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仁心》 第1页 [恐怖灵异] 《鬼医仁心》作者:61居士【完结】 书籍介绍: 这个故事当初放上来的时候只是想到一个开头,一个人环境所逼走投无路的时候怎么办?放上来后,还有人看,就一路写了下来。 ------章节内容开始------- 鬼娘 第一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189 从前,在现在的皖赣交界处有一座山叫盖碗山,山高林密,地势兇险。 山下有一座小村落,住着十几户人家,各自伺弄自家的几亩薄田,间或上山打几味野味或挖些山货拿到五十里外的盖碗镇上去卖几个钱来补贴家用。日子虽苦,倒还过得下去。闲时喜聚在一处讲些神鬼故事打发时间。 村里有一户人家,户主名叫玉珠儿,是个寡妇,年轻轻死了男人,独自带着三岁的儿子小明子苦巴巴地过日子。因为家中没有男丁,一应大小粗细活儿都靠玉珠儿一人承担。自是比别家又艰难些。亏得她粗手大脚,乐天知命,才勉强捱了过来。 一日夜里,小明子突发恶疾,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玉珠儿急得什么似的。忙抱了小明子跑到村里唯一的郎中家去拍门求医。偏巧郎中那日上山採药,还未回来。情急之下,郎中娘子给已急得没了主意,只是大哭的玉珠儿出了个主意:“小明子她娘,我家里那个短命的上山,三两日下不来是常有的事。小明子这病来得兇险,又等不得。我如今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得一条不是路的路指给你。你若愿意,只管一试。救不救得了你儿子的命却只有老天知道了。” 玉珠儿抬头抹一把脸,说:“姐姐只管说,管他什么法子,总好过坐着等死吧。”郎中娘子点头说:“是这话。那我告诉妹妹,如今你就是求人背你儿子到镇上,五十里地山路,必定赶不及。即便去到,那镇上的郎中见你出不起银子,也未必肯出诊。其实我们这里不单只我们当家的行医。咱们村后乱坟岗上还有一位行医的郎中。名叫顾五的,生前是个游医。和我们当家的相熟。有一年在盖碗山採药的时候失足跌下山崖摔死了。就葬在后山。现在在阴间还是行医。前几日还託梦来问我们当家的一味极偏的药方,说是有急用。你不如到他的坟头去求一求只怕还有一点指望。我这话你若不信,只当我没说好了。” 那玉珠儿说:“自然相信姐姐的话。只要能救我儿子,别说是乱坟岗,就是阴曹地府我也敢走一遭。”当即向郎中娘子借来一个背篓,把小明子放进去。那孩子已病的昏死过去。片刻也不敢耽搁,当下出了郎中家,径直往后村坟场去。也不知哪来那么大股劲儿,只一袋烟功夫,竟不歇一口气地赶到坟场。 乱坟岗上静静悄悄,飞禽走兽都歇了,连游魂野鬼也不出来游荡。四周一点声响也没有。一弯月亮挂在枯树枝上。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个走投无路的当娘的人,背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小孩站在坟场边上。玉珠儿顾不得害怕也不顾不上触景伤情。放下背篓,赶紧去找顾五的坟头。她虽不识字,但这个”五”字还是认得的。翻了一通之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碑上有个五字,心想:就是这个了。可我一没烧纸钱,二没点高香,怎么才能让顾五知道呢?想到这里,没了主意,一时竟愣在坟前。 一阵凉风吹过,玉珠儿打一个寒颤,心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把我这条命交出去,换我儿子一条命。于是跪在坟前,口中念念有词:“郎中,如果你能听到我的祷告,请帮帮我玉珠儿,我愿用我的命换回我儿子的一条小命。说罢,回头看一眼背篓中昏睡的孩子,一咬牙一闭眼,兜头往墓碑上撞过去,顿时头破血流,眼前一黑,倒毙在地上。 耳旁却清清楚楚响起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下回再回来这么晚,我就不给你开门。”伴随一嘎吱的开门声。眼前还出现一束模煳的亮光,玉珠儿只觉得自己的魂魄轻飘飘地离了自己的躯体,不由自主向那声音发出的方向飘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一扇半开的门。 玉珠儿心想。这一定就是鬼郎中的家了吧。心中一喜,赶紧闪身进去。进得门里一看,面前站着个极年轻标緻的小娘子。穿一件雪白的衣裳,映着惨白的面容。神态却很安详,并不骇人。那女子一见进来的是一个蓬头垢面,满脸血污的年轻村妇,不由得满面狐疑望住她,问道:“位姐姐,打哪里来。何故乱撞我家大门?” 玉珠儿不答反问:“这可是到了阴间?你是人还是鬼?”那女子笑笑说:”啊,我明白了,你是刚上来的吧。迷路了?这里正是阴司。我是鬼,不单我是鬼,你现在也是鬼了。” 玉珠儿听了,连忙如此这般说明原由。那女子听了,嘆口气说:“这位姐姐,你找错了坟头,我叫柳五儿,并非你要找的顾五。不过这个郎中我知道,确是住在这附近,离我家不算远,你从阳间闯进阴司,只为救儿子一命,我佩服得很。少不得要尽力帮你达成心愿,我这就带你去找你要找的那位郎中。只怕还来得及。” 柳五儿于是领她出了门,三弯两拐,来到一条黑漆漆的大街上,街上虽暗,却很热闹,熙熙攘攘的来往着一些脚底飘乎的人。玉珠儿心想,这想来就是传说中的鬼街了。她不知道,在阴间,鬼鬼们都是白天睡觉,夜里出行的。阳间此时是后半夜,在阴间,却是他们的午后时分。玉珠儿不敢乱看,也不敢多问,只是埋头跟在柳五儿身后赶路。
第2页 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其实现在应该叫两鬼了。两鬼来到一间临街大宅的门前,门前挂一块大牌匾,上书“鬼医仁心”四个字。落款是阎罗王。柳五儿上前叩门,门吱熘一声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童。头髮乱蓬蓬的,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一对滴熘熘的大眼睛。咕碌咕碌直转,也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两个不速之客。 柳五儿上前说话:“烦劳这位小哥儿传个话,就说有远道来的客人,想请你家先生出趟诊。”那小童问:”先生正在午休。请问是去那里出诊?出了奈何桥五里地之外是要加收纸钱的。”玉珠儿忙又把来龙去脉简短截说了一遍。那童子听完,摇摇头说:“原来是要出阳诊。那是不行的,鬼医出阳诊,属犯界,回来是要挨鞭鞑,受苦刑的。万万不行。你们两位请回吧。” 鬼娘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500 说完就作势要关门。玉珠儿一听这话,急了,忍不住又要大放悲声。柳五儿止住她,上前一步,指一指门上的匾额,对那男童说:“见死不救,也配称仁心?不如摘了这匾,免得被人笑话。”那小童听了,也不恼,嘻嘻一笑:“随便你们。想摘就摘吧,两位姐姐仔细别闪了腰。” 说完竟闪身进门。咣一声关了大门。两个女鬼面面相觑,玉珠儿心想:“我都到了门口,还怕这个没心没肝的小鬼不成?不开门就拍门,拍到他开为止。”想到这里,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拍门。直拍得那门咣咣作响。 刚拍没几下,门突然又开了。这回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白净面皮,形容清瘦,左肩上挎一个背囊,腰间挂一只葫芦,见了两鬼,张口就说:“我就是顾五,这事儿我知道了。那小孩只怕现在已经在鬼门关口了。我这就去鬼门关走一趟,救不救得了不知道。我只尽力就是。你们两个就在里等信儿吧。”玉珠儿一听这话连忙跪下去,连磕了十几个响头。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顾五已不见了踪影。 其实这阳世到阴间,经鬼门关是正途。有门鬼引路,办理一应事务。通关,过奈何桥,面见阎罗王,入籍等等。未断前缘的,了结前缘,背了罪孽的,洗清罪孽。象玉珠儿这样硬闯,形同偷渡,接下来的麻烦多多,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话说顾五赶到鬼门关一看,当值的两个门鬼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不认识的那个看上去病病歪歪的,象个痨病鬼,认识的那个是个酒鬼,红彤彤的一张大脸,见了顾五,大声招唿:“顾先生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上次给我配的药酒,效果好得很,过几日再向先生讨要些个可使得?” 顾五道:“我那里这东西有的是,你只管去拿,不必客气。”停一停又压低嗓门问:“今日可有一个三岁大小的男童过关?”那酒鬼便回头问那痨鬼:“可有三岁男童过关?” 那门鬼答道:“今日已有七个男童过关。有不足周岁的男婴,也有六七岁的男童,独独没有三岁男童。”顾五说:“想是还没有送过来,不如让我到关口打望打望。”那酒鬼便说:”何劳先生大驾。我去看看排队候关的名册里有没有就是了。先生稍候。”说罢,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果然有。先生是来接人的吗?亲戚?” 顾五拉他到一边,一五一十讲了缘由。那酒鬼边听边挠头:“这可不好办啦,顾先生。我要是放你出阳诊,回来大家一起受罚,不好玩的。再说,人已经到了鬼门关,你就是出去也没用了不是?” 顾五听他这样说,笑一笑,解下腰间系的葫芦递给那酒鬼:“只要还没入关就不算是做了鬼,就还有得救。不着急,你先喝口水,慢慢想,总会想出个权宜之计来的。”那酒鬼接过葫芦,拧开盖来,先闻一闻,不由得也笑,仰脖勐灌一口,随即闭了眼,脸上作出一个舒坦至极的表情。 再睁开眼,眼珠子转一转,开口说话:“其实我这个地界,进一步就是阴界,退一步就是阳界。要说管,谁都可以管,说不管,也都可以不管。全凭两个字——高兴。不如先生就在这界碑处听诊号脉,若是救得下来,就地让小鬼们发还回去。那便是他命不该绝。我们也算是行善积德,就算没有现成的好处,也断不会有坏处。可是这个理?” 顾五笑笑,“是这个道理。”那酒鬼随即叫过痨病鬼,耳语一番,末了,只听那痨病鬼说:“既是这样,先生请跟我来。”当即带顾五出了鬼门关,又行了不多时,来到阴阳界的界碑处。早有一个个头小小,面色黄黄的催命鬼抱着那孩子在界碑处候着。 顾五上前,先试一试鼻息,气若悬丝。又扒拉出孩子的小手屏息号脉。然后取下左肩上的行囊,打开,取出五枚银针,在颜面人中,双掌合谷,双足涌泉穴处各扎入一枚。少倾,病童醒转,哇哇哭出声来。当即拔出银针,取出行囊里的一只小瓶,将现成的药剂强灌入小童口内。只半盏茶功夫,那小童的气色就恢復红润。 鬼娘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286 旁边屏息观看的两鬼齐贊,“好了,好了,可算活过来了。先生真神医也。”顾五嘆口气说:”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只是来得兇勐些,偏偏那样的穷乡僻壤,缺医少药,不得及时救治。便是这样的病也几乎要了两条人命。呜唿!”发完感嘆,又对那催命鬼说:“还要劳烦这位小哥辛苦一趟把人送回去。”
第3页 那催命鬼说:“好说,好说,我和这位痨病鬼哥哥是拜把子兄弟,先生既是他领了来,我也当是自己家的一样不惜力气帮忙。我这就把人送回去。”说完转身要走。顾五一把拉住他,又说:“这小童在阳间已没有血亲,这个……” 催命鬼还是那句话:“好说,好说,我自然给他找一处体面的好人家送过去。先生只管放心。”顾五仍不放手,却递上来一个小小的纸包。催命鬼见了问道:“可是先生要带到下面去的药?”顾五摇摇头说:“不是给他,是给你的。你面色暗沉,蜡黄,肝损脾大。必定会有发热乏力关节疼痛的感觉。可对?” 催命鬼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顾五便说:“这包丸药,你每日三次,每次一粒,服完之后再来和我要。需得连服数月方可见效。”催命鬼接了药,一迭声地谢了顾五,这才去了。 顾五目送那催命鬼去了,回头却见痨病鬼眼巴巴望着他。不由得微微一笑,开口说:“你怕是有个顽疾在脚上,可惜我此刻没有现成的药。改日叫我徒儿送几副汤药过来,你泡上个十来次,即可除了病根,包你不再烦恼。”痨病鬼听了又惊又喜,说:“先生真是神奇。我这脚气,重得很。是大大的烦恼。试了好些个法子,都未能根治。如今有先生赠药,真是再好不过。我这里先谢过先生了。”又道:“先生不方便在此久候,不如先回。我兄弟那边办妥了事情之后,再给先生捎信报平安如何?”顾五说:“也好。”一面说话,一面回到鬼门关口。又向那酒鬼道过谢,顾五这才告辞回医馆。 且说医馆这边,自顾五去后,两个女鬼被那蓬头小鬼领进医馆。柳五儿见玉珠儿满面尘土,额头上又是伤口,又是血污,头髮蓬乱。衣衫不整的,着实狼狈。遂向小童讨一盆清水,让她先洗一把脸,又替她收拾一下伤口。问小童讨些创伤药膏抹在伤口处。再取一碗水来,褪下自己头上的玳瑁梳子,蘸了水,帮玉珠儿把头髮细细梳理一遍。在脑后挽成一个髮髻。玉珠儿自然感激不已。一切收拾停当,顾五还没有回来,玉珠儿不免面露焦急之色。 那小童被柳五儿支使去打水拿药,脚下一刻也不得闲,嘴上也没闲着,不住抱怨两女鬼害了师傅。说是回头师傅有难,便不给两鬼好日子过。玉珠儿听了,心里过意不去,便向那小童说:“你放心,事情因我而起,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那小童撇一瞥嘴:“真是和你们这样的说不上话,果真出了事,你一个可承担得起?”玉珠儿无言以对,只得低头不语。柳五儿便说:“这位小哥,事已至此,说这些话也于事无补。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先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再想下一步的事情。” 那小童听了这话,不再出声。只不住在堂前一面走来走去,一面留神听门口的响动。两女鬼在房里坐着,只觉得一分一秒都分外难捱。其间听到敲门声,三鬼精神一振,那小童雀跃着去开门,却是个来求医的。打发了来求医的,三鬼继续苦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又听到门响,那小鬼嘴里喊着:“这回该是了。若还是照这个情形等下去,先生没回来,我倒要先去了。”一面奔过去开门。开了门一看,不是师傅,却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黑漆漆的头髮,粉扑扑的小脸,小童先说话:“看诊的?先生不在,若是不急,改日再来。若是急诊,请换别家。”那少女答道:“不为看病,只为寻人。你可见过…………” 话音未落,只听小童身后响起柳五儿的声音:“小桃?你怎么找来了?”一面说着话,一面人也到了门口。少女一见是她,就关不住话匣子了:“小姐,你怎么不打声招唿就自己出来了?真真担心死小桃我了。我为找你可是寻遍了这附近两条街。裁衣店说没有,干果店也说没见着。凉茶铺,点心铺,胭脂水粉铺处处都没有。啊呀呀,急也把我急死了。亏得挑馄钝担子的老温说是见你和一个蓬头女鬼在医馆门口和人讲话。这才寻到了。真真走得我腰也酸,脚也痛。又不敢停下来歇一歇,生怕小姐你出事……” 那小童皱着眉头在一旁站着看她不歇气地说话,好不容易寻了个话缝儿挤进去说:“真是吵死了。我当是谁在敲门?原来是个话痨鬼。”小桃听他说这话,不甘示弱,立即回敬:“我当是谁来开门?原来是个讨厌鬼!”柳五儿便说:“快别在门口站着磨牙了,回头先生回来看见象什么样子?都赶快进来吧。” 众鬼復又进到屋内。坐定,柳五儿才说:“你还好说急死了。我来问你,怎么早上叫你出去配两款丝线,过晌午都不见回来?”小桃回道:“小姐要的两款丝线我们平日里常去的那两家针线铺都说没有。只得到别出去寻,所以耽误了工夫。饶是这样,也只寻到一款颜色称心的,还有一款没配上呢。”玉珠儿听她们主僕对话,想起自己撞上柳五儿的大门时听到她说的那句:“你下回再回来这么晚,我就不给你开门。”原来是对这小丫头说的。 柳五儿于是向玉珠儿和那小童说:“这是我的随身丫环小桃,打小就跟我一处玩,形影不离,亲如姐妹。就是做鬼,也是结伴而做。”玉珠儿听她这话,便很好奇这主僕二人是怎么年轻轻的齐齐到了阴间。却又不好问。柳五儿冰雪聪明,看出她的心思,便说:“我和小桃的事,说来话长,改日有机会再慢慢说给玉珠儿姐姐听。”
第4页 又把玉珠儿的事简单扼要说给小桃听,说到那小童不让她们去找鬼郎中的时候,小桃便回头瞪那小童一眼,说:“讨厌鬼,讨厌鬼,还真是个讨厌鬼!”小童便扮个鬼脸说:“小气鬼,小气鬼,原来不单是个话痨鬼,还是个小气鬼!”正闹着,又听到敲门声。众鬼齐齐奔到门口,开门一看——正是顾五回来了。 众鬼齐齐拥着他进了屋,顾五来到堂上坐定,看一眼环在他周围的几个心急如焚的女鬼,只淡淡地说一句:“妥了。”然后,长长出一口气,端起小童递上来的一杯茶一饮而尽。那玉珠儿闻听此言,早已涕泪滂沱,扑通跪下,只是磕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柳五儿和小桃在一旁也红了眼圈。唯有那小童还在气恼她们连累师傅。蹦着个小脸,一言不发。顾五见状,急忙朝玉珠儿摆手说:“先不要急着磕头,且听我把话说完。”玉珠儿听了这话,方止住了磕头,小桃上前扶起她。顾五便将出这一趟诊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末了吩咐那小童:“小川子,明儿一早,把那脚气散包上个十幅八副的,再把我上回泡的搁在柜子顶层的药酒取两瓶,一併送到鬼门关口。交给那痨病鬼和酒鬼。勿忘打听一下那孩子是送到什么地方,托给了什么样的人家,好让这做娘的安心。”小童见师傅没事,脸色这才好些,大声答应下来:“是。师傅放心,我明儿一准起个大早。把事情办得妥妥噹噹。”玉珠儿听了连忙说:“多谢这位小哥。顾先生的大恩大德我玉珠儿就是粉身碎骨也是要回报的。” 小川子眨巴眨巴眼抢过话头:“这位姐姐先不要说什么谢不谢的,还是先想想自己该怎么办的好!你这样乱闯阴司,大大地惹了麻烦。回头只怕还要连累大家。你的谢谢我不敢当,只要不牵连到我家师傅,莫说是你谢我,就是我谢你也不打紧!”顾五忙喝住小川子:”小川子,不得无礼。”又回过头来对玉珠儿说:“小川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先不要想其它。先对付了眼前的事情。现在你的麻烦才刚开始。须得从长计议。”柳五儿在一旁也说:“顾先生所言甚是,玉珠儿姐姐须得先过了眼前的几道难关才能顾及其余。” 玉珠儿说:“我的心愿已了,再没什么可留念的了。就是被打到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我也绝无怨言。只是连累了顾先生,柳姑娘,还有小桃,小川,我真是万分过意不去。我冒冒失失上来这里。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懂规矩,也不晓得章法。只得麻烦顾先生和柳姑娘告诉我怎样做才不会连累大家。” 柳五儿便说:“玉珠儿姐姐先不要说什么连累的话。我既然领了你来,顾先生既然揽了你这个事儿,那就是说我们都不怕这个麻烦。只是姐姐你现在处境大不妙,皆因未经正途上来阴司,一应手续全无,入不了籍,日后也转不了世。只得四处游荡,若被稽查司巡查的小鬼拿了去,立即会被交到阴律司,那里的判官见你这个情形,连阴律也不用查,想也不用想,即刻就会把你发往罚恶司。一到罚恶司,你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鬼娘 第四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301 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看顾五,顾五见了便微微点头示意她说下去,柳五儿却先吩咐小桃先回去收拾出一间客房,说是让玉珠儿今晚先到她那里借住。小桃遂告辞去了。 安排停当,方又接着说:“若依我的主意,事到如今,与其四处躲藏,担惊受怕,还不如直接到稽查司投案,擅闯阴司的罪名是逃不掉的。如今之计,只是寄望审案的判官念你救子心切,又是自首的份上,从权处理。因此,稽查司的判官就算把你发到阴律司去,那里的判官也不会想也不想就把你发到罚恶司去,他总要斟酌考虑,推敲一下法典再行处置。或许转机就在于此了。” 说到这里再次停下来去看顾五,顾五就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柳姑娘说的甚是。到了那里我们再想办法疏通打点。不然直接去了罚恶司,就难办了。不知玉娘意下如何?”玉珠儿正怔怔地听着,见顾五问起自己,慌忙起身答到:“我能有什么主意,横竖是给顾先生和五儿姑娘添麻烦。你们怎样说,我就怎样做。只是这样一来会不会连累两位恩人?” 顾五便说:“就是连累也是有限的。不过罚些钱财,亏几年阳寿罢了。我是觉着这阴间阳世的,无甚区别。罚了也就罚了。这柳姑娘虽然弱质纤纤,我看她行事也是颇为仗义,想来也绝非怕事之徒。何况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走一步看一步,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总会有法子过关的。玉娘就不必多虑了。” 柳五儿忙说:“先生说得有理,玉珠儿姐姐就别想那么多。今晚先到我那里暂住一宿,明日一早随我到稽查司走一遭。反正这关迟早是要过的。” 见玉珠儿没有异议,又和顾五商议明日在稽查司堂上如何回答判官大人的问话。大家彼此合了一遍口供。玉珠儿在一旁除了点头就是称谢,再无其他话。其间又有上门求医的,小川子一一挡了回去。 一切商议停当,又彼此客气一番。两鬼方才告辞出来。一起回到柳五儿的家里。这时候天已经黑尽了。 小桃先一步回去,早已收拾停当。两鬼一进屋便有热茶奉上。玉珠儿不识茶的好坏,光是闻那沁人的芳香,就知绝非普通的茶叶。稍事休息,饭菜摆上来。精巧的四碟小菜。还有一个瓦罐,揭开盖子,原来是汤,扑鼻的浓香。小桃舀一碗给她,玉珠儿尝一口,觉得是从未吃过的美味。不觉嘆道:“柳姑娘莫笑我,真是好滋味。我是第一次吃呢!”
