来的识者成功说服了僧侣,并从他手下带走了教堂前仅剩的两名紫衣家人。 他边走边说道:“你们两个做好准备,接下来看到的东西绝不能外传,否则……算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记住,进去之后,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不许讲话,安排你们做的事情,务必要做好。” “如果你们有人真的有幸与那件东西产生共鸣……堂主会亲自奉其为上宾!” 陈余和李霜古怪得点了点头。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破旧的车站,青痕处处得铁轨上停着一个个锈迹斑斑的火车头。识者一指角落处的一扇小门,对陈余和李霜说道,“进去吧,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祝你们成功!” 门内是一条十余米长的昏暗走廊,而即将走到通道尽头的刹那,陈余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光,等视野终于恢复过来,已经到了一处诡异的密闭空间。 石砌的地面上雕刻了一个曼陀罗形状的巨大凹槽,花蕊的部分,是一块冒着森森寒意足有三尺见方的血玉,四周的墙壁石刻上,雕刻着一只只丑陋狰狞的奇异生物。 密室的最顶端,光滑的琉璃穹顶洒落下星辉一样的流光。天照穹庐,笼盖四野。 地上河道一样蜿蜒的凹槽被阴影笼罩着,流淌的液体被幽暗夺去了原本的色彩。 “划破左手,覆在血玉上。” 静谧的空间里,一道诡秘的声音蓦然响起,这声音仿佛带着异样的魔力,让人下意识便要遵照他的命令。 陈余定了定神,用力咬了下舌尖,尖锐得刺痛感让他清醒过来,勉强抵住了嗓音的魅惑。 他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个长相怪异,第一眼望过去就会被当作怪物壁画的黑袍者盘坐在角落里,幽幽的瞳孔深处燃烧着两团银火. 他下意识便要开口询问,腰间软.肉却忽然一痛,一回头便对上了李霜那双清亮的眸子,心中忽然有所警醒来,想起了识者在的提醒中特意提到,不能说话。 那这个黑袍是谁,竟让科学公理教教内地位尊崇的识者讳莫如深!他在教内的身份,难道比识者还要尊贵?这样的人物,他的实力…… 在他心念千转的刹那,李霜已经上前一步,用一柄银色小刀划破了左手的掌纹。 “嘀嗒——” “嘀嗒——” 殷红的鲜血落在地面的石板上,又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汇入了缓缓逆流而上的暗河。 黑袍人动了动,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下一秒,暗河里翻涌起汹涌血浪。 翻涌得浪花向一处汇聚,很快,变成了漩涡,一个血液凝结的人影渐渐自漩涡中凝聚。他的面部轮廓模糊,但魁梧的气场却从虚影中透体而出。 虚影自血河中凝结的刹那,滔天的血色忽然迢迢星穹中垂落而下,血玉外围飘荡的血色浓艳到了极点,竟似妖物一般极有灵性的聚散流转。 李霜伤口处流出的血珠,在血色虚影的控制下,沿着血河逆流而上,很快,就漂浮在血玉的上方。血雾中探出一根纤细的血线牵引着血珠缓缓靠近着血玉妖冶的血衣。 血河中的虚影缓缓流动着,模糊得血液脸“注视”着血玉。 幽光自血珠牵引至血衣表面的时候蓦然绽放,而后,血衣如同精巧的瓷器般,突骤然裂开了道道细密的裂纹, 黑袍人目光如电,陡然投射过来,庞大的压力如同海水般淹没过来。 无形的伟力在接触到血衣的刹那就被无声无息地溶解、消散。 他幽幽长叹,“还是不行吗?” 他的目光透过沉沉血雾,落在了一席紫衣的李霜身上。这已经是尝试过的最能触发血衣共鸣的血源了,可惜,还是差一点……只能功败垂成。 不对,还没到结束的时候。明明还有一个人。 “你的血!”黑袍冷冷说道,阴寒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陈余。血河中的虚影也向他缓缓飘来。 沉重的如同实质的压力向陈余笼罩过来。在他泛着紫意的瞳孔中,倒映着一团漆黑厚重的阴影,在【真视之瞳】的解构中,阴影的望不穿的尽头,寓意着死亡。 他的神经每时每刻都被锋利的刀刃切割着,尖锐的刺痛感让他近乎难以呼吸。但越是这种时候,陈余却反而更加清醒,宛如进入了冰冷客观的第三视角,淡漠得看待着身周的一切,然后抛开情感、感知等一切可能带来干扰的因素,冷静得做出最合理的判断。 陈余接过李霜手里的银色小刀,也在掌心划开了一道伤口。 黑袍和血影目不转睛的盯着,然后期盼着接下来能够出现最有效的场景。 然而,他们等了许久,也未见血滴落下。 陈余眨了眨眼,也有些莫名其妙,不应该啊,按照刚才的力度和角度,应该会有少量出血才对。 “在找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温柔的轻唤,像在启发着倾诉者心头挤压的无人倾诉的秘密。 在……陈余正要回答,却忽然犹豫了片刻,脑海中另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能说话。 诡异的撕裂感折磨着他的神经。也撕扯着他的身体。 一旁的李霜娇躯一晃,重新站定后,眼神已恢复清明。 “倒是两颗难得的好苗子,”最初得那个妖媚的难辨雌雄的声音说道,“老鬼,做个交易吧,把他们交给我。” 黑袍阴测测得回道,“白天使,你倒还和十年前一样,胆子不大,胃口不小!” “嘿嘿,彼此,彼此……但凡你当初胆子大一点,早就混上了堂主,哪里会像现在一样不人不鬼的。” 那声音飘忽不定,回响在祭坛的每个角落,又像在人耳边轻语。 黑袍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耐心和试探都被消耗干净。 “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说着,血海中忽然探出了几条虚幻得锁链,向着某个方向飞速锁去。 一团白烟在锁链中心若隐若现,挣扎了数个呼吸,猛然膨胀爆开,彻底消散。 “黑袍啐了一口,“只敢派个分身过来,狗屁白天使,干脆改名叫小白鼠吧!” “还有你们,藏头露尾,真以为我第七圣堂是什么善男信女吗?” 几个人影缓缓自阴影中出现,一个声音有些尖细的猥琐男人最先按捺不住。 “嘿嘿……不过是群被所有安全城联手驱逐得丧家之犬,日子过得稍微滋润了,还是改不掉爱咬人的毛病。” 一个有些阴冷的女声说道,“竟然被你们这些肮脏的垃圾先找到了。不过到此为止了,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代表新月教,放你一条生路。” 几个热明显各怀心事,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重。这时,一位文质彬彬的绅士推了推眼镜,站了出来:“我想大家忽略了一点,当务之急,是怎样让这件圣物顺利出世,之后才能商量归属问题。我想科学公理教教第七圣堂的朋友应该不会反对吧。” 所有人得目光齐刷刷得落到黑袍人得身上,让他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咧嘴一笑,“除了刚才那个见钱眼开的废物,血手套的鼹鼠、新月教的绯红修女以及……” 绅士摊摊手手,似乎对于自己没什么名气这件事有些无奈,“乐府,古诗十九首。” 绯红修女忽然插话道,“你是代表联邦政府来得吧,特清司的人呢?” 绅士莞尔一笑,“我们的目的都一样,至于代表哪个势力,这很重要吗?算了……为了表示诚意,我先提供一个消息,新海最高行政长官已经召集了安全监督委员会会议……哦,抱歉,好像有些偏题了,说回那件东西,没准稍后就会变成我们中某个人的……” 其他人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默默消化着他带过来的消息,以及其中的立场和深意。 黑袍人眯着眼睛:“你们应该看到这层伴生血衣了。如果不是无能为力,想必早就动手了吧。” 几个人都沉默下来。 黑袍继续道,“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了突破的办法!只不过……” “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鼹鼠不耐道。 黑袍道:“嘿嘿,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要求,只不过需要你们每人提供一滴血。” “这不可能,”绯红修女冷笑道,“你们科学公理教教那些炮制人的肮脏手段,有不少就是以血液为媒介吧!” 鼹鼠也冷着脸道,“别耍那些小心思,谁也不是傻子,一句话,交不交?” 黑袍毫不退让,强硬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既然各位不肯,那就各凭本事吧!不过你们要抓紧时间,要是我们堂主到了,嘿嘿……” 眼见又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绅士无奈得扶了扶额,叹道,“不必这样,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 几人交谈的声音忽然隐去,刻意不想让旁人听到。 陈余眨了眨眼,感觉古诗十九首的最后一句话莫名有些熟悉,一般威廉老贼动心思坑人的时候,不就是这套话术吗? 他心中暗暗叫苦,却一动都不敢动。 四周的血河放佛有了灵性,正虎视眈眈得看守着他。似乎只要他敢妄动,顷刻间就会被蓄势待发的血河吞没。 一旁的李霜却未觉异样,而是若有所思得看向祭坛中央的血玉。 “这位小朋友,请你帮个忙好吗?” 古诗十九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陈余的肩膀,微笑着说道。 他的手似乎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随着手掌落下,笼罩在陈余四周的杀意和血河潮水般褪去。 陈余很想说一句:不好。 但古诗十九首忽然对他眨了眨眼,陈余意识忽然恍惚,不受控制的点了点头。 “谢谢!” 古诗十九首向一旁的黑袍人、绯红修女和鼹鼠笑道,“这位小兄弟深明大义,同意了我的建议。我想,我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等等,同意什么?我是被迫的。 陈余心里一万个委屈和不甘,奈何说不出话来,身体完全被面前这个神秘古怪的男人像木偶一样操控着。 “你们乐府的手段也很干净嘛!损失一位年轻有为的紫衣家人,这种代价,我们第七圣堂承担不起。”黑袍不满道。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陈余心中默念着,对这个神秘的组织有了那么一丝归属感。这位识者虽然又老又矮又丑,但他真的是个肯仗义执言的好人呢! 就连身上穿着的紫色外衣都变得温暖了几分。 “当然,不能让贵教平白蒙受损失。我这里有一枚【青羽】,算作资助贵教的香火钱。”古诗十九首笑眯眯得掏出了一枚密封水晶盒。 “这是一枚白木芯。”绯红修女扔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玻璃瓶。 鼹鼠咬了咬牙,“一截不灭骨。” 陈余:“???” 这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你们不需要问问我的意见吗。他又将希冀的目光看向了黑袍人。 黑袍人一脸正色得飞收起三件价值连城的宝物,清了清嗓子,望向了陈余,“这位家人,你放心,万一发生意外,教里会妥善安置你的家人。你要记住,今生的磨砺是为了来世早登极乐。” 陈余:“……” wap. /132/132095/30854038.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十三章 共鸣 本打算安静吃瓜的陈余未曾想到,立场相对的几方大佬,一番针锋相对之后,竟然雷声大雨点小,默契的达成了只有自己受到受伤的默契。他深刻领悟到了一个道理,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他只踌躇了片刻,便任命般叹了口气,在几道或是催促,或是逼迫,或是鼓励的目光中走向了血玉,取出断刃,学着李霜的样子,在左手的食指划出一道细线。 殷红的鲜血自伤口中氤出,像一颗晶莹饱满的血钻,似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般化成了一缕蛛丝似的细线,在空中游荡了数圈,带着好奇、困惑和宿命般的导引缓缓飘向血玉。 地下空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就连黑袍识者也难免有些紧张,藏在衣领只能够的喉结不自觉一阵蠕动。 接连三日,堂子所有在翡翠海附近的家人们几乎全乎接受了测试,数千人中,缺没有一人的血液能够引得血玉共鸣。眼前这位年轻的紫衣家人是最后一个,能否成功,他其实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 只不过是想要弄些玄虚多拖延些时间,等待堂主带着教里的高手赶来。 同时面对数名能力阶段相仿的强者,一旦发生冲突,他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甚至大概率会陨落在这里。但自己又不能临阵逃走,一旦坏了堂主的大计……教里层出不穷的阴诡手段他最是清楚,绝对比死亡更令人畏惧。 在他的操纵下,那缕从陈余指尖飞出的血线在空出勾勒出繁复的符号图案,像是恶魔的猩红瞳孔,泛着噬魂妖冶的光泽。他又磨蹭了许久,才在身旁高手们渐渐不耐的催促中,接近了如同红色轻纱般梦幻的血衣。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的注视着,寄托着贪婪、猎奇等复杂情绪,血线如同好奇的顽童般轻触道血衣的边缘。 血衣竟然无动于衷,没有任何反应,空气中被红光笼罩的颗粒与尘埃,闪烁着别样的光辉。 噗嗤—— 一声裂帛般的轻响清晰得传出。 黑袍识者瞪大了眼睛,错愕之下,控制的力度不自觉加重了几分,然后收到的反馈却让他心中一沉 那缕血线突破血衣之后,很快就与他断了联系,但它却如忽然有了灵性一般,绕着血玉亲昵的盘旋了几圈,而后径直没入了血玉之中。 竟然……成了。 血玉竟然接受了陈余的血液。 出乎意外的结果让黑袍识者一时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大脑也宕机了片刻。一时甚至忘记,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应该啊!怎么会这般轻易,明明早些时候集合数名识者之力,也无法奈薄弱轻纱的血衣分毫。 陈余眨了眨眼睛,手指上的伤口已经停止了出血。他察觉到场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却不知道这神秘的仪式自己是否通过。担心身边腹黑无耻的家伙们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他不敢多问,生怕引火烧身,他悄悄向后挪着,几乎退到了墙角,离那扇雕刻着堕天使石刻的大门仅剩下数步之遥。。 所幸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血玉身上,一时也没人理他。 陈余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尽量方琴,拼命向李霜使着眼色,示意她赶紧想办法溜!奈何李霜置若罔闻,鬼迷心窍般,只是专注的看着血玉。 大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人家的宝贝。陈余急出了一头冷汗,想要不再管她,独自逃命,脑海中却忽然浮现了七月的身影,陈余咬了咬牙。 算了,毕竟有求于她,安全城的居住名额非同小可,值得豁命一搏,就陪她疯一把吧! 好半晌,绯红修女开口打破了沉默,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血衣……破了?” 她的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妖异的血玉如同含苞待放的血色莲花,浑然无缺的表面先是出现了几道间隔均匀的黑线,接着,黑线渐渐加深,变浓,而后变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裂痕,晶莹得水晶状花瓣变得柔软,弯曲,如同被数千度高温烘烤的玻璃,从聚合的顶端开始,沿着分开的裂隙一片片的向外打开,变成了一朵绽放的血色莲花。 花瓣还在向外张着,很快,朵朵花瓣就变成了根部相连,彼此平齐在同一个平面的莲台,中心处盛放着一团青光,如同花蕊般,被众星拱月。 青光幽冷无声,却像是一个出色的说书人,将岁月的风霜与疲惫从观者的眼底,述说进观者的心间。 沧桑厚重的时间洪流裹挟着千万年的故事和沧桑,浩浩荡荡冲刷着陈余的灵魂。 宏伟,幽邃,神秘,以及……古老,千万种复杂感觉撑满了陈余的心神,精神世界像是顷刻被灌满清水的气球,体积不断膨胀着,壁垒被无限拉伸,越来越薄,将要不堪重负。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渐渐变得缥缈,虚无,仿佛变成了一滴渺小的雨珠,将要汇入奔腾如海的滚滚洪流之中。 意识变得很淡,很轻,像是一片羽毛,乘着四月春风,悠悠然嗅着芬芳花香,融入草长莺飞的旷野之中。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却是如此令人沉醉,不能自拔。 “陈余——” 一声清冷的厉喝如晴天霹雳当空炸响,陈余陡然惊醒,从这轻盈虚无的感觉中退了出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弥漫了全身,陈余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这事,肩膀处一阵温暖,有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扶住了他。 是李霜,此刻正担忧的看着他。 “没想到,场间最有造化的竟然是区区第二阶段的小鬼,后生可畏啊!”古诗十九首啧啧叹道。 “命大的小子,心神被卷入了圣境遗物卷起的时光碎片,竟然还能全身而退。”鼹鼠冷声道,只是言语里带着说不出的酸意。 绯红修女忽然看向陈余,正色道,“你的灵感很强,来我新月教吧,来日未必不能成为一方主教。” 陈余有些莫名其妙,这些人怎么个个忽冷忽热的,难道都赶上今天来亲戚?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像是马戏团里哗众取宠的猴子,高兴了就赏根香蕉,不高兴了就丢在一旁。 虽然心中不爽,但已经从众人的语气里听出了猫腻,自己刚才似乎经历什么了不起的际遇,只是眼下显然不是探寻究竟的时候,而且这些怪物中没一个自己能惹得起,只能干笑道:“诸位……前辈高看了!运气,都是运气!你们继续商量要事,不用管我!” 黑袍识者阴冷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讥笑道,“连传承圣物【绯红圣境】失窃都只能忍气吞声的三流邪教,也配挖我科学公理教的墙角。我教的家人,自然会用最好的资源妥帖培养,不牢费心!” 众所周知,新月教的【绯红圣经】十年前被一个来历未知的神秘人抢走,但不知出于哪种顾忌,新月教事后只是发表了对于窃贼违背联邦律法的谴责,却连对方的名字都没公布,更别提追究甚至报复了。 新月教就这样默默吃下了哑巴亏,更玄幻的是,一个恶名在外的邪教,忽然讲起了联邦律法,还请律师在警卫署立了案。警卫署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但当场以沟通邪教的名义逮捕了那名倒霉的律师。 如此响亮的一记巴掌甩在脸上,绯红修女眉心现出一抹绯红新月,阴冷锋利的气息掀起一道透明涟漪,袭向了黑袍识者。 黑袍识者冷哼一声,左脚一跺,一道弧形气浪生出,挡下了攻击。 古诗十九首赶紧打了圆场,“两位,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怎样处置血玉……不,是已经出世的【圣境遗物】!” 此言一出,两人都没说话,气氛忽然又变得吊诡起来。 陈余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心中又隐隐有些敬意,不愧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懂时事,知进退,能屈能伸,这种被人骑脸问候的侮辱都能唾面自干。 身体忽然一沉,陈余后背生出强烈的寒意,来不及反应,数道强大的气息便蛮横的锁定了自己。 不是吧,还来,找小白鼠也不能紧着一只霍霍啊! 黑袍识者干咳了两声,目光中充满了温和与鼓励,看着陈余说道,“能者多劳,一事不烦二主,家人,接下来还是靠你了。” 鼹鼠、绯红修女和古诗十九首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警告与威胁,分明也在表达着同样的意思。 陈余幽怨、哀切地望向李霜,这回要被你害死了。 李霜像是领会了陈余的目光中的意味,回以歉意的眼神。她忽然向前两步,颇有担当的挺身而出,挽住了陈余手臂,傲人的胸脯传递着温暖的体温: “我男人胆子小,我陪他一起!” 陈余:“……” “啪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忽然响起。 “好,必须同意!”古诗十九首不知搭错了哪根弦,竟然红着眼睛鼓起了掌,“这就是恋爱的酸臭味道吗,这碗狗粮,老夫先干为敬!” 陈余忽然觉得,这货的中二气质和某个脑子不太灵光不便透漏姓名的莫姓朋友有些相似,不会是他失散已久的亲生……父亲吧! 看着他的拙劣表演,绯红修女一脸嫌弃。 鼹鼠的三角眼里充斥着关爱智.障的情绪。 黑袍识者轻咳几下,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了主线,“两位家人,堂主绝不会忘记你们的牺牲。” 接着,他话锋一转,伸手指着幽冷青光对陈余说道:“它初步认可了你,接下来,你尝试着静心凝神,分出一缕精神力,与它……对话!” 陈余见已经退无可退,悲叹一声,只能照做。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心湖里的涟漪渐渐平复,精神力的触角向外延展着,很快,就触及到了一团清冷柔软的幽光。 一丝欢愉的情绪从顺着精神力的触角传递至陈余的脑海中,陈余有些惊奇,这种感觉,就像是和黑色火焰沟通一样,不必言语,就能和它进行意志和情绪的信息交换。 古诗十九首幽幽叹道,“不愧是我【乐府】众杰看中的人呐,才第二阶段,精神力的质量几乎就与我等相仿了!” 绯红修女冷哼道:”要不要脸……明明是我新月教的人!“ “……”鼹鼠抹不下脸,忽然觉得自己的单纯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黑袍识者连连冷笑,自嗨谁不会,有用吗? wap. /132/132095/30854039.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十四章 认主 陈余的精神力触及到幽冷的青光,感觉到了亲近和雀跃的情绪。 这家伙,有些自来熟啊! 他忍着好奇,传递了一缕意识: “你很喜欢我?” 青光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为什么?” 青光也流出疑惑的意味,似乎在说,喜欢还需要理由吗? 这……好像挺有道理的!喜欢本来就是一种没有脉络可寻的奇怪情绪。只有厌恶,才需要强硬且坚固的逻辑作为支撑。 于是,陈余没有深究,而是继续问道: “你能走出来吗?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他想了想,觉得有些突兀和不妥,赶忙补充道,“如果觉得危险的话,就算了!不瞒你说,外面都是坏人,他们都在觊觎你的……身体!” 青光似有些不屑:危险的是他们……稍等一会,这就出来! 血色莲台上突然吐出数道金丝,在青光下方编织出由六芒星、藤纹以及神秘符号出的阵纹。 陈余察觉到精神力忽然与青光失去了联系,赶忙睁开了眼睛。 它还在原地,只是光芒又明亮了几分,将这处封闭的密室映照的恍如白昼。 黑袍识者察觉到变化,忽然变了脸色,身影一晃,一双枯木似得手已经掐住了陈余的脖子,将比他高许多的陈余提了起来,双脚悬空。 “你做了什么?圣境遗物竟然认主了!” 一声充满愤怒的厉声在耳畔响起,陈余只觉耳膜嗡嗡作响,像被刺穿了一样疼痛。 “放手——” 李霜察觉到黑袍识者突如其来的狠厉,当下已经顾不得隐藏,双掌一叠,数只白色蝴蝶陡然飞出,扇动着灵巧得翅膀,袭向了识者的双眸。 白色幻蝶看似动作缓慢,实则迅如闪电。 黑袍识者心中一寒,要害遇袭,只能抽身回挡。一道血河自他身前垂落,扑灭了欺身而上的白色幻蝶。但这番间隙,陈余已被李霜救下,退到了靠近青光的一侧。 “生命神教!”黑袍识者脸上爬满了扭曲和恨意,心中又羞又恼,“区区一个神官,也该来我第七圣堂撒野!” “呀,呀,你们第七圣堂竟然偷偷合流了!还是说,整个科学公理理教都已经倒向了生命神教?”古诗十九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亢奋得拱着火。 黑袍识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鼹鼠嘿嘿冷笑,“了不得,了不得喽……科学公理教三大天王,九大堂主那个不是威名赫赫,叫嚣着颠覆联邦,还旧土以清明、自有,谁曾想,这些竟只是拿来唬人的口号,暗地里竟然做了生命神教的走狗!” 绯红修女自然不会放弃落井下石的机会,“你们科学公理教‘轮回天奉,真理至上’的教喻什么时候改改,依我看,改成‘跪舔生命女神’更为合适!” 陈余可不似这帮邪教大佬们惬意的煽风点火,心中只有浓浓的恐惧和不安。假穿的马甲掉了,原本的马甲主人恼羞成怒,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 可在这封闭的祭坛里,哪有什么退路,这下可真成了瓮中之鳖。 陈余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绝望,看向面沉似水的李霜,“到了如今地步,我也不怪你。你还有藏着的后手吧,不用管我,咱俩能逃一个是一个。只是我妹妹……年纪还小,就拜托你照顾了!” 李霜错愕,一股酥酥麻麻的奇异感觉忽然在后脊泛起,触电般蔓延至全身。她没有想到,陈余在陷于绝境的情况下,竟没有埋怨,而是委托自己照顾……妹妹! 那个明显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丫头,在他心中的分量,竟然如此之重,重到了超过他自己的生命。 她心中忽然涌出复杂难言的情绪,既有动容,又有一丝失落和……妒意! 只是开口却是嘲讽:”没到交待后事的地步呢,这就爬怕了?把心放肚子里,小小一个识者我还不放在眼里!“ 陈余不知道她的的自信从和而来,却莫名受到感染,心中安定了几分。行吧,有这份自信就好,起码能死得……安详些! 科学公理教第七圣堂的识者,最差也是在第四阶段以上高阶超凡,更别说还在人家的主场,一旁还有几名立场摇摆但一看就不怀好意的邪教高阶能力者虎视眈眈。 “口气倒是不小,你们生命神教自诩正统,暗中可没少干打压异己的事情。”黑袍识者微眯着眼睛,“你们三位背后的势力也没少受到打压吧!怎么样,先联手做掉她?” 鼹鼠阴狠的眉头挑了挑,有些意动。 绯红修女冷笑不语,清冷的目光在黑袍识者与李霜的身上来回交替,还在权衡利弊。 “同意。”古诗十九首果断答应下来,“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为了乐府大义,我也只能委屈自己牺牲些脸面了。” 陈余嘴角一抽,虽然听不明白他在念叨什么,却也被他清新脱俗的无耻气质给雷到了。 李霜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息,紫色长袍猎猎鼓动,张扬萧杀。 “跳梁小丑也敢与神教为敌。” 她身上浑然泛起柔和的白色光晕,浓烈的生命气息随之铺卷开来,千万只幻蝶自光晕中生出,翩翩飞舞,眨眼间就将她和陈余包裹在内。 陈余并没有感觉到不适,只是觉得暖洋洋的,身体像是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而黑袍识者、鼹鼠和绯红修女却齐齐变色,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就连性子跳脱的古诗十九首,面色也凝重了几分。 “神韵!” “倒是小看你了。” 绯红修女眼中泛起强烈的杀意,“神眷者……那就更留不得你了。” 旧土世界教派众多,一些小的教团为了吸引信徒,甚至会虚构出并不存在的神灵。但神职者却不同,只有掌握位格的神明亲自降下神谕钦定的眷属,才能被称作神眷者。而这类得到神明垂青的天选之子,几乎可悲称作各个教团下任教皇的候选者。 生命神教贵为旧土世界唯一的主神.教派,掌握了旧土超过半数的信仰,其神眷者的含金量自然更不必说。 而狩猎一名神眷者,足以自己在教众的威望将更进一步,得到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地位。 鼹鼠的三角眼泛着精光,毫无掩饰得释放出有如实质的杀意。 “杀死一名神眷者,诸位教中的悬赏都会十分丰厚吧!联手?” “联手!” “先除掉她!” 几名各怀心思的异教者在很短时间内就达成了一致。 黑袍识者率先发难,汩汩流动的血河化作几道洪流拔地而起,朝着李霜冲击而去。 绯红修女手中出现了一把造型怪异的“7”字型镰刀,握杆与镰刀的衔接处,一只黑灰色的鬼头骷髅爆射红芒,上下颌“咔吧咔吧”得咀嚼着什么,锋利的刀锋闪烁着幽光似能将眼前的一切分割成两段。 她猛一挥手,2米多长的镰刀卷起一道旋风,向回旋镖一样朝着李霜飞射而出。 鼹鼠古怪一笑,身下尘土一震,身体蓦地从原地消失。 脚下青石浇筑的地面剧烈震动着,隆隆作响,似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将要破壳而出。 不会要塌了吧,陈余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不过束手待毙绝不是他的风格,心念一动,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古朴长刀豁然握在手中,英锐的双眸中也多了几分狠厉与疯狂。 怕什么,不就相差两个大阶段吗,真被自己砍到一刀,也够他们喝一壶的。 耀目的白芒骤然亮起,尖锐的,锯子切割钢材一样的磨蹭声折磨着所有人的耳膜。汹涌的血河与鬼头镰刀卷起的旋风被看似脆弱的白色幻蝶抵挡着,竟不能寸进。 李霜的面色也有些凝重,似乎在承担着不小的压力。 陈余没有分神,任由李霜独自挡住两名高阶超凡的正面攻击,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陈余双眸中泛起一阵紫意,眼中世界的颜色和脉络瞬间变得截然不同。 源质的流动节点倒映在他的瞳孔中,视线流转,目光似乎能够刺穿地表,直视隐藏其下的诡秘乱流。 几秒之后,陈余终于找准机会,他双手反握长刀,向前猛地迈出两步,而后全力将长刀刺进地底。体内全部源质汇聚至双手处,而后悉数汇入长刀,黑色火焰如同被浇上了汽油,一时凶光大盛,爆发直径近两米的巨大火球。 “啊——” 石质地基之下,似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鲜红的血迹顺着长刀捅出的缝隙向外冒着,如同地底涌出的喷泉一般。 十几米外,一道人影陡然从地底冒了出来,只是他的右臂处包裹着黑焰,一股烤肉的焦糊味不时弥漫出来。 鼹鼠控制着一团泥土包裹在伤口处,想要扑灭火焰,但他的愿望此刻却落了空,火焰越来越盛,向着他的躯干处蔓延。 鼹鼠脸上布满了青筋,咬牙切齿道,“这是什么火,怎么扑不灭!” 一旁划水的古诗十九首好心提醒,“甭管什么火,我要是你,就先把那只着火的手臂砍下来。” 鼹鼠咬了咬牙,看了看古诗十九首,又看了眼正冷冷盯着他的陈余。他扭过头,一咬牙,一道白芒闪过,一只断臂应声落地,很久就被烧成了一团飞灰。 “哎呀呀,开个玩笑,你怎么还当真了。你刚才的伤势也不是不能抢救呀……” 鼹鼠强忍着疼痛给伤口止了血,周围几道目光有意无意的不时落在身上。 少了只手战力大损,他已经不敢继续留在这里,生怕忽然变成别人的目标。他阴冷的眼睛瞪着陈余,恨恨道:“小子,我记住你了。咱们来日方长,你可别死太早!” 话闭,他重新潜入地底,悄然远去。 “哎呀呀,惹了个了不起的敌人呢……怎么样,小鬼,跟我混吧,乐府庇护你!”古诗十九首一脸欠揍相,对着陈余挤眉弄眼道。 陈余脸色苍白,刚才一击消耗了大半源质,此刻正大口喘着粗气,闻言忽然咧嘴一笑,漏出一口白牙: “好啊,都是自己人了,先帮个忙,一起干掉这两个杂碎。” wap. /132/132095/30854040.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十五章 逃出生天 “你没诚意!” 古诗十九首摇了摇头。 忽然的变故之下,黑袍识者和绯红修女相视一眼,也暂时停止了交手,各自后退了一段距离。 谁也未曾料到,成名已久的鼹鼠一个照面就吃了大亏,重伤遁走。而眼下场间几人立场摇摆,一时谁也奈何不得谁。 还有一个左右横跳不知真意的古诗十九首。没人愿意轻易出手成为众矢之的。 场面难得安静下来。 “继续啊!”古诗十九首讶异道,“怎么停下来了,我还没看够呢?” 绯红修女忍无可忍,鬼头镰刀朝着古诗十九首鼻尖一指,怒骂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把我们当成傻子戏耍?” 黑袍识者面色阴翳,也在冷冷得看着他。 陈余和李霜亦在遥遥戒备着。 陡然间,古诗十九首摇身一变,从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变成了众矢之的。 古诗十九首却没有任何自觉,依旧嬉皮笑脸,“当傻子不好吗,多少人拼命想当个傻子。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啊……” “那就请你去死吧!” 众人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之间他的右手比着枪的手势,瞄准了绯红修女,口中配音道: “砰——” 陈余嘴角抽了抽,这特么不会是个神经病吧!把人全得罪光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乐府是吧,物以类聚,一定也不是什么正经组织。 他正要再挑拨几句,将仇恨转移到这名副其实的杀死头上,眼前的画面却令他身体僵硬,一股冰冷的战栗感自后脚感飞快爬到了脖颈。 不知什么时候,绯红修女的头颅悄无声息地炸成一团血雾,失去控制的无头身体却还手持镰刀立在原地。 李霜面色冷峻了几分,将陈余挡在身后,警惕得望着场间变故的始作俑者。 黑袍识者瞳孔一缩,冷汗立刻留了下来。 这人能无声无息得解决古诗十九首,那自己…… 他咽了咽唾沫,语气里充满了敬畏和尊重: “您有什么要求,我可以代为转达,第七圣堂……科学公理教不是您的敌人。” “别紧张,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喏,不讲道理的人都已经死了。” 古诗十九首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眼睛却看向陈余,“继续啊,刚才的仪式还没完成呢!” 这个神经病到底想做什么?陈余浑身发冷,心中暗道不妙。 “我不是神经病,只是一些行为难以被常人理解。”古诗十九首正色解释道。 常人难以理解,这不还是…… 等等,他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学过他心通。”古诗十九首笑着说道,“对了,我们乐府还是有很多正常人的,也不全是神经病!” “……” 怎么会有这种性情诡异的怪胎,偏偏还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就像是一个小孩握住了打开保险的冲锋枪,带来的危险是全方位的。 这下,陈余连想都不敢想了! “原来是乐府的高人到了,有失远迎!” 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在地下祭坛里响起,震得陈余耳膜嗡嗡作响。 又是一个强者,陈余心中已经有些麻了。大佬们不应该神龙见首不见尾吗,怎么这两天一个接着一个排队集体亮相,档期这么闲? 他却忘了,身边有一个能听到他人心声的人存在。古诗十九首像被陈余的吐槽逗乐了,笑道: “不是高阶能力者们最近太闲,而是你来到了自己不该来的地方。目前的你还没有资格登上这种高度的舞台。不过你身边的丫头倒勉强可以。” 他顿了一下,忽然话锋一转,“说实话,你俩是不是有一腿。” “……” 陈余忍不住回了个白眼! 黑袍识者终于等来了主心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恭谨道,“恭迎堂主!” 来人着一身僧袍,头皮光亮如灯泡,浓眉大眼。闻言只是点了点头,随意回道: “继续吧!” 黑袍识者却看了古诗十九首一眼,“他……” “无碍!这位朋友只是做个鉴证,不是敌人!” 古诗十九首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嘿嘿笑道,“不愧是堂主,真有眼力!” “怎么办?”陈余悄悄凑到李霜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李霜回道:“待会儿机灵点,我让你跑的时候,不要犹豫,立刻就跑!” 陈余只能苦笑,跑,往哪跑?一群高手包围下自己这只杂鱼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行吧!”李霜说得郑重,他只能敷衍答应下来。 黑袍识者山前两步,居高临下俯视着,“解开圣境遗物的第二重封印,你才有活下来的机会。” 李霜的眉心忽然浮现出一道六芒星一样的印记,一股难以言喻的信息流清晰的传递在众人的心间——生命至上,荣光只予尊重爱护生命之人。 她背后缓缓浮现出一位双臂环绕在胸前的四翼天使,祂通身由乳白光芒组成,像是一座塑像,但澎湃的生命气息却从躯体中生发而出。 祂始一出现,便有一种圣洁庄严的气场影响着众人的心神,如同下凡的神灵,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生命存在,在俯视着脚下的蝼蚁。 四翼天使眼睛微闭着,眼皮微微颤动,似要醒来,而祂身后,两双光翼龛动,片片光羽如同花瓣般随风飘动,很快就占据了祭坛的大半空间。 “神降术?”堂主似有些惊讶,旋即又摇了摇头,“可惜还差点意思!” 李霜像是在承担着极大的压力,肩膀不住颤抖,声音里也带着明显的焦急,向陈余疾呼道,“走,快进入不定门。” 陈余先是一愣,很快就看到在光羽环绕的中心出现了一面半人高的椭圆镜子,这就是什么不定门?难道……是类似空间传送的能力? 陈余犹豫了一下,赶紧跑到镜子旁边,他顿了一下,转身问道:“你怎么办?” “不用你管,我自有脱身之法。” 陈余咬了咬牙,径直走进了镜子内的空间。 黑袍识者大惊,“堂主,不能让那小子离开!” 堂主掸了掸僧袍上的灰尘,“无妨,我倒是对这位神眷者更感兴趣。” 他继而看向李霜,好奇问道,“他对你很重要?竟然不惜舍命保他!” “你才神官阶段,贸然使用神降,怕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吧!” 李霜结了个手印,眉心的六芒星缓缓褪去,很快隐没在白皙的额头上。 她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做事向来善始善终,不愿牵连他人。” 堂主点点头,“留下你对我来说有很大风险,很可能会给教里招来不可测的祸患,真是可惜!” 说着,他脸上漏出遗憾的表情,念了声“阿弥陀佛”,便随手抛出一串佛珠。 每一枚佛珠都浑圆广润,用金线勾勒着一个个或坐或卧,形态不一的光头和尚,其中情态分毫毕现,栩栩如生。佛珠离手之后并没有下落,而是悬浮在空中,只是其上刻画的和尚人像仿佛活了过来,一尊结着罗汉印,闭目盘坐的和尚光影从佛珠中走了出来。 他徐徐推出一掌,一枚泛着金光的手印渐渐变大,像是遮天之手朝着李霜镇压而去。 李霜身后的四翼天使同样推出一掌,与那金色手印隔空相接。 “轰——” 地下祭坛微微颤动。 两者僵持不下,却卷起了一阵骇人的气浪。 短暂的僵持之后,李霜率先支撑不住,口中蓦然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连连后退,险些跌坐在地上。四翼天使的身影黯淡得接近透明,几乎维持不住形体。 一个照面就遭到了重创,李霜心知遇上了可怕的敌人。心中却没有多少畏惧。此行出发前,命运的占卜并未呈现死相,虽然灰败,但却寓意着得贵人相助,转危为安,否极泰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些异样,正要继续出手的和尚也面露异色。 她转过身,竟发现陈余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你怎么回来了!” 陈余摇头苦笑,“我也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迈进镜子内的空间后就一直往前走,但却像在兜圈子,没多久就回到了原点。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出现了一扇门,然后就回到了这里。” 李霜面色难看的低头沉思,“禁空符咒?这是借神力构建的空间通道,超凡者的力量怎么可能产生干扰!” 沉默许久的古诗十九首笑呵呵的说道:“想不通吧!你的思路不对,超凡者再强也不可能冒犯神明的威严。” “但……如果不是超凡者呢?” 陈余和李霜相视一眼,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圣境遗物!” “没错!圣境遗物的出世过程会干扰附近的规律和法则,出现秩序错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古诗十九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幽幽说道,“死心吧,你们注定插翅难逃!除非……” 他话没说话,忽然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嘴巴渐渐张大变成了o形。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巴掌: “我这张臭嘴,不是开过光吧!” 就连云淡风轻的堂主此刻都有些呆住。 只见那团幽冷青光正飘至陈余的身前,遮住了他的面容。 待青光散去,一只古朴神秘的青铜面具正戴在陈余脸上,眼睛和鼻子的部位镂空,方便视物和呼吸,其他地方都纹着奇异的鱼鸟纹路,两侧比例夸张的宽阔耳垂分外惹眼。。 这是什么鬼东西! 陈余感觉自己的脸上贴上了一张冰凉刺骨的东西,但却亲昵自然,仿佛本就长在脸上一样,甚至可以从它表面感知到外界流动的风和空气中的潮意。 覆在陈余脸上之后,青铜面具一阵蠕动,如同柔软得橡皮泥一样自行调整到适合面部轮廓的大小。 陈余欲哭无泪。这东西还能不能摘下来,总不能戴着他过一辈子! 陈余莫名有些心慌,无意中握住了李霜的手。 青色幽光忽然大盛,待光芒散尽,两人竟诡异得消失不见。 古诗十九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卧槽,这特么也能跑!” wap. /132/132095/30854041.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十六章 神秘空间 几乎同时,陈余和李霜都体会到了一种被抽离的失重感,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陈余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是一片泽国,纵横交错的河流湖泊仿佛一面面镜子,倒映着天空、云朵、丛林甚至整个世界。 陈余茫然的打量着四周的景象,发现这是个极其陌生的地方。 他握了握拳,脸色十分难看,自己的源质消失了。 许久没有经历过的虚弱状态让他狠狠皱了皱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莫名奇妙的来到这个地方,而且,李霜去哪了? 对了,还有那面诡异的青铜面具!陈余赶紧用手摸了摸脸,还好,是自己的皮肤,面具已经消失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此刻的身体状态十分糟糕,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酸痛的叫喊着。他艰难的起身,目光茫然的四下张望着。 在远处一颗不知名的大树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个十余岁的少女背靠着树干乘凉,似在商量着什么。 陈余赶紧朝他们那边走过去,向正纳凉的爷孙俩问道,“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爷孙俩却自顾交谈着,像没有听到他的话。 “不好意思,”见他们没回应,陈余大步向前,伸手要去拍长者的肩头,“我只是问……” 后半截话被生生憋回了嗓子眼里,他的手竟然直接穿过了老人的身体。 到底怎么回事? 陈余用手在老者眼前挥了挥,又在少女眼前做了同样动作,正常人遭遇这种情况,眼皮会下意识的闭上,可他们却毫无反应。陈余的声音和动作没有引起他们的丝毫注意。 陈余的心渐渐沉了下来,既不知道此地在何处,又不知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他心中隐隐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会是青铜面具投射的神秘空间吗?按照第七圣堂的兴师动众的阵仗,似乎这所谓的圣境遗物是个很了不起的东西,会不会是件禁忌物,或者是……秘境? 只是此刻青铜面具不在身边,李霜也不见了踪影,会在她那吗? 陈余心中思索分析着各种各样的可能,他沿着小路行走,半小时后来到了一个村子。 村子的建筑是一片木质高脚房,村民们身穿麻布材质的衣服。 奇怪的是,一路上碰到的所有人都对陈余视而不见,甚至对他的呼喊毫无反应。他把手搭在一个村民肩上,依旧是那样,手臂毫无阻碍的穿过了村民的身体。 难道这些人只是没有实体的幽灵?或者眼前的世界只是青铜面具布置的某种幻术或者投影海市蜃楼般的投影,这种解释似乎合理些。但这样的话,也许对于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自己才是闯入这个世界的幽灵。 陈余一遍漫无目的的游荡着,一边思索着离开这个空间的方法。 先找到李霜吧,也许她会有办法。 可是在这陌生的茫茫人海,没有人看的见他,也没有人能够帮他,要去哪找呢? 夜幕降临的时候,陈余来到一座小山脚下。 此刻,烧红的晚霞已经远去。苍穹之上浮现出漫天星辰,像是一双双明亮且解语的眼睛,然而其中最夺目的,却是一轮柳叶似的明月。 陈余从未见过真正的月亮,只是在一些古籍和杂志上见过旧世界月亮的样子。事实上,旧土之上的多数人都没见过,因为旧土世界从未出现过月亮,就连星星也有寥寥黯淡的几颗。 此刻,月华星河照耀之下,四野明亮如昼。这种堪称奇幻瑰丽的新奇见闻渐渐吸引住陈余的心神。 而眼前的小山之上,盛开着漫山遍野的桃花。一簇簇娇媚的桃花随着微凉的夜风摇曳起舞,汇聚出碧波荡漾的粉色花海,美的如同仙境。 在灰蒙蒙的旧土,鲜花是无比奢侈的东西,起码陈余从未见过。也只有早就摆脱温饱底线的最足老爷们才有闲情逸致摆弄,多数流民都在为了明天的口粮而挣扎努力着。 桃山之上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直通花海的尽头。 一阵花香摇曳之后,陈余忽然怔住了。 一个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的红衣少女,身骑白虎,如画中仙子般自花海深处款款而来。 她的美貌夺去了明月繁星的光彩,胜过了满山桃花的明媚。 高大的白虎忽然停步,温驯得蹲下近2米高的身体,以方便少女从它背上下来。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而陈余此刻正怔怔愣在小径中央。 很快她就走近了! 红衣少女踮起脚尖,微微仰头,秋水般的双瞳泛着柔波,挺俏的鼻尖差一点触到陈余的下巴。 她丹唇轻启,双颊浮现两个好看的酒窝。 “我叫彩云。娘亲说,彩云的意思是,像天空的云彩一样美丽。”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做我男人吧!” 身为艳压全镇的黑水镇官方钦定镇草,颜值这块陈余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陈余刚自得了一会儿,忽然就愣住了。 她……她能看见我! 陈余的心跳加速了许多,激动得按住少女的肩膀,难以置信的问道: “你能看见我?” 彩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俏皮得吹了口气,掀起了陈余额前的刘海,她小脑袋一歪,似乎对陈余问出为何问出这种问题感到奇怪。 “当然能看到。不只是我,阿黄也能看到你。阿黄,你说——” 阿黄?听着像是仆人的名字,陈余四下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 “嗷~~” 霸气无双的白虎睁着铜铃似的眼睛,忽然仰天一声咆哮,像在回应少女的问话。 这老虎通灵,能懂人言,原来它就是阿黄! 陈余只觉古怪,这白虎长得着实威武,只是叫声嘛……怎么听都有些娘娘腔,其中有三分威胁,两分虚张声势,剩下九十五分……全是谄媚! 少女的反应也有些奇怪。一般人被问“你能看到我?”这种问题,首先就会想到“这货是个神经病”,而少女的回答太过正常,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反而显得不正常。 而且,哪有人找对象的方式如此凶悍露骨,陈余扫了眼一旁虎视眈眈的白虎,咽了咽唾沫,干笑两声,电影里反派拿着枪下山威逼良家少妇山上做压寨夫人,也是差不多做派。 然而看破却不能说破,眼下形势比人强,即便看穿蜜糖包裹着的温柔陷阱,也只能佯作不知。陈余顾左右而言他: “你见到过一个黄头发的女孩吗,个子很高,跟你差不多年纪。” “没见过。”彩云认真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她是你朋友吗?我可以帮你一起找。” 陈余心中有些失望,却还是拒绝了少女的好意。眼下这种处境还是谨慎些为妙。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好。” “那不行!”彩云的手里忽然多了泛着青光的古朴面具,炫耀似的晃了晃,“整个金沙,除了我,可没人能帮到你哦!” 青铜面具! 陈余瞳孔一缩,青铜面具怎么会在她手里。 难道李霜在她手里! 虽然心中惊骇万分,他面上却仍维持着平静,像是毫不在意。 “这面具造型独特、工艺精致、材质上乘……不瞒你说,我这人喜欢收藏工艺品,也想买一个回去收藏。” “那你可要失望了!这是鱼凫王留下的圣物,传承在每一代大祭司手中,天下仅此一个。” 大祭司?陈余心中的疑惑越积越多。 少女明显知道青铜面具的来历,甚至按照她的描述,她才是这青铜面具的主人。 如果真是这样,青铜面具又怎会出现在第七圣堂那边,而且还被牢不可破的血衣封印着。 但如果少女说得是真话,她没见过自己,也确实没见过李霜,青铜面具一直保存在她手中。那自己,极有可能阴差阳错下来到青铜面具主人所处的另一个年代。 只是这种猜测未免太过荒谬。 陈余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却一时想不起来。 但他已想通,想要破解着重重谜团,就只能暂时留在这神秘少女身边。 却听彩云又道,“小哥哥,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陈余有些哭笑不得,一时分不清楚她究竟真得傻白甜,还是故作懵懂。但无论如何,当街拦路威逼一个陌生人结婚,怎么看都十分不正常! “我叫陈余。” “你果然是预言中的那个人。”彩云忽然欢快的叫到,“夫君,我们成亲吧!” 陈余彻底凌乱了,感觉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此刻脑海中像在飘着密集的弹幕,刷屏的全是“逼婚”二字,慌张之下,言语间也没了逻辑: “什么预言?怎么就要成亲了!我们才刚见面,你甚至都不知我的来历……” “鱼凫王的预言里有一句赞诗,‘世间五彩,独爱其白’,意思是你是我的夫君。嘿嘿,终于找到你了。” “世间五彩,独爱其白!”陈余重复了一遍,脑袋里写满了问号,“这里面哪个字能体现出和我有联系?” “呃……”彩云忽然被问住了,纠结得啃起了指甲,好半天才回道,“因为你生得极白呀!” “……” 陈余心中悲愤,这……都算不上巧言善辩,而是赤果果得强词夺理! 想通之后的少女恢复了活力,再不理会陈余的争辩,拉着陈余的手就将他拽进了桃山深处,就像是山下扫荡归来的土匪头子。 一旁的白虎虎视眈眈,像是一名忠心的护卫,铜铃似的双瞳径直盯着陈余,似乎只要眼前的人类稍有异动,便要一口将他吞了。 wap. /132/132095/30854042.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十七章 要吃软饭吗 少女步履轻盈,眨眼间就拖着陈余来到了位于山腰处的一间两层木屋。 白虎早已没了踪迹,如此凶兽若放任下山怕会给村民们带来极大恐慌,少女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走进客厅后,彩云依旧没有停步,手指在挂满了兽牙和色彩绚丽的各色羽毛的墙壁上连连按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一侧出现了一扇向内打开的暗门,里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楚轮廓,依稀可见错落有致向下延伸的石阶。 彩云取了一盏灯笼,轻轻吹了口气,灯笼便散发出熏黄的光晕。她仍旧没给陈余询问的机会,便拽着陈余走进了暗门。 大约两分钟后,石阶到了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面积巨大的地下空间。 “到了!”彩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欢快,如同清脆的百灵鸟。 陈余此刻却直着眼睛,难以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这是一处奇伟瑰丽的地下空间,地面和墙壁不知由何种材料装饰,以天青色为基调,润泽晶莹,又朦胧缥缈,似乎一眼就可以看穿,又像是始终遮掩在重重轻纱里。周围飘满了颜色不一的光带,绚烂如彩虹,它们毫无规律的漂浮游荡着,灵动得有如水中嬉戏的游鱼。 空间庞大但却不空荡,因为其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宝物:堆积如山的水晶宝石,泛着乳白色光芒的数百只象牙,形制庄肃神秘的青铜造物,数量庞大做工精巧的金玉器…… 此刻,陈余只觉贫穷限制了自己过往的想象力,眼前像是一个富可敌国的聚宝盆,恨不得一把将它揽入怀中。 如果我拥有这些财富,一定要买下一座安全城,让那些养尊处优的老爷们给自己打工! 嫉妒令陈余双眼发红,呼吸也不由急促了几分,心中不可控制的出现杀人越货占为己有的想法。 彩云对陈余丰富澎湃的内心想法自然不知,她轻盈的转了几圈,红色的裙摆飞展开来,像是一把撑开的伞,带着一些炫耀对陈余说道: “这些都是我的财宝,等你与我成了婚,便也是你的。” “???” 她说什么?这些都是我的! 一瞬间,陈余心念万千。自己出生入死打拼了三年多,攒下的钱连这里的一块边角料的价值都比不上,心中既悲愤感慨又茫然恍惚。如今却有一块天大的馅饼从天而降幸福得砸到头上,实现人生财富自由就在今朝。 陈余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头转向,一时还有些发懵,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我的……这些都是我的!” 彩云的眉梢爬上一丝欢喜,一下抱住了陈余的胳臂: “你答应啦!哈哈,那好,我们今晚便成婚!” 陈余依旧自顾傻笑着。 “嘿嘿……我的,都是我的!” 彩云从角落里翻出一只画笔和一碟金粉,趁着陈余发愣的功夫,飞快撕开了他的衬衫,在他的胸口处画上了几道奇怪的金色纹路。 等他回过神来,衣服已被重新穿好。而彩玉正端坐在大厅正中的青铜王座上,不知何时戴上了由数根黑色羽毛编编织的帽子,上面用金丝串着数不清的闪闪发亮的玳瑁和玛瑙! 她左手握着一只雕刻着鱼鸟纹饰的黄金权杖,右手拖着古朴的青铜面具,双目紧闭,空中似在念着祷词。 “三星伴月——” “还照其明——” “日照中天——” “其光朗朗——” “群乌之长——” “傲视诸方——” “……” 那些音节古老缥缈,忽远忽近,陈余正要凝神细听,意识深处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召唤。他下意识的盘坐下来,闭上眼睛,却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快速扩展,四周的景象清晰得映照在脑中,虚空中有丝丝奇异的能量开始遵循着某种隐秘的通道进入自己的身体。 而当细丝一样的能量进入身体后,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像被身体吸收了一般。 陈余的精神世界正沐浴着一场温润万物的甘霖,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他清晰得看到,大量黑灰色的气体排斥出精神世界,而后又被不知何处来的金光粉碎。 他的精神力规模没有增加,甚至隐隐有些萎缩,只是精神力的质量经过凝练洗涤,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往需要运转【真视之瞳】才能模糊看清的隐晦能量轨迹,此刻洞若观火。 精神力的探测极限达到了近三十米的距离,而在某个方向,一团灼灼如烈日的金乌冉冉升起,拖拽着耀目的金色光芒占据了整片天空。祂巍峨堂皇,像亘古存在的古老神灵,正拾阶而上,一步步登临回归本就属于自己的神国。 陈余的精神力只是稍稍被波及,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灼痛感,似乎下一秒就会被蒸发成一缕青烟。精神世界变成暗流涌动的金色大海里一枚随波逐流的落叶,稍有不慎就会被倾天巨浪瞬间吞噬,连一点涟漪都不会泛起。 精神世界瞬间摇摇欲坠,再难支撑,很快将陈余的意识推了出去。 短暂的感知错落立刻让陈余脸色苍白,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楚刚才的经历究竟是现实还是虚幻,下意识的看向金乌升起的方向,却只看到端坐在青铜王座上,容貌足以颠倒众生的红衣少女。 此刻的她不复青涩与活泼,表情威仪而庄肃,似一位君临天下的女皇在王座上闭目养神。 突然,少女的一声轻唤让陈余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 “夫君,你醒啦!” 彩云随手将黄金权杖和青铜面具丢在水晶王座上,很快来到陈余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臂,声音里带着说不尽的欢喜。 “夫君,仪式已经完成了,我们去洞房吧!” 少女柔软的躯体触碰下,陈余身体陡然一僵,不自觉挺起了胸膛。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许多,一种新鲜又奇妙的感觉在心间泛起。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一本书:命运是一个瞬间,只要这个瞬间出现,你就别无选择。而选择是一个过程,永远不会停止。 陈余的喉咙有些发干,因而声音有些颤抖。在命运的拐角,福灵心至地问出了一个让自己往后余生都无限敬佩和悔恨的问题: “彩云,你能将这里的宝物送我一——不,送我几件吗?” 彩云的美眸含笑,弯出了两朵新月。 “当然啦!夫君随便挑!” 陈余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越出胸腔,他飞快的跑到五光十色的宝石旁边,用力向其中最璀璨的角落抓去。因为用力太猛,甚至带起了一阵呼啸的风声。 这种急迫的心态,似乎面前的宝石才是今夜与她成婚的美艳新娘。 近了,近了……只有拿走其中一颗,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生活就可以稳稳握在手中里。 哗啦…… 彩云的耳畔忽然响起了玻璃破碎的轻响。却是某人美梦破碎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苍天不公——” “为何这样对我——” 陈余仰天长嚎,惨叫声无比悲愤凄恻。简直令闻者伤心,观者落泪。 彩云赶紧跟了过来,就叫陈余双手胡乱挥舞着,而他心心念念的财宝,如同幻影般从手臂处穿过,明明面朝宝山,却一粒都不得取。 彩云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忽然握住陈余的手,将他待到了水晶王座一旁。 “试试这些东西能碰到吗?” 陈余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将手伸向了一看就十分值钱的黄金权杖。 它大约1.5米长,两端刻着两个前后对称,头戴五齿巫冠,耳饰三角耳坠的人头像,笑容可掬,双目炯炯,栩栩如生! 中段的图案是两背相对的鱼鸟图,在鸟的颈部和鱼的头部叠压着一支箭状物。 人、鱼、鸟都是双数出现,泾渭分明,却又被一支利箭贯穿,因而浑然一体,似乎隐藏着某种深意深意。 陈余却只看到了金灿灿的财富,眼前可是以公斤计的黄金啊不管通货膨胀到何种程度自身价值不动如山的硬通货。 彩云的嘴唇动了动,似在说些什么,但陈余此刻心神全在黄金上面,一句都没听到。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握向了中段,手指却径直穿了过去。 陈余额头的青筋暴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还有没有天理! 彩云赶忙安慰道:“还有呢,再试试!” 对啊,还有一件宝贝没试呢!陈余的目光落在泛着幽冷光泽的青铜吊耳面具上,伸出的手却忽然停在了半空。 彩云疑惑道,“怎么了,别灰心,说不定这件可以呢!” 陈余深吸了一口气,将双手背负在身后,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面具就由你随身戴着吧!我陈余是个响当当的汉子,绝不食嗟来之食!” 彩云面色古怪的点了点头,水汪汪的眼睛却眨了眨。 “夫君,你……害怕它吧!” “……” “大祭司,您在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通道外响起,不待回话,便继续道: “王宫来人传话,王有要事相商,邀您去一趟。” wap. /132/132095/30854043.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十八章 金沙王廷 “知道了,你去回话,稍后便至!” “喏!” 陈余心中凛然,知道自己已经接近了这个与旧土迥异世界的本质,而眼前的红衣少女,被称作大祭司,又有着惊人的财富,显然身份尊贵。 “你要去王宫?” “嗯!我平素喜欢清静,这十里桃山只住着我和一名侍女,”彩云点了点头,担心将陈余独自留下会冷落了她,“夫君随我一起吧。” 回到院外,彩玉将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 没多久,体型庞大的白虎便从密林中走了出来,温驯地蹲伏在她身前。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了,陈余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这老虎太有灵性了,而且身兼数职,简直是名性价比极高的保镖和司机。 因为彩云的缘故,陈余平生第一次体验了骑虎的感觉。他坐在老虎宽阔的脊背上,双手环着彩云纤细的腰肢,耳边晚风呼啸,将彩云柔软的发丝缭绕在脸上,麻麻得,酥酥得。 少女娇躯散发着一股幽香,也随之传入陈余的鼻翼,让他生出些许异样的感觉,只想让这赶路的时刻变得更长些,最好永远不要停歇。 当然,这只是种臆想。 白虎跑得极稳,几乎感受不到颠簸,但速度却一点不慢,几乎称得上风驰电掣。 大概十分钟左右,老虎渐渐放慢速度,终于停在了一座由整齐的花岗岩堆砌的宫殿外。 “大黄,你在这等着,不要乱跑!” 彩云吩咐了一句,便牵着陈余的手,走进宫殿。 路遇的人纷纷驻足行礼! “大祭司!” “大祭司!” 彩云不慌不忙得挨个回礼,这种程式化的礼仪她早已烂熟于心,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待彩云身影远去,人们才重新继续自己的事。他们恭谨的目光中多了些好奇和探寻,王国的大祭司竟然握着一个陌生男子的手,举止甚至亲昵! 角落里,一个衣装华贵的年青男人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目光中多了几分阴翳,只是又很快掩饰起来。 片刻后,彩云带着陈余来到一个足有近百平米大小的议事厅。而端坐主位,身着左衽长袍的威严老者见她到了,苍老冷峻的脸柔和了几分,起身相迎。 “大祭司到了,快快入座。” 彩云从容见礼,与老者寒暄几句,才在他右首处的位置坐下。 眼下场间的座位已经坐满,唯一站着的陈余就显得格外突兀,许许多多双目光落在身上,让他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彩云当然没有忽略这点,冲着一旁的侍者招了招手。 “给我夫君添个座位。” 此言一出,大厅里顿时雅雀无声,无数双或惊讶、或感叹、或嫉妒,或仇视的火热目光汇聚,恨不得将陈余衣服剥光,里里外外好好瞧上一遍。只是碍于场合或身份,一时没人问出声来。 就连因近日的沉重议题带来的阴云,众人都一时忘在脑后。 侍者很快去而复返,将陈余在彩云侧后方安置妥当。 明显身份最高的老者也好奇得看了陈余一眼,微微颔首,但也没有多问。 “人都到了,那便说说近日要议的事吧!” “查尔哈,你总管我金沙王国兵马,便先向大臣们详细介绍边境的战况吧!” “喏!”一名身着银白铠甲的中年壮汉闻声起身。 “诸位,午时落凤崖传来紧急军情,三日前前线遭遇敌军万余,深夜袭营,赵田将军所部死战不退,激战三个时辰,终因寡不敌众……全军殉国!” “什么?” “哪里来的悍匪,竟如此胆大妄为!” “当即刻出兵剿贼,我金沙国威决不可冒犯!” “……” 大臣们听闻这个消息一时群情激昂,纷纷请战。 “肃静,肃静——” 一旁的宫廷礼官连连叫了数声,场间才重新安静下来。 一名稳重老练的大臣忽然问出了关键问题: “赵田将军虽只有两千兵马,但令行禁止,个个骁锐,能战且善战。加之落凤崖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寻常流寇即使聚集万人,也绝难攻下。袭营的敌军绝不是碌碌无名之辈。查出来了吗,是谁?” 查尔哈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先是看了王一眼,得到首肯后,才继续说道: “传令兵临行前碰巧看到了敌军的将旗。” “究竟是谁?” “蓝山国,屈先楚。” 大臣们似乎听到了什么恐怖的名字,再也无人叫嚣,纷纷沉默下来。 金沙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似对大臣们的反应极为不满,冷冷说道: “才听到蓝山国,便怕得不敢言语,诸位卿家刚才的武勇呢?” 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冰冷的剑,威严得扫着着场间的众大臣,目光触碰到的大臣纷纷低下脑袋,不敢对视。 虽然场面严肃,陈余却看得好笑,觉得这些大臣绝对是属墙头草的,专业骑墙,左右逢源,但遇到难事不约而同做起了缩头乌龟! “大祭司……的夫婿,你有何看法?” 直到一旁的彩云轻轻推了推陈余,他才反应过来王是在问自己,一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关我什么事?我连你们哪朝哪代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只是王的目光中带着难言的威仪气势,加之毕竟是别人的主场,陈余不得不答话。他想了想,索性由着性子说道: “不是很简单吗?别人打我一拳,我当然要回他一拳。” 王不置可否,继续追问道:“若那人身强力壮,不可力敌呢?” 陈余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那也要打,拳头折了就用腿,腿断了就用牙咬,牙齿被敲碎了就厉声痛骂……总之,要让他感觉到疼,让他怕,让他不再敢辱我!” 王死失望得摇了摇头,“此乃匹夫逞勇斗狠之论,于国无益。” 陈余反驳道:“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国将亡。得寸进尺是人的本性。有位伟人说过,尊严只在刀兵利箭射程之内。” “说得好!” 查尔哈拍案而起,只觉体内热血沸腾,情难自已。 “我金沙国的尊严与传承正是代代先辈用血肉一寸寸拼杀出来的。” “蓝山国十倍强于我如何,他屈先楚百战百战屡屡攻城破国又如何!敌既犯我,定要以牙还牙,令他撞得头破血流!” “我愿率账下兵马,为王前驱,不将屈先楚的人头斩下,绝不班师!” 陈余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人怎能耿直至此。 敌人势大如此,有勇气提刀对敌当然是好事,但也应该讲究策略。为什么非要正面死磕,外交手段不香吗,远交近攻合纵连横总要试试吧!再不济也要泼泼脏水,先搞烂地方的名声吧! 而且,即使不得不战,非对称的游击战显然更为合适!以若敌强,正面大兵团死磕绝对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的下下策。 金沙王却赞许得看了查尔哈一眼,带着莫名的深意。 陈余瞬间明白,金莎王心中显然早有定见,自己和查尔哈都被当作抛砖引玉的工具人了。 查尔哈的一番慷慨陈词,说得众人热血沸腾,当下心中有不同意见的人,也不好在说出口,以免被同僚当做眼中钉。 金沙王见士气可用,不由心中大快,当下便命人取来烈酒,以作壮行。 酒酣耳热之间,众大臣们忘记了之前的怯懦,纷纷便得豪迈起来,竟幻想起杀了屈先楚后,如何马踏蓝山国,如何分配缴获的兵马和女人。 金沙王也喝得醉眼朦胧,半熏半醒间大声说道: “众大臣勠力同心,枕戈待旦,此战必可克敌制胜。本王虽已老迈,但壮心未已,来人,备金甲,明日本王将饮马冰河,御驾亲征!” 陈余听得又是一愣,这又是哪跟哪啊!思索片刻,才总算明白过来,敢情今日王廷设宴的目的,在这呢! 御驾亲征! 一名衣装华贵,身份隐隐还在众大臣之上的年轻男人当即反对: “父王,蓝山国虽兵强马壮,但我三军用命,尚可一战,局势远未危急到需要您亲自出征的地步。还请您三思,若……” 他话才说一般,就被金沙王打断: “为王者当御敌于国门之外,与终将士共进退,如此方可振奋国民志气。再说,当着众位臣工的面,本王金口已开,如何收回。” “不必多说,此事已定!本王不在朝中的日子,由您主政,也可好好磨砺一番。” 年轻男子还要再劝,金沙王却已不胜酒力,摆驾回宫。而诸大臣此刻大多喝了不少,大脑处于宕机状态,一时竟没人响应劝阻。 他无奈叹了口气,缓缓离开。 陈余见这场面,不由啧啧称奇。这金沙王为了亲自出征,真得是煞费苦心,无所不用其极。 这时,却见刚刚劝谏的男人走了过来,向着彩云行礼道: “大祭司,明日的祭礼便拜托您了,有何需要请随时遣人吩咐,小王定全力以赴!” 彩云也正色回道:“大王子客气了,祭祀之事本就是彩云本分,定会尽心竭力。” …… 金沙王离席后,众人也相继离开。 大王子目送最后一名宴客离席后,这才松了口气,见左右已无人,面色如常得走到了王廷回廊的一处幽暗角落。 黑暗里靠墙站着一个目光炯炯的人影,似乎等待了很久,见大王子终于过来,当下急切问道: “进展如何?” “按计划行事吧!” 黑影点了点头,等到了想要的答案,正要离开,忽听大王子又道: “母后……那木英待我甚宽,视如己出,如果可能,还请师父尽量保全她!” 黑影冷笑一声,言辞里带着森然寒意: “妇人之仁!你可知你在做得事一旦曝光,多少人会因此掉了脑袋,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大王子神色黯然,说道:“师父的顾虑我明白,可她毕竟……” 黑影呵斥道:“愚蠢!改天换日之图,岂可心存侥幸!为王者一个疏忽,便可能葬送掉千万条性命!” 说到这里,他忽然话锋一转,言语里已带了许多温和,“你自幼心地良善,为师怎会让人左右为难。你且放心施为,王后那边,为师早有布置,定能护她性命!” …… 见过大王子未久,黑影已经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寝宫。一个气态雍容面貌出众的中年美妇人正面带愁容,独自在床边徘徊。 见房中突然出现一道诡异的黑影,竟也不怕,反而神色缓和了许多,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大长老,衡儿那边怎么说?” 黑影回道:“一切如常,王妃且放宽心!” 王妃松了口气,说道:“那便好,你我如今踏上一条只可进不可退的登山险路,一着不慎便粉身碎骨……若非你将王上意欲传位二王子的意图告知我们母子,只怕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白白为他人填了嫁衣!” 黑影却怅然道:“他毕竟也是我的亲生骨肉,你准备合适告诉他身世?” 王妃如被触了逆鳞,瞬间变色,厉声喝道:“他是王的儿子!” 黑影沉默以对。 僵持片刻,王妃突然抹了抹眼泪,声音嘶哑的说道:“如今你我能陪在他身边,已是天大的福分,怎敢再奢求其他?” 许是念及往日情分,心中不忍,或者有求于人,王妃放软了语气,“我会择个时机告诉他的。不过……一定是在衡儿登基之后!” “……” wap. /132/132095/30854044.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四十九章 祭告山河 从王廷晚宴回来,彩玉便面带忧色,郁郁寡欢,说要连夜筹备祭礼的事宜,刚送陈余回到桃山便匆匆离开,只留下白虎与他作伴。 她还郑重交待,山中禁制颇多,莫要乱闯,以免受到伤害。 山中寂静清冷,陈余百无聊赖之下,只能蹲在白虎一旁与它聊天,倾倒着苦水。 “你知道怎么离开这个地方吗?我和……一个朋友被莫名卷到这里,如今竟变成了笼中囚鸟!” “你主人彩云究竟是什么身份,怎么别人都看不到我,与她碰面后,旁人又突然能看到我了?” “她也是心大,竟不问问来历,就敢把一个男人拉进家里,若我是个坏人怎么办,怕要吃个大亏!” “……” “唉!你这呆头老虎,和你说这么多也没个回应,怕是一句都听不懂……睡觉去了,晚安!” 白虎很人性化得翻了个白眼,额头上偌大一个“王”字隐隐生辉,偏了偏脑袋,也闭目睡去。 夜长梦却不多,陈余不知哪来的安心,昨夜竟睡得无比安心。也许是因为有个体型巨大的白虎在门外守夜吧! 天高放凉,彩玉便拖着浓重的黑眼圈回来,只来得及喝口水,换了身通体漆黑的肃穆礼服,便拉上陈余,重新下山。 “都筹备好了?” “差不多了!待会无论看到什么,放在心里便好,不要说话。” “有什么变故?” 彩云摇了摇头,缓缓回道:“说不上,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似想到了什么,忽又说道,“我知你来历神秘,我们是一家人,自无禁忌。但外人面前切不可露出马脚,否则会徒生事端!” “……” 陈余看着眼前像是忽然长大的少女,与昨日初遇她时,竟像是换了个人,变得思虑周全,甚至谨小慎微,心事重重。 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了些怜惜。因为为了长大成熟而付出的代价,往往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以白虎风驰电掣的脚程,尚且跑了足足办个消失,才感到举办祭礼的地方。 王城东南角的一处顶部凭证的高大土丘上,此刻已密密麻麻挤满了衣装各异的人群。 见彩云赶来,人群自觉左右分开,让出了一条进入内圈的路径。 陈余举目四望,见平整的地面已挖出了不少深坑,挖出的泥土还来不及运走,就近堆积在一旁。 平台的正中,是和腰粗的巨木用绳子捆绑成的九层高台,搭着直通顶部的简陋木梯。 而在木质高台顶部,正燃着一团篝火,一面赤红色龙旗猎猎招展,分外威武。 高台之下,又用木板铺旧了一层平整的祭台,四角分别立着一尊齐肩高的青铜巨鼎,中间间隔处,分别放置着手持象牙的青铜大立人像,个个头戴高冠,身着锦袍,纵目耷耳,面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金箔,不知是何用意。 而祭台中央,摆着三牲五谷,与数面飘扬的旌旗彩带。 祭台周遭围绕着一圈手持长戈的铁甲骑士,隔开了人群与祭台。 彩云径直驱策着白虎来到祭台旁边,这才放陈余下来,自己沿着台阶径直走了上去。 微凉晨风轻轻摇曳着她的裙摆,撩动了如墨的长发,却难以舒缓她面上的庄肃。 此刻,她不是桃山之上的活泼少女,而是金沙国的众巫之长,掌握着与神明对话权柄的大祭司。 她一身绣着繁复纹路的描金玄色祭服,头戴黑羽编织缀满宝石的奇异帽子,手中握着金色权杖,腰间悬着那枚代陈余保管的青铜面具,有如行走世间的神明代理人。 陈余这才看见,原来金沙王率着群臣也已到了,正在正南方向,沿着青石铺就的神道拾级而上。 神道两侧,隔几步便立着一位戴着恶鬼面具的壮汉,手中挥舞着火把,吟唱着含义莫名的歌谣。 金沙王披着血红披风,身着金甲,腰悬长剑,不急不徐的登上祭台。身躯不算高大,却蕴藏着一往无前的霸道。 大王子紧紧跟在他身后,另一侧,一个面貌与金沙王有三分相似的年轻男子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片刻之后,金沙王行到彩云身旁站定,微微颔首。台下,仪典官尖声喊道: “肃静——” “请大祭司主持祭礼!” 偌大的祭台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彩云身上,等待鉴证一个传奇时代的开幕,而她将亲手谱写一场战争的序曲,将为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神圣远程,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护国战争按下第一个音符。 这种过分的期待,对她来说未免太过残忍。少女尚显稚嫩的肩膀上,负担着太过沉重的期望和压力。 祭台上的少女,不仅是直面神颜的高贵大祭司,还是此刻王城中离战争和生死最近的人。 两名力士奋力击鼓,隆隆战鼓响彻云霄,威烈厚重,仿佛带着跨越古今的伟力。 伴着鼓声,彩云手中挥舞着金杖,脚下踩着蕴藏奇异韵律的步点,朗声吟唱着: “蚕丛臣民,柏灌子孙。” “巍巍先祖,历血呕心。” “拓疆创业,泣感鬼神。” “烛龙开山,鸾凤应命。” “……” 彩云的声音清朗高亢,回荡在祭台之上,似在祷告祈福,又似在与冥冥中不可名状之物述说请求。 而台下的国人,同样神色崇敬的齐声高呼: “讨伐蓝山,固我疆土!” “告请羲和,襄助义举! 彩云缓缓将金杖举过头顶,高声道: “献三牲五谷,祭金沙先祖。” 下首的祭师应道: “喏!祖宗荫庇,尚飨!” 彩云又道: “献象牙铜人,召请不灭英灵!” “喏!英魂后继,尚武!” 数十尊青铜立人幽光摇曳,似通鬼神。 “献金鼎玉玦,乞太阳神羲和神明伟德,庇疆佑土!” “喏!神佑金沙,尚威!” 此时,碧蓝无云的天空忽生意象,一道七彩云霞氤氲而生,渐次扩大。继而,一道金色光柱自其中投射而下,恰好笼罩在彩云身上,她手中金杖忽然活了过来,幻化出两对游鱼,两对金乌环飞。 彩云朗声道:“取金面,盛神恩。” 一旁的金沙王闻言,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面黄金面具,似在迎接什么。 只见彩云手指轻点,一只金乌、一只游鱼光影便噗通一声没入金面。 金沙王面色庄重,颔首道:“谢太阳神厚赐!” 从天而降的金色光柱似乎消耗尽了力气,徐徐散去。 金沙王虔诚郑重的将金面戴上,方才起身。 他面向祭台下激动的臣工子民,蹭的一声拔出金刀,高声喊道: “众将士听命!” “喏!” 应者山呼海啸,声震云霄。 “摆驾,出征!” 数万名甲士长刀出窍,寒光如雪。 “为王前驱,九死无悔!” “杀,杀,杀!” 这场面看得陈余亦绝热血沸腾,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对于金沙人来说,从军出征是如何一件神圣伟岸的事迹。 山下,数万名军容整齐的将士早已整备完毕,个个跃跃欲试,杀气滔天,随着金沙王一声令下,便浩浩荡荡得杀向远方的边境。 wap. /132/132095/30854045.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十章 神明远去 “你的……不,我的这只青铜面具有什么特殊的作用,或者能力吗?“ 待送走了出征的大军,回桃山的路上,陈余试探着向彩云问道。 “夫君似乎很在意它?” “只是随便问问,它的样式很奇怪……如果不方便的话就不用说了!” 祭礼结束后,彩云又变回了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女模样,与在祭台上呼风唤雨的大祭司判若两人。 看到陈余小小翼翼、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笑道:“没什么不能说得!” “这只面具是历代大祭司的传承信物,也是身份的象征,传承已有数千年,但却从未有人真正戴过!” 陈余奇道:“这么贵重?你把它送我,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彩云道:“我生来便是大祭司,不需用一件死物来证明身份。若真有人以此为难……那这大祭司不作也罢!” “反正我早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实在枯燥无味,还不如下山好好玩耍!” 陈余听得好笑,原来你早就有撂挑子的想法,但工作起来却又一板一眼,无比认真。 “当大祭司不是很好吗?那么多人唯命是从,听你调遣,甚至还攒下那么多财宝!” “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喜欢。” 陈余见她面带忧色,不由问道:“你从昨晚开始就没了笑脸,碰上难事了?” 彩云沉默片刻,勉强笑了笑:“怕是过不了不久,金沙国便在没有大祭司一职了?” “为什么?”陈余疑惑问道。 “注意你的身份,有些事是你能打听的。”彩云忽然沉下脸,双眸里泛着寒意,声音冷得如同千年冰川。 陈余不知她为何突然翻脸,但那股高高在上的压迫感却令他汗毛竖起,悻悻不敢多言。 彩云见她这幅模样,忽然噗嗤一乐,爆发出一阵银铃似得响声,明媚的笑容驱散了天空的乌云。 “逗你呢!” “夫君真有趣,竟也当真!” 陈余嘴角一抽,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勉强找着场子,“我这不是配合你表演嘛!” 彩云忽然凑近过来,秋水似得眸子里清晰映照着陈余的脸,呼吸的热息扑到陈余脖颈,令他一时目眩,心跳也砰砰快了许多。 陈余身体不自觉往后缩了缩,目光也有些躲闪。 彩云却又贴近了几分,说道:“你为何如此怕我?” “没……没有!” “那就是不相信我!” “怎……怎么会?” “那你是……害羞?” 这句话像是触犯了什么禁忌,陈余猛然挺直身子,目光与彩云形成对视。两人的脸仅有一线之隔,几乎就要碰到。 “胡说!我会因为你这比七月大不了几岁的小丫头片子感到害羞?今天就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坏人!” 彩云眨了眨眼,不避不让。 对视了片刻,陈余先却败下阵来,错开了视线。 彩云得意道:“你就是害羞!一个大男人,脸皮那么薄!” “……“ “好啦,这里没有旁人,没人能帮你。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你喜欢……我吗?” 陈余很想立刻回答,但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女人,荒原上的流民启蒙很早,十几岁变结婚生子的年轻人比比皆是。而他自己,也不只对一个女人说过“喜欢”,甚至和对方说着带颜色的段子讨骂。 但这次却和以往有些不同,明明可以脱口而出的两字,忽然变得重若千钧。似乎只要说出口,变成了真正的负担、责任甚至是……情感! 为什么会这样,陈余忽然有些迷茫。他一向信奉使用主义,为了完成任务,不止一次使过不太光彩的手段,将信任、天真、愚钝甚至是好感当做可以利用的武器。 这次本应该也是这样,可是面对少女清澈的瞳孔,他忽然有种强烈的负罪感,像是第一次亲手杀人前,那种心脏被茫然、恐惧支配的不知所措,和自我怀疑。 他忽然明悟,当遇到特别的人时,“喜欢”不是一笔一划的文字,而是纯粹而神圣的情感,是人与人之间偶然却又命中注定的灵魂共鸣。 可他仍旧困惑,“喜欢”究竟是什么意思,自己待在彩云身边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是“喜欢”吗? 他分辨不清楚。万一不是呢?而且,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叫做金沙国的地方,未来的命运变得扑朔迷离,前路未知。他必须回到属于自己的那方世界。 自己注定只是个过客,怎能因为一时的好感就不负责任的和一个烂漫少女做出“喜欢”的承诺呢!如果某天自己又莫名其妙的消失,留下她如何自处? 陈余的思绪纠结成一团乱麻,许久没有说话。 彩云眼中的亮光渐渐暗淡,有些失落,却还是笑着说道: “又害羞了!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陈余见她黯然的样子,胸口的位置隐隐作痛,很想也大大方方说一句:我也喜欢你。 但只是看着她,就已用光了毕生的勇气,再也没有余力说出那两个本应如此简短、没有任何重量的字。 彩云已经转过身去,手指轻抚着路旁横斜出来的一只桃花,语气复杂地说道: “我怕是金沙国最后一任大祭司了!” 陈余巴不得立刻转移话题,将自己从纠结的心境中解脱出来,当下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彩云解释道:“大祭司是太阳神在人间的使者,可以将信徒们的祈求转达给神明,再将神明的恩赐反馈给信徒。就像一只来往天界和人界传递信息的信鸽。” “可这次祭礼出现了变化。我……我感知不到太阳神的注视!当时我很惶恐,以为遭到神明的厌弃,但还是强撑着进行完所有的仪式。” “事后回想,却觉得那种感觉并非厌弃,而是……漠然!” 陈余皱了皱眉,细细分析着她的描述,忽然觉得有个地方说不通。 “可太阳神还是赐下了神恩……所以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彩云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会。其实从数年前我便有这种感觉,太阳神正离我们越来越远。这次的感觉尤为明显。” “也许用不了多久,太阳神就会彻底远去。而身为神明使者的大祭司,将会变成凡人。” “真到了那天,你愿意带我走吗?一个普通的女子,没有财富,没有地位,你还愿意吗?” 这一次,陈余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 少女忽然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而后吐了吐舌头: “骗你呢,傻子!你是我的夫君,真要离开也是我带你走!” “……” wap. /132/132095/30854046.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十一章 异魔 陈余正分神间,身下疾驰的白虎陡然来了个急刹车,行止间巨大的惯性让他身体柔然前倾,双手也不自觉抱紧了彩云纤细的腰肢。 彩云没有继续取笑,待白虎停住,便翻身跃下。 陈余这才看见,原来前方不远处的路中央正跪着一对面黄肌瘦的母女。 三十多岁的女人面色蜡黄,嘴唇上裂开了一道道的血口,显然已经到了脱水的边缘。 而她怀中抱着的五六岁的女孩,双眼紧闭着,眉头却紧紧拧在一起,哪怕睡梦中也似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大祭司,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彩云上前两步想要扶起这位年轻的母亲,女人却固执的不肯起来,泪流满面得不住央求: “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陈余也走了过来,凝神打量着在女人怀中熟睡的女童。她的额头上游荡者一道微不可察的黑气。他伸手轻轻翻开女童的眼皮,女人嘴唇动了动,却没有阻止。 女童的瞳孔处出现了一条竖立的白线,眼白处却呈现灰黑色,整只眼睛看起来黑洞洞的,无比妖异。 那道血线见到阳光,似乎有些畏惧,猛然一缩,消失不见。 这时,女童的嘴角却忽然浮现出一抹讥笑,又很快褪去,若非留神观察,几乎不会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 这种症状着实诡异,陈余心中却有种离奇的念头挥之不去,女童并非生病,而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污染。 彩云看到陈余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跪在身前濒临崩溃的母亲,轻声疏导:“抱歉,我就不了她!” 陈余一怔。 女人绝望的缓缓仰起头,旋即爆发出崩溃凄厉的大哭。只是干涸的眼窝里早已流不出眼泪。 彩云沉默的转身离开。 陈余回头看了一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尾随彩云而去。 “那孩子怎么回事?” 路上,陈余脑海中不断浮现刚才的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能救她,对吧!” 彩云低声回道:“能,也不能!” “如果你有什么顾忌,可以将方法转告给我,由我去救她!”陈余急道。 彩云低叹一声,白皙柔软的手指轻轻拂过陈余的脸侧,眼神却有些空洞,视线不知落向了何处。 “异魔!是冲我来数万!那个孩子也是受我牵连。” 陈余握住了她的手,“会给你带来危险?” 彩云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 “还没到直面它们的时候,不过,也快了!” 回到桃山,好半天的时间,彩云心事重重,一言不发,只是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望着远处的天空怔怔出神。 陈余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女被一团迷雾包裹着,如此神秘,明明就在身边,却又像天边的浮云一般,难以捕捉心迹。 “我是个坏人吧!明明有能力帮她,却自私地见死不救!” 她的声音嘶哑,黯然,听得陈余心中一震。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刚才那个决定对彩云来说是如此艰难,折磨。 陈余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手掌轻轻拍着,像在安慰失去苹果的小女孩。 “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每个人都有理所不能及的地方,不要苛责自己。” 彩云忽然抬头看向陈余,疑惑问道,“为什么忽然道歉?” 陈余一怔,苦笑道:“虽然我们才认识两天,但我却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能够听到你内心深处的情绪。” “就像刚刚,我听到了你的伤心。” 彩云的身体忽然软了下来,像是卸下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她的脸深深埋在陈余的胸口,双手紧紧环住了陈余。 一阵温热感从胸口传来,陈余轻叹口气,将怀中的伤心少女抱紧了几分。 “我们去看看那个小姑娘吧,如果不亲自看一眼,只怕这辈子都会留下遗憾。” …… 山谷的小村寨里,十几个村民正围在一处不大的院子里。在人群中间,正是那位抱着女儿的女人。 此刻她目光空洞,像是失了魂一般,只是轻轻拍着怀中孩子的后背,对身边他人的言语置若罔闻。 人群里的长者叹了口气,劝道:“娃儿已经走了,张家媳妇,别让娃儿走得牵挂。再说了,村里的老少爷们帮衬,一定让娃的后事办的体面。” “是啊,张家嫂子,早些让娃入土为安,她才能早些投胎,你和大哥还年轻,说不定娃的魂灵还会投胎到你家呢!” “如今天气热,耽搁久了,可别坏了娃的身子。” “……” 女人勉强笑了笑,说道:“村长,刘婶,你们在说什么!我的娃没死,她只是睡着了,明天……不,再过一会就醒了。” 其他村民还要在劝,村长摆了摆手,“让她再陪娃一天吧,咱们明天一早再过来。张家小子随军出征,咱们乡里乡亲的,得帮着操持,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大伙都先回去吧!他刘婶,你家离得近,多留意这边的动静。”说着,村长朝其中一个老妪使了个颜色。 “放心吧,有我看着呢,不会出什么事。大伙先散了吧,让张家媳妇自己静静。” 人群散去不久,院子里灌进了一阵寒冷的夜风,妇人紧了紧衣衫,却仍旧感到寒意。 “娃儿,冷了吧,娘抱你进屋,等你醒了再做晚饭!” 不远处,陈余和彩云隐藏在路旁,看着这一幕,心情都有些低落。 女童已经死了,而她的母亲,却不愿接受这残忍的现实。 “我们来晚了……回去吧!” 彩云转过身去,神色黯然。 陈余握紧了拳头,半晌又松开。正要转身时,忽然看到了院子里出现一抹黑影。 此时夕阳早已下山,夜幕刚刚降临,月亮和繁星尚未升起,视线有些昏暗。 陈余拉了拉彩云的手,问道,“你看到了吗,刚才是什么东西?” 彩云眯着眼睛,绣口轻吐,“异魔。” “今晚我们留在村里,我倒要看看,它们究竟想做什么。” 两人来到女童家的院子里,悄悄将正屋的的窗户拉开了条缝,看到女人在油灯下的背影,和她被灯光拉长许多的影子。 女人挑了挑灯芯,燃烧的烛光跟着跳了跳,她的影子也随着一阵摇曳,忽长忽短,比例变得失调夸张,像拉扯着扭曲身体的异形怪物。 彩云忽然拍了下陈余肩膀,陈余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昏黄的烛光与漆黑的阴影对立,又互相填补着房间里的空白空间。 除此之外,没有看到任何异样的地方。 见他还没明白,彩云指了指自己的脚,又指了指屋内。 陈余再次看向她手指的方向,却仍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难道彩云再让自己看女人的后背? 他眯了眯眼睛,忽然留意到,女人的右腹一侧,露出了一只小小的鞋尖。 桌上油灯燃起的光芒,被女人遮挡出一片阴影,在地面和墙壁上勾勒出女人身体的轮廓。而对应女童的鞋尖,却没有投下任何影子,墙上女人影子右腹处的位置,是平整连续的直线。 死去的女童没有影子,或者说,光线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她明明就是个普通人,而且她的母亲正抱着她,却没有任何异样的变现。 难道是……彩云口中的异魔在作怪,它又是怎么做到的?那柄油灯有古怪,还是女童尸体本身就有问题。 忽然,陈余心头一震,脑海中掀起了翻江倒海的巨浪。异魔……以及被光线穿过的人体,却可以被旁人看到甚至触碰到……这种情形,不正发生在自己身上? 陈余想起了在彩云的地下宫殿里的经历,他转头看了眼身后,彩云和他紧靠着,地上却只有她一人在月光映照下的影子。 除了彩云之外,金沙国的其他人都只能看到自己,却无法触碰到,就像交叠在平行世界的投影。 女童尸体的情形与自己何其相似,难道,自己也已经……死了?还是说,自己也变成了所谓异魔? 彩云似乎知道原因,但她却讳莫如深,闭口不谈。 陈余后颈忽然泛起一阵凉意,还有些痒,像有人正在背后朝他用力吹气。他用手抓了抓,回过头,身后却空空荡荡的。 夜路走太多,不撞鬼,也会疑神疑鬼。陈余心里自嘲了下。 正要重新查看屋内的动静,忽然看到院墙外一道白面人影一闪而逝,口中噙着一只中空的竹管,一只尖端削得尖厉的木箭“噗”的一声从中飞射而来。 “小心!” 陈余下意识得朝前一扑,将毫无防备的彩云压在身下。 彩云瞪大眼睛,疑惑的看向陈余,忽然见到一只木箭破空而至,径直没入了陈余的肩膀。 如果刚刚他没将自己推开,被射中的位置,将是自己的喉咙。 有人要刺杀自己。 彩云很快反应过来,手指一招,院中的木桌应声飞出,挡住了自己和陈余的身体。 她颤抖着双手摸向陈余的伤口,急切问道,“没事吧!感觉怎么样,伤得严重吗?” 中箭的刹那陈余心中不由一紧,但伤处却迟迟没有疼痛感传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只是个虚影,好处却在这种情况下体现了出来。 “没事!你忘了,现在除了你、大黄和那枚青铜面具之外,我什么都触碰不到,相应的,也没什么东西能伤到我。那支箭……” 彩云却神情凝重的摇了摇头,直视着陈余的眼睛,郑重说道:“不,你已经受伤了。” “怎……”陈余正要反驳,忽然看到右肩的伤口处变得透明了许多。 怎么回事,难道箭上带着特殊颜色的染色剂,不对,它已经接触不到自己的衣服和皮肤才对。 他正要问彩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发沉,意识微微有些眩晕,眼前的景物也变得灰蒙蒙得。 这是……中毒。 彩云凝神看向院外,见箭手已经没了踪影,才回头继续说道: “你不能再受伤了,你得灵魂已经遭到了重创,如果……” 后面的话陈余听不真切,正要凑近些,眼前却一阵发黑,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wap. /132/132095/30854047.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十二章 杀机 “陈余——” “陈余——” 恍惚间,陈余听到有声音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只是忽远忽近,听不清楚方位。 渐渐地,那声音变得微弱缥缈,没多久便听不到了。 耳畔只有脚步声在回荡,陈余四处打量,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之中。 既然有回音,就说明自己正处于面积很大的空间里。彩云呢,他怎么没在这里? 黑雾里,陈余四下摸索,周围空空荡荡。 不知走了多久,双手掌间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用了推了推,双手却陷了进去,像是按在了一张弹簧床上。 陈余心中涌出一阵莫名的烦躁,恨不得立刻砸碎面前的阻碍。他发疯似得用力捶打,却被震得双臂发麻,胸腔中也隐隐作痛。 他越来越急躁,开始用脚猛踢,只是面前的阻碍毫无动静,依旧坚立在那里。 “该死!你想把我一辈子困在这里?做梦,马上你就会被砍得粉碎。” 陈余眼中现出凶狠,心念一动,燃烧着黑焰的长刀已握在手里。只是不知为何,黑色火焰有些不配合。 这让他更加恼火,大声骂道:“连你也不听我的。你们都想把我困死在这里。” 黑色火焰微微颤动,传递出臣服的意志。 陈余重重“哼”了一声,双手握住刀柄,全力朝前劈出一道。 刀尖刚碰到面前的屏障,就立刻被弹了回来。几乎同时,陈余的胸口像是遭了一记重锤,喉头一咸,便呕出一大口血。 他却像是一只受伤的困兽,目中的疯狂更胜,决心定要将身前着该死的屏障劈碎。 长刀被举过头顶,陈余大喝一声,便要挥刀,一片柔和的金色光芒忽然在眼前绽放。 身周的黑雾畏惧得后退出一段距离,一道透明的玻璃一样的墙壁出现在身前,靠近陈余的部分,只剩下白纸似的薄薄一层。 陈余的胸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光芒正是由它发出的。 图案中心是一枚种子一样的东西,散发出十二道顺时针旋转的金色波纹,而在这之外,四只衔尾而飞的金乌振翅环绕,像在拱卫着国王的尽职卫士。 陈余轻轻将手覆盖在图案上面,那枚种子却漠然爆发出一团红光,像徐徐燃烧的火苗一般。 很快,红光越来越强,笼罩了视线。 “你总算醒了。” 陈余闻声睁开眼睛,却看到彩玉有些憔悴的面容,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 “我刚才怎么了?” “醒过来就好,先别多问。眼下有要紧的东西要处理!” 陈余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院墙上爬满了蜥蜴一样的怪物,体长将近两米,头部却带着一种白色鬼脸面具,足有数十只。 刚刚偷袭的,正是这种古怪生物。 而身后,房间里的油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闹出这么大动静,里面的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异魔?” 彩云摇摇头,回道,“只是些被异魔降服的山鬼。” 陈余还要再问,却听“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一只小巧的绣花鞋率先探了出来,紧接着,白日里已经死去的女童走了出来。 她咧嘴一笑,漆黑的眼眶里却只有森然:“哥哥姐姐,等你们许久了,怎么不进来?” 陈余和彩云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又一个人影从房中走了出来,正是女孩的母亲,她的头部微微偏着,说话时也磕磕绊绊:“大祭司,救救我女儿!” “哦,我女儿已经死了!” “嘿嘿!” 她忽然双手捂住了脸,近一尺长的指甲像是锋利的刀片,将面部划出深可见骨的几道血痕。 “都怪你!为什么不肯救她?” “我女儿死了,嘿嘿……” “她胆小,最怕一个人。大祭司,求求你,陪她做个伴吧!” 女人猛地抬起头来,被隔开的眼皮无法包裹眼球,露出大片白色的眼珠。 “山野村民没什么值钱得东西,这些,这些全都送给您,大祭司,陪我女儿一起走吧!” 说着,她的双手在脸部连连比划,割下大片大片的血肉,突然,她将两根手指探进眼眶,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蓦地抠出一只沾满血迹的眼球,双手捧着超前递出。 “大祭司,晚饭还没吃吧,您尝尝这个,吃完再上路。” 血腥的气味弥漫开来,墙壁上蓄势待发的山鬼率先忍耐不住,朝着女人扑了过来。 大片大片咀嚼声传来,女人很快被啃食干净血肉,只剩下一副惨白的骨架,上下颌骨还在一张一合着,像在说着什么。 难言的震撼和颤栗占据了陈余的心神,旋即,滔天的怒火席卷了全身。他愤怒得看向一旁微笑的女童,山鬼们的嘴边和爪子上沾满了猩红的鲜血,狰狞的白色面甲上沾染了刺目的血红,却对她视而不见。 “为什么,她对你没有任何威胁!”陈余厉声问道。 “因为……我高兴啊!” 女童挥了挥手,身上沾满血腥的山鬼们四肢伏地,重心降到方便随时发力的程度,灰黑色皮肤下块垒分明的肌肉隆起,喉咙里发出刺耳的低吼,作势欲扑。 “本来没空理会你们这些杂碎,你若老老实实蹲在阴暗里,我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彩云站起神来,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冷意,“但现在,我反悔了。你们这些异魔残忍歹毒,不应对你们保留任何宽容和仁慈,见到一只就该立刻除掉一只。” “究竟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面前。” 她手指微动,一团红色火苗徐徐从指间升起,山鬼们像是见到了天敌,顾不得女童的命令,当下惊叫着四散而逃。它们体型灵巧,速度飞快,眨眼间就变成了一道道弹射而出的白色虚影。 只是,它们很快就被不甘和绝望包裹,一条条纤细的红线从彩云指尖飞出,后发先至,几乎没有任何时间差,便击穿了它们头部的白色面甲。 山鬼门化作一道道黑烟,很快便被悉数诛灭。 “切,一群没用的废物,让大祭司亲自动手都算你们前世积下的福分。” 女童依旧微笑着,漆黑的眼球表面倒映着彩云指尖的红色火苗。 “大祭司,我奉主上之命前来与您谈笔买卖。您如今处境不妙吧,不如趁机皈依主上,也只有主上才能保住您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她眯起眼睛,手指朝上指了指,像是对自己的筹码成竹在胸。 “接下这次任务时我可是战战兢兢,毕竟大祭司这类云端人物,哪怕轻轻动下手指,也能将我轻易碾死。为此,我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见您!” “真没想到,如今您的力量竟然衰弱到这种程度,甚至不敢轻易出手。只怕您身边藏在暗处的眼睛也快按捺不住了吧,我都替您觉得委屈,那帮鼠目寸光的人类,大难临头却还想着火中取栗,全然忘了谁曾经为他们遮风挡雨,真不是东西。” “只要您答应,这些宵小便交给我料理,保证还您个清净!” 陈余心中一动,满腔的怒火渐渐熄灭,对彩云见死不救的一点怨念也彻底烟消云散。原来,她的处境已经到了如此艰难的地步。一旦曾经将其奉若神明的国民,和心思诡谲的势力发现她已经不复神秘和强大,沦落成被收回神力的普通少女,无法沟通太阳神降下赐福,无法应愿民众的祈福,甚至无法再召唤神迹。等待她的,将是无法想象的凄惨命运。 太阳神抛弃了祂的信徒,而民众们,将用十倍的迁怒、怨愤、狠毒“报答”祂曾经的使徒。 想到这里,陈余用力握住了彩云的手。彩云感觉被温暖有力的手握着,连日的忧思和愁绪忽然淡了许多,心中也生出一阵暖意。 陈余讥讽道,“说了那么多,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你在害怕。担心彩云当场杀了你!” “只要大祭司愿意皈依我主,我这条命便交予大祭司又如何。”被异魔占据身躯的女童双手负在身后,漆黑的眸子里现出难以言表的狂热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你的本体不在这吧!让我猜猜,你这么有恃无恐,肯定已将本体藏在了一处极隐秘的地方,哪怕这具傀儡真被消灭,也可以用某种手段复活。” 女童面上的笑容一滞,心中生出一种被人窥伺神魂的感觉,只是很快被她遮掩过去。但这片刻的变化,还是被一旁的陈余和彩云捕捉到。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大祭司,还请好好考虑下,三日后,我再来听您回复。” 说着,女童便抽身欲退,只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像被无形的丝线紧紧束缚着,连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在她脚下,纤细的红线勾勒出繁复的阵纹,泛着异样的光辉,牢牢定住了她的身体。 “大祭司,你这是什么意思?” 彩云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平淡却杀机毕现的字眼:“杀人,偿命!” wap. /132/132095/30854048.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十三章 夜话 “区区几个凡人,哪里值得大祭司如此大动干戈。” 眼见彩云动了杀心,附身女童的异魔心中已有悔意,万万没料到她在如今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能有如此神异,当下心念飞转,思考着对策。 “罢了,大祭司真有此意,放我自裁便是。只是……” 说着,她看了一眼院外。 不知何处,远处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有不少人向这赶来。 很快,一只苍老的手推门而入,村长的身影走进了院子。 接着,傍晚见过的村民们三五结对,先后走了进来。 只是这些人走路的姿势僵硬别扭,像是蹒跚学步的儿童,而且,手臂尽皆垂落,并不随着行走而交错摆动。离得近了,这才看清,村民们眼白处漆黑如墨,面色挂着诡笑,一如刚刚被白面山鬼们分尸的妇人。 “真是不好意思,忘了跟您说。方才施术时没个轻重,魔种多撒了许多。” 女童脸上有泛起淡淡微笑,青雉的声音说出了最残忍的言辞:“这些村民与我性命相连,大祭司,我若死了,他们也就别想活了。” 陈余眼中泛起大团紫意,【真视之瞳】无声运起,望向了院子里浑浑噩噩的村民。 他们脑后牵出一条灰线,蜿蜒着向外延伸,灰线的另一端,悉数系在女童身后。 彩云也瞧出了端倪,左脚轻轻一踩,女童身下的阵纹瞬间扩大,很快就覆满了整座院子,而那些被女童控制的村民,像被失了定身符,个个安静地立在了原地。 女童不为所动,轻笑道,“大祭司,这样可不够。魔种在身体里久了,连我也无能为力。那个女人,不,我的母亲可就是这样死的。” “您真要令这些无辜的村民与我陪葬?” 彩云低头不语,一时难以权衡。 一片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新月,夜色又浓郁了几分。院子里的几株槐树被晚风吹得寒了,枝叶不断摩挲,像在瑟瑟发抖。 两只乌鸦被惊动,呼扇着翅膀飞出鸟巢,扇落了一串羽毛。 “啪嗒——” 它们刚刚飞出树冠,自己栖身许久的家便从枝叶间落下,摔在地上,一同摔碎的,还有两枚倒霉的鸟蛋。 陈余循声望去,原来害得乌鸦无家可归还伤其苗裔的凶手,竟是一只肥胖的黑猫。它三两下便从树上蹿下,来到被摔得零落的鸟巢旁,饕餮享受着美食。 陈余心中一动,他从女童身旁走过,径直走进屋中。靠墙的木桌上,那枚油灯早已熄灭,灯芯顶端却还泛着些许红意。他取过带着余温的油灯,重新走出房间,来到女童身前蹲下身子。 “你的本体,就是这东西吧!” “你这人脑子烧坏了吧,如你之前所说,我自该将本体藏在隐蔽的地方,怎会被你轻易找到。” “看来我猜得没错。” 彩云也走了过来,疑惑问道:“你是怎么找到的?” “灯下黑。我们都下意识以为它会将自己的本体藏在极远的地方,但却忽略了最基本的逻辑。如果说这异魔午间拦路是精心设计,要与你接触,但你却没给她机会开口。那么,它计划的第一步便已经失败了。” “失望、恼怒之下,它需要找一些临近的村民发泄负面情绪,然后重新修改计划,完成主上下达的任务。也就是说,它控制这些村民,本就是临时起意。根本没有料到我们此时会来,又怎么会有所防备。” “将本体带在身边,享用一番后,重新寻找落脚点才是它此时本应该做的。而院子里最古怪的东西,当然就是这枚油灯。” “灯光找不着它的影子,也就能解释得通了。而且,这异魔的本体,我能握住……” 女童收敛了笑容,冷声道:“原来你也是异魔。大祭司,没想到你已经提前找好了后路。” “我会如实禀告主上……” “你没机会了。”陈余不客气的打断了她。 女童终于乱了阵脚,尖叫道,“这些村民你们也不管了?我死了,他们也别想活。” 彩云没理会这头异魔临死前的挣扎,指尖一动,一团火苗便自油灯底座燃起。 凄厉的尖叫声和扭曲的黑影从油灯中生出,很快又变成粗犷的咆哮。 “你们不得好死,主上不会放过你们。大祭司,你给自己选了一条通往地狱的绝路……” “聒噪!”陈余随手将只剩半截的油灯扔在院中,其中的黑影又嘶吼了一阵,终于彻底没了动静,而一旁的女童,脑后生出一阵黑烟,身体一软,便倒在地上。 “噗通,噗通……” 陈余看着院里相继软倒的村民,有些担心。 “彩云,他们还能恢复吗?” 彩云点点头,“明早便能醒来,只是生一场大病是免不了得,但总不会害了性命。” 院子外忽然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十只明亮的火把撕开了院中的夜幕,一队持刀甲士闯了进来。 为首那人抱拳道:“大祭司,王城司所属护驾来迟,还请赎罪。” 他四下打量了一番,讶异道,“不知那异魔现在何处?” 彩云声音里带着些古怪,说道,“将军来得很快。从王城到这里不下三十里,将军眨眼便至。” 那人张了张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大祭司说笑了。吾等近日在山中操练,方才见这边有异魔气息,便立刻赶来。未想大祭司竟在此处,如此更好,吾属下弟兄也少些伤损。” 彩云淡淡回道,“这里交给你了!” 说着,便拉着陈余转身离去。 两人沉默走了半晌,来到村外安顿白虎的地上。 彩云忽然说道,“夫君是打算这辈子都不松开彩云的手了?” 陈余低头,正看到十指交叠的两只手,一时老脸发红,触电般将手抽开。 “刚才只顾着异魔了,没留意。” 等翻身上马,彩云又道,“时辰尚早,倒不急着洞房。夫君想要知道的事,今日你我秉烛夜谈,彩云知无不言。” “……” 院子里,彩云取来一坛酒,慢慢得倒上两杯。窗外的月色沿着窗棂徐徐洒下清辉,将摇曳的红烛照的有些羞赧。 陈余喝了一口酒,提起了几分勇气,“还是先说说我的来历吧,虽然我自己也搞不明白。” 借着酒意,他将与李霜一同到达第七圣堂的经历娓娓道来,彩云听得连连赞叹,“没想到,这青铜面具竟有如此神异。” 陈余苦笑,“你知道新海城的具体位置吗?” 彩云摇了摇头,“不只新海城,你口中提到的各种教派,势力,甚至联邦我都从未听过。” 虽然心中隐隐已有预料,但彩云的话还是让陈余有些失落,就像溺水时胡乱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被激荡的水流轻而易举的冲刷折断。 彩云抬起头,目光落在陈余身后的某个角落,似无意说道,“后悔吗?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叫做李霜的女子,你本不会遭遇这些。” 陈余低头饮着酒,没有留意彩云的举动,闻言只是摇头,“她曾救我一命,帮她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哪怕她存心害你,或者根本未将你的安危放在心上?” 陈余略一沉吟,眼中闪过李霜湛蓝色的眼瞳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虽然她行事神秘,言语乖张,但当强大的堂主现身,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创造机会让陈余安全撤离,自己独身面对现境。 “她……也许有苦衷吧!” 彩云凝视着陈余的眼睛,问道:“你喜欢她?” 陈余一怔,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与李霜初遇的场景,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她可是生命神教前途可期的神官,又怎会与荒野上的普通流民产生纠葛,而且与她太过亲近,早晚会死在她的算计里。 彩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答案,旋即轻笑道:“看来你很害怕她。” “没关系,以后我保护你。” 陈余看了眼窗外的如霜月色,明明是旧土难觅的美景,他却无心欣赏,只有满腔黯然与忧虑,“也不知道七月如今怎么样了!” 彩云察觉到他的失落,心中有些不忍,“也许……我有办法送你们回到原本的世界。” “要怎么做?” 陈余猛地站起,双手紧紧握着彩云的肩膀。 彩云好看的眸子里蒙上一层水汽,委屈道,“疼!” “对不起,对不起。”陈余连连道歉,又重新坐下,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你真能帮我?” 彩云点点头,伸出了一根手指,“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嗯……现在还没想好,到时再跟你说。” 这话听着无比耳熟。好像被李霜框进第七圣堂这个刀山火海之前,她好像也是这般说得。但陈余却别无选择,只能应下。 “如果我能办到,一定不会推辞。” 彩云晃了晃清辉如雪的小指,笑道,“拉钩,骗人是大黄。” 院子里,某种熟睡的白虎莫名打了个哆嗦。 陈余只好陪着她继续这幼稚的仪式,像是在哄着长大许多的妹妹七月。 “现在能告诉我离开的方法了吧!”他有些无奈得问道。 彩云点点头,手中多了只泛着青光的物件,“月圆之夜,戴上这只青铜面具,我会用咒法送你们离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那人却在回首阑珊处。 陈余激动万分,连日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落下,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他又给彩云添上满满一杯酒,“多得话不说,全在酒里。” 说着他取来一只碗,满满倒上,一饮而尽,只觉口津生香。这酒一入喉,便让人回味无穷。 咔哒,一枚银白色硬币忽然滚落在桌上,不规则的旋转了数圈,余力用尽,终于不甘不愿的平躺下来。 这是……李霜留下的硬币。不知为何,一直装在自己的贴身衣兜里。 李霜,竟然把她忘了。陈余如同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满腔喜悦一下凉了大半。他目光探寻的望向彩云,问道: “我的一位朋友,就是李霜,也有可能到了金沙国,能请你帮忙找到她的下落吗?” wap. /132/132095/30854049.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十四章 噩耗 彩云又伸出了一根手指,这次没等她吩咐,陈余自觉完成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传统仪式。 彩云瞪大了眼睛,“谁说要拉钩了,这次不算,重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一侧脸颊,“这里,亲一下。” 陈余额头盘旋着一团黑线。 彩云声音又调高了几度,“不愿意?那算了,反正那人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陈余有种被捉弄的感觉,不自觉便要赏她一记脑瓜崩。才摆好架势,却见彩云睁大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慢慢接近彩云,一张清丽无双的角色面容倒映在瞳孔里,占据了他的整个世界。 陈余一时忘记了呼吸,看着她微颤的睫毛,以及眼瞳中渐渐放大的自己,心跳越来越急促,如同擂鼓般响彻在胸腔,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陈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凭着记忆,往彩云面颊上轻轻一吻,微凉温软的触感传来,上唇还有些疼痛,像被人咬了一口。 陈余蓦地清醒,触电般往后推开,却见彩云正抿着嘴唇,似在回味。 陈余有些被人戏耍的气恼,果然,女人不论年纪和身份,某些时候都是阴谋和谎言的好手。他愤愤道,“你……” “味道真不错。作为奖励送你一个消息,放心,你的朋友会在月圆之夜出现。” “……” 陈余再次泄了气,算了,吃点亏就吃点亏吧,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月至中天,饮酒半熏。 彩云面上浮现两朵驼红,双眼也有些迷离。 陈余也喝了半醉,忽然记起那只异魔的话,忧心道:“太阳神远去之后,你要如何自保?” 彩云打了个酒嗝,毫无形象的拍了拍微微鼓起的小腹,“放心,我已有打算。“ 陈余担心她阅历太浅,不识人心凉薄,提醒道,“小心使得万年船。那些暗中设计你的人,筹谋良久,没那么好对付……反正没了神力,你这大祭司在许多人眼里已经碍眼,还不如提早抽身。” “离开这座桃山,又能去哪呢?我生下来便是大祭司,除此之外别无所长,离开这里,总不能下山讨饭吧!” “你年纪这么小,有的是从头再来的机会,有什么好怕的。三百六十行,总能找到一只合适的饭碗。” “万一呢,万一真的无处落脚呢?” “那……那也没事,大不了我养你。家里已经养了只小魔王,也不在乎再加双筷子!” “好,记着你说的,我当真了!” 说着,彩云痴痴一笑,眼中泛着异样的光彩,脑袋一歪便醉倒了。 “切,跟我拼酒,也不去黑水镇打听……” 陈余倔强了片刻,眼皮一沉,也醉倒过去。 …… 清晨,一阵马蹄声将陈余唤醒,他晃了晃头,脑袋里还残留着宿醉带来的刺痛。 一名甲士翻身下马,朗声道:“大祭司,还请速去王廷,大王子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你先去回话吧,稍后便至!” 彩云似乎醒得早些,这会已经换了身素白衣裳,正对镜梳妆。 “轰——” 一声雷鸣炸响,仿佛正落在山上,整座木屋都跟着震颤。 枣黑色的骏马被雷声惊到,一声长嘶之后,前蹄豁然扬起,整副身躯张成了“一”字,近乎与山路垂直,险些将马背上的甲士掀翻在地。 所幸那人骑功了得,呵斥几声,便安抚了骏马,几点凉意落在脸上,他一抬头,却看到黑压压的乌云遮蔽了天空,赶忙扬鞭催促,骏马吃痛,很快扬长远去。 “下雨了!” 陈余将手伸出檐下,几滴透明的雨珠落在掌心,像是眼泪一样。 天色很快黯淡下来,阴沉的有如黑夜,天空掉落的泪珠垂连成串,一时风雨如晦。 彩云给陈余披上一件蓑衣,又垫着脚从他背后为他戴上斗笠,陈余这才转过身来,却看到彩云也是这幅打扮。 倾盆大雨如注,溟濛的水汽浸着寒意,有三分入骨。 “走吧!” 两人乘上白虎,一时有如闯荡怒海的一叶扁舟,身影很快便被无边的雨雾吞噬。 “大祭司来了!” 彩云颔首回礼,拉着陈余坐到了一旁。 一身华装的大王子坐在金沙王的鎏金王座上,扶手处的两只盘龙双目有神,栩栩如生。 大王子一脸倦容,似乎整夜未睡。 宫廷里,已经来了不少前日见过的大臣。 “师……大长老,由你来宣读吧!” 大王子取出一张沾了不少血污的信纸,递给了一旁光头鹰眼的中年男人,明明如此庄肃场合,他却只是穿着一件宽大黑袍,像是将身体藏在一团黑雾里。 大长老双手接过信纸,清了清嗓子,才沉声说道:“边境急报,蓝山国被打退了!” 众多大臣闻言大喜。 “捷报啊!” “天佑我金沙!” “王上何时凯旋,我等当备好酒肉,大宴三日犒劳王师!” 大长老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庆功宴应当办,但只能草办!” “这是为何?”一人疑道。 “大败屈先楚部后,王上……不幸被残寇流矢所伤,落马,薨了!” 一道闪电落下,将宫廷照的惨白一片,旋即又是一派晦暗。宫娥们掌了灯,根根红烛亮起,却难以驱散缠绕在殿中与众人心间的阴云和黑暗。 “轰——” 惊雷震得大殿隆隆作响,也为时代的交替画上了永久的间隔符。 “王上——” 一位大臣悲声哭嚎,接着,或悲泣,或呼号,或抽涕,殿中悲声不绝于耳。 “查尔哈当诛,蛊惑王上亲征,酿此大祸,应千刀万剐,夷灭三族!”一人咬牙恨声道。 “不错,查尔哈必须问罪。” 刚刚还在悲泣不已的大臣们,忽然转了风向,将矛头对准了查尔哈,一通口诛笔伐。 陈余只觉聒噪,有些担心的看向彩云,却见她正低着头,大半张脸孔埋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陈余忽觉有异,见大王子也正看向彩云,两人目光短暂相接,而后,大王子收回目光,不知看向了何处。 大长老面色悲恸,“诸位,眼下却不是我等伤心的时候,蓝山国虎视眈眈……国不可一日无主,王上弥留之际,遗命大王子执掌社稷,统御金沙。” 殿中顷刻间安静下来,或惊疑或困惑或鄙夷或愤愤的目光悉数落在大长老身上。 一名华袍青年面色惨白,紧紧握住了拳头。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站了出来,“王上尸骨未寒,灵柩至今未迎回。当务之急,应是立即筹备国葬事宜,方显国体人伦。” “非也,非也,社稷安危重于泰山,只有新君尽快即位方能安定人心,让蓝山国不敢轻易进犯。”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争论起来。 大长老忽然看向台下一言不发的华袍青年,问道,“二王子殿下,您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他站在王座前的台阶上,锋利的鹰眼吞吐着精光,居高临下,俯视着面色苍白的二王子。 二王子低下头,沉默片刻,低声道:“杜玦年幼力薄,国事但听兄长与大王子商议决定。” 二王子此言一出,人群中近半持反对意见的人也沉默下来,失去了纵横捭阖的底气。 见大势已定,大王子猛得起身,上前两步,“当此国事危难之际,杜衡身为父王长子,义不容辞接下这社稷神器。三日后,先王的葬礼结束,即刻举行本王的登基仪式。” “喏!”这一次,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 大王子微笑着看向彩云,说道:“大祭司,祭祀仪典还劳费心。” “……喏!” wap. /132/132095/30854050.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十五章 国殇 “大祭司留步!” 