第5页 柳五儿便说:“玉珠儿姐姐和我是同乡啊。怎会不知?这是我们那里的家乡菜,瓦罐汤来的。”玉珠儿红了脸说:“虽说是同乡,可是我们那个穷地方,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还有这些个东西呢?”又暗自寻思,原来做鬼竟吃得比做人时候好。真是好笑。她也不想想,做鬼也是有贫富贵贱的。 吃过饭,柳五儿吩咐小桃烧水让玉珠儿洗个澡,又取了自己的衣服让她换上。嘱咐她早些歇息,明天起早。那玉珠儿是个新鬼,自然处处觉得新奇,躺到床上睡不着,心想:这做鬼和自己以前想的还真是很不一样。简直和做人没什么区别。自己遇上的这几个鬼甚至比自己在阳间遇到的那些人还要好。或许是自己运气好,尽遇上好心的鬼了? 又装了好些个疑问在肚子里:几时要去见阎王爷,还有以前在阳间常听人说起的孟婆汤。也不知要不要喝。还有那牛头马面,刀山油锅这些个是不是真的。又想起小明子,不知被那小鬼送去了哪里。想东想西,直到后半夜方才睡着了。一宿无话。 鬼娘 第五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4028 在玉珠儿她们躺下歇息的时候。在盖碗村的坟场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太阳升起来。照在坟场上,玉珠儿的尸体和一只空背篓静静的躺在坟地里。早起下山贩卖山货的猎户第一个看到这一幕。随即到村里叫来众人。 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说是好蹊跷,怎么独独只剩做娘的尸体,那小娃却没了踪影。若说是被狼叼了去,断不会只剩下大人的尸身完好无损。只有村里郎中娘子心里明白了个八九分。于是村里出几个壮汉草草埋了尸身。又找识字的先生写几个字,勉强立一块碑,算是了结了此事。 第二天一早,柳五儿,玉珠儿,小桃早早起身收拾停当,正要出发,小川子突然跑来通报说先生有急诊,一早出去了,临走交代说请三位先行一步不必等他,等先生办完正事直接去稽查司门口等几位。说完转身就要走,柳五儿忙叫住他,回头对小桃说:“我们今儿早上吃的豆腐芹菜馅包子可还有剩的?” 小桃说:“有。”柳五儿就说:“你去拿几个给小川子路上做点心吃。”又对小川子说:“知道了,我们自己去也使得。你去鬼门关也要自己小心。”正说着,小桃取了包子来,用块布包着,递给小川子。小川道声谢一径去了。 三鬼来到稽查司门口,那玉珠儿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是第一次来这阴间的衙门,只觉得稽查司看着高门大屋,威严得很。再看门口站着这的两个看门小鬼,却是平常模样,并不狰狞,也不兇恶,只是有些懒懒的。象是没睡醒的样子。 传说中的那面大鼓倒是生生地立在那里,比想像中还要大。柳五儿和小桃却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因为刚上来的新鬼都是要到这地方来登记入籍的。因此,比起玉珠儿来,算是熟门熟路了。小桃便上前两步和那两个看门小鬼说话。 玉珠儿乘这工夫偷偷问柳五儿:“小桃姑娘是要击鼓鸣冤吗?”柳五儿便问:“玉珠儿姐姐可有冤要诉?”玉珠儿想一想说:“我是为我儿子自愿来的,并没有什么冤屈。”柳五儿便笑一笑说:“那就是了。小桃是去投案,不必击鼓。只有有了大冤屈的鬼才要击鼓鸣冤。我们是来投案的,不必整那么大阵仗。只需告诉门鬼缘由,等判官大人升堂审理就是了。” 正说着,小桃跑过来说:“已经和那两个小鬼说了,只等他们通报进去,看判官老爷几时升堂了。”柳五儿和玉珠儿眼看这其中一个门鬼进去了,于是三鬼一起候在门外的石狮旁边。团团围住那女鬼。 正等着,突然间,不知从哪里跑出个身着一袭红衣的女鬼,直奔那面大鼓而去,到了鼓跟前,垫脚取下挂在一旁的鼓捶,抡起来就是一通勐击。大门口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原来紧闭的大门立时洞开。唿拉拉跑出四,五个当差的小鬼。团团围住那女鬼。 只见那女鬼自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呈给领头的小鬼。那小鬼看一眼便收起来,和一帮小鬼领那女鬼先进去了。大门復又紧闭。又过一阵,听得里面有了大动静,隐隐地,又是么喝又是鼓声。再过一会儿,头先进去通报的小鬼出来,招手示意她们过去。 柳五儿见差鬼来叫,便对小桃说:“你就不要进去了,白白多赔上一个,只在这里等消息就好。”小桃说:“生同生,死同死,小姐难道忘了?何必又说这样的话?我都从阳间跟到了阴间,还怕这点牵连不成?”柳五儿嘆口气,不再说话。 三鬼跟那门鬼进了稽查司的大门。穿过短短一截黑唿唿的通道。又过一处天井才到堂前。只见刚才击鼓的那个女鬼跪在堂外,旁边立了一个小鬼。三女鬼忍不住好奇,都猜她有什么冤屈要诉,又不约而同地细细打量了一下那女鬼。见她看上去年纪很轻,容貌娇好,只是隐约有些风尘之色。那女鬼见三鬼齐刷刷打量自己,便把目光径直迎上去,三女鬼倒不好意思起来,齐齐挪开视线。加快脚步跟那小鬼来到堂上。 上得堂来一看,只见众小鬼在堂上左右排列,两旁站立。靠门口左右架了两面鼓,两个身形彪悍的差鬼又擂一阵鼓,等三鬼站定,方停住,大堂上顿时安静下来。三鬼往堂上一看,大堂上方歪坐着一位判官老爷,头戴一顶软翅乌纱,身披一件红圆领长袍,柬一条犀角腰带,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的光景。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十分的俊俏,只是看上去神情落寞,手持一柄牙笏轻敲着桌案,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第6页 玉珠儿一见这位判官老爷的模样,就想:“还以为阴间的判官老爷多么的威风吓人呢,原来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再看那老爷身后,左右各立一个差鬼,其中一个黑黑脸膛,憨憨的样子,另一个瘦瘦高高,脸长长的。玉珠儿心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和平常人有什么两样?难为我以前竟把阴间想得阴森可怕。” 站在一旁的柳五儿一见这位判官老爷的模样,心想:“怎么?稽查司的判官老爷换人了?原来那个胖圆脸,眯缝眼的判官大人不见了。换成这位年轻的老爷了?”又暗暗皱一皱眉,心想:“倒是个俊俏郎君,只是看样子这位大人今天心情不太好啊,别一会儿为难我们。”这样想着暗自在心里念了一声佛,求菩萨保佑。小桃见堂上的判官不是去年她和小姐入籍的时候见过的那个,竟换成了一位年轻英俊的后生,只觉得新奇有趣,不由得往堂上多看了几眼。 领她们上堂的小鬼上前禀报,说是投案的三鬼来了。判官大人这才坐直了身子,抬眼打量堂下跪着的三个女鬼。说是打量,也不过是随便扫了一眼。开口问话:“姓名?年龄?所犯何事?”玉珠儿第一次见这场面,有些发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柳五儿见状,便在她耳边提醒她一句:“据实作答就好,不必慌张。” 玉珠儿这才稳住神,小心作答:“罪民玉珠儿,今年21岁,三年前先夫过世,留下一个不满周岁的幼子。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艰难度日。前日吾儿突发疾病,不得救治,为救吾儿,情急之下,擅闯阴司求医,得遇鬼医顾五和柳五儿仗义相助。保住我儿性命。玉珠儿自知罪不可恕,甘愿受罚。我自己死不足惜。只求大人念在顾五先生和柳五儿姑娘一片好生之德和慈悲心肠,不要责罚他们。”言罢,磕头不已。 那判官大人只顾低头把玩手中的牙笏,也不知有没有留神听玉珠儿回话。只是在她说到“死不足惜”四个字的时候突然抬头望一望她,笑了笑,待她说完,便问:“死不足惜?生亦何欢,死亦何忧。死,原本就不算惩罚,若论处罚,生不如死或许更为有效。自己罪责难逃还为两个从犯开脱,胆子倒不小!我来问你,既是投案,那顾五怎么没来?” 玉珠儿听那判官大人的口气甚是严厉,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扭头向柳五儿求助,柳五儿见状,连忙代她作答:“回大人,原本是要一起来的。临时有急诊,所以没能及时投案。回头办完了事情,许就赶来了。”那判官大人一听这话,就说:“只这一条,就可算作蔑视本司,理当重罚!堂堂的稽查司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柳五儿心想,坏了,仿佛得罪判官大人了。心里一急,话就冲口而出:“大人此言差矣,想那顾五,原本是不必理那人间的疾苦,只要做他的鬼医就是。然他甘愿自己违禁,于阴阳界上救人性命,捨己救人,功德无量,罪却有限,当得起阎王爷所题‘鬼医仁心’四个字。还有那玉珠儿,慈母救子,捨命求医,其情感天动地,虽于理不通,然有情可恕,这两位,还望大人酌情处置。至于小女子,私自藏匿擅闯阴司者,虽及时投案,但确已触犯阴律,理当受罚,更于大堂之上公然顶撞大人,实在罪无可恕,但凭大人发落,绝无怨尤。” 那判官听她一席话,错落铿锵,义正词严,末了还反将自己一军,不由得抬眼重新打量一下这个公堂之上大胆陈词,侃侃而谈的小女子。见她大约十八九岁光景,生得眉目如画,清秀可人,头戴金钗玉钏,身着杏红绫罗,神态气度与众不同。不由得心里暗暗佩服,刚要开口说话,只听门鬼来报,有鬼医顾五前来投案。 那判官便命将顾五带上来。顾五上得堂来,见柳五儿一行已一字排开,跪在当地,于是先作个揖,也跪在一旁。大声说道:“罪民顾五,私到鬼门关出诊,触犯阴律,现特来投案,听凭大人处置。”判官大人便问:“既是有心投案,为何珊珊来迟?岂不知蔑视本堂罪加一等?”顾五便答:“原本是要和这三位一起来的,偏偏前街肉铺的曹大突染恶疾,央求邻居一早来拍门求救,只得先去查看,故迟了来投案,并非有意冒犯大人。还望大人海涵。” 那大人听了这话,也不再问,眼睛盯着面前的台案,不知在想些什么,堂上安安静静,一屋子的人都等着这个心意难测的判官大人说话。良久,才听那位大人说:“按照你们几个的回话,分明是说擅闯阴司,私出阳诊,私藏游魂都不算是罪过,非但不是罪过,反而是大大的公德,看来这案子我也不必断了,直接发到赏善司去岂不皆大欢喜?” 跪在下面的几鬼听他的语气不象真的褒奖,又不象真生气的样子,一时猜不透他的意图,只好都不作声。那大人便又抓起那柄牙笏,仔仔细细研究起来,众人不敢催他,只得又等,又过半盏茶工夫,那位大人方抬头,象是刚刚想起还有这个案子要审,扫一扫堂下,一眼瞥见一直跪在一旁的小桃,于是又问:“你叫什么,跟来投案,所为何事?” 小桃见判官大人问到自己,连忙回答:”我叫小桃,是柳五儿姑娘的使女,我也不知自己犯了何罪,大人判我家小姐什么罪,就请也捎带判个一模一样的罪给小桃吧,反正我和小姐是横竖要在一块的。小桃求大人成全,给大人磕头了。”说完,果真磕了几个响头。柳五儿听小桃这样说,觉得很是不妥,想阻拦却来不及了。只得暗自嘆气。
第7页 果然,判官大人听她这样回话,不觉皱了皱眉,虽没有发作,却面露不悦之色,自言自语道:“荒唐,荒唐。尽是些荒唐事。”说罢,回过头和身后的那个长脸的差鬼耳语几句,那差鬼便走到堂下,宣布:”大人说了,此案案情不明,押后再审,所涉案犯押稽查司大牢候审,准以每位三十两纹银自保。”顾五和柳五儿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小民请求自保。” 那判官大人便摆一摆手,示意退下。于是几鬼磕头退出来,随刚才那个长脸差鬼到旁边的一间稽押房办理自保手续。出门口的时候,见那红衣女鬼仍跪在原处,几个女鬼用眼角偷瞟她一下,随即擦身而过。唯有顾五突然停下脚步,对那女鬼说:”这位姑娘象是有暗疾,若是哪日方便,请到后街顾医馆找在下,或许可以帮姑娘解除痛楚。”那女鬼听顾五这话,有些诧异,也不作声,只抬头看了看他,復又把头低下。柳五儿一行听到,心下暗暗称奇,却也不便问。 鬼娘 第六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698 这所谓稽押房办理自保手续,其实也就是交钱。柳五儿和顾五因身上所带银票不够,只得差小桃回去取一趟,耽搁不少工夫。顾五便拿出些碎银子打点一下几个办事的差鬼,又捡些清凉油,头痛散之类的赠给几个差鬼。差鬼大悦,顾五趁便和他们聊天。问道:“这位判官大人看着面生得很,却不知什么来歷。” 其中一个豁牙的差鬼便说:“先生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判官大人,姓崔,单名一个灿字,原籍山东荷泽,明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科状元。为奸臣所害含恨而终。到森罗殿报到,阎王爷爱惜其才华,又恰逢前任判官老爷任满,故赏了这个差事。才刚到任不足两个月。心肠极好,只是面上有些冷,我们初时也不敢多言,只是看他行事断案十分公道,也不迂腐,亦很体恤下情,这才真心拥戴。” 顾五听那差鬼这样说,便点头道:”原来是状元郎,果然神情气度不同凡响。只是有些忧伤郁结之气。我在阳世之时也听说过他的文名,仰慕得很。想不到在阴间得见。真是世事难料。” 因问:”象我们这案子,说是择日再审,但不知几时有得重审?”旁边一个黄毛差鬼便说:”几时重审?先生很希望重审吗?一日不重审,你便过一日逍遥日子,一月不重审,你便过一月逍遥日子,若是永不再重审,先生岂不是长久逍遥了?若我是先生你,我便不问,只是回去安心度日就是。” 顾五听他这话,似乎大有深意,便向那个黄毛差鬼行个礼,说:“哎呀,这位差鬼哥哥的话,我真是没听明白,还请这位哥哥费心指点一二。”那差鬼道:”先生言重了,其实我们也只是当差,并不是大人肚里的虫子,哪里知道他几时想要再重审,如何处置呢?只不过看他平素断案,胡乱猜测罢了,当不得真。”顾五见他不肯再说,只得罢了。停一停,又问“头先跪在大堂外的那位姑娘所为何事?” 差鬼便说:”先生休提,那位姐姐也不知是真煳涂还是假煳涂,居然来告现任罚恶司的判官老爷。你说这案子叫我家老爷怎么审?我们总不能抄傢伙去罚恶司拿了人家老爷来吧?可这只有原告没有被告到场,案子如何审理?即便是拿了被告来,又哪来判官大人审理判官大人的道理?只好让她先跪在那里,看我们老爷如何处置了。如今我看也只得两条路可走。一是驳回她的诉状,不予审理。二是直接呈上森罗殿让阎罗王亲自审理。别无他途。” 柳五儿静静在一旁留神听他们说话,心下暗自寻思:“如此说来,头先那位判官大人所说的荒唐倒并非专指我们这档子事,原来还有更棘手的案子。比较而言,我们这单案情明了,只不过是如何酌情处理的问题。倒要好办得多。今日堂上虽没有审理出个结果,但是亦没怎么难为我等。如果判官大人真心怪罪,只怕拔出萝蔔带出泥,还要牵连鬼门关那几个办事的门鬼。照现在这情形,显然是不打算追究,放过了他们。至于我们几个似乎也不是真心责怪,不然也不会交几个钱便放还回家。” 想到这里,心下稍稍放宽,携了玉珠儿候在一旁,只等小桃拿钱过来。近中午时分,小桃取了银票赶到,顾五,柳五儿一行这才办理完手续从稽查司出来。一出门口,便见小川子候在那里,见他们一行出来,急忙迎上前。顾五便问:“事情可办妥了?” 顾五,柳五儿,玉珠儿他们几个见他东拉西扯,自吹自擂,知道小川子是小孩脾气,只是笑笑,并不当真和他生气。唯独小桃见他不说正经事,只一味在师傅面前撒娇耍嘴皮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听他提到自己,实在是忍无可忍,抢白道:“小川哥哥今天去办了天大的差事,了不起!小桃佩服得五体投地。小明子的事情小川哥哥也不必说了。等你夸完自己,再问完前街后街各位街坊邻居,阴间人世各位叔伯兄弟之后,若还想得起来正事,再回你家先生不迟。我们很愿意等呢!” 柳五儿急忙低声喝止小桃:“小桃,休得无礼!”小桃撅着嘴不作声了。小川子见小桃急了,真是开心得很,他自己也不着急,也不气恼,嘻嘻笑着说:“哦,对了,师傅,柳姐姐家的豆腐干芹菜馅儿包子好吃得很呢。比我们自家的……”“还说!”顾五打断他,对柳五儿等几个说:“我这个劣徒平日被我娇纵惯了。让你们见笑了。”柳五儿连忙说:“哪里哪里,先生客气了。小川子心性单纯,天真烂漫,我们都知道他是说笑来的,哪里会见怪。”顾五于是对小川子说:“快说正事,只顾淘气,想把玉珠儿姐姐急死吗?”