陈余和彩云刚走出殿外,一道尚有些清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们转过身,见来人十五六岁年纪,面带愁容,正在朝这边走过来。 “二王子殿下,有何要事?” 来人先是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目光在陈余身上停留片刻,而后压低声音对彩云说道:“如今国中变故,人人自危,杜玦已是砧板鱼肉,但靠着这身王室血脉,总不至于丧命。但大祭司你……还请早做打算。” 彩云诧异得看着他,皱了皱眉,“二王子此言何意?” 二王子黯然道,“如今宫中那位志向远大,金甲覆面并不会满足,小王有种直觉,他还想要……青铜面具。” “圣人颛顼‘绝地天通’后,蚕丛、鱼凫两位先祖于这天府之地筚路蓝缕,开辟金沙国偌大基业,他们立下祖训,王为部落首领,持金面,大祭司任群巫之长,持青面,两相扶持,千秋万世……祖训沿袭千年,是我金沙立国根基,即便是大王子也无法轻易改弦更张。”彩云正色道。 二王子苦笑,“我本也是这样认为的,可……算了,小王如今这境遇不便多说什么,也许是我多虑了。总之,大祭司比以往多些小心,莫让别有用心的人得逞。” 言毕,他拱手一礼便匆匆而去。 陈余和彩云相视一眼,没说什么。此刻尚在王城,人多眼杂,他们也径直离去。 不远处,大王子和大长老从帷帐后走了出来。 “师父,您说我这位好弟弟跟大祭司聊了些什么?” 大长老摇了摇头,“臣不知。不过臣以为,陛下相信什么,那他们便聊过什么!” 大王子脸上勾起一抹笑意,“孤还未登基,师父还是如往日般称呼更好。不过您说的对,杜玦想要说的,一定是会孤刻意让他看见的。” …… “彩云,你相信那位二王子的话吗?” 陈余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将之挂在了檐下,空气中氤氲着浓重的水汽,到处都湿漉漉的。 “为何这样问,夫君相信吗?” 彩云取下发簪,一头如瀑长发倾斜而下,她取来一件毛巾,擦拭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他太刻意了!好像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见过你!” 彩云想了想,说道,“也许他太害怕了。大王子不日登基,如今国中最不安的,只怕便是他了!” “他怕什么,那是他亲哥哥,一辈子荣华富贵总是少不了的。” “夫君一向聪明,怎么如此简单的道理却想不明白。王座上的人只能有一位,至亲的骨肉随时可能变成敌人。” 陈余撇了撇嘴,“我知道,屁股决定脑袋。可你们金沙国大祭司的宝座不也只有一个,你还不是整天计划着下山溜号。” 彩云被逗得咯咯直笑,“你从哪听来这些奇怪词汇,你们那个世界的人都这般有趣吗?” 陈余转过身,凝视着彩云的眼睛,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有句话他没有说错,你必须早做打算。” “他那般地位显赫之人都有朝不保夕的担忧,甚至不惜将你拖进水里。你们金沙国如今已经成了一片深不可测的沼泽,一旦掉进去便无力回天,淹死谁都不算意外。” “彩云,听我一句劝,等祭礼过后,咱们就抽身下山吧!” 彩云贴近一步,微微仰头,一双眸子灿如星辰,“夫君这般担心我,是因为记挂着你哪位朋友,还是……喜欢我?” 陈余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恼火,却分不出究竟因为何种缘由,声音却提高了几分。 “我没跟你开玩笑。从昨天那只异魔,到今天这位二王子,你不觉得惦记你的人太多了嘛!你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危险……” “哦,原来夫君在吃醋!”彩云拈起一根食指,轻轻点在陈余的鼻尖,像是丝毫没将陈余的警告放在心上。 见她如此态度,陈余怒火更胜,一把握住了彩云的手腕,怒道:“我拿你当朋友,才如此掏心掏肺的劝你。不管你之后会不会帮我,这件事必须听我的,不然……” “好,都听夫君的。夫君说要往东,刀山火山彩云才绝不会回头。”不待陈余说完,彩云便一口答应下来。 “你……” 陈余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冷哼一声,背身来到屋外檐下。 一双手自身后探来,环住了他的腰,后背传来阵阵暖意,软玉温香贴了上来。 彩云将下巴贴在陈余肩上,吐气如兰,“夫君的好意,彩云都明白。” “等祭礼之后,我们便下山。” …… 大雨接连下了三日,路面变得泥泞不堪,山间的清流小溪变成了浑浊汹涌的洪流。山间升起了白雾,能见度只有十几米。满山的桃花经历数日的风吹雨打,跌落了一地落红。 空气湿寒了许多。 陈余帮彩云理了理祭服的衣摆,怔怔得看向窗外。 自从来到金沙国,每晚折磨他的噩梦一次都未出现过,长夜无梦,醒来便已天明。只是,他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好!” 白虎似御风而行,脚不沾地,没多久便载着两人来到城中祭坛。 大王子一身冕服,站在华盖之下,面上戴着黄金面具,比王子多了些威仪和贵气。 除他和彩云之外,连二王子在内的其他人具是一身麻衣,头戴白帽。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白色海洋。 满城缟素,山河尽悲。 不知何种乐器奏起了满地哀伤,人们或失神、或怅然、或伤感得望向祭台以上的紫色棺椁,目送他们戎马一生的王前往另一个名叫幽冥世界。 黄泉路杳,他们的王最喜热闹,不能让他在人间的最后一程走得太过孤单。 “铛,铛,铛……” 浩荡长钟接连响起九声。 帝薨,国殇! 传说人间帝王陨落,长空会有流星曳尾而过。只是今天大雨溟濛,黑压压的乌云遮蔽天穹,即便真有也难看到。 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脚下失稳,便要从石阶上摔倒,彩云扶了一把。少年连连道谢,一闪身淹没在人群之中。 彩云却怔怔望着自己的掌心,一团满是折痕的麻布上,用鲜血写着触目惊心的一个字:“让!” “二王子?” 陈余皱了皱眉,看着彩云将布条塞进衣袖里。 彩云摇摇头,勉强一笑,“无碍!过了今天,这王城风云变幻便与我无关了。” 仪典官匆匆而至,“大祭司,都准备妥了!” 大王子已经登上祭台,溟濛白雾之中,一张金面分外耀眼。他朗声道: “先王十九岁登基,御极四十载,文彰武赫……” “大败蓝山国,佑我国威,今马革裹尸,满腔热血,后辈杜氏子弟不敢忘,金沙国不敢忘!” “……” 陈余站在祭台下,心绪也受到了莫名的感染。死亡是本是生命的终结,此刻却又是另一种生命形态的起始,因为他会永远的活在石碑和人们的记忆之中。 他正出神,忽然听到身侧两人在窃窃低语。 “听说了吗,大王子得位不正。王上的弥留时写下的遗召本是传位二王子,却被人抹去了一横。” “不止如此,大王子本身便非杜氏血脉,听说是王后进宫前与大将军有染,生下的孽种。” “查尔哈?” “可不是吗,不然他堂堂大将军,怎么今日不来参加王上的葬礼!” “听说他伤得很重,不能下床。” “哼,就怕身上没病,心里有鬼!” 陈余听得目瞪口呆,金沙王尸骨未寒,就被人编排上了一顶好绿的帽子。 只是在人家葬礼上口无遮拦,也不怕遭雷劈,现在可是雨天。 他又往旁边挪了些,想躲个清静,却发现耳边仍然是类似的议论。 他再次换了几个位置,却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着相同的事情。 这下,即便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其中的不同寻常。 这金沙王城,怕是要出大事了! “请大祭司奏禀神明,金沙社稷传承有序!”仪典官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 彩云走上祭台,举起手中的黄金权杖,忽然听到台下有人叫道: “且慢!” “如今国中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大王子非王上亲子,而是王后与查尔哈私通生下的野种。” “无风不起浪,王上待民极宽,磊落豁达,国中无人不敬佩有加。王上为国战死,身后岂可留下污名。山野村夫斗胆,以死相谏,请朝中诸公查明真相,以正国嗣大统!” 这人声如金石,铿锵有力,字字如唇枪舌剑,直碎云霄。 他刚说完,不待护卫阻止,便疾步冲上祭台,在王上棺椁前拔剑自刎。 喉管里喷出的殷红鲜血喷在棺椁上,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干净,染出了一条血河。 死谏! 满城缟素先是沉默,继而汹汹,沸反盈天。 民意如水,掀起滔天巨浪,势可覆舟。 大王子眉头皱出了“川”字,双手握得咯咯作响。这一局,他输了。 哪怕他事后能够搬出铁证,但在先王的葬礼上遭到如此诘问,对他的声誉已是极大的打击。有心搬弄是非之人自幼千万种方法扭曲黑白,指鹿为马。 而多数人其实并不相信真相,只是固执的相信他们所以为的。 更何况,父王已死,血统身世这种东西,哪有办法完全证明。为人子者被逼着自证身世,本身便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不只是身份,还包括能力。 “报!大将军查尔哈伤重不愈,殁于府中。”一名令兵打马而来,高声喊道。 本就沸腾的油锅里,又被加了一团火。 “哼,只怕是丑事败露,畏罪自杀吧!” “死得好!” “这般无君无父的畜生,早该死了。” 祭台下群情激奋,言辞越来越激烈,矛头更渐渐指向了大王子。 “呸,区区野种,也配即位!” “滚下台去!” 不知谁喊了一句,“窃国者,当诛!” 此言像是一记闷雷,震醒了城中缟素,人群渐渐向前挪着,目光中燃着凶焰,连瓢泼雨水也难以浇灭. “当诛!” “当诛!” 大王子面色惨白,不自觉得后退一步,目光求助似的望向了台下的师父。大长双手揣在袖中,低眉顺目,一言不发。 大王子嘴巴张了张,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自祭台旁飘下,竟伴着雨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诸位臣民想要的真相,哀家来给,莫要为难我儿!” 大王子睁开眼睛,满面水痕,不知是雨是泪。 一个柔弱背影挡在身前,鬓角斑驳霜意分外扎眼,这背影替他挡住了满山风雨,千夫所指。一如多年前初见时,父王指着凭栏远眺的女子,对年幼的他说,“以后,她便是你母亲。”她回眸,轻轻揉了头他的头发,温和一笑,明媚满城。 “母亲!”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发疯似得凄厉大喊。 “不要!” wap. /132/132095/30854051.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十六章 风雨如晦 “本是后宫秘闻,陈年往事如烟,昔日故人凋零,哀家自己也快忘了。今日在王上灵柩前,哀家便将大王子衡的身世告知国民。” “哀家出身世代簪缨的那氏,十六岁那边蒙王上垂青,被选入宫为妃,又两年,先刘王后病逝,先刘王后之子杜衡,年幼失母,哀家不忍其孤苦,将其养在府中,视如己出。” 王后惨然一笑,白皙的面容上雨水滚滚落下,更显凄楚,“哀家福薄,入宫近二十年未曾诞下一子,蒙王上不弃,忝居后位,时时如履薄冰……衡至恭至孝,侍吾如亲母,二十年如一日。衡聪颖悟达,有走马观碑之才,王上甚喜之,视作储君磨砺培养,御驾亲征前更是命其总摄国政,继任国君名正言顺,王上更留下遗召,命其继领金沙国祚。” “衡的出生身世,自有杜氏金碟玉册记录。哀家不明白,某些包藏祸心的宵小怎敢凭着捕风捉影的言辞,便敢颠倒黑白,诽谤国嗣!” 王后说得条例分明,桩桩件件皆有脉络可寻,情真意切,人群的声浪一下被浇灭了许多,但总有倔强之辈,仍厉声质问,“这只是王后一面之辞,凭借王后和大将军的暗中势力,连王上都能蒙骗,虚造一份金碟玉册又有何难?” “大胆,我宗府总管杜氏血脉传承,与国同祚,金碟玉册事关社稷,自有严谨妥帖的制度记录,千年来从未出过差错,岂容你污蔑。”宗正厉声喝道。 当代宗正在杜氏中的威望仅次于王上,他一开口,人群中的声浪又被压下几分。 “大王子衡血脉纯正,无可置疑。”王后清冷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众人皆低下头,无人敢撄其锋,“至于本宫……” 她轻蔑一笑,张手扯下缟素,露出一身耀目的大红凤袍,“是非清白天日可鉴,本宫……问心无愧。” 凤袍招展,鲜红如血,大雨也不能令其黯淡。王后绝美的面容清冷如雪,她忽然展颜一笑,其中风采令人目眩,“本宫倦了。听说凤、凰比翼齐飞,本宫与王上伉俪二十载,相濡以沫,怎还能不如两只畜生。” 她抬头望着乌黑的天际,低喃道,“王上征战幽冥,怎忍心落下妾身形单影只。” 一道寒光骤然闪过,王后目中神采渐渐黯淡,凤袍染血,别样妖艳。 “母后——” 大王子凄厉得大喊着,双手胡乱按着王后腹下的伤口,却堵不住汩汩涌出的鲜血。 往事席卷而来,泪水却前埋没了视线。他感觉胸口像被利箭穿过,五内具焚。 身前这个养育他二十年的女子,将他视如己出,寄望深厚,曾经带他赏雪观花,带他识字读书,带他嬉戏玩耍,教他智谋心计,曾对他说,要亲眼见他君临天下…… 千万般悲伤将他彻底淹没,他颤声嗫嚅着,“母后,你怎舍得!只差半步,孩儿便是王了,你怎肯先走!” 大雨汇聚如海,淹没了一切。 大王子挥袖擦干眼泪,目中流出滔天的恨意,哪怕得知父王逝世的消息,他也不曾如此刻悲伤。因为他知道,父王的世界,是天下,而她的养母,金沙的王后,心中的全部世界,只装着他一人。 如今最温柔慈爱的母后也走了,走得如此仓促和孤独,带着满腔遗恨与黯然,也带走了他心底最后一点柔软。 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便只剩孤一人了。 大王子像一只受伤的孤狼,仇视着眼前的整个世界。 “不管是谁,逼死我母后,一个都别想活。” 大长老轻咳一声,目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低声提醒道,“殿下,报仇之事可以稍缓,眼下应尽快完成登基仪式。” “国民……都在看着!” “国民?哈哈,好一个国民!”大王子怀抱着王后的遗体,冷冷扫了大长老一眼,“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忘记当日怎样答应孤的!” 大长老苦笑摇头,“不管殿下信或不信,此事与臣无关。” 一名甲士快步上台,欲言又止。 “说!”大王子声音嘶哑,令人不寒而栗。 甲士浑身一个激灵,颤声道,“大将军伤重不治……殁!” 大王子冷哼一声,“他若不死,本王也定将他千刀万剐。” 侍官们小心接过王后的遗体,大王子不舍得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整理好王后的仪容,厚葬,与先王同穴!” “是!”侍官们战战兢兢地应声而去。 大王子似乎恢复了平静,只是面色阴沉如水,看下彩云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有劳!” “节哀!”彩云轻声道,旋即来到祭台中央。 “仪典继续。”礼官尖细的声音撕开雨幕,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突然的变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仓促的收尾又如此猝不及防。人们或茫然,或愧疚得沉默下来,静立在苍茫雨水中,寒意席卷,如坠冰窟。 彩云正了正神,朗声唱起祷词,声音悠远缥缈,如同来自另一个时空。 “羲和定位,山川通气。” “雷风相搏,水火相射。” “雷以动之,风以散之。” “雨衣润.之,日以顺之。” …… “金面易主,山河相佑。” 不知过了多久,礼官的一声厉喝将众人从混沌中惊醒: “礼成!” 轰—— 一声惊雷撕破铅云,在城中久久回荡。 陈余回过神来,却见台上的彩云满面疲惫,正要走下祭台。 “大祭司留步!” 大长老忽然出声,“这场暴雨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雨水淹没了稻田,湖泊满溢,河流暴涨,如再继续,恐将造成劫难啊!” 陈余心中一凛,来了!针对彩云的势力,竟选择在此时发难。 大长老继续道,“恳请大祭司以苍生为年,祈告太阳神,早歇暴雨。” 说着,他竟一摆衣袍,双膝跪地,朝着彩云行了一个大礼。 国民们如梦初醒,也纷纷附和。 “是啊,这场大雨百年未遇,仅这三天的雨水便及得上过往一年。” “灾祸将至啊!这一季的稻苗产量便是十不存一呐!” “我家的院子已经被雨水淹了,怕是用不了多久,就只能躲上房顶了。” “唉,我家的房子昨夜便塌了,只能举家借助在邻居家。” “大祭司,救救我等呐!” 人言鼎沸,暴雨也不能稍弱其声势。 大长老眯着眼睛,藏起目中一闪而逝的精光,似有所指: “大祭司莫非有何顾忌?” 任人群如何恳求,彩云一言不发,目光落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报——” “三百里加急,洪河决堤!” 一批快马扬长而至,劈开雨水破浪而来,令兵声音凄切,悲号着一则足以动摇国本的噩耗。 新即位的金沙王杜衡咬牙道,“我说蓝山国怎会轻易退兵,原来是在红河动了手脚,好狠的心,此举定要绝我金沙国祚啊!” 一名大臣忧心道,“红河决口,洪峰怕是不消一日,便将淹没金沙呐!” 令兵苦笑道,“只怕半日便至了!” “什么!” “怎么办,我等要往何处避祸啊!” 噩耗接踵而至,绝望的情绪开始在人群中蔓延。 杜衡也有些坐不住了,眼下局势,一招不甚便有覆国之危。 “大祭司,你看……”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里带着些许讥讽,打断了杜衡的话:“难道不借靠鬼神之力,你们便无法自力更生吗?”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开口的却是进来与大祭司甚是亲昵的年轻男子。有人闻声愤愤道,“如此天灾,非人力所能施为,不祷请太阳神庇佑,难道要我们闭目等死吗?” “你作此语,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他国习作,存心亡我金沙?” “这位乃是大祭司的夫君,怎会有歹意。诸位臣工莫要误会,想来他做此言论另有因由!”二王子忽然出声解围。 陈余目光阴沉下来,注视着二王子,冷声道:“果然是你!” “我等性命垂危,祭告太阳神之事可不容缓,岂容片刻耽搁!”一人情绪激奋,厉声道。 二王子杜玦忽然一笑,不紧不慢道,“如果我们的大祭司,如今已经无法沟通神明呢?” “这……” 杜衡皱了皱眉,呵斥道,“玦弟,莫要信口开河。” 二王子摇了摇头,“陛下,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近几年国中异魔之祸频生,而权掌鬼神之祀的大祭司却听之任之,毫无作为。” 杜衡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显然心中也早有疑虑。 二王子步步为营,继续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大祭司素来心善,怎忍心见国人受难。可若她有心而……无力呢?” “国中稚子都知,太阳神光辉照处,诸邪退避,千劫不生。何以我金沙近日来连遭厄难?先是异魔之患,继而又遭兵祸,如今又逢着灭国水灾……” 祭台上下,众人屏息凝神,若有若思,一时鸦雀无声,只有二王子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像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我想只有一个情由,那边是……大祭司为神所弃,已无法沟通神明,召请神迹!” 杜衡愕然,眉头皱得更紧了,“青面传承非同小可。你……可有凭据?” “有!” 二王子面色一肃,躬身一礼,道,“人证物证具在,容臣地详禀!” wap. /132/132095/30854052.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十七章 可挽天倾 话音未落,一名披甲军士走上祭台,先朝杜衡行了一礼,继而说道:“臣等二十余人亲眼所见,大祭司勾结异魔,为祸金沙!” 杜衡讶异道,“窦将军?” 来人正是王城司巡检将军窦宪,他声音冷肃,继续说道,“吾等前日擒下一异魔,审讯之下,它已招认与大祭司暗通款曲。” “这说不通,大祭司声位显赫,岂会自降身份与异魔为舞会?”杜衡质问道。 “据那异魔交待,大祭司权柄将丧,正多番连结异魔,待价而沽。” 杜衡冷笑,“窦将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窦宪只觉被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笼罩,当下不自觉低下了头。 二王子轻声一笑,如春风拂面,化解了王上的凌厉威严。 “臣弟初问时也觉难以置信,事关重大,为还大祭司清白,当下没敢声张,暗中遣人调查……你们,也上来吧!” 一队布衣村民在甲士护卫下,分开人群,走上祭台。 为首的老人悲切道,“还请王上替吾等做主。” 认清来人,陈余瞳孔骤然一缩,他是前日山村中被异魔控制的村民之一。 老人继续道,“我等撞见大祭司与异魔俯身的傀儡交谈,一时惊愕不已,大祭司发现我等,当下便暗示那异魔狠下杀手……幸得窦将军所救,才侥幸活下性命。但村中张氏母女,却已遭毒手!” “你们王城司差事倒是清闲,竟有空跑到数十里外的山村捉拿异魔!”陈余讥讽道。 “吾等奉二王子之命,追寻大祭司行迹而去,恰好撞见。” “这么巧……” “好了!”杜衡打断了两人争执,“仅凭这些,不足以说明大祭司存有异心。” 他眼睑微张,忽然看向了彩云,“大祭司可有何要说得!” 彩云轻轻摇头,“清者自清。” 二王子嘴角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似乎料定了彩云会做此回应。 “如果大祭司觉得上述证词捕风捉影,不屑辩白,那么小王尚有一桩铁证,恳请大祭司解惑!” 彩云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安,疑惑得看向他。 二王子面不改色,忽然抬起左手,一道寒芒自台下亮起,劈开雨幕,携着呼啸余音袭向祭台。 台上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护驾——”礼官扯着嗓子喊道。 “杜玦,你敢……” 窦宪在寒芒亮起的瞬间便陡然起身,挡在了杜衡身前,右手紧紧握在刀柄道,片刻后,又悄然松开。 因为他看清了,寒芒袭击的对象,是台下的一名英俊少年。 不只是他,周围的人也看到了,惊愕过后,齐齐后退几步。 一支锋利长箭半数没入他身前的木桩,箭镞猎猎作响,余威未尽。 本该被箭锋开膛破肚的少年,却毫发未伤,静立原地。 一人惊呼道:“快看,他……他没有影子。” 铅云雨幕之下,光线暗淡,众人身下只有浅薄模糊的一圈阴影,只有陈余,身周空无一处,连脚下的野草都不曾弯折半分。 二王子歉声向杜衡说道,“臣弟唐突了,请王兄赎罪。” 杜衡摆了摆手,阴翳的目光落在彩云身上,沉声道:“将异魔视作夫君,大祭司打算作何解释?” 陈余心中一沉,当下已经明白过来,金沙国中所谓异魔大多同他一样没有实体,而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抓住如此把柄,彩云定然百口难辩。 彩云自然也想通了这些,只是眼神中没有丝毫回避与躲闪,正视着杜衡,坚定说道,“他是我夫君,不是异魔!” 不待杜衡回应,二王子杜玦便率先开口,“与异魔同行同息,太阳神明察秋毫,目不容垢,自然不肯继续将一名心向异魔的大祭司视作其在凡间的代理人,更不愿继续庇佑金沙臣民。” “大祭司,你因一己之私,将整个金沙至于险地,于心何忍。难道金沙国成千上万条性命,在大祭司眼中便一文不名吗?” 图穷匕见,二王子步步为营,三言两语已将彩云逼到与整个金沙对立的险地。 祭台上下近万人一时失声,在消化这颠覆三观的重磅消息。他们的大祭司,竟然倒向了异魔! 陈余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帮彩云解围。他在众人的复杂目光下缓步走上祭台,行至彩云身前,陡然摊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咧嘴一笑,“我是异魔,今日被你们看穿谋划,后续的手段也没必要继续隐瞒了!” 他徐徐扫视着台下,朗声道,“非是你们的大祭司背弃了神明,而是你们的太阳神早已抛弃了你们。本打算占了她的身躯徐徐图之,如今看来倒是多次一举。” 他邪魅一笑,嚣张道,“我主已经侵占了太阳神的神国,她这大祭司留之无用。至于你等,嘿嘿,现在撤下太阳神的空壳神祠,改投我主门庭,为时未晚!” “狂妄!” “放开大祭司!” “太阳神才不会抛弃金沙……是你,都是你这异魔!” 陈余的举动成功点燃了民众的怒火,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就连杜衡和杜玦也一时错愕。 “够了!” 身后响起婉转柔和的声音。彩云轻轻拂开陈余根本没有发力的手,自行拆除了这荒诞粗糙的谎言,她面无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手中举起了一只泛着青光的事物,看向了二王子杜玦,“‘青面’予你,别再纠缠了,可好?” 陈余愕然转身,有些猝不及防。 杜玦眼中的贪婪和挣扎一闪即逝,杜衡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底,心中已经明白了什么,却只是沉默不语。 杜玦呼吸急促了几分,勉力维持着风轻云淡的样子,冷笑道,“害我金沙国遭逢大难,大祭司一句‘交出青面’便向脱身?” “你要怎样?” 杜玦深深吸了口气,目中杀机毕现,手指着陈余恨声道,“将这异魔千刀万剐,以祭我金沙遭难亡灵。” 他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大祭司未经世事,性情率真,一时失察为异魔蛊惑,倒也情有可原。但这异魔,必杀之!今日过后,大祭司仍是金沙国的大祭司!” 千万道目光落在彩云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彩云却没有半分犹豫和挣扎,朱唇轻启,轻声回道,“不可!” 她上前两步走到陈余身侧,目光复杂又坚定的回应着台下民众的探寻,“太阳神远去,我已无法唤请神迹,愿交出‘青面’。” 人们未曾想到,心中的隐隐期待换来的只是失望。而失望过后,却是本抛弃和被背叛的痛苦与愤恨,强烈的落差感令他们愤怒,有人厉声诟骂: “你对得起我金沙国民?” “为了区区异魔竟抛弃职责,你配做这大祭司吗?” “你便眼睁睁看着我金沙国民尽数死于洪水?” “刽子手!” “屠夫!” …… 人言声声如剑,可怖可畏!片刻前主持国祭的大祭司,此刻却为千夫所指,污垢满身。 彩云神色黯然,渐渐低下了头。她心中也在拷问自己,难得自己真地做错了吗,可思绪千回百转,即便时间倒流,她相信自己仍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她仍然会在桃山上留下茫然四顾的英俊少年,仍然耗费神力为他刻下神纹,想他之所想,念他之所念。 有些人,才相遇便怦然心动,占据了一整颗心。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如今的境遇……想来是天意吧,人力不能回转。 她抬头望向陈余,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好看侧颜,面色柔和温婉了许多。 若是为了他,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掌心忽然一暖,彩云垂眸,却见到一只有力得手正握着她,似乎在表达相同的心迹。 真是个呆子啊,都不会跑得!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她微微侧身,依偎在陈余肩上,面上露出温软笑意,美眸完成了两盏月牙。 在他们身后,二王子杜玦胸腔中嫉恨交织,厉声道,“拿下他们!” 甲士们正要动作,忽然被一道声音喝止。 “慢着!” 杜玦刚刚转身,眼前忽然笼罩着一片阴影,杜衡那张阴沉的脸占据了他的瞳孔,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惧意,这张与父王七分神似的脸,忽然替代了那正躺在灵柩中的身影,成为他新的心魔。 “王……王兄为何……”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你的谋划吧!”杜衡声音压得极低,只他兄弟两人勉强听见,眼瞳却冷得如同千年玄冰。 “父王的死……与你有关吧!” “还有母后……” “我的好弟弟,想必早就成了蓝山国的座上贵宾吧!” “为兄十分佩服你的手段,竟能将异魔玩弄于鼓掌……” 二王子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颓然跌在地上,口中嗫嚅着,“你,你……全知道!” 杜衡却已背过身去,不屑道,“跳梁小丑!” 他行至彩云身边,一身冕服加持下,竟已有几分擎天之柱的意味。 “太阳神当真远去了?” “是!” “……” “大祭司,前尘因由暂且不表。孤以当代‘金面’的身份相请,今金沙国外忧内患,岌岌可危,覆国只在旦夕……” 他长揖曳地,深施一礼,朗声道,“敢问当代‘青面’,可能力挽天倾,救我金沙百万生灵?” 彩云凝眸,目光越过祭台上的氤氲白雾,越过身前聚拢的神色复杂的麻衣缟素,越过王城中纵横阡陌亭台院阁,越过了席卷至巍巍城墙边的滚滚洪流,越过更高更远的空茫之处……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的掌心,落在了泛着幽冷光辉的青面之上,它微微龛动,似在述说着什么…… 时机到了吗! 她苦涩一笑,迎着陈余担忧的目光,素白玉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眸中交替着卷帘与不舍,她红唇微动,轻声回道: “可!” 轰—— 一言令风云变色,一言令天惊石破。 新任金沙王双膝跪地,从袖中取出一只金色面具,戴在脸上,沉声道: “‘金面’杜衡,为社稷存续,请‘青面’归位……” “显圣!” 城中缟素似有所感,千万声浪撕破如晦风雨,汇成一言。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雷公雨神震怒,煌煌犹如末日。 但人心凝聚成舟,苦海亦可渡,苍穹为之变色,天地为之动容。 风雨如晦中,久久回荡着一声: “请‘青面’归位,力挽天倾!” wap. /132/132095/30854053.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十八章 归位 凡人之躯,可比神明否? 一刻钟之前,陈余从未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而一刻钟之后,这个问题已不必再想。 以为在溟濛风雨中摇曳得一席玄衣,以身为鉴,山河为证,给出了答案—— “可!” 一字重俞万钧,彩云佩上青面,身后陡然现出一株高可参天的青铜巨树,青光撕破了乌云,照亮了晦暗的天地。 一条五爪绕着通天之树盘旋而下,龙首轻垂,似在等着主人骑乘。 彩云通身缠绕着耀目神性,煌煌如天女垂世。 陈余心有所感,五内如有刀绞,他紧紧握着彩云的手,被神性的光辉肆虐得手掌上血肉横飞也恍然未觉,只是央求道: “不要,彩云,去祂吗的力挽天倾,这世界离了谁都能照常运转。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彩云已经快要压制不知肆虐的神性,这时,一声龙吟声贯云霄,她翻手愈合了陈余手掌上的伤痕,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人能力挽天倾,但‘青面’可以。这青铜面具传承千年,我是第一个将它戴上的,也将是最后一个。” “太阳神虽已远去,我却今日才想明白,非是太阳神抛弃了国人,而是国人们已经不再需要祂了。便由我,代行最后一场神迹吧!” 陈余伸手抓下青铜面具,却为神性所挡,不能寸进,他愤怒得大叫道:“谁愿当英雄由谁来当。唯独你不可以!” 彩云一笑嫣然,笑颜如花,“为何?”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我陈余自私,怯懦,是一个畏首畏尾的胆小鬼……” “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手!彩云,我想明白了,你跟我走,去我的世界……你忘了吗……我还欠你一个承诺呢……我们会遍历山河,游历人间……” “不做这狗屁大祭司了,快把那该死的面具扔了……彩云……听我的,我是你夫君啊……把它扔了……” 陈余双目血红,有如疯魔,不顾一切的咆哮呐喊着。 彩云的身体越升越高,早已摆脱了陈余,她低眉浅笑,“哼,现在才说喜欢,晚了!” “夫君,陈余……你听好了……” “彩云后悔了,不喜欢你了,之前的过往便当做一场梦吧!梦醒了,你便会回到原本的世界。” 彩云终于踏上龙首,五爪青龙一声清啸,绕着通天神术盘旋而上。脚下的人影,建筑,声音渐渐缥缈,终不可闻。 青面一下,一滴清泪眼中面颊缓缓滑落,终落入云层。 彩云没有回首,也不敢回眸,她怕自己稍一迟疑便再无勇气割舍人间的羁绊。 “长大……真的一点都不好呢!” 明白了许多道理,却因为那些道理,不得不辜负本心,抛下心爱的下,去奔赴一场没有前途的终路。 你……也是个傻瓜。 遇上那个人,体味了人间千般滋味,却也学会了……贪心! 求不得!放不下!原来长大是这种滋味。 但她又庆幸自己在一场欢爱中学到了许多东西,最重要的,是喜欢,味道很甜,在这之后,却是苦涩的放手和成全。 爱上一个人,明明是极欢喜的事,怎么期盼和经历之后,留下的却只是满心伤痕。 世间五彩,独爱其白。 娘亲,您留下的谶言,终究只是戏语吧! 青龙载着她,穿过婆娑的树冠,她看到枝叶茂密间,不时有金乌沉睡其间。不多不少,刚好九只。另有桃状果实垂落,散发着异样神辉,计二十七枚。此外,另有不知名的花卉、果实、飞禽、走兽、神铃萦绕其间。 神树浩大苍茫,竦枝千里,上干云天,吹阴四极,下盖虞渊,独木亦可成林。有通天彻底之威,却总觉差了些什么。 而在青铜神树顶端,却是黯淡得一截枯枝,浩远、苍茫,又有些孤独,像在等待着离别已久的主人归来。 你……在等我吗? 彩云似有所悟。一身神性攀登到了顶点,金芒大盛,身后现出金乌虚影,沉睡的眼帘微动,将要睁开。 世有扶桑,十日所浴,九日为旭,居下枝,一日为旦,居上枝。 如今一日隐遁,九日轮值,扶桑有缺,天地交感,酝酿浩劫。 而自己,便是那隐遁的一只金乌,如今到了执岁的时候,只有自己归位,方能补全扶桑。 彩云行至上枝,却忽然踯躅,心中隐隐有些空缺,因而神魂不宁,身后金乌光芒大盛,形体有如实质,只是双眸将圆未圆,总像还差口气。 身后突然出来一阵清白光辉,彩云讶异转身,却见十二道太阳神纹徐徐旋转,载着一道人影登天而来。 她笑,泪水却氤氲了眼眶。 “傻子,你来干嘛!” 陈余胸口绽放着金芒,一枚火红的种子虚影若隐若现,他惘然未觉,痴笑道,“接你回家。” 此处回首,浩白云海翻涌,如真如幻,不似人间。 一轮今日探出半个轮廓,将出未出。 彩云轻轻将陈余拥在怀里,温婉一笑,“这是我的使命,浩渺云海天穹,才是彩云的归宿。” 陈余亦笑道,“这里有什么好的,太清冷了。跟我回家!” “你身后还有人在等着,而我,此处便是我的故乡。” “那我呢?” “你有你的世界。夫君,你该回去了,和你的……朋友!” 陈余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身后却一片苍茫,“哪里有人……” 他的意识一阵恍惚,如从云端追下,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半梦半醒间,陈余焦急的大喊:“彩云,跟我一起走。” 彩云漠然转身,笑中带泪,一只脚踏上了上枝,忽然,她神色一动,双眉微蹙。 不知何时,身前云海中立着一个黑衣长发的男子,样貌竟与陈余一模一样。 彩云冷声道,“你不是他!” 黑衣男子摇了摇头,“我便是他,可他不是我!” “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此刻回头,尚有转圜。” “我能带你走。” 彩云摇摇头,“你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而且,我有自己的使命,不得不为。” “哪怕粉身碎骨?” 彩云坚定道,“九死不悔!” 黑衣男子叹了口气,“随你吧!” 他身影缥缈,便要隐去,彩云忽然高声道,“不管你是谁,想要做什么,绝不能伤害他!” 黑衣男子倏然消失,声音却回荡云霄,“我便是他。如你一般有不得不为之事,怎会害他!” 彩云不在迟疑,另一只脚也迈上了高枝,顷刻间,她身后的金乌双眸怒睁,煌煌神威浩荡席卷,撕开了云海天幕。 通天神树通身摇曳,绽放出红蓝白三色光晕,笼罩天穹。 神木光辉洒落人间,却只变成了清朗日光,驱散了乌云和风雨。 东方天际,一轮初日冉冉初升。 “雨……停了!” “大祭司真得做到了!” “金沙国活下来了!“ 历经浩劫洗礼的金沙臣民弹冠相庆,相拥而起,久久不能自已。 金沙新王怔怔望着天空,望着当代青面力挽天倾播撒的神迹,他伫立了许久,直到一缕阳光照进他的眼瞳。他顶了顶神,喃喃道,“‘青面’履行了自己的使命,人间未了之事,‘金面’一力担之!” …… “将军,‘红鹞’传回消息,十二天灾近期在猩红古堡齐聚,那边将要有大动作。” 身着陆军军服,满头银发一丝不苟得向后梳着,肩膀上挂着两颗耀眼将星的老人像是没有听过身后中校参谋的话,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将军——”中校参谋又叫了一遍。 “是小魏啊!”中将这才转过身来,漏出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不怒自危,“抱歉,刚才再想些事情,你的汇报我都听到了。不过,我更想听听,作为机要情报分析室王牌的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老人威严的目光下,中校参谋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但他并非纸上谈兵的草包,相反,亲自参加或者主持过近百次大大小小的战略研判。他略一凝神,正色说道: “将军,十二天灾已经有近十年没有现身,各方渠道更是有整整五年没有捕捉到与之相关的踪迹,而这次,他们竟然齐聚猩红古堡,属下以为有两种可能。” “要么,沉眠在十字棺中的那位女皇苏醒……” “要么,就是那边出了什么大事,需要身为封疆大吏的十二天灾集体决断。比如……策划一次规模空前的大反攻!” 将军依旧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说道:“你更倾向哪一种?” “第二种。” “依据?” “近半月以来各地汇报过来的变异生物袭击事件总数下降了三成,而且危险程度b级以上的领主活动。他们……正在积聚力量。” “不错,这几年你成长不少,已经称得上独当一面的将才了。”将军赞许道。 中校参谋激动地手指轻颤,似乎能够得到眼前这位将军的赞许,比得到军部授勋还要困难。其实,本来如此,他正要说些什么,将军却摆了摆手。 “不过,一流的将军除了出色的谋略,还需要统筹全局的战略眼光。” “就像这次,你明明已经看到了这么远,为什么不再垫垫脚,从更高的位置俯瞰呢?” 中年参谋浑身一颤,忽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但心中却没有多少欣喜,颤声说道:“您是说……那位女皇召见十二天灾,亲自策划一场针对联邦的大反扑!” wap. /132/132095/30854054.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五十九章 战争动员 “这……”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小觑任何对手,当然,也不必畏惧他们,天塌下来,还有我们这些老骨头顶着。” 将军不算高大的身躯,此刻散发着一股俾睨天下的奇葩。中校甚至怀疑,就算哪天天真得塌了,将军仍旧会是这幅从容不迫的模样。 “魏参谋,我说,你记!” 中校神色一凛,立刻将纠缠在脑海中的复杂思绪暂时搁在一旁,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只黑色笔记本,身躯也更挺拔了几分。 “两件事。” “让阿玉亲自走一趟,眼下大战在即,不能再放任那帮跳梁小丑胡乱折腾了。告诉阿玉,三天之内,必须回收那件刚出世的【圣境遗物】。” 参谋手指一顿,疑惑问道:“有必要派出一位【守护者】?雷神小队的战力应当足够应付了!” 将军淡淡扫了他一眼,中校立刻心中一寒,后背渗出了一身冷汗,赶忙低下了头。 “战争烽烟已起,要做好持久战的打算。新海城的【圣火】愈发衰弱了,我们需要立即储备新的火种。” 中校参谋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不差的记录下命令,没想到将军对于局势的预判如此悲观,竟然提前筹备永恒燃烧的生活在战争中熄灭的应对,那件【圣境遗物】出世的也正是时候,其中蕴藏的火种彻底消除了圣火熄灭的后顾之忧。 “第二件事,将黑暗王庭和智慧种的情报解禁,公布出去。” 中校参谋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忍不住提醒道:“将军,按照程序s级密档解禁需要先由安全监督委员会评估确认,经三名一级执政官联名提名,交由参议院审议通过,才可正式执行,您……” 将军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得是政治,我是外行。但眼下我们面对的是战争,是无数条人命,这方面,我是权威!” “可以一旦引起民众恐慌,军部高层会……” “一切后果有我承担。中校,我再说一次,立刻执行命令。” 参谋咬了咬牙,立正敬礼道,“是!” 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住了,回头说道,“将军,您是我身为一名军人毕生追逐的信仰,一直都是。” 将军闻言只是笑笑,“滚吧!” 一个小时后,新海城各大报纸、新闻媒体、网络论坛上,同时出现了题为《智慧体情报概要》《黑暗王庭组织架构及反应机制简报》的两封帖子,瞬间成为爆款,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讨论。 “变异生物竟然有着近似人类社会的成熟政治组织,怎么看都像是中央集权的君主制,这是在写小说吗?” “天呐,最低阶的智慧体是‘男爵’,危险程度c+,竟有些相当于超凡者第三阶段的战力。” “还有画像,未免太过真实了吧,简直像拍照一样。迅疾种、盾甲种、神秘种、武装种,智慧体的能力分类参考了某部漫画吧,浓浓的二次元气息。” “你们说,如果这两份帖子不是某位大神作品的设定,而是真实存在的……联邦能战胜他们吗?” “楼上的,大白天讲什么鬼故事,害老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 “苏先生——” 秘书敲了敲门,没待回应便自顾走了进来,将两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报告放倒了首席执政官苏先生的案前。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苏先生抿了口茶,这才翻阅起秘书递过来的报告。 “噗——” 秘书被喷了一脸,却只是随意用手抹了一把。 “抱歉!”苏先生递给秘书一条白色方巾。 苏先生重重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道,“施龙海那个老东西做什么妖呢,脑子被门挤了,这么要紧的文件也敢随意外泄。” 说着他拉过桌面左侧的白色电话,按下了一串号码,手指却忽然停在了拨号键上。 “怎么了?”秘书疑惑问道。 “不对,事情不能这么办!”苏先生十指交叉拖着下巴,忽然平静下来。 秘书知道苏先生的习惯,见他在凝神思索,当下也不敢打扰。 “施龙海是故意的。”苏先生笃定说道。 秘书惊讶得长大了嘴巴,“施将军为什么这样做?军部和参议院的问责即便是他也很难全身而退。” “战争,战争要来了,只有这一种可能。” 秘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继续问道:“是否要发起针对施将军的弹劾?” 苏先生缓缓摇了摇头,“不,不能拖他的后腿。政治归政治,战争必须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采取这种决绝的方式敲响战争的警钟,说明局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行政厅必须全力做好后勤保障,参议院那边我来挡下。” “以我的名义,通知各部门正副手半小时后在四楼会议室开会。” 秘书提醒道:“半小时是不是太赶了,有些领导这会儿并没在市政大厅。” “还剩二十九分钟,通知时再加一句,实在到不了的,之后也不用再来了。” “明白!” 秘书吐了吐舌头,小跑着出了苏先生的办公室。 苏先生走到窗边,喃喃自语。 “老伙计,不能只顾着自己出风头。” “希望这次劫难过去,能够多活下来些人。” …… 幽暗沧桑的古堡里,一枚血红十字勋章烨烨生辉。 十二天灾围坐在圆桌下,静静看着正位上空着的座位。 哒,哒,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 没多久,一名头戴黄金皇冠,身着血红色华丽宫裙的美艳妇人推门进来。 十二天灾立刻起身行礼,神色恭谨。 “陛下,您醒了!” “嗯!诸卿别来无恙。”宫装妇人面带浅笑,自顾坐在首座上。等她坐下,众人才重新落座。 “这次休眠时,始祖传来指示,千年一遇的血月不久将会到来。这对我族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再多说。” “与以往不同,这次始祖赐下了一样东西。让诸卿的位阶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宫装妇人深处一指白皙光滑的手指,一枚散发着暗金色光辉的血晶缓缓旋转。 众人的眼神或迷恋或陶醉或疯狂,都被彻底吸引过去。 “始祖源晶。【血宴】中变现最出色的卿家,将得到这枚始祖源晶。” “还有一个我私人的委托,帮我找到一个人类,活着带回猩红古堡。” 说着,她身前忽然出现了一副血色线条勾勒得栩栩如生的画像。 天灾们面面相觑,却没人见过。 “好了,诸卿且回去准备吧,五日之后,【血宴】开启。” …… 11:55分,方先生出现了四楼会议室,椭圆形的长桌旁几乎坐满,只余下几个空位,却无比扎眼。 方先生对先到的同僚们的寒暄和问候置若罔闻,一言不发的径直来到主座坐下,左臂的衬衫袖口往上拢了拢,露出了一只银灰色的大众款卡西欧手表,以他的职级薪资来说,这款至多300联邦币的手表,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 秘书给他的茶杯续上水,而后默默退到一旁。 两侧的行政厅高管们交换着眼色,似乎在商量由谁来当出头鸟,试探下首席执政官的口风,让他们不致于在将要开始的临时会议上毫无准备,最次也要把握到议程上的分寸和风向。 终于,一番眉眼交流之后,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苏先生身侧一位花甲之年的老人身上。他须发皆白,面容儒雅,像是一位春风化雨的大学教授,任谁也难以从他温和清颧的形象联想到分管警务治安的一级治安官。在做众人中他资历最老,颇具威望,进入新海城执政核心圈的年份比苏先生都要长久许多。 老人叹了口气,半推半就着承担起这不太好担当的使命。 “苏先生,今天这个会议……” 苏先生打断了他,“李老,再等两分钟。” 老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不再说话。但一众高管们却品出了山雨欲来的意味,苏先生竟然连李老的面子都没有顾及,看来是个非常严峻的议题。众人不再没来眼去,连靠在座椅上的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两分钟很快过去,苏先生松了松领带,目光环视了一圈,落在了一旁的年轻秘书身上。 “小林,关上门吧,会议正式开始。” 这时,一个满头大喊的中年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进门便连连致歉,“对不住,对不住,城南刚发生一起电力故障,我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苏先生点点头,“迟到了一分钟,小林,发通知时我的话有一字不差的如实传达吧!” 秘书应道:“有的,只是周局长正在城南做现场调度,从那边过来,能在这个时间赶到已经非常难得了。” 身宽体胖的周局长感激得看了秘书小林一眼。 苏先生不置可否,“周局长,看来你帮我培养了一位长袖善舞的好秘书啊!” 林秘书脸一白,如坠冰窟。 周局长也是心中一紧,“我确实迟到了一分钟,但我保证,没有下次。” 苏先生扫了林秘书一眼,“愣着干嘛,马上就要开会,这位周先生事务繁忙,还不请他出去。” “对了,你也留在门外吧,好好招待其他同样事务繁忙的先生们。” “赵应哲,你是能源发展署的副署长吧,从现在开始,由你代理署长一职。” 被点名的那人打了个激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云里雾里的应了声“是”。 本来打算帮着周旋两句的几名高官眨了眨眼,愣是将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等林秘书和被革了职的周局长踉跄着走出会议室,苏先生挂起一抹笑意,“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 几十名高官目光齐齐落在苏先生身上,等着他的下文。苏先生没有卖关子,干脆利落的抛出了石破天惊的四个字: “战争动员!” 再没有人将刚刚那位无辜遭殃的周局长放在心上,耳边仿佛炸响了一记惊雷,直震得众人心魂摇曳。 “战争?” “要打仗了吗?” 众人失去了应有的涵养,一时议论纷纷。 孙老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皱眉道:“肃静!” 会议室里的声音一下安静下来。 他又转头看向苏先生,“在座诸位都没听到任何风声,苏先生,还请您解释下。” 苏先生取出一份报纸,在身前展开,“这两份报告诸位同僚应该看过了吧!” 孙老眉头一皱,霍得抬起头来,显然已经想明白了关节。 有人眸光渐亮,有人仍疑惑不解。 苏先生没有继续解释,将报纸重新放在桌上,沉声道“ “战争要来了,而我们的工作,需要在战争打响之前便开始。” “说实话,我对诸位的反应很不满意。今天这个会议,本该是有你们之中的某位提议召开,现在却由我越俎代庖。” 一名戴眼镜的中年女人低下了头。 “不相干的话就说到这里,毕竟不是要开批斗会。既然由我主持,那我便说一些关于接下来行政厅的工作重点,抛砖引玉。” “首先是民生物资储备,生活必需品按战时管制统一调度,由粮油署牵头,通过开放各渠道向外白采购,注意,包括黑市等灰色渠道。务必采取一切手段,保障物价稳定。” “是!”粮油署的正副署长齐声应道。 “其次是石油、液化气、煤、黑晶等战略能源资源,由能源署和交通署联合组成工作组,务必保障作战序列供应,优先供应核心战略设施及组织。” “是!”有数人应道。 “之后是城市发展规划署与宣传署,做好战争动员,争取民意理解支持!我提一个硬性标准,要随时准备好20万规模的后备兵源。” “……” “最后,也是任务最重的,李老,警务署还是由您亲自坐镇,无比保证城市运转有序,绝不能发生恶性治安事件。” 李老郑重的点了点头。 苏先生将目光落在后侧一个不起眼的枯瘦男人身上,语气竟出奇的平和,“张教授,科学院的工作与作战序列配合更大,想来不用多久施将军就会亲自跟您联系,我这个外行就不多嘴了。我在这里表个态,战争期间科学院一切需求,行政厅将无条件优先供应。” 会议结束时,每个人都沉默不语,行色匆匆,更有几人羡慕起刚刚解除职务的周局长,不必被逼着背负起如此沉重的军令状。 山雨欲来风满楼! wap. /132/132095/30854055.html 第一卷 青铜面具 第六十章 各方云集 “彩云,跟我走吧!”陈余看到面前模糊的人影,紧紧将其拥进怀里。 “好啊!” 这声音有些熟悉,陈余回过神,面前的人却是李霜。 她眨了眨眼,目中充满了促狭,“要带我去哪?” 陈余举目四望,身周都是贫瘠荒凉的沙漠,空气里的干燥气息让人十分不适。 这是……荒原。 陈余有些黯然,他用尽全力,依旧没能阻止彩云。 “好一个花心的男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李霜取笑道。 “不行,我必须阻止她,你知道怎样去金沙国吗?” “你还不明白,所谓金沙只是存在于时光片段的一段历史。而你……就像观看了一场沉浸式电影。已经发生的过去,不会因为你的意志发生任何改变。” “不……这不可能,彩云她……” “你与她之间的特殊联系,是以圣境遗物【青铜面具】为纽带产生的。除了她之外,你无法与任何金沙国的人进行正常接触。”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陈余皱眉问道。 李霜扶额叹息,“恋爱脑害死人啊!我会清楚你的经历,只可能因为……我也进入了金沙国的世界,而且一直就在你身边。” “可我明明没见过你……” “我想,是因为【青铜面具】认主的缘故,你和彩云分别时【青铜面具】过去和现在的主人,因为圣境遗物产生一些特殊联系,也就不奇怪了。而我只能算被裹挟进去的,只能隔着屏幕看你们秀恩爱了!” “你都知道?彩云她……” “死心吧!金沙国的一切是已经发生的历史。你难道不觉得奇怪,那里建筑风格,民众衣着、习俗都和旧土世界有着极大差别吗?而且,金沙国有着独一无二的事物——月亮,你曾在旧土见过吗?” “……” 李霜神色有些复杂,低声道,“我想,金沙国是旧世界的某个地方。” “旧世界已经毁灭了数千年,难道我们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陈余质疑道。 “不……是一万年。金沙国的图腾崇拜以及以及发达的青铜造物,原始的部落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时代,及农业特征,十分符合旧世界青铜文明的特征。而那个年代,距离旧世界毁灭间隔了将近五千年。” “旧世界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再到发达的信息科技文明,每一步的跃进都是存在里程碑式的事件。金沙国明显处于由部落社会向封建社会过渡的早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余摇了摇头。他对旧世界的历史没有任何研究,仅仅听过旧世界这个名词而已。 李霜正色道,“这意味着君主制的快速发展,标志是神权时代的衰落与消亡。换言之,从这个时代开始,人类已经不再需要神了,神权变成了王权的附庸和点缀。那位大祭司……大概便是旧世界最后一位神明了。她的选择是历史的必然,我想她也明白了这点,才义无反顾的选择点燃神火,为旧世界的带来最后一场神迹。” “行了,朝前看吧,等你掌握了比肩神明的力量,说不定会有机会再见到她。而眼下,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怎样逃命。” “逃命?我们不是已经逃出来了吗?” “被无名小辈虎口拔牙,众目睽睽之下拖走了圣境遗物。你认为第七圣堂的那帮疯子会轻易放弃?而且,惦记着圣境遗物的,可不止他们一家。” “青铜面具不是已经被彩云取走了吗?” 李霜翻了个白眼,“你摸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长成这个丑样?我说过,那位大祭司的经历是历史,是过去,不会影响到现在。” 陈余摸了摸面上的尖锐棱角和冰冷触感,一时有些茫然,还有些难以置信。 “这东西真得那么重要?大不了交出去嘛!” “不可以!”李霜正色道,“任何涉及旧世界线索的食物,其价值都时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只有更好的了解过去,人类才有底气和勇气走向未来。” 看着陈余一知半解的样子,她继续道,“如果其中蕴藏着旧世界毁灭的线索,被有心人掌握,极有可能引来第二次灾变纪元。旧世界毁灭前科技与文明已经发展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地步,而那样强大的文明,尚且毫无抵抗之力的湮灭,你觉得如今的联邦,如今旧土之上挣扎在变异生物与深渊侵蚀夹缝里生存的人类,有能力应对灭世浩劫吗?” 陈余咽了咽口水,一时有些难以消化如此宏大而沉重的命题,他忽然生出一个疑问: “那你呢,你们生命神教夺到圣境遗物,就一定会用到有益人类的用途?” “我不知道。但生命神教和联邦,一体两面,已经是人类最后的屏障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相信。” “好吧!那现在怎么办,你费尽心思抢来了圣境遗物,总不会没有后续计划吧。” “等!” “等什么?”陈余正要追问,耳边忽然想起了引擎的轰鸣,大地微微震颤,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接近。 “来了!”李霜话音未落,一只由数十辆轮式装甲车组成的钢铁洪流出现在远方地平线的尽头,并以惊人的速度朝他们前进着。 车队上方,两架挂满武器载荷的武装直升机呼啸而来,卷起大片沙尘。 陈余惊愕的长大了嘴,不可置信的望向了李霜,“这些便是你的……后援。” 李霜摇了摇头,“不,他们是敌人。” 陈余眼角抽搐了几下,有种狠狠教训她一顿的冲动,究竟是你太飘了,还是觉得人家这支武装到牙齿的现代化作战序列提不动刀了。 “那还不快跑,难道你还要用血肉之躯跟炮弹较量一下?” 陈余掉头便跑,却被李霜一把抓住了衣领,动弹不得。他怒道: “你非要找死,别拉着我!” 李霜白了他一眼,“你觉得凭着两条腿,能跑得过他们?睁大眼睛看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那也要试……”陈余正要挣扎,看到眼前的一幕,剩下的话一下被更在喉咙里。 另一个方向,一支全员配置外骨骼装置的百人作战部队,手持着造型科幻的枪械,正以不输于钢铁洪流的速度,朝他们奔袭而来。 “这……这也是敌人?” “差不多吧,总之算不上朋友。” 陈余勉强笑了笑,“两股势力,堵住了正南正北两个方向,正西和正东总还是可以试试突围的。” 李霜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不是吧,还来? 陈余绝望的发现,西方的天空出现了几个渺小的黑点,以极快的速度渐渐放大,为首的是一个光头和尚,正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第七圣堂堂主。而那个有些中二的乐府古诗十九首,竟也在其中。 而东方,悬挂着不同旗帜的车队相互间隔着一定距离,也正朝着这个方向开进。 这回真的插翅难逃了。 绝望之余,陈余还有些不可思异,“他们能锁定我们的位置!” 李霜点了点头,出奇的没有继续嘲讽陈余,平静说道,“圣境遗物一旦出世,其特殊的能量场便像夜幕中的一团篝火,无比醒目,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另类的信号发射源。一些高阶强者毫不费力的就能发现,另外,特制波段的雷达也能捕捉到。” “现在,你还有信心逃脱吗?” 四面八方赶来的势力眨眼便至,却极有默契得,齐齐停在距两人五百米的位置,组成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包围圈。 荒原上的风沙也察觉到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螺旋桨的呼啸,引擎的轰鸣,动力骨骼的咆哮,交织出一曲惊心动魄的交响曲。 而演奏的主角,却是场中手无寸铁的两人。 陈余看到了无数支黑洞洞的枪口,蓄势待发的炮弹,以及吞吐着奇异光芒的机甲武装。他毫不怀疑,若此时有一人不甚走火,或者某个装置发生故障,率先被饱和式火力挫骨扬灰的,一定是他和李霜。 陈余身体僵硬,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引起丝毫的误判。 相比他的紧张,李霜却从容了许多,还有闲暇拍拍陈余的肩膀,宽慰道,“放松些。这些势力虽然都是我们的敌人,但他们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信任。” “在金沙国,为了护住你那位小情人,你可是敢以一敌万。与那时相比,现在只能算小场面,你怎么反倒没了胆魄!” “两者有半点可比性吗?”陈余怒道,“当时,当时……” “当时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吧!”李霜接过话来,委屈道,“就不能把人家当做佳人,与整个世界为敌吗?” “你……” 这时,陆续有人朝他们走了过来,每一面旗帜代表的势力,很有默契的派出了一名代表,似要谈判。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率先来到两人身前,他看了看陈余,又看了看李霜,最终将目光落在陈余脸上,“跟我走,圣境遗物将由调查军团接收。” 陈余还未开口,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女人的声音,“许牧,你只是一名中校。按照军部战时管制原则,局部战场复杂情态下武装序列指挥权由军衔最高的指挥官接管。你说巧不巧,老娘三天前刚晋升上校……行了,你们也辛苦了,早些带着手下的兄弟回营休整。这两人,我们天穹特战支队接受。” 许牧皱了皱眉,沉声道,“赵盈,原来是你!我们接到了军部的命令,有权采取一切手段接受圣境遗物。而且,你们天穹与我们调查军团隶属不同,无权调度我们。” 咚,咚—— 一名外骨骼装置的军人走了过来,她掀起面甲,漏出了一张微黑却英气逼人的面孔。 “巧了,我们天穹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 许牧与赵盈目光相接,谁都不肯退让,又心有顾忌,一时僵在了当场。 “既然两位长官接到的命令有所冲突,还是先向上级请示确认,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纠纷。不妨暂且将圣境遗物交由第三方保管,我想我们凯恩斯家族有能力也有义务承担这个责任。” 僵持中,一道声音忽然响起,令许牧和赵莹眉头一皱。 “是你!” wap. /132/132095/30854056.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六十一章 伊塔库亚 “是你!” 陈余面色一冷,认出了来人,正是亲手覆灭了流风崖的罪魁祸首,乔·凯恩斯。 乔似乎没有察觉出陈余的敌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又见面了,陈余先生。” 他又向李霜颔首致意,“神官阁下,能再次见到您,乔倍感荣幸!” 李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许牧皱了皱眉,说道,“乔少爷,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圣境遗物事关重大,必须收归军部处置。” 赵盈也看向了乔,目光中表达着与许牧相同的意思。如果说天穹与调查军团之间属于军部内部派系之争,那么凯恩斯家族就属于妥妥的外部势力了。 乔轻轻摇头,“许牧长官,恕我不能同意您的观点。新海城的最高权力机关参议院中,凯恩斯家族尚有一席之地,又怎能将自身的职责抛下不顾呢!而且,凯恩斯家族的生物科技及神秘结构研究一直走在联邦第一阵营,退一步讲,即使军部真的掌控了圣境遗物,难道就不需要借助凯恩斯家族的科研力量来完成后续的解析与开发吗?” 许牧和赵盈沉默不语。 虽然乔的话讲述了新海城真实的势力格局,凯恩斯掌握了新海城近七成的科技企业与研究机构,但真将圣境遗物拱手相让,只怕他们一回去就会被各自的长官亲自送上军事法庭。 乔也不催促,继续说道,“两位无法否认,凯恩斯是圣境遗物的最好去处。当然,大家付出的努力都是为了联邦,为了人类的未来。我可以代表家族承诺,圣境遗物相关的研究成果会第一时间向军部共享。” 他看了眼两人的脸色,见他们已经有些意动,继续加码道,“除此之外,家族元老会特地交待,军部诸位长官是守护安全城的坚实屏障,劳苦功高,凯恩斯将在未来三年内无偿捐助30亿,用以支持军部作战装备更新及后勤设施建设,还有……300套曙光iv型军用机甲的优先供应权!” 许牧和赵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我们无权决定,需要向上级请示,请稍待片刻!”说着,便各自走开一段距离,用加密通道紧急向军部高层请示。 远处,古诗十九首双眼微眯,“他们已经分配好了,看来没热闹可看喽!堂主,没想到你们第七圣堂辛苦谋划了那么久,却被他们轻易摘了桃子,造化弄人啊!” “乐府真甘心作壁上观?”堂主猛地回头,注视着古诗十九首的眼睛。 “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你我都一样,在联邦和军部高层眼里,异教者就像下水道里的蟑螂,平时懒得理会,但一旦真正激怒他们,鱼一定会死,但网最多难受一阵,绝不会伤筋动骨。” 堂主不屑道,“不过是躺在温柔乡里一群蛀虫,习惯了安定日子,畏首畏尾,一旦离开屁股下的位置,他们又能有什么作为?” 古诗十九首不然瞪大了眼睛,“等等,你不是想……” 堂主道,“仪式已经准备好了,伊塔库亚冕下即将降临。” “疯子,老子不玩了!”古诗十九首像是听出了什么恐怖的意味,瞬间变色,毫不犹豫的转身远去。 “懦夫!”堂主不再理会他,而是抬头望向浅灰色的苍穹,轻声道,“冕下,你也该现身了吧!” “我不同意!” 眼见军部的两人已经和将达成默契,陈余有些坐不住了。他没有忘记,丧心病狂的凯瑟斯在709生物研究所犯下的人神共愤的罪行,也没有忘记当事件败露,他们又是如何顷刻间抹除掉数千条人命,掩盖住流风崖存在过的痕迹。 他们明明视联邦律法为无物,却毫无顾忌。 这样一个家族,视生命为草芥,又怎配托付关系人类命运的圣境遗物。 “很抱歉,反对无效。”乔笑着回道,一旁的许牧和赵莹也对他的反对置若罔闻。 “你怎么说。”陈余看向了彩云。 “我……” “少爷,小心!” 乔的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中年人的身影,他撑开了一道透明立场,将乔护在了身后,如临大敌般抬头望向天空。 几乎同时,众人都察觉到了不适,粘稠,阴冷,幽闭,邪恶的感觉淹没了所有感官,像是溺在了臭气熏天的沼泽里,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负面情绪还在污染着精神意志,陈余精神世界的壁垒不再晶莹,渐渐变得晦暗,些许灰意入侵到壁垒之中,让他感觉到针扎般的刺痛和难言的恶心感。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不适,似乎活着只是为了煎熬和疲惫。 这种感觉,就像遇到了一切生命的天体。 陈余胸口红芒一闪,一股暖流从中生出,渐渐缓解了强烈的不适。 虽然第一时间得到力场保护,乔还是皱紧了眉头,似在忍受着痛苦。 “尼克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尼克面容严肃,沉声道,“邪神!这是邪神的气息。” 他忽然望向陈余,厉声道,“你是从哪得到圣境遗物的!” 陈余想了想,没有隐瞒,如实回道,“第七圣堂。” 尼克没有继续追问,喃喃道,“怪不得。那帮异教者想必早就打算用邪神意志污染圣境遗物,如今圣境遗物脱离他们掌控,竟然不惜召唤出一尊邪神投影也要抢夺。” 乔有些担忧的望向尼克,问道,“能应付吗?” “很难!祂的气机已经锁定了附近的所有人,即使逃得再远,也避不开他的神域。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祂的目标并不在我们身上,并且在达成目的后,会立刻离开。”尼克同样忧心忡忡,只是视线若有若无的打量着陈余,似在权衡着什么。 大片灰黑色的云雾笼罩了天空,光线逐渐变得黯淡,厚厚的云层之中,诡异的脚步声有如闷雷般响起。 “雪?下雪了?” 有人伸手接住了天空垂落的冰凉事物,它呈六方型,指甲大小,晶莹中浸着丝丝缕缕的灰意。 “胡扯什么,这才10月,哪来的……” 另一人正要反驳,声音越来越微弱,因为他也看到了。 一片片晶莹如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自天空飘落下来,越下越大,四周温度以极快的下降着。 人群一时愕然,甚至忘记了身体的不适,怔怔得望着天空中的飞雪,密密麻麻的雪花染白了许多人的头发。 这里纬度20,海拔100米上下,许多人一辈子不曾见过下雪,而且,明明是气温还在30度左右徘徊的初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下雪。但如此诡异的天候,便突如其来的到来了。 许牧和赵莹只是失神片刻,便向各自麾下的士兵高喊,“准备战斗。” 士兵们听到长官的命令,肌肉记忆般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武器上膛,战术队形展开等动作,只是,他们很快茫然的看向自己的长官。 敌人呢?敌人究竟是谁,又在哪? 大雪扑簌簌地下落,寒意席卷,体感气温在几分钟的时间内下降了将近30度,而且还在持续下降着,只穿着单衣的战士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人握枪的手指不住的颤抖着。他们只是些身体强壮的普通人,对于严寒的耐受程度也只是比民众稍强些,很快就冻得嘴唇发白,手掌通红,已经到了接近冻伤的边缘。 极寒情况下,武器是否出现故障倒还在其次,人员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应激反应。一旦因为精神恍惚产生幻影甚至错觉,出现意外走火,后果不堪设想。 许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高喝着,“天空!瞄准天空!” 战士们双臂僵硬得高举枪口齐刷刷的指向了头顶。恍惚间,他们惊愕的发现,远处铅云中出现了一道长达数百米得巨大脚印轮廓,而间隔两公里的地方,一道同样大小的脚印正在逐渐形成,闷雷般的脚步声正是从脚印附近传来。 就像有一个巨人,正行走在重重云幕之上,正义极快的速度朝这里走来。 只是单单一枚脚印就有数个足球场大小,那巨人的本体又会有多大呢?而且,能够跋涉在云海中的生物,已经超脱了人类物理学的认知,它还能被称作“人”吗? 第三枚脚印出现在正上方的天空,祂……来了。 浓厚的铅云像被一双巨手掀开的帘幕,明亮的阳光从数十公里长的裂隙中投射下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瞳孔有些刺痛,不自觉眯起了眼睛,接着视线又变得黯淡下来。 刚刚适应光线的突然变化,众人便被天空中突然出现的宏伟事物惊愕得长大了嘴巴。 狭长的裂隙中,探出了一只火红的眼瞳,如同高悬天际的旭日一般,明明如此暖色调,却给人无比冰寒阴诡的感觉。 那只眼瞳渐渐放大,很快,一个趾间生蹼、长着火红双眼、瘦骨嶙峋的巨大人形清晰的自云隙中出现。祂的面庞扭曲可怖,如同一张被拉扯变形充满痛苦的人脸,额头正中却生着泛着银白光辉的巨大犄角。祂始一出现,就掀起一阵狂风,口中呼出大团云雾,而雪花却奇异得环绕在祂身旁。 祂的身形似乎存在于虚无与现实之间,在狂风中若隐若现,满头枯槁的长发随着身躯如鬼魂般在风中摇曳。 随着祂的到来,整个世界忽然褪去色彩,只剩下了素描般单调的灰白两色。 地上了很快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一线森白的寒潮如洪流般席卷,白意所过之处,士兵、外骨骼装置、各式车辆眨眼间变成了一具具冰雕。 两架低空盘旋的武装直升机见势不妙,正要紧急规避,油气管道和螺旋桨已被瞬间冻结,机身凝滞片刻后颓然坠落,极寒之下合成钢材的分子结构遭到了严重破坏,直升机刚坠地就被摔碎成一地冰块。 聚集了数千人的空旷场地,在寒潮席卷之后,没被冻成冰雕的,只剩下寥寥几名高阶超凡。 尼克撑开的立场艰难抵抗着寒潮,却被压缩到只能勉强包裹两人的狭小地步。 李霜额头一枚神秘符号若隐若现,身体表面泛着淡淡的纯白光辉,对抗着冰寒的侵蚀。但此刻,她眼中却只剩古怪和复杂。 她看着陈余身周一米范围内的灼烈热浪,以及他脚下贫瘠的黄沙,目力所及之处,只有这狭小角落在森白冰寒冰寒中格格不入。 陈余怔怔望着胸口若隐若现的金红交织的光芒,只觉如在梦境,他用力拍了下大腿。 “疼!” 陈余松口气,“看来不是做梦!” 李霜怒道,“那你拍自己的腿啊!” “万一不是做梦,那不是很疼?” “……” 惊怒之余,李霜的语气里充满了复杂意味,“你究竟给那位大祭司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认识几天,她竟然肯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陈余也想不通,“也许是因为人品吧!” “……” wap. /132/132095/30854057.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六十二章 群星之井 陈余指了指自己胸口金红交织的光芒,此刻他也明白了这东西的不凡之处,但对它的来历左右却一头雾水,当下虚心向李霜请教道,“你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吗?” 李霜点了点头。 “是什么?”陈余好奇问道。 李霜却白了他一眼,满脸看傻子的表情,“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有义务替你答疑解惑?” “……” 陈余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正要继续软磨硬泡,一股邪恶死寂的诡异气机袭来,如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再也没有继续纠缠的心境。 他怔怔望着云隙间巨大的人形怪物,心底生出强烈的膜拜与臣服的冲动,。猩红眼瞳转动了几圈,忽然投下了探寻的目光,陈余只是对视了一眼,精神世界的壁垒便传出不堪重负的声音,脑海中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不敢再看,赶忙收回了视线。 陈余惊出了一身冷汗,短暂的接触,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精神力,而精神内核之上也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他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这个想法一出,便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祂……难道也是为了圣境遗物而来?” “是……也不是!”尼克面露苦色,竟然自行接过了陈余的话头。 “我想祂之所以降临,是为了污染甚至毁灭圣境遗物。” 听到尼克的话,陈余有些惊讶,“你们怎么还在?不会到这时候还惦记着圣境遗物吧!” 乔忽然说道,“那你呢,邪神的首要目标便在你身上,你怎么还不逃命?” 陈余有些失落,放弃了鼓动尼克与乔作为诱饵吸引邪神注意力的想法。 大家的处境都一样,真能跑出去的话,不跑的都是傻子。此刻四周的雪花和冰层上都附着着不易察觉的精神力,如果稍有动作,无异于在暗夜中点亮一团篝火,想不吸引邪神的关注都难。 而陈余已经感觉到那种被凝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邪神正在窥探他。他心中不免怀疑,这种强大而邪恶的生物,真得是人类能够战胜的吗? 超凡者的强大,总是有脉络和逻辑的,而这尊邪神带来的感觉却截然不同,祂的强大,是凌压一切,无视规则的。祂一出现便影响了周围的气候,带来毁灭一切的冰寒,眨眼间便收割了数千条生命。陈余甚至怀疑,这只是他无意中的行为,就像一辆疾驰中的汽车碾死一队横穿马路的蚂蚁,只是祂的行为甚至能力外溢,无意中造成的影响。 祂是第一次降临旧土世界吗?可第七圣堂却完成传承着召唤邪神的仪式,显然,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进行这种召唤。如果祂以前也出现过,与祂敌对的人或者势力又是怎样将之驱逐甚至战胜的呢。 祂携带的崇高强大的气机,陈余只在登顶神树时的彩云身上见过,那是浩瀚威严的神威。 人类……真得可以战胜神明吗! 这时,云层中的邪神忽然有了动作,猩红的眼瞳不再摇摆,祂大口一张,忽然吐出一团铅灰色云气,携着狂风朝着正下方席卷而来。 天空突然出现一片遮天蔽日的阴影,而以那团运气的体积,足以覆盖方圆数十公里的范围。 “快跑!” 幸存的超凡们瞬间脸色惨白,再不敢摇摆犹豫,选中一个方向便急速狂奔。 尼克背起乔,也不管凯恩斯家族场间还有无幸存的人,急速朝着阴影之外奔去。 李霜身后出现一双光翼,一把揪出陈余的衣领,竟携着他以极快的速度低空飞行。 陈余不自觉的看向天空,几乎每个眨眼云气都下降极大一段距离,光线变得越来越昏暗,投射在地面的阴影也越来越浓厚。 一公里,两公里……李霜的速度极快,短短几分钟时间,就已飞出了十公里的距离。只是,依旧有些迟了。 眼见还剩下最后一公里就能抛出阴影笼罩的范围,但那团阴影距离他们却只剩下几十层楼的高度。森寒和死寂的气机有如实质,就连呼吸都变得极为阻滞。 陈余毫不怀疑,一旦被云气其中,顷刻间就会被极致的寒意化作湮粉。 “来不及了!” 陈余心跳狂飙,忍不住高声提醒李霜。 李霜眉头抬头,忽然从胸口取出一只银质十字徽章,白色光辉微闪,陈余下意识得闭上了眼睛。 耳畔忽然狂风呼啸,还有阵阵玻璃碎裂似得清脆响声。 等他再次睁开眼,已经到了两公里外的一处小山之上。而他们片刻前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直径十几公里的深坑,像是被陨石击中了一般,地面被齐齐削去了一层,但撞击的过程却无声无息,那团云气在顷刻间就分解了接触面的一切物质。 李霜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双唇微动,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没事吧!”陈余顾不得心中惊悸,赶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李霜。 李霜轻轻摇了摇头,刚刚最危急的时刻,她强行动用了最后一次银月守护,帮助他们两人越过了最后的一公里,也是生与死的边际。但带来的反噬也是显著而惨烈的。 她略微喘了几口气,来不及再做休息,便急道,“快走!” 陈余见她走路都变得极为勉强,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一把将她抱在怀中,朝着山下狂奔。他不自觉的看向天空中的人形巨.物,那只猩红的眼瞳也在凝视着他,回想起上一次与祂视线接触的经历,陈余脸色一白,赶忙低下头回避。 而在收回视线的前一刻,陈余清晰得看到,一只山岳般的巨爪正朝着他重重挥下,周围的地面上再次投下了见不到边的阴影。 这是打算拍死他们吗?绝望之余,陈余只觉得有些荒谬,只觉这种场景像极了用大当量的导弹来轰蚊子,至于吗? 这次彻底躲不过了,他心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而奄奄一息的李霜显然没有了再次动用近乎空间迁跃手段的能力。 陈余眼中忽然闪过几缕厉色,血脉中某些沉眠的元素觉醒,绝望的情绪被稀释,愤怒和不甘占据了胸腔,如同被冒犯了骄傲与威严的王者,发出愤怒的申斥与咆哮。 不,绝不屈服。 当永夜与绝望相伴降临,逃避和怯懦只会加剧不幸,唯有以身为炬,横刀向渊,毅然立于千万人之前,才能守护最后的光明与尊严。 重重黑雾席卷,小舟之上悬挂的宫灯微微摇曳,嗤得一声,一道红色的火苗陡然燃烧。 沉睡了千万年的宫灯,撕开了无边夜幕,绽放出魁伟经年的一缕幽光。 这是……梦境?陈余惊愕的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梦境中小舟之上。 而困扰了他三年的重复梦境,随着五角宫灯的点燃,陡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黑雾被驱散了许多,湖面之上,千万盏莲灯接续亮起,有如倒挂人间的璀璨星河。 每一盏漂浮的莲灯之上,似乎站着一个人的模糊背影,在宫灯亮起的刹那,古老苍茫的歌谣声回荡在湖面之上: “时光为火,生命为烛。 星存火续,万古长明。” 这歌谣被众声合唱,声调铿锵,陈余被歌声中的悲壮莫名感染,沉浸在不屈、坚韧、斗争的热血之中。 “后来者,将牧星者的战歌传唱下去。”陈余的耳畔忽然响起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 “你是谁?” 没有回应。 陈余心中却有种直觉,多了些不得不做的急迫感与使命感。 他学着刚才听到的声调,有些生涩的唱着: “时光为火, 生命为烛。 星存火续, 万古长明。” 随着最后一个字符唱出,忽然一阵暖风拂面。 悬浮在莲灯上的虚幻背影齐齐转身,每一张面孔虽相貌不同,却流露着同样的震惊与欣慰。他们同时开口,汇成异口同声的温和声浪。 “牧星者后继有人,甚幸!“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陈余大声喊道。 那些人影却陡然缥缈不见。 “他们只是些残缺的英魂,无法回答你的疑问。”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陈余循声望去,却惊愕的发现,声音是从宫灯中传出的。 “不必惊讶,我是长信宫灯的器灵,拥有自己的意识。我的时间不多,只能回答你三个问题,你想好了再问。” 陈余沉思片刻,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还有你周围的这些,为什么一直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要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先纠正一点。这里不是你的梦境,而是群星之墓,所有老去星辰的长眠之所。每一格时代的牧星者会在这里与星辰签订契约,开启放牧星河的漫漫旅程,而当他们老去,也会在这里长眠。” “你的意思是,我也成为了什么牧星者?” “是的。你的身体里种下了一颗星种,当它积蓄了足够觉醒的力量,就会带你来到这里。很明显,你体内的星种已经成熟了。牧星者是一群相信星空和彩虹的浪漫主义者,他们追逐共同的理想,是行走在人间的星使,当然,也是人类对抗深渊的最后一道屏障。“ 陈余深深吸了口气,听到这所谓“器灵”的回答,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多。 “为什么是我?” 宫灯器灵答非所问,笑道,“为什么不能是你呢?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你在漫长的人生中自行寻找。” 一道流星划过天幕,拖曳着湛蓝色的光带,而在这缥缈的光带中,泛着星星点点的荧光,一条璀璨的星河,忽然出现在夜空之中。 千万颗星辰星罗棋布,在静谧与深邃的长空中烨烨生辉,陈余穷极目力,也难以看待这条长河的滥觞与终末。 而在无数颗星辰之中,一颗暗红色的星辰格外闪耀,它挥出一片朦胧的星辉,跨越无尽的空间与时光,洒落在摇曳的小舟之上,仿佛给陈余披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外衣。 陈余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大量信息,而最初且最为醒目的,却只是两个字:勾陈。 wap. /132/132095/30854058.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六十三章 柳暗花明 星种:【勾陈】 状态:觉醒,契约链接已恢复。 阶段:炽火初燃 附加能力: 一、生命诛绝:对一切生命体附加额外重伤制裁效果,开发进度60%; 二、真视之瞳:掌控、洞悉能量流动脉络,开发进度30%; …… 陈余自省片刻,自己的精神力波动仍然处于第二阶段,不过却已经感应到了一层清晰的薄膜,他有一种直觉,距离迈入第三阶段只剩下一步之遥。 觉醒者会永久的停留在觉醒时的能力阶段,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能力成长的感觉,难道刚刚经历的是……二次觉醒? “你怎么了?” 陈余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却见李霜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可是对于意识深处刚刚发生的一切,他自己尚且一头雾水,不知是真是幻,又如何能够回答。当下只是摇头苦笑,“没,没什么!” “你管这叫没事?你看我像白痴吗,这么着急带着我共赴黄泉?” 陈余没理会她的嘲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惊异的发现自己通身正流淌着黑色火焰,宛若一层黑色斗篷般紧紧包裹着。 他吓了一跳,黑色火焰失控了?难道今天注定要自焚而死? 但灼痛感却并未传来,相反,一种奇妙的链接中传来阵阵亲昵感,他心中忽然一动,难得这黑色火焰就是【勾陈】附带的技能生命诛绝?可是他明明三年前就能驱动黑火了,为何星种到了今天才觉醒。 耳畔风声呼啸,陈余蹙紧眉头,压下了心头的疑惑,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合适时机。 他全力催动源质,黑火瞬间涌动。 “你疯啦!” 李霜失口惊叫,瞪大眼睛看着黑色火焰沿着她的身体向外蔓延,然而过了许久,她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黑火流动雀跃很快编织成一套古朴的黑甲,而在陈余背后,突然张开了一双巨大的羽翼,不时有黑色的羽焰从半空洒落,绽放出焰火般灿烂的花朵。 羽翼张开之后,其间有数道红意间隔闪耀,如同点缀的猩红火苗。 陈余一手搂着李霜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虚握,一柄古朴的长刀凭空而出,黑色的火苗自刀刃处向上缠绕,很快覆盖了刀身,而在刀柄向下两寸处,铭刻着铁画银钩般的两字,“向渊。” “原来这才是你的名字。”陈余轻声呢喃,长刀还是第一次以这种状态出现,以往每次都是以覆满黑火的形象现身,以至于陈余以为它才是黑火的母体。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它只是黑火的载体。 三尺刀身颤鸣,似在愉悦的附和。 长刀黑焰在身,陈余豪气顿生,他抬头仰望着上空垂下的山峰一样庞大的巨爪,“老子不跑了,今天就跟这怪物好好较量一下。” 说着,背后双翼微震,几缕黑羽垂落,陈余如箭一般飞射向天空,长刀【向渊】忽然绽放出凌冽有如实质的刀芒,顺着刀尖向外蔓延,一米,两米……直至延伸出近十米方才稳定下来。 而此时双向奔赴之下,巨爪已经遮蔽了眼前的所有视线。 陈余忽然想起在709生物实验室时见过的那位风采无双的绝世剑客,嘴角不自觉挂起一抹笑意,“你有‘天地一剑’,我自‘横刀向渊’,看看谁更厉害一些。” 狂风恣肆吹过,李霜睁不开眼睛,心中已经有些麻木了,她已经脑补出接下来蚍蜉撼树血肉模糊的场景,惊叫道,“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嘛,多大仇啊,殉情非要带着我陪葬?” 陈余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将她放在地上不是更稳妥些吗? 他有些尴尬,但却不愿表现出来,撇了撇嘴强行辩解,“呃,天气不错,带你兜兜风。” 李霜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已经结满了一层冰霜,冷得牙齿都在打颤,闻言气得忘记了眼下的处境,恨恨道,“你看得是昨天的天气预报吧!” 陈余装作没有听见,凝神屏息片刻,蓦地挥出长刀【向渊】。 积蓄已久的刀芒缠绕着黑色火焰,瞬间向前划出一道半月形轮廓,一条纤细的黑线宛若天空的伤口,切断了肆虐的狂风,撕裂了森寒与死寂的气息,也贯穿了山峰般庞大的巨爪。 陈余渺小的身影与山峰般庞大的举爪交错而过,短暂的嘶鸣之后,眼见忽然一亮。 风声停止了,骇人的冰寒也远去了。 李霜怔怔得望着眼前的场景,黑色的羽翼呼扇,身下漂浮着浅灰色的云层。 她还活着。 陈余那惊艳的一刀,竟然瞬间贯穿了邪神的巨爪。 “轰隆——” 她悚然回头,几百米之下的那座丘陵却被巨爪扫过,顷刻间被夷为平地,大雾般浓厚的灰色烟尘四处席卷。 李霜的喉咙无比干涩,怔怔得看向陈余,“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刀挥出之后,陈余的称体泛起强烈的疲惫感,脑子里传来阵阵眩晕,通身缠绕的黑火也黯淡了许多。听到李霜话中的惊愕,他心中有些得意,却故作平静,“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区区一只邪……” 这时,一股森寒邪恶的气机陡然席卷,陈余心中一凛,一只猩红的巨大眼瞳陡然出现在身前。 邪神,邪神竟然不知何时来到了面前。 陈余只觉身体如同被冻结一般,庞大而邪恶的精神力凝滞了空间,令他连动根手指都极为困难。 李霜的体表渐渐凝结了一层冰霜,体温变得越来越低,眼见着便要沦落成一尊冰雕。 猩红的眼瞳中忽然闪过些许疑惑,接着,一道嘶哑锋利的意志忽然传递到陈余脑海中。 “人类,弱小如你,吾怎会在你身上察觉到一丝危险。” 邪神意志降临的刹那,陈余的精神世界忽然遭遇了山崩海啸的摧残,变得满目疮痍,精神内核上遍布裂痕。 陈余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中忽然炸开了一枚核弹,难以承受的剧烈痛楚令他瞬间疼昏过去,很快却又被剧痛唤醒…… 如是往复三次,陈余的意志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视线中只剩下一派黑暗。 恍惚中,他忽然看到了七月坐在窗边凝望远方的寂寞背影,看到了白露医生的心理诊所里摆放的藤椅以及令人心安的机械挂钟摇摆的钟锤,看到了威廉肥胖的身影抽着烟袋,一遍遍数着藏着保险箱里的各式合同与账单,而海伦娜正一丝不苟得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着近日的情报和文件,他看到了【玫瑰旧约酒吧】里莉雅正握着一把精致的刻刀,一边咒骂着什么,一边用心雕刻着弹壳外表的纹路…… 往昔的记忆倒流而过,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小,意识中的混沌却越来越浓,他仿佛漂浮在半空,轻飘飘得如同一片羽毛,曾经的场景图画般自眼前倏然闪过,可场景出现的频率却渐渐变得稀疏,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 一股燥意忽然填满了身周的空间,陈余下意识的低头,一个瘦弱矮小的身影蹒跚着自沙漠深处走来,递给他壶中的最后一口水…… 奇怪,她是谁,怎么感觉如此熟悉? 画面忽然一转,四周的燥热沙海突然消失,他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竟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如同褪色般逐渐融入虚无的苍白之中。 他感觉越来越疲惫,迈出的步子越发沉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目远望。 在无际苍白的尽头,端坐着一个落寞的背影,他一袭黑衣,孤独得囚禁在这个只有白色的枯燥世界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似在固执的坚守着什么。 陈余欣然一笑,“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虚弱又轻微,但在这空洞苍白的世界里,却又是显得如此清晰。 那个黑影也听到了,他微微侧身,露出了和陈余一模一样的侧脸。只是他的头发为什么那么长,竟然齐腰披散,而衣服竟是长袍广袖,整个人像极了古装电视剧里的装扮。 那人嗓音里带着磁性,说道,“时机远未成熟,你不该现在来这里,回去吧!” 他一挥袖,四周忽然白雾漫卷,陈余的身影瞬间飞速倒退,竟被一道莫名的伟力驱赶出这个世界。 一切有如时光倒流。 陈余焦急的大喊,“等等,快告诉我,你是谁?” …… 苍白单调的空间里,陈余的身影已经消失,黑袍男子望着陈余消失的方向,眸中满是复杂。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轻微声音说道,“我就是你,但……你不是我!” …… 眼前忽然一派猩红,陈余陷入溺水般难捱的窒息之中。他用尽全力尝试着呼吸,却无际于事。 这时,胸口的十二道黄金神纹忽然闪烁,一声金乌破晓般啼鸣,撕碎了身前的压抑迷雾。 陈余觉得脖颈间陡然一松,他剧烈得咳嗽几声,大口大口得喘着粗气。 猩红的色调明亮了几分,一道惊讶的声音自重重铅云中响起,“竟能承受吾的一缕意志,人类,你究竟是谁?” 这声音的音色与意识中出现的邪神意志极为相似,陈余听到了,心中却生出强烈的恐惧,没有半点回答的欲望。 今天注定要命丧于此了吗? 背后黑色火羽编织的羽翼终于消失,强烈的失重感袭来,陈余却只有苦笑。靠,想象过一万种死法,却唯独没想过这种毫无体面的死亡方式。 这个高度,一落地便会摔成一滩肉泥吧! “人类,回答吾的问题。”邪神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陈余有些听到夏日树梢不绝蝉鸣的烦躁。 当结局已经注定,惧意渐渐退去。 我不畏死,何以以死惧之。 他畅快的大笑起来,“你问我就要一定答?老子偏不。” “狗屁邪神,你顶多算个棒槌!” “找死!” 邪神的最后一丝耐心被消耗光,冷哼一声,释放出了比刚才磅礴了无数倍的意志,如渊如岳。 云层中的水汽陡然凝结,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吱咔吱声,而后竟在眨眼间冻结出变一团厚绵延百里的冰山。 陈余先是一怔,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对嘛,这种死法才算壮烈!” 李霜握紧了胸前的十字勋章,正准备临死前搏命一击,却忽然松开了手,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意。 “终于到了!” 一股温和而强大的源质托住了他们下坠的身躯,如同一张无形的飞毯。 陈余愕然四顾,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袍身影。 李霜脚踏虚空站立起身,向那人恭谨行礼,“拜见【守护者】冕下。” 那人随意的摆摆手,渺小的身躯横在遮天蔽日的邪神之下,如同蝼蚁仰望大树,他却浑然无惧,轻蔑的说道,“我该称你为‘冰寒与死寂之主’,还是你的真名‘伊塔库亚’?” “算了,区区一尊投影,跟你废话什么,死去!” wap. /132/132095/30854059.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六十四章 【守护者】 陈余顺着【守护者】的目光望去,心中既期待,又隐隐有些担忧。 虽然这位突然出现的老兄气场强大,源质操控的手段也精妙高超,但他面对的敌人,毕竟是一位可以在顷刻间改变方圆数十公里内气候甚至地貌的神祇,是一种比人类更高维度的生命。 在一些科幻小说里,高维生命面对低围生命的优势可是全方位和碾压性的。 他真得能够做到吗?或者,凭借人类自身的力量,真得可以战胜一尊神祇吗? 陈余还没有意识到,在他内心深处,即将发生的这场战斗已经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意义,关于可能与不可能,关于希望与绝望,关于面对与逃避,关于抗争与臣服,关于黑暗与曙光…… 白袍男人衣袍猎猎飞舞,神情轻松而平静,没有刻意表现出倨傲与轻蔑,但举止间却带着明显的漠视,身上一往无前的气势分明述说着,没有什么敌人是不可以战胜的。 “死去!” 随着这两个字吐出,天空中肆虐的狂风忽然一滞,接着便以更加疯狂凌厉的威势朝着邪神伊塔库亚倒卷而去。 冻结的冰层如同被铁犁翻过的耕地,由浑然一体变得分裂、破碎,最终被切割成一粒粒极为松软的存在。 狂风过后,天地忽然一阵清明,体感温度正以极快的速度回升着。而附近聚集的大片铅云,早已不知被狂风吹去了何处,露出大片湛蓝的天空。 灰白二色主导的单调世界,色调重新变得丰富起来。 陈余用力揉了揉眼睛,心中震撼不已,几乎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而那尊给众人带来森寒、死寂、绝望与恐惧,几乎不可战胜的神祇,庞大的身躯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缺口,仿佛刚刚经历了千刀万剐的折磨,本就枯槁的身体上留下了无数刀劈斧凿的痕迹,露出的大片黑紫色的骨骼也裂开了大量蛛网般的纹路。 祂唯一的猩红眼瞳也变得黯淡下来,此刻其中充满了不解。 “人类,你怎会掌控弑神之力?” 白袍男人笑了笑,“想知道?让你的本尊亲至,我就告诉你!” 邪神没有再说话,因为祂的身躯正变得无比虚无,几秒钟的时间内便彻底融入虚空。 “祂……祂跑了?” 陈余的声音干涩无比,仍然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他其实更愿意相信,刚刚看到的颠覆三观的一切,其实只是一场梦。 白袍男人转过身来,摇了摇头。 “只是一尊投影,击碎了降临的锚点,祂就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所排斥。” 听到他的回答,陈余心中宛如炸响了一记惊雷,“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在保护着我们?它……它有自己的意志?” 白袍男人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陈余。 被他含义莫名的眸光盯着,陈余有种赤身裸体被人围观的感觉,似乎自己的一切秘密都难以遁形。陈余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不同于邪神的邪恶诡秘,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但两者又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强大到难以承受令人绝望的庞大压力。 李霜忽然上前两步,挡在了陈余身前。 她直视着守护者的双眸,似乎无视了他有意无意间释放的压力。 “冕下,您是为了圣境遗物而来吧,我们愿意双手奉上。” 守护者没有说话,目光中蕴藏着万钧压力,落在陈余和李霜身上。 凭借他刚才表现出的实力,陈余毫不怀疑,只要他愿意,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从物理层面彻底消失。 空气中蓄积的压力越来越沉重,陈余感觉自己正在渐渐坠入深不见底的海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庞大的压力彻底碾碎。 不行,不能再继续了,必须做些什么。 他咬了咬牙,眸中泛起一阵紫意。 然而令他失望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是,在【真视之瞳】的视野中看不到任何源质流动的脉络与节点。 陈余泛起一阵无力感,但心中却有着无法相通的困惑,忍不住问道,“冕下为何对我怀有敌意,您本不该将我这种小角色放在眼中。” 白袍男人一怔,惊奇道,“你能察觉出来?因为这双眼睛?” 陈余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直觉,类似第六感一般的直觉!在我的感知中,哪怕刚才面对邪神时,您心中也只有漠然,如同在审视着草木蚁蝼一般。所以我实在想不通,您这般骄傲而强大的存在怎会对我如此……关注!” 白袍男人低头沉吟。 片刻后,陈余浑身陡然一轻,海水般的压力眨眼间褪去,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不是直觉,是命运啊!”白袍男人叹了口气。 “您说什么?” 他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陈余没有听清。 白袍男人有些意兴阑珊,朝着陈余挥了挥手,那张宛如与陈余血肉交融的青铜面具就出现在他手中。 陈余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知为何,有种名为失落的情绪在心中盘旋不去。 “走了!” 白袍男人踏上一片轻薄的白色云朵,正要离开,不知为何为何脚步忽然一顿。 他微微皱眉,脸上流出些许不悦的情绪。 “异教者的气息!” 他屈指一弹,一道白色流光从指间弹出,飞向不知名的远方。 片刻后,在他的感知中异教者的气息彻底消失。他这才重新踏上云朵,几个闪烁间身影就彻底消失不见。 而在白色流光的落处,第七圣堂堂主的尸体面部朝下,毫无生气的趴在地上,身周散落在早已绷断的晦暗佛珠。 直到守护者的身影彻底远去,其中一枚佛珠忽然泛出一点微不可察的黄光,接着,佛珠顺着风沙翻滚着流向远方。 “小七,怎么现在才回话。等等……你的气息怎么会衰弱到这种程度?”仅剩的佛珠中忽然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 “天王……咳咳……守护者插手抢走了圣境遗物,邪神大人也被击退了。属下……属下办事不力,请您责罚!” 堂主的声音虚弱无比,带着难以隐藏的颤抖和惶恐。 “守护者……”那声音沉吟片刻,“新海城的那位?” “没错。正是加冕【青木之主】封号的守护者聂青渊。”堂主赶忙回道。 “知道了。尽快回总教一趟,我会安排小三帮你疗伤。” 堂主这才松了口气,变现出感激涕零的姿态,“天王仁慈……多谢天王宽容!” …… 守护者留下的那股温和源质托举着陈余和李霜缓缓落下。 李霜轻咳了几声,嘴角渗出了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 陈余扶住了她,回想起因为她而卷入的数次几乎毫无反抗能力的生死危机,没好气道,“死不了吧!” 李霜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看来要让你失望了,身为生命女神的神眷者,我的容貌和寿命几乎可以保持青春永驻。死心吧,你注定会死在我前面” 陈余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少女的外表下不会隐藏着一个老妖怪的灵魂吧!” 他话音未落,腰间软.肉忽然一阵揪心的疼痛。 “啊——” 李霜从空间类禁忌物中取出一只香水瓶大小的容器,从中倒出了一粒白色的药丸吞下。 接着,她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几个呼吸间便从虚弱地状态中恢复过来。 陈余注视着她身上几乎称得上枯木逢春般的变化,不由看得目瞪口呆,他酸溜溜得说道,“神官阁下,好歹我也追随您出生入死一场,浑身伤痕累累,您就不考虑赏我几粒疗伤的小药丸?” 李霜取出一套神袍披上,对陈余的话无动于衷。 “我不仅是活了几百岁的老女人,而且还是个小心眼。” 陈余还想磨些好处,李霜忽然扫了他一眼,目光中戴着戏谑。 “你那位小情人的慷慨馈赠,疗伤效果可比圣水提炼的药丸好用多了。” 陈余一怔,他的身体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少伤害,仅有的几处擦伤也已结痂,已经不影响行动。 他将心神沉入精神世界,竟惊愕的发现,不久前被邪神意志摧残的千疮百孔的精神世界此刻近乎复原如初,就连精神内核的裂纹都在红芒的作用下逐渐弥合,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两天就能彻底恢复。 他下意识的将手掌覆在胸口,在彩云画下十二道黄金神纹的位置,阵阵暖流正从中流出。 想到彩云,陈余心中一黯,忽然觉得疲惫无比,无力再与李霜言辞争锋,勾心斗角。 李霜忽然说道,“你想要再见到你那位小情人,除了堪比神明的力量之外,【青铜面具】必不可少。” “奋斗吧,少年,努力将神明踩在脚下。相信我,你有这个潜力。” 陈余皱眉看向她,只觉正在望着一团迷雾。 “我实在看不明白你的立场,也想不明白你将我拉入圣境遗物的漩涡究竟有何用意。我承认你比我强大许多,但你无法否认,就算是你自己,插手圣境遗物的争夺也十分勉强,为什么非要带我这个累赘?现在你又暗示我与一位强大的可以只身战胜神明的所谓守护者为敌……” 李霜正在考虑怎样回答。 “算了,”陈余话锋一转,“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完了,背后的原因我想你肯定不会说实话,而以我的实力即便知道了也无能为力。当然,我也不想知道。” “请你兑现承诺,为七月提供一张教职证明。” 李霜展颜一笑,“就在我们出发的当日,道格神父已经为你妹妹举行了【洗礼】仪式,她已经是一名生命神教的修女了。” “至于带着你的原因,当然是……” “命运的安排啊!” wap. /132/132095/30854060.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六十五章 新的任务 与李霜分开之后,陈余找到了停在翡翠湖遗址的摩托车,而这处原本聚集了许多第七圣堂教徒的遗址已经空无一人。 他正要发动摩托车,口袋里忽然一阵震动。他掏出黑色通讯器,是经纪人凯瑟琳的通讯。 这个时候,难道是自己的转正申请已经通过了? 陈余心中一阵激动,按下了接通键,听筒里传来凯瑟琳有些慵懒的声音。 “忙完私活了?” 陈余立时无语,这份卡点的功夫和帮自己时间管理的功力,真是令人望而兴叹。 “说实话,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安排了卧底。” 凯瑟琳通过电波传递了一份鄙夷的白眼,“亲爱的,有空多读些书吧,智商和逻辑能力虽然是天赋,但也不能放任着将下限堕落到到公司无法忍受的地步。” 陈余脸一黑,“没事我挂了!” “唉……等等……有正事!一个好消息和一个更好的消息,先听哪个。” “随便。” “没有情趣的男人注定会孤独终老,当然,颜值有些时候也能弥补性格和智商方面的缺陷。所以你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是……牛郎?” 嘟嘟! 陈余没有任何犹豫的挂断了电话。 几乎没有任何间隔,凯瑟琳的声音再次从听筒里传出。 “想不到吧,亲爱的,凭你那点微末的权限没有任何机会逃出姐姐的掌心。” “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再不说正事我就把通讯器扔了。” “切,真没意思。” 几年的配合下来,凯瑟琳清晰的知道陈余的底线在那里,因为可以放肆的沿着那条线反复横跳而不翻车。她明白陈余最近定然经历了什么,心情有些低落,因而没有继续调笑。 “先说好消息吧!司里已经通过了你的转正申请,务必在10天内前来总部报道。姐姐郑重的提醒你,这个时间是大老板亲自定下的,所以……逾时不候!” “明白。入城的大体检最快也需要一天,所以我其实只有9天时间对吧!” “聪明!更好的消息是,在这9天的时间里,姐姐又帮你争取到一次挣钱的机会,任务难度对你来说简单又轻松,无异于度假,而且还有票子和妹子……” 陈余瞬间警惕起来,“这么好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这几天我需要收拾东西,做好搬进安全城的准备。” “很遗憾,我认为这次任务你不能拒绝,因为它是大老板亲自安排的。你也不是职场萌新了,应该明白,这次任务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到你转正后的职级定位。所以,你是同意呢……还是同意呢?” 陈余深深吸了一口气,“凯瑟琳,你也在公司总部工作吧!最近有没有机会请你吃一顿温馨的烛光晚餐呢?” 凯瑟琳夸张的尖叫了一声,“亲爱的,你怎能这样威胁一位对你百般呵护照料有加美丽善良异父异母的亲姐姐呢!” “我很忙,耐心有限,凯瑟琳,赶紧说点有用的。” “好吧,让你所愿。这次任务是……” …… 陈余还是接下了任务。 他先回了一趟黑水镇,李霜答应的教职证明果然已经在几天前便办好了。陈余交待七月收拾下家中的行李,做好搬家的准备,简单的补给了些食物和弹药,又匆匆离去。 入城前的剩下的时间真的很紧张。大老板亲自给他安排了转正后的第一次任务——护送一支游学的学生完成野外实地调研,当然,明面上的身份是荒原上的向导。 虽然任务评级只有d级,但隐藏的难度在于,需要保护七名大学生的生命安全。可在荒原上,不可控的意外不胜枚举,就连陈余自己行动时都时刻小心翼翼,又怎么敢百分百保障其他人的生命安全。 而这次任务,按照学生们的行程计划,至少需要五天。真正留给自己搬家和告别的时间,其实所剩无几。 黄昏时分,陈余风尘仆仆得赶到了集合点,却发现附近空无一人。 几分钟后,一名穿着作战服的年轻士兵从草丛中钻了出来,紧了紧腰带,看到陈余后先是一怔,旋即将他上下打量了许久,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古怪。 “新来的向导?” 陈余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 陈余推着摩托车跟着士兵走了十几分钟,走到了遍布草丛的一条小河旁。两辆中间军用卡车和三辆吉普车头尾相接,相互间间隔极小,围绕着河流排列出一条半月型的弧线,隔离出一处半月形的营地。 数顶帐篷已经搭好,皆在靠近河水的一侧。火光和炊烟在营地中袅袅升起。 “队长,向导来了!”走在前面的士兵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原地待命,我这就过来!” 一个中年士兵左右手撑在越野扯前盖上,用力一翻,便矫健的跃除了车辆组成了隔离带。 “你是向导?” 陈余点了点头,展示了公司的徽章以及本次任务的委托合同,“我叫陈余,是紫罗兰公司安排的向导。” 核验了证物之后,队长终于放下了戒备,伸出右手与陈余用力握了握,自我介绍道,“杨杰,护卫小队队长。先进营地吧,边吃晚饭边聊。” 他又看着一旁的年轻士兵说道,“小刘,你去将车挪个缝隙……” 陈余明白了他的意图,笑道,“不用,常年生活在荒原上的人,身手还算过得去。” 杨杰沉吟片刻,没有坚持,“行,那走吧!” 几人来到杨杰泛出隔离带的地方,杨杰和小刘同时侧身,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陈余身形一动,已经翻过了隔离带,动作比杨杰还要轻盈了许多。 杨杰和小队相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也相继回道营地。 营地中间正燃烧着两团篝火,八名士兵围坐在东南角的篝火旁,七名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男女围坐在西南角的篝火旁。两团篝火如两伙人一般,泾渭分明。 杨杰带着陈余上前几步,高声道,“这位是新来的向导,咱们接下来的旅程就全靠他帮忙了。” 士兵们先后朝陈余点了点头。 而学生们这边,却明显带着怀疑和鄙夷。 一个女生低声对同伴说道,“杨队怎么带了个土包子回来,听说荒原上的人都不注意卫生,他身上不会带着什么病毒吧。” 另外一名女生穿着裙子,身影往后缩了缩,似要离陈余更远一些,“要不是韩教授突然生病被学校紧急接回城中就医,咱们哪里需要从流民中寻找向导啊!瞧瞧他,整个人跟泥里捞出来的一样,脏死了。” 捧着一本厚厚书籍的女生对陈余歉意一笑,手肘捅了捅同伴,低声对同伴说道,“每个人的人格和尊严都应该被尊重,平等和自由是宪法赋予每个公民的权利,荒原上的流民也不例外。你不该这样说别人。” 那两名女生撇了撇嘴,明显有些不屑,正要反驳,队伍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国字脸男生也开口道,“沐沐说得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韩教授也多次告诫我们,偏见和歧视,会将我们推离科学和真理。” 他似乎在学生中颇有威望,那两个女生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也没多说什么。 “是,是,班长说的都对!” 学生们的声音自然也传到陈余耳朵之中,他也终于想明白为何士兵小刘.刚见到自己时,目光为何如此古怪。 在邪神的威胁下挣扎逃命时,陈余哪里顾得上仪容仪表,身上早就狼狈不堪,就连脸上也像抹上了煤灰一样。之后只顾着赶路,也来不及洗澡和换衣服,与这些学生相比,真得有如乞丐一般。 杨杰也听到了,尴尬的笑了笑,递给了陈余一只罐头,赶忙转移了话题。 “小兄弟,学生们这次野外调查进行了一半,韩教授离开前交待他们取一些植物的样本,你是本地人,对着附近比较熟悉,看看能不能帮到他们。” 他话虽说得客气,但陈余已经明白,这是陈余获得这支由学生和士兵组成的队伍信任的一次关键考验。或隐晦,或毫无掩饰,十几道怀疑和探寻的目光先后落在陈余身上。 那名国字脸男生站起神来,从背包里取出一本画册,翻到了书签标记的一页,走到陈余身前摊开。 “你好,我们是新海大学生命科学专业的学生,这次的研究课题是荒原植物的进化与变异。”他手指着一个画像,“这株植物你见过吗?学名叫七叶合欢草。” 陈余打量了片刻,点了点头,“荒原上称为‘阎王笑’,我见过。” 学生们面露喜色,国字脸男生赶忙追问,“在哪,你能带我们过去吗?” “可以!” 学生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最先嘲讽陈余的那两名女生却质疑道,“就算只靠韩教授留下的地图标记,我们自己也能找到。喂,土包子,我实在想不明白韩队长为什么非要流民当向导,万一你身上携带着什么传染病毒,感染了我们怎么办?” 陈余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决定还是用开诚布公的方式与这群学生打交道。 “其实我接到的任务是保护你们的生命安全,向导只是附带任务。而且我并不觉得从未在安全城外生活的你们能够平安的在荒原上活过两天。” 学生们年轻气盛,听到陈余挑衅和轻蔑意味十足的几乎气炸了。在他们内心深处,看待陈余这样的流民时本是怜悯、俯视或者厌恶的。如今被瞧不起的人变成了他们,如何能忍得下! “狂妄!”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本事?“ “我们有卫星导航分辨方位,安全上也有韩队长他们保护,你有什么本事敢信誓旦旦的说什么保护我们?” 学生们的言辞锋利如刀剑,陈余却不为所动,“我比你们强的,是经验和智慧。” wap. /132/132095/30854061.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六十六章 夕雷山 学生们被气笑了,看陈余的目光就像是看傻子一样,就连原本安静的士兵们,也多少有些不忿。 陈余倒没有多少情绪,甚至很难对他们的义愤填膺产生共情,他只是就事论事的说着自己的观点。 “你们知道荒原上存在着很多神出鬼没又极其危险的变异生物吗?” “废话!不然我们为什么请韩队长他们提供安全保护,而且又将露营的营地选择道视野广阔的河谷平原,又用车辆组成一条隔离带……” “愚蠢!”陈余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那名学生的话,“有个成语叫做‘纸上谈兵’,我想说得就是你们。在我看来,你们选择的露营点恰恰是最不适合露营的地方。”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们的隔离带却是可以防备平原上的变异生物,甚至凭借火力和地形将这里变成一处简易堡垒。但我问你,水里呢?如果河水中爬出了一群变异兽,你们来不及发动车辆,甚至慌乱之下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瞬间就成了瓮中之鳖,亲手被自己的聪明喂到那些畜生的口中。” “水里?”学生们脸色一变,齐刷刷地远离了河畔。 “水里也会有变异生物?书里没说过啊!”一名女生弱弱问道。 “书里说过没有吗?这个时代变异的东西太多了,我亲眼见过一个流民被河中跃出的怪物拖进水里。它的体型几乎比得上一只大象。” 那个女生不说话了。 “那现在怎么办?”有一个学生问道。 “扑灭篝火,然后将所有木柴扔进河里。荒原上第一禁忌就是在光线晦暗时因为火和烟暴露自己的位置。” “为什么,野兽不都害怕火焰吗?” “那是以前。”陈余的声音低沉下来,其实他和这群学生年纪相仿,只是不同的经历使然,看着他们就如同看着一群没长大的孩子,“首先我需要更正你们一个错误的认知观念。变异生物不是野兽,其中不少种类……拥有不弱于人类的智慧。它们懂得设陷阱、用战术,有些种群甚至发展出了初期的社会形态,甚至使用工具,照顾种群中的幼弱病残……” “在我看来,你们能够活到现在,几乎称得上奇迹。” 陈余的声音在幽幽的夜风中回荡着,落在学生们的耳中,却犹如鬼魅般恐怖慎人。 一个胆小瘦弱的男生几乎吓哭了,“你快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露营。” 班长张久没有被恐惧支配思维,他看着陈余,争辩道,“你说的是有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未必一定会发生。我们有这么多人,那些变异生物未必敢攻击我们。” “你低估了它们的耐心,一旦被它们盯上,它们为了等待合适的时机,甚至会一直追随到安全城边缘。” “还有,谁说威胁你们生命的,只有变异生物。你们谁有望远镜?” 陈余指着远方的山头,对几个掏出望远镜的学生和士兵说道,“九点钟方向,山腰处最高的树冠,仔细看看。” 没多久,一个士兵惊呼道,“我看到了,那里有一点反光,有人在窥视着我们。” 身旁的人先后抢过望远镜,果然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韩杰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忍不住生出一层冷汗,如果队伍真得遭遇了袭击,那自己即便侥幸活下来也一定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他对陈余的态度不知不觉间恭谨了许多,用商量的口吻对陈余说道,“小兄弟,咱们需要立刻转移吗?” 陈余摇了摇头,“来不及了!天黑之后会有需要夜行生物移动,太危险了。你们很幸运,在河边露营了这么久,一直没有遭遇来自水中的袭击,说明附近没有强大的水生变异生物。至于远处窥视的人类,他们也不敢晚上行动。你们应该有安排人轮流值夜吧,其他人今天好好休息,咱们明天黎明时转移。” 说完,陈余就拉开吉普车的车门,在宽阔的后座上闭目眼神。 学生和几个年轻的士兵却丝毫没有睡意,只觉的身周每一片黑暗里都藏着一只凶狠的野兽,只要自己一闭眼,就会迫不及待的扑向自己。 一个女生打了个哆嗦,愤愤道,“我觉得这个土包子不怀好意,说不定……说不定他就跟远处窥探我们的人是一伙的,故意说一些耸人听闻的东西恐吓我们,等我们筋疲力竭时就里应外合、发动攻击。” “够了!”班长张久忍不住喝止道,“人家没必要这么做。如果真的有所图谋,应该一上来就和我们打好关系,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说些刺耳却真实的话。” 第二天刚蒙蒙亮,陈余获得睁开眼睛,却见学生们正顶着一双双熊猫眼,幽怨地望着自己。 这是吓得一夜没睡? 陈余暗自好笑,却没多说什么。他跑到河边洗了把脸,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学生和士兵们早已收拾好了行礼。 陈余点了点头,“走吧,我带你们去找阎王笑。” 身后众人却没有任何行动,陈余疑惑的回头。 “走啊!” 学生们却是一阵交头接耳。 “他谁啊?” “听声音像是我们的向导。” “好帅啊!”一名女生脸颊微微泛红。 “我决定了,以后家里的一切都听他的。”另一名女生突然说道。 身旁的男生有些发酸,“肤浅。” “你懂什么,只要五官长得好,三观跟着五官跑。” 在陈余的催促下,队伍还是成功山路了。 四五个小时后,他们赶到了夕雷山,在陈余的严厉要求下,中间没有任何停顿休整。 学生们到底年轻,一下车看到满山森然绿意,天朗气清,顿时恢复了元气。 “这里好漂亮啊!” “是啊,如果在这里建一栋房子,和心爱的人在这里结庐而居,这辈子都没有遗憾了。” 陈余回头看了看,没有发现尾随者,不由松了口气。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惊呼,“这多花好美呀!” 陈余面色一变,忙喝道,“别碰!” 然而,他的提醒却已晚了。 那名女生刚掐下一朵花戴在耳畔,被陈余的声音吓了一跳,委屈道,“干嘛那么凶?不就摘了一朵牵牛花吗?我们的专业是研究植物,有没有毒性还是能够分辨的。” 一旁的男生对她早有好感,也不忿道,“你管的太宽了吧!” “普通的牵牛花却是没有威胁,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时节。” 那名捧着厚厚书册的女生接着陈余的话说道,“牵牛花的花期是盛夏,而如今已经是深秋。” 班长张久思索片刻,也补充道,“不仅如此,牵牛花喜阳畏寒,这里却位于山背,阴冷潮湿。这里有没有人工大棚……” 那名摘花的女生赶忙将耳畔的紫色牵牛花丢在一旁,“别说了,别说了,我扔了就……” 她话没说完,身前先是掀起一阵热浪,接着一道雷鸣般的枪声在她耳畔炸响。 “啊——” 陈余没有理会学生们的尖叫,他重新给双管猎枪上膛,径直走到了那名女生的身后。而士兵们也端着枪围了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队长韩杰望着被猎枪子弹轰的血肉模糊的家猫大小的诡异生物,探寻得望向陈余。 就在这鬼东西电光石火间攻击女生脖颈的刹那,正是陈余最先反应过来,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把造型粗犷的猎枪,救下了女生。 “紫电雕!它全力奔跑时的速度,不比步枪子弹慢多少,而且急停急转间速度飞快,人类的反应神经几乎难以跟上。它的牙齿和前爪极为锋利,可以轻易的抓碎达到玻璃硬度的物质。” 惊魂未定的女生也回头望了一眼,听到陈余的话不由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对陈余说道,“谢……谢谢你,我叫褚楚,你救了我一命。” 陈余站起身,想了想,对名叫褚楚的女生说道,“有随身携带香水或者花露水吗,快往身上多喷些。你刚摘下的牵牛花应该变异出了标记和迷惑的能力,香味很容易引来其他捕食者。” “我有!”褚楚赶忙照办,几乎喷下了半瓶香水。 陈余这才对众人说道,“进山后大家务必小山,不要触碰任何颜色醒目或者形态怪异的动植物。咱们找到阎王笑就立刻离开。” 学生们这才认识到荒原的危险,赶忙连连点头,重视起陈余言语间的提醒与要求。 上山的路车辆无法通行,韩杰留下两名士兵看守车辆,其余人便跟着陈余步行上山。 陈余削下一截拇指粗细的树枝当做登山杖,拨开挡在身前的杂草与藤状植物。 两个小时后,学生们的体力几乎耗光,队伍也来到山腰上近九十度坡面的悬崖前。 一个男生擦了擦额头的汗,忽然看到了什么,惊呼道,“在那里,我看到了!” 其他人循着他的方面望去,在峭壁一块突出的岩石之下,长着一株青绿色的七叶植物,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合欢草。 可是它生长的位置离地十几米,峭壁潮湿又长满了光滑的苔藓,几乎无法攀登。 wap. /132/132095/30854062.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六十七章 失踪 如何采摘这株合欢草,一下子成为了摆在学生们面前难以破解的难题。 “坡面太陡了,而且潮湿光滑,攀爬时几乎难以产生摩擦力。”名叫沐沐的女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能不能绕到悬崖顶部,从上面索降。”一个男生提议。 他话音刚落,班长张久就提出了质疑,“可是我们并没有足够长的绳索,而且,山上的道路崎岖难行,等我们绕到山顶估计天已经黑了,视线昏暗的情况下下山太危险了。” 众人一筹莫展。 这时,队伍中身材矮小的男生忽然站了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学过徒手攀岩,每个假期都跟着教练在郊外基地参加训练,多次参加过区里举行的攀岩比赛。