第8页 鬼娘 第七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634 小川子听师傅这样说,方敛了笑容,正经回话:“回师傅,酒鬼哥哥和痨病鬼哥哥说了,那催命鬼哥哥特地把小明子送到江西省南安府南安县的一户陆姓人家,家里两代都是秀才出身,又是殷实人家,平日里行善积德,声名很好。独缺一男丁延续香火。催命鬼哥哥亲眼见他家门人把小明子抱进门,之后不久就见秀才娘子上街买了好些个小孩的衣物玩具什么的。他家老爷子还发了帖子要大肆请客,总之是很稀罕这个天赐的男童。催命鬼哥哥还说,小明子送到那样的人家,吃穿不愁,还有书读,保不定日后中了进士,状元什么的,大大地光宗耀祖。请师傅和玉珠儿姐姐放心。” 顾五和柳五儿听了都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只有玉珠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垂泪。顾五便说:“不如就在这里散了,各自回家。折腾大半天,大家都该乏了。稽查司的事,急也急不来,我再找在司里做事,相熟的朋友去打探打探消息,回头再议对策。”柳五儿便说:“先生所言极是。那就有劳先生了。先生请先回吧。我和玉珠儿姐姐还有别的地方要去一去。在此别过了。”于是顾五和小川子告辞先去了。小桃便问:”小姐,我们不回家吗?这是要去哪里?” 柳五儿对小桃和玉珠儿说:“既是出来了,不如索性多走几步,到前面街上,替玉珠儿姐姐买两身换洗的衣服。”玉珠儿为小明子的事情,又是欣慰又是伤感,正自垂泪,听了柳五儿的话,勉强振作一下,连声说:“不用了。不用了。让柳姑娘如此操心,又如此破费,实在是过意不去。” 柳五儿说:“玉珠儿姐姐不要客气,也不必不好意思。你孤苦零汀上来,连个烧纸钱的也未必有。即便是在阴间,一应的吃穿用度也都是要花费的。我虽然也是个苦命的,但好歹不必为一个’钱’字如此发愁。你也不要再推辞。只管跟我来就是了。” 小桃也在一旁说:“就是,就是,我们在这大门口站了好一阵子了,终究不大好,还是听小姐的,先离了这里再说。”玉珠儿只得随她们离了稽查司,过一条窄巷,来到大街上。此时正是阴间的正午时分,街上来往的鬼鬼并不多。大都回家吃饭午休去了。柳五儿便说,先找一家面馆吃碗面,权作午餐。 于是先进了一家门脸甚大的面馆。说是吃碗面,在玉珠儿看来也着实讲究得很。先是上到二楼,挑一间雅致的单间坐下,立刻就有堂倌用小铜盆盛了净水端上来让洗手,又递雪白的毛巾把儿擦手,再上茶,跑堂的特别强调是新到的特级龙井。 隔半盏茶工夫,面端上来。整齐地码在碗里,颜色雪白,细得象头髮丝,高汤浸着,小桃便告诉玉珠儿说这是上好的银丝面,每碗面各配六款精緻的小菜,玉珠儿也认不全都有些什么,总之是红红绿绿,有荤有素,十分好看。一时吃完面,又端上来切好的密瓜,重新沏了茶倒上。用过水果,再喝口茶,柳五儿便命小桃结帐,一行出来。 小桃带路,直接去了相熟的成衣店。店面不小,门楣上高悬一块黑漆底,描金字的招牌——元聚福。店主是个和气干练的精瘦男鬼,三十来岁,安徽口音,和柳五儿主僕十分熟络,一见她们,便热情地打招唿,命徒弟倒茶,又差徒弟进去请师母出来招唿女客。 不一会儿,老闆娘出来,是个胖胖的大高个,胖圆脸上涂着大红胭脂,穿着新款的艷色衣裳。上来就拉住柳五儿的手往里屋走,一面走,一面说:“柳姑娘好久没来我这里了。倒是小桃姑娘见得多些。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肯大架光临?” 柳五儿淡淡一笑,指一指玉珠儿说:“这位是我的好姐妹,刚刚上来,衣服鞋袜都还未来得及置办,请老闆娘费心给打点一下吧。”那老闆娘便仔细打量一下玉珠儿,说:“是姑娘的亲戚吗?这样年轻端正的小媳妇,就这样孤零零地上来了?不用问也知是个命苦的啊。” 小桃嘴快,接着话头就说:“这位玉姐姐也和老闆娘一样,独留个儿子在阳世呢。”那老闆娘听了吃一惊,自然追问缘由。柳五儿便将玉珠儿的身世又说一遍。老闆娘听了直抹眼泪,说:“果然是个命苦的,和我一样。来我这里的客人都说我上来这里,相公,徒弟,一应俱全,是个有福之鬼。谁知道我心里的苦?”说完,一面请柳五儿等用茶,打发徒弟去拿衣样,一面又感嘆一遍自己的身世。 鬼娘 第八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525 原来这上来阴间的多为鳏寡孤独,病痛残疾,鲜有夫妻一起,连徒弟也是现成的。哪知这家铺子前世是安徽省城一家有名的成衣店,老闆姓元,生意做得极好。远近闻名。老闆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聪明能干,学东西极快,师傅师母喜欢得不得了。二徒弟老实憨厚,十分的踏实可靠。也深得师傅师母的疼爱。夫妻二人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叫元宝,宝贝一样地养着。 本是极美满的一家。怎奈后来大徒弟染上赌瘾,欠了好些钱,偷偷拿柜上的钱去抵债,一来二去窟窿大了,师傅起了疑心,大徒弟怕师傅察觉,无法交代,竟然在饭里下药,毒死了师傅师母和师弟,只有元宝那日碰巧去了外婆家玩,逃过一劫。
第9页 此案当时也算当地的一桩大案。只是大徒弟一直逃匿在外,尚未捉拿归案,至今已三年有余。元宝由元家的族人收养。虽然是有吃有穿,怎比得自家父母那样贴心,随便。因此老闆娘每每说起来就泪眼汪汪的。元老闆夫妇和二徒弟上得来阴间,阎王爷念其苦情,特准在鬼街开铺,继续做生意,只等大徒弟捉拿归案送上来之后,了结尘前世的孽缘,重新投胎做人。 那老闆娘一面说着自己的身世,一面手脚不停地拿各款衣服来让玉珠儿试穿,问她喜欢哪件,又估摸着玉珠儿双足的尺寸,吩咐徒弟到隔壁鞋店,袜店取了鞋袜来让她一一试过。说是不用她们几个再费力气到处走,看好了,一併拿了去,回头她再和其他店的算帐就是。玉珠儿自己哪有什么主意,只说样样都好,又怕柳五儿太破费了。老闆娘见她拘束,害羞,便说:“如此,我就斗胆替你作主了。”因选了两套颜色素净的衣裳,裙子,一应的内衣,裤子,鞋袜。亲自包好。 柳五儿便说:“回头让小桃跑一趟,顺便把这个月的帐一併结了。”老闆娘说:“哪里敢劳动小桃姑娘,回头让我徒弟去一趟就是了。”又说一会话,柳五儿一行谢过老闆娘,正要告辞出来,只见一个小姑娘掀帘子进来,手上挽一个食盒子,嘴上说:“老闆娘,你要的孟婆汤送来了。” 众鬼抬眼看那小姑娘,十四五岁的年纪,和小桃差不多一般大,脸蛋圆圆,眼睛也是圆圆的。老闆娘见了,忙招唿说:“小惠,今儿仿佛来得早些,不过正好,我现在胸口痛得不得了。你先让我喝上一口。”说完,顺手把堆放在旁边案几上的衣服拿开。 小惠便把食盒放在上面,掀来盖子,取出一只备好的空碗,又拎出一只白瓷的茶壶,倒出半碗淡黄色的汤水,含笑递给老闆娘。一面说:“今天店里忙得很,一上午来了好几拨拿公文领药的。才刚有点空闲,我家婆婆就让我先把老闆娘的药汤送过来,怕回头又来一拨,走不开,迟了送过来。误了老闆娘的事。” 老闆娘听了点点头,说:“多谢你家婆婆,这样想着我。”说完端起碗来,刚要送到嘴边,又想起什么来,放下碗,朝柳五儿等几个笑笑,说:”柳姑娘,你们莫笑话我,我是自从遭逢大难,上来这里,日思夜想我那苦命的儿,因此上落下个心口痛的毛病。每天须得喝上一碗孟婆婆家的药汤才可混过去。” 柳五儿等原本要告辞出来,听她这样说,倒不好抬腿就走,一时站在那里,柳五儿遂好言安慰道:“怎么会。可怜天下父母心,娘亲放心不下雏儿是很自然的事情。老闆娘只管喝药,不必理会我们几个。”老闆娘这才復又端起那碗药汤,一口气灌下去。然后闭上眼,一只手捂住胸口,身子歪靠在靠墙的条桌边上,小桃小惠连忙过去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 过一会儿,老闆娘睁开眼睛,看看周围几位,说:“没事了,孟婆婆的独门药汤,就是管用。”柳五儿等便长出一口气。玉珠儿在一旁呆呆看着,心想:”这个老闆娘,和我算是同病相怜了。看她穿得极光鲜,又是人高马大,风风火火的样子,没想到天天靠药汤撑着捱日子。只是奇怪这孟婆汤我在阳世的时候听老人们讲可不是这个用场。”一面心里纳闷,一面眼珠也不错地望着那只盛过孟婆汤的空碗,仿佛那里面有答案似的。 鬼娘 第九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834 小桃是小孩心性,想起小川说的今天有天下第一武士过关,心里好奇,便偷偷拉一拉小惠的衣袖,小声问:“小惠姐姐,今天你们店里可有天下第一武士去领药?”小惠答:”消息好灵通!我才刚出门的时候见几个差鬼领一个黑塔似的新鬼进去,那新鬼衣服前襟上一片血迹,想来是死于非命,又听差鬼说他是什么天下第一,也没听得太真切,就赶着过这边来了,想是你说的这个了。” 玉珠儿在一旁听了,心里越发奇怪。真想问问柳五儿这孟婆汤倒底是怎么回事。正在这时,小惠对老闆娘说:“还剩半碗药汤,老闆娘想着晚上临睡前热一热喝了。小惠先回去了。出来久了,婆婆会骂的。”老闆娘就让她把头一天放在这里的茶壶拿回去,又谢了一回。小惠方才去了。 柳五儿一行也告辞出来。不再走路,雇了辆车,直接回家。因一早出去,在稽查司跪了一上午,又忙了大半下午,小桃和玉珠儿还好些,柳五儿着实撑不住了,回家就倒下睡了。小桃和玉珠儿一起弄好晚饭,叫她起来,请了几遍,只起来喝了口汤,又躺下睡了。小桃和玉珠儿只得自行吃过饭,早早锁了门。准备早些歇下。 刚锁了门,就听有人叩门。开门一看,是元聚福的二徒弟,小桃方想起小姐说的今天结帐的事,于是对那徒弟说:“你等着,我这就去取。”谁知那徒弟摇摇头,指一指外面,说:“姑娘且慢,我家师母来了,在外面车上候着呢。” 小桃听了,急忙跑到门外一看,果然有一驾单乘的马车,近前一看,车上坐的正是元聚福的老闆娘。小桃忙跑上前陪笑说:“果真是老闆娘来了。怎么这个时候出门,快请进来喝茶。”玉珠儿跟在小桃身后,也帮忙往里让。老闆娘便说:”我有个姐妹住在后街街尾,我去看看她,顺路过来瞧瞧。你家小姐可在家?”小桃答:“小姐今儿个乏了,早早歇下了。老闆娘既是特意过来,我进去请小姐起来就是。”
第10页 老闆娘连忙摆手:“千万不要。怕的就是惊动你家小姐。我不为寻你家小姐,倒是为她……。”说着指一指小桃身后的玉珠儿,转身从身后拎出一个大大的包袱。一面递给小桃,一面说:“这里面都是我平日不怎么穿的衣裳。不过上过一两回身,我也不爱穿,白放着可惜了。所以自作主张拿过来。你们要是嫌弃,我就原样拿回去。”小桃和玉珠儿听她这样说,倒真是不好客气了,玉珠儿忙说:“哪里敢嫌弃,只有感激不尽。”小桃也说:“老闆娘既如此说,我先代玉珠儿姐姐收下了。多谢这样帖心想着。” 老闆娘听她两个如此说,便笑着说:“那就好。我也知道你们不缺这些,只是今天在店里看玉姐儿那身量,你家小姐的衣裳她穿着实在不合身,还是我这身形和她差不多,略改改就能穿。强过样样买新的,花费大不说,穿的那个自己也不自在啊。这些你们只管拿去,用得上固然好,若是用不上,扔了就是。”小桃和玉珠儿连忙说:“老闆娘太客气,怎么会用不上,真真的雪中送炭,多谢了。快请进来喝杯茶。”又和那徒弟说,让他等等,这就去拿银票结帐。 老闆娘忙拦住小桃说是赶着去会姐妹,不下车了,帐下回再结,不急这一时。又让小桃代问柳姑娘好。小桃便说:“若是就这样让老闆娘去了,明天小姐知道了,一定会骂小桃不懂事的。”老闆娘听了,便逗小桃:“你真要谢我,不如给我做干女儿。正正经经倒杯茶我喝。我还受用些。”说完大笑,径直驾车而去。小桃,玉珠儿两个目送她走远了。方返身锁了大门,回屋。先到柳五儿房里查看一遍,见柳五儿睡得很沉,遂掩了房门蹑手蹑脚出来。 小桃便说:“原本困得很,老闆娘这一打岔,倒又精神了。玉珠儿姐姐不如到我屋里和我就个伴,我们说会儿话再睡。”玉珠儿自然说好。于是进到小桃屋里,两个先打开那个包袱来看,全是八九成新的衣裳。小桃便捡一件出来让玉珠儿试试,玉珠儿穿上身,果然只是略略大些,竟比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合适。小桃点点头说:“很好,只改改腰身就可穿得了。老闆娘还真是好心肠。”玉珠儿说:”不单老闆娘好心肠,柳姑娘和小桃妹妹还有顾先生也都是好心肠呢。”小桃说:“这包袱先别收起来,等明天回过小姐,再收拾不迟。” 两个又说一会儿话,方并排躺到床上。朦胧睡去。玉珠儿只觉自己恍恍惚惚出了屋,直飘出去,到了南安县陆宅,拼命敲门要进去看儿子。敲了好久,终于有人出来开了门却一言不发,死命把她往外推。玉珠儿拼命挣扎,急出一脑门的汗。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然一下醒了,原来是做梦,身边小桃正用力推她,口中说:“姐姐快醒醒,外面好象有谁在敲门呢。”玉珠儿赶忙坐起来,留神一听,果然有敲门声。小桃便说:“姐姐陪我一起去看看吧,几更了?这时候来敲门,倒底是哪个讨厌鬼?” 鬼娘 第十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955 于是两个摸黑起来,点上灯,相携着走到门口,小桃便隔着门问:“是谁?”外面传来一个脆脆的声音:“是我,顾医馆的小川子。我家先生有紧要事请柳姑娘过去一趟。”小桃一听小川子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咣一声开了门,噼头就是一顿数落:“说你是讨厌鬼,还真没冤枉你,你自己看看什么时辰了。还噼里啪拉乱敲门。什么了不得的要紧事要我家小姐深更半夜出去?亏你想得出!” 小川子一点儿也不怕小桃,懒懒地说:“我可是吃饱了没事干,这时候不睡觉,巴巴地跑来敲你家大门?又不是我要你家小姐去一趟,你这一左一右两只耳朵是摆设不是?才刚说了是我家先生让传的话,如今话我是传到了,玉珠儿姐姐可为我作证。你说不说给柳姑娘听是你的事。你若不去传,我这就原话回给师傅。回头误了正事,看谁明儿个挨板子!” 说完作势就要走。小桃见他这样嘴硬,更是气得什么似的。大声说:“走好,不送。”说罢,返身就要关门。玉珠儿连忙拦住她,又叫住小川子说:“顾先生可是那不知轻重的?必定是有大事才来请柳姑娘。小桃妹妹好歹先问清楚什么事再说。还有小川,真就这样子去回你家先生?”小川便不出声了。小桃心知玉珠儿说得在理,也暗暗后悔自己太过毛燥,嘴上却不肯示弱,因说:“请小川哥哥讲清楚些,什么样的要紧事,我才好回我家小姐。要不然,小姐问起来,我可没法说!” 小川子就说:“什么样的要紧事?若要和你说明白了,只怕天也亮了,师傅那里也不必去了。我只告诉你,连判官老爷都到我家去了,你说算不算大事呢?”小桃和玉珠儿听了,这才晓得事情严重,正要进去叫醒柳五儿,却见柳五儿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原来她在卧房,早听到小桃和小川两个小鬼你来我往拌嘴斗气。心知顾五深夜差小川子来请,必是有要事。遂连忙起身梳头穿戴了出来。小桃和玉珠儿见柳五儿已经收拾好准备要走,这才忙不迭地回屋整理衣裳头髮。 小川子便对柳五儿说:“柳姐姐,师傅交代说,夜深了,出门实在不方便,让雇辆车跟过来,请姐姐们坐车过去。”柳五儿往门外一看,果然有一驾车停在那里,遂点头含笑说:”很好。让你家先生费心了。小川子也很会办事。”小川子大半夜地被师傅差出来办事,又刚被小桃不分青红皂白一通抢白,心里老大不痛快,如今被柳五儿软语一贊,顿时心里舒服许多。柳五儿便问:“小川子可知道出了什么事?”
第11页 小川子说:“我也不大清楚。稽查司的差鬼哥哥晚上来敲门,我开门一看,乖乖,哗拉拉来了好些鬼鬼,有两个鬼鬼抬着副担架,白布盖着,也不知是什么,招唿也不打,就往里送,连判官老爷也跟了去。姐姐没看见,判官老爷那轿子,好威风,好气派。还有个样子吓人的差婆子跟着。说是有个女鬼在牢里发了恶疾。牢里的郎中没法子了,所以抬去了我们那里。师傅就让他们把那担架抬进里屋去了,进去好久,师傅没叫,我也不好进去。后来师傅出来,叫我上这里务必请柳姐姐去一趟……” 正说着话,见小桃和玉珠儿梳洗整理完毕,匆匆忙忙跟出来,于是几个鬼鬼锁了大门,上车直奔顾医馆而去。柳五儿一行到顾医馆门口下车一看,门口灯火通明,直挺挺站了好几个差鬼,其中就有白天见过的两个门鬼。为首的差鬼见他们来了,便招手示意他们跟他进去。柳五儿等不知是凶是吉,心里七上八下地跟他进到里面。 进到屋内,一眼就看见白天在稽查司大堂见过的那位判官崔大人,端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还穿着那身大红官衣。还是一脸郁郁寡欢的神情,手里持一柄摺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看到他们几个进去,眼睛也没眨一下。两个差鬼在他身旁垂手站着,只是不见顾五。 柳五儿等便先向判官大人磕头请安。崔灿便摆手说:“不必行此大礼,如今不是审案,是请柳姑娘帮忙来了。”柳五儿满心狐疑,心想:“我能帮他什么忙?”于是字斟句酌,小心翼翼答道:”小女子何德何能,敢说帮大人的忙,大人有事尽管吩咐,我等万死不辞。” 崔灿看她神色凝重,诚惶诚恐的样子,觉得好笑,因说:”姑娘不必紧张害怕,是顾先生荐了你来的。为什么事,你问他去。”正说着,顾五自里屋大步出来,见柳五儿她们几个,如见了救星一般,立即上前说:“实在是对不住,这样的时候,这样地硬请了你们来。”柳五儿便说:“先生不必客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一回事,”顾五连忙解释:“稽查司送了重症的女鬼来,可是那个女鬼性格十分倔强,不肯让我检查,连稽查司跟过来的差婆子也不让近身。嫌那婆子龌龊。我一时也没了主意,冒昧请柳姑娘来开导开导她。不然这样僵着,总不是个办法。” 柳五儿便说:“我当什么事,原来为这个。不过我和那位姐妹素昧平生,她怎肯听我的?”顾五说:”我固然知道柳姑娘并不认得她,但是你们年龄相仿,柳姑娘又热心明理,和她去说,还说得上话,象我们这样的,着实不方便。何况,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日间姑娘在稽查司见过的那个红衣女鬼。” 鬼娘 第十一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780 玉珠儿,小桃在一旁听了,齐唿:“原来是她!”柳五儿便说:“果然是她。我就看她有些不同寻常。”又问:“这位姑娘怎么到了牢里?她不是原告么?”顾五听了,转头去看那位崔大人。崔灿便回头示意身后的差鬼,差鬼会意,上前两步对柳五儿说:“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白天顾五和柳五儿一行去后,稽查司大堂重新升堂审理红衣女鬼状告罚恶司判官一案。告的是罚恶司判官草菅鬼命。因为是民告官,以下犯上,不问缘由,按阴律先就得受三十杀威棍。惩介的是对大人没有敬畏之心。三十杀威棍还没打完,那女鬼就不行了。昏死在稽查司大堂上。崔大人便责骂行刑的两个差鬼下手歹毒。那二鬼十分委屈,说是照常行刑,不过和平时一样走走过场,并没有用重手,更加不会下毒手。何以几棍子下去就不行了。 于是便有差鬼回崔大人,说是上午来投案的那个顾郎中,在迴廊见到那女鬼,当时就说她有暗疾,让她得空的时候去他那里瞧病呢。想是因她原本有病,不经打,故此昏死过去。崔大人便命查她的阴籍,无亲无故。只好送到牢里,请狱医救治。狱医号完脉,竟不知是何病症,问她先前有什么症状,吃过什么药,竟一概不答。那狱医便回崔大人,说是没法子给她看病,让另请高明。到晚上,女牢的差婆来报,说是又昏过去了。 崔大人便命往顾医馆这边送。到了顾五这里,一剂汤药灌下去,醒是醒了,仍是不肯开口好好回郎中的话。顾五便回崔大人,说是须得先解了她的心结再治她的病痛。并说想请柳五儿她们过来和她说说话,开导开导她。崔大人当场准了,这才过去请了柳五儿等来。 柳五儿听了差鬼的一番话,便说:“原来如此,那容我先去看看这位姑娘。”说完,向崔判官行个礼,便随顾五进到里屋。 屋内有股淡淡的药香,一张卧榻靠窗摆放,一个模样丑陋的差婆子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那红衣女子躺在卧榻之上,脸色煞白,头髮零乱。半合着眼,微微喘息。感觉门口有响动,勉强睁开双目,待看清进来的是柳五儿等几个,便问:“怎么是你们?”柳五儿忙上前说:“是顾先生让我们来看看你。你觉得怎样?要不要喝口水?”那女子也不说话,冷冷地看她一眼,摇摇头,再合上眼。柳五儿便问那差婆子:“这位姑娘今天可吃过什么东西没有?”差婆子答:”不曾吃过什么,总是这样,问她什么,也不说话。”