让我来试试吧!” “行啊,黄明明,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户外达人。” “你真厉害,居然学过攀岩。” 看着周围同窗们投来羡慕赞叹的目光,黄明明挠了挠脑袋,有些赧颜。他性格内敛,不喜张扬,不然也不会连身旁朝夕相处的同学们都不知道他还拥有攀岩的技能。 许久一脸正色看向黄明明,有些犹豫,“别勉强,实在不行咱们再去其他地方看看。这里毕竟是野外,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安全第一。” “放心吧,班长,我平常训练时都是爬30米的悬崖,这次只有十几米,不会有问题的。” 见他成竹在胸的样子,许久沉默片刻,还是同意了。 黄明明从背包里取出几根将近30公分长的岩钉,还有一只小巧的锤子别在腰后,走到悬崖旁打量片刻,手指忽然探进一条狭窄的岩缝里,另一只手扣住了一块鹅蛋大小的凸起石块上。他双臂发力,脚尖轻轻切在岩壁上,整个人就如同壁虎般矫健灵动得向上攀爬着。 他恍如站在钢丝上翩翩起舞的舞者,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莫名的韵律,令观者赏心悦目。 几乎眨眼功夫,黄明明就爬到了近5米的高处。他忽然松开了一只手,整个人的重量全靠一条手臂支撑着。这个动作令下方的学生们一阵惊呼。 他唯一能活动的手取出岩钉和锤子,将岩钉敲入岩缝后,又取出绳子系在岩钉尾部,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安全绳。 学生们看的心惊胆战,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仿佛正在高处攀爬的人是他们自己。 一个女生险些惊叫出声,她忽然一个激灵,担心干扰到正在攀岩的黄明明,赶忙用双手捂住了嘴。 陈余看了片刻就没了兴趣,他转身走到不远处的巨石旁,将一根香烟擒在嘴里,正要点燃打火机,后背却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陈余疑惑回头,却见那个名叫沐沐的女生正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个……山上不能抽烟,容易引起火灾。” 陈余没放在心上,“这里潮湿阴冷,即使刻意生火也没那么容易点燃。” “那也不行,总归会有些安全隐患的,而且抽烟对身体不好,容易引起肺癌和心血管疾病。” 她忽然将手伸进衣兜里,取出了一枚糖果,对陈余笑了笑,“实在想抽烟的话,就吃这个吧,我爸戒烟的时候吃了好多糖呢!” 这个女生的举动给陈余带来一种古怪的感觉。在荒原不论男女,很多人都会靠抽烟来舒缓压力,排解寂寞,甚至是一种特殊的社交手段,陈余倒没有那些需求,只是在环境的熏陶下也把抽烟当做了一种习惯。 第一次有人当面告诫他抽烟的危害,他觉得有些新奇,还有些接触新鲜事物时的茫然。 不过,不管心中究竟什么想法,他还是收起了烟,接过来女生递来的糖果。 “谢谢!”出于礼貌,他很客气得回应了别人的善意。 沐沐一怔,“你真不像是流民……” 说道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这样说话十分不妥,赶忙补救道,“对不起,我没有瞧不起流民的意思。我……我是说你的举止习惯和我见过的其他流民不太一样。” 陈余笑了笑,没有觉得冒犯,也没有太当回事。 安全城里的人对于流民的成见是根深蒂固的,耳濡目染之下,这些年轻的学生对于流民的负面印象也不算什么出奇的事。就像是身边的人不断告诉你,你从未见过的狮子长着三条腿,当有一天你见到了一只真正的狮子,反而会下意识的以为面前的东西莫不是什么畸变的怪胎。 很多时候,生活的环境决定了一个人的认知。 “那个……我能在这里坐会吗?”沐沐指着陈余身旁的空处,试探着问道。 “可以。” 陈余点了点头,等她抱膝坐下,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不害怕我吗?” 沐沐像是没听懂陈余的话,直到她留意到身后同学们隐晦投来的目光,才忽然后知后觉。 自己的同学,甚至那些士兵,都在有意无意得和陈余保持着距离。这是一种戒备,也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 只是,他们的看法显然不能影响到自己。哪怕意识到无形间存在的疏离感,她依旧不以为然。 “你又不是怪物,有什么好怕的。”沐沐忽然摆出了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宛如一只受伤的小腿子般惶恐,“难道你真的会吃人。” 陈余被她的拙劣表演逗笑了,心中生出些许暖意,嘴上却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一天要吃好几个呢!” “啊,我好怕!” 说着,沐沐也被自己的样子逗笑了,忽然咯咯得笑了起来。 沐沐伸出了一只手,“我叫沐沐,你叫什么名字。” 陈余犹豫了片刻,也伸出了一只手,与她轻轻握了握。 “陈余。” “荒原上的生活是不是特别苦。我听舅舅说,很多流民缺少食物,周围的秩序又特别混乱,逼着很多人铤而走险,抢劫过往的商队和其他的流民。在生存的压力之下,很多流民都变得十分暴力和凶悍。” “是的,只有拳头硬的流民才能占有足够多的生存资源,只有火力强的势力才能在荒原扎根下来。” 沐沐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那女人、孩子和老子这类弱势群体怎么生活,会有人肯收留或者保护他们吗?” 陈余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对荒原上的一切都已经熟视无睹,因为这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可当一个来自安全城的学生忽然对这种荒原上理所当然的生存法则提出了质疑,陈余忽然有些错愕,因为她分明是在告诉自己,你已经习惯的一切其实是个错误。 他又有些茫然,因为流民们没有错,这个单纯的女生也没有错。 沐沐见他沉默下来,以为自己的问题惹他不高兴了,赶忙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介意。” “沐沐,快来!” “黄明明成功了!” 一个女生站在远处兴奋得挥舞着手臂,朝着沐沐喊道。 “来了!” 沐沐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朝陈余歉意一笑,朝同伴快步跑去。 学生们围在一圈,兴奋地夸赞着气喘吁吁地的黄明明。 “可以啊,明明,给你记一大功。” “明明,好样的。” 黄明明挠头傻笑,有些不适应这种场面,讪讪说道,“只是帮了点小忙,大家不用在意。 学生们完成了这次任务,结束庆祝,准备返程。 “向导,带我们下山吧!” 陈余没有答应,而是说道,“马上要下雨,等雨停了再下山。” “下雨?” 学生们茫然四顾,忽然发现丛林里不知何时生出了氤氲的白汽。 起雾了! “没下雨啊!” 韩杰皱了皱眉,以为陈余口误,向他确认道,“大雾能见度大概50米左右,应该不影响我们行动。” 他话音未落,四周的丛林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些许冰凉的感觉落在他的脸上。 下雨了。 学生们一下慌乱起来。 他们的伞具和雨衣全都放在山下的车上,并没有随身携带。一旦有人因为淋雨而生病,那这次野外调查实习就要被迫中止了。 正当他们焦急无措之际,忽然听到队伍中的向导说道,“附近有个山洞可以避雨。你们跟我来!” 几分钟后,陈余果然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黑黢黢的山洞。等所有人都走进洞中,外面的雨水已经成滂沱之势。 众人都淋了些雨,所幸他们躲避的及时,衣服都没打湿。 这次,大家看向陈余的目光中多了些许善意。 一个女生取出化妆镜补了补妆,刚画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的眼线笔不见了,“褚楚,借我……” “咦,褚楚呢,你们谁看到她了!” 见学生们面色有异,陈余和韩杰也凑了过来。 “怎么了!” “褚楚不见了!” 许久脸色十分难看,焦急之中又带着担忧和自责。在教授离开后,自己身为班长有责任照顾好每一个同学,如今却发生了同伴走丢的意外。 沐沐安慰道,“班长你不用自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能力照顾好自己。而且咱们的行动轨迹就在附近,想来褚楚也不会走远的。大家都仔细回忆一下,最后一次见到褚楚是什么时候。” 众人面面相觑,却谁都没有说话。因为之前谁都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大家的注意力也都在黄明明的身上,也就没有刻意留意同伴的踪迹。 沉默了片刻,队伍中另一个女生忽然弱弱道,“她好像一个走向了没人的角落,我以为她要上厕所,就没有在意。” “你怎么不早说。她回来看不到我们,肯定十分着急。走,带我们去找她。”队伍中对褚楚有好感的男生埋怨道,接着便要催促大家回去找人。 许久想了想,说道,“用不了那么多人,而且外面在下大雨。这样,季薇薇、韩队长、向导和我去找褚楚,其他人就在这里等着。” 他正要在说什么,忽然听到一阵拉枪栓的声音。士兵们平举着步枪,冰冷的枪管正瞄准着一个突然闯进洞口的纤细身影。 许久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褚楚!” wap. /132/132095/30854063.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六十八章 谁是狼人 许久惊愕的声音还未落下,士兵们已经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子弹的咆哮声经过山洞如同扩音器一样的加持,变得无比刺耳。 人影被密集的弹网击中的瞬间,就被强大的惯性牵扯着击飞出去,身体爆出一蓬蓬血雾。 “为什么开枪!” 许久大脑一片空白,愤怒得上前揪住了一名士兵的衣领,大声的质问着。 “你冷静一点,仔细看看,那不是你们的同学。” 几名学生赶忙上前几步,山洞里黝黑昏暗,他们在最深处,离洞口较远,看向洞口时被明亮的光线模糊了视线,他们刚才只看到了来人的轮廓,下意识的以为那人便是失踪的同学。 等他们走近了,看清倒在洞口的尸体,自己却难以控制的出现了生理反应,干呕起来。 那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体表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焦黄的脓斑,一只眼球耷拉出眼眶,从中甚至可以看到白花花的脑浆。 呕—— “行了,”韩杰有些看不下去了,驱赶着学生们向洞内走去,“只是一只活尸。” “活尸既然袭击了我们,那褚楚……她会不会也被攻击了。”班长许久忽然有些担心。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不只是他,每个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只是刚才现身的活尸给他们的精神带来极大的冲击,以及畏惧。 还有一种不好的猜测在每个人的心头萦绕不去。 褚楚还活着吗? 她一个女生,又没有随身携带武器,如果遭遇活尸几乎不可能活下来。 “我们得去救她。”短暂的低沉之后,许久如是坚定的对同伴说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班长,亏我拿你们当朋友,你们竟然将那么丑的活尸当成是我。什么都别说,友尽了!”许久还要说什么,山洞外忽然传来一道有些虚弱的女人声音。 学生们先是一怔,旋即一阵惊喜。 山洞外再次走进来一个人影,这一次,守卫的士兵们没有开枪。 来人正是失踪的褚楚。只是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霖透,露出玲珑的曲线,头发也湿漉漉的,整个人瞧着像是刚从池塘里爬出来的落汤鸡一样。 “褚楚,你去哪了!“ 沐沐将自己的外套披在褚楚的身上,又从背包里取出一件干燥的毛巾,帮她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 山上的气温本就极低,加上被雨水淋了那么久,褚楚被冻地面色苍白,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牙齿不断的打着哆嗦。 “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另一个女生递过来一只保温杯,拧开了瓶盖。 喝了几口热水,褚楚的状态总算好了许多,这才分享起自己刚才的经历。 “我刚才看到一只黑色的蝴蝶,翅膀上竟然长着金线一样的纹路,实在太美了,我就追过去拍照……” “等我要回去跟大家汇合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们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我正要去追,那只活尸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尾随在你们身后。” “我当时吓坏了,怕它转过来攻击我,也不敢大声提醒你们,又怕自己在山中迷路,不敢乱跑。而且偏偏手机也没有信号,我只能小心翼翼得跟在活尸身后。” 褚楚的声音微微发颤,显然心有余悸。 沐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别怕,已经没事了。” “褚楚,这次实在太危险了,差点你就……这次可把大家吓坏了。我们是一个团队,出于安全考虑,不管做什么都应该知会一下其他人。”许久沉声道。 “行了,班长,褚楚自己也吓坏了,别再说他了。”另一个男生看到褚楚柔弱的样子,有些不忍。 “我知道错了,”褚楚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单独行动了。” 褚楚平安回来,众人悬着的人终于放下。 到底是少年人,脾气来去如烟,学生们上一刻还惊魂未定,没多久已经凑在一起玩起了桌游。 士兵们也围坐成一团山南海北的胡侃。 只有韩杰独自站在洞口来回踱步,面带忧色。 “怎么了,韩队长?” 陈余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着了一支。 韩杰深深吸了一口烟,先是回头看了眼洞中的众人,见没人留意这边,才压低声音说道,“刚刚那个学生说手机没有信号,我就觉得有些不安,于是联系山下留守车队的战友,可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这种荒郊野岭,没有信号也正常。”陈余宽慰了一句。 韩杰摇了摇头,“出发前我跟小刘交待过,每半小时联络一次,之前每次联系都很正常。离上一次联络还没过去十分钟,我再次呼叫他们却没了应答。” “你的意思是……” “他们可能出事了!而且你有没有觉得,刚刚归队的女生有些不正常。我几乎可以肯定,就是在她回来之后通讯信号才中断的。我仔细观察过,她刚出现时左右脚有些不协调,就像是……在学习走路一样,或者说是长久卧床之后身体有些生涩,正在调整和适应阶段。” 陈余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她有问题,只是没有韩队长观察的那么仔细。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绝不是因为惊恐或者寒冷,更像是失血过多的反应,而且她身上带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嗯,先不要打草惊蛇,也别告诉其他人,暂时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以免引起队伍的分歧和恐慌。我们静观其变,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雨停之后,咱们立刻下山。” 韩杰继续说道,“陈余兄弟,你的背景我多少了解些,你们公司出来的都是能横行荒野的厉害角色。学生们不能出事,所以麻烦你……” “放心,我们留心的。” “那就好!”韩杰终于松了口气。 “陈余,过来一起玩啊!”沐沐朝陈余喊道。 陈余和韩杰对视片刻,隐晦的点了点头。接着,陈余便朝学生们走了过去。 见他过来,许久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一个位置。 “狼人杀,一起啊!“ “这……我不会。” 沐沐简单介绍了下牌面和规则,接着笑道,“很简单的,实践才是最好的老师,玩几轮就学会了。” 陈余大概听明白了,原来这是个考验推理与伪装能力的游戏。 褚楚也跟着说道,“我们沐沐可是学校里芳名遐迩的校花,美人主动相邀,你好意思拒绝?” “你胡说什么呢!”沐沐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推了褚楚一把。 “好啊,那你们多教教我。”陈余在许久腾出的位置旁坐下,另一侧正挨着褚楚。 褚楚朝着沐沐挤眉弄眼,“好姐妹,要不要跟你换个位置啊,近水楼台先得月!” 沐沐脸色有些发红,假装没有听到闺蜜的话,“我们开始吧,多加一张村民的牌,狼人朋友们要努力了!” 一个男生充当法官的角色,给其余八个人分别发了一张牌。陈余掀起了纸牌的一角,是狼人。 等每个人查看了自己的牌面,法官才说道: “天黑请闭眼。”众人纷纷闭上眼睛。 “狼人请睁眼,你们可以杀死一个人,请在三秒内做好选择。” 陈余和另一个狼人对视了一眼,那人指向了一个方向,陈余也跟着他指向了相同的目标。 法官点了点头,“狼人请闭眼。” “预言家请睁眼,你可以查验一名玩家的身份。” “天亮了!狼人杀死了7号玩家。” “7号是否有遗言?” 被狼人带走的7号正是黄明明,此刻他有些委屈的说道,“我只说一句遗言,游戏时间不要掺杂个人恩怨。”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身旁的1号身上,那个男生显然跟他关系极好,闻言摊了摊手。 “白凡,说得就是你!” 听到他的话,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显然纠结于个人恩怨的人是他才对。 “现在每个人有半分钟的发言时间,1号开始。”法官继续说道。 “好吧,昨天死了个白痴,临死也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也不能说没有任何好处,幸存的人智商平均线一下提高了一大截。7号人矮脸黑胆子小,他的身份是村民或者猎人,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假设他是猎人,定然纠结很久也不知道究竟要将死前的最后一颗子弹带走谁,他一定在想大家关系那么好,万一伤了和气该怎么办……” “想太多的后果就是变得更加白痴,连说明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我的身份是预言家,给4号金水。如果法官的手没那么臭,狼人牌应该不会连在一起。所以狼人应该是2、3号和5、6号中间分别有一位。发言完毕。” “白凡,你……”黄明明气得险些跳脚,正要回怼,却被法官无情镇压。 “死人不能说话。2号到你了。” 2号许久徐徐说道,“我相信1号对于7号身份的推断,当然,除了明明是白痴那句。” 说道这里,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许久继续道,“预言家已经自曝了,但是1号在第一轮就自曝身份,我们有理由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他有可能是有狼人伪装的,接下来就看有没有真正的预言家跳出来。当然没有也没关系,如果他能活到第二轮,那他就是狼人。另一名狼人大概率在下位区。发言完毕。” 接下来轮到陈余,他对于游戏的技巧几乎一窍不通,有些懵懂的说道,“我是萌新玩家,才刚刚搞懂规则,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了,我是村民,发言完毕。” 4号是褚楚,她赶紧利落的说道,“1号给了我金水,但这也无法回避他才是狼人的事实,因为我才是预言家,我给7号金水,死去的7号是猎人。局势已经十分明朗了,5、6号中间肯定还有一个狼人。这一轮之后如果我死了,大家一定票掉1号,如果我没死,我会查6号。” 接下来,5、6号分别发言,皆是表明自己村民的身份。 法官主持了投票,因为这轮出现了两名预言家,毫无疑问,被票杀的只可能是他们中的一个。 而美丽柔弱的褚楚明显更有人缘。除了1号自己,其他人都把票投给了1号。 “1号有没有遗言。”法官干脆利落的宣布了结果。 1号白凡痛心疾首的说道,“红颜祸水啊!兄弟姐妹们千万不要被好看的皮囊迷惑,革.命事业任重道远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相信我,4号绝对是狼人。如果不是我倒立吃……棒棒糖!” “报应,多行不义必自毙!”黄明明冷飕飕的说道。 “拖出去,鞭尸!”白凡夸张的大叫道。 法官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你好像忘了……你也是具尸体!” wap. /132/132095/30854064.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六十九章 雾中诡影 第二轮被狼人杀死的是5号,因为人数较少,嫌疑最大的褚楚被票杀,游戏还在继续。 褚楚也发表了遗言,她握紧了秀气的拳头,“我是狼,剩下的狼人伙伴加油,狼人必胜!” “看吧!我是清白的,我比窦娥还冤呐。”白凡大叫着。 回应他的是法官冰冷的目光,以及又补的一刀,“死人,你有什么好叫唤的,你的队友恨你更超过狼人,你不应该反思下自己的人品吗?游戏,也是人生。” 法官一番话噎得白凡瞠目结舌。 幸存的玩家只剩下三位,这时,一个士兵喊道,“雨停了!” 虽然游戏的时光十分欢乐,陈余和学生们的距离和也拉近了许多。 不过,学生们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沐沐提议道,“咱们先下山吧,这一局封存,等空闲的时候再继续。” 众人自无不可,背起行李跟在士兵身后走出山洞。 雨后的山路极为泥泞难行,而山间的白雾又浓厚了几分。雨停风歇,浓雾如同挂起的白色幕布,遮蔽了周围的视线。 陈余走在前面引路。 韩杰安排了两名士兵走在队尾,以免学生们掉队,自己却走到陈余身边。 见他过来,陈余压低声音问道,“联系上了吗?” 韩杰摇了摇头,眉宇间缠绕着几缕忧色,很担心自己的队员遇到危险。 “我想先带两个人回去看看……” 他还没说完自己的想法,就被陈余打断,“早点晚点回去去改变不了局面,韩队长,我想其实你自己应该也清楚,该发生的肯定已经发生了。” 陈余隐晦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在泥泞与水洼中艰难跋涉的学生们,继续说道,“现在不能分兵!” 韩杰听懂了陈余没有说出的隐藏意味,叹了口气,却没再坚持。 “希望他们没事。” “砰——” 一声突兀的枪响清晰的回荡在山林间。 “谁开的枪!”韩杰大喝道。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枪声的音色迥异于他们的配枪,要低沉许多,这是由较长的枪管所导致,从声音分辨,更像是老式的单发狙击步枪。 他心里猛地一沉,是敌袭。 “趴下,快趴下!” 学生们被这突兀响起的枪声吓了一跳,有的茫然呆立着,有的尖叫着抱头蹲在原地。 好在韩杰手下的士兵训练有素,立刻反应过来,拽着学生们就近找掩体躲避。 “血,他……他流血了!” 一个女生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忽然尖叫起来。 “黄明明中枪了!” 陈余人声喧闹处望去,正看到黄明明双目失神的躺在泥泞里,眉心处却多了个小小的圆形弹孔,正汩汩涌出殷红的鲜血。 许久跪坐在黄明明身前,想要帮他捂住伤口,自己的双手却颤抖着,不知该放在何处。 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明明,别开玩笑了……你快起来……你起来啊!” 许久不停摇晃着黄明明的身体,希望能够得到同伴的回应。 然而,任他呼唤,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旁边的士兵伸手探了探黄明明的脖间动脉,摇了摇头。 他低声呵斥着学生们,“都别出声,你们想当靶子吗?” “砰——” 又想起了一道枪声。 子弹击中了一名女生藏身的岩石,一时碎石飞溅,吓得她花容失色。如果不是身边的士兵不久前拉了她一把,此刻她已经和黄明明一个下场。 四周白雾茫茫,能见度不到二十米,士兵们可以凭借声音判断出敌人的方位,却完全看不到敌人的影子,更别提做出有效的反击了。 韩杰曾在一线部队服役,作战经验丰富,从枪声中他比其他人听出了更多的东西。 只是,这却没有给他带来半点优越感,他感受到只有压力和威胁。 韩杰黑着脸从牙缝里蹦出了令手下士兵们面色大变的简短字眼,“狙击手!” 狙击手是战争上的王者,是公认单兵能力最强的兵种之一。一名出色的狙击手,有些敏锐的战场嗅觉,在这种丛林地形中几乎不可战胜,是屠戮生命的死神。 对方能在大雾中从容开枪,显然配备了红外瞄准装置,这更加大了对方造成的威胁。狙击手本就具备极强的局部战场压制能力,此刻又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己方却没有与之相对等的装备和人员,这种不对称的较量下,己方几乎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彻底沦为待宰的羔羊。 能对付狙击手的,从来只有狙击手。这是战场上每一个老兵从鲜血和伤痛中牢记的道理。 在己方没有狙击手的情况下,想要反击,就只能拿人命去填。 只是队伍中还有那么多学生,即使己方六名士兵侥幸干掉了那名狙击手,学生们怎么办!对方难道就一定是孤身行动吗,万一人数比他们更多呢! 韩杰脑海中模拟着遭遇战的结果,却悲哀的发现,想要成功冲掉那名狙击手,凭借自己这六个人的作战能力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韩杰一时束手无策,他冥思苦想,却找不到任何破局的可能。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狙击手没有继续开枪,丛林里陷入了令人压抑的寂静之中。 这只由学生和士兵拼凑的队伍,被藏身在白雾中的敌人驱赶着,拼尽全力对抗着死亡的恐惧。 韩杰知道,对方并没有离开,只是在等待着合适的射击机会。 在耐心方面,狙击手的耐心堪比狩猎中的猎狗,为了捕捉一击必杀的机会,甚至可以一动不动的蛰伏三天三夜。 这一次,时间和幸运都没有站在他们这边,枪声已经暴露了方位,一旦对方的支援赶到,这场狙杀就会演变成敌众我寡的单方面屠杀。 韩杰心中焦急,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这时,他忽然听到陈余的声音。 “韩队长,你枪法怎么样?” “还可以。”韩队长下意识回道。 “距离120米左右,我提供准确方位,有把握命中吗?” 韩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惊愕的问道,“你能看见敌人的位置?” 大雾之中自己的视野只有20米左右,而陈余却说自己能精确找到100多米外的敌人位置,这让韩杰十分吃惊,同时,也有些怀疑,这是人类凭肉眼能做到的事情吗? 这是,他忽然看到陈余瞳孔中泛出的漩涡一样徐徐旋转的紫雾,以及其中不时闪烁的茕茕星辉。 再结合陈余的背景,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挥之不去。 “你是……超凡者?” 陈余像是没有听到韩杰的话,又问了一遍,“能命中吗?” 他平常更习惯使用的多是手枪和猎枪,用于清除中近距离内有威胁的目标,对于韩杰配备的军中制式步枪,鲜少有机会接触,更别提熟练使用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点,他也不会提出由韩杰射击的提议。陈余知道,远处那名狙击手只会留给己方这一次射击机会。 韩杰收敛了复杂的心绪,如果陈余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能够实现,无疑是眼下破局的最好方式,无论可能性多么微渺,都值得一试。 想到这里,韩杰沉声说道,“我全力以赴。” 韩杰跪姿持枪,身体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他打开保险,又校正了一次准星,而后将枪械调整成单发模式,确保将子弹击发时后坐力造成的枪口偏移角度降到最低。 做完这些,他微微侧身,将枪口探出了掩体。 “3点钟方向,枪线上移两度。”陈余从容报着方位。 确认韩杰已经调整好,陈余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身体猛地弹起。他左脚踩在掩体顶部,用力一踏,身体舒展向前鱼跃,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一个前翻滚动作。 而他的身体已经暴露掩体之外,同时,也在狙击手的射程之内。 落地之后,他没有起身,因为那种动作会令他在原地停留短暂一瞬。他腰腹肌肉猛得一拧,带动着身体向右翻滚起来。 也就在这时,觑见机会的狙击手果断扣下了扳机。 “砰——” “砰——” 两声枪响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响彻在山间弥漫的白雾之中。 狙击手射出的子弹落在陈余身侧,落点的弹坑离陈余的右腹要害只有不到10公分,但这些许的偏移,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接连几个翻滚之后,陈余动作未停,以z字形跑位飞速绕回了原来藏身的位置。 “没事吧!” 陈余大胆的诱敌动作让韩杰惊出一身冷汗,同时,也让他看向这名认识不久的少年时,目光中多了些钦佩。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胆量和能力直面百米之外狙击手的一枪,而这两者皆备的人,也未必愿意为了一群素昧平生的人挺身而出。他本可以独善其身。 也是因为这些,韩杰在陈余回来后没有第一时间询问自己射击的结果,而是关心对方有没有受伤。 “没事!” 陈余的目光一直锁定着那名狙击手,在他的视线之中,那与周围蓝灰色背景格格不入的橘红色人形轮廓,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就被韩杰射出的子弹击中了喉部正中,颈部的气管、韧带和动脉被子弹强大的动能撕碎,就连颈骨也被极大程度的破坏。 人类不可能在这种伤势下活下来,失血和窒息会在短短几秒时间内带走他的生命。 在陈余成为牧星者后,【真视之瞳】运转时就多了红外视野的能力。而此时他的视线之中,那名狙击手已经遭遇了致命的伤害,身体也轰然倒下。 陈余双目中紫意沸腾,却仍在盯着狙击手藏身的位置,似乎有些东西令他困惑。 一旁的韩杰见他神情凝重,有些紧张,“没打中?” “喉部十厘米以上的大面积开放式伤口,致命伤。”陈余回道。 韩杰松了口气,只是下一秒,他的心有因为陈余接下来的话猛得揪起。 “那名狙击手……逃跑了!” 陈余低声描述着自己视野中正在发生的场景,声音平静不带任何波澜。 可是落在韩杰耳中,却是难言的恐怖与寒意。韩杰倒吸了一口凉气,“脖子没了一半,竟然还活着,他……他还是人吗?” wap. /132/132095/30854065.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七十章 奇异生物 听陈余确认那名狙击手已经负伤逃走,韩杰将信将疑得试探了几番,枪声却一直都未在响起。 他这才松了口气,指挥着队伍继续前行。 只是相比之前,队伍的气氛却沉重了许多,每个人都一言不发。学生们脸上带着哀色,沉浸在同伴离世的哀恸之中。士兵们虽然与死去的黄黄明明没有多少感情基础,也难免兔死狐悲。 虽然在泥泞中行走已经十分困难,但这些年轻的学生们依然固执得带上了黄明明的尸体。许久和白凡一人驾着黄明明的一只胳臂,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 按照他们的说法,来时有七个人,回去的时候也一个都不能少,哪怕这样只会平白消磨他们的体力,甚至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陈余也有些难过,除了目睹在自己眼皮底下死去了一个年轻生命,更多是因为,这次任务的绩效将不可避免的下降许多。他仿佛已经看见许多酬劳因为狙击手的那一枪不翼而飞。 这个时代的流民,经历了太多的生生死死,已经快要麻木了,事不关己的时候,共情这种奢侈的情绪早就被生活消磨殆尽。 陈余还在思考,那名狙击手究竟怎样在如此严重的伤势下活下来,难道真像韩杰所说的,他不是人? 超凡者还是变异生物? 似乎也不太可能。超凡者们已经是与普通人类截然不同的生命,觉醒后的源质会一点一滴得改造着超凡者的身体。如果那名狙击手是一名超凡者,不论是何种序列,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都只有死路一条。其实更有可能的结果是,不被击中或者毫发无伤。 至于变异生物,陈余还从未有见过能够操纵枪械的,哪怕已经进化出不俗智慧的物种,野性也在它们身体内占据上风,战斗时,它们更喜欢始终自己武器化的器官或者天赋能力。 想到这里,陈余下意识得回头望了一眼,红外视野之中,附近再没有大型生命体的红外特征。 对方确实已经走远了。 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了隆隆的引擎声。 “是我们的车。” 韩杰心中一松,自己担忧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好消息,留守车辆的两个士兵没事。 十几分钟后,队伍终于看到了军用卡车军绿色的涂装。只是明明才过了半天,每个人却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学生们恍恍惚惚的,犹如处在昏沉的梦境中。 车队最前方的一辆越野车出于发动状态,发动机隆隆轰鸣,车窗紧闭,挡风玻璃前的两只雨刷以极快的速度挥动着。两名留守的士兵分别做在整副驾驶位上,看到正在朝他们走来的战友和学生们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睡着了。 一个士兵走上前拍了拍驾驶位的车窗,“小刘,别睡了,快把其他车的钥匙给我。” 韩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他按下了对讲机的通讯按钮,一阵兹拉的电流声响起,他正要说话,对讲机里却率先响起了磕磕巴巴的声音。 “队……长……” 明明就是小刘的声音,韩杰却听得头皮发麻,如坠冰窟,因为在他的视线里,越野车里的小刘牙关紧闭,分明没有任何张嘴或是说话的动作。 小刘什么时候学会的唇语? 这个离谱的想法在韩杰脑中一闪而过,之后,他忽然陷入巨大的恐惧中。 “快离开那辆车!”陈余朝着站在越野车旁的那名士兵大喊道。 那名士兵怔了一下,有些不解的回头看向自己的队长,想要确认什么。 就在这时,车门却忽然打开了。 越野车上的人没有立刻下来,而是举起了手中的步枪,对准了一旁的士兵。 “砰——” 那名士兵的左侧太阳穴上爆出一蓬血花,头部不自觉的向右扭动了一下,接着身体便轰然倒下。 “小刘,你特么疯了!” 韩杰双目血红,也举起了枪,却迟迟没有勇气扣下扳机。 看到这一幕,其他的士兵们也愣住了,他们看着小刘走出越野车,他手中端着的突击步枪枪膛处青烟还未散去,右手的食指还搭在微微下压的扳机上。 这只枪刚刚击发过,带走了一名战友的生命,此刻,枪口正在朝着队伍的方向平移过来。 这些士兵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他们或许已经做好了与敌人甚至变异生物战斗的准备,可当敌对方忽然变成了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们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偏偏这个时候,队长也出于宕机状态,对于一支经验不怎么丰富的士兵来说,指挥官在短兵相接时失神显然是致命的失误,可能会给队伍带来灭顶之灾。 陈余保持着清醒,没有给那个叫做小刘的士兵开火的机会,比他更快的扣下了扳机。 “轰——” 双管猎枪经过陈余的改装,为了追求极致的威力,枪管直接已经被改造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不止威力,击发时的声贝已经直追反器材手炮。 三十米的距离几乎不用任何瞄准,枪声响起的同时小刘就被向后轰飞,半边身体已经支离破碎。 除了陈余早已习惯,几乎所有人的耳膜都隆隆作响,如遭重击。 陈余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感受,他自顾给猎枪重新上膛,有些不满的对韩杰说道: “韩队长,你打算就这么保护学生们?” 这时,越野车里的另外一人正缓缓举起了枪。 听到陈余的话,韩杰如梦初醒,他咬了咬牙,对一旁的士兵们大声喊道:“射击!” 此刻他心中除了挣扎,只有后怕。如果没有陈余的那一枪,在突击步枪的扫射之下,队伍中不知要死几个人,自己这个队长将会犯下永生难以洗脱的罪孽。 失职、怯懦、无能,军士法庭的判词还在其次,他将遭受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自我谴责。 “队长……” 一个士兵还在犹豫,就听韩杰不容质疑的继续说道,“开火,这是命令,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韩杰率先击发了扳机,几条火舌先后吞吐。 挡风玻璃爆出一朵朵蛛网样的裂纹,而后轰然破碎,副驾驶上的士兵顺便被密集的子弹击中,变成了血肉模糊的尸体。 “搜索警戒!” 韩杰又下达了一道指令,带着士兵们排查着车队的各个角落。 陈余端着枪走向只剩下半边身体的士兵尸体。 这具尸体处于平躺状态,但颈部偏下很大一块位置的身体弧线却有些不自然,就像是……被硬物向上托举着。 陈余皱了皱眉,将尸体翻了个身,尸体的后背漏了出来。 陈余瞳孔骤缩,在尸体的脊柱上,赫然吸附着一只近二十厘米长的蜈蚣状生物,节肢泛着金属质地的光芒,秘密麻麻的足探进尸体的血肉中,还在微微起伏着,似乎还有生气。 陈余取出匕首,在它的头部又补了一刀,大量蓝灰色的液体从伤口处喷溅出来,液体的落处爆出刺啦刺啦的腐蚀声,接着散发出难闻的酸臭气息。 这东西,有剧毒。 陈余早就躲开,故而没有被毒液波及。 “别靠近尸体!”陈余向队伍中的其他人提醒了一句。 他的动作早就被其他人看在眼里,看到这幅场景的人都是一阵恶寒,头皮发麻。 wap. /132/132095/30854066.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七十一章 人形怪物 “别动,举起双手!” 正在车队排查的一名士兵忽然大喊起来,手中的步枪直指着队尾的卡车的车厢,似乎发现立刻支援过去。 学生们不敢留在原地,今天发生的一切使他们严重缺乏安全感,当下亦步亦趋的跟在士兵们身后。 卡车的车斗被雨布围成了一个长方体,只有车尾位置能够看到半封闭车厢内的情况。 此时堆满物资的车厢里,两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影正背对着众人,弯着腰摸索着什么,磕巴磕巴的咀嚼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 这两个人影对士兵的警告置若罔闻,依旧自顾自己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你们两个,高举双手,立刻下车!不要试图做出任何引起误解的行为”士兵又喊了一遍。 许是他的喊话起了作用,那两人停下了动作,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她们身形纤细,但却极为高挑,像是两个女人。 只是,等她们面对众人,几乎所有人都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因为这两个穿着护士服的人影,手臂前段长着螳螂似的镰刀,眼珠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慎人的惨白,嘴角处撕裂着狰狞的裂缝,一直蔓延到耳垂,两排细密锋利的獠牙没有嘴唇包裹,径直裸露在外。 除了有着与人类女性相近的体型,这两只怪物身上没有半点属于人类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队伍中一个女生快被吓哭了,其他学生也瑟瑟发抖。 韩杰总算履行了指挥官的职责,大喊道,“开火!被让它们跑出来。” “别愣着,学生全都躲进吉普车里,有机会就即刻先走。” 许久立刻指挥着自己的同学推开避难。 几名士兵立刻朝着那两只人形生物扣下扳机,激射而出的子弹封锁了它们逃出车厢的路线。 两只怪物却突然有了动作,它们手臂上的巨大镰刀骤然向身侧一挥,瞬间割破了车厢侧壁的雨布,两只怪物一左一右从裂缝中窜了出来。 它们奔跑的速度飞快,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未见如何交流便做好了分工,一只扑向了正朝它们射击的士兵,另一只却扑向了正跑向吉普车的学生们。 “它朝我们来了……散开,快散开!” 一只关注着卡车这边动静的许久见此情形,立刻朝着其他学生大声喊道。 这个时候,聚集在一起反而更容易成为怪物的目标,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只凶恶的怪物不是赤手空拳的他们能对付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见同学们正狼狈的四处散开,可怪物离他们已经不足五米。这样下去,谁都逃不了。 不行,许久咬了咬牙,他蓦地将背包一转拎在手里当做武器,忽然转身朝着那只怪物冲去,竟想要拼命挡住怪物,给自己的同学争取逃跑的机会。 “班长!” 其他的学生看到他的举动,大惊失色。 “别管我,你们快跑!” 许久没有回头,拼尽全力朝着怪物撞了过去。 三米、两米…… 他已经清晰的看到怪物长满尖锐獠牙的空腔里渗出的口水,一阵恶臭迎面袭来,怪物高高举起了锋利的镰刀朝他劈了过来。 许久下意识的闭起眼睛,等待着被镰刀拦腰割断的结局,也等待着猝不及防的生命终末以及骤然而至的死亡。 咚—— 他感觉脚下的土地狠狠颤动了一下,可是撞击感和疼痛感却迟迟未至,一阵劲风裹挟着砂砾铺在他的面部,可是,他却毫发无伤。 许久疑惑的睁开眼睛,却看到怪物正从头顶越过,扑向他的身后。 许久的目光死死追着移动的怪物,也渐渐看到了它将要攻击的目标,是白凡,他正要拉起崴脚跌倒的褚楚。 噗—— 褚楚的视线中突然浇下了大片温热与血红,白皙的面庞上浇上了一股鲜血。褚楚的思绪凝滞了,挡在她身前的白凡忽然被一把镰刀划过,接着从右肩自左腹出现一道血线,接着整个人一分为二。 白凡的焦急凝固在脸上,而那张脸,已经孤独的随着半截身体,扑在泥泞的地面上。 “白凡——” 褚楚撕心裂肺般尖叫着。 那只怪物落地后只是稍一停顿,接着苍白的眼瞳便盯住了惊恐的僵住了的褚楚。沾上了刺目血红的镰刀再次高举,朝着毫无反抗能力的褚楚重重屠下。 “噗嗤!” 利器切割血肉的声音陡然响起。 怪物狰狞丑陋的头颅高高飞起,一只手落在怪物失去头颅的肩膀上,将它往旁边一推,穿着染血护士服的无头怪物轰然倒下。 褚楚用力眨了眨眼睛,几乎不能呼吸,她看到,在她将要被怪物的镰刀杀死的前一刻,一个年轻的男人宛如天神般从天而降,一道砍掉了怪物的脑袋,救下了她的生命。 褚楚的眼瞳中忽然焕发出莫名的神采,在她的注视下,那个救了她的人视线却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陈余握着长刀【向渊】,打量了怪物的尸体一眼,确认它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这才转身朝另一个怪物冲去。 另一个方向。 韩杰和其他四名士兵正艰难和怪物缠斗着。 韩杰朝着怪物的脑袋开了一枪,子弹的冲击让它头部猛地后仰,直接摔到了地上。 不过很快他又爬了起来,明明眉心处一个弹孔正往外冒着血,它却仍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未等其他士兵的子弹扫过来,怪物已经开始疾奔,身影变得飘忽不定,两把镰刀插进了一名士兵口的胸腹,从后透体而出,将他狠狠钉在树干上。 “猴子!” 韩杰双目赤红,胸腔里涌出强烈的愤怒与恨意,发疯似的用力扣着扳机。不只是他,其余士兵也是悲愤的难以附加。 这一刻,他们顾不得悲伤,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杀了这只怪物,为牺牲的战友报仇! 只是他们亲手报仇的想法却难以兑现,因为那个怪物受伤之后,似乎习惯了他们的攻击,动作变得更加飘忽,很难再用枪械锁定。 不到半分钟时间,又有一名士兵被怪物用镰刀搅碎。 突击步枪忽然放出了空枪,韩杰一怔,旋即摘下打空的弹夹,取出备用弹夹的换上。 但就在这短暂的功夫,他已经被怪物盯上、那只怪物一跃数米,交叉的镰刀闪烁着寒芒朝着韩杰兜头劈落。 怪物的动作实在太快,韩杰被它锁定,已经无处躲避。 难道自己也要向猴子一样似在怪物的镰刀之下吗,马德,自己还没有亲手给死去的兄弟报仇呢,怎么能死在这里! 间不容发的刹那,一抹绯红流光后发先至,带着细微的莫名呼啸,射入了怪物的头颅,一团璀璨的绯红电弧瞬间炸开。 怪物飞扑的轨迹陡然一偏,擦着韩杰的身体滚落出去数米。 绯红电弧几秒后缓缓熄止,露出了早已焦黑的头颅。 韩杰没有再与看那只怪物,而是怔怔望着枪声响起的方向。 刚才救下他的,是一枚特质充能弹【紫羽】。 而充能弹的击发方式极为特殊,有着两个必备条件,充能阵列,以及源质。 此刻,二十米外,银白手枪的枪身正闪烁着淡淡光辉,而那名持枪的荒野少年,是一名超凡者。 “队长,你没事吧!” “没……没事!”韩杰还有些恍惚。 “这些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有着和人类相似的外形,可是身体强度与战斗力却强得令人发指。”士兵的眼神中交织着畏惧与愤恨,以及难以隐藏的恐慌。 那两只人形怪物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太大了,普通的子弹似乎对它们并没有太大威胁。而它们的移动速度太快了,快到超过人类反应速度的程度,如果没有那一发破空而至的【紫羽】,怕是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被怪物慢慢蚕食。 陈余紧蹙着眉头,他也从未见过这种人形怪物,更不知道怪物的要害在那里,刚刚战斗时,只能先攻击怪物的头颅。 但他已经感觉到了,怪物之死并不是因为头部遭到重创,而是死于生命形态的压制物质,比如名为【生命诛绝】的黑色火焰,比如【紫羽】中纹刻的由源质触发的诛灭阵列。 极短时间内的一个照面,两名士兵和一个学生死于怪物的袭击,可他们却没有任何怪物的相关资料或者认知。 这种脱离掌控的局面,令陈余十分不安。 他隐隐有种直觉,这诡异出现的生物并不是偶然,今天遭遇的一切只是个开始,潘多拉魔盒被一双无形的手悄悄打开,更严峻更险恶的挑战将不可避免的接踵而至。 “队长,这里还有一只怪物!” 一个士兵忽然大叫起来,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步枪扫射声。 砰砰砰—— wap. /132/132095/30854067.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七十二章 切割者 “艹,哪个缺德玩意儿开的枪!” “王八蛋,竟然敢在老子拉屎的时候偷袭!” 枪声过后,一个男人悲愤的嚎叫声在草丛中回荡。 那名开枪的士兵正一脸错愕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凌乱。 而在他面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提着裤子,骂骂咧咧的走出草丛。 他胡子拉碴,浑身黑黢黢的,不知是肤色还是灰尘,脚下穿着一双人字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落魄邋遢。 “王八蛋,是你开的枪!” 中年男人脸上的肌肉挤在了一起,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狠狠掐住了那名士兵的脖子。一边掐着一边唾沫横飞的破口大骂。 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那名倒霉的士兵竟被掐的直翻白眼也没有反抗。 其实也不怪那名士兵鲁莽,中年男人身上的白大褂和那两只怪物一模一样,以致于惊魂未定的士兵只看到他的背影就将他当做了怪物,毫不犹豫开了枪。 眼见自己手下的士兵快被掐得断气,韩杰赶忙上前,想要将他们分开,可是中年男人的手臂如同钢浇铁铸一般,任他如何拉扯都纹丝不动。 无奈之下,韩杰求助似的看向了陈余。 “放手!” 陈余冷喝道,手中的银白手枪骤然亮起了绯红光辉,奇异的充能阵列沿着莫名的轨迹渐次点亮,似乎中年男人稍有犹豫,一枚秘制充能弹就会瞬间击发。 中年男人眉心处泛起一阵寒意,瞬间察觉到死亡的威胁。 他打了个哆嗦,不情不愿的松开了手。只是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 “老子酝酿了七天的便意啊,整整七天,你知道那种感受吗,那种惴惴不安,那种火辣的摩擦,那种想出有出不来的痛苦,你明白吗?” “你不明白!错过了这一次,不知道哪天才能再酝酿出来。你这个禽兽,王八蛋,连收割者都很讲武德的不打扰老子拉屎,你……” 正揉着脖子不停咳嗽的士兵也有些恼了,“谁让你和那些怪物穿着一些的衣服,还鬼鬼祟祟的藏在草丛里!” “你特么没事在大马路中间拉屎啊……老子可没这种爱好。再说了,草丛又不是你家的,老子爱在哪拉在哪拉,爱拉多久拉多久!你管得着吗!” “你……” 见两人还要争吵,陈余收起了典藏版【沙漠.之鹰】,连忙岔开了话题。 他从中年男人的言语间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这人似乎知道不少他不知道的信息。 “老哥,说起来是我们有错在先,我们车上还有不少巴豆,要不……你拿去试试?” 中年男人刚刚被陈余用充能枪械威胁,已经明白眼前这个少年是个硬茬子,也不愿轻易与对方起冲突,当下也就顺着对方递出的台阶下了。 “行吧!我就卖兄弟这个面子。” 说着,他又狠狠瞪了那名士兵一眼,似乎还在记仇。 返回车队的路上,中年男人也看到了个那两只人形怪物的尸体,心中对这只成色复杂的队伍多了几分敬畏,有高手啊。 他有些狐疑的四下打量着。 此刻他心中已经有些后悔,他暗暗打定主意,必须尽快找个借口脱离这只队伍。 陈余却满脸笑意得来到他旁边嘘寒问暖,热络得好像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陈余一直暗中观察着中年男人的表情,这人看见那两只怪物时,神色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陈余知道自己赌对了,这个男人认识这种怪物。 验证了这一点,陈余更加客气了,他一把搂住了对方的肩膀,罐头、面包、肉干、饮用水不要钱的往对方怀里塞。 “老哥,你也看到了,我们刚刚遇到了怪物的攻击。老哥看起来就一脸见多识广的样子,能不能指点下我们,这两只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中年男人用力挣了挣,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却纹丝不动。他评估了一下那只手臂的力量,任命似的叹了口气。 “我就是个苦命的荒野人,靠拾荒为生,饥一顿饱一顿的,哪里有什么见识。” “谦虚了,老哥这双手一看就是握惯了刀的,完整的业务流程是先砍死再拾荒吗?”陈余丝毫不为所动。 中年男人脸一抽,却听陈余继续说道: “我听说流民说过附近有个流传作案的黑医,最喜欢深夜爬到年轻寡妇的房间里交流人生和理想,如果对方还不是寡妇,还会十分友好的马上帮她变成寡妇。” “有个集镇的首领被绿了,悬赏五万追杀黑衣,生死不论。老哥有没有兴趣,和兄弟一起赚这笔钱啊!当然,主要是为了替天行道,整肃社会风气。” 中年男人的脸色越来越不自然,“别说了,老哥最看不起这种不讲江湖道义的混蛋……哦,老哥突然想起来,最近确实有些新型变异生物在附近出没。” 陈余瞬间眉开眼笑,“那就麻烦介绍下怪物的来历。” “这种人形生物叫做切割者,手臂处长着螳螂一样的锋利镰刀,行动起来迅疾如风。它们不同于传统的变异生物,更喜欢吸食人血……” “切割者?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听到中年男人的话,沐沐忽然若有所思,半晌,她忽然惊叫道,“我想起来了,是论坛里的那份文件!” “你知道?” 众人纷纷诧异的看向沐沐。 众人的目光下,沐沐有些不好意思,“看……看过,前两天突然出现在论坛上,很快就上了热搜。大家都以为是科幻小说的设定……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东西。” “有没有记录它的弱点?”陈余追问道。 “我……我只是看了一眼,记不清了!” 经她一提醒,其他几个学生也觉得有些熟悉,褚楚忽然递出了自己的平板,“我有下载过一份!” 众人纷纷围坐过来,屏幕上赫然浮现着一张素描图像,竟与那人形怪物有九分神似,只是没有穿着白大褂。 素描下有简短的几行描述。 【物种:切割者】 【特征:手臂处长着两只锋利镰刀,结构强度堪比宇航级材料,可以轻易切开坦克装甲;头部长着锋利獠牙,体型近似人类,喜食人血】 【能力属性:武装种,基础身体素质堪比初觉醒的第一阶段守岁者,疑似黑暗王廷贵族豢养的仆役。】 【弱点:脐部的拳头大小的无色水晶为思维中枢……】 这时,平板电脑的屏幕忽然一阵闪烁,接着黑屏。 “没电了!”褚楚有些懊恼。 他们在荒野上已经活动了七八天,平板电脑的电源无法补充,早已枯竭。 “你去试试。” 韩杰向一名士兵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刻会意,走到怪物尸体旁边,对准脐部开了一枪。 一声清晰的玻璃碎裂声响起,无色水晶应声而碎。 文件里记录的内容起码有部分是真实的,普通的枪械可以轻易击碎怪物脐部的水晶。 “可是切割者的移动速度很快,很难在它们告诉移动时准确击中要害。”韩杰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很快发现了实战中应对怪物的难处。 “切割者还有其他弱点吗?刚才一只怪物被子弹击中头部,却丝毫没影响行动。” 可是,其他学生显然没有下载这份文件,其中切割者的其他描述他们已经无从查看。 “它们为什么要穿着护士装啊?” 沐沐忽然提出了一个角度清奇的问题。 “也许是他们的视网膜结构异常,喜欢护士装的特殊样式或者颜色?”韩杰摸着下巴沉思道。 “切,这些怪物怎么也会有变态大叔的制服嗜好!”褚楚鄙夷的说道。 这时,大家的视线忽然有些飘移,不自觉落到中年男人的身上。 护士装! 制服控! 猥琐大叔! 变态嗜好! 众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精彩。几个女生下意识缩着身体后退几步,离中年男人更远一些。 中年男人不乐意了,“你们那是什么眼神,老子是正经人。那几个女孩,躲那么远干嘛!老子从来只对寡妇下手,看不上毛都没长齐的丫头!” “你们如果真有那方面的需求,要不……先随便结个婚?” wap. /132/132095/30854068.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七十三章 魅音 “滚!” “变态!” “流氓!” 听到中年男人的话,几个女生嫌恶的骂道。 中年男人不以为意,“年纪大了风采不比当年,算了,老子就不留在这继续讨人嫌了,告辞!” 说着,他就要脚底抹油。 谁知刚站起身,就被陈余一把薅了回去。 中年男人瞬间急了,“兄弟……大哥……爸爸!” “我知道的全都说了,放我一条生路吧!” 他抬起头,却见陈余正在似笑非笑得看着他。 其他人俱都一脸鄙夷,他成功刷新了众人对于人格下限的认知。 “生路?”陈余挑了挑眉。 “你还知道什么?” 中年男人自知失言,心中暗骂,眼珠转了转,旋即讪笑道,“我这不是怕留在队伍里会拖你们后腿嘛!” “再说,你们有这么多枪,谁看着不怕?” 韩杰突然说道,“你能解释下,刚才明明已经被子弹击中了,为什么却毫发无伤?” 中年人面色僵硬的回头,自己白大褂上正印着几枚清晰的弹孔,怪不得一直觉得后背发凉。 干,大意了。 这时,他眼皮忽然一阵狂跳。 却见陈余正慢慢悠悠的取出了银白手枪,缓缓将一枚雕刻着藤条纹路的子弹推入弹夹。 正是刚才一发干掉怪物的秘制充能弹【紫羽】。 “既然你不知该说什么,那就由我来问。”陈余悠悠说道。 “第一个问题,你是怎样避开怪物感知?你很早就盯上我们这支车队了吧,发现队伍中多数人突然离开,只剩下两人看守,你正准备动手,嗜脑蜈蚣却先你一步,袭击了留守的士兵。” “你的意思是,这个猥琐大叔是跟踪我们很久的歹徒?”沐沐惊讶的长大了嘴。 其他人也惊讶无比,这名荒野少年究竟怎样从碎片式的线索中推理出一个完整的主线呢。 “当然,这种低阶变异生物肯定不是你这种守岁者序列超凡的对手,只是这个时候,那两只切割者却出现了。这下你就陷入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只能把自己埋在草丛里当个鹌鹑。” “我很好奇,为什么怪物不攻击你呢?” “也许他也穿着白大褂,怪物把他当做了同类。”一个男生顺着陈余的思路说道。 中年男人的脸瞬间黑了,看下说话的那人,“你才是那种丑东西的同类,你们全家都是!” 他气呼呼的说道,“我在不久前解刨过一只重伤濒死的切割者,发现它们的视觉神经和青蛙近似,只能捕捉动态的物体。我只要待在原地不动,它们自然看不到我。” “解刨?所以你的白大褂是从切割者身上脱下来的?”褚楚的脸上写满了嫌弃。 “当然……不是,”中年男人险些被绕晕,听到褚楚的话瞬间气极,“老子是医生,正儿八经的医生,有从业资格证的那种,老子穿着工作服不很正常吗?” 褚楚却像是跟他杠上了,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样,“那你解释一下,这件白大褂为什么腰线那么紧,这分明就是女式护士装。” 中年男人义愤填膺,“这特么……还不是因为小护士他老公回来早了,老子随便摸了件衣服就翻窗户……那个王八蛋也是极品,我跟他老婆才是真爱啊,他竟然扯着嗓子喊上整个集镇的人来砍我!” 一旁的年轻士兵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弦,竟然追问,“你不是喜欢寡妇吗?” “你这种没碰过女人的雏儿懂什么,真爱……真爱明白吗?大丈夫凡事都应当亲力亲为。”中年男人义正言辞的说道,“只有自己亲手培养出的寡妇,只有自己亲手把控从少女到少妇到丧偶再到寡妇的每一道工序,才是培养出真正的寡妇,能与其心灵相通,水乳.交融,达到极乐巅峰。” 年轻士兵一脸敬佩,“原来是从选种开始的一条龙服务,嘿嘿……” 韩杰黑着脸给了正傻笑士兵一巴掌。 中年男人感慨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创业艰难,时不我待。诸位,大业未成,老子还要回去继续努力,告辞!” 陈余听得有些懵,这都哪跟哪啊,思绪差点被眼前的草台相声选手扯出天际。他无心倾听对方开宗立派般的厚颜无耻,此刻也听得拳头发紧。 “回来,让你走了吗?”陈余冷声喝道。 中年男人哭丧着脸,“大哥……好汉,放过我吧,再不跑真得来不及了!” 陈余心中一凛,仔细回忆着刚才中年男人说过的话,忽然问道,“你之前在哪里遇到的切割者?” “集镇啊,我在集镇开了家诊所。” “切割者袭击了集镇?” “对啊,护卫队那帮自称精锐的饭桶坚持了只半个小时就全军覆没。不然老子凭什么放着诊所里的未来的俏丽寡妇护士不管,跑到这荒郊野岭吃土。” “寡妇……嘿嘿。” 年轻士兵失了智般傻笑,韩杰恨不得当场枪毙了这没出息的倒霉玩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教的。 陈余飞快的取出地图,在地面摊开,手指落在地图上的一个圆形标识,问道: “你是从这里逃出来?” “对啊!” “什么时候?我是问你离开集镇的时间。” “三天前!” 陈余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处集镇距离黑水镇只有50公里,有能力覆灭千人规模的聚居点,那么数量肯定已经超过了十只。 集镇附近距离最短的流民聚居点就是黑水镇,岂不是很快也会遭到攻击。 想到这里,陈余霍得站起。他来不及再去想为什么成规模的变异生物突破第三防线,调查军团却没有发布任何预警。此刻,脑海中只盘旋着两个恐怖的字眼。 “黑潮!” “黑潮是什么?” 生活在安全城的学生甚至士兵们很少听到这个词汇,当下只是一头雾水。 陈余心中无比焦急,已经没有耐心多做解释,只是阴沉着脸看向韩杰,“你们必须立刻转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你们有两个选择,跟着导航即刻赶往200公里外的新海城,或者80公里外的黑水镇。”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陈余为何如此着急。 “陈余兄弟,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天相处下来,韩杰还是第一次看到少年老成的陈余如此失态,他知道陈余一定发现了什么。 卡在此时,队里却有个给他添堵的。 “寡妇……俏寡妇……嘿嘿!”那名年轻士兵自顾傻乐着。 “你特么……”韩杰正要训斥,忽然发现了异样。 他看到陈余忽然停下了动作,握紧了银白手枪,如临大敌。 而队伍中的其他几个男人竟都如那名士兵一般傻笑起来。 “嘿嘿”的笑声在营地里连绵回荡,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这是……中招了! 自己早该察觉的,那名士兵虽然性子跳脱,但也绝不会在如此刚刚经历生死的情况下插科打诨。 韩杰下意识得看向中年男人,自从他出现,队伍里的气氛就变得十分古怪。 他刷得端起突击步枪,瞄准中年男人,喝问道,“你做了什么!” 中年男人冷哼一声,“白痴!” 说着,他竟自顾躲到了陈余身后,鬼鬼祟祟的顺着陈余的视线偷瞄着什么。 韩杰忽然想到了什么。 “别动,黑潮究竟是什么。” “原来人类是这么称呼‘乐园’的,果然是粗鄙低劣的种族,一切优雅艺术的形容都与尔等无关。” 陈余的视野尽头,一团庞大的紫青源质如烈火般翻涌沸腾。 那突兀出现在众人耳中的磁性声音接着响起,似有些,“哦,竟然还有几只爬虫能在【魅音】中保持清醒!” “不错,不错,倒是有意外的收获。” 此刻,就连韩杰的意识也变得恍惚起来。 营地里的士兵如同提线木偶般,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朝着声音的源头缓步走去。 陈余没有回头,只是沉声向正躲在自己身后的猥琐大叔数道: “黑医,打晕他们!” 中年男人低声吐槽了几句,接着并指为刀,三两下就敲晕了早已失去意识的众人。 也是在这时,一个身披描金燕尾服,头戴礼貌,胸口绣着一朵金色曼陀罗纹饰的俊秀男人出现在陈余的视野中。 他微笑着,每一个动作都无比优雅,宛如生长在宫廷间的贵族绅士,他注视着陈余,如同在品评着一顿佳肴晚宴,嗓音磁性温和,令人如沐春风: “人类,以我迦南·席勒,王族子爵之名,命你臣服,交出你的灵魂!” wap. /132/132095/30854071.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七十四章 迦南子爵 相隔数百米,那人的声音却如此清晰。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异样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服从。 如果不是韩杰等人已被黑衣打晕,此刻早已抵挡不住这声音的蛊惑。 王族?子爵? 这是哪个圈地自萌的新生组织,还是反叛军已经建立了集权政体? 虽然对人类政治史所知不多,但陈余清晰的记得,灾变之后不久个安全城便签订【联合立国宣言】,组成联邦。从未听说过有王国这种政体的存在。 而人类历史上最后一个帝国,在旧世界毁灭前一千年就已覆灭。 这人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像是对人类这个种群缺乏基本的尊重与认同,典型的反.社会人格。 可他散发出的超凡者气息极为纯粹和强大,但源质中又掺杂着难以形容的异样。 从他在数百米外就能影响普通人的心智来看,似乎掌握着【执夜者】序列的能力,而且施术范围超过了200米,这是何等庞大的精神力。 思绪飞转,陈余沉声说道: “朋友,我们在护送途经荒野的学生,跟你应该没有利益冲突。” “朋友?” 年轻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忽然张狂的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山风里,丛林簌簌。 半晌,笑声猝不及防的歇止。那人看着陈余,玩味得说道: “人类本就是王族豢养的猪猡,你说,哪有主人与家畜做朋友的道理?” “你的血气比远一般人类旺盛,勉强能称作上品血食了,不错!” 陈余心中一紧,这人话语间的冷血与疯狂令人十分不适。 “以同类为食,与禽兽何异?” “同类?”年轻男人突然狰狞起来,血红眼瞳中燃烧着汹汹怒火,“住口,你等长着与王族相似外貌的爬虫,不知感恩戴德,也敢与王族相提并论!” “人类还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供王族享用,若不是王族有意纵容,你等真觉得躲在龟壳一样的壁垒里就能苟活?” “本爵赏你个一步登天的机会,献出灵魂,做本爵乐园里的牧羊犬。跪下吧!” 那人不再说话,有着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自信,不介意留出时间让陈余思考和抉择。 “这货多半是个疯子,跟他能讲什么道理。待会你主攻,我偷袭,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黑医压低声音对陈余说道。 “行,我拿你当兄弟,你可不能中途卖我!”陈余应了一声。 黑医眼神闪烁,回道: “放心,我黑医有口皆碑,最讲义气不过。” 陈余眼皮一抽,这货的脸皮厚度倒是堪比壁垒。 他深吸口气,眸中紫意沸腾,一柄古朴长刀凭空出现,已然握在手中。 另一只手端着银白手枪,绯红光芒骤然闪烁,充能阵列已然启动。 就在这时,年轻男人忽然动了。 “不自量力!” 他轻蔑一笑,平静地向前迈出一步,身影却眨眼间行进了数十米距离。 好快! 迦南只是迈出几步,身影已经跨越了数百米,径直来到陈余身前。 他手中握着一只楠木手杖,从容得朝前一指。 手杖前端紫青光芒骤然闪耀,雷霆般击向陈余的左胸。 这支手杖刺破了音障,带起阵阵嘶鸣! 快,太快了! 陈余的眼睛能够勉强捕捉他的动作,但身体反应速度却与迦南相去甚远。 仓促之间,陈余眸中紫意大盛,心中暴喝:掌控! 无形的源质丝线自年轻人身侧的空间蔓延而出,瞬间束缚了他的身体。 迦南的动作凝滞了极短的一瞬,陈余闪电般横跨一步。 0.1秒之后,无形丝线崩碎,迦南恢复了行动,却发现楠木手杖却已刺空。 当然,这迅疾如闪电的一击也不是全无收获。 陈余躲避之后,自然暴露了原本躲在他身后的黑医。 “卧槽!孙子卖我!” 黑医已经没有反应时间,他本打算趁陈余和迦南交手的时候择机溜走,眼神中陡然撞近一个渐渐放大的人影,接着就被闪耀着紫青光辉的手杖刺在左肩,整个人如遭重锤,瞬间倒飞出去十几米,后背重重地撞上一根几十米高的大树。 “咚——” 强大的冲击力令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前后摆动,大片大片的树叶哗啦啦落下。 黑医噗得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如烂泥般瘫软倒下,生死不知。 “第三阶段。” 比自己高出一阶。 黑医的凄惨下场令陈余眼皮直跳,他可没有黑衣那种可以硬抗子弹的防御力,如果刚才挨这下的是自己,只怕会瞬间丧命。 陈余的战斗意识已近乎本能,他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战机,银白手枪瞬间轰鸣,一道绯红流光高速射向年轻男人的头颅。 他们之间相隔不到五米,这种距离,即便是以年轻男人速度也很难闪躲。 可是,明明不可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年轻男人如同脑后生眼一般,在【紫羽】射出的刹那,他微微侧首,竟准确错开了子弹的弹道。 他的速度也许比子弹慢些,但绝对比陈余瞄准射击的动作要快许多。 黑色礼帽高高飞向空中,一角被击穿。 迦南·席勒的长发没了束缚,随意披散,一缕断发无比刺目的随着【紫羽】卷起的气流盘旋飞舞。 看着这一幕,迦南的眉毛渐渐竖了起来,愠怒瞬间爬上了那张阴柔俊美的脸。 眼下这个卑微的人类,毁掉了他最喜欢的一顶帽子。 猩红眼瞳骤然一缩,蕴满了杀意。 “你该死!” 迦南的声音冰冷无比,目光如果可以化作刀剑,此刻陈余早已被千刀万剐。 他重重迈出一步,身影骤然消失。 下一刻,便蛮横的撞在陈余身前,只是挥舞的手杖不知为何凝滞了一瞬。 陈余微微矮身,躲过了一记横扫。 手中长刀已经挥出,斩向迦南的腰腹。 长刀透体而过,却没有任何斩过硬物的震动,也没有血液或者肌肉脏器的流出。 那道被懒腰斩断的人影徐徐消散,迦南已经出现在数米之外,留在原地的只是一道虚影。 “瞳术。” 迦南狭长的眼眸微眯,不久嘴角一勾,“我倒要看看,凭你的境界,精神力还能支撑几次。” 说着,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几乎同时出现在陈余身后,楠木手杖紫青光芒闪耀,如剑般凶狠刺向陈余后心。 迦南的判断十分精准,凭陈余目前的精神力,只能在一场战斗中使用4次【控制】,效果还因对方的能力等阶强弱而增减。 他需要掌控的能力辅助,才能勉强应付迦南的攻击。 一旦精神力耗尽,迦南鬼魅般的速度可以在眨眼剑将他杀死。 陈余心中沉重,面上却没有流露半分,针锋相对道: “放心,你死之前肯定看不到了!” 手杖即将触碰陈余衣襟的刹那,迦南的动作再次凝滞,陈余侧身,身躯向右移动了二十厘米。 楠木手杖刺破了陈余左臂的衣袖,就在陈余以为自己已经避开的时候,左臂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手杖上附着的紫青光辉陡然大盛,凌厉如刀,陈余避之不及,手臂顿时别划出一条近五厘米长的伤口,瞬间血流如注。 “哼……那本爵拭目以待。” 陈余没有因为受伤和疼痛而慌乱,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下一刻,银白手枪已从受伤手臂与身体的夹缝间向后探出,对准了欺身而进的迦南。 后者面色一凝,迫不得已放弃追击,一退再退。 距离在3米之内,迦南没有把握躲开【紫羽】的攻击。 只是,那只银白手枪,却迟迟都未击发。 迦南忽然明白过来,那把充能枪没有填充子弹。 他有些恼怒。 “你诈我!” 话音未落,迦南不退反进,急速腾挪间带出一串幻影。 迦南的手杖如同灵蛇般刺出。 wap. /132/132095/30854072.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七十五章 堕落者 陈余横刀架住楠木手杖,却被其上的巨力推着连连后退,迦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记鞭腿扫向陈余的颈部,陈余抬肘横挡,手臂却骤然一麻,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被扫飞出去。 陈余虽然在落地前成功找回重心,【向渊】蓦地插进地面,帮助他泄力和维持平衡。 正面接下鞭腿的左臂却不住颤抖着,传来阵阵刺痛,像是已经出现了骨裂。 陈余却蓄势拄刀半蹲着,目光始终紧紧盯着迦南,没有片刻移开。 迦南理了理燕尾服上的褶皱,如同正参加一场宫廷宴会的优雅和雍容。 他微笑看着陈余,“还有一次。” “现在,本爵决定换个玩法。”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忽然消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被黑医敲昏过去的学生和士兵之间。 手杖朝着一个士兵头上轻轻一点。 “嘭!” 那人头颅瞬间如气球般爆裂,一团血雾炸开,脖颈处如喷泉般向外喷涌着鲜血。 迦南伸出舌头舔了舔溅落在脸上的鲜血,如同品尝着红酒一般,片刻后,他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满意。 “太粗糙了,口感不佳!” 说着,他的手杖落在一个女生头顶。 陈余顾不得调匀呼吸,暴喝道: “向弱者高举屠刀,就是你所谓的高贵?” “凌弱者必畏强。如此看来,你也只是个恃强凌弱的懦夫而已。” “只有弱者才会逞口舌之利,”迦南有些不屑,却收回了手杖,“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宰杀牲畜这种低贱的工作交给豢养的仆役去做更为合适。” “23号,本爵要品尝最美味的鲜血,立刻!” 人群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起身,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她的眼帘低垂,目光清澈,像是没有半点受到迦南充满魅惑的精神力影响,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思维。 “沐沐!” 陈余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这些学生里,真正隐藏的叛徒竟是这个温柔娴静的女生。 经纪人分配任务时,曾专门告诉他一项并不在任务简介里的信息,公司接到线报,这批学生里隐藏着一个堕落者,陈余穿了担任向导之外,更需要将极具危险的堕落者甄别出来,绝不能让其潜入安全城中。 这些学生看起来单纯,甚至天真。陈余仔细观察过每个人,却难以找出蛛丝马迹。 直到那名叫做褚楚的女生莫名掉队,回归时身上也多了些不同常人的气息。他才把怀疑落在褚楚身上,一直戒备着,等她露出真正的马脚。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伪装最深的,看起来竟是最人畜无害的沐沐。 “沐沐,你在干什么?” 褚楚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看到沐沐正握着匕首走向另一个女生,惊疑不定的喊道。 沐沐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又像是听到了却置若罔闻,她走到还在昏迷的女生身前,在女生手腕上割破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接着,竟将鼻子凑了过去,用力嗅了嗅。 做出这些动作时,她的表情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已经重复过千万次一般。 褚楚像是被吓呆了,身体忍不住颤抖着,眼泪吧嗒吧啦的涌出眼眶。她强忍着恐惧,哀切而祈求的看着沐沐: “沐沐,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啊。她是我们的同学,我们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讨论系里帅气的男生,这些……这些你都忙了?” 沐沐平静的听着这一切,没有半分触动,缓缓将匕首探向女生的脖子,忠诚而毫不保留得贯彻着迦南的命令。 哪怕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的命令,是让她亲手杀死同类,供其饮血。 那柄匕首极其锋利,刚刚触到女孩的皮肤,尚未下压,便用一道清晰的血线浮现。 陈余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他无法置之不理。 瞳中紫意翻涌,最后一次【掌控】对准了正要按下匕首的沐沐,无形丝线牵扯下,她的动作陡然一僵。 在这片刻,陈余反手握住已经没有子弹的银白手枪的枪管,深吸口气,用力朝着沐沐的后心掷出。 手枪旋转着划出一条直线,枪柄重重砸在沐沐的背上,她闷哼一声,身体一软,昏厥过去。 “贪婪和泛滥的同情心,果然是人类这种卑劣种族最大的弱点。” “不要被情绪捆绑理智,人类,这将是本爵为你铭刻的墓志铭。” 迦南呢喃的地狱突然出现在陈余身后,手杖轻轻向前一推,如剑般刺入陈余的后腰。 “小心!” 褚楚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恐的大喊着。 陈余低头,腹部被一只泛着紫青光辉的手杖轻易洞穿,殷红的鲜血迟滞了片刻,这才从伤口中渗了出来,然后了大片衣服。 “不要被情绪左右理智,这句话,同样是我想原封不动送还给你的。” 因为疼痛和失血,少年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里也带着难以掩藏的虚弱。 “什么?” 迦南皱了皱眉,像是没有听清陈余死前的诅咒,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将之当做了猎物临死前的不甘的挣扎和无力的宣泄。 他正要抽出手杖,可手杖却如同被钳住一般,纹丝不动。 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正紧紧握着手杖的前段。 迦南忽然有片刻失神,因为面前垂死的少年正回头看着他,满脸的嘲弄和讥讽,目光中没有半分怯懦与恐惧。 下一秒,少年全身陡然蔓延出刺眼的黑色火焰,如同流淌的岩浆般包裹着他的全身,一双黑色羽翼自火焰中漠漠然振翅,附着的片片火羽如焰火般绽放。 迦南忽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寒,如坠冰窟,死亡的惊悸如阴影般笼罩了他。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没人炙热的高温,却让他感受到了漫长生命里,第一次体味恐惧与寂灭。 它是如此至高而浩大,端坐在王座之上,漠然俯视着一切。 它是一切生命的天敌。 迦南忽然有一种预感,如果黑暗王廷真有衰落的那一天,它必将成为王族的送葬者。 此刻,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逃,不顾一切的逃走。 只是,他刚生出这个想法,脚底却如被沾住了一般。 蓝白色的冰晶如同莲花般在他脚下绽放,将他小腿一下的部位冻结成了冰雕。 如果实在并在平时,这种微末伎俩对他没有半分作用,甚至没有半点可能命中他。 可是,施术者的时机把握的太好了,哪怕他轻易的挣碎冰晶,却还是耽误了片刻。 迦南的视线陡然一黯,接着,便彻底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黑色火焰之中。 “啊!” “不,不,别杀我!” 迦南的惨叫声只持续了几秒便猝然偃旗息鼓。 黑色火焰徐徐收敛,迦南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失去主人的燕尾服和其他衣服。 陈余再也支撑不住,颓然坐下,大口大口穿着粗气,连呼吸都变得十分疼痛。 短短几分钟的战斗,却已经陈余逼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手臂和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视线也变得模糊许多。 这时,他忽然再次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如同冰霜凝结一般。 他低头,看见手臂和腹部的伤口上不然生出一层冰晶。 “按照你刚才的失血速度,放任不管的话,很快就会威胁生命。” “小哥哥,你还挺能干的嘛!” 女人有些妩媚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余循声望去,说话的却是刚刚几乎被吓傻了的褚楚。 此刻,她手掌出正有冰蓝光芒徐徐黯淡,清丽的面容上不负恐慌与惊悸,只有如玫瑰般绽放的笑容。 陈余的心情却跌入了谷底,“堕落者?” 褚楚步伐轻快,如同一只婉转的黄鹂,行至陈余身前,她忽然俯身,面颊几乎凑到了眼前。 她眨了眨眼,柔和的脸侧长发随风摇曳,“你就是公司派出的追捕者?” “能力还不错,竟然能以区区第二阶段杀死一名黑暗王庭的伯爵。如此看来,公司还算看得起我!” 她忽然伸出双手,摆出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眸中却流出十分明显的挑衅与促狭。 “行吧,来抓我吧,我愿意跟你回去!” 陈余几乎没有了动弹的力气,迦南出现的时候,他一直分身防备着堕落者,但迦南的强大却超乎他的预计,能够侥幸活下来已经是他步步为营,在示弱甚至故意受伤的诱骗下,令迦南犯错,最终落入陷阱。 即便如此,如果最关键时刻没有堕神者的牵制,迦南绝对能摆脱黑色火焰的攻击。他只需耐心拉开距离,不用多久自己就会被耗死。 想到这里,陈余叹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最后坐收渔翁之利的竟是最为势弱的堕神者。 褚楚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后悔吗?如果你一心偷走的话,凭你暴露出的能力,迦南绝对不会冒着受伤的风险去追你。” 陈余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有个朋友曾经教过我,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也许恶劣的生存环境令很多人变得自私诡诈,但如果面对残忍的异教者甚至变异生物的威胁是,没有人愿意放弃成见挺身而出,人类离衰落甚至灭亡就不远了。” 他忽然看向褚楚,正色说道:“这些普通人对你没有任何威胁,他们也不会知道你的行踪,杀了他们只是多此一举,你可以自行离开。” 褚楚只是笑着,不置可否,“还有什么要说吗?” “荒原已经不安全了,与其这样,你还不如向公司自首,被审判甚至关押总好过没了性命。” 褚楚脸色的笑容收敛,声音也变得冰冷许多,“安心上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wap. /132/132095/30854073.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七十六章 杨柳青 “嘟——” 一阵奇怪的震动声,不合时宜得忽然响起。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和……尴尬。 陈余感觉口袋一轻,就看到黑色通讯器已经出现在堕落者褚楚的手里,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在陈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按下了接听,并打开了免提。 “亲爱的,最近是不是沉迷于美色,忘记了每日两次例行汇报的职业。姐姐友情提醒,未完全按照任务合同履行义务,结算报酬时公司有权利扣除一定比例的违约金哦!” 这个时候联络陈余的,只能是那位精准卡点大师,陈余的经纪人,凯瑟琳女士了! 陈余看了一眼褚楚,见对方没有阻止或者提出一些谈判要求的手段,明白对方多半是已经无所顾忌,只余下戏弄甚至嘲讽自己和公司的心思。 他探了口气,说道,“任务失败了!亲爱的,我想这会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合作了!” “失败?”通讯器另一端的凯瑟琳明显怔了一下,“能具体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胸部快要下垂到肚脐的老女人,嘎嘎,你的人被我俘虏了,想要他的命,立刻转给我五十,不,是五百万现金。”褚楚扯着嗓子,伪装出苍老嘶哑的声线回道。 “……”通讯器里的声音沉默片刻,似在思索对策,好一会儿才回道,“可以,赎金方面一不用担心,但是,你必须保障我的人的安全,记住,如果他被俘其间遭受任何虐待,哪怕是多掉了一根头发,相信我,后果你不会想看到的。我可以保证,你将面对紫罗兰公司,不,是整个特清司的报复,不计代价,不死不休。” 说道最后,凯瑟琳的声音无比阴沉,却又带着不容质疑的决心。 她这话一出,不止想要勒索一番的褚楚,就连身为俘虏的陈余都惊愕无比。 公司竟然真得肯愿意为了营救自己,付出如此昂贵的代价,不是说资本向来只服从利益吗? 对公司来说,自己真有这么大价值,让公司不计代价的营救? 还是说,这只是凯瑟琳的缓兵之计!即便以她经纪人的身份,能在公司调动的资源也极为有限。 嗯,还是这个猜测合理些。 等等,她口中的特清司又是什么机构,为什么也愿意营救自己。 “嘎嘎嘎——” 褚楚又扯着嗓子怪笑几声,“凯瑟琳,落到我手里的人,不会是你包养的小白脸吧?” “……” 通讯器又安静了一阵。只是在这个时候,却像是心虚和……默认。 就连陈余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姐,你怕是上班时间喝了假酒吧,这时候来了沉默岂不是助长歹徒的气焰,任人拿捏?哪有这样谈判的! 等等……不对……你们好像误会了什么,我是清白的。 陈余咳嗽了一阵,真要说些什么,通讯器忽然再次响起凯瑟琳的声音。 “我从未在这次通讯中提及自己的名字,你怎么会知道的?” 这话倒提醒了陈余,他也没有在这次通讯中提到凯瑟琳的名字,那褚楚究竟怎么知道的? 褚楚这时也自知失言,脸色有些难看,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没想到,眼见对方就要上钩,自己竟在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栽了! 她匆匆按下挂断键,只是,凯瑟琳的声音还是继续在通讯器里响着。 看到褚楚吃瘪的样子,哪怕自己处境极其不妙,陈余还是忍不住乐了。凯瑟琳这个权限狗,这次倒办了件好事。 “不要试图单方面终止通讯,除非你在公司的权限比我更高。让我捋一捋,这事不对啊!陈余的实力我很清楚,即便完不成任务,找个机会脱身还是很容易的,除非有第三方超凡者势力突然插手……这也说不通,现在这个局势,荒野上的势力都忙着跑路呢,哪个疯子会吃饱了撑得……” 凯瑟莉的声音忽然一顿,旋即音调提高了八度,咆哮道,“杨柳青……你这个又黑又秃又老又丑又矮又平又穷酸又无能……脑子里装满了脂肪的注定孤独终老,一辈子掉不到男人的绿茶,别装了,一定是你!” 陈余听着凯瑟琳说出的一系列恶毒无比,几乎将他脑中词库丰富了数倍的形容词,渐渐长大了嘴巴。 这是什么剧情! 难不成她们……互相认识! 看着褚楚脸上盘旋的黑线,他坚定了这个猜测,并渐渐丰富了两人间的故事。 曾为闺蜜,不然不会这样熟识对方的黑脸,搞不好还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发小; 反因为某个男人,最好的朋友辜负了彼此的友情和信任,闺蜜和男朋友一起绿了自己,两人反目成仇。 如此就说得通了,熟人作案,彼此知根知底,苦大仇深,不肯放过任何折磨、报复对方的机会。 一定是这样。 等等,那自己……陈余险些爆了粗口,你们之间的恩怨局,关老子什么事! 双方亲切友好局局不离对方亲朋好久的互相问候了十几分钟,战况却越来越激烈,互曝的黑料已经超过了法律和道德的底线,到了成人不宜的地步。 作为唯一的听众,陈余听得心惊胆战,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知道了这么多秘密,这两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女人,事后一定会灭口! 绝对会灭口! 他一点一点的向后爬着,想要悄无声音的逃离这个修罗场。 还不挪开几步,身后像是撞到了什么。 “艹,那个不开眼的东西挡老子去路。” 陈余回头,看到了一个大字型,蚯蚓一样蠕动的人影。 护士装。 猥琐大叔。 那人也看到了陈余。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片刻,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恐慌。 几乎同时,两人都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无声交流了什么。 陈余指了指东方,黑衣指了指西方。 两人默契的重重点了点头,仿佛彼此从未见过一般,就要向各自手指的方向继续爬去。 这个过程,他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呼吸也变得低不可闻。 偏在这时,一个恶魔般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 “要去哪啊?看你们伤得不轻,需不需要送你们一程。” 两人陡然一个激灵,不假思索的同时指向了对方,异口同声的说道。 “不用!” “他需要!” 褚楚嘴角一勾,露出如同恶魔般的恐怖狞笑,“别着急,一个一个来,都有份。” 说着,她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支注射器,在陈余还没反应过了的时候,扎在了陈余的后腰。 黑医一咕噜爬了起来,转身就跑,“我还有事,两位先忙。兄弟一路走好,明年今天老哥不会忘了给你烧纸!” 只是,他还没抛出几步,脖子以下就被冻成了冰雕。 “让你走了吗?” …… 队伍里幸存的其他人也醒了过来,除了沐沐,她被戴上了一只专门压制超凡能力的项圈。 褚楚抱着胳臂站在一旁,监督着黑医用士兵们携带的医疗包,给陈余缝合伤口。 她给陈余注射的,是一支军部特供的快速修复药剂,可以快速稳定伤势,加速伤口愈合。 失血带来的眩晕与虚弱感很快就消失了。 当然,陈余身上的大面积开放式伤口,还是需要人工清理和缝合的。 只是手术却没用麻药。 陈余嘴里叼着一只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在强忍着疼痛。 这倒不是队伍里没带麻药,而是陈余刻意要求。 这种程度的手术必须全身麻醉,而效果将会持续6小时以上,他等不起。 黑衣清理伤口的功夫,陈余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褚楚,或者说眼前本命叫做杨柳青的女人聊着。 “所以你是【无面】特殊小队的成员,奉命隐藏在这群学生里,猎杀像迦南一样的……所谓智慧种,或者说黑暗王庭的贵族领主?” 杨柳青点了点头,“沐沐很早就被我们盯上了,她和黑暗王庭有往来,虽然藏得极深,但还是被情报机关发现了线索。队长安排我来监视她,最好能追踪到她的上级,并渗透进对方的情报网络。” “只是没想到,来得竟是一名子爵。” “更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爆种干掉了他,一名拥有贵族姓氏的子爵,按照我们人类的能力评价体系,最低也等同于第三阶段【源质共鸣】的超凡者。” “当然,你也成功毁掉了【无面】小队精心筹划了半年的反渗透计划。” 陈余撇了撇嘴,这锅我可不背。 只是出于种种考虑,他没有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这个黑暗王廷和智慧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杨柳青扬了扬眉头,似乎有些意外,表情似笑非笑得看着陈余,“不是吧!你和凯瑟琳都睡到一张床上去了,她连这点烂大街的情报都没告诉你?” “我都替你觉得不值,忍着恶心为一个老女人卖力又卖身,人家半点都不当你是自己人。她都快30岁了,脸上的皱纹快能养鱼……真是难为你了!” “还是加入我们【无面】小队吧,放心,情报、资源、金钱、女人……应有尽有,当然,你如果非要和我发生一些超越友谊的关系,也不是不能考虑!” 陈余:“……” 黑医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猥琐至极,“长官……您看我怎么样?” “滚!继续手术。” 陈余还没说话,凯瑟琳有些暴躁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杨柳青,你胸前那对飞机场,广阔得可以饲养鲸鱼……” wap. /132/132095/30854079.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七十七章 难以战胜的敌人 眼见一场恐怖风暴又将酝酿,陈余嘴角一抽,赶紧转移了话题。 “凯瑟莉,还是说说黑暗王廷和智慧体吧。我在荒野生活了这么久,却从未见过,他们是新冒出来的组织,还是刚刚游荡到新海城附近活动?” “唉,亲爱的,如果你能多关注下公司的内部群聊,就会发现一周前相关情报刚解禁,就已经出现在群聊并加精置顶了!” 陈余脸一黑。 还不是那个心冷腹黑的李霜闹得,她用自己的账户在代理人群聊里发了那么多自己不……体面的照片,群里那帮吃瓜混蛋整天编着段子甚至表情包挖苦自己。 这特么谁忍得了! 只是设置群聊免打扰,没有直接退群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咳……就算你这么说……你就不能单独发我一份?” 凯瑟琳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没良心的,这能怪我?苍天白日和聊天记录为证,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发?” “如果不是你被那位神官迷得神魂颠倒……” 杨柳青眼前一亮,有瓜! 就连正埋头工作的黑衣也竖起了耳朵。 乖乖,人面兽心的禽兽,拍拖着自己的上级,竟还同时勾搭上了一位神官!这特么简直…… 我辈楷模啊!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母牛坐飞机,xx上天了! 凯瑟琳却没有满足他们的八卦好奇心,话锋一转,“算了,能跟那位神官搭上关系,无论对你还是对公司来说都有不少好处。” 默默吃瓜的黑医肃然起敬。吃软饭吃到正派女友主动迎小三进门的地步,简直…… 功参造化! 立地成圣! “你专心手术,还是我受累给你介绍下吧!唉,也不知道哪辈子欠的孽债,遇上你这么个磨人的家伙,”凯瑟琳的声音充满了幽怨,“黑暗王廷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活动,他们上次搞出动静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近二十年荒野上袭击人类的,都是些活尸、黑头鬼一类的低阶变异生物,它们进化之路断绝,基金序列紊乱,只凭着本能活动。没有计划,没有组织,多是个体行动,因而造成的威胁有限,荒野上随便一个有能力安装【天使之翼】的聚居点都能轻易抵御。” “但近期出现的智慧种不一样。这次任务你与它们已有接触,想必已有感觉,它们和常见的低阶变异生物不同,进化方向完整而有序,除了躯体,智慧也得到了强化。” 陈余想起那两只手臂长着镰刀的切割者。 它们已经能进行有效沟通和分工,速度极快,普通的火药武器很难对付它们,武力值堪比觉醒守岁者序列能力的第一阶段超凡者。 而那两只可以操控人类尸体的变异蜈蚣,甚至可以轻易使用枪械。 陈余甚至怀疑,那名颈部被韩杰一枪重创的狙击手,也是被变异蜈蚣操控的尸体。 凯瑟琳继续说道,“智慧体按照进化方向,可以分为五类:肢体某个部分进化到武器级别、附着特殊效果的【武装种】;肢体可以进行指定方向的变形、强化数倍力量的【野蛮种】;外表纤细、速度可以接近甚至超过音速的【迅疾种】;可以操控雷电、风等特殊力量的【神秘种】;以及掌握上述两种或者更多能力的【复合种】,当然,这一类近期的报告里没有观测到,在过去五十年里出现的次数极为有限,但是,它们的强大可以预见。” 听到这里,陈余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怎么和觉醒者的能力序列分类极为相似! 【武装种】【迅疾种】和【野蛮种】对应肉体强化的守岁者序列。 【神秘种】对应使用超自然力量的听风者序列。 倒是强调精神力手段的执夜者序列与极为罕见的不语者序列,智慧体的分类中并没有涉及。 “智慧种中没有对应操控精神力的物种?”陈余问道。 “掌控精神领域的敌人,等你进入安全城后就会遇到,它们的强大和难缠甚至超过变异生物。” 凯瑟琳似乎不想多谈这点,继续说道: “智慧体的分类依据是变异生物的能力、生物特征。而黑暗王廷,则是变异生物中类似联邦一样的权力组织,或者说国家形态。 其成员全部由掌握神秘血脉力量的强大智慧种组成,他们拥有着和人类近乎相同的外表,自称王族,却有着人类难以想象的漫长寿命和强大能力,酷爱吸食人类血液。按照血脉纯度,内部的等阶划自上而下为公、侯、伯、子爵,每一个爵位之间能力差别近乎鸿沟。” “按照金字塔结构划分,低阶变异生物是炮灰一样的底层,甚至只能算作埋于地表之下的地基,而没有贵族身份的智慧体则是数量庞大的中层精锐,黑暗王廷,则是全部由拥有贵族血统的强大智慧体组成的金字塔顶端。” 陈余默默推算着,迦南的能力达到了第三阶段,也就是说子爵对应着第三阶段,伯爵对应第四阶段…… 只是,他很快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黑暗王廷中最强大的公爵,岂不是已经到了第六阶段?” 听李霜说,上次挥手间便轻易抹除邪神投影的强大守护者,似乎正是第六阶段。 “我必须纠正你的一个误解,”杨柳青忽然插话道,“公爵并非黑暗王廷的天花板,在他们之上,还有十二天灾,以及掌控一切、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见过的蜘蛛女皇!” “天灾?女皇?” 陈余悚然,喉咙干涩了许多。 “他们不会已经……超过第六阶段了吧!” “谁知道呢,也许有人曾见过他们亲自出手,但那些人已经全部死了,没有任何情报传出。” 陈余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旧土世界有记载以来5000年,如此强大的存在不该籍籍无名,怎么会突然冒出来?” “他们存在的时间远超人类,也许他们才是旧土世界的原住民呢,人类才是入侵的外来者。”凯瑟琳低声说道。 按照黑暗森林法则,一个如此强大的势力,怎么会容忍人类这种弱小异族成建制、有组织的存在。 除非,他们忌惮着人类掌控的某种力量,或者想要达到某种目的。 联邦? 安全城? 还是圣火? 亦或是【青铜面具】之类的圣境遗物? “也许这正是联邦将生命神教奉为国教的初衷!”杨柳青叹息着说道。 对啊,人类还有生命女神庇护。 驱虎吞狼? 人类中最强大的超凡者天花板,也不过第六阶段,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公理。 第六阶段是超凡能力开发的尽头,从联邦城里以来,从未有人能够逾越,即便那些惊艳一时的强大个体也没能做到。 而人类尝试通过科技手段驯服超自然力量,培养出的基金战士,更是连成功迈过第三阶段的都凤毛麟角。 可不论是掌控至高主神神格的生命女神,还是黑暗王廷,都有着远超人类想象的强大。 弱小便是原罪。 生命女神那等伟岸存在,就愿意一直庇护人类吗? 如果黑暗王廷付出更大的利益,女神会不会与人类的死敌合作? 想到这里,陈余如坠冰窟。 末日的阴影一直在人类头顶高悬,从未稍离片刻。 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凝重,杨柳青轻咳了一声,“存在即为合理,不到最后一颗,谁也无法预言最终的胜者。这也正是我们这些人为之奋斗和战斗的理由!” 陈余也不愿继续如此沉重的话题,“对了,迦南提到的乐园又是什么?” 杨柳青面色十分难看,咬牙说道,“黑暗王廷将人类当做牲畜圈养,沐沐这类人便是被他们从人类中选出驯服的管理者,称作管家,用来管理乐园,或者潜入人类世界窃取情报以及资源。而所谓乐园里的多数人,会被不定期的取走血液、内脏或者手足,供贵族领主们食用或者取乐。” “他们该死!” 陈余攥紧了拳头,仇恨和愤怒在他在胸口堆积蔓延。 或许人类之间又许多尔虞我诈甚至互相残杀,但黑暗王廷的作为,其本质是奴役、愚化甚至灭亡人类。 当乐园的数量达到一定规模,妥协、退让与臣服形成一种习惯,人类将再没有反抗和翻身的余地,失去尊严和一切,彻底沦为摇尾乞怜的宠物。 面对如此仇视人类,手段又如此狠绝的异族,怎能不同仇敌忾。 而血债,只有血偿! 杨柳青忽然轻轻拍了下陈余的肩膀,柔声道,“别担心,旧土还有如果和【无面】小队一样的同行者!” 凯瑟琳也道,“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星存火续,万古长明!”陈余忽然不知为何想起了这句传唱在牧星者口中的歌谣,心中涌出了一股莫名向往和勇气。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怎样翻过一样高耸入云的大山? 当然是,走过去。 “伤口缝合好了!” 黑衣长长吐了口气,对手术的结果十分满意,甚至用多出的丝线在伤口上系出两个格外惹眼的蝴蝶结。 wap. /132/132095/30854080.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七十八章 疯子与战争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力气,陈余保证,一定当场把这孙子扬了! 不过该说不说,黑医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吃饭的本事还算过得去,缝合的伤口倒还算工整。 除了那两个格外扎眼的蝴蝶结。 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轰鸣,接着,一架军用通用型直升机便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杨柳青冲着直升机的方向挥了挥手,没多久,驾驶员便操控着直升机飞了过来,悬停在几十米外,垂下了一条绳索。 螺旋机卷起的劲风令砂石乱飞,众人一时睁不开眼。 临行前,杨柳青塞给陈余一张名片。 “想通了,记得联系我,【无面】小队欢迎你加入!” 杨柳青抓着索绳,绞盘便自动收缩,拽着她缓缓进入机舱。 直升机接到杨柳青后,很快关闭舱门,爬升高度,朝着远方飞去,没多久便消失在地平线上。 韩杰已经和上级取得了联系,“上面联系了附近的驻军接应,让我们原地待命,支援很快过来。” 陈余有些发酸,这一个个的,背靠大树果真好乘凉啊,直升机说来就来,荒郊野岭的,驻军支援说到就到。 自己就不行,开局一条枪,进步全靠莽。就连情报支持都跟电台里的天气预报似的,准不准的全看运气。 什么时候才能享受到这种大势力全天候全方位支援的待遇啊! “看看人家【假面】小队的待遇,任务失败还有直升机接送……飞那么高,多费油啊!” 听到陈余的话,凯瑟琳瞬间警惕起来。 “别听杨柳青那个骚蹄子瞎显摆,她可没安什么好心,故意给公司上眼药呢!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公司最近资金周转确实有些困难,不过大老板一直记着大家的付出呢,度过这个困难期,员工福利和后勤保障也会改善起来的。” “咳咳……说点正经点。你接下来的任务是尽快保护着学生们回到新海城。有些前期的入城资料需要你本人亲自到场才能办理,正好公司也有一些情报需要当面与你核实……你还没有来过公司总部吧,正好我这明天有空,可以借这次机会带你参观一下,就当提前熟悉未来的工作环境。” “……” “凯瑟琳,这次任务已经失败了!”陈余叹了口气。 “怎么,遇到些挫折就自暴自弃、彻底否定了自己?这不符合我们公司王牌代理人的一贯作风啊!你应该明白,这次任务中出现的重大伤亡与你无关,算了,本来不愿意说这些肉麻的话,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不必将意外也归咎道自己身上。” “不要偷换概念,”陈余打断了她的话,沉默了片刻后低声说道,“出事了,对不对?” 凯瑟琳却没有接茬。“我在跟你谈任务,不要跟我扯到第六感去。” “黑水镇出事了,对吧!” “……”凯瑟琳停顿了片刻,忽然笑道,“胡说什么呢,黑水镇的火力配置几乎堪比一支机械化加强连,能出什么事。说句不好听的,你出事他们都不会出事……” 这一次,没等她说完,就被陈余打断: “够了!凯瑟琳,你骗不了的。我们合作了三年,我很了解你。这次任务的前期情报出了致命问题,就连你也不知道【无面】小队的杨柳青,竟然已经秘密顶替了堕落者,甚至不惜用这些无辜学生的生命做伪装,达成向黑暗王庭的反渗透任务。 这种激进、冷血甚至不择手段的作风,与公司一贯内敛、保守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 公司被人利用了,说不定,是内部某个职级不低的叛徒泄露了情报。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来自某方的压力,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还有杨柳青,这个女人的真实实力只怕还要超过迦南。虽然她坐视队伍里的普通人相继伤亡,但这倒也不难理解,她是军人,对她来说负责的任务高于一切。 想必你已经接到了任务终止的命令吧!策划这次任务的人,地位和能调度的能量已经高到你需要仰视的地步。“ 凯瑟琳望着电脑上通过内部加密渠道紧急下发的命令文件上触目惊心的“绝密”二字,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文件正文没有常规公文的标准格式,甚至连文风也不同寻常: “编好d-19073任务即时结束!” 按照某种潜规则,这种级别的命令,她只能遵守,不能多问,也不能多说! 当然,还有一种更加符合常理的可能,那就是凯瑟琳这个经纪人将陈余卖了。 但基于对凯瑟琳的信任,或者说陈余不愿在这种时候和公司撕破脸,他没有将这种可能说出口。 “……” 她的沉默反而坚定了陈余的猜测,陈余笑了笑,“看来我猜得没错。如果任务还在继续,以你的性格,才不会跟我解释那么多,只会说一句‘服从命令’了事,然后再用报酬要挟我。” “什么时候出的事?” 凯瑟琳叹了口气,没有继续隐瞒,“今天上午11:00,公司一架高空侦查无人机拍摄到,597区域边缘出现大规模变异生物的踪迹。11:10,情报专家依据高清相机和生命电信号扫描装置传来的数据对照分析,该区域内再无幸存人类!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黑水镇!” “也就是说,597区域的近6万人类在短短10分钟内全部遇难!” 陈余身体一震,整个人如遭雷击,嘴角叼着的烟也不自觉掉落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哪怕他已经从黑医在集镇的遭遇隐约推测出黑潮出现的征兆。 可是,这三年间他所经历的黑潮,最多也只有几十只变异变异生物聚集的规模,虽然对流民来说也相当恐怖,但最多袭击几个千人规模的聚居点,黑潮的力量就会被消耗殆尽。 可这次黑潮的规模却远远超过了陈余的想象。 597区域有几十平方公里的面积,生活着近6万流民,像黑水镇一样有着连级作战单位和重火力的聚居点不下十个,却仍旧在短短十分钟内覆灭。 这已经不能单单称作恐怖了,变异生物数量再多,再凶悍,也需要一定的组织和计划才能做到。 当向来个体活动的变异生物聚集成军,对荒野上的流民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面对个体能力可以以一当十,又规模作战的敌人,流民们将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陈余,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木已成舟。这种规模的黑潮,597区域没有任何个体和势力能够对抗。公司已经接到消息,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你想要报仇,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好好活着。尽快来总部报道吧,除了成建制的军队驻地,荒野上已经没有人类的落脚之处了。“凯瑟琳诚恳的说道。 “谢谢!” 陈余轻声说道。望着黑水镇方向,怔了片刻,而后平静地发动了摩托车。 听到通讯器里传来的动静,凯瑟琳瞬间明白了陈余的打算,她有些暴躁的喊道: “该死,你不会幼稚得以为自己到可以凭一己之力面对成千上万变异生物吧!清醒点,就连一名子爵你都无法独自对付! 你妹妹他们已经死了,你即便侥幸回到了黑水镇,又能做什么,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陈余,你……” 陈余像是没有明白凯瑟琳话中的残酷含义,又或者,他其实早就明白,却固执的不肯相信。 “我的妹妹和朋友们还在那里,身为黑水镇的雇员,不管是出于情分还是契约精神,我有责任在镇子面临危险时冲上前线,保护他们!” “蠢货,七月已经死了!”凯瑟琳的语气近乎咆哮。 陈余的声音依旧温和,如同与一位老朋友聊天般随意从容。 “凯瑟琳,你这暴躁的脾气也该改改了,男人更喜欢温柔弱势些的女人。 这会儿七月应该已经收拾好了行礼。 凯瑟琳,等我带着七月到达新海城的时候,你得多准备几瓶好酒给我们接风。” 陈余戴好头盔,然后将黑色通讯器随意抛在了路边的泥洼里。 另一端,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阵阵忙音,凯瑟琳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了桌面上。 “蠢货,疯子,白痴……” “除了会给人添麻烦,你还能办成什么事!” 可是,这年头被命运和生活逼疯的人还少吗! 半晌,她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颓然坐下,拨通了一个电话。 “是我,凯瑟琳……” wap. /132/132095/30854081.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七十九章 重回黑水镇 杨柳青带走了沐沐,算上在变异生物袭击中遇难的其他人,这支原本七人的学生队伍,返程时只剩下了形单影只的三人。 护送的士兵们损失惨重,但他们见惯了生死,难过也不过表露在脸上。 可许久这些学生们却不同,这次的经历实在给他们带来了太大的冲击。 象牙塔里,他们朝气磅礴,豪情万丈。可当第一次经历流血和死亡,他们却恐惧的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渺小,只能任人宰割,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许久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看着韩杰问道,“韩队长,荒野一直如此危险吗?” 韩杰的心情也十分低落,只是头都没抬的回道,“也许吧!” “联邦不是每年都会派遣调查军团清理荒野上的变异生物吗,怎么还会……还有褚楚,她怎么突然变成了超凡者,还成了【无面】小队的成员?沐沐她……她真得是叛徒吗?” 可惜他的这些疑问,韩杰有些或许知道答案,却不能多说,有些也是一头雾水。 他只有苦笑,“荒野上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你们这些学生前途光明,以后还是在安全城里好好学习吧,别再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许久暗暗握紧了拳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另一个男生却忽然说道,“你们说韩教授会不会早就得到了消息,这才报病提前离开?” “……” 陈余骑着摩托车行进了60公里,行至一个聚居点时,不得不放弃摩托车,改为步行。 因为他遭遇了几只变异生物。 虽然干脆利落得解决了,但也给他提了一个醒,接下来的路程,不会这么顺利了。 凭借【真视之瞳】的红外视觉,他能在变异生物感知之外便发现对方,提前绕行。 这样一来,虽然规避了不少危险,但也浪费了许多时间。 知道夜色初临时,他才行进了10公里。 而夜晚,想来是变异生物们的主场,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到来。 陈余在身上涂抹了许多【黑头鬼】的体液,这能帮助他在一定程度上摆脱依靠嗅觉器官感知的变异生物。【黑头鬼】堪比第二阶段超凡者的气息也能威慑着一些弱小的变异生物不敢靠近。 只是,代价却是胸口又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让他不得不忍着心中的急迫停了下来,鲜血的气味会引来许多食腐生物,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伤口。 他藏进一处山洞里,旋开两颗猎枪子弹,将弹身填装的火药均匀的洒在伤口上,接着便用打火机点燃了火药。 “嘶!” 揪心的疼痛传来,陈余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险些昏厥过去。 等火焰散尽,伤口处一片焦黑,散发出莫名的烤肉味道。 他用匕首割掉部分坏死的皮肉,接着缠上了一层麻布,也顾不得感染的风险,又在简单处理的伤口上抹上了许多【黑头鬼】的体液。 哪怕他已经十分克制,尽量不弄出动静,可还是引来了黑暗中的窥伺者——一只近三米高的六臂魔猿! 凯瑟琳提供的资料里,六臂魔猿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智慧种,会用尿液和粪便标记处自己的领地边界。 好消息是陈余不用再担心附近两公里范围内再次出现其他变异生物。 坏消息是,他必须以残血状态尽快搞定这只达到第二阶段的野蛮种怪物。 六臂魔猿高大的身影堵住了洞口,它将猎物堵在狭小的山洞里,张口血盆大口怒啸一声。 音浪夹杂着令人恶心的腥风瞬间灌满了山洞。 六臂魔猿堪比陈余腰粗的六只手臂左右开弓,朝着陈余当头袭来。 陈余贴着墙壁如同游鱼般辗转躲避,六臂魔猿的一只拳头砸在岩壁上,竟如炮弹般轰出一个大坑。 迸溅出的碎石擦过陈余的右腿,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不行,在这狭窄的山洞里应付如此巨力的怪物太吃亏了,一个不甚便会受到重创。 陈余心念飞转,险之又险的避开一次攻击,忽然矮身一个跨步,从魔猿的跨下划了出去。 当然,他手里也没闲着,缠绕着黑色火焰的长刀【向渊】一记劈砍,正中靶心。 六臂魔猿吃痛,瞬间夹紧双腿,爆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哀嚎! 陈余却早已溜出了山洞,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同时他又有些庆幸,幸好这怪物有着雄性生物普遍存在的软肋,要害遭到重创,怕是要缓好一阵子才能有多余的精力报仇。 也幸好是在狭小的山洞里,地形限制了它的移动,不然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陈余以身体能够支撑的极限速度连续奔跑了二十分钟,知道肺部火辣辣的疼痛,才渐渐放缓了速度。 他回头打量了一眼,见六臂魔猿没有追来,应该是拜托了,这才松了口气。 连番的战斗让陈余接近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用力咬了咬舌尖,维持着清醒,给自己注射了一针从韩杰那里借来的军用兴奋剂。 几十秒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如鼓点般急促,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也如岩浆般沸腾起来,疲惫的身体中恢复了几分力气。 这时,天气却黯淡了许多。 黎明前的黑暗,浓郁的令人绝望。 半个小时后,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连续跋涉,他终于看到了黑水镇外围近四米的高大围墙。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从未有过的忐忑起来。 第一缕晨光洒下,万道光芒撕破夜幕,半轮红日挂上了东方地平线。 黑水镇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 陈余的心中却如同坠进了深渊。 哨卡中没有值守的护卫。南侧的半边围墙,只剩下了半边断壁残垣。 偌大的黑水镇安静的有如无风无浪的湖水,像还未从沉睡中醒来。 发电厂几乎昼夜不息的烟囱没有黑烟冒出。 煤矿中也没有运煤车进出。 一切有如按下了停止键的画面。 没有灯光,没有声音,没有喧嚣。 只有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会的,一定不会出事的。 陈余不停地安慰着自己。 来的及,一定还来的及。 他无比忐忑的走进黑水镇,入目却是令人绝望的场景。 镇子里的房屋如同遭遇了地震的洗礼,已经垮塌了大半。 镇上的人们像是还没从睡梦中醒来,街道格外安静,只有零星散布的、早已干涸的血迹,像是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预想中的枪声也未出现。 到处都是散落的弹壳,还有种重机枪与榴弹炮肆虐过的痕迹。 大片的硝烟与狼藉。 如果旧世界在沉睡中死去的城市遗迹一般。 半块粉红灯箱在碎石瓦砾间露出残破的一角,陈余认出了,正是玫瑰旧约酒吧的一角。 一切有无幻影。 啪! 陈余用力的甩了自己一巴掌,脸上一阵火辣,嘴角也渗出血迹,他却浑然未觉。 他很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会一切如常。 他发疯似的向家的方向跑出。 脑海中却只有无尽的恐惧与悔恨。 如果,如果七月真得出了什么事…… 不,她那么聪明,肯定会躲在某个角落等着自己。 他有疯狂的咒骂自己,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执行什么狗屁任务,早点带着七月搬进安全城里,一切都不会发生,七月就不会遇到危险。 等他来到自己居住的那栋七层楼房外,却如遭雷击。 外墙上此刻焦黑一片,似乎曾经有人将此当做阵地,进行过激烈的战斗。 而楼房顶部已经被不知名的力量削去了三层。 自己的家,正在消失的那部分。 陈余顾不得承重量已经遭到了严重破坏,楼房随时可能垮塌的危险,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了过去。 “七月,七月你在哪?” “我回来了!” 可是不论他如何呼喊,都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整栋楼里除了斑驳血迹,空无一人。 陈余的眼神逐渐空洞,失魂落魄的走下了楼。 晚了,太晚了! 自己不愿相信的场景还是发生了。 陈余又重重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还有个地方,七月一定躲在那里。 陈余飞快的跑到了威廉的两层别墅。 这里倒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 他走进威廉的办公室,凭着记忆,找到了暗格的位置,用力一按。 一阵机扩声过后,一道暗门出现在床下,陈余想都没想就跳了下去。 威廉的地下室,也是他隐秘建造的安全屋。除了威廉自己,就只有海伦娜和陈余知道。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却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通道里,威廉肥胖的身体无力的倒在台阶上,腹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内脏已经被掏空了,浑身都是牙齿啃食的痕迹。 他后背抵着的,就是安全屋落下的厚重铁门。 他还没得及进去,就死在怪物的啃食之下。 他的眼睛还在睁着,只是却没有了平日里的精明与神采。 陈余像是胸口被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的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手在威廉脸上抹过,帮他阖上了眼。 陈余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浑身发软,连保持站立都变得无比困难。 威廉似在了这里。 七月没在这里。 他的视线落在威廉身后的数字键盘上,忽然涌出了最后一丝希望。 按下了一串密码。 只是手指抖得厉害,连着按错了三次才看到了提示密码正确的绿色指示灯。 陈余屏息,他忘记了呼吸。 铁门隆隆升起,他最后一丝希望,或者是奢望。 将残酷的解开面纱。 wap. /132/132095/30854082.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章 重逢 黑暗里,一个小小的人影蜷缩在角落,正惊恐得望着缓缓上升的闸门,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她双手握着一把左轮手枪,枪口却不断晃动着。 当些许光线照进黝黑的地下室,陈余却如被一阵电流击中一般,不等闸门完全打开,就弯腰跑进地下室里,他跪坐下来,一把将躲在角落的女孩搂进怀里。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别害怕,哥回来了。” 七月的身体很凉,不住颤抖着,陈余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过了好一阵,七月才缓过来,声音虚弱的说道: “威廉他们……” 陈余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挡住了七月的视线。 女孩像是明白了什么,没有多问,只是泪水连绵成串,打湿了陈余的衣服。 陈余狂跳不止的心脏这才安定下来,这一天之中,他目睹了地狱般的惨剧和死亡,而这座收容了他们三年之久的荒野小镇,已经变成了一昨没有墓碑的陵园。 陈余有些恍惚,有些茫然,知道此刻他都不愿相信,这个留给他很多回忆、故乡般亲切感的地方,真得迎来了死亡的劫难。 可是怀中惊魂未定的妹妹,压抑的呜咽声却是如此真实。 时光仿佛是一个轮回,除了回忆,他们如变得有如3年前一般孤独孑然。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那种彷徨恐惧和面对未知的茫然再次包裹了他们。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他们依旧如此弱小,如此脆弱,无力改变什么,正能彼此依偎着,在这个荒芜凉薄的世界里挣扎着活下去。 “你受伤了?” 七月问到了些许血腥气,旋即担忧的打量着陈余,只是他现在满身血污以及变异生物的气息,完全分别不出就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七月的声音让陈余陡然一阵,也令他发散的思绪骤然收紧。 现在还没到可以放松的时候,他们的处境依旧十分危险。黑水镇周边已经被变异生物控制,眼下只是第一波袭击后的片刻安宁,他们随时可能遭遇游荡的变异生物,必须尽快逃出去。 陈余打量着这座安全屋,货架上摆放着许多药品、水、食物以及不少枪械武器。 他会定期按照威廉的安排给这里更换过期的储备物资,因而对这里的结构十分熟悉,很快就在货架底层翻出一个背包,装下了能够支持两人五天的食物供给,背包的空间就已经不够了。 “我们得尽快离开。” 陈余背上背包,然后抱起七月,起身的时候双腿却有些发软,眼前一阵眩晕。 陈余深吸口气,一只手扶着货架这才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的身体和精神早已透支,兴奋剂的效用也已过去,严重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七月察觉到了陈余的虚弱,“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听话,闭上眼睛。” 七月没有继续坚持,双手环住了陈余的脖子,固定着身体。她知道,陈余不会同意,继续争辩只会浪费时间和体力。 