第12页 柳五儿便回头对顾五说:“顾先生,可否让我单独和这位姑娘说说话?”顾五点头,把那差婆子也一併叫了出去。屋里只剩下柳五儿,小桃,玉珠儿和那红衣女鬼。柳五儿又把小桃和玉珠儿叫到一旁,耳语一番,两个都不住点头。末了,柳五儿说:“那就去吧。路上当心些。”小桃想一想,先搬一把椅子放到卧榻前面,这才和玉珠儿一起出去了。柳五儿见她两个去了,这才回到卧榻前面坐下,轻声细语地说:“我不知道姑娘遇上什么样的不平事,受了怎样的委屈,我只和姑娘说说我自己。” 那红衣女子听她这样说,不由得睁开双眼,借着身旁桌案上的烛光细细审视她,但见她简衣素服,脸上没有一星半点脂粉,头髮上一件钗环也无。柳五儿见她肯睁眼看自己,心下稍安。便细细把自己的身世说给她听。 原来柳五儿是江西省南安县盖碗镇人。父亲柳如善是万历11年的进士,原本在京城做官,万历19年牵扯进了一桩贪污大案,花了不知多少银子才得以免于坐牢,改判革职遣返原籍。那一年柳五儿才刚10岁。柳家在当地是第一大户。几乎大半个盖碗镇都是她家的产业。柳如善虽有两房夫人,但膝下只得柳五儿一个女儿。自幼便让她饱读诗书,研习女红,更兼出落得貌美如花,婷婷玉立,才刚十五岁就有十里八乡的上门提亲,络绎不绝。柳老爷皆看不入眼。一心要攀个高枝,结个做大官的亲家。 柳五儿十七岁那年,到省城赶庙会,巧遇江西节度使杨文敬的二公子杨岍,杨岍是当地有名的恶少,吃喝嫖赌,无恶不做,当地人皆恨之入骨。只是碍于他父亲的权势,敢怒不敢言而已。杨岍自庙会见了柳五儿一面后,回去日思夜想,竟不能忘,遣手下四处打听,方知是柳如善家的大小姐。当即就要他父亲差人去提亲。杨文敬知道柳家的底细,初时有些犹豫,嫌他家不够般配,架不住杨岍死磨硬泡,转念一想柳家家底殷厚,倒也不算太亏,遂请了媒人去提亲。 柳老爷见节度使杨大人的公子来提亲,喜不自禁,一口应承下来,收了聘礼。回到后院欢天喜地地说给柳五儿听。 鬼娘 第十二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732 柳五儿听了又惊又怒,又忧又惧。惊的是爹爹居然问也没问自己一声就允了这门亲事。而且是三日后成亲,简直和强抢也没有什么分别。连母亲也是事后才知道。怒的是把自己许给的竟然是全省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子弟杨二公子,难怪之前多少青年才俊,至交亲朋上门提亲,爹爹总是推搪说什么不捨得自己嫁得早,又说什么对方人品学问不够好,必定要等个极好的才捨得让她出阁,千挑万选,弄得跟真的似的,原来全是骗人的。一早把自己当成飞黄腾达,攀附权贵的工具,待价而估。 忧的是自己怎可以嫁给一个如此不堪之人?如果不嫁,只怕爹爹万难同意。如果爹爹搬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在家从父”这一套来,自己也无话可说。违抗父命,结果如何,不敢想。惧的是就算爹爹肯退婚,以杨家的权势,和那杨二公子的气焰,岂是想退就退得了的?驳了杨家的面子,后果如何,更是不敢想。 无奈,只得先和爹爹说:“女儿不愿意嫁得这么早,想在家多陪陪二老。”柳老爷说:“这还算早?都十七了还不出阁,你不怕人笑话我还怕呢!”柳五儿便说:”爹爹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爹爹说养多久都不怕,定要挑个好的!”柳老爷便说:“这杨家还不算好的?以杨老爷的家世,那杨二公子就是想做驸马爷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如今人家抬爱,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来娶,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是祖上的萌阴,这样体面的一门亲家,多少人哭着喊着,想攀还攀不上呢。你倒不愿意。可见是个不懂事的!” 柳五儿伤心至极,说:“那样骄奢的人,那样狼籍的声名,爹爹也要逼女儿嫁,可见爹爹不是真疼女儿。”柳老爷便说:“原来为这个!现在骄纵些怕什么,或许成亲以后自然好了也未可知。”五儿恨极,发狠说:“恕女儿万难从命,爹爹要是不体谅女儿,女儿便只有死路一条。” 柳老爷也放了狠话:“你若不肯乖乖去嫁,那还不如去死,省得我先被你气死!”又命五儿的亲娘柳陈氏去劝。柳陈氏是个没主见的人。每日只是吃斋念佛,万事不劳心。平日里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能说出什么来?才刚说了两句,便被五儿驳得哑口无言。 柳老爷便撂下话:“如今是聘礼也收了,日子也定了,嫁不嫁的,哪还由得她?如今也不必和她废话,只管叫下人盯紧了,到时辰大红盖头一盖,利利落落送过去,事情就算成了。她要哭闹就由得她哭闹,哭两天闹两天的怕什么?随她去!她还能哭一世,闹一世?等到生米煮成了熟饭,自然就不闹了。”这话传到柳五儿耳朵里,五儿心里真是千迴百转,肝肠寸断,思前想后,真真觉得是生无可恋,万念俱灰。随身的小丫头小桃打小跟着她,最是亲近,也在一旁陪着抹眼泪。 五儿便对小桃说:“妹妹,我是没有活路了。我不怨别人,只怨自己命不好,摊上这样的爹娘。我一闭眼就可一了百了,只可怜妹妹你,在这里,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只怕要多受些苦了。”小桃便说:“姐姐去哪里,小桃就去哪里,这是不消说的事情。”次日,鸡叫头遍的时候,柳五儿就吞金子自尽了,小桃也悄儿没声地跟了去。早上,送洗脸水的丫头久不见叫,跑去拍门,听里面没有声响。喊人撞开门一看,主僕二人早已咽了气。众人慌作一团,连忙去回老爷,夫人。
第13页 那柳五儿的魂虽离了身体,却没有立即就走,苦苦候在房里,想看看自己的爹娘,会不会后悔伤心。柳老爷和夫人闻讯赶来,那柳夫人哭作一团,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柳五儿见了,心如刀割。柳老爷见人真的断了气,便嚎啕大哭,一面哭,一面骂:“这个狠心绝情的东西,可恨我白养了这些年,到紧要处,竟是指望不上,我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又回头大骂柳陈氏:“你生养的好女儿,就是这样报答她爹的?”柳陈氏低头饮泣,一声也不敢吭。 柳老爷便吩咐:不许把人葬在自家坟场,也不许在柳家祠堂给她立牌位。让葬到五十里外的乡下去,由她自生自灭。说是只当没有这女儿。柳五儿至此,又赶着派人到杨家报信,说是柳五儿昨夜暴病身亡,今儿一早埋了。又教那人说是老爷说的,小女福薄,没有做杨家二少***命,白白辜负了杨公子的一番美意。而今先退了彩礼。改日再登门请罪。至此,柳五儿方彻底死了心。携了小桃,一转身上了黄泉路。再不回头。 黄泉路,一条又直又暗的大道,直抵鬼门关。 鬼娘 第十三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711 第十三章 -------------------------------------------------------------------------------- 柳五儿淡淡说着自己的身世。说到伤心处并没有掉眼泪,说到关节处也没有抬高声量。那红衣女鬼静静听她说完,眼睛定定看着她,慢慢落下泪来。柳五儿见了,便自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的丝帕为她拭泪。两个女鬼相对无言。良久,只听那红衣女鬼说:“柳姑娘,我叫商红泪,和你同岁,你叫我红泪好了。” 柳五儿听了,便笑一笑说:“好名字,只是太伤感……不知几时红泪尽,晓来不可再沾巾。既是同岁,就不必拘泥长幼排序,你以后就叫我五儿吧。”红泪听了,破涕一笑说:“白乐天的《离别难》:不觉别时红泪尽,归来无可更沾巾。五儿姑娘改了来劝慰我,多谢!”五儿也笑:“好个明白人,省去我多少言语。”两鬼相视一笑,顿时觉得亲近了许多。 红泪嘆口气说:“五儿姑娘有所不知,我其实是个烈性子,轻易不掉泪。你是怨那爹娘不好,我却是恨这世道不公!我本是山东济南人,祖上也曾做过官,爹爹是秀才出身,也算书香门第。虽家道中落,然父严母慈,兄弟友爱,勤谨度日,日子也还和美。两个哥哥都娶了亲,嫂子们都是温良贤淑的人。我也一早许了人家,只等择个好日子过门。怎知前年都指挥布政使于文广扩修宅子,硬要强占我家祖传的房宅,我爹爹不服,一纸诉状告到济南府,哪知从知府到按察使司,官官相护,都告不倒他。非但告不倒他。那于文广反告我爹诬陷朝廷命官,那审案的狗官,问也不问,就对我爹用上重刑。杖刑之后锁进大牢。因为不懂牢里的规矩,没有递孝敬银子打点牢子,自然少不了被牢子们整治,可怜我爹一介文弱书生,那里禁得起那样的折腾。不到半个月就一命呜唿了。大明朝的大狱,暗无天日,和阴间地狱又有何分别?” 商红泪说到激动处,不觉抖颤了声音,坐直了身子。柳五儿忙扶住她:“慢慢说,别着急,身子要紧。”一面说,一面随手取过一个软垫替她垫在身后,红泪平復一下心情,接着往下说:“那于文广仍不肯罢手,为斩草除根,寻了个由头,把我两个哥哥也抓了去,发配去戍边。两个嫂嫂一个改嫁,一个上吊自尽。母亲一病不起,我是守在床前眼怔怔看她咽的气。先前我订亲的那户人家也叫人来退了亲,想是怕受牵连。我也不怨他们。一家人就这样散了。家破人亡。我母亲尸骨未寒,还来不及下葬,于文广就派人来收宅子。我就这样被赶了出来,好端端的一个良家女子,顷刻间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叫花子。本来寻死是最简单的了断。可我不甘心,就这样死了,岂不太便宜了那狗官于文广。我一定要让他们也搭上性命,为我死去的爹娘报仇。为我的哥哥嫂嫂们讨回一个公道。所以我没有去投井,而是径直去了全济南最有名的青楼——明月楼。” 夜已经很深了,小桃,玉珠儿去了还未回来。外面顾五崔灿等也不知在做些什么,四周一片安静,柳五儿凝神静气听商红泪细诉:“明月楼的妈妈初时盘问我的底细,知道我的身世后,竟不肯收留我,说是明月楼去的都是达官显贵,朝廷要员,象我这样的身世,怕是不方便去伺候那样的客人。我便对她说:‘几时指望去伺候妈妈的要紧客人了?我一个弱质女子,但凡有点骨气,早一头撞死了,还来这里?我是没胆子寻死,又无处可去才来求你。我只求妈妈帮我葬了我娘,给我个栖身之处。妈妈不用给我要紧的差使,只管把那不打紧的事情派我去做。给碗饱饭吃就好,难不成真的要我上街要饭去?我的模样身段你是看见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是自幼习得的本事。又兼无亲无故了无牵挂,妈妈不要我这样的,想要什么样的呢?’” “也不知是我哪句话说得她动了心,遂收下我,改名红蕊。初时还很防范,时时审视我的神态举止,间或用言语试探我。专捡些不咸不淡的客人让我作陪。后来见我与其他姑娘一般举止,别无二致。日子长了,也就懈怠了。我身负血海深仇,却手无缚鸡之力,只得一样本钱——就是我的容貌身段。因此平日格外着意装扮,落力奉迎,讨得妈妈的欢心。”
第14页 “加之吟诗作画,弹琴唱曲,诸如此类,也还都还应付得来,很快便有了声名,引得一班附庸风雅的客人竞相追捧。不到半年,便成了明月楼最红的姑娘。一时间,客似云来。只是不见我的仇家。我在人前强颜欢笑,人后暗自伤心。忍辱偷生,一天天捱日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定要等到我的仇人!”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我进明月楼一年零三个月的时候,等到了我要等的人。那一天我记得好清楚。是六月初五,夜里刚散了一围酒,正要回房歇一歇,就听有人来叫,让赶紧地重新装扮起来,有贵客上门。说是京城来的要员,指名要我出台。让我警醒些,小心伺候。偏那一日也赶巧了,妈妈不在,临时叫一个大姐儿在堂上支应着。我虽又困又乏,无奈,也只得打起精神去了。” “进屋一看,已经摆了一桌上等酒席,坐了四个客人,都已有了七八分的酒意。一看就知是在别的地方喝得不尽兴,转场过来的。见我和几个姐妹进去,便七手八脚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一面七嘴八舌指着坐在上首的一个胖子说是京城来的钦差于大人,让我好生招唿。我一听姓于,便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于是,装做不经意地问:‘原来是京城来的大人,难怪没见过。大人是第一次来山东吗?’旁边便有人赶着熘须拍马说:‘红蕊姑娘有所不知,这位于文广于大人原是我们山东济南都指挥布政使,去年高升做了兵部侍郎。如今是奉旨巡察,衣锦还乡。你可要好好服侍哦。’” “我一听这话,浑身血往上涌,竟抑制不住颤慄,心中拼命提醒自己,千万要镇定!那人一开口,地道的山东口音:‘哈哈,我在山东的时候,只怕你还没出娘胎呢!’一面说着,一面伸手过来摸我的脸。我不避不闪,为什么要避凭什么要闪?等的就是这个人,盼的就是这一刻!我径直把脸凑到他跟前,也把手放到他脸上,笑盈盈地说:‘原来是如此尊贵的客人,是红蕊怠慢了,该罚。大人等着,我这就去换身轻便的行头,这身衣裳太累赘了。回来陪你喝个痛快!’” “说完,转身回房,换了身衣裳,走到门口,招手叫过一个打杂的小子,叫他去厨房拿壶酒来。不多时,酒来了。我取出一直藏在房里的一瓶鹤顶红,尽数倒入壶内。摇匀。又寻出一把极锋利的剪子,揣在袖子里,携了那壶酒,返身回席。等我回到席上。一班人正喝到兴头上,于文广一见我回去,便拉着我说去得久了,要罚!我说:‘这个不消说,我先自罚三杯。不过本姑娘不喝那些寻常货,自备了好酒,自个儿享用,你们谁也别想沾我的光!’众人便起闹说,是什么稀罕东西,一定要尝尝。红蕊姑娘太小气。自己一个人独享算什么!” “于是我说:‘僧多粥少,这一小壶也只够一两个人喝的,你们也别抢,我来指派。于大人是远道来的贵客,自然先敬着他,别的大人就是怪罪红蕊,红蕊也顾不得了。只好道声得罪。谁让我天生就是个偏心的呢!’众人大笑,说:‘这个红蕊,真是鬼得很,绕这么大的弯子,原来就是为你们两个人喝体己酒啊。我们岂是那没眼色的。你们两个只管喝你们的,我们只看着就是了。’那于文广喜得满面发红,我便倒上一大杯,一面递过去,一面说:‘红蕊为了单独给于大人接风,已经得罪了这几位大人,于大人要是还心疼红蕊,就什么也别说,先饮了这杯。你若乖乖地饮了这一杯,我便陪你一气喝光剩下的!让他们白看着眼谗。’” ”那于文广被我一席话乐得已不辨东西。连声说:‘这有何难,依你就是。’说完一仰脖子灌下一杯。抬头沖我傻笑:‘这酒的味道是有些特别啊。’我心中暗笑:这个自然。遂目不转睛看他欣欣然饮下那杯毒酒,即时又斟满两杯,笑着说:‘好!痛快!这第二杯我陪大人喝了。先干为敬。’说完,毫不迟疑,仰头灌下一杯。众人齐声叫好。于文广没有丝毫起疑,端起杯子又是一杯下肚。我见他喝下第二杯,便又斟上第三杯,送到他嘴边上,在他耳边悄声说:‘大人若喝了这杯,我便说个顶顶有趣的笑话给你听。包你从未听过!’” “说完,不由分说又灌了他一杯。于文广便说:‘快说,快说。若不好笑,看我今晚怎样收拾你!’便有人接着话头说:‘你们两个说什么我们也不要听了,也差不多到时辰了,不如就各归各位,各自回房关起门来想说什么说什么,岂不更方便!’我再看那于文广脸上已经变色,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想是毒发了,心知自己也马上就要毒发,便大声说:‘是到时辰了,不如就在这里了断,还干脆些!’说着,自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剪子,对准于文广的咽喉就是一阵勐刺。席上的人万万想不到顷刻间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时还未回过神来,竟无人上来拉我,一阵寂静之后,只听到女人的尖叫声。” “我不管不顾,只倾尽全力勐刺,一心想着多刺得一下是一下。任是刺多少下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渐渐便觉得支持不住了,眼看着于文广脸色变紫,脖子上的伤处汩汩地喷出血来,耳听得外面有人跑进来,眼前金星乱闪,我心知自己不行了。于是一闭眼,一撒手,仰面倒下,心想,现如今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这狗东西了。我只要一闭眼,就可了断一切,上去见我的爹娘了。倒下的那一刻,见到满屋子的人乱成一锅粥,我可管不了那些,只感觉自己的魂魄飞出去,飘飘然出了窗户,心里面从未有过的畅快和舒心。施施然上了黄泉路,直奔鬼门关而去,以为自己的苦难已到尽头,谁知道我竟错了。”
第15页 鬼娘 第十四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355 第十四章 -------------------------------------------------------------------------------- 商红泪说到这里,一阵哽咽,几乎就要说不下去了。柳五儿怕她支持不住,连忙止住她说:“歇一歇,歇一歇。来日方长,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又嘆:“原来还有这一段,我白天在稽查司见到姑娘的时候就觉得不同寻常,果然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一面说,一面抬眼看到卧榻旁边的案几上有现成的茶壶和茶杯,于是伸手先取过那杯子看看,倒还干净,遂拎起那茶壶倒出半盏茶来,对红泪说:“将就着先喝一口罢,一日水米未进,就是常人也支持不住,何况你这样的情形。我已经叫小桃她们回去弄些粥来,顾先生这里没有女眷,诸事不大方便。” 红泪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干。说:“你还操心这些。半夜三更的。带累一干人。叫我如何过意得去。”五儿学着她的口气说:“你还操心这些。看看你自己,又是旧患,又是新伤的。既知道有这些个为你操心的,就该爱惜自己。我知你是宁折不弯的脾气,那也要看对谁。说到底,我们是一样的苦命,彼此相帮着,扶持着,这日子才能捱得下去。”红泪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慨嘆,遂不言声了。两个女鬼对望着,觉得彼此又亲近了许多。 外面堂屋里,一行鬼鬼站的站,坐的坐,都在苦等里面的消息。当差的两个鬼鬼兀自打磕睡,在崔灿身后站着直打晃。只有顾五陪着崔灿随便扯些闲天打发时间。崔灿便问顾五:“先生门楣上的那块‘鬼医仁心’的匾额是如何得来的?”顾五答:“这倒真有段典故。大人既问起,不妨说说。”两个鬼鬼听到有故事听,立时来了精神,都竖起耳朵来听。顾五便说:“我是前年入的阴籍,因为在阳世和人没有什么恩怨是非,故而只是在森罗殿上走走过场,见过阎罗王,就可入还阳册,顺顺噹噹去投胎了。偏我上殿那日赶巧遇上他老人家头痛。在殿上坐着很不舒坦的样子。” “我生平有个极大的毛病,就是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生病,一旦见了病者,不诊上一诊,便浑身难受。因多嘴问了一句:‘请恕小民冒昧。小的看大王的病相,倒象是头疼,不知大王可看过诊,服过药?’阎罗王冷不丁听我这样问,很是诧异,旁边的鬼鬼便告诉他,我是刚上到阴界的郎中。阎罗王便要过我的生死簿来查看一番,看我纪录尚好,于是说:‘原来是新上来的郎中,也不知本事如何?我这是老毛病,已经着这里的两个郎中看过了。先前一个说是因我素来肥胖,又偏嗜甘肥,以至湿盛生痰而致头痛。写了方子,吃了药,只是不见好。前两日又换过一个郎中来看视,说是因我平日易怒,气郁化火,肝阳偏亢以致头痛。才刚吃了一次,也不知道药效如何。先生既然说出我的病症,就请先生诊一诊吧。’” “我便告个罪,上前查看他的舌苔,又号一号脉。心中有了七成把握,再问痛时有何感觉,答曰:‘头痛欲裂,如针刺,间歇发作,痛处固定不移。’又问是否伴有口苦咽干,视物花黑,心悸气短,失眠等症状。答曰:‘先生所言全中。’我便有了九成九的把握,于是回道:’大王的这个头痛之症,先前的两位郎中来看,说的也都没错。大王的舌苔舌苔白腻,盖因痰浊阻遏经隧,清阳不展,重则可至头痛。又兼面红口苦,咽干脉弦,是为肝阳所致头痛。然这两者皆不是主因,我料想是因跌仆损伤,致络脉瘀滞,脑髓受损,气血运行不畅引起的瘀血性头痛。而今当务之急是要化肿消淤,顺畅经脉,方可止住痛楚。至于甘肥和肝阳所致痛症,倒可通过节制饮食,因循养生之道,修身养性,平和心境,慢慢调养,不必勐药急攻。’” “阎罗王听了抚掌大笑:‘还是先生说得准,我去年年尾在这大殿之上重重摔过一跤,初时以为只是外伤,不以为意。后来渐渐患了头痛之症,请了几个郎中来,都没有先生解得这样明白。想我这阴曹地府,上来的郎中,但凡象先生这样的好的,都是速来速往。早早发去转世投胎。人家前世悬壶济世,积下功德,理应让人家早早转世投胎,断没有强留在这里的道理。因此留下的都是些前世医术不高,弄出人命的,还有就是医德不佳,遭惩介的。所以我这里难得见一个两样全乎的。今日见了先生,不免心中感慨,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先生在阴间多呆上个三年两载的,多救治些鬼鬼。你想那上得来阴间的或为老弱病残,又或者死于非命。很是需要救治。我保证日后先生还阳的时候一定给先生个极好的去处,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我万万想不到阎罗王竟然有这样的提议,心想:‘说是请求,只怕是命令罢。’转念一想:‘我一生别无所好,唯行医救人是我之乐趣所在。现在若直接去转世投胎,谁知道下辈子是个做什么的?或者是个做官的,专门鱼肉百姓,又或者是个经商的,日日关门以后数铜板,皆不是我所欲也。留在阴间治病救鬼,倒也得其所哉,不枉费我的毕生所学。正经说起来,这阴间人世的也无甚分别。连阎王老子也要求医问药。也有喜乐忧愁,想来其他鬼鬼也是一样的。’想到这里,我便痛快答应下来。只提一个要求,请求阎罗王在我投胎转世的时候把我送到一个医药世家。来世我还想做郎中。阎罗王见我答应得很是痛快。大悦,也爽快应承我的请求。”
第16页 “我于是在鬼街开了间医馆,正式在此地行医。开张那日,阎罗王差鬼鬼送来这块匾,说是上次照我写的方子抓药吃了,病痛大减。因送匾来权充谢礼,兼做医馆开张的贺仪。” 几个鬼鬼听到这里齐嘆:“原来还有这段渊源。先生果然不凡。”崔灿也说:“有趣。长夜漫漫,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请先生也为我诊上一诊,看看我有没有什么毛病。”顾五闻言,笑着说:“呵呵,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在下看来,大人确是有病。不过,大人的病乃心病,非药力所能及。”“哦?愿闻其详。”崔灿的眉毛扬了起来。顾五便说:“如果小人没记错的话,大人是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科的头名状元,您殿试所呈的那篇《问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真可谓是可堪传诵千古的好文章!单就文中所提‘天民’二字便有石破天惊之功效。我等从来只闻‘草民’,‘贱民’何曾听过‘天民’二字?既有‘天民’,又置‘天子’于何地?虽然先贤也有‘民为上,君为轻’之语,但也断不会把一个‘天’字放在’民’字之前。可见大人的胆识和见地。” 崔灿见他不说病,倒先贊自己一番,又听他提到自己的殿试文章,不觉触动心思,生出无限感慨。于是勉强笑道:“先生读过拙作?惭愧。惭愧。那些个前尘往事,难为先生记得清楚。我自己倒真是有些淡漠了。想我崔灿,自从走了一回黄泉路,跨过一次阴阳界,到如今总算是弄明白一个道理:象我这样的,纵然是写就锦绣文章,然而纸上谈兵,又有何用……”说到这里,忽然打住,回头看那两个差鬼一眼,两个鬼鬼会意,齐齐躬身行礼说:“夜深了,怕门口的小鬼们懈怠,请大人准小的们到门口巡视一回。”崔灿点点头,两个差鬼识趣退下。 崔灿接着往下说:“大明朝的天子,或者可以赏识我的文章才华,但未必真正能够把自己的子民当作‘天’来待。我在阳间,任一个小小知府,所见吏治混浊,官员污秽,贪赃枉法屡见不鲜,官官相护实属平常,下级官员煳弄上级,上级官员煳弄皇上。许多实情难以上达天听。表面上歌舞昇平,一片太平景象,实际上,民生之艰难,制度之弊端,何曾有半点改变?许多律法的颁布,初衷未必是坏的,可是一到下面,经办的官员为一己私利,随意变通,歪曲,其结果往往谬以千里。最终受损害的还是百姓。真要为民办一点子事情,实在是比登天还难。所以先生贊这‘天民’二字,我真是惭愧得紧,这挂在嘴上,写在纸上的‘天民’有何用处。真真羞煞我也。” 崔灿说到此处,不觉悲从中来,怅然不已。停一停又说:“先生说我身子没病,只是有个‘心病’。我明白先生的意思,先生所言不虚,我是有些郁结之气在心里。先生既知我的出身,想必也知我的际遇。世人皆话我崔灿,才过弱冠之年,就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真可谓少年得志,是何等的风光。殿试之上,一篇文章,名扬天下,光宗耀祖。又是何等的体面。不得善终,是我自己不会做人,得罪上司,因此被参了一本,遭贬斥,一时不开,不知惜福所致。然而有谁知道我,做官做得窝囊,做得难受?我不是为我自己仕途不畅郁闷,而是见多了官场的黑暗,世道的不公,忧谗畏讥,嫉恶如仇。想我一个清清白白的读书人,一脚踏进污秽不堪的官场。心里的郁闷,非言语所能表达。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先生说我这心病无药可医,然也。” 鬼娘 第十五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596 第十五章 -------------------------------------------------------------------------------- 顾五见崔灿动容,心里也是大大一番感嘆,心想,这位大人是个聪明人,心里明白得很。象他这样洁身自好的官可真是凤毛麟角,不能见容于世,也是意料之中的,真真可惜了。面上虽瞧着冷,倒着实是个热血男儿。因说:“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固而不得开心颜。大人的心病,不用我解,自己就诊的明白。崔大人不肯做那龌龊官,宁可做个清白鬼,顾五折服。”崔灿闻言,哈哈一笑:“知我者,先生也。我原本是这样打算来着,可照现在这情形看来,做个清白鬼也绝非易事啊……”话音未落,听到外面一阵人声喧譁,原来是小桃,玉珠儿和小川一干鬼鬼回来了。转眼几个鬼鬼进了屋,每个鬼鬼手上都挽着大包小包,又拿着瓶瓶罐罐。顾五惊问:“这是做什么,要搬家吗?” 小川便说:“回师傅,我也不知说这两位姐姐什么好了。总之小川我还可以有口热气回来见师傅,已经谢天谢地了,我被这两位姐姐当骡子一样使唤,也不敢有半句抱怨,只是想起平日师傅的诸般好处。暗自嘆气。小川宁愿伺候十个师傅这样的,也不愿意伺候一个两位姐姐这样的。师傅还是问她们罢。”小桃便瞪一眼小川,咬牙小声说:“才不过做了一点子事情,何至于这样在师傅面前装可怜!”因上前一步说:“回先生,都是些女儿家用的物件。”一面说着,一面递过去一个柳条编的食盒子:“这是我们小姐吩咐的,我和玉珠儿姐姐赶着做的一点点心。小姐说崔大人和差鬼哥哥们熬夜辛苦了,让做些点心请大伙儿宵夜。外面的差鬼哥哥们都有了,这一盒是给崔大人和顾先生的。”
第17页 顾五连忙称谢,接过食盒打开一看是六枚精緻小巧的糯米糕,做成茶杯口的大小,圆圆的,色泽雪白晶莹,饶是这样紧的时间,上面还不忘点上红点做点缀。崔灿和顾五见了,立时觉得肚子咕咕叫起来。崔灿便说:“好精緻的点心,几位费心了。多谢!”顾五因说:”如此多谢了。实在是太麻烦你们,时间这样紧,还弄这些。真是过意不去。”小桃便说:“先生不必客气。时间虽紧,好在玉珠儿姐姐做事极勤快利落,很帮得上忙。小桃我也不是不能干的,就是小川子也还搭了把手。请两位称热用点心吧,我们这就进去看看我们家小姐。”说完两个女鬼鬼向崔灿和顾五行个礼,就要往里走。小桃一扭头见小川还站在那里,于是用胳膊肘碰他一下,说:“赶紧的,把东西拿进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小桃等进到里屋,先各自把手里的东西找地方放下。柳五儿便问:“东西都带来了?”小桃答:“回小姐,小姐吩咐的,小桃都拿来了。小姐没嘱咐的,小桃想着或许用得上,也一併拿来了。小姐可知道,玉珠儿姐姐好勤快,好爽利。做起事情来真是一等一的好手。厨房里的事多亏有她,若是只有我一个,还真是忙不过来。”玉珠儿见小桃勐夸自己,十分的不好意思。连忙摆手:“哎呀,小桃妹妹怎么只顾说我,这里可有谁是闲着的?” 小桃不待其他鬼鬼插话,话锋一转:“小桃我也不易啊,来回一个半时辰,路上便去了多少时间。总共做事情不过一个时辰光景。回去先把灶烧热,把米寻出来,洗了,淘了,放到锅里熬上,一口气不敢歇,又赶着做点心。两个灶都用上了。蒸笼放到灶上,才腾出手来进屋收拾要拿的东西,真是打仗一般紧张,恨不得凭空多生出两只手来用呢,亏得我平日里做惯了事,要不然……”小川听她一番表功,竟一句也没提到自己,心里老大不痛快。眼珠一转,遂拉一拉小桃的衣袖。小桃正说得起劲,冷不丁回头:“做什么?”小川也不说话,只指了指她身后,小桃望一望身后,说:“什么事?”小川一本正经地说:”小桃姐姐请看,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众鬼鬼噗哧笑出声来。靠在卧榻上的红泪纵然一身伤痛,满腹凄凉,也被他们逗笑。 小桃便有些恼了,大声对小川说:“赶紧地,拿盆热水来,干站着就有人夸了?”一面说一面作势要打小川,小川猴儿似的机灵,早闪到一边。五儿便叫住小桃:“什么时候了,还要打闹,快让你红泪姐姐喝粥吧。”小桃听五儿发话了,方作罢,看看玉珠儿,玉珠儿连忙把手里一直捧着的一个棉布裹着,封得严严实实的瓷钵递上来。柳五儿伸手试一试,还是热的。小桃又从随身带来的物件中变戏法一般寻出一只碗,一把汤匙。揭开瓷钵的盖子,倒出半碗熬得稀烂的米粥。小桃便说:“回小姐,小桃自作主张用了小姐平日吃的香稻米,怕不够滑软,又添了半把圆糯米,没敢放其它东西,怕这位姐姐身子有伤,受不住。”五儿点点头笑道:“办得好,不必搁那些乱七八糟的进去。清清地喝口白粥,比什么都好。” 说着柳五儿接过碗去,舀一勺粥,送到红泪嘴边。红泪见状,刚要说话,五儿摆手止住她:“若是说谢谢就请免了,既然知道是专为你弄的,高高兴兴喝了它,便不辜负我的一番心意。说其他话就是见外了,我也不要听。”红泪听她如此说,心想:若再说些个客气话,便矫情了。于是不再扭伲,乖乖喝粥。这边柳五儿亲自餵粥,那边小桃,玉珠儿,从一堆包裹中寻出只小铜盆交给小川,小川于是去厨房把差鬼们烧来泡茶的热水倒了大半盆端进屋。小桃接过铜盆,心里还在恼他刚才捉弄自己,兇巴巴地对小川说:“没你事儿了,出去候着!”小川扮个鬼脸出去了。玉珠儿过去掩了门。 这边红泪喝完粥,五儿等便拿出带过来的干净毛巾为她擦脸,擦身子,又帮她换下那身已经污糟的衣裳。几个女鬼小心翼翼帮她褪下衣裳,只见红泪背上全是淤紫的棒伤,所幸没有破皮。于是几个鬼鬼轻手轻脚擦拭一番,又给她换上小桃他们拿来的干净衣裳。梳理一下头髮,五儿这才让小桃到外屋请顾五进去瞧病。顾五等了大半夜,听得这一声叫,急忙进到里面。五儿待顾五落座,便把红泪服毒行刺的经过详细说给他听。 顾五听了便说:“原来是鹤顶红。我白日看她面色发青,唇色暗紫,便知是身中剧毒。只不知是鹤顶红。这种毒,毒性极强,存在体内,很是伤身,发作起来,十分了得,痛彻心菲。如不清理干净,日日要受煎熬。若再遇上急怒攻心,更会痛到死去活来。一定要服药彻底清除才行。我这里没有现成的药,需得明日到药店去配。还未必能配得齐。若是不齐还须另想办法。只能委屈红泪姑娘多等等了。” 停一停,又说:“姑娘身上的棒伤我不必查看,应该是无甚大碍。回头叫小川送些创伤药,请几位帮忙涂在伤处,不消五日,便可痊癒。还有一句话要嘱咐红泪姑娘,喜怒忧惧皆会伤身,你如今的身体很弱,万万不可着急发怒,切记切记。”红泪点头:“多谢先生。红泪记住了。” 顾五说:“我这里现成的丸药,你即刻服了,可保今晚病痛不发作,安心睡上一觉。明日事,明日再议。”又抬头对五儿说:“这么夜了,辗转腾挪的,实在不方便。不如就让红泪姑娘在这卧榻之上将就一晚。”五儿便说:“先生所言甚是。五儿还有个请求:不如一併回明崔大人,红泪姑娘无处可去,索性就让红泪明日搬到我那里,诸事方便。待解了毒,消了病痛。再告状申冤不迟。那个稽查司大牢是万万回去不得了。”顾五说:“使得。只是辛苦五儿姑娘了。”五儿因问红泪:“这样可好?”红泪答:“我自然是愿意,只是……”五儿不待她说完,截住话头:“愿意就好,后面的话不说我也知道了。不如就这样定了。”正说着,小川取了丸药来,小桃服侍红泪服药。红泪含泪称谢。
第18页 顾五出到外间,回明崔灿。崔灿一一准了。顾五又悄悄问崔灿:“我们那档子事,还请大人给个明示。这样子没个说法,心里总归有些不踏实。”崔灿听了,淡淡一笑:“先生想要怎么个说法?难不成要我表彰你们几个?不给说法就是我给的说法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一日想不起来这事儿,你便过一日逍遥日子,一月想不起来这事儿,你便过一月逍遥日子,若是长久想不起来,先生岂不是长久逍遥了?若我是先生你,我便不问,只管安心过日子便是。”顾五听了这话,竟然暗合了日间在稽查司那个差鬼的话,心下暗暗称奇。又十分感激。崔灿又吩咐一个差鬼拿出些散碎银子来放在桌上,说是宵夜的钱,红泪的药费由稽查司支付,改日另算。说完带众鬼鬼打道回府。 这边顾五恭送崔灿出门以后,回到屋里,先嘆一句:“我顾五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位崔大人的风骨。”接着大崔灿的话学一遍给柳五儿听,又把崔灿等付的宵夜钱交给五儿。五儿心里感嘆,也不说话,只交给小桃收好。顾五因对五儿等说:“劳累大半夜,你们也快回吧,我让小川送你们回去。”五儿便对小桃和玉珠儿说:“红泪这里须得有个人陪着,你们两个先回去,明儿个早上多睡会儿,睡醒了再来接我就是了。”小桃一听这话,马上反对:“小姐真是的,这个还消说吗?自然是小桃留下来陪着红泪姐姐,这也要和我争吗?”玉珠儿忙说:“还是我来吧,我粗生粗养惯了,熬个夜什么的不成问题。你们身子娇贵,为我的事已经折腾两天了。再捱夜,若是明天病倒了,便是大事。”五儿想一想说,“也好“。又嘱咐玉珠儿和红泪几句,方才辞了出来,由小川送回去。待柳五儿等回到家,洗漱完上床已是鸡叫头遍了。 鬼娘 第十六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116 第十六章 -------------------------------------------------------------------------------- 翌日,柳五儿和小桃早早起来赶到顾医馆,小川开门让她们进来。五儿便问:“顾先生呢?”小川答:“一早出去了。说是去寻一味要紧的药。”五儿便说:“你家先生起得好早。真是辛苦他了。小川也是,这两日起早摸黑,忙前忙后,光是接送我们便来回跑了好多趟,真真辛苦了。”小川心中受用,瞟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小桃,说:“今儿个必是个好天,一大早被柳姐姐夸。偏昨儿个倒霉,大半夜的被小鬼儿骂!”五儿闻言,微微一笑,小桃便说:“有你说我好的时候。回头不叫我三声好小桃。就别想吃我带来的好东西。”说罢把手里的包袱向小川晃一晃,径直跟五儿进去了。 进到里面,红泪和玉珠儿都已起来了。梳洗妆扮整齐,安安定定等她们来。其余包裹物件俱已收拾齐整。五儿便问:“怎么不多睡会儿,个个都起得这么早?红泪你可是病着的。玉姐姐辛苦,东西收拾得好利落!”红泪说:“我倒是睡得好,顾先生的药真是管用。玉姐姐着实辛苦了。一夜没合眼。”玉珠儿摆手笑道:“一宿半宿的怕什么?我不困。别的不会,捱个夜还是可以的。” 那边小桃和小川早已在外面摆下早饭,请她们几个过去外屋吃了早饭再回去。玉珠儿忙说:“昨晚的粥还有,我头先热了,红泪姑娘喝了半碗。”五儿点头:“好,还是喝粥好。红泪的身体,还是不吃面食的好。我们今天来不及自己做,在外面买了现成的。玉姐姐一起来,将就吃些,吃完我们再回去。红泪再合一合眼罢。”两个于是出到外屋,桌上早摆下一碟包子,一碟葱油饼。小川又泡了一壶香片。几个鬼鬼就着茶水吃了早点。独柳五儿只喝了半盏茶。一时吃罢早饭,又僱车把红泪接过五儿这边,连带一应行李物件。 这边顾五心急火燎地一大早出门上药店配药。连走了三家药店,别的都配齐了,独缺一味名叫葛根的。走到第四家,是一家名叫“独一味”的药房,因顾五时常来寻些稀奇古怪的药,因此和老闆熟不拘礼,进到药房,张口就问老闆,可有十年生的葛根?老闆是个长得弥勒佛一样的胖子,姓戴名巡,整日笑眯眯地靠在柜檯前,见有鬼鬼来抓药,就笑呵呵地打招唿。见顾五着急,便笑着打趣:“好你个老顾,又来了。哪回见你都是一副急吼吼的样子!天底下就你一个在世华佗,其余都改行做厨子了?” 顾五不答,先对旁边的小伙计说:“小冬,赶紧给杯茶喝,走了半日,渴死了。”被叫到的小伙计颠颠地跑去倒茶了。戴老闆慢条斯理地说:“葛根嘛,一年生的我有的是!十年生的确乎没有。不单我这里没有,恐怕阴间的药房都未必有。你要解什么样的毒,须得用到这东西?”顾五道:“鹤顶红。”戴巡便不说话了。 顾五见他沉吟不语,便说:“我不管,你来替我想法子,想不到法子你就别叫代寻了。改名字好了。”戴巡笑眯眯地挠头:“这个,还真是不好办吶。我倒是想帮忙,可真的是没有,你要我怎么办?”顾五知道戴巡的脾气,不逼一逼,他是不会替自己想法子的。所以不管戴巡说什么,都不理会,只是一味勐逼问哪里可寻到这味药。
第19页 戴巡被他追问得紧了,终于嘆口气说:“都说你是个仁义的鬼,我说你是个难缠的鬼,怕了你了。你到开凉茶铺卖孟婆汤的孟婆子那里去问问,她那里新进了好些药,或许会有。只一样,千万别说是我说的。那婆婆,也是个难缠的鬼儿,有也未必给你。先生只管去试一试罢。” 顾五吃一惊:“她那里竟有这东西?我倒真没想到。只是,我和她素无交情,恐难说上话。”戴巡嘿嘿一笑:“有交情也不顶用,那婆婆,是个出了名的六亲不认。我倒是和你有交情,可我没药不是?”顾五听了,心想:也罢,只好去了再想法子。因向戴巡道一声谢,拱一拱手,掉头出来,直奔孟婆婆的凉茶铺而去。 孟婆婆的凉茶铺开在鬼街的中心地界。说是凉茶铺,却不是一间三五张桌子的普通凉茶铺。而是一栋二层楼高的十分气派的大茶楼,黑底金字的牌匾高悬在大门正上方。上题“孟婆汤”三个大字。大门两旁的朱漆柱子上贴着一副对子: 世上千人,难得要数热心, 阴间万物,好喝还是凉茶。 顾五见了,心道:平仄不甚工整,意思倒还有些。一面想着一面进到里面,只见店堂颇为宽敞,摆得下20张八仙桌的样子。专供零散客人喝茶。左边靠墙一字排开一熘柜檯。右边墙上挂着水牌,上面写着“还魂汤”、“解忧茶”、“消愁饮”、“去恨露”等等名字。外面的鬼鬼不分那样细,都叫作“孟婆汤”。上回成衣店老闆娘喝的那种其实叫”消愁饮”来的。真正的”孟婆汤”是不售卖的。顾五寻一张桌子坐下,叫过跑堂的小鬼,说:“随便来碗喝的罢。你家婆婆可在?” 小鬼上下打量他一回,答:“这位先生,我家婆婆吩咐过,凡是说随便来碗的,必是无事的,不必喝我家的茶,我们这里的茶汤是为去忧愁,解怨恨而制,先生既是无甚烦恼,依小的说,还是不必喝了。白糟蹋银子,若是寻我家婆婆有事,不如在此坐坐,小的给先生沏壶香片好了。婆婆一早出去,说是晌午回来的。请先生等等罢。”顾五听了,觉得有趣,呵呵一笑:“原来还有这规矩!我现在倒是有忧有愁,只不是这“无忧茶”、“消愁饮”能解。那我就在此候一候你家婆婆吧。” 鬼娘 第十七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355 第十七章 -------------------------------------------------------------------------------- 孟婆婆做的这门生意,说是卖凉茶,实际上并不是普通的凉茶,应该叫药汤。阴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所卖茶汤不为清凉解暑,而是去除心病,忘却烦恼,一碗孟婆汤喝下去,前尘往事,皆抛诸脑后,独因卖的茶汤和别家不同,更因为有独门秘制的孟婆汤专供上到阴间的新鬼饮用。新鬼鬼们过了鬼门关,先被带到稽查司审查资格,若是没有什么罪孽或未了结的心愿,就由稽查司的鬼鬼领到孟婆婆的茶楼,出示一应文件即可有得饮。如果你捨不得人世间的事,不想忘,也可不饮。饮得上瘾,想要多饮,却是没有多的。顾五当初上到阴间便没有饮这孟婆汤,因为心底坦荡,无甚愁怨,故而省了。 顾五在茶楼坐着,才刚一杯茶下肚,忽然外面吵吵嚷嚷进来一班鬼鬼,为首的是个黑胖的鬼鬼,满脸的络腮鬍子,进得店里,一脚踢飞一张椅子,大喊一声:”谁是孟婆子?” 跑堂的小鬼见来者不善,急忙陪笑上前招唿:“几位爷有事吗?”为首的黑胖鬼鬼翻一翻眼皮:“你就是孟婆子?”“小的不是,小的是这里跑堂的。我家婆婆外出未归。”“那你废什么话!找的是你们当家的!”身后一帮鬼鬼也大唿小叫的,作势要砸店堂里的桌椅板凳。跑堂的小鬼一看大势不妙,急忙抱头窜到楼上去了。此时刚好近中午时分,鬼鬼们都回家吃饭了。店里没什么客,顾五心想,坏了,孟婆婆没等来,倒等来帮闹事的,管是不管? 正自踌躇,忽然从楼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婆婆虽不在,婆婆的孙女在此。”众鬼鬼循声望过去,一个娇娇小小的身影从楼上翩然而至。及到跟前,众鬼鬼方看清,来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圆脸蛋,圆眼睛,年纪不大,身量不高,衣服也不甚华贵,却自有一番从容大方的气派。见到门口杵着一帮上门闹事的鬼鬼,没有一丝慌乱,直视为首的黑胖鬼鬼,气定神闲地说:“有什么话和我说吧!” 顾五刚起身离座,见了这小姑娘下来应付局面,心下暗自寻思:原来这里还有这样一号人物,还是先看看再说吧。一念及此,復又坐下,静观事态。那黑胖鬼鬼闻言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丫头!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欺负小姑娘。那岂不是丢尽我‘穿山甲’的脸面。”一同来的几个鬼鬼也在一旁起闹。那小姑娘却不慌不忙道:“原来这位鬼哥哥叫;穿山甲’,好个响亮的名字。失敬,失敬!”那个黑胖鬼鬼听到有鬼鬼贊自己,很是得意,挺一挺胸脯。道:“没错!我就是人称‘两只铁拳打天下,走到阴间都不怕’的‘穿山甲’陆一寿。” 那小姑娘抿嘴一笑:“这位哥哥的名字虽响亮,却有些奇怪,不单名字奇怪,想法也好生奇怪。怕人家说你欺负小姑娘,却不怕人家说你欺负老婆婆。反正这间铺子就两个当家的。一个大当家的,是我家婆婆。此刻不在。还有一个小当家的就是小惠我了。不是老的,就是小的。你们一帮大老爷们这样气势汹汹杀上门来,讲明是找当家的,自然不是欺负老的,就是欺负小的了。横竖是欺负我们这样的老弱妇孺。又何必挑挑捡捡呢?不如痛快说出来,我们也好知道是为什么?免得砸坏我家的桌椅板凳!惊扰我家的客人!”