兄妹俩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也许平常时候会吵架拌嘴,但那只是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一旦遇到大事的时候,七月会变得十分乖巧和听话。 陈余深深吸了几口气,打起了精神,快步抛出了地下室。 七月的额头抵在陈余的肩膀上,闭着眼睛,陈余的体温给她重新带来了安全感。 她的呼吸渐渐平缓,独自躲在地下室里的恐惧与紧张感已经消散。 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没来黑水镇的日子。 那个时候,陈余也是这样抱着她奔跑着,饥饿、缺水、灼热的空气,许多流民一闭上眼睛就不再醒来。 还有许多人,饿红了眼睛,除了尸体,他们还会抢走弱小的孩子和老子,生食其肉。 每当这个时候,陈余就会让她闭上眼睛,抱着她远离人群。 他以为自己会怕,下意识的用身体挡住周围污浊、悲惨与罪孽,就能让自己的童年天真干净一些。 但七月从未告诉过陈余,她并不畏惧这些,也不在乎,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会获得温暖与安全感,其他的所有,都不再重要。 在颠簸中,七月的意识渐渐恍惚,终于沉沉睡去。 空气变得湿润了许多。 陈余连续奔跑了两个小时,终于跑到了山林里。 这里林木茂密,气味驳杂,便于藏身。 来到一条小溪旁,陈余先是凝神观察了下周围的动静。 确认了周围没有变异生物的活动痕迹,这才轻手轻脚的来到溪边。 他正要小心将七月放下,见她长长的睫毛抖了抖,睁开了眼睛。 “在这里休息一会儿,附近很安全!” 七月看着陈余清洗身上的血污,露出了许多还未结痂的新鲜伤口,既心疼又担忧。 “我来帮你!” 七月给陈余缠着纱布,没多久自己的受伤也沾满了鲜血,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碰到伤口,弄疼了他。 等用光了最后一团纱布,七月忽然拉住了陈余的手,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这么大人了,搞定满身是伤,你知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 陈余揉了揉她的头,帮她洗干净了手。 “一点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行了,别哭鼻子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咱们买房的钱已经攒够了。等办理好入城手续,就能搬进新家了。” “还哭,没出息,平时颐指气使的劲呢,去哪了?” wap. /132/132095/30854083.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一章 逃难 “我们接下来去哪啊,直接去新海城吗?” “去新海城的路已经走不通了,587区域已经是变异生物的世界,我们过不去。” “那怎么办?” “向南30公里有一座调查军团的前进基地,驻扎着一个团的兵力。那里是一处交通枢纽,只要守住那里,安全城的腹地就不会遭到正面冲击,哪怕周边区域都已沦陷,军部也不会轻易放弃。一旦战事逆转,这处基地就将变成反攻的前线。” “哦!行吧,那听你的。”七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不听我的你还想去哪,你不会忘记自己是个路痴的事实吧!” “胡说,我才不是路痴。” “那你说说,我们正朝着哪个方向走?” “嗯……朝南!” “错,是正西。” “骗子,你不是说我们要去的军事基地在南方吗?” “我有说过我们走的是直线吗?” “哼……最后还不是要朝南走,我也没说错啊!” 因为担心七月跟不上,陈余放慢了速度,一边和她随意聊着天,缓解疲惫,一边时刻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也许是运气比较好。 3个小时后,他们顺利走出了森林,中间没有遭遇任何怪物的攻击,迎面是一块盆地,正有一群风尘仆仆的流民原地休息。 这些人神色仓皇,衣冠不整,显然也是侥幸逃出黑潮的难民。 陈余没有加入流民队伍,而是与他们保持了一定距离,也停了下来。 七月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体力要差许多,虽然嘴上没有叫苦,咬牙坚持了下来,但她也到了极限,必须停下出口气。 七月正皱眉嚼着口味不怎么样的压缩饼干,人群里,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忽然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脸色蜡黄晦暗,嘴角不自觉的留着口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七月手中的食物。 “姐姐,我也想吃!” 小男孩模样疲惫,肚子不时咕咕叫着,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此刻开口祈求,瞧着十分可怜。 陈余抬头望了眼或坐或躺的流民们,许多人只是穿着一件单衣,没有负重和行礼,显然逃得匆忙,能够活下来已属侥幸,没几个人顾得上携带食物和饮用水,不少人嘴唇干燥道裂出血口。 一旦无法及时摄入能量和水分,哪怕接下来一段时间没有遭遇变异生物,也会有许多人死于干渴和饥饿。 七月动作一顿,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看向了陈余,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陈余叹了口气,哪里还不明白七月的想法,她没有直接拒绝,显然已经倾向于分给这个小男孩一些事物。 “随你吧!” 七月点了点头,分出半块压缩饼干,递给了这个有些可怜的小男孩。 “谢谢!” 小男孩一边吃着,一边就要跑出人群。 “等等!” 陈余拦住了他,挡住了他回去的路线,低声道,“吃完再回去。” 小男孩头顶垂下一大片阴影,他仰望着陈余高大的身躯,有些畏惧,下意识便照做了,他已经饿极,几口就将饼干吃个干净,摸了摸嘴,眼巴巴得望着陈余。 “吃……吃完了!” 陈余侧身,让开了道路,小男孩快步跑回了人群。 陈余继续盘坐下来,将七月的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帮她揉着小腿的肌肉。 长时间的运动过后,人体的肌肉组织会释放打量乳酸,不过不能及时通过按摩和拉伸充分放松,再次进入运动状态时会感觉浑身酸痛无比,身体的不适感甚至可能持续数天。 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没多久,那个刚刚逃到食物的小男孩又折返了回来。 只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四五个面向凶恶的男人。 七月已经注意到了,也明白将要发生什么,眼帘一垂,有些失落。 “对不起,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惹下了麻烦。” 陈余揉了揉七月的脑袋,没有责备什么,而是平静得注视着几个来者不善的流民。 走在前面的黑脸汉子看了看陈余,又扫了眼七月,心中的戒备已经放下许多。他笑着说道。 “兄弟,包里装着不少食物吧,就当行善了,分哥几个一些。” 这人语气和善,没有咄咄逼人的架势,像是在诚恳的和面前的少年商量。 只是他身后一人一言不发,已经围成了一个包围圈,堵住了兄妹两人的退路。 七月没有理会几个气势汹汹的成年男人,而是看向了小男孩,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小男孩涨红了脸,面颊上还有一道清晰的掌印,急道,“我没告诉他们!” 黑脸汉子笑了笑,“别怪他,小家伙很讲义气,挨了打都不肯出卖你们。不过到底年纪小,不懂的隐藏痕迹,嘴角的饼干屑都没擦干净,刚才有不少人亲眼见着他跑来你们这边一趟……” 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陈余,“兄弟,也别藏着掖着了,早点把食物拿出来。哥几个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兄妹俩也是奔着军事基地去的吧,看你们这样子也是养尊处优惯的,没吃过苦,这样,你把食物交出来,哥哥做主,保你们一路平安。” “要是落在其他人手里,他们可不想我这么好说话。” 他身后的一个流民不耐烦了,“大哥,跟这小子废话什么,东西抢过来就是。” 这人长着一双三角眼,目光阴翳,落到七月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变得灼热无比,“这丫头模样不错,虽然还没张开,但也勉强能用了……” 说着,他一只手已经伸向了七月。 黑脸男人握住了三角眼的手腕,似笑非笑的看着陈余,“兄弟,你也看到了,手下的弟兄不怎么听话,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得顾着弟兄们的情分。” 只是,让这几个凶悍男人失望的事,哪怕这般恐吓,面前身形单薄的少年依旧神色平静,清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即便是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也没有表现出多少畏惧。 “你们去想其他的办法吧,我这没有多余的食物分给你们。”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附近的流民,不少人看向这边,目光流转,却没人愿意站出来阻止。 这伙凶徒仗着年轻力壮,心狠手辣,手上也是沾染过不少人命,这两天没少欺负其他人。 “呦,还是个硬骨头,”三角眼将拳头握得咔吧咔吧直响,已经一记窝心脚踹向了陈余的胸口,他动作狠厉,没有留下多少余地,一脚下去少说也是筋断骨折。 只是他眼前一花,这实打实的一脚竟落在了空处,他重心不稳,险些被自己的力道带倒。 他踉跄几步,站稳身体,还要继续动手,却听动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住手!” 一个上身只穿着见白背心,肌肉块垒分明的人走了过来。 这人一头板寸,皮肤被晒成了古铜色,右眼皮上趴着一道狰狞的疤痕。 虽身形强壮,却是个女人。 她一过来,这伙流民竟一齐转向了她,似乎有些忌惮。 黑脸男人脸色有些难看,“罗丝,别多管闲事。你虽然有些力气,但我们兄弟几个也不是吃软饭的。” 罗丝轻蔑了看了黑脸男人一眼,“蠢货,我是在救你们。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就凭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能跟子弹扳手腕。” 黑脸男人下意识的回头,竟看到那瘦削少年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造型粗犷的双管猎枪,彪悍的枪管正顶在三角眼的后脑上。 wap. /132/132095/30854084.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二章 危机 黑脸男人瞬间冒出了冷汗,他没看清陈余的动作,只是,当下看到这样一杆枪,任谁都会胆寒。 “兄弟,别开枪,有话好商量。” 三角眼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见自己的大哥突然服软,一时还没有转过弯来。 “大哥,不用怕她……” 这时,他后脊忽然爬上一股凉意,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自己。当下腿一软,险些跌倒,磕磕巴巴得说道。 “小子,你,你别冲动,你只有一把枪,对付不了我们这么多人。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是吗?但我想试试。” 说着,陈余的手指渐渐压下了扳机。 “这蠢货说得也有些道理,你们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生死相向。这样,我来担保,宋七立刻带着你的人离开,不准报复,这位小哥,眼下大家都是朝不保夕的境况,枪声容易招来那些畜生,收起枪吧。” 黑脸男人立刻说道,“我同意,兄弟,这就是个误会,哥哥给你陪个不是,现在子弹金贵,你还是留着对付变异生物吧!” 陈余看了眼金刚芭比一样的女人,收起了枪。 罗丝也松了口气,瞪了一眼黑脸男人,“还不快滚!” 这几人如蒙大赦,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很远,生怕落在后面被打了黑枪。他们是凶狠,但不蠢,不会愿意用血肉之躯跟子弹硬刚。 “你的枪里没装子弹吧!”罗丝忽然问道,她的目光越过陈余,落在他身后的背包上。 陈余挑了挑眉毛,没有否认。 “没有。” “怎么,你也像他们一样,空手套白狼。” 罗丝目光中分明流露着一丝跃跃欲试,只是看到了正抱膝休息的七月,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心中忽然有些不忍。 她意兴阑珊的转身,“算了,照顾好你妹妹,你们也不容易。” 等罗丝走远,七月疑惑问道,“她已经骗走了那些人,怎么忽然又不动手了?” “谁知道呢!” 七月的一双大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她不会看上你了吧?” 陈余正在喝水,听到七月的话一口喷了出来,险些被呛死。 “你从哪冒出来的奇葩脑洞,在你心里,你哥的品味就那么差?” “你有品味?”七月有些嫌弃的说道,“镇上谁不知道,你是个生冷不忌的。” 陈余的脸瞬间黑了,“别相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那些人胡乱污蔑也就算了,他们敢乱说,你这个当妹妹的还真敢信?” “别人我不管,你要真喜欢上了那个叫李霜的女人,提前告诉我一声,咱们一拍两散。反正你也不欠我什么,放我自己在外面饿死冻死的你也会在乎,反而少了累赘。” 陈余很爽快的赏了七月一个脑瓜崩,后者捂着额头喊道,“你还讲不讲理啊,好好聊着天呢,凭什么大人。” “你见过李霜?” “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在镇上见过她一次。说真的,那女人心机太深,你不是她对手,如果还没情根深种,趁早断了,免得傻乎乎的被人卖了……喂,你还打我,很疼的。” 陈余忽然有些好奇,“怎么,她欺负你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忌惮一个人。” “哼!别假惺惺的,就算她真欺负我了,你舍得跟她动手?” 陈余叹了口气,“我倒是想,可打不过呀!” “喂,你不会真喜欢她吧,”七月有些狐疑得看向陈余,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也变得担心起来,“别想不开啊,我看白露医生就挺不错的,医术好,长得漂亮,人又温柔,一看就是贤妻良母类型的,这个嫂子我是认的。” “你如果觉得太熟了不好下手,我来捅破这层窗户纸,人家要相貌又相貌,要学历又学历,说起来是咱家高攀了才对。等到了新海城,我亲自给你们牵线。” “不过你可不能欺负她!” “闭嘴吧你!”陈余有些脑瓜子疼,瞪着七月没好气道,“我找老婆关你屁事。我看人家李霜就挺不错的,多时候你再不听话,都不用我亲自动手,她保管让你服服帖帖的!” 说着,陈余自己就乐了。 七月看着陈余这幅无药可救的样子,也叹了口气,“唉,孽缘呐!” 人群里忽然一阵骚乱。 陈余目光一凝,看到西北方向的一些流民惊慌失措的跑着,挤在中间的,只能没头苍蝇一样的推搡着前面的人。 一时间,尖叫声,喝骂声,轰乱的嘈杂不绝于耳。 恐慌有如雪崩一般淹没了人群。 几百人的队伍瞬间乱了,前面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反应快的没等人群挤过来就开始狂奔逃窜,而不少因为饥饿和疲惫手脚发软的人,已经没有了逃跑的力气,还没站起来就被吓怕了胆的人流推倒,他们无力挣扎,就被接踵而至的无数只脚踩在身下,身体的骨骼和内脏很快遭到重创,活生生的被踩踏而死。 一个女人不小心被绊倒,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踩成了一滩烂泥。 七月有些紧张的问道,“怪物追过来了吗?” “不知道,不怪这儿聚集了这么多人,被发现是早晚的。早,我们也得立刻转移。” 陈余重新背上背包,一只手握着七月的小手,与难民们保持了几十米的间距,加快速度向与骚乱源头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个距离是陈余刻意保持的,他们不能离人群太远,以免被变异生物当做落单的猎物盯上,但也不能宛如融入人流,否则会被裹挟着失去视线,没头苍蝇一样乱窜。 陈余一边跑着,一边不时回头观察身后的情况。 人群黑压压的如同黑色的潮水,隔断了视线,不时响起的惨叫声仿佛一道道催命的音符,驱赶着人群玩命狂奔。 队伍的尾部不时有人倒下,似乎正被凶恶的怪物衔尾攻击着。这些流民大多赤手空拳,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他们心中已经彻底被恐惧占据,哪怕这时给他们提供武器,也没几个人有胆子反戈一击。 羊群的数量再多,也无法对一只狮子造成威胁,只会被狮子慢慢放血和收割。 慢慢的,陈余看出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些流民的数量,好像并没有减少太多。 等跑到一处缓坡时,陈余所处的位置比较高,视野变得开阔,他终于看清了发生了什么。 流民队伍的尾部被一片山火一样的连绵红潮追赶着,跑在后面的人不断被红潮淹没,如同融化在岩浆中一般。 可等红潮的波峰过去,那先倒下的人没有多久又摇摇晃晃的爬起来,并以更快的速度追赶着人群。这些人经过的地上,红潮如有灵性般刻意退避,让他们通过。 这些人皮肤发红,毛孔中向外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汽,肌肉充血得膨胀着,看起来强壮了许多。 他们一追上前面的人,如丧失了神志一般,竟会如野兽般扑咬过去,甚至活生生得咬下许多血肉。 那些被他们扑倒的人,明明已经受到了致命的伤势,可僵硬了几秒后,却会变成和攻击他们的人相同的样子,疯狂的攻击起其他人。 陈余心中一寒,收回了视线。 那道恐怖的红潮,分明是一只只拳头大小的甲虫,它们的体表外壳成火红色,聚集的数量太多,远远看着,有如潮水一般。 它们的口腔处长着占据身体三分之一大小的类似蚂蚁牙齿形状的钳状组织,龋齿状的内侧泛着青黑色的液体,被咬中的人,身体很快就会发生畸变,变成了扑咬同类的怪物。 公司的内部资料中,将这种虫子称作感染者。 这是,出现了大规模污染。 wap. /132/132095/30854085.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三章 绝境冲营 这种口器里携带着传染性极强的傀儡病毒的虫子,是荒野上最令人生畏的生物,一旦数量聚集到一定程度,几乎没有任何天敌,就连体型超过数十米的巨型变异生物,遇到它们也会绕着走。 一旦被咬伤沾染傀儡病毒,被感染者的中枢神经会在几秒钟内被控制和篡改,陷入一种类似嗑药般的躁狂状态,生命能量和细胞活性还在极短时代内被催化,得到爆发般的释放,在这期间,战斗力往往能够提升数倍。 当然,这种不计代价的爆发,后果也是惨重的,被感染者会在几个小时到一周内耗光所有生命能量,最终枯萎而死。 这群逃难的人群里,被感染者已经超过了五分之一,剩下的流民虽然没被感染,但体力却在接近极限的奔跑中渐渐耗尽,一赠一减,感染者的污染效率变得越来越高。 这样下去,这支队伍早晚会全军覆没。 不行,继续和这些人走在一块,随着时间推移,感染者的数量会越来越多,而自己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 陈余的心跳加快,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他抱起七月,奔跑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在一个岔路,陈余扭身脱离了这支流民队伍。 队伍中有些机灵的也看出了这点,先后脱离了队伍,四散而逃。 陈余抱着七月埋头跑了一阵,身后已经看不到难民们的身影,正要停下喘口气,却听到七月一阵惊呼。 “陈余,快停下,前面有东西!” 陈余抬头,却看到正前方十几个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扑来,手臂前段的锋利镰刀不时闪烁着寒芒。 他们的行进方式却和人类迥然不同,而是如跳蚤般一跃数米,以极快的跳跃频率向前跃进。 以人类的骨骼和肌肉强度,根本无法支撑这种高强度的跳跃,肢体力量也不足以支撑。 陈余目光一凝,认出了它们,是切割者。以这些怪物的速度,一旦与它们发生正面战斗,陈余自忖很难互助七月安全。 陈余暗骂了一声,只能掉头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感觉自己的肺泡火辣辣的,每次呼吸都会带来气管的疼痛。 陈余本身就伤得极重,尤其是与六臂魔猿战斗时留下的伤口,到现在还在渗着血,伤口附近的肌肉只是轻微的活动,也会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身上还背着几十斤的负重,都是些食物与水之类的必需品,这是逃难时最珍贵的东西,根本不能减重。更别提,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他的奔跑速度根本比不上轻装上阵的怪物,切割者们与陈余的距离越来越近,相隔已经不到一百米。 陈余咬了咬牙,准备丢下背包,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这时,七月忽然喊道。 “那边有块牌子!是军事禁区。” 陈余搭眼望去,不远处路边竖着一只圆形警示牌,白底喷漆之上用红漆涂着一个大大的叉号。图案的正下方还印着一行字,“严禁入内!” 是军事禁区的标识,阴差阳错的,他们竟然真得跑到了这处军事基地。 陈余精神一震,感觉步伐都轻快了许多,他扭头看了眼离他们只剩下六十米的切割者。 他默默算了下距离,拼一把,应该能在怪物们追上前跑进前进基地的火力范围。 想到这里,他放弃了丢弃背包的想法,深吸了口气,咬牙跑进你了警示牌的范围。 让他叫苦不迭的是,最后这段路是个又十几度坡度的上坡,对体力到了极点的他来说十分不友好,双腿几乎灌了铅一般沉重,每个细胞都像在叫嚷着快停下来休息。 陈余凭借着强烈的求生意志坚持,又跑出了几百米,直到一直盯着后方的七月忽然说“怪物忽然不追了”,陈余才一屁股做了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果然,十几只切割者在警示牌扑进逡巡了一阵,竟然相继退去。 而在前方不远处,高高耸立的铁丝网外,已经聚集了数千个流民,他们不停拍打着身前的铁丝网,大声叫喊着什么。 而在铁丝圈内侧十几米的地方,竖立着一个三米多高的哨塔,两名持枪士兵目视远方,神色平静,对身下的骚乱不闻不问。 “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那些怪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追过来,你想害死我们吗?” “我们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分给我们一些吃得吧!” “……” 只是,无论流民们如何哀求或是咒骂,哨塔上的士兵都无动于衷,不发一言。 终于,有几个身形矫健的流民再也按捺不住,抓着铁丝网的缝隙想要翻进去,才刚跨坐在顶部的围栏上,枪声就响了。 那个流民的胸口.爆出一团血雾,无力地一头栽了下来。 流民们如同遭了兜头一记冷水,瞬间安静下来。 沉寂了片刻,人群反弹起更大的声浪。 “你们这些当兵的,怎么能对平民动枪。” “军人的职责是保护联邦和百姓,你们都忘了吗?” “……” 哨兵冷漠得指着悬挂在铁丝网上的警示牌,声音冰冷: “军事重地,擅入者死!” 士兵的漠然态度如同火上浇油,人群更加沸腾了。 “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这也有错吗?” “这里有几千人,你们这些冷血的屠夫难道想要屠杀干净吗?” “没本事驱逐肆虐的变异生物,就拿手无寸铁的平民泄愤?” “……” 人群里,一个中年胖子举起一本暗红色的证件,向士兵喊道: “我是交通署城建处的处长蒋平,让你们长官出来,我有话要说。” 见士兵没反应,他怒吼道,“知道你这大头兵说了不算,还不快叫你们长官出来,耽误了大事你一个个区区下士担待的起?” 士兵犹豫了片刻,还是通过对讲机联系了上级。如果放任这样一个安全城的官员不管,一旦对方发生意外,有人追究下来,他很可能会被当做替罪羊。 “连长,有个自称交通署城建处处长的人,说有要事求见。” “他有说什么事吗?” “没有!” “知道了!”连长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正要让哨兵不必理会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犹豫了一下,“没得到命令下谁都不能放进来。” 结束通讯,这名连长接着便汇报给上级。 这样一级级传递着,竟然直接将消息汇报到团长郑晓那里。 参谋看着正负手站在沙盘前的基地最高指挥,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团长,外面的流民越积越多,只怕放任下去会闹出乱子啊。” “嗯,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那些流民必须尽快驱逐,不过其中一些身份非凡的,还是接他们进来为好。那个蒋平掏出了证件,不管身份是真是假,如果我们不做甄别,一旦被上面知道,只怕您也会遭到牵连的。外面人多眼杂,他在咱们基地外出现过的消息很难隐瞒住!” “如果放他进来的时候,其他流民趁乱冲击基地怎么办?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流民大规模冲击,难道真要全部开枪射杀?先不说流民的数量数倍于我们,只怕我刚下命令,基地的军心就乱了!” “这……”参谋思索了片刻,“那就直接击毙蒋平,理由是冒充联邦官员,居心叵测。” 团长郑晓没有回应参谋的意见,他也有些纠结,沉默了片刻后,他转身看向参谋,“屋里太闷了,走,跟我出去转转!” “是!” 眼见前进基地没有接纳流民的意思,陈余也有些焦灼,不过只是稍加思索,他就明白了对方的顾忌。 流民的数量甚至超过了基地的士兵,一旦放流民进去,先不说基地的粮食会不会不够用,只说基地的秩序和管理就将发生极大程度的混乱,还得分出兵力看守和管理。 一旦这个时候遭遇大规模的变异生物袭击,军事基地的防线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击,结果将是致命的。 想到这里,陈余心中一震,忽然生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这些流民,怎么会对前进基地的位置如此清楚? 如果说个别有关系的知道这里,倒还说得过去,可这么多面黄肌瘦的普通流民,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他们怎么可能有实力突破变异生物的封锁? 如果只有少数人倒也算了,这几千人的规模,还是分布在多个聚居点的人,没有迷路,没有被变异生物盯上,没有人指挥和引路,能够精准的在这里集合,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这时,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来到哨塔,为首的肩章上两杠两星,是个中校,应该是基地的指挥官了。 那个叫做蒋平的人看到中校,立马热切起来,挥舞着证件向中校喊道,“郑晓团长,我是交通署的蒋平,几个月前我们在军部组织的晚宴上见过。” 郑晓挑了挑眉毛,“原来是蒋处长,寒暄就不必了。我军务繁忙,你有什么事长话短说吧。” 蒋平见对方没有放行了意思,瞬间急了,“郑团长,我有重要情报需要向你单独汇报,涉及机密,在这里不方便说话。” “既然是机密,我人微言轻,还是不听了!” 说着,郑晓竟转身往回走了! 蒋平快被郑晓的无赖举动逼疯了,自己只是想要找个由头混进基地,哪有什么真正的情报啊! 眼见郑晓就要走远,蒋平就要绝望了,这是,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郑团长留步,我知道基地附近的变异生物动向。” 郑晓停步转身,说话的是一个抱着小女孩的年轻男人,与其他流民的仓皇失措不同,这人神色从容,似乎成竹在胸。 郑晓盯着陈余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看到虚伪与怯懦,但他失望了,那人的目光始终古井无波。 “说说看!” wap. /132/132095/30854086.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四章 夜幕前奏 陈余分开人群,挤到前排。 “基地已经被盯上了,郑团长还是尽快做好交战准备。” 参谋撇了撇嘴,不屑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傻子都知道这一点。” “那就说点你不知道的,这几千号流民同时聚集在前进基地外,郑团长不觉得奇怪吗?” 参谋先是一愣,很快明白过味儿来,瞪大了眼睛看向陈余,“你特么敢骂我!” 郑晓摆了摆手,瞪了一眼参谋,“闭嘴,有吵架的功夫不如多动动脑子。” 旋即看向陈余,“你知道原因?” 其实他也觉得太不寻常。 前进基地的位置虽然不算隐秘,但也绝没到路人皆知的地步,平常他们几个月也见不到一次误闯入这里的流民。 而今天,这么多流民聚集到这里,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 只是,谁又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做到这些? 那人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正因为想不通这一点,他才迟迟没有做出处置。 陈余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们来的路上遭遇了感染者的攻击。” “嚯,这都没死,那些感染者还真是废物。”参谋讥讽道。 “不只是我,我想这里每个人都曾遭遇变异生物的袭击吧!”陈余没理他,继续说道。 郑晓展目望去,见很多流民都露出后怕不已的表情。不用再做验证,他已经从流民的表情中得到答案。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参谋喝问道。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你觉得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有能力摆脱变异生物的追击?你本事大,要不你去试试?” 陈余白了参谋一眼,一副不愿意和傻子说话的表情。 参谋瞬间被激怒了,“照你这个说法,你们能活下来是变异生物手下留情,还是说,你们都已经被污染或者控制了?哼,这样就更不能放你们进入基地了!” 陈余却看向郑晓,“郑团长还招人吗?这种智商也能当军官,我觉得我也能做个少校。” “你……”参谋瞬间忍不了了,正要上前,却猛然听到郑晓一声怒喝,“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同意,你不准说话。” 参谋只能心有不甘得退到一边。 郑晓皱眉看向陈余,“继续说。”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陈余耸了耸肩,“这附近的变异生物在有意识的驱赶着流民聚集到这里。” “这不可能,变异生物不可能有这种智慧。”参谋还是忍不住反驳道。 这一次,郑晓没有理会参谋的违令举动,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沉声说道,“智慧体!” 和变异生物战斗了多年,郑晓很了解那些怪物的优劣势。它们个体能力强大,但智商不高,多是单独行动。人类凭借火力和数量优势,清理起来倒不算困难。 现在陈余三言两语间颠覆了他们的固有认知,也难怪参谋会觉得难以置信。 可是,用逻辑将一切不可能排除,剩下那个看起来最不可能的答案,反而最接近真相。 郑晓顺着陈余的思路推理。 “附近出现了一个可以统一调度所有变异生物种群的智慧体,它们追而不杀,有意识的将流民驱赶到这里,是为了冲击前进基地做准备。 如果基地接纳流民,精力就会被分散,基地的粮食储备也可能被极大消耗。一旦战况胶着,这些流民就会变成不稳定因素,甚至造成防线的大规模溃败;可如果不接纳,流民们可能会被驱赶着当做炮灰冲击防线,消耗基地的火力和士兵的斗志。” 如拨云见日般,在陈余的提醒下,郑晓想通了这一切。 可他却没有感到放松,反而觉得眼下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暗中的那只手步步为营,这一招阳谋,将他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地步。 一名军官忧心忡忡的说道: “不止如此,即使基地挡住了变异生物的攻击,我们事后也很可能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数千名平民伤亡,这影响太大了。哪怕军部明白我们的苦衷,也将因为舆论而不得不做出处置。我甚至怀疑,目前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切,布局的人已经通过秘密渠道透露给安全城了!” 他的话无疑给一众军官心中埋下了阴影。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郑晓,等待着他的决定。 郑晓也很纠结,选择无比艰难,而且,不论做出怎样的选择,带来的结果只是坏与更坏的区别。 不知为何,他很想听听点出这一切的陈余的看法,于是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顺水推舟,反戈一击。”陈余回道。 “郑团长给我们提供武器,让我们在基地外围构筑防线。” 一名军官眼前一亮,“妙啊!这招行得通,对流民、军部和安全城的舆论都能有交待。” 参谋却质疑道,“可是武器和粮食会造成很大消耗,我们……” 郑晓却摇了摇头,“我们还有一批没来得及销毁的废弃武器,可以提供给这些流民。至于粮食……也消耗不了多少了。最迟傍晚,敌人的第一波攻击就会到了。” 他不再犹豫,“就这么办,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所有人,立刻进入战备状态。提供给流民武器和工兵铲,派几个老兵指挥他们挖掘工事,就地构筑外围防线……” 他连着下了数道命令,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陈余,“你的情报很有价值,力所能及的范围,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谢谢,”陈余诚恳的说道,“我妹妹还小,也没什么力气,帮不上什么忙。请放她一个人进入基地!” 郑晓扫了一眼,见只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放她进来也不会引起流民太大的反应,就点头同意了。 “陈余,我不走,你说过不会再和我分开的。” 听到陈余要把自己送进基地,他自己却独自留在危险的外围。在黑石镇经历的恐惧仿佛将再次重演,七月紧紧抓着陈余的手,想要拒绝陈余的决定。 “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陈余揉了揉七月的脑袋,柔声说道,“听话,你知道我的本事,如果这里挡不住,我会找机会进去和你汇合。” 很快,几辆卡车从基地深处行驶出来,而几名想要趁着大门打开的刹那钻进基地的人,立刻被后方的士兵无情射杀。 陈余看着这一切,无奈的摇了摇头。 即使穿过铁丝网组成的外围境界线,也并不安全,基地的真正防线是一百五十米外由混凝土浇筑的近4米高的城墙一样的工事,那里密集放置着火炮、重机枪、速射近防炮等组成的火力点。 而在铁丝网与混凝土壁垒之间一百五十米宽的环形开阔地带,拥有着绝佳的射击视野,无论是突破铁丝网警戒带的是变异生物,还是流民,无一例外的会被后方驻军的火力撕碎。 驻军是不会放流民接近防线的。 一名少尉看着跃跃欲试的人群,冷声说道,“排好队过来领武器。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一旦接受了我们提供的武器,将被视作临时征兆的兵役,默认按照战时制度管理。” “违抗军令者,杀!” “扰乱军心者,杀!” “畏战怯战者,杀!” “……” 少尉粗犷冷漠的声音在基地外围响起,如同肃杀的秋风,令人不寒而栗。 没人怀疑他的话是虚张声势,那几个以身试法的人,尸体的温度还没有冷却。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不少人都听明白了,这些武器十分烫手,一旦握住,就代表志愿成为守卫基地的炮灰。 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了,那名团长和陈余的对话大家都听到了,这里即将爆发战斗,基地却不会放他们进去,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被当做炮灰。 但留下的,还是有近三千人。他们已经想明白了,哪怕被当做炮灰,这里也是附近最安全的地方。那些士兵不会轻易放弃这里。 2个小时后,留下的人都领到了武器,流民们手中握着的,或是手枪、或是冲锋枪、或是半自动步枪,类别不一,型号各异,但大多只有五六成新,每人分配了一个弹夹的子弹。 少尉简单演示了各式枪械的操作技巧,也不管流民们有没有学会,留下一部分人警戒,便指挥这流民们用工兵铲挖掘工事。 少尉没有说子弹用光了怎么办,有人问了,他也佯装没有听见。 他其实早已笃定,一旦变异生物发起袭击,这些没有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流民打不了几枪就会溃逃,或者被变异生物杀死,再或被身后密集的火力撕碎。 当然,在开始工作前,他给每个流民发了一袋压缩饼干。 这让已经快要饿昏的流民们安定了许多。 刚分配完任务,少尉便迫不及待得带着十几个士兵返回基地,根本没有监工或者验收工事的打算。现在,他没有抱什么希望。 当然,临走前他按照郑晓团长的命令,将七月也带进了基地。 七月坐在卡车里,抱着有半个她重量的背包,包里装着他们带出来的全部食物与水,她月频频探头回望陈余的方向,眼中泪光点点。 陈余在原地微笑着朝她挥手,心中却十分难受。 他又一次失约了,还把妹妹一个人留在了陌生的地方。 七月虽然聪慧,但性格有些内向,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而身处陌生的环境,会让她感觉左立不安,她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但陈余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七月能够照顾好自己。 眼下只有躲在防卫森严的基地里,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大些。也只有她这种看起来柔弱无害的孩子,才有可能让基地指挥官网开一面放进基地。 当最后一片晚霞被黑暗吞噬的时候,流民们惊恐的发现,身边刚刚挖出的土堆忽然塌了,细碎的土壤如同跳蚤般跃动,接着,大地颤动,有如地震一般。 哨塔上士兵的大喊有如凄厉的号角: “敌袭!是敌袭!所有人,开火,射击!” wap. /132/132095/30854087.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五章 新的火种 新海城。 施龙海走出办公室,一路上,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有些诧异,纷纷驻足敬礼。 “将军!” “将军!” 他一一点头回应,最终推开了机要参谋值班室的大门。 中校参谋看到他走了进来,吃了一惊,立刻起身敬礼。 “将军,您怎么亲自多来了!” 眼前这位老人素来喜欢安静,连作战会议都会压缩在极短的时间内进行。他更喜欢小范围的交流,这样更有效率。 这也导致了,司令部驻地很少有人亲眼见过这位将军。 可今天,他竟然亲自过来了。 中校参谋心中一紧,难不成,自己主导制定的作战计划出了什么重大纰漏? 施龙海摆了摆手,自行找了把椅子坐下。 “魏参谋,别紧张!我来是想问问,那件回收的圣境遗物解析进度怎么样了?” 魏云峰这才长舒了口气。 跟自己没有直接关系就好。 他连忙解释道:“青阁下一回来便将圣境遗物转交给了军部研究所,至于具体进度……您稍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说着,他以拨通了一个电话,“赵所长,我是小魏,请立刻来机要参谋室一趟。” 他没有尝试通过电话沟通,科学研究方面自己是个外行,想要转述清楚具体情况很不容易。而且,也是出于保密性考虑,有些事情,还是当面沟通更为稳妥。 只是和将军独处的这几分钟,实在有些难熬。 魏参谋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生锈了一般,十分不自在。 哪怕自己已经追随将军数年,但与他相处的时候,自己还是会像个参加考试小学生一样紧张,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被先生否定。 这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但他却难以克服。 还在,将军似乎没有考教自己的意图,只是坐在那里闭目眼神。 魏参谋悄悄给他添了一杯茶,也不敢坐下,放松了呼吸以标准军姿站在一边。 十几分钟,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看到来人,魏参谋有些惊愕,军部研究所所长赵琳却是来了,不过,走在他身前的,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者。 “陈教授,您怎么来了。” 这位身材瘦小的老者是联邦科学院院士之一,也是当之无愧的物理学泰斗,很多人并不知道,他其实还有一个隐藏很深的身份,那就是神秘物质解析与收容专家。 而且这会儿,他不是应该在中央城进行年度学术交流吗? 陈涵笑着点了点头,“施将军,魏参谋,圣境遗物现阶段的解析工作由我主持,所以,今天就由我给两位汇报工作。” 许是看出了他们的疑惑,陈涵笑着解释道,“一听到圣境遗物现世的机会,我就连夜赶了回来。嘿嘿,一把老骨头了,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赶上这种盛事,当然不能错过。将军,您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施龙海笑了笑,态度十分客气,“您能参与这个项目是我们的荣幸。实不相瞒,如果今天没看到您,我会将圣境遗物的解析工作委托给凯恩斯家族。军部研究所的能力是不足以支撑这个项目的,这一点我很清楚。” 相当于被指着鼻子骂自己无能的赵琳有些尴尬,却没有反驳。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施龙海,这位将军执掌新海城武装力量超过二十年,在军队中的威望无人能够企及。 而接受项目的,恰恰又是学术界的泰山北斗。 这两个人说自己无能,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陈涵笑着递出了台阶,“将军谦虚了,研究所的学者们专业素质很不错,所欠缺的,只是些许经验罢了!” 这话落在赵琳耳中,难免让他感觉感激涕零。 几人有寒暄几句,这才进入正题。 陈涵说道:“材料学机理分析与断代研究有些进展,初步判定,这件圣境遗物已经存世了近万年。上万年呐,这是何等令人向往的神迹,是足以战胜岁月的不朽存在。” 陈涵眼中焕发出莫名的神采,连着感叹了数声,这才继续说道: “而在神秘学研究方面,推进不算顺利,我们的研究遇到了瓶颈。众所周知,圣境遗物之内存在一个介于宏观世界和围观世界之间的空间,这个空间很难被定义,存在摇摆性,当然,这样描述可能有些模糊,你们可以简单的套用量子纠缠理论理解。” 见施龙海和魏参谋还是一脸茫然,陈涵只能继续解释:“‘薛定谔的猫’听过吧,量子纠缠理论与之类似,就是说事物发生之前会有无限的可能性,在你没有打开箱子之前,猫在不在箱子里处在一种不定性状态之中,等你打开箱子的时候,真相可以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魏参谋勉强跟上了思路,疑惑道,“这不是玄学吗?” 陈涵笑呵呵的说道,“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我想说的是,我们想要探索圣境遗物的内部空间,至关重要的一步是,找到连通它的一扇门。否则,它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并不存在的虚无。” “你的意思是,找到那扇门,它便存在,如果找不到,它便可能不存在。”魏参谋有些头疼,如果换个人跟他说这种话,他一定把对方当成骗子和神棍,可这个人,偏偏却是不容置疑的大科学家。 施龙海蹙起眉头,“结论呢?你的结论是什么。” “既然是一扇门,想要开门的话,当然是找到唯一的钥匙。按照神秘物质收容研究的基础,精神链接理论,不可名状之物收容的前提,是找到合适的收容材料与其达到量子平衡,实现其在现世的稳态。” 说到这里,陈涵环视了一圈,忽然卖了个关子,“听到这里,你们想到了什么?” 魏参谋有些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这老头竟然还来这一套。 施龙海却像是想通了什么,“稳定和平衡?” “没错,施将军年轻的视乎要是从事科学工作,我们这些人可能要没饭吃喽,”陈涵笑着点了点头,“不管是禁忌物,秘境,还是圣境遗物,在被收容之前都会散发出异常的现象和波动,这是因为它们身上存在着某种迥异于这个世界物质规律的独特事物,就如同人的指纹一般,独一无二。” “而这些神秘物更像是外星人的指纹,难以在旧土世界其他物质身上找到共性,判断血脉姻缘。这是因为每件神秘物形成的诱发条件和客观环境都是不可复制的。” “在被收容之前,神秘物会表现出具有独特身份标签的‘野性’,而在被收容之后,我们则会在其身上观察到共性。” “抛开材料学分析不谈,这种研究需要耗费大量资源和时间,最容易观察到的共性,就是稳定和平衡。” 赵琳反应极快,“您的话如果反过来听,就是说圣境遗物出现了旧土世界的物质共性,也就是稳定与平衡,就意味着……它已经被收容了?” “除了它现世时短暂存在的异象,这件圣境遗物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混乱和危害,我们接手以来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古董,这不符合常理。哪怕是规格更低的秘境,也会造成周遭磁场的紊乱,甚至投射到附近生命体的精神中。” 陈涵笑着点了点头,肯定了赵琳的推理。 “是的,它正处于一种沉寂或者休眠状态。” 赵琳的话也提醒了施龙海与魏参谋。 施龙海说道,“明白了。陈教授的意思是,这件圣境遗物已经认主了。” 魏参谋难掩震惊之色,“连陈教授都对他束手无测,圣境遗物出世不过短短数日,谁有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其认主,这太不可思异了!” “据我所知,人类成功收容的秘境迄今为止都不超过十个,至于圣境遗物,更是连相关记载都没多少。” “我们身处的世界是如此深邃和庞大,知道的越多,就越感觉自身的渺小。”陈涵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施龙海此时已经屡清楚了其中牵扯的线索,沉声说道,“我明白陈教授的意思了,圣境遗物的研究与解析工作便由您全权负责。至于找到那位能够收容圣境遗物的人,我想这并不困难。”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施北海身上,他们想不明白,将军究竟有什么解决办法。 施龙海继续说道,“东西是阿玉带回来的,接手前发生过什么他最清楚。只要顺着这条线往上推,总会找到那个人。魏参谋,你联系阿玉,我想他很快就会给出答案。” 魏参谋没有犹豫,接到命令便匆匆离去。 陈涵也看向赵琳,“赵所长,我们两个不同同时离开研究室太久,别出了什么叉子没人拍板,我这老胳臂老腿的行动不便,就劳烦你先行一步了。” 赵琳也是老江湖了,哪里听不明白这是赶人的意思,当下起身告辞。 等办公室里只剩下施龙海和陈涵两人的时候。 陈涵目光炯炯得盯着施龙海的眼睛,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施将军素来对神秘物研究不感冒,怎么这次如此上心,竟然会屈尊亲自催促进度。” 施龙海沉默了片刻,见陈涵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有些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轻声道: “也隐瞒不了多久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你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黑暗王廷沉寂了二十年后,又开始了活动。” 陈涵点了点头,面上的表情却有些费解,“太突然了,他们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呢?” “你说到关键了,这当然事出有因。”施龙海沉声道,“圣火的力量在持续衰弱。他们按捺不住,这是在试探虚实!” 陈涵心念千转,一下子变相通了其中的关节,震惊的说道: “所以你这么关心圣境遗物,和圣火有关系?” “我怀疑,这件圣境遗物中,蕴藏着一枚新的火种。这关系着安全城的存亡。” wap. /132/132095/30854088.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六章 黑潮终至 无人机传来了战场前线的最新画面,一线黑潮以令人心悸的速度,朝着基地的防线席卷而来。 “全功率运转探照灯!” 郑晓下达了第一道作战命令。 基地围墙上方,几十只大口径镭射探照灯豁然亮起,一束束白光撕碎了黑暗,将基地外围映照得有如白昼。 这个命令听起来有些多余,甚至会消耗基地打量的能源储备。士兵们全被配备夜视装置,黑暗并不能影响他们的视野。 但仔细想想,却又是十分必要的。因为探照灯射出的强光会给迎面袭来的怪物们制造一定麻烦,即将到来的敌人中有很多夜行生物,视觉器官的进化方向早已向黑暗靠拢,强光会给她们的视网膜造成损伤。 哪怕多数变异生物并不完全依靠视觉进行感知,但能够给它们造成一定干扰,已经是莫大的收获了。 毕竟,战场上的优势就是这样一点点累计起来的。 谁也说不准,哪一枚闲子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探照灯映照出的光明还附带了计划之外的好处。 那就是,给那些毫无集团化战斗经验的流民以勇气,可以在他们的视野中清晰得照射出敌人的动态和方位。 而一旦流民们试图转身跑向基地,强光立刻会使他们失去方向感。 郑晓紧紧盯着指挥室里的大屏幕,问道: “战场态势感知系统计算的初步评估报告出来了没有?” “马上!” 调度员立刻在屏幕上分出一小块区域,投放ai计算出的数据。 画面中,初期检测到的变异生物数量呈现出一个柱状图,正以飞快的速度向上爬升着,纵坐标的刻度也以倍数级扩大着。 几秒钟后,表格终于平稳下来,呈现了一个令人瞠目的数量: “1.9w+!” 右方的饼状图中,正以不同的颜色标注着变异生物军团的物种结构: “迅疾种:33%” “武装种:26%” “野蛮种:19%” “……” 这些不断跳动的数字有如风暴一般抽干了指挥室里的空气,冰冷而残酷的撩拨着每个军官的神经。 郑晓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太少了! 计算模型太保守了,参数放大3倍比例,立刻调整。” 数据分析师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质疑道,“团长,ai使用的计算模型刚修订过不久,已经经过了军部的验证,我们过往的使用体验中,样本误差不超过5%……” “别说废话,执行命令。”郑晓打断了他的话,不过,他还是补充了一下自己的理由,“我们过往有遭遇过这种规模的‘黑潮’吗?” 数据分析师无法反驳,只能照做。 十几秒后,屏幕上的数据再次急速滚动起来。 这一次,按照郑晓要求的参数坐标计算,变异生物的数量达到了恐怖的十万级。 “立刻将这份报告发给后方的司令部,并发布二级入侵预警,申请紧急支援!” 军官们面面相觑,都觉得郑晓的反应有些过度,甚至,是疯了。 一旦发动二级警报,就代表着前进基地已经接近丧失抵抗能力。 司令部极有可能会对战局做出误判,甚至可能直接调动导弹部队,进行远程饱和式火力打击。 此时他们还没有与黑潮发生正面冲突,就可能在己方的毁灭式打击之下。 参谋咽了口唾沫,不得不站了出来。 “团长,我觉得你太悲观了,局势远没有恶化到那种程度,我们可以再等等。” 郑晓却连解释都没有,立刻重重拍了下桌子。 “执行命令!” 军部的法度极其严苛,前线部队的指挥官得到了充分授权,战时状态下有权利不经请示直接处置任何级别比其低的军官。 指挥官的命令或许会出错,但抗命的结果甚至比战死更可怕。 郑晓的强势姿态下,这份极具争议的报告还是传递给了后方。 刚刚发出不久,负责通讯网络的军官立刻面色难看的说道: “发现大面积电磁干扰…… 与后方的通讯彻底中断了。” 这一下,指挥室里的所有军官都面如死灰。 完了! 刚刚递出了二级入侵预警,司令部就失去了前进基地的联系,后方很可能会据此做出判定,前进基地已经沦陷。 司令部没有了顾忌,很可能下达毁灭式饱和打击的命令…… 郑晓却没有理会其他人的想法。 他此刻所思所想,已经超越了一名前线指挥官的高度,而是站在全局,思考着如何才能最大程度的在这场战争中创造优势。 “基地还有多少枚温压弹?“他如是问道。 负责后勤弹药管理的军官怔了一下,接着回道,“34枚!其中25枚处于临战状态,9枚正在进行例行检测保养。” “25枚?有点少,但也只能这样了。”郑晓轻声呢喃了一句,接着朗声下了命令,“10分钟后,发射所有稳压弹,坐标以基地为圆心半径4公里的圆形范围。” 温压弹又称云爆弹,是威力仅次于核武器的常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基地装备的bu52型温压弹,威力足以将方圆一公里的区域炸成焦土。 温压弹爆炸后产生的高温、高压可以向四面八方扩散,导致生物体神经、血液组织在极端时间内发生化学异变,中心区的氧气会被迅速抽干,可以最大程度的打击范围内的有生力量。 而4公里的距离25枚温压弹同时爆炸,冲击波甚至会给基地造成严重损失。 “我反对,太近了,我们也处在温压弹的波及范围!”一名军官反驳道。 “只此一次,”郑晓头都没抬一下,“我的部队里不容许有第二种声音,尤其在战时状态。此战之后你若果能活下来可以提请军事法庭审判,而现在……” “立刻执行命令!” “如果再有人质疑我的命令,宪兵,直接枪决!” “是!” 十几名袖口绣着红色纹饰的宪兵立刻应道。 …… 前线。 密密麻麻的变异生物已经撞进了探照灯的照射区域。 流民们承受不住令人窒息的压力,在枪械射击范围外就扣下了扳机。 一般来说,普通自动步枪的有效射击距离只有五六百米,超过这个距离就会在重力、风、空气湿度的影响下发生弹道偏移,准头会大大下降。 而此时,黑潮的先锋离阵地还有2公里距离,子弹更否够到都成问题。 第一声枪响之后,其他流民如梦初醒,根本不加瞄准和分配打击区域就胡乱扣动扳机。 也幸亏变异兽生物数量实在太多,体型又很巨大,总会有撞上枪线的倒霉蛋。 陈余没有立刻开枪,他分到的是一只pl-59型自动步枪,虽然型号很老,但7.62mm的口径还是保证了威力。 他摘下弹夹观察,发现子弹的战斗部与常规子弹有着很大区别。 弹头上雕刻着螺旋状的纹路,这些浅浅的细微凹糟里,填充着比合金弹壳柔软许多的流体物质,在灯光下呈现出一抹亮色。 是秘银物质。 陈余不由啧啧感叹。 这一弹夹子弹,已经赶得上他一年的收入了。 也只有财大气粗的军部才有底气进行大规模列装。 当然,贵也有贵的好处。秘银弹头对于变异生物有着特殊的杀伤效果,普通的士兵手持秘银枪械,也能对变异生物进行有效杀伤。 陈余重新调试好枪械,观察着黑潮的动向。 虽然流民们的射击没什么准头,但还是有不少子弹命中敌人。 可被杀死或者重创的变异生物却极为有限。 因为黑潮的浪头,排列着数排手持骨质巨盾急速冲锋的怪物。 它们有着3米多高的体型,浑身长满了骨质铠甲,子弹打在身上,不疼不痒,只会爆出一串火花。 这些防护力惊人的怪物如同一圈流动的壁垒,挡住了绝大多数的火力。 在它们身后,才是进化出利刃、镰刀等武器的物种,它们防护力没有那么夸张,却被前方的巨盾怪物很好的保护着。 一旦突入了阵地,这些长着锋利锐器的怪物,才到了真正发挥的时候。 黑潮的阵型并不复杂,但却十分有效。 显然,有一名出色的指挥官在调度着这支庞大的怪物军团。 不同种族的变异生物并非铁板一块,甚至存在捕食关系,很多种群甚至没有多少智慧。隐藏在暗中的指挥官却能够压住怪物的野性与种族隔阂,令其统一作战,相互配合,实在匪夷所思。 人类会因为地域和气候的不同,分化出不同的习俗和方言,调度起来自不同地域的士兵令行禁止都极为困难,更别提智力水平天差地别的变异生物了。 能做到这种地步,指挥着黑潮的生物,实在强大到了令人绝望的程度。 一公里。 陈余的心头埋下了一层阴影。 耳边音色各异的枪声连绵不绝,上千只枪口射出的火花重叠辉映,甚至比探照灯的光芒还要明亮许多。 但黑潮的先锋行进速度却没有收到半点阻滞。 稳定,从容,高速! 照这个速度,几分钟后,由流民组成的防御阵线就会被黑潮彻底搅碎。 而在这个时候,有人已经射光了子弹,开始抢夺起身旁其他人的枪械。 有人已经在慌乱之下丢掉了枪,朝着铁丝网的方向狂奔。 流民们的枪口不再统一指向前方。危险随时可能来自身边,他们不得不防备身侧随时射来的冷枪。 这群乌合之众组成的防线,在恐惧之下已经出现了骚乱,这是溃散的前兆。 如果不能清理掉那些手持巨盾的怪物,这数千名流民根本不可能给黑潮造成任何阻碍。 基地的指挥官难道没有发现这一点吗? 他究竟在等什么? 就在陈余惊疑不定的时候,耳畔忽然略过一道道呼啸而过的音浪。 一枚枚拖着橘黄焰尾的反坦克导弹以离地不到十米的高度倏然远去,在接近黑潮近百米的位置陡然转向90度拔地而起,如同漫天放飞的孔明灯。 在爬升道离地面五十米的高度后再次转向,朝着正下方俯冲而下,在重力加持下以远超音速数倍的恐怖速度冲进了黑潮的前锋。 轰! 轰! …… 一枚枚反坦克导弹自巨盾怪物防护薄弱的头顶落下,炸出无比灿烂的火光。 爆炸声连绵起伏,怪物们临死前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很快交织出一片火海。 这些反坦克导弹中也是加了料的,秘银,助燃剂的加持下,绽放出有如盛放烟花一般的绚烂场景。 空气种掺杂了硝烟、化学物质以及肉体燃烧的焦糊味,一声声剧烈的爆炸相隔不远,放肆的挑衅着耳膜。 但在流民们耳中,却又是如此悦耳。 人类文明的成果在直面变异生物时经受住了考验,并且取得了十分可观的成果。 巨盾怪物被相继消灭,紧随其后冲锋的防御力一般的变异生物被暴露出来,就连阵列也在这轮火力打击之下出现了混乱。 勇气和热血被鼓舞和激发出来,并以极快的速度相互感染着。 流民.阵线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不知谁喊了一声: “杀!” 肾上腺素飙升,血脉喷张,仇恨的种子被点燃,掩盖了恐惧。 各式各样的枪声相继响起,如同反抗与杀戮乐章的前奏,应者如云。 “杀啊!” “杀光这帮畜生!” “报仇的机会来了!” “……” 喊杀声、枪炮声撕开了夜幕中虚假的温柔与宁静,狰狞与血腥接踵而来。 wap. /132/132095/30854089.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七章 高光时刻 黑潮进攻的势头被阻挡,接着这一轮钟火力打击,流民们士气大增,纷纷咆哮着端起枪射击。 而在黑潮中,数百枚俯冲式反坦克导弹独奏谢幕之后,它们又迎来了由加农重炮、速射近防炮,车载火箭炮以及无人机蜂群投下的巡飞弹和感应地雷交相辉映的交响曲。 一时间硝烟弥漫了整个战场,断肢横飞,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一声声巨大而又连绵不绝的炸弹轰鸣。 陈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场景,前进基地的指挥军竟然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倾泻.了夸张得3个基数的弹药,他难道疯了吗,仿佛在做着一锤子买卖,一上来就梭.哈了全部底牌。 他分明是想借此告诫黑潮背后的人,或者生物。老子要掀桌子了,现在丢弃拖沓的试探环节,要么赢,胜者通吃;要么死,一了百了。 就是如此豪横和人性。 黑潮背后的人显然也没预料到基地的指挥官会来这么一招,反应慢了半拍,以至于没能及时调整黑潮阵型。 虽然只是耽搁了片刻,但对郑雄那样出手的指挥员来说,战机一旦出现,他就不会轻易放过。 恰巧这个时候,十分钟的倒计时耗尽了。 郑晓常年板着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一排数米高的发射架调整到合适角度,短暂的倒计时后,二十五枚人类军事科技的巅峰之作搭乘钢铁长箭冲霄而去,划过一道道绽放的喷泉似的弧线之后,落在了黑潮的腹地,落点形成了一个间隔均匀的大圆。 “规避!” 士兵大喝了一声。 只是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枪炮声中,没几个人听见。 