第20页 那“穿山甲”原本压根儿没把这小姑娘放在眼里,冷不丁被她一番数落嘲讽,不觉涨红了脸,大喊一声:“好只巧嘴的雀儿!竟敢戏弄你爷爷我!既然你说找老的,找小的都一样,那和你说也无妨!听好了!上回客客气气带了银子,陪上好话来和你家婆婆要一点孟婆汤去解救我兄弟,竟然不给老大我面子!既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爷爷我就不客气了!明跟你说,我那兄弟快不行了。你们今天不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就把这铺子砸个稀烂!” 小惠闻言,扑哧一笑:“我当什么事?原来为这个!这位哥哥想是平时拳头用得多了,脑子用得少些!这孟婆汤是阴曹地府,森罗殿,阎王爷的专属药汤,特供给新来的鬼鬼,不可私自售卖。这规矩可不是今天才有,自然不能给你。任你说多少好话,给多少银子也不能给;凭你说多少狠话,砸坏多少椅子也不能给!就是这句回话了。莫说是我小惠在这里是这句话,就是我家婆婆在此,也还是这句话。您和您的这几位兄弟可听明白了?” “穿山甲”气极反笑:“嘿嘿,听是听清了,我却不信。我且试试,看看砸了这店你们会不会改主意。”几个跟来的鬼鬼便嚷让着要砸店。店里的几个伙计也抄了棍棒围上前。顾五见双方摆出剑拔弩张的架式,连忙起身,刚想上去打圆场,却听得门外唿啦啦又进来几个鬼鬼。却是稽查司的差鬼们带着新到的几个鬼鬼来喝孟婆汤。为首的差鬼正是顾五在稽查司见过的黄毛差鬼。那差鬼见了小惠,很熟络地打招唿:“小惠姑娘,这里怎么这么热闹?有闹事的吗?”那几个闹事的鬼鬼一听这话,立时脸上变了颜色。 小惠见那几个鬼鬼胆怯心虚的样子,着实有趣,掩嘴一笑,对黄毛差鬼说:“黄毛哥哥,怎么今儿来得比平时晚些?快让鬼鬼们到楼上去领药吧,你和这位差鬼哥哥请到后面喝茶。我这里没什么事,只是一点小误会,不劳两位哥哥费心。”又回头对自家的伙计说:“傢伙都收起来吧,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值得这样。快领几位进去。”几个伙计闻言,收了傢伙。那黄毛差鬼遂点一点头:“今儿个这位爷难伺候些,故而迟了。既如此,我等就先进去了。有事招唿一声。” 顾五听了心想:什么了不得的新鬼,这么难弄?这样想着,不觉多看了那鬼鬼几眼:却是个红光满面的大胖子,衣着鲜亮,神情甚是倨傲。听到黄毛差鬼说到自己,眼也不带眨一下的,只哼一声,把头扭过一边。顾五见了,心道:什么大人物这样傲慢?那黄毛差鬼正要往里走,一扭头看见顾五,颇为惊讶,连忙拱手问好:“呀,顾先生怎么会在这里?” 顾五笑:“我来寻孟婆婆有一点事,不想来得不巧。主人不在家。几位来得倒真是巧!”黄毛差鬼便说:“先生且坐坐,我办完手头上的差事。再和先生一叙。”说罢,特意着力看一眼“穿山甲”,方和几个鬼鬼随店里的伙计去了。“穿山甲”和先前闹事的几个鬼鬼早已不復刚来时的威风,脸色颇为尴尬,有心再要耍威风,显然不是先时的环境了,如若就这样退了,无疑等于自打耳光,颜面扫地。真是进退两难,一时竟僵在原地。 小惠平日随婆婆在茶楼打理一应事务,这种地方,和阳世的茶楼也无甚分别,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什么样的鬼鬼没见过?什么样的场面没经过?因此小小年纪便歷练得十分精明干练,长于察言观色,应对周旋。再加之有独门专供的孟婆汤作招牌,自然又教平常做生意的多一份底气。如今见“穿山甲”等势成骑虎,面有悔意,心下明白这齣戏可以收场了,当即给他们个台阶下:“这几位哥哥也看到了,那孟婆汤是专供给新到的鬼鬼,我们哪里敢自作主张。若是家里真有生病的,还是请郎中看视方为上策。我们这里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等在这里,白耽误工夫而已。诸位还是请回吧。” “穿山甲“听了这话,赶紧就坡下驴,道:”唉,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一时急煳涂了,才来姑娘这里求药,原本不是为闹事,只是心焦得很。既是这样,我等只好回去了。讨扰了。”说完一抱拳,准备开熘。顾五在一旁站了半天,听他们说什么重病的兄弟,又说什么来要孟婆汤,那见不得有在他跟前提到生病,吃药之类话语的老毛病又犯了,早就心痒难耐,见“穿山甲”要走,连忙上前拦住他:”这位兄弟,请留步。可否问一声:你那位兄弟是什么病?可曾请郎中看过?” “穿山甲”听他这样问,遂抬眼看一看他,道:“你是谁?”“我乃前面街尾顾医馆的郎中顾五。”顾五答。那“穿山甲“显然没听过顾五的名头,挠挠后脑勺:”顾郎中?我怎么没听过?”顾五见状,刚要说话,一旁的小惠突然一拍手掌:“原来是顾先生!刚才那位差鬼哥哥说的时候我就觉得耳熟得很!想起来了,上回在元聚福成衣店老闆娘那里听过先生的名字,听说过先生的义举,还见到先生救过的那位玉姐姐。老闆娘说先生是‘仁医’呢!小惠好生仰慕!头先不知是先生来了,怠慢了。”一面说,一面向顾五行礼,又问:“先生找我家婆婆有什么事?” 顾五连忙还礼:“小惠姑娘,说来话长,还是先了眼前的事体,我再和姑娘细说端详。”那“穿山甲“听他两个对话,又见头先那差鬼和顾五打招唿,这才知道顾五非等闲之辈。自己是遇上贵人了。连忙收敛起轻慢之心,长嘆一声,恭恭敬敬回话:”先生有所不知……”
第21页 鬼娘 第十八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737 第十八章 -------------------------------------------------------------------------------- “我虽是个直肠直肚的混货,只粗粗认得几个字。我那兄弟却是个精緻的人儿,是个斯文清秀的痴情种子。我们原本也不相识。偏巧是同一个时辰上来的。入关的时候在关口闲着没事攀谈了几句。甚是投缘,我生平最是佩服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我和他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却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说这是缘分不是?因此上,强拉他做了结拜兄弟。我这兄弟姓段名言,年纪青青的,已中了秀才。有个表妹叫月如,两个打小一处长大,情投意和,私定了终身。“ “本以为这亲上加亲的美事断没有不成之理。到差不多时候,段言便兴兴头去提亲,怎知他那姨父姨母竟不允,硬把他表妹许给了别家。父母之命难违,两个人哭干眼泪水儿,传了书信约好一起徇情。我这傻兄弟到时辰就老老实实抹脖子上来了。孟婆汤也不喝,投胎转世也不去,一心要等他的心上人上来和他会面。谁知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来,如今是见不着活人,也见不到死鬼,直把个痴情鬼活活煎熬成鬼不象鬼。眼下病倒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死却死不了。活又活不回去,你说怎么办?“ “我无牵无挂,一碗孟婆汤下肚,啥也不记得了。本可以利利落落跑去投胎。可既然是兄弟,我怎能撒手不管,撇下他独自在此受苦?寻了好几个郎中,看了都说心病难疗。无药可救。我就想着,不如寻了这孟婆汤来,骗他喝下去,把先前的事忘个干净,开开心心去投胎,再世为人岂不强似如今这般光景?于是託了个面善嘴甜的兄弟拿了白花花的银子来和孟婆婆要孟婆汤,谁知一瓢凉水兜头泼过来---不卖!说是不合规矩。“ “我就不明白了,这规矩立来是做什么的?难道不是为了救急救难却是专门为难我等着急蒙难的鬼儿?我虽大字不识得几个,但这’仁义’二字还是晓得的。这立规矩的,必定认得许多字,写得老长的文章,怎么竟偏偏不认得这要紧的两个字。尽整些个混帐规矩!我是真没辙了,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无奈之下找上门来。心里存一份侥倖:或者闹一闹就给了。谁曾想遇上小惠姑娘这样的厉害角色,讨不到半点便宜倒弄个灰头土脸。是我做了没皮没脸的事,纵失了颜面,我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只可怜了我那傻兄弟!“ 说着说着粗粗笨笨一条汉子,竟红了眼圈。小惠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拭泪。’穿山甲’说到这里顿一顿,勐上前拉住顾五的手:“顾先生既是个’仁医’,一定是个好心肠,肯帮忙的。求先生救救我兄弟!“说着顺势就要跪下。顾五连忙扯他起来。嘴里说:“哎呀,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不能即刻随你去。你现在先回去,今晚天擦黑,你到顾医馆来找我,我同你一起去看视你兄弟。“那’穿山甲’得了这句话,遂和一班鬼鬼千恩万谢而去。 眼看一班鬼鬼散了。小惠这才问起顾五的来意。顾五把前因后果细说了一遍。小惠听了道:“这个红泪姐姐很对我的胃口,改日一定要去结识一下。“停一停又说:“十年生的葛根婆婆那里竟没有。进货的清单都是我一笔一笔写的,这个我知道。若有,我就即刻可以作主,定给了先生去救红泪姐姐。真是对不住得很,帮不上先生的忙。“顾五一面嘴上客气着:“不妨事,原本就是个不情之请。“一面心想:“坏了,寻了半天,竟是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正自愣在原地发愁,一抬头正好见那黄毛差鬼下楼来,那黄毛差鬼见到顾五愁眉不展的样子,遂问:“顾先生有什么为难的事吗?“顾五道:“求一味要紧的药,寻遍了有名的药房,连孟婆婆这里也问过了。都说没有。真真急煞我也。“黄毛差鬼便说:“原来为寻药,这事儿我可就帮不上先生的忙了,若是为寻走失的鬼鬼,我倒是可以帮上先生的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五想起头先那位’穿山甲’所说段言和柳月如之事,因对黄毛差鬼说:“你不说我倒真没想起来,眼下正有一单也不知是算寻鬼还是寻人的事体要请黄毛兄弟帮忙。“因又将来龙去脉说一遍,黄毛差鬼听了笑道:“这个不难,只要是上来的,我定能查得到。我先帮先生打探一下,一有消息马上来回先生。“ 顾五谢过黄毛差鬼,刚要告辞出来,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将那黄毛差鬼拉过一旁,小声问:“方才见到的那个红脸蒜鼻的大胖子是何方神圣?” 鬼娘 第十九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294 第十九章 -------------------------------------------------------------------------------- 黄毛差鬼答:“先生也看到他那张狂样了?这厮着实可恶。竟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式,原本不过是是大明皇帝御厨房掌勺的。吃猪蹄儿噎着了,一口气没上来,得,上这儿报到来了。号称天下第一厨。我黄毛当差多年,好厨子见得多了,即便是御厨也不是头一回见。怎就独他这副嘴脸?听殿前当差的兄弟说,阎王爷爱其手艺,许了诸般好处,留在身边做厨子。原本是他自己说要喝孟婆汤。药到嘴边又改了主意,说是味儿不好闻。不喝了。我猜他是捨不得忘了前世的威风,”正说着,见那鬼鬼下来,黄毛于是收了口,领一班鬼鬼作别而去。顾五也离了孟婆汤茶楼自回顾医馆。
第22页 这边五儿将红泪接到家中。安置在自己房内,自个儿则挪到书房去住。红泪苦辞不掉,只得依了她。待安顿下来,已是晌午时分。几个鬼鬼都说不饿,只想睡一觉。于是午饭也不做。各自回房睡了。到傍晚时分,方才起来。小桃和玉珠儿先伺候红泪梳洗,擦身,换创伤药。再到厨房忙活一阵,多做了两个菜,又单独给红泪熬了肉蓉粥。柳五儿先翻了几页书,又到红泪那里坐了一会,两个悄声细语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小桃便来请用饭,此时天已黑尽了。红泪坚持说自己大好了,不肯再在床上吃饭,五儿见她果真精神甚好,便由得她一同坐到桌旁。 一碗肉蓉粥,调了少许精盐,撒上切得细细的香葱末,放到红泪跟前,红泪拿起调羹,大大方方吃起来。几个鬼鬼见她吃得十分香甜。都不动筷子,喜滋滋看着她吃饭。红泪吃完一碗,抬头冲着五儿等几个灿然一笑:“好吃,还要!”五儿等都被她的神情逗乐了。五儿想起连日来红泪受的苦难,不知怎的,忽然心头一酸,忍不住想落泪。忙强自忍住了。小桃又盛了半碗粥给红泪。不多时也吃了个干净,末了,红泪喝口茶,心满意足地嘆口气:“唉,也想不起有多久没吃过一餐安乐茶饭。真真好味道。”再看她时,只见她脸上虽然笑着,眼中却隐隐有泪光。 一时柳五儿等也吃过饭,五儿便命在天井里摆下凳几,放上时令鲜果,又沏上新茶。小桃和玉珠儿特意搬来张贵妃榻让红泪靠着,几个鬼鬼便在院中一面谈天,一面等顾五那边的消息。此时正是夏末秋初,小小的院落,青碧满园,夏花烂漫。五儿命小桃多点几只灯笼,又让摆上蜡烛台。院子里剎时亮堂起来。微微的南风吹着,小小的莹火虫的魂魄成群结队飞过来。小桃一时兴起,说要抓些莹火虫鬼鬼做盏灯来玩,便央玉珠儿帮忙,于是两个鬼鬼手持团扇,满院子追着莹火虫鬼鬼跑。 红泪穿了件绯红的衣衫,斜靠在榻上假寐,粉脸映着烛光,分外娇媚。五儿见了打趣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银烛照红妆。哎,那花儿,别真睡着了,仔细着凉。”红泪闻言,睁开眼睛,指着满院疯跑的小桃和玉珠儿说:“这个你又怎么说?”柳五儿笑:“有现成的词了,还问我?”红泪便笑:“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莹。见了眼前的景象,还真是感慨。昨儿个还在稽查司受杖责,苦不堪言,怎么今儿个就和五儿你坐在这一方小小的世外桃源中观赏天阶夜色,卧看牵牛织女。真是世事难料。明天会怎样,谁又知道?” 五儿便说:“既知世事难料,又何必自扰。你看小桃她们,玩得多开心,我家小桃以前也是爱玩爱闹的。只是上得来这里,我两个冷冷清清,相依为命,这丫头也静了许多。你们来了,这里才有些生气。我这里你只管住下,千万别多想。我们能在这里一处坐着,焉知不是前世修来的缘分?”玉珠儿在一旁冷不叮插上一句:“那依柳姑娘这样说,小桃妹妹和小川子一见面就吵架,那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了?”五儿和红泪闻言齐齐看着小桃,笑答:“不消说,自然是缘分来的。还不是一般的缘分呢,”小桃一听,羞红了脸,停下来。一面拭汗,一面喊:“哎呀,好好的怎么扯上我?” 正说着话,忽听到叩门声,小桃便说:“这时候来,不用问,一定是那个讨厌鬼。真真是天下第一煞风景之鬼。”开门一看果真是小川,后面还跟了一个鬼鬼,小桃一见那鬼鬼,心道:这位姑娘面善得很,好象那里见过,只一时想不起来了。 玉珠儿在一旁一眼就认出来的是孟婆汤茶楼的小惠姑娘。忙对小桃说:“这不是咱们在元聚福见过的小惠姑娘吗?”小桃这才想起。于是连忙请两个鬼鬼进去。小惠进到院子里面,见五儿挽了青螺髻,着一件淡紫的衫儿,坐在一架鸟萝花下;还有一位梳垂云髫,着绯红衫儿的姑娘卧在一丛晚香玉旁边,两个鬼鬼象是从画中出来的一般。小惠心里暗暗赞嘆。心道:那位不曾见过的姑娘,不消说,一定是红泪姑娘了。五儿见了小惠自然是笑着问好。红泪也含笑向她点头。 五儿忙招唿小惠过去坐。又和红泪说:“这是孟婆汤茶楼的小当家的——小惠姑娘。”小桃和玉珠儿也忙着倒茶,搬椅子。小惠虽然是第一次见到红泪,和五儿等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却一见如故,一点也不生分。她们几个手拉手亲亲热热说话,倒把小川晾在一旁落了单。小川心里好不自在,便说:“哎,是小惠姐姐要我领她来的。客既已送到。我便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要走。五儿忙叫住他:“小川等等。我有话问你。你师傅今日寻药可有结果?有没有交待下什么话?” 小川便说:“寻药的事,说起来两匹布一样长,小川也只是听师傅讲了个大概。五儿姐姐问小惠姐姐只怕还讲得清楚些。师傅今晚出诊去了,走得急,也不曾嘱咐过什么。只是日间回来的时候曾说起崔大人那里昨晚留下话,虽未明说,大致是讲我们的那桩案子可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请几位姐姐放宽心。”五儿听了,便和红泪等说:“崔大人虽然是一片爱护之心。我总觉得不大妥当,日后若是追查下来,岂不是要办崔大人的渎职之罪?”
第23页 鬼娘 第二十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839 第二十章 -------------------------------------------------------------------------------- 红泪默然不语。还在怨昨日堂上的那顿棍责。心里虽然明白崔灿只是循例办事。并非是要为难自己,况且昨晚他怎样为自己求医,破例许她在五儿这里养伤。自己都是亲见的,却不知怎的,还是怨他。小桃和玉珠儿倒很是高兴。官司就这样了了,大大松一口气。心里畅快得很。五儿惦记药的事,小惠便把顾五在孟婆汤茶楼寻药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他们听。连带遇上’穿山甲’和那个目中无人的厨子的事也一併当故事绘声绘色讲出来。几个鬼鬼都听得入神。小川原本要走,听得起劲,也不吵着回去了,自己搬过一张凳子,五儿不忘随手捡几个桃,杏之类的零嘴儿给他吃。 末了,玉珠儿问:“那依小惠姑娘这样说,红泪妹妹的药竟是没有了?”五儿便说:“小惠妹妹今晚突然大驾光临,想是药的事又有眉目了?”小惠闻言,先贊一句:“好个柳姐姐,真真聪明!”又说:“我确是为药而来。原本是去寻顾先生,不想晚了一步,先生已出去了。我便央小川带我来这里。一来为药的事,来报个信儿,免得众位白白担心惦记;二来是小惠我喜欢几位姐姐,想和几位姐姐走得亲近些。所以不请自来了……” 小桃听了不等小惠把话说完,抢先拍手叫好。嘴里说:“好,好,好!这下热闹了,我和小姐两个着实寂寞凄凉。现在有了几个姐姐,大家常来常往,一处说话,两边走动,实在是太好了!”小川安静了好一阵,这会子见小桃开心的样子心里好笑,灵机一动,故意拖长声音嘆一句:“唉——,小惠姐姐来得好,看把有的小鬼儿高兴得,连自己是桃儿是杏儿都分不清了!”一面说着,一面还举起手里的桃啊杏的沖小桃晃晃。众鬼皆笑。小桃便拧起眉毛对小川子说:“小川哥哥,不是说要走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走?我们女儿家说话,你在这里戳着,着实方便得很呢!” 五儿见他两个又要掐架,急忙岔开话题:“且听小惠姑娘把话说完,那药的事——”小惠道:“柳姐姐不知,我原先也以为我们那里没有。后来婆婆回来,我环山绕水地一问,竟被我问出有这东西。就在我家。由我婆婆亲自收着。只是我家婆婆说了。是为阎王爷宫里採办的。只先在我们这里放一放,明日就要送走的。我也没敢说是你们要。说了也是不给的,白白让婆婆起戒备……”五儿听到这里,低低惊唿一声:“小惠妹妹,难道你是想——”小惠不待她把话说出来,便点头回答:“正是。” 五儿便说:“这如何使得?”红泪也明白过来,连声说使不得。小惠笑答:“几位姐姐不必担心。我仔细想过了。那东西若是明着要,断没有给我的道理。只能暗取。我是婆婆嫡亲的孙女,即便生气,也不过是责骂一场。想来也不会把我怎样。况且现在也只是这样想想罢了。真要暗取,还不知能不能得手呢。姐姐们只静待我的消息便是。” 五儿还是摇头:“即便孟婆婆那里不会把你怎样。婆婆又如何向阎王爷交代?这救一个陪上一个的买卖终究是不合适。”小惠嘻嘻一笑:“这一层我也想过了。真到了那个境地,阎王爷那里婆婆自然有法子应付的。若是连这点子事情也应付不来的话,孟婆婆也不必叫孟婆婆了。” 五儿听她说得甚有把握的样子。便不再多言。小惠便要告辞回去。五儿等拉住不让走。说:“哪有说完正事就走的道理?天还早着呢,且坐坐,说说话再走。”玉珠儿道:“小惠妹妹,我有话憋在心里好久,一直想问你,偏偏不凑巧。今天即来了,好歹容我问问明白。” 小川也拍胸脯说:“回头我护送小惠姐姐回去。纵晚些也不妨事。你看我,就是没人留,也不喊着回去。早早地去了。白让有的小鬼称心。不合算呢。”众鬼鬼齐笑。独小桃咬牙。小惠于是復又坐下。大家一起随意聊天。 这一头,顾五在顾医馆,挨晚时分黄毛特地跑去报信,知会顾五:“查看了各项通关纪录,又打探了各路消息,阴间并没有月如的消息。该是还没上来。若有新的消息,必定及时来通报。”顾五谢过黄毛,黄毛自去。再过一会儿,“穿山甲”也领着两个跟班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到了,见了顾五倒头便拜。口中说:“我先给先生陪个不是,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先前在茶楼太过鲁莽。我那兄弟的小命全託付给先生了。请先生务必救他。”又回头招唿两个兄弟奉上礼品。” 顾五见状,哭笑不得,连忙拉他起来,道:”“怎么又来这些个!即便没有这些过场,只要是经我手号的脉,我必定会尽心尽力。这还消说吗?快快请起。领我去看看你兄弟吧。”“穿山甲”闻言方起身,恭恭敬敬引了顾五,径直往后街去了。 鬼娘 第二十一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895 第二十一章 --------------------------------------------------------------------------------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后街上鬼来鬼往,十分热闹。顾五等正疾行赶路,在一个街角,迎面撞上一队抬着一乘青呢软轿的鬼鬼。两队鬼鬼都走得急,直要撞上了才剎住脚。对面的一群鬼鬼甚是横蛮,张嘴就骂:”瞎了你的狗眼!乱撞什么!差点惊到我家老爷!”