他跳进一处壕沟了,微微张口嘴,低头闭紧双眼,后背和双腿紧紧抵着坑道两缘。 他刚做好防冲击波准备,无数道有如烈日般的拙劣光芒陡然绽放。 这些辉光赤白,明亮,而又纯粹,每一只小太阳爆炸之后,都会掀起数公里高的蘑菇云,远远望着,有如核战末日一般骇人。 爆炸中心点一公里范围被火光和近三千度的热浪吞噬,并在千分之一秒内抽干了氧气,化学物质燃烧产生的有毒气体取代了氧气的位置,有如死神降临般,收割了爆炸中心区的所有生命。 黑潮的前锋与后续部队之间,生生被温压弹犁出了一条两公里宽的环形生命禁区,前锋与后方的连接被物理切断了。 指挥室里,众军官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郑晓团长所图谋的,从一开始就不是防守,而是进攻,决绝得,破斧沉舟般的进攻。 在他近乎昏招般的连续落子下,局势在一点点朝着他所预想的方向偏移,直到此刻,大势已成,山河易帜。 郑晓握紧的拳头重重落下,长舒了口气,继而中气十足的吼道,“机会来了!给我吃掉这支前锋,能做到吗?” 众人激动地面色发红,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亢奋,异口同声的高声应道:“保证完成任务!” 此战之后,无论生死,他们以一敌百的彪悍战绩将永远铭刻在军事史的丰碑之上。虽然这份殊荣几乎全靠郑晓团长一人之力多下,但能够亲身参与,与有荣焉。 将军百战觅封侯,纵马革裹尸,何其幸也! 戎马多年,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军官们立刻磨刀霍霍得调度起自己的手下。 …… 几十颗小太阳爆发光芒的刹那,流民们只来得及用手捂住眼睛,就被转瞬而至的冲击波掀飞出去,滚滚热浪烤的头发蜷曲,如同烧焦了一般。 当然,毕竟已经有三四公里的缓冲地带衰减能量,外围防线上的流民虽然被爆炸、冲击波以及高温热浪折腾得七荤八素,但除了少数几个倒霉蛋,都没有受到危及生命的伤害。 陈余拍了拍身上的尘埃与碎屑,头发上扑簌簌得往下掉土,看起来十分狼狈。但他其实在士兵示警的刹那就来到了哨兵藏身的坑道,与他做出了相同的抗冲击波动作。 因为,除了耳蜗还在嗡鸣之外,陈余基本没有受伤。 他起身走出坑道,忽然发现阵地上多了几个高大的身影,正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它们抬起的躯干已经堪比成年男人的身高,退步还盘踞在地面上,等直立站起,高度绝对超过了三米。 这些家伙浑身长满了骨质结晶,四肢强壮,显然属于防御力极强的【野蛮种】,它们竟然在如此烈度的温压弹打击下活了下来。 这是——破壁者。 陈余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朝着离他最近的移植破壁者的下腹位置扣动扳机,那里的骨质铠甲看起来最为薄弱。 可是十几发7.62mm子弹扫过之后,怪物看着仍旧不疼不痒的,连毛都没掉几根。 艹!(一种植物) 陈余忍不住骂了一声。 他正琢磨着怎样在不暴露超凡者身份的情况下干掉这支怪物,却见破壁者庞大的脑袋忽然向左侧弯折了近九十度,重重得砸在它自己左肩上。 “砰!” 一声沉闷厚重的枪声从后方壁垒出传来。 因为子弹的飞行速度远远超过音速,直到反器材狙击枪射出的穿甲弹一种破壁者的头颅,停顿了一刹之后,枪声才姗姗来迟。 破壁者吃痛之下愤怒的嘶吼着,上肢扶正了自己的头颅,灯泡似的黄色眼珠就迸射着凶光,四处搜索着袭击自己的凶手。 它虽然看起来有些智慧,但显然还无法同人类相提并论,此刻甚至还站在原地,不知道立刻转移位置,躲开狙击手的枪线。 “砰!” 几秒钟之后,怪物的右耳处爆出一蓬血雾,沉闷的枪声再次传来,这一次,怪物庞大的躯体抽搐了一阵,如同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轰然倒下。 子弹穿过怪物相对柔软的耳道,搅碎了它的大脑。 陈余忽然明白过来,那名使用反器材枪械的狙击手就是瞄着破壁者的耳道去的,即使变异生物耳道附近也是极其精明的器官,没有进化出防护组织,因为后者很容易影响听觉的敏锐度。 旧土时代,生物体进化的第一定律并非完美,而是平衡! 利用第一枪修正弹道之后,狙击手只再用了一发子弹就干净利落得干掉了这支破壁者。要知道,他的射击距离已经超过了一公里,而目标只有瓶盖大小。 这种聚集,即使在瞄准镜里目标都以变得十分渺小。 陈余不由啧啧赞叹,调查军团里,果然卧虎藏龙啊! 剩余的几只破壁者在杀死了几十名流民之后,也被后方传来的枪声相继制服。 连番的火力打击之下,被切断了退路的黑潮先锋再也保持不住严整的阵型,甚至开始相互攻击。 陈余目光一凝。 难道黑潮的指挥者已经死在刚才的火力打击中了! 失去控制的黑潮先锋如同一盘散沙,给前进基地造成的威胁立刻下降了一个台阶。 当然,基地驻军必须在温压弹的余威散尽之前,利用其分割出的局部战场火力优势,吃掉这支群龙无首的先锋军团。 刚刚疾风骤雨的火力打击虽然尽兴,并且有效,但副作用也是极为明显的。除了重火力武器储备清空了将近三分之二,发射平台也需要时间补充能源与冷却过载的设备。 这也就意味着,驻军会在一定时间内,失去了重火力的支援。 这当然也在基地指挥官郑晓的计划之外,接下来的舞台,属于人类近两百年才复原与优化的进展王者,军用外骨骼装置。 上百名身着外骨骼装置的士兵武装到了牙齿,面罩里泛着一层柔光,显然具备夜视能力。 士兵们手持新型电磁脉冲武器。背甲上挂载着微型反物质发动机,可以支撑他们以极快的速度贴地飞行。此外还有琳琅满目的武器挂载:微型火焰喷射器、【雷神号】单兵榴弹发射器…… 这些仿佛来自未来的战士冲出壁垒防线,怀着无比的勇气,飞鸽扑火般冲进了黑潮! wap. /132/132095/30854090.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八章 死亡陷阱 这支装备了外骨骼装置的突击小队,如同汇入池塘中的一滴水,很快便淹没在黑暗之中。 即使黑潮的前锋已经被割裂成了孤军,这支孤军的数量,也庞大到只是窥见一角,就令人心生绝望。 陈余很快就没有心思关注那只突击队的命运了。 后方壁垒防线的重机枪阵地与高高架起的速射炮,咆哮着编织出一道道密集的火力网,远远看着,犹如数量难以数清的狭长纤细的电弧。 连串的子弹如雨水般,倾泻在阵地前方几十米处。 在流民们还处在冲击波造成的眩晕等后遗症时,皮糙肉厚的变异生物群已经爬了起来,朝着前进基地发起又一波冲击。 如果没有基地及时的火力支援,几乎丧失了抵抗能力的外围防线已经沦陷了。 即便几十挺重机枪射出的密集弹幕打乱了变异生物的进攻节奏,给外围防线争取了难得的喘息与调整的机会,这支毫无训练痕迹的流民临时组成的防御阵地,依然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防线已经有几个节点被撕开了一角,变异生物如潮水般灌入被撕开的缝隙,跃进了刚挖好不久的战壕,扑向了还在发懵的流民。 远程射击很快演变成了惨烈的肉搏,而这恰恰是肢体能力得到多轮进化的变异生物们所擅长的。 惊呼和惨叫声中,沦陷阵地上的流民一个照面,便沦为了变异生物腹中的食物。 后方的火力阵地显然没有担心误伤流民的顾忌。 即便此刻被围困的是他们的战友,这些士兵也会毫不犹豫的用火力将其一同撕碎。 数挺重机枪的射击角度略微下压。 密集的子弹很快落在了被突破的外围阵地上,瞬间泥土四溅,惨叫不叫,断肢横飞。 混杂着变异生物与人类残肢的血泊一股股汇聚。 前进基地使用的重机枪不仅射速快,配备的子弹还具备相当可观的破甲能力,测试时甚至可以在五百米外轻易突破装甲运兵车的防护。 此时落在阵地正激烈搏杀的血肉之躯上,和穿透一层纸的难度没什么区别。 如同死神的镰刀般,轻易收割者暴露在射击角度里的生命。 陈余才刚探出了头,就立刻被呼啸的子弹压了回来,不得不压低身体,蜷缩在并不怎么坚固的战壕里。 不时有子弹贴着头皮飞过去,新鲜的泥土溅在身上,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硝烟、鲜血和死亡席卷了外围阵地。 直到这个时候,前进基地迎击黑潮的防御战才算正式打响。 而且才一开始,便是短兵相接的白热化阶段。 忽明忽暗的坑道里,陈余的手掌触摸到地面上有些温热的粘稠事物。 这种触感十分熟悉。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血! 陈余愕然低头,发现不知何时,坑道底部已经汇满了粘稠而温热的血液,甚至没过了鞋面。 此刻,一枚曳光弹恰好在阵地上空绽放。 几秒的恍如白昼的明亮中,狭长战壕的底部有如覆满星光的长河,连绵炮火掀起的震动中,涟漪迭起的河面反射着粼粼波光,有如梦幻一般,熠熠生辉。 陈余半跪着,低头凝视身下。 猩红的河面上投下一片黑影,他的面孔却清晰得倒映在河面上。 从未有一刻如同此时,让他对自己这张脸如此厌恶和……恐惧! 陈余忽想起,下午那名少尉分发完枪械后,离开下投出的意味深长的眼神。 像是嘲弄,像是不屑,更像是面对将行刑的死囚时,出于怜悯或者自求心安的无声告别。 他忽然明白过来,其实在前进基地的驻军眼中,也许直到此刻,才是留下的数千流民们真正派上用场的时候。 战争褪下精致的面具,露出了一张伪善、冷血而残酷的脸。 白露曾给陈余讲过写在安全城的高中教科书里,旧世界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故事。 他对其中一个案例印象深刻。 一位智计出色的将军面对数倍于己的敌军,佯装溃败,撤退时命令士兵不时丢弃军中的辎重。 先是铠甲和盾牌。 跑出二里,开始丢弃长矛和弓箭。 又二里,丢下伤兵和军妓。 再二里,丢弃珠宝与黄金。 当敌军在不断被滋养的贪婪与骄狂中逐渐卸下防备的时候,将军如神兵天降般,率领着落魄得只剩下破斧沉舟的勇气与一柄长剑的军士们杀了回来。 数倍于他们的敌军正忙着争夺战利品,身体和马匹上都挂满了沉重的缴获。 更致命的是,这些士兵已经陷入了财宝与欲望的双重陷阱中,失去了战无不胜的士气。 敌我双方数量依旧悬殊,强弱却转瞬易势。 将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战胜了这支数倍于己的敌军。 也许这才是战争。 阴诡、死亡、勇气、信念…… 它像是一团迷雾,没有固定的形状,可以呈现任何你所想象的模样,哪怕那些特征甚至自相矛盾。 却独独容不下多余的天真与善念! 英勇,无畏,热血,牺牲…… 这些充满了硝烟味道的关键词,能够作为毫无战争经验,却被迫卷入战争一线的数千流民们墓志铭上的刻下关键词吗? 此刻早已陷入地狱的流民们,再大胆不会更不曾做出这种奢望。 可是,当战争结束后,早已变成亡魂的流他们也许就会被贴上标签,被这些华丽词汇粉饰着出现在战报中。 而那时,他们已经无法享受这沾满了脏污与残忍的荣誉。 当然,也不会有人再去追究死人的本心。 也许他们只会被潦草得埋在原地挖出的万人坑里,在汹汹烈火中燃尽残躯,期盼往生。 只要战果显赫,过程可以由胜利者随意编写。 陈余忽然陷入了无比的恐惧之中,手脚冰凉无比。 他没有想到,自己自以为能够帮助驻军指挥官摆脱道德困境,也能给逃亡至此的流民们争取生机的献策,反而将逃难的流民们拖入了更加残酷和绝望的地狱之中。 前进? 变异生物会撕碎,然后生吃了他们。 后退? 驻军们射出的冰冷子弹会痛快的收割他们的生命。 陈余陷入了无边的自责之中。 想要做些什么,身体和精神却又是如此疲惫无比。 他又能做什么呢! 也许此刻的局面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但是,他与基地指挥官的对话,却是眼下所发生一切的直接导火索。他帮助着指挥官令流民们半推半就得走进绝地,甚至,毫无察觉的流民们还亲手为自己掘好了墓地。 数千流民被发放了武器和食物,甚至挖掘战壕,修建了简易工事。 一切看起来都像模像样的。 驻军向流民们展示了仁慈与无奈,也给了他们选择与希望,仿佛真得十分关注流民们的生命。 可是,驻军表演出的妥协与退让却被流民们信以为真,知道此刻,才在黑潮的冲击下撕碎了虚伪的面纱。 当后方的重机枪与炮火,不分敌我绞杀着外围阵地上的所有生命,流民们才如梦初醒。 可此时一切都太晚了,等待他们的结局只有死亡。 他们早就被当做抛出的饵食吸引变异生物的扑杀,这些野性多过理性的怪物才不会关心是否落入了蓄谋已久的陷阱,只会不顾一切的狩猎和吞食猎物。 浓重的血腥味搭乘着夜风四处弥漫。 刺激着更多的变异生物一头插进这块不分敌我的绞肉机里。 黑潮的冲锋被上千流民的死亡滞缓了。 虽然从头至尾,他们对于这场战争的贡献,就只有作为被抛弃的诱饵,与战争两方随意拨弄的死亡。 壁垒阵线上射出的火力更加汹涌了。 对于驻军来说,此刻的外围阵地才算真正派上用场,变成了不需要计算和预判目标动向的固定靶。 他们只需要扣动扳机,投送火力,不断重复这个过程而已,甚至无需刻意瞄准。 陈余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体不住颤抖。 他仿佛看到了这些流民在痛苦与绝望中不甘死去后,变成一个个身残体缺面貌可惧的恶鬼,怀着滔天恨意,化作深沉冗长永远也无法挣脱的梦魇纠缠着自己。 每一只血肉模糊的恶鬼,都定格着临死前的惨烈轮廓,身体四分五裂,内脏和脑浆流出体外,沾满血色的骨骼暴露在空气里…… 甚是已经难以拼成人形! 恶鬼空洞的眼眶中涌动着比黑暗更浓稠的不甘与恨意,一边疯狂撕咬着陈余的血肉和灵魂,一边用残破的声带不停得拷问着陈余: “恶魔,是你害死了我们!“ 陈余的脑海中有一道声音被不断放大: 去死吧!人间已经无法盛放你的罪恶! 自己才是最该下地狱的人吧! 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余生,活着每一天都将接受炼狱般的精神折磨,每一个夜晚都将面对不甘死去的亡灵们最残酷的复仇。 陈余的瞳孔渐渐失去了焦距。 他愧疚、自责、恐惧,进而绝望! 黑夜本可以包容一切,悲伤、怯懦、残忍、伪善…… 陈余却感觉,就连着无边无际的夜色,也难以隐藏他的罪恶。 轰! 又一枚曳光弹在夜空炸响。 一只切割者跃进了战壕里,嗜血的眼瞳盯上了蜷缩在角落里颤抖的陈余! wap. /132/132095/30874500.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八十九章 逃离阵地 “砰!” 一发擦着陈余的鼻尖略过,击退了飞扑过来的切割者。 “发什么呆啊,不想活了,还不快跑!” 哨兵不耐烦得推了陈余一把,示意他躲到自己的身后。 不断交替的明暗变化中,哨兵有如屹立的丰碑,面对一只短兵相接的切割者,一步不退。 可是怪物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哪怕是在狭窄的战壕里,也能凭借鬼魅般的移动,以及一双镰刀应对突击步枪的近距离的威胁。 直到他打光子弹,也没给面前的怪物造成太多伤害。 “该死,这回亏大发了!” 哨兵骂了一句,怪物趁他换弹夹的功夫一跃数米,扑了过来。 他只来得及双手握枪架住怪物挥过来的一只镰刀,巨大的力量是他重重的撞在身侧的墙上,五脏六腑如同移位一般翻江倒海。而怪物另一只手臂尖端的镰刀,已经高高扬起,朝着他的头顶重重挥下。 丧失了抵抗能力的哨兵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在恐惧与不甘之中,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叮!” 一声短促的金铁交鸣声在他面前响起。 哨兵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一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长刀后发先置,为他挡下了足以将他一分为二的锋利镰刀。 沸腾的黑色火焰贴着他的头皮略过,刀尖略微上挑,如同附着了无形的牵引力一般,一引一弹,在奇怪的韵律间,便将怪物发力的手臂弹飞出去。 这时,一道身影从他身侧擦肩而过,掀起一道劲风。 那人双手持刀,在怪物还未及反应的瞬间,一道黑芒便迅雷般划过它的脖颈。 失去了头颅的残躯在心脏的泵动下还在高速输送着血液,从整齐的脖颈切面迸射而出。 鲜血如涌泉一般,忽明忽暗间,格外妖艳。 轰! 一般炮弹落在进出的战壕里,泥土飞溅。 哨兵呆呆的望着陈余的背影,咽了口唾沫。 这个在他看来刚刚明明是被惨烈的战况吓傻了的少年,竟然是一位可以轻易杀死怪物的超凡者。 他勉强收拾起心中的惊讶,诚恳的对陈余说道: “谢……谢谢!” “你也救了我一次,咱们算扯平了。” 陈余回头盯着哨兵的眼睛,仿佛正在逼视着他的灵魂,沉声问道: “你接到的命令是什么?留在这里等死?” 隆隆炮火之中,外围阵地有如狂风暴风中的一叶漂萍,随时可能倾覆,粉身碎骨。 哨兵垂下了头,年轻的脸上落满了阴影,有些黯然却又不乏坚定的说道:“我是军人,誓与阵地共存亡!” “阵地?”陈余讥笑道,“哪还有什么阵地,这里不是你们长官精心布置的陷阱吗!怎么,你的长官没有给你留下退路?” 哨兵握紧了拳头,重重得砸在坑道侧壁上,怒吼道:“战争不是儿戏,为了最终的胜利与荣誉,每个人都可以牺牲。从加入调查军团的第一天起,我们每个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那些流民呢?他们可不是军人,你们凭什么轻易决定他们的生死。在我看来,军队的存在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人类的生存空间,而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荣誉!” “你们长官的决定,和那些以人类为食的怪物有什么区别?” 哨兵被激怒了,仿佛忘记了眼前男人刚刚展现了他的强大武力,刷得逃出手枪指着陈余的眉心,“不准你污蔑我们长官!” 陈余却不必不让,就这样有恃无恐充满了讥讽与不屑得看着哨兵。 “他……他……” 片刻之后,士兵颓然收起了枪。 他的信念已经不再坚定。 从前进基地最高指挥官郑晓下达那道命令的时刻开始,作为军人,他的信念就已经开始崩溃了! 他并不畏惧流血和死亡,却最害怕失去信仰的茫然与空虚! 陈余戳穿了他的伪装,不管他愿不愿意,都无法再做自欺欺人的逃避。 曾经他以为,自己只要不去想,就会永远炽热美好的信仰与理想。 心向光明,诸邪退避。 可若一旦为恶,诸天神佛哪一尊还会庇佑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 近三千条人命啊,这可是地狱都盛放不下的罪孽! 哨兵蹲在黑暗里呜咽起来,陷入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与愧疚之中。 他的表现却让陈余有些愕然。 这名几层士兵明明也被安排成了炮灰,他却有些如此鲜明的道德感和是非观,会因为他人的死亡而心怀愧疚。 幼稚,天真,想当然的定义战争和人性! 和自己是如此相向! “不行!我必须找长官问个明白,”哨兵魔怔了一般,眼珠通红,“明明应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为什么非要这些流民送死!” “不弄清楚这些,我死不瞑目!” 说着他就要翻出战壕,不顾一切得朝身后的基地跑去。 陈余一把将他拽了回来,没好气的骂道,“你特么疯了,找死也不是这般找法!炮火封锁下的近1公里距离,你凭什么能安然无恙的跑回去。你是能飞天啊,还是能遁地?” 哨兵摔了个趔趄,却也不恼,反而眼前一亮,激动着看着陈余说道: “遁地,对啊,我们能遁地!” 就在陈余盘算着要不要给这小子一巴掌,好让他清醒下脑子的时候,哨兵继续说道: “这附近又条下水道的出口,直接通向基地腹地!” 陈余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真得?” 哨兵此时却没了自信:“应该吧!新兵的时候我跟着班长清理过一次,险些再里面被熏死,因此印象很深刻。我就去过一次,记得大致位置,已经过了两三年,应该还通着吧!” 陈余心中生出了许多期待,眼眸渐渐变亮! 反正已经不能更换了,留在这处快要被炮火犁平的阵地上,也只是等死。 还不如去搏一线希望,哪怕希望十分渺茫。 陈余轻轻踢了哨兵一脚,没好气道: “愣着干嘛,还不带路!” 哨兵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与陈余指尖的尊卑转换,竟丝滑到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地步。他很快接受了自己的身份转变,毫无怨念的引着陈余寻找那处下水道的出口。 他们沿着战壕摸索了十几分钟,一路上遭遇的变异生物都被陈余一刀砍了。 但却丝毫没有看到目标的影子。 就在他们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发炮弹落在他们身旁十几米的位置,飞溅的泥土显现把他们活埋了! 两人回头土脸的爬了起来。 这时,哨兵忽然异常激动的指着一个方向,兴奋的叫道: “在那,快看,就是那!” 陈余顺着哨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在炮弹落点中心两三米外,一处黑黢黢的2米见方圆形洞口.暴露出来。 还真找到了! 陈余正要走过去,却看到哨兵在原地一动不动,正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双手握着一把手枪: “你要去找我们团长报仇?” wap. /132/132095/30930899.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九十章 等一个人 这位哨兵,此刻忽然恢复了应有的理智。 陈余没有如实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他做错了吗 我不知道 陈余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 在你开枪救我的时候,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你们团长,心里更有难以形容的恐惧与后悔。数千条人命啊,如果不是我央求你们团长让这些人留下来,除了这个馊主意,也许你们团长就不会使出如此狠毒的计策。 你说,我难道不是帮凶吗? 我不是挥下屠刀的人,确实给刽子手递出屠刀的帮凶。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在无数个深夜里面对因为我而间接似在这里的数千亡魂。 我更想问问你们团长,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又害怕过吗,他有后悔过吗。 团长……他……他肯定也有自己的难处。 唉,算了,还是等见到他再说吧,我想亲耳听到他的答案。 黝黑漫长的黑暗里,哨兵步枪上悬挂的小型手电筒提供了微弱的照明。 充满了杂物的下水道里气味十分难闻,简直在挑战着两人忍耐的极限,他们只能撕下衣物做成简易的口罩过虑气味,但却收效甚微。 每一次爆炸之后,通道都会经历一阵剧烈的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崩塌一般。 顶部砖石的缝隙里不时落下大片半湿的泥灰,甚至出现了小面积的垮塌,通道的结构强度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 陈余和哨兵硬着头皮在黑暗中摸索着,即使随时可能被活埋在肮脏不堪的下水道里,他们也必须继续,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陈余从爆炸声方位与震动烈度推算着,炮火的密集落点正在朝着壁垒防线的方向转移着。 哨兵显然也发现了,几分钟后,他转身看向来时的方向,有些失落的说道,“临时阵地被突破了!” 陈余没有回头,阴沉着连,催促着他继续赶路。 该发生的已经全部发生,他们已经无力回天。 这时,一串连绵不绝的剧烈震动传来,陈余和哨兵只能牢牢抓紧岩壁,固定身体,勉强保持着平衡。下水道中的粘湿液体如同被风暴卷起的海浪,四处激荡着,在狭小的通道里兴风作浪。 那些液体黏着在身上,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更盛几分,仿佛直达灵魂,两人险些被恶臭熏晕过去。 哨兵一只手紧紧捂着口鼻,维持着最后的底线,一边焦急的说道: “黑潮已经行进至地雷带了!” 见陈余有些茫然,他继续解释道,“我们壁垒防线外布置了近五百米宽的地雷带,所用的都是具备反装甲能力的大威力感应地雷。” “五百米宽?”陈余只是听着就有些头皮发麻,幸好自己没有尝试着偷偷摸进前进基地,否则只是这一片地雷带就能咬了自己的小命。 似乎看出了陈余的想法,士兵笑着说道,“别担心,每颗地雷的埋藏位置都被清晰的记录着。而且,设置地雷带的初衷就是给变异生物集群造成大面积减员,人类的体重即使踩到地雷上也不会轻易触发。除非你的自重超过了1吨。” 这是,刺耳的爆炸声与剧烈的震动忽然停了,陈余耳中一片安静,反而有些不适应,甚至还残留着耳鸣般的隆隆幻听。 “我没听错吧,是不是没动静了?” “这么快就突破了地雷带,”哨兵也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这怎么可能。不对,也可能是黑潮已经被悉数消灭了!” 就在他们因为战场上戛然而至的安静惊疑不定的时候,奇异的响动忽然回荡在狭长的通道里。 “咚!” “咚!” “……” 这声音质感浑厚沉重,有如寺庙里,粗壮的摆钟重重敲响的巨大铜钟。 “哪来的钟声?” 哨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黑暗里,突然出现的钟声十分诡异,令人忍不住后背发凉。 钟声? 陈余忽然想到了什么,却不敢肯定。只是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再也挥之不去。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变异生物在撞击着前进基地的壁垒?” “不可……” 士兵下意识的想要反驳,质疑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陈余的话像是巨大的黑洞般,无声无息的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难以置信的喃喃道: “得有多么庞大的身体和力量,才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啊!” …… “与后方的通讯恢复了吗?” “还在尝试,目前没有受到任何应答信号。” “斩首小队呢?” “五分钟前,通讯中断。” “一营二营弹药告罄!” “三营防线大规模减员,黑潮中疑似出现类似投枪兵一样的远程打击兵种!” “无人机‘蜂巢’蓄力完毕,准许进行第二波火力打击……兹拉……遭遇强强电磁干扰,放飞失败!” “a区能源塔遭到自杀式袭击,基地能源供应降低62%。” …… 噩耗有如雪花般纷至沓来。 防线的范围以及指挥所命令传达的范围不断被压缩。 一众军官悄悄打量着郑晓团长的表情,却失望了发现,他们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即使一连串的噩耗当前,他依旧如孤立山崖的雪松般,宠辱不惊。 作战指挥室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安静,众人沉默无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中控大屏出现一片雪花似的纹路。 这标志着,在敌人的有意压制和针对下,前进基地的通讯指挥系统彻底瘫痪。 不远处,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传来,接着,那个方向守卫的士兵,在临死前放出了一道火红的焰火。 军官们愕然望着夜空中那道触摸精心的红色。 基地的壁垒工事,被突破了。 “完了!” 所有人都预见了将要发生的场景,顿时面如死灰。 基地防卫森严,但一旦被十万级的黑潮围攻着,他们只能做瓮中之鳖。 变异生物有如潮水一般顺着被撕开的一角,涌入前进基地里。 他们付出了所有的努力,还能战败了,敌人甚至不会给他们投降的机会,战败,即是战死。 可笑他们很多人还以为凭借团长的出色谋划,可以有机会吃掉被拦腰截断的黑潮前锋。到头来却只是过于乐观的一腔臆想。 郑晓正了正军装,走来床边打开窗户,冰冷的夜风无情的灌了进来。 指挥室里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脑袋也清醒了几分。 “拼了,马德,杀死一个赚一个!” “对,嘿,老子跟一个兄弟打过赌,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几名军官军官拔出手枪,冲了出去。 郑晓对乱哄哄的指挥室不闻不问,只是平静的给左轮手枪装上了一枚特制信号弹。 枪口指向天空,接着,一枚绿色的焰火在夜空绽放。 做完这一切,郑晓仿佛卸下了所有的包袱,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 这时,一名军官来到他的身侧。 “团长,还是你对局势的预测更加准确。在你下达命令之前,我们都以为你疯了……现在想想,如果不是你提前下令释放所有的重火力,我们可能连给黑潮造成重大伤亡的机会都没有,就全军覆没了!” “可惜,关键的情报无法传递出去了。”参谋苦笑道,“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又会相信变异生物已经掌握了比人类更加先进的电磁干扰技术。” “怪我吗?”郑晓看着基地里四处响起的交火,轮廓硬朗的脸上多了些柔和与哀荣,“是我这个团长,逼着团里一千多个兄弟死战,然后战死!” “团长,”参谋郑重的敬了个军礼,沉声回道,“马革裹尸是军人最好的归宿,这是您亲口告诉我的道理。卑职一直铭记在心。过去和现在,您一直都是我的榜样!” 郑晓笑骂道,“行了,现在才知道拍马屁,老子可没办法提拔了!” “还有3分钟,不再去宰几只畜生?” 参谋一怔,疑惑问道,“5分钟?” “嗯,最后10枚云爆弹,已经进入引爆程序。5分钟之后,这座我们守护了几十年的基地,就将彻底成为历史。” “原来如此!”参谋恍然大悟,“原来您有信心吃掉整个黑潮数万计的前锋,底牌竟然在这里。用整座前进基地为饵,将大量变异生物吸引到这里,然后用云爆弹一起消灭。” “可是,基地的通信网络不是已经中断了吗,云爆弹的击发程序需要发射台和基地最高指挥官的两道指令确认才能引爆,您这里的确认指令在电磁干扰下无法传出,云爆弹无法引爆啊。” “没关系,换成固定线路完成指令确认即可。”郑晓从上衣内兜里取出一块食指大小的黑色密钥。 “最后一道军令,便由我执行吧!” 参谋想要接过密钥,却被郑晓拒绝了。 “我怀疑基地早就有倒向黑暗王廷的密谍渗透进来,不然基地不会在短时间内遭到如此精确的打击,军用仓库说不定已经沦陷了。想要完成最后一项任务,我们需要等一个合适的人,有着强大的个人武力,以及些许运气。” “是谁?” “一名超凡者,他就要来了!” wap. /132/132095/30989047.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九十一章 倒计时 “行了,故意打开窗户说话,不就是想让我听到吗?” “卧槽!什么玩意?” 在参谋目瞪口呆的目光中,两个仿佛从泥里捞出来的人影出现在窗外。 他们浑身涂满了黑泥一样的肮脏事物,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身恶臭。 如果不是两人不经意间露出的一口白牙,很难将如此埋汰的东西和人类这个物种联系起来。 郑晓只是笑了笑,没有因为自己的心思被戳穿而感到尴尬。 “听到就好,真要重复一般只会浪费时间。时间时间真得不多了,咱们开门见山,说出你的条件吧,怎样才愿意接下这次任务。” 陈余和哨兵来到指挥室外有一会了,在郑晓的刻意引导下,他们听到了刚才指挥室里发生的一切,也包括郑晓这场冷血绝情,逼着所有人战死的布局。 在他看来,这个男人多半已经疯了,但又有些勇气。 “本来还有许多事请想要问你,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一个人都愿意算计进去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生命。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所谓的任务是要我自杀,而且是拉着这么多人和变异生物一起殉葬,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郑晓似乎并不担心眼前这个男人会拒绝,笑道: “陈余先生对吧,我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也许你并不知道,一名势力强大而又精神状态稳定的超凡者,会有多么大的受关注度,你的资料早在一年前就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了。目前整个基地最有希望完成这场任务的人,一定是你。” “当然,你并不隶属于前进基地,我也并没有资格用大义和道德来捆绑你。你可以将这次任务当做一场交易,作为委托方,我会提供足够令人心动的报酬——在这场浩劫中活命的机会。” 不待陈余回应,郑晓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存放最后10颗云爆弹的武器仓库里,拥有一间两米方米容积的暗物质实验舱,它唯一的超凡属性,是和禁忌物一样的不可毁灭性。” 陈余皱眉沉思着,阴沉的目光逼视着郑晓的眼睛,“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存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去躲在那里!” 郑晓笑了笑,说道,“虽然是场交易,但我才是甲方,很遗憾,你只能赌一把,看看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陈余!” 一道清脆的声音出现在郑晓身后,是七月。 陈余心中一颤,目中流出噬人的凶悍与杀机,“你威胁我!” 从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面开始,他就始终被对方玩弄于鼓掌之中。明明认出了自己,却佯装不知…… 陈余想不明白这个男人究竟想做什么,却下定决心,一定要杀了他。 郑晓却笑着摇了摇头,牵着七月的手走到陈余身前,“没时间解释了,你妹妹远比你看得通透,我已经把路线和操作流程交给他了,快去吧!” 这个男人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和不易察觉的悲伤,“这么多条人命枉死,总有人需要到地狱接受审判。” 陈余看向七月,后者点了点头,小小的脸上流露出与年龄并不相符的坚定,说道,“他说的是真的。而且,即便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陈余不在犹豫,抱起七月便沿着她所指的方向急速跑去。 他对七月拥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不只因为兄妹间身后的感情,还因为,自己妹妹拥有一项极为罕见的天赋——拥抱真实! 她的能力可以绕过经验和伪装,倾听对方灵魂散发的的真实声音,因而可以轻易分辨对方说的,究竟是谎言还是真实。 陈余没迈出一步,身上就会冒出一股黑火,五步之后,他和七月已经包裹在黑火的严密包裹之中,如同穿上了一身铠甲。 一双长满黑色火羽的翅膀振翅打开,略一振翅,便飞向夜空深处。 郑晓和参谋望着这一切,一时怔住,感叹道,“这卖相,真像是一位堕天使!” 好半晌,他们才回过神来。 窗外的炮火声与喊杀声震天,而空荡荡的指挥室里,却像是这地狱般的战场里一块风雨不侵的净土。 “这下,我们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郑晓变戏法从柜子里翻出了一瓶伏特加,狠狠灌了一口,递给了参谋,“来一口?” 参谋接过,也十分好爽的喝了一口,两个人仿佛不是身处战场,而是阳光和沙滩惬意的度假。 “团长,那枚绿色的信号弹代表着冲锋吧?” “这是我身为团长的私心,希望有足够运气的人,能够在这场浩劫中活下去。” “嘿嘿,团长,搁平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参谋挠了挠头,借着酒意壮了胆子,“要不……来一段?” 郑晓瞪了他一眼,却出奇的没有拒绝,他吊了吊嗓子,手指轻敲着桌面以作节拍,用沙哑的声音唱到: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 寸土怎能属于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 我一剑能当——百万兵!” 最后一词,他唱地有如洪钟巨骨,声碎云霄。 明明是京剧大青衣唱词,以他远称不上清亮的嗓子,却生生唱出了另一番风味。 比青衣唱腔少了些柔媚,同样的气冲云霄,同样的当仁不让,同样的拳拳热血,同样的风流无双,却多了些阅尽沧桑不坠青云的豪情。 金戈铁马,战场风烟。 百战之卒,九死志坚。 声声铿锵,似有千钧之力,可裂石碎金。 命运的滚滚波涛,被他轻易踏在脚下。 死神面对这个满身傲骨的男人,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末了,郑晓似乎意犹未尽,他吞了口酒,满腔豪情汹涌不息,竟自行添了两句念白: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 倒计时一分钟。 陈余的源质已经不足以支撑生命诛绝的第二状态,刀刃上缠绕的最后一缕黑色火焰徐徐消散。 他的身上沾满了血污,不知是一路杀穿的变异生物留下的,便是他自己的。 他单手抱着七月来到了发射台,从七月手中接过了密钥。 郑晓没有骗它,在并不隐秘的角落里,果然存放着一只棺材一样的金属食物,上面标记着一串含义莫名的编码。 陈余深吸了口气,将密钥插在了控制中枢接口。 wap. /132/132095/31025373.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九十二章 无限时钟 陈余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毫无来由的不安。 更像是强烈的第六感带来的预警。 这一切进行的太过顺利了,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按部就班的前行。 看似危机重重,踏错一步便会尸骨无存,但没走过一个难以抉择的十字路口时,却总会出现一个引路人指引着他前往下一个目标。 他没有任何证据,却有着如此强烈的直觉。 他忽然意识到,这里就是终点了。有惊无险的旅程终末,往往才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 可是即便变为一枚棋子,他却不愿意接受任人摆布的结局,因为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是怎样的。 陈余的手悬空停在确认按钮上,慢慢收了回来。 他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自己太想当然了,竟然全盘相信了郑晓的话,如果他抱有其他的目的呢,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他也心甘情愿的沦为棋盘上的棋子呢! 陈余的后背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那所谓的暗物质实验舱只是个谎言,那自己此时按下引爆开关,无异于自寻死路。 还不如从数以万计的变异生物中逃出生天的几率大。 想到这里,他拉着七月来到棺材一样的装置旁边,深吸口气,对着装置的外表面连开了数枪。 金属材质的表面却连半点划痕都未留下。 陈余看的真切,子弹根本没有击中实验舱,在距离它还有几厘米的时候就被一道透明的涟漪弹开。 果然有些神秘属性。 枪声引来了附近游荡的变异生物,几只变异生物正发狂似的撞击着仓库的金属门。 陈余轻轻按下一个凹槽,实验舱顶部有如电梯们一样从中间打开,露出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空间,里面有白雾一样的气体在徐徐流转。 竟然配备了空气内循环装置。 陈余这才松了口气,抱着七月将他放进了实验舱。 “你先躲进去,我启动了引爆装置后再过来。” 七月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脸上强行挤出一丝微笑,“你小心些。” 陈余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说话,重新关好了舱门。 他已经安定了许多,无论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变故,起码七月是安全的。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仓库的安全门竟轰然倒下,几只银角魔蜥冲进了仓库。 陈余不再犹豫,按下了引爆按钮。 “倒计时29秒!” “28” “27” “……” 时间如同被无限拉长的电影镜头,每一秒都过的无比缓慢。 银角魔蜥的口腔张开,如高压水枪般喷射出一片绿色的液体。 被溅落到的地方如同被泼上了一层硫酸,散发出酸臭的浓烟。 陈余没有和这些怪物纠缠,拼尽全力跑向暗物质实验舱。 几十米的距离,此刻却变得无比漫长。 陈余感觉自己的动作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如同蠕动的蜗牛一般慢吞吞的。 而他与实验舱的位置,却被不断的拉远。 滴答…… 滴答…… 他仿佛变成了钟表盘上不停旋转的指针,每一段固定时间刻度的循环之后,都会回到原点。 可每一次跋山涉水的征途之后,回归的却已不是同一条河流。 他逃亡的路线仿佛被拉入了另一个维度的镜像空间,时间和空间发生了不可预测的扭曲和错乱,无论如何,都注定无法抵达预定的终点。 终于,他来到了实验舱前。 轰! 变异生物正在冲击着仓库的金属门。 七月那张精致的小脸满是忧色,徐徐消失在渐渐关闭的暗物质实验舱阀门里。 陈余错愕低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控制台旁,液晶屏幕上的倒计时,呈现着令人触目惊心的刻度: “3” “2” “1” 白雾涌起,弥漫空间。 钟盘上的指针归零。 地动山摇! 然后,一片黑暗。 …… 沉重的履带声徐徐靠近。 前进基地的原址,湮灭在一个深度足有50米,直径超过3千米的深坑里。 深坑边缘,数不尽的装甲车辆团团围着,调查军团第53合成旅的支援到了,几千名荷枪实弹的精锐士兵却像是凝固的雕像一般,凝望着眼前震撼无比的一幕。 “坐标没错吧,这里是前进基地?” 有人核对了一下卫星导航终端现世的地理坐标,咬了口唾沫。 “千真万确。”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是出现了十万级别的海潮吗?那些怪物呢?驻军呢?前进基地连块瓦都没了,不会长了腿跑了吧!” “难道在我们急行军的几个小时里,一枚陨石恰好落在了这里?” …… 士兵们议论纷纷,还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大校军衔的唐方云旅长最先回过神来,虽然他也震撼无比,却还是没忘记履行自己的职责。 “第一、二、三团外围警戒,搜索歼灭黑潮余部。工兵营配合医务营,救援幸存者。” 接到命令的队伍很快有序的行动起来。 而工兵营与医务营的营长却一起跑到唐方云称作的装甲车外。 工兵营长挠了挠头,一脸为难的样子,说道,“旅长,我不是质疑您的命令。如果我没猜错,前进基地在失守后立刻引爆了八枚以上的云爆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他们都是英雄!” “可是云爆弹的威力您也知道,连泥土都被高温碳化成了晶体物质,施工难度先不用提……还有必要吗?” 医务营长也道:“前进基地属于爆炸核心区域,在几千度的高温与剧毒气体作用下,连微生物都无法活下来,我也认为,不会有人幸存!” “我想也正因为这一点,我们才没有遭遇黑潮。它们将人类当做食物,可食物连一滴血液都没剩下。” 唐方云也是一副蛋疼的模样,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想到郑晓那小子竟然刚烈至此。他倒是得偿所愿青史留名,但留下的烂摊子可就太为难我了!” “前进基地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军部的命令肯定在路上了,你们说,重建工作会落在谁身上?” “他.娘的,连块瓦都没跟老子留下啊,够狠!” 唐方云又抱怨了几句,看到两人仍旧一头雾水的样子,忍不住骂道,“你们这俩蠢货是军部派来折磨我的吗?我已经说得如此直白还不明白?” 莫名其妙挨了一同臭骂的两位营长面面相觑,委屈说道: “旅长,谁不知道您是出了名的饕餮,从来只占便宜,不肯吃亏。嘿嘿,我们两个凡人,哪能跟您比啊!” 唐方云踹了他一脚,“你特么这是拍马屁?怎么听都像是在骂人。怎么,小鞋没穿够是吧!” 两人两两叨扰。 唐方云对这两个愣货毫无办法,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军部派咱们出来干嘛?” “前进基地遭遇黑潮攻击,我等奉命支援郑晓中校所部。” “那我为你,我们给他们支援了什么?” “这……好像支援了,又好像没支援,咱们旅好像出了兜风一样,来了个寂寞啊!” 唐方云险些被噎死,瞪起眼睛,“不会说人话就特么给老子闭嘴!” “我们在进行战场救援,正在强敌环伺下,不惜一切代价搜救堪称英模友军!我们是救援英雄们的天使,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弃他们,听明白了吗? 按照灾后搜救预案,全需全尾的来一套。多拍点照片,记得往脸上多抹些泥土,衣服搞得破烂些……” 工兵营在唐方云的安排下开展了像模像样的土方工作。 医务营甚至搭建了临时医院。 战士们磨着洋工,从午时,到黄昏。 每个人都清楚,他们在做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按照旅长的吩咐应付差事罢了。 就在战士们结束今日表演的时候,废墟一角,有个负责搜救的医务营战士手中的生命探测仪忽然出现了一丝波动,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以为看错了,旋即激动的喊道,: “有人还活着!这里发现生命迹象!” “快来帮忙!” wap. /132/132095/31047353.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九十三章 身份 作为这场堪称惨烈的防御战主战场废墟中发现的第一名幸存者,瞬间吸引了大量的关注。 合成旅的士兵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人类怎么可能在云爆弹的核心杀伤区域活下来。宛如陨石坠落产生的大面积冲击坑里,就连防御值加满的变异生物都只有尸骨无存的下场。 而埋在废墟里的人,却在生命探测仪中呈现出微弱却又十分坚韧的生命体征。 随着工程机械掘开近2米深的焦化浮土后,搜救队转而进行小心翼翼的人工挖掘,十几分钟后,率先映入众人眼中的,却是一阵乳白色的耀眼光晕。 待光芒散尽,一个浑身沾满血污的人影被挖掘出来。 医务营立刻组织最精锐的军医与护士参与救治,他们小心切开伤者体表的破烂衣物,第一时间清理干劲其体表的血污。 “心率与血压低于最低安全阈值,启动三级生命护理,接入体外血泵装置,注射高阶营养液与he30修复试剂……” 主刀医生冷静而清晰得下达指令。 等看清楚伤者体表的伤势后,一众见多识广的医者却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之中。 “他究竟经历了怎样惨烈的战斗啊,多器官衰竭,心肺系统遭到重创,三根肋骨折断,十七处开放式伤口……他身上的任何一一道伤口,放在其他人身上,根本支撑不到我们医治就会身亡。” “不止如此,老吴,你忽视了一个重要信息,他身上的某些伤口曾经接受过应急处理,手法粗糙但却有效,以缝合角度推测,我怀疑这是伤者自行处理的,他血液中并没有检测到麻醉物质残留,也就是说,他是在没有麻醉药或者止痛剂的清空下,自行处理了伤口。” “如此强大的意志力,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绝不会相信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叹为观止啊!” “老刘,你说得还不全面。伤者身上的伤口存在不同程度的自愈,以我三十年的外科经验判断,这是在2-4天内连续收到的损伤……而其中最早的伤口虽然得到了处理,但也会极大程度的影响体能与行动,换成普通人,必须得老老实实躺在医疗舱一周以上才能下床。” “而他却在遭受如此重创的情况下,连续进行了3天以上同等烈度的战斗!” “……” 这时,一名护士检测呼吸面罩时忽然发现了什么,俯身贴向伤者的头部,旋即赶忙高声提醒道,“他还有意识……他的嘴唇在动。” 主刀医生一颗观察了伤者的瞳孔反应,接着震惊不已的说道,“确实还有意识。” 正在对伤者衣物进行紧急消毒处理的护士,像是发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情,小声呢喃道:“咦,他身上的衣物并非调查军团的制式军装!” 刘姓医生手上的动作不停,闻言沉吟片刻,接着对一名护士吩咐道,“立刻请旅长过来。 这名伤者极有可能将是战场上唯一一名幸存者,他的情报价值不可估量。” “我们没把握保证伤者的存活,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医学奇迹了。在他存活的时间里,可能会传递出有价值的情报,我们既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也是联邦军人,而这名伤者可能是我们英勇战死的数千袍泽慷慨悲歌的唯一见证者。” 几分钟后,穿着连体式无菌服的唐方云走进了抢救室。 一名医生立刻简要汇报了伤者的初步检测。 看到病床上那人身上秘密麻麻的伤口,他心中一沉,哪怕只从观感来看,那人也早该成为了一具尸体。 “刘医生,我想听听你的判断,你有多大把握救活他?” “不到10%,”被点名的医生如实回道,“即使伤者挺过了这次手术,还需要面对长达数周的危险期考验,最危险的,还是变异生物造成创伤可能引起的感染。” “我相信你们的能力。老刘,这人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他的价值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如有需要,我会立刻申请军部援助。” 这时,唐方云也注意到了伤者的嘴唇龛动,心念一动,问道,“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吗?” 护士立刻摇了摇头,回道,“他太虚弱了,声带根本无力发声。” 唐方云皱了皱眉。 “让情侦科童春雨进来,他懂唇语。” 不一会儿,一身无菌服,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女军官走进了抢救室,不用唐方云吩咐,便自行观察起病床上伤者的口型。 片刻后,她看向了唐方云,说道:“‘实验舱’‘七月’‘救人’,伤者一直在重复者三个词汇,我猜测他是在提醒我们救援他的同伴。” 不待唐方云发问,童春雨便凭借专长完成了情报分析,继续说道,“伤者身上的伤势多为外力打击所致,应该是与变异生物战斗时留下的。而他身上却并未出现灼烧伤与化学物质腐蚀痕迹,推测并未收到云爆弹的直接波及,但我们发现他的位置,却是在爆炸的核心区域……” “结论呢?” “我们发现他时,感应到了一股特殊的源质波动,属下刚才在现场查探过,除了可以判断伤者是一名超凡者外,调查现场还残留了部分磁场紊乱与空间波动。属下怀疑,此人的幸存,或与禁忌物021——【无限时钟】有关。” “遗憾的是,我们并没有找到禁忌物021。” 唐方云点了点头,“他的身份有线索吗?” 童春雨回道,“新海城附近活跃的超凡者,情侦科多数都有存档。他叫陈余,居住在黑水镇,以代理人的身份供职于紫罗兰公司,一周之前,被特清司作为特殊人才招纳。” “特清司?”唐方云神色有些古怪,他也没想到此时能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特清司有很多年没有吸纳过流民加入了吧!” “从未有过先例。”童春雨严谨的纠正道。 唐方云一时有些纠结,看向童春雨,“你的意思说这人在隆卡斯那里很有分量?” “属下什么都没说。”童春雨此时却垂下了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唐方云见状不满道,“童少校,你必须搞清楚,究竟谁才是你的上司。” 童春雨却依旧一副任其处理的样子,唐方云无奈道: “好吧,我也知道特清司这种庞然大物不是我小小一个旅长招惹得起的,超凡者在联邦享有特权,而特清司却是能够掌控驱使、监控超凡者的权利。隆卡斯司长又是个出了名的护短家伙。 我也知道,你也是一名超凡者,面对特清司天然就矮了三分。” “唉!终究是我这个旅长太没有用了,人微言轻……” 童春雨的眼角一阵抽搐,当自己上司摆出这样一幅幽怨无赖样子的时候,如果自己不作出有积极意义的回应,那么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个小心眼的上司必定会三天两头的使用一些恶心人的小手段,来逼人就范。 她斟酌片刻,小心回道:“情报科无能,在明日上午八时十三分才调查出幸存者的身份,并第一时间将详情通报特清司。” 得到童春雨的表态,唐方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继续为难她。 争取了十二小时的时间,足够做些什么了。 “幸存者口中的‘实验舱’等词汇,你又是怎么理解?” 童春雨偷偷观察了上司的神色,斟酌着尺度,“战场废墟疑似出现禁忌物踪迹,按照超凡事件处理制度,应当通报特清司由其排除调查小队接手后续处理。” “同时,战场废墟的一切发现都应报备调查军团参谋本部。” “当然,我们做出这些临时处置的时间,是在幸存者的身份查清之后……” 唐方云重重拍了下童春雨的肩膀,眉开眼笑道,“不错,不错,童科长的能力和品行令人赞叹。” “勇于承担责任,替上次分忧。我唐方云也不是嫉贤妒能的小人,麾下的人才绝对能够得到发挥的空间。” “这件事就按你的想法办吧!我代表旅部给你提供除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持!” “呸……说顺嘴了,后半句不作数啊!” wap. /132/132095/31090633.html 第二卷 凡尘微光 第九十四章 半梦半醒半别离 童春雨只好硬着头皮应下,刚走到门口,却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她脚步一顿,又折返了回来。 “旅长,有新发现。搜救人员找到一只形制特殊的实验舱,上面有……科学院的标志。” “科学院,”唐方云嘴角一抽,心中暗骂不已,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骂娘,“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旅长……” 童春雨见唐方云面色难看,想说的话被生生咽回了肚里,有些欲言又止。 “老子倒是平白无故惹了一身骚……行了,不必多说,去办事吧!” 童春雨正要离开,唐方云忽然叫住她:“等等,实验舱打开了吗……如果没有的话原封不动得送还科学院。” “这……有个战士不知道其中的诸多牵扯,冒失打开了实验舱,里面空空如也……不过全程都有录像,科学院那边也算有个交待。” “这特么是一份录像能交待过去的事吗?科学院那帮疯子,平时无理赖上三分,这次给他们落下口实,老子指不定要割下多少肉呢!唉,偏偏军部倚重他们,后台比老子还硬……” 唐方云越说越悲愤,愈发觉得自己委屈。 自己平白接下一个差事,本以为要打一场硬仗,没想到仗没打成,反而陷入了一场令他心惊肉跳的漩涡里。 这里面牵扯的任何一方势力,一旦存心为难,自己少不得要刮掉一层皮。而几方同时下场,自己这小身板是觉有浑水摸鱼的本事,不被扯碎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 当手术室里无影灯连续工作了近十二个小时,终于熄灭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陈余是被痛醒的,麻醉渐渐散去,浑身都感觉到如同虫咬蚁噬的疼痛。 他四下打量,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身上缠满了五颜六色的线路与管子,而四周却立着各式各样他从未见过的仪器。 一名护士模样的女人正坐在旁边打着瞌睡。 陈余失神了片刻,记忆从一片白芒中重新拼凑了起来。 他的自己停留在耀目的白光之中。 他成功引爆了那十枚云爆弹。 他正要进入反物质实验舱,却没来得及。 自己……还活着! “七月——” 陈余猛地惊醒,想要挣扎着爬起来。 一旁的小护士被惊动,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接着惊喜的叫道: “你醒啦!” “别乱动,”小护士用一根手指粗暴的镇压了陈余想要起身的举动,呵斥道,“你不要命了,赶紧乖乖躺着。伤得那么重,万一扯开了伤口引发感染,神仙也救不了你……” 小护士碎碎念了片刻,忽然一拍脑袋,像是响起了什么,赶忙按下了身后的红色按钮。 “呀,险些忘了,得赶紧告诉刘主任!” “这是哪里?” 刚才只是抬了下头,陈余就感觉浑身撕裂般的疼痛,这让他对自己的身体状态立刻有了认知。 “安心躺着,这里是战地医院,你已经安全了。稍等一会儿,刘医生马上过来给你做检查。” 小护士眨巴着眼睛,半是好奇半是惊叹的说道,“你真是福大命大呀!听说搜救队已经翻遍了前进基地的废墟,也没有再发现其他幸存者。” 陈余心脏猛得一突,宛如遭到一记迅雷当头劈下,一把抓住了小护士的手腕,急切追问道:“你们有没有找到一个小女孩,八九岁,穿着黑色外套?” “疼!你快松开!”小护士吃力的抽回手,没好气的在陈余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瞪着眼睛说道,“你哪来那么大力气,手腕都快被你掰断了。眼神别那么凶……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我在照顾你,得罪了我,哼哼……” 小护士故作凶恶得晃了晃粉嫩的拳头,想到面前的病人是刚才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伤口,又有些于心不忍,便宽慰道: “你也别太担心,搜救还没结束,你伤成这样都活了下来,其他人说不定也有幸存的机会!” 小护士的话到底起了些作用。 确实如她所说,自己当时处在爆炸的核心区域,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那么躲在暗物质实验舱里的七月,在类似禁忌物的不可毁灭超凡属性加持下,存活的几率只会比自己更大。 “实验舱……你们有发现一只金属外观的实验舱吗?” “没听说唉!不过你也别担心,外面有我们合成旅的战士正进行搜救,很快就会有其他发现的。你现在这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安心养伤才是第一要务。” 陈余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一个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精神恢复的不错嘛,到底是年轻人,身体底子好的令人羡慕。” 刘医生一边观察着仪器上的数据,一边给陈余做着各种检查。 “那个什么实验舱对你很重要?我倒是听到些只言片语,说是昨天晚上搜救队找到一只出产自科学院的实验舱,不过科学院已经连夜派人回收了,说是涉及联邦最高机密。” “人呢?里面的人在哪?”陈余的心脏猛得揪紧,死死盯着刘医生的眼睛。 见他反应如此激动,刘医生也吓了一跳,“你别激动,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你有贵重的东西保存在实验舱里面?搜救队的人曾经打开过,说是实验舱内部空空如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哎,唉,你别乱动……” “小黄快点按住他,我给他注射镇定剂!” 折腾了几分钟,在镇定剂的作用下,陈余再次沉沉睡去。 “这小子吃错药了,犯得着跟咱们拼命嘛!哼,不识好歹的家伙……” 刘医生气喘吁吁的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正要喘口气,忽然感觉后背冷飕飕的,像正被什么凶横猛兽盯着一样如芒刺背。 小护士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指着刘医生的鼻子,气焰凶悍,如一只护食的小兽。 “你,出去,立刻!” “一把年纪了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病人明明十分在乎那只实验舱,我好不容易才遮掩过来,你一来就拿这刺激他!” “怎么,刚在手术上救活他,就觉得他的生命任你拿捏了。我警告你,以后说话注意点,病人万一被你气出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小黄,你别生气,是我失言了!” 一把年纪,在军医队伍里德高望重的刘医生被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骂得狗血淋头,一边倒着歉,一边红着脸跑了出去。 “哼,什么人呐!” 小护士怒气未休,恨恨喝了几口水,等她被怒火冲散的理智重新回复,小护士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她的表情陡然凝固,捂着脸哭道: “我刚才做了什么?我骂了……科室黄主任?” “完蛋了!这回月度考核肯定过不了了!” “呜呜……” 黄医生忽然从门缝里钻出了个脑袋,讪讪道,“小黄,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别吵醒了病人!” “呜……呜呜……” 小护士抱着膝盖蹲下,泪水决堤而下,哭得更凶了! wap. /132/132095/3114770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