第24页 ’穿山甲”和他的两个兄弟也毫不示弱,嘴里即时还击,一面欺身上前就要动手。顾五怕他们真动起手来吃亏误事,急忙上前向众鬼鬼说:”又没真撞上。何苦纠缠。既然都走得急,想来都是有事在身,我看还是就此作罢,各自赶路的好,大家方便。不依不饶的,有什么好处?”’穿山甲’等便不言语了。 对面的那几个先前出言不逊的鬼鬼斜眼打量顾五,见他言谈气度与那三个鬼鬼迥然不同。心下拿不准他的来路,不敢贸然发话,想要就此作罢,面上又有些挂不住。正犹豫间,忽听得轿子里传出一个有气无力的男声:”怎么不走了?误了时辰我厚板子打折你们的狗腿!” 那几个鬼鬼仿佛对他很是畏惧,听了这话,也顾不得顾五他们几个,忙抬起轿子,一熘烟地去了。’穿山甲’便狠狠地向那一群鬼鬼的身后吐一口唾沫:”我呸!有什么可神气的?若不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我今天绝不会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顾五回头望着那群鬼鬼的背影,若有所思:“轿子里的那个鬼鬼,必定是死于非命!我料定他曾身受重伤,并且伤在咽喉处。一听声音便知。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于文广那厮?如若是他,想必现在也和我们一样在四处寻药解毒吧。不知他会用什么法子来寻这药。我费了这许多周折也还没找到呢。”又想:“他到这里气焰仍是如此嚣张,看来是绝不会安分的,到时候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红泪的磨难怕是还未完结。”这样想着,不由得紧锁眉头,暗暗嘆口气。 “穿山甲”见顾五愁眉不展的样子,以为他还在为自己头先的鲁莽生气,忙说:“先生休要生气,我知错了。我不该和那些恶鬼争执,误了正事。”顾五听他讲话,方回过神来,忙向“穿山甲”说:“我刚才走神了。不关你事。我们还是快赶路吧。”说完抬腿就走,”穿山甲”紧随其后。一行鬼鬼穿街过巷来到一处青砖小院门口,“穿山甲”声:“到了。”推门进去。 一面往里让顾五,一面解释:“我那兄弟讲究,好静,所以赁了这处小院独居。我喜热闹。和几个好弟兄合住隔壁一处院子。这样彼此方便照应,又不会扰了他的雅静。”顾五听了,心下感嘆:“原以为只是个莽汉,不曾想还有这么体贴细腻的心思。看他为这个鬼门关结拜的结义兄弟的事如此卖力上心,可见是个义气男儿。先前只把他当成个不明事理的泼皮无赖,现在看来倒错看了他。” 忽又想起黄毛的话,忙一把拉住“穿山甲”,道:“且慢进屋,我有句话嘱咐你。我已有月如的消息。她似乎并未上来这里。这话你知我知就好,先不要告诉段公子,免他乱猜。等我托鬼门关当差的拿命鬼去到阳间打探清楚月如的下落再说不迟。“穿山甲”点头应承。顾五方随他进到院中。看看院子里,处处收拾得十分干净。 进到屋内,窗明几净,一个小童上来请安然后径直将顾五等带到段言的卧房。顾五一进房间,一眼就看到床上半躺着一个青年男子。 见了顾五等进屋,连忙坐直身子,口中先喊一声大哥。顾五见他虽然眉目清秀,但是神态抑郁,看上去身体瘦弱,气色不佳。一望便知是忧虑思念所至。新知这就是“穿山甲”口中所言的结拜兄弟段言了。“穿山甲”忙答应一声,指着顾五对那男子说:“好兄弟,这就是我白日和你说起的顾先生。大大的有本事,又热心肯帮忙。” 段言闻言,欠身拱一拱手,口中说:“在下段言,久仰先生大名,有劳先生了。”顾五心知这是段言的客气话,他才上来多久,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号,更谈何久仰。只怕顾五这两个字也是日间才听“穿山甲’说起。因淡然一笑,也不多客套,只拱一拱手作为还礼,道:“段公子客气了,我看公子的气色着实不大好。说话也气短,可否让我先号一号脉?” 段言依言伸出胳膊。一旁早有小童搬过一把椅子。顾五落座,凝神号脉,”穿山甲”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片刻,顾五开口,却是问那小童:”平日你家公子可是按时吃饭?一餐吃得几碗饭?”小童答:”回先生,不曾按时吃过饭,一日三餐倒有两餐不吃。就是吃也只吃得半碗饭。还得陆爷过来苦劝。”说完望一望段言,见公子面上有些尴尬,遂吐一吐舌头,一缩脖子,退到一边。 段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忙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是个没用的多愁多病身,偏我这位大哥是个不怕麻烦的最最仗义的,不肯撇下我,为我这个累赘忙前忙后,就是亲兄弟也未必能象这样待我。我总是觉得老天待我太薄,可有了这样一个大哥,倒不好抱怨什么了。”说完轻轻咳一声,面上满是感激之情。 那”穿山甲”不怕被骂,却怕被贊,被段言这一番话,说得他胖黑脸上立时泛红,手脚也觉没处放了。嘴里喃喃道:”兄弟间,说这些个做什么,没的让我臊得慌。”顾五闻言,淡淡一笑,道:”段公子这病,真要说起来也不打紧,我这就开个方子,你们照方抓药,先吃上几副,若有起色再添,如若没有起色,我再想别的法子。”
第25页 说罢,径直走到桌前,提笔写了几行字,直接将方子给了守在一旁的“穿山甲”。段言等听他如此说法,和先前几位郎中的说法如出一辙, 心里都颇不以为然,先前那几位也是这般摆摆架势,号号脉,开出似模似样的方子,结果满心期望煎了药来吃,左吃右吃不见起色。如今好容易请了一位顾先生来,不曾想又是一样结果。 段言心里牵挂月如的下落,白天听大哥说顾郎中能耐大,心存了希望,如今见顾五草草看过,就象是要走,心里一急,忙开口请求:“先生且留步,在下有一事相求,听我大哥说先生您交游广阔,又古道热肠,想请先生帮我打听一个人,唉,也不知她现在是人是鬼。若是没有她的消息,我是生,不如死;死,亦不能瞑目啊。” 顾五心知他想问的是月如的下落,却有心和他开个玩笑,故意冷着脸说:“段公子,我一个鬼医,无非是看病开方,公子有病,自然也是按方吃药,要我帮你寻人,我却着实有些犯难。我劝公子还是放宽心,少想那不如意的事,每日按时服药,我保你药到病除,”又转身对那小童说:“回头我走了,你先让你家公子吃副药。” 小童嘴里答应一声,心里却想:“哪有那么快,现在什么时辰,药店都关门了,就算明儿个一大早赶着去抓了来,煎好端过来,怎么也得明儿个上午了。真真是睁眼说瞎话。闹了半天敢情是个江湖郎中,骗钱来的。“穿山甲”心里也直犯嘀咕,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嘴上却也不好说什么,无奈之下,只得随手收起那方子,先送顾五出来。 顾五出到外间,也不和“穿山甲”多话,竟自翩然而去。“穿山甲”郁闷至极,唉声嘆气回到屋内,手里兀自攥着那张方子。段言枯坐在床上出了会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穿山甲”说:“大哥,你把那方子给我看看,倒底顾先生开了些什么药?若是和先前那几位先生开的差不多,我看倒不必费事去抓药了。” “穿山甲”忙把手里那张纸递过去,段言展开一看,眼前一亮,随即大叫一声:“小顺,快,拿药来!” 鬼娘 第二十二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248 第二十二章 -------------------------------------------------------------------------------- 那小童和”穿山甲”听他这一声喊都大吃一惊,连忙扯过段言手中的纸一看,只见上面只得短短一行字:三日内必有月如消息。“穿山甲”见了方醒悟过来:顾五已去再探月如的下落。头先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段言一见那纸上的字即刻明白顾五先前嘱咐小顺说先给自己吃副药即是要自己放宽心,好好进食,静候消息。心里一热,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顿时觉得肚子咕咕叫起来。当即对小顺说:“想吃热热的汤面。” 小顺即刻答应一声:“只要公子肯吃东西, 莫说是碗热汤面,就是要吃龙肝凤胆小顺也能弄了来。我这就去做。再煎上只荷包蛋,撒上细葱花。”说完,一熘烟去了。“穿山甲”见段言精神大好,又要吃的,喜得直搓双手,在房里踱来踱去,口中直念:“真是的,这个顾先生头先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唉,算了,不说了。这趟茶楼算是没有白去。” 话说顾五虽然和段言定下三日之约。其实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谁知道几时能打探到月如的下落?因此离了段言家,也不回顾医馆,而是踏着夜色径直往鬼门关而去。一口气赶到了鬼门关。此时夜深,正是鬼门关最为忙碌的时候。许多新上来的鬼鬼候在关口,等着入关,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忙碌。把那几个在关口当值的鬼鬼们忙得团团转。 顾五见状,不急上前,闪到一旁,先打望一番。见那关口当值的几个鬼鬼竟没有一个认得的,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心想:“难道今晚要白跑一趟?”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排在后面的新鬼鬼突然喧譁吵闹起来。前面候关的鬼鬼不知发生何事,纷纷探头探脑,骚动起来,立时次序大乱。顾五忙凑上去打听,原来是两个喝醉酒失足跌死的鬼鬼在候关的时候酒仍未醒,一言不合,竟动起手来。 此时从关内城门洞里,又奔出来几个当差鬼鬼,手持枪棍,维持秩序。顾五定睛再看,也没有一个脸熟的,正自懊恼,忽然见一个差鬼领着几个新鬼迎面而来,为首的差鬼正是那日在阴阳界上见过的那个面色黄黄,个子小小的催命鬼。顾五见了,心里一喜,急步上前,正要说话,忽然间,不经意瞟了一眼那鬼鬼身后的几个新鬼鬼,不禁愣在当场。 原来那催命鬼身后跟的一群鬼鬼服饰都象是皇家装扮。其中有一个的女鬼。容貌娇美,衣饰华丽,气度雍容。其余几个鬼鬼有男有女,看上去象是她的随从。更为吃惊的是,他们的脖子上都有勒痕象是悬樑而死。顾五见了,心想:“这光景象是皇亲国戚啊。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大明宫里出了变故?” 正在寻思,那催命鬼也一转身看到了顾五,连忙施礼:“我说怎么看着这般眼熟,原来是顾先生!多谢先生赐药,原想亲自登门道谢。不想这两日忙乱,竟不能成行。失礼失礼!”顾五连忙还礼,一面说道:“这位差鬼哥哥客气了。多大的事,也值得这样隆重来谢!知道你们当差辛苦,日夜不得空闲。你只坚持吃药,便不辜负我一番心意,莫再言谢。”
第26页 那催命鬼知道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因问:“顾先生这么晚来这里,一定有要紧事!但不知是来寻哪位哥哥。前日你来找的那两位今日不当差。先生若是寻他们,怕是要落空了。”顾五说:“就是这话,我正自懊恼呢。这事儿你倒可以帮忙,却不知你愿意不愿意。”那催命鬼听了这话,笑笑,先不答话,招手叫过一个差鬼,道:“先替一替我,我这里有要紧事。须得走开一下。” 那鬼鬼点点头,领一干新鬼鬼去了。催命鬼这才将顾五拉到一旁道:“这回可是先生见外了!有事只管吩咐。但凡我办得到的,定会尽力!”顾五便把段言和月如的事和他细说一遍,那催命鬼听了,指着顾五哈哈一笑:“先生真是有趣得紧。阴间的病鬼要管,人间的病人也要管,不但要管我们这样的,还要管他们这样害相思病的!难怪半夜还要来趟鬼门关!小的我佩服佩服!” 打趣完,又正色对顾五说:“我这两日刚好轮到在关口当值,怕是不能去为先生打听那位姑娘的下落。不过先生放心,我自会拜託到下面当差的弟兄用心打探,务必在三日内给先生一个准信。”顾五谢过催命鬼,又问头先那几个鬼鬼因何上来。催命鬼说,只知是宫里被赐自尽的一位公主,却不知是为何被皇上赐死。 顾五因别了催命鬼,赶回顾医馆。回到医馆已是深夜,小川却不知去了哪里。顾五这才想起自己忙了大半夜,水米未进。只觉肚饿难耐。自己到厨下煮了一碗面,刚刚吃完,听见门响。却是小川回来了。顾五正要开口问他去了哪里,只听小川抢先说道:“师傅先莫骂小川,我有要紧事回师傅,等回完了,师傅再骂不迟。” 顾五一笑:“我这会子哪里还有精神头骂你。有话你就说,别装神弄鬼的。”小川得了这话,这才神神秘秘的凑到顾五跟前,小声说道:“师傅啊,不得了了,孟婆汤茶楼的二当家小惠姐姐今晚要去偷药呢。”顾五闻言,大吃一惊,连忙追问缘由,小川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顾五听了,跌足嘆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说着就要往外走。小川见了,连忙拉住顾五,说:“师傅,师傅,这会子就是去了,只怕也晚了。小惠姐姐怕是已经得手,又或是已经被孟婆婆发现,正被打手心呢。”顾五一想,也是,自己去了,又能怎样?还是等天亮了,看看小惠得手没有再作打算。无奈之下,只得去睡了,可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一心盼着快点天亮,好早些知道小惠那里的消息。 却说在五儿那里,小惠报完信,才说要走,众鬼鬼苦留住了,于是又坐一会,鬼鬼们随意聊天。玉珠儿一直惦记着孟婆汤的事,如今见了小惠,便饶有兴趣地打听:“小惠姑娘,和我讲讲这孟婆汤的事情罢,心里痒痒,想知道啊。”小惠掩嘴一笑,道:“玉姐姐有趣,怎么独独对我家的茶汤念念不忘?” 玉珠儿说:“小惠妹妹有所不知,以前在阳间常听人说起这孟婆汤。和我那日在成衣店里见到的大不一样。故此好奇。我也不知自己倒底要不要喝。不单只对你家茶汤念念不忘,我还有好些个事想知道呢。譬如,这做鬼吧,倒底是怎么一回事?和自己以前想的还真是很不一样。简直和做人没什么分别。自己遇上的这些个鬼鬼竟比在阳间遇到的好些个人还要好。或许是自己运气好,尽遇上好心的鬼了?不单这些,还有呢:阎王爷长什么样?几时要去见阎王爷,我白上来一趟,却连阎王爷都没见着,岂不是冤得慌?还有那牛头马面,刀山油锅这些个是不是真的。是我上来时日短,还没见着,还是压根就没有这回事,是老人们编了故事来吓唬人的?哦,想起来了,牛头马面那昨日在堂上见着了,失望得很,竟和寻常人一般模样,还有……” 没等玉珠儿说完,其余几个鬼鬼早已笑得前仰后合。小川更是笑得捂着肚子叫“哎哟”。良久,小桃方强忍住笑说:“玉珠儿姐姐上来这几日,倒是今晚说话最多,我原先还以为姐姐是个不爱说话的,不曾想真要说起来,竟比我们这些爱说的还能说呢。叽哩咕噜一说就是一大车。见不着阎王爷,怪惦记的,那牛头马面不够兇恶,竟然也会失望,真真有趣得紧,哈哈。”笑一回,又说:“那我们这样的,也没有披了头髮,露两颗獠牙,伸了舌头在地上跳,姐姐岂不是也要失望了?” 玉珠儿闻言,涨红了脸,连连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五儿方才给玉珠儿的一席话笑出眼泪来,此刻用手帕擦擦眼泪,对玉珠儿说:“看我这鬼鬼做的,倒没想这么多。日復一日混日子罢了。姐姐这一问,倒真把我问住了。依我看,真要说起来,这做人和做鬼也没什么分别。都有喜怒忧惧,也都有善恶忠奸,也要守望相助,彼此帮衬着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红泪接着五儿的话往下说:“五儿姑娘所言极是。我原以为在人世间活得不如意,死了就可一了百了,现在才明白,自己真是想错了。到哪里都有哪里的麻烦,阴间不尽是地狱,可也远非桃花源,一样的有不平事,一样的有病痛折磨。诸般烦恼一样不缺。简直就想不出有和做人不一样的地方。”
第27页 红泪话刚说到这里,玉珠儿冷不盯问一句:“那人病重了会是死,犯了重罪,也是死,那鬼鬼们若是病重了,犯重罪了,又会怎样呢?”红泪给她问得一愣,这时,小川突然插话说:“这个我知道,我来说给玉姐姐听!” 鬼娘 第二十三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575 第二十三章 -------------------------------------------------------------------------------- “这鬼鬼们若是病重了,便是无穷无尽的煎熬,折磨,死去活来。若是犯了重罪,也不过罚他无止尽地受苦痛罢了。总归不会让那倒霉鬼再死一回,倒便宜了他。姐姐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几个鬼鬼都点头道:“是了,是了,若要论难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是最难受的了。和这个比起来,抹脖子上吊,快刀子砍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了结了。简直不算什么。单这一条鬼鬼就和人不一样。” 红泪道:“这倒确是做人做鬼不一样的地方。人不想活了,还可以寻死,鬼不想当了,想要觅活,还真不是那么容易。不是想无牵无挂去投胎就能去投胎的。可见这做鬼可比做人难呢。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话细想来是没错的。那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人是不明白这道理。及到上来这里,弄明白了,也晚了。顾先生那里也没后悔药给。” 五儿听她说着说着,象是勾起了伤心事,连忙岔开话头:“这孟婆汤的事,玉姐姐琢磨了不是一时半会儿了,现在趁小惠妹妹在这里,姐姐有什么话,只管问。”玉珠儿正托着腮帮子听小川和红泪说人道鬼,勐听得五儿点名,忙道:“是了。我正想问问我们这几个哪些是喝过孟婆汤的,哪些还未喝过。这孟婆汤是不是势必要喝?我不喝可不可以?我是不想忘了我儿子。想来一碗那东西灌下去,什么也不记得了,固然是无牵无挂,一了百了。可一想到就此不记得我儿,便觉我这心揪着难受,还空空荡荡,没着没落的。我细想想,还是不喝的好。” 小惠听了,先嘆一句:“玉姐姐的问题还真是不少。”又说:“先说这个罢。这孟婆汤不是势必要喝。不喝也可以。为什么这么说?姐姐有所不知,这汤,不是想喝就能喝的。新入籍的鬼鬼,要稽查司审查资格,若是没有什么罪孽或未了结的心愿,就由稽查司的鬼鬼领到我们那里,出示一应文件即可有得饮。如果你捨不得人世间的事,不想忘,也可不饮。饮得上瘾,想要多饮,却是没有多的。象玉姐姐这样的情形,就是想喝,暂时也是没得喝的。” 玉珠儿听小惠这样说,感嘆道:“亏得我是真不想喝那汤,若是想喝喝不上,岂不难受?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惠笑道:“先别忙着念佛,姐姐上来时日尚短,还不觉什么,若是时间长了,保不齐会象元聚福的老闆娘那样,想儿子想得受不了,还得指望我家的‘愁饮’呢。”这话说得玉珠儿一楞神,暗暗掐指计算,从小明子生病到现在,前后不过三,四日的时间,倒象是过了三,四年似的。盖因这其间的转折,变故实在太大。现在想来如同做梦一般。这几日忙忙乱乱,顾不上想那么多,此刻小惠一提起,玉珠而顿时觉得心里一痛,小明子的脸蛋清清楚楚浮在眼前。 正玉珠儿出神这一会工夫,红泪听小惠说玉珠儿没经正途上来,故此没得孟婆汤饮,便道:“我倒是经正途上来的,又如何?仍旧摆脱不了官非,不肯让我了结前尘往事。我倒想一碗汤喝下去痛快了断,自在潇洒。可恨不能如我所愿。我算是想喝没得喝的……”红泪刚说道这里,小桃插嘴:“那我和小姐算是有得喝不想喝的。小姐和我说‘怕喝了孟婆汤彼此不得相认’,宁可一併记着以前的伤心事,所以我们两个都没喝。” 小桃一面说着话,眼珠子一面滴熘熘地转,转到小川这里停住:“小川哥哥,你倒是喝过没喝过呢?” 小川便说:“我打记事就是跟着师傅。拜师以前的事情一概不记得了。我自然是喝过的。偏你们麻烦。这位是想喝又喝不上的。这两位又是有得喝又不想喝的。真真麻烦死了。” 小桃撇撇嘴:“这也值得这般得意?真叫鬼也看不上。或许小川哥哥前世是个大捣蛋鬼,父母双亲管教不了了,送到阎王爷这里来。托阎王爷他老人家帮忙管教管教?又或许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地喘不上气来,终究有一天,一口气上不来,就来这儿了。总之你这个年纪上来这里,必定不是善终。有什么可得意的?” 五儿听小桃这番话说得刺心,忙低声喝斥:“小桃不乖,怎能这样和小川说话?”那小川本是个从不想心事的小鬼,被小桃这一番斗气话勾得,剎那间也不禁黯然:“是啊,前世我倒底是什么人呢?为什么孤孤单单上来这里了?”一时间,众鬼鬼默然无声。 小惠见状便说:“估摸着差不多二更天了,我也该回去办正经事了。几位姐姐,小惠告辞了。”说罢,深施一礼,又回头对小川一笑:“烦劳小川哥哥送小惠一程,可使得?”小川道:“这个还消说?自然是我的事。小惠姐姐请吧。” 众鬼鬼送到门口,五儿又嘱咐几句,小惠这才和小川离了五儿那里,直奔孟婆汤茶楼而去。路不甚远,一盏茶的工夫便回到茶楼。还未走近,远远便看见大门口灯火通明,两个伙计在那里焦急张望。见到小惠,立马跑上前,道:“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们就要被婆婆骂死了。”
第28页 小惠不答,先转身对小川说:“多谢小川哥哥。我已到家。请小川哥哥也快回吧。今天抓了你的差,劳烦你半日。改日小惠再郑重谢过。”小川道:“不过跑了两趟路,还要什么郑重谢过。小惠姐姐太过客气了。你既已到,我就回去了。师傅那里还有一番好交待呢。” 小川说完告辞而去。小惠这才对那两个伙计说:“放心,不过被婆婆骂两句,死不了。你们要真能再死一回,我倒佩服你们。我出门的时候不是交待过出去串门会晚些回来的吗?你们几个没说给婆婆听?” 两个伙计道:“说自然是说了。可谁曾想会晚到这个时辰?偏今儿个姑娘前脚出门婆婆后脚也出去了,说是见个要紧的客。回来得也不早,一进门气色就不好,说是见了个混帐东西,正在气头上,叫我们别惹她,我们几个大气都不敢出。就盼姑娘回来哄婆婆开心。婆婆这会子还没睡,正等着姑娘呢。姑娘快些进去吧,我们交了差,也好睡个安稳觉。” 小惠闻言,扑哧一笑:“知道你们辛苦了。我先谢过两位哥哥。你们且先熄了灯去睡。我这就去见婆婆。天大的事,有我顶着,怕什么?”两个伙计都笑:“是这话,姑娘快去。婆婆那里就指着你了。”小惠心想:“今天我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去见了什么客,生气成那样?那我可要警醒些,相机行事。”又想:“婆婆这会子若是知道自己嫡亲的孙女正算计自己的药,还不知会气成怎样呢。唉。看来自己揽的是单棘手的事呢。” 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轻手轻脚上楼,走到孟婆婆的房门口,先说一声:“小惠来给婆婆问安。”听得里面没言声,遂一掀帘子进去。只见孟婆婆正端坐在床沿上。 鬼娘 第二十四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562 第二十四章 -------------------------------------------------------------------------------- 孟婆婆生得慈眉善目,眯缝眼,一副笑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好说话的,打过交道的方知是不好惹的厉害角色。此刻见她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竟是十分安详的样子。小惠打小跟着婆婆,把孟婆婆的脾气摸得透。不见笑模样,便知是大事不妙了。原来这婆婆常对小惠说:“我们做生意的,最要紧是脸上要有笑模样,嘴里要说暖心话,心里怎样想,那是另一回事。” 所以平日里见到她总是带了三分笑的。再怎么生气也不说狠话。行事却是十分的干脆绝决。而且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手段也很是辛辣。皆因孟婆汤茶楼是盘大生意,垂涎者众多,明里暗里算计这茶楼的不在少数,竟都占不了半分便宜。久而久之,外面就传言说孟婆婆十分的厉害,难说话。那些听过传言而后见她的总要在心里敲一阵小鼓,暗自纳闷:“这般和气的大当家,怎么会是难缠的主?” 及到遇上事体,见识了婆婆的手段方才知道传言不虚。小惠一面察看婆婆的脸色,一面想:“瞧这光景,倒不单是为我回来晚些。竟是另有缘由。奇怪,去见了什么客,会气成这样?白日里也没听婆婆说起,既然是连我也不告诉,必定是要紧的客了。唉,会是什么事呢?”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小惠贪玩,回来晚了,让婆婆担心,小惠该打。婆婆莫生气,小惠已经知错了。下回不敢了。我来给婆婆捶背。”说着跪到床上,就要给孟婆婆捶背,孟婆婆一侧身,睁眼看看小惠,嘆口气道:“捨得回来了?小姑奶奶。” 小惠一听这话,心松一口气,知道自己过关了。忙陪笑道:“我就知道婆婆不是生小惠的气,倒底是那个浑蛋惹得婆婆生气,说给小惠听,我帮婆婆去教训教训他们。”孟婆婆开口道:“确是遇上个不知进退的。竟然想强索我的药。我这里的药是他想要就能给的吗?”小惠听了这话,心里咯蹬一下,心道:“又是要药的,什么了不得的来路能把婆婆约出去索药。索的又是什么要紧的药?会不会和自己求的是同一样药?”心里想问却又知道孟婆婆不喜被催逼,因此也不作声,只等婆婆自己来说。谁知那孟婆婆打个哈欠,说:“夜深了,快去歇息。明儿一早我还要到宫里交货呢。” 小惠见婆婆不肯和自己多说,只得作罢,告辞出来,回到隔壁自己房里枯坐着,捱到大约三更天的时候,留神听隔壁再无声响,遂用手帕包了钥匙,以防叮铛作响,又点一盏轻巧的小灯笼,提在手上,这才轻手轻脚挪到门口,“吱熘”一声,打开房门闪身出来,直奔药材库而去。药材库在楼上最末一间,大门上三重锁,只得小惠和孟婆婆及制药的师傅有钥匙。进得里面,是一间大屋,进的药材大都存在这里。侧面开一扇小门,进去是细料库。里面储了好些珍稀药材。这门只得小惠和孟婆婆有钥匙。 小惠开门进去。挑着灯笼,一件件细细看过去:千年人参,人形首乌,全架的龙骨,硕大的天山雪莲……件件都在,唯独不见十年生的葛根。小惠心下暗暗称奇,我明明白天听婆婆说这东西就暂存在这里的,怎么会没有?是不是婆婆今晚称我不在挪地方了?这样想着,又搜一遍。仍是没有。心里一急,出了一头汗,正抬手擦汗的工夫,勐一抬头,见搁药的架子顶上有一个细长的匣子,小惠掂起脚尖取下那匣子,心道:“细料库的东西样样经我手进来,各式装药的盒子,瓶罐的,都过过眼。唯独这只匣子眼生得很,象是不曾见过,难道就是它?”
第29页 一念及此,不由得心中砰砰直跳,低头打量那匣子,却是一只木头匣子,上着锁。小惠一见那锁,心里犯难,这没钥匙怎么办?难道还要上婆婆那里偷钥匙?那小惠我岂不是真成了贼?不行,婆婆是何等精明,要从她腰上取下那串钥匙难于登天。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明天也不知几时,婆婆就要把药送走。还是先把匣子抱回房里再说吧。 于是悉数锁了药材库的门,抱了那匣子回到自己房内。也不即刻去睡,而是坐在桌前怔怔对着那只匣子发愁。心道,也不知这里面倒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东西。又不能打开来看看,真是要命!更要命的是,明天一旦东窗事发,自己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婆婆绝不会轻饶了自己。看来这做侠女,不易!这样胡乱想着,竟爬在桌上睡着了。 再睁眼时,天已蒙蒙亮,小惠忙藏好匣子,梳洗出房,见婆婆还未起身,于是先下楼,见几个伙计正在打扫店堂,便叫过一个伙计:“小三,你上来一趟。”一个瘦瘦高高的小伙计应声扔下手里的抹布,跑过去。小惠领他上楼,小声对他说:“你来我房里一下,我有事求你。”小三答应一声,小惠忙止住他:“别声张,仔细婆婆听见。”小三不知小惠何故这样神神秘秘,一吐舌头,不作声了。两个鬼鬼来到来到小惠的房里。 小惠先去掩上房门,小三从未进过小惠的房间,本来就已不自在了,见小惠去关门,顿时觉得手脚都没处放,忙道:“小惠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小惠白他一眼:“放心,我不吃你。”遂从床下摸出那只匣子,放到桌上,对小三说:“快,帮我把这只匣子打开。”小三吃惊地看着小惠:“小惠姐姐,我,我怎么会开这个?”小惠低声笑骂:“呸,混帐小子,和我装什么装?我来问你,你们几个小鬼儿经常半夜跑去开了厨房的锁偷东西吃,回回都是你开的锁,出来又照原样弄好。可有这事没有?”小三便不说话了。 小惠道:“我平日见你们做活辛苦,私自去厨房拿些东西吃也不是什么大错。便睁只眼闭只眼装不知道。看看,你们做了鬼鬼鬼祟祟的事,我是这样替你们兜着,现在及到我有事求你了,你便推三阻四的,不肯帮忙,我也不难为你了,你和我去见婆婆,我把你们做的事回了婆婆,我倒想看看婆婆是不是会轻饶了你们!”小三忙说:“小惠姐姐别生气,我是怕婆婆知道我会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会不肯再留我,既然小惠姐姐吩咐的,小三敢不从命。只是如果出了岔子,被婆婆知道了,小惠姐姐可别不管我。”小惠见他答应下来,便说:“这个自然。快开琐吧。” 小三便从头顶的髮髻里拔出一只铜簪子,小惠看那簪子,竟和普通的髮簪有所不同,簪尖处不是直的,而是锻成个小小的迴环。小三把那簪子伸进锁洞里,三弄两弄,锁砰一下开了,小惠便对小三说:“没你事了,你先下去,和谁也别说这事,说出去可对你没一点好处。”小三忙答应一声自去了。小惠復又掩上房门,急急走到桌前,打开那匣子一看——里面竟然空无一物。不觉惊叫出声。 鬼娘 第二十五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353 鬼娘 第二十五章 -------------------------------------------------------------------------------- 小三应声推门而入,急问:“小惠姐姐,怎么了?”小惠道:“你回来做什么?快出……“话音未落,见小三身后又现出一个身影,小惠一见之下,惊唿一声:“婆婆!”进来的正是孟婆汤茶楼的大当家孟婆婆。小惠心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这回可是真出岔子了!”小惠不敢去看婆婆的脸,只狠狠瞪着小三:“好小三!你……”  小三忙摆手说:“小惠姐姐你误会小三了。我刚出去迎面就被婆婆堵回来了。这……你可不能怪我呀!”孟婆婆也不理他们两个,径直走到桌旁坐下,低头看一眼桌上的空匣子,再抬头对小三说:“你来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小三可怜巴巴看看小惠:“这……小惠姐姐她……”小惠见状,上前一步说:“婆婆,这事儿全是我自己做的,和小三没关系。他被我硬拉来开锁,并不知内情。”孟婆婆扫一眼小惠:“你自己做的?好本事!小三也好本事,连这锁也会开的?”小三脸都白了。孟婆婆遂命小三:“你先下去,我回头再办你。”小三顶一头汗自去。小惠忙跪下,央求道:“婆婆莫生气,小惠有内情回禀。请婆婆先容小惠说几句话。”  孟婆婆道:“你要寻理由,先等等,我来问你,这匣子里的药呢?”小惠答:“药真的不见了?我也不知去了哪里。这匣子打开时就是空的,里面的东西我还没打过照面呢。小惠确是为药而来,可也确是没见着要找的东西。这个,小惠不敢撒慌。”  “这就奇了!难道我那葛根自己长脚跑了?”小惠听孟婆婆这样说,这才知道匣子里果然装的是那支宝贝葛根。原来这孟婆婆一早起身,就到药材库查看,立时发现不见了一早要带出门的药。忙问店堂里的伙计昨晚可曾见谁私自去了药材库?连问三遍,遂有个伙计站出来说:“夜里起来小解,见小惠姑娘轻手轻脚去了药材库,今儿一早又神神秘秘把小三叫上去自己房间,不知何事。我们也不敢问,也不敢说,见婆婆追问这才照实回的。”彼时小惠和小三正全力注意开锁的事,竟全然不知婆婆已发现匣子不见了。  孟婆婆听了那伙计的话,急忙上楼,正好在小惠的房门口撞上小三,还未及发话,便听到小惠的惊叫。进来却不见葛根,只见大惊失色的小惠。婆婆见此情形,惊怒到还在其次,最奇的是除了小惠,倒底谁在打这药的主意。小惠见婆婆动了真怒,忙急着想解释个中缘由给婆婆听。孟婆婆一摆手:“你先别出声,让我好好想想倒底谁会急着要这药?”小惠只得禁声跪在地上,但见孟婆婆出一会神,突然跌足嘆道:“一定是他!”“谁?”小惠忙问。  孟婆婆道:“九成是我昨日所见那厮!可我万想不到连你也打这药的主意,这却又是为何?是有谁给了你银子让干这事的?还许了什么好处说来听听。”小惠见婆婆这样问,即刻委屈得落下泪来,半晌方哽咽着说:“小惠偷这药,不为一个‘钱’字,只为一个‘义’字。婆婆连这也信不过小惠吗?小惠好生委曲啊!”  说着,便掏出手绢来抹泪,一面抽抽答答的把事情的原委细说了一遍。孟婆婆听小惠把话说完,先嘆口气说:“好你个胆大妄为的冒失鬼哟!你这是做侠客不成倒先做了贼哦。”一面说,一面拉她起身。小惠见婆婆心软了,便想到自己昨晚的惊吓和今日的委屈,索性耍赖仍跪在地上,不肯起身,说是腿麻了,站不直。  孟婆婆道:“臭丫头,也不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撒娇?还不快起来,我还有正经事和你说!你可知道我昨日去见的是谁?”小惠闻言,一跳而起:“谁?”“我昨日见的那厮,虽不肯告诉我姓名,只以于大人代之。可是我瞧他那光景——相貌,神情,颈上的伤,身上的毒,行事作派,竟和你所说的那个于文广别无二致。对,就是他!我断不会认错的。”  小惠道:“原来婆婆昨日去见他了。对呀。哎,我怎么没想到,于文广此刻也和红泪姐姐一样指着这药解毒呢!不过他是如何得知我们这里有药?又是如何得罪了婆婆?那偷药的也是他的手下啦?”孟婆婆道:“前日宫里的韩公公来过,说是奉命查问宫里採办的药是否齐备。你可还记得这事?”小惠答:“记得。他回回来都事多。这这那那的好一阵磨叽。我最烦他!难道是他牵的线?胆子倒不小!”  孟婆婆点头道:“可不就是他!什么奉命查问,实则是胳膊肘往外拐,特地来和我打招唿,还不敢明说是这事儿,只说是要我务必去会一会一位贵客,有天大的好处等我拿。我心知他揽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敢和姓于的那厮合计好了要算计这药。你知那韩公公最是贪财爱便宜,远近出了名的贪心鬼!姓于的若没有孝敬他多多的银子,他是决不会告诉那姓于的我这里有药,更不会如此上心。”  小惠插言道:“他们不算计也不行啊,这会子那于文广怕是已痛得捱不住了。”孟婆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还有你这个臭丫头!居然也来添乱,我是做梦也没想到啊!”小惠正睁圆了眼睛聚精会神听孟婆婆说那韩公公的事,冷不防婆婆又提起自己盗药的事来,立即耷拉下脑袋,装可怜。  孟婆婆对她真是急不得又恼不得,只好苦笑一声,继续说:“这个韩公公,也着实可恶!拿着宫里的供奉却干这吃里爬外的事。他想把药给那于文广,等我送进宫里自己偷拿给他不就得了吗?可他又不肯担这干系。竟然教唆于文广从我这里买了去,自己只坐收银子,日后事发他只推不知我和姓于的私下有何交易便可撇得一干二净。真真敲得好算盘!”  小惠道:“我说他是好险恶的居心!这不是明摆着害我们吗?可那于文广有是如何得罪了婆婆呢?”孟婆婆道:“我与韩公公约定同于文广在在会仙楼楼上雅间见面,到时辰我便准时去了,谁知连个鬼影子也没有,过了半袋烟功夫,上来个小厮,说是客已到了,在楼上议事太张扬,要我随他到后院厢房里说话。我见他们不守时,行动又这般鬼祟,心里已有三分不满,谁知见面一看,是个要死不活的胖子,坐在一张垫了虎皮的太师椅上,歪脖斜眼,脖子上的伤痕仍在,说话声气奇怪。语气却十分傲慢无礼。噼头便问我怎么会替阎罗王的宫里头採办药材。我一听之下,便知他是盯上了我这次专门替宫里代买的几样稀罕药材,不是真正想知道我们和宫里的交情。再说,我们和宫里的渊源可是三言两语和他说得清的。于是便反问他託了韩公公的路子找我究竟所为何事。他见我问得直接,也不答我的问题,倒和我说起自己和韩公公如何好交情,又说认得罚恶司的判官老爷,交情如何如何好,已换了帖子拜了把兄弟。韩公公我打了这许久的交道,我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鬼儿?那罚恶司的判官老爷官声也狼藉得很。我心里已知他是什么货色,他却不知我的心思,兀自说得高兴。”  小惠听到这里,忍不住笑道:“真真好笑,那韩公公能和他又什么交情,韩公公从来只和钱讲交情。这个于文广,还想来和婆婆吹牛,他哪里知道我家婆婆的利害,婆婆向来是喜怒不行于色,纵然生气也绝不挂在脸上,端的好城府。他准保以为婆婆笑眯眯的,甚好说话,于是先抬了宫里的公公出来,后又搬了衙门里的老爷出来,再加上白花花的银子,婆婆断无不给药的道理。真真做得好梦!”  笑过了,又长长嘆口气:“这下我算明白了,原来罚恶司的判官老爷和这个于文广是穿一条裤子的,难怪那老爷要为难红泪姐姐,逼得红泪姐姐去民告官,引出这段风波。那后来怎样?谈甭了?”  孟婆婆道:“若是谈甭了,他遣手下来盗药,我倒没这么吃惊。这事儿奇就奇在我当时并未说不给药,等他终于说出来意,我便假作十分犹豫,又颇为心动的样子,还和他讨价还价了几个回合才答应下来,又和他议定今日一早我到宫里报失去,说是药丢了。请求再宽允些日子,重新再去採办,再由韩公公在里面打点,罚我几个钱就算了。一应花费全由他来承担。我是想先稳住他,等今儿个一早把药送进宫里,那边一入库,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他要跳脚随他跳去,我不管他这档子破事儿。当时说得好好的,我自问不曾露出任何破绽。谁知他也耍了个花枪,一面和我说要买药,一面已盘算着偷药。好个阴险狠辣的东西。我竟小看了他。”  小惠问:“那现在怎么办?不单救不了红泪姐姐,连我们自己也惹上了麻烦。药是在我们这里不见的,婆婆如何向宫里交代?我们是不是该即刻去报官?’孟婆婆摇一摇头:“宫里自然要去支应一下的,报官却不要。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于文广既然要和我掰手腕,我也不介意陪他玩两个回合。你听我说……”
第30页 鬼娘 第二十六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490 第二十六章 -------------------------------------------------------------------------------- 孟婆婆遂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小惠听完道:“那我即刻就去。只是时间太紧些。若是来不及怎么办?”孟婆婆道:“你只管去,万事有我呢!来不及我也有来不及的办法。不妨事。”小惠这才辞了婆婆匆匆下楼,刚到楼梯口,小三就迎上来,哭丧着脸,忙不迭地问:“小惠姐姐,小惠姐姐,怎样了?婆婆要如何办我?” 小惠瞧他一眼:“啧啧,瞧你这点出息!婆婆此刻连我都顾不上办了。哪里还想得起来办你。你只做好自己的事,万事有我呢!别再哭丧个脸,一会儿客来了,看到象什么!”又提高嗓门对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伙计说:“我今儿个上午是不得空的。你们几个都打起精神,好生在店里照应着,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吩咐完,不等众伙计答话,一阵风似地一迳往顾医馆去了。 顾医馆内,顾五一早起来便和小川说好,一会儿吃过早饭小川就到孟婆汤茶楼打听消息。才刚吃过早饭,还未来得及放下筷子,小惠就急急来敲门了。进到屋内,顾不上寒暄问安,先把茶楼发生的事情竹筒倒豆子般讲了一遍,顾五听了,道:“原来是这样。那么我昨晚在街口撞上的那个还真是于文广了。孟婆婆说得有理,这药不比得大萝蔔,拿回家切巴切巴就可以吃。即便是他得了手,其他配药又都齐全。还是要先蒸,后晒,研磨调制,如此这般十几道工序方可成药,最快也要十日。故此,这于文广虽得了药,一时半会儿也消受不了。我们还有时间,未必会输给他!他要制药,必定要找药房的,这阴间数得上名的药房就这么些,我就不信寻不出来!我这就去各个药房转转。放出消息。” 小惠听顾五说还有时间和于文广周旋,心下稍安,道:“好,我们茶楼也有些路子,婆婆已交待过我,我和先生分头去探。或者会快些。”顾五点头:“使得。”又回头吩咐小川:“我先去了,你一会儿……”话还没说完,小川就大大咧咧地说:“知了,知了。何劳师傅吩咐,小川一会儿就到五儿姐姐那里报个信儿,让姐姐们莫担心。师傅放心去办正经事,不必挂心。”顾五哭笑不得:“哪里就伶俐成这样了?不是这意思。我是说……” 小川一听师傅说不是这事,便道:“哦,晓得了,我回头就去趟鬼们关,问问催命鬼哥哥,月如小姐那里有没有消息,若有,即刻去通知段公子,可好?”顾五跌足笑骂:“死猴儿,就你机灵?也不为这个。”一旁小惠早笑弯了腰:“唉,小川哥哥机灵倒是机灵,只是有时机灵得过了些。须得抖些出来才好。” 小川被小惠这样笑,仍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道:“那就奇了,连我这样机灵的小川,也再想不到师傅还有何吩咐了。师傅请讲。”顾五便说:“听好了:昨儿个你和我说有来求医的老汉,来了好几次,我都没在,你便打发人家回去了。听你说那情形,应是脾胃虚弱致腹涨。今日你哪里也不要去,乖乖在馆里候着人家。方子我已写好了,他若今日再来,你便直接给他,再免了他的诊费。一趟一趟地让人家白跑,也着实不象话,不是为医之道啊。至于柳姑娘那里,不见你去,自会过来的。你在这里等也是一样的。月如姑娘的事哪有这么快,过了明日再去不迟。”小川吐吐舌头乖乖答应一声:“是。” 顾五和小惠方分头去了。独留小川在医馆。五儿那里果然一早遣了小桃和玉珠儿到顾医馆打听消息。小桃和玉珠儿结伴来到医馆,只见大门虚掩着,两个鬼鬼心里纳闷:“怎么连门也不关了?”推门进到屋里,不见顾先生,但见小川似模似样地在同一个来求医的病鬼说话,见到小桃她们,也不招唿,只略点一点头。小桃和玉珠儿听他两个说话,再看看那病鬼,不觉哑然失笑。 鬼娘 第二十七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504 第二十七章 -------------------------------------------------------------------------------- 原来坐在小川对面的是个系葱绿裙子着粉红衫的小媳妇,模样颇为周正,只是嘴角一颗米粒大的黑痣很是碍眼。只听那小媳妇一个劲地对小川说:“哎呀,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在阳间就想点掉这颗痣,可总觉得日子长得很,几时去都行,拖来拖去的给耽搁了,没想到死得这么早!真是死不瞑目啊。我这就要赶着去投胎,请这位小郎中发发善心今儿就替我点掉它,我好了无牵挂,漂漂亮亮地下去。”小川道:“唉,这位姐姐,我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师傅他不在,你明日再来,我师傅他保准会给你点了那痣。” 小媳妇道:“我哪里还等得到明天,我是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了。今儿就要,此刻就要!求小郎中帮帮我……”说着就伸手象是要去拉小川的胳膊。小川大窘,连忙闪开:“哎,你不要碰我。”小桃在一旁看不过眼,道:“不就是点个痣吗?多大的事儿?说这一车话的工夫早替别人点了,还用在这里磨叽?”小川犹豫道:“点颗痣原本也没什么,只是她是个女的,我不方便替她点。还是等师傅回来再说吧。”小桃和玉珠儿都笑:“哎哟,还以为你能干成什么样呢?来个女的就不敢了?日后你出师了,自己开医馆了,也只医男的?真是好笑!”
第31页 小川被他们笑得越发窘了,一咬牙说:“点就点,我怕什么!你等着!”说完,起身取一把小秤又开了药柜的抽屉,秤出皮硝,胆矾,五倍子各五钱,统统倒进一个小罐里,注少许水,放到火上煎着,再返身回来对那小媳妇说:“请这位姐姐先等等,这个要煎成浓汁方可用。”又象想起什么似的,对小桃和玉珠儿说:“方才不得空和两位姐姐说,小惠姐姐今儿一早来过,她们那里昨晚出大事了。”说到这里忽然打住话头转身去看火,半晌不作声,玉珠儿忍不住便问:“倒底出什么事了?’小川不答,自顾自道:“哎,再有一会儿就好了。”又进到里屋,半晌寻出一支狼毫来。 小桃知道小川的毛病,最喜欢卖关子的,越问越是不说,于是捅一捅玉珠儿的胳膊道:“其实我们也不急,横竖早晚总归会知道的,小川哥哥先忙你的正事,我们再等等。”又过一阵,药汁变浓,小川便用小碟盛了,对那小媳妇说:“这位姐姐,请过来吧。“于是那小媳妇坐过去,两个鬼鬼相向而坐,小川便用那支狼毫蘸了浓汁抬手去点那颗痣。小桃和玉珠儿齐齐凑过去看小川如何下笔,但见小川的手抖啊抖,就是点不下去。小桃在一旁也不由得替他着急:“小川哥哥,你倒是快点啊,只管抖什么抖?”小川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抬眼道:“你们这样虎狼一般瞅着我,我点不下去啊。拜託两位姐姐迴避一下。” 小桃便嘻嘻笑着拉了玉珠儿到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再回去时,见那小媳妇嘴角的痣已点去,小川正嘱咐她:“三日内颜面不得沾水。”那小媳妇取出一面小铜镜举到眼前,细细地瞧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方点点头,交了钱,千恩万谢地去了。小川这才把小惠早上来说的消息学给小桃她们听。两个鬼鬼得了消息自去回柳五儿等不提。茶楼这边小惠刚出门,孟婆婆也收拾齐整,径直往宫里去寻韩公公。 孟婆婆乘一驾马车,穿街过巷出了城,来到一条河边,这条河名为三途河。河边如火如荼地开着一片片浓艷得近乎红黑色的花朵,这种花名叫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但此花香气缥缈,很难闻到。每年花开的季节都有想寻回前世记忆的鬼鬼来这里碰运气。但大多失望而归。此时时节未到,花事不盛,河边已有三三两两的鬼鬼在赏花。再过几日,立秋以后,花事鼎盛,到时三途河两岸齐放曼珠沙华,水青似碧,花艷如血,景色蔚为壮观。河边赏花的鬼鬼会越来越多。 三途河上是奈河桥,是城区通往阎王殿的必经之路。桥上不时有伤心鬼在那里徘徊。孟婆婆顾不得欣赏两岸风景,一路催着马车过了桥,再行两里地,一座白墙碧瓦的高大宫殿就出现在面前,阎王殿到了。 孟婆婆远远地就下了车,行至大殿侧门,递上特许通行的腰牌。因为做着孟婆汤这桩独一无二的买卖,和宫里过从甚密,因此孟婆婆有这特许的腰牌。不必在门口苦候。守卫的差鬼个个平常模样,并没有传说中的狰狞怪异,且都和她熟得很。随便看两眼腰牌就摆手放行。一个年纪轻轻,青白面色的鬼太监跑来问:“还是找韩公公吗?”孟婆婆点点头,于是那小太监也不多言,埋头看路,一路小心翼翼地领她往杂事房去。孟婆婆紧随其后。 宫里的道路颇为奇怪,遍布大大小小或明或暗的坑,坑里还都灌满了水。来来往往办差的宫女,太监,侍卫等个个神情严肃,提着裙褂,小心探路,一不时跳过一个个水坑。生怕一个不小心跌进坑里。这情形初次进宫的鬼鬼会觉得怪异,孟婆婆却是见惯不怪,熟练地跟着那个鬼太监左躲右闪,一蹦一跳到了杂事房,孟婆婆便在那里候着,鬼太监往里面去回韩公公。韩公公在宫里地位颇为特殊,因为他在宫里时间最长,前世就是大明朝开国皇帝宫里的太监。上来阴间见阎王爷的时候说了一番话:“做惯了太监,不会别的,投胎转世还不知是男是女,是贫是富,不如就在阴间驾轻就熟地伺候阎王爷,还稳当些。” 阎王爷听了这一番话,自然高兴,便许他留在宫里当差。比他先来后到的太监们都轮迴转世好几回了,只得他还留在宫里,天长日久地做他的鬼公公。韩公公做太监时日久远,心得颇多,高兴时爱和其它鬼鬼们说道说道自己的体验。由于他甚是贪婪,凡事经他的手都会被盘剥一层,宫中上下颇有微词。韩公公自己也有所耳闻,但却不以为意。公然放话:“我这样的公公还嫌不好?天底下哪里还有好的?你们这些猴崽子不必见我赚几个钱眼热。我明告诉你们说,象我这样做公公的,其实是亏大了,我是什么时候入的行?太祖元年!我们那时候,做公公那就是一个’做’,没别的,敛财,不敢,怕被剥皮抽筋。更别提弄权,想都不敢想。现在下面那些做公公的是什么德性?那不叫‘做’,叫‘弄’,弄钱,弄权,做的是太上皇。比较起来,我这样的一门心思做奴才,间或找几个小钱花花,简直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大大的好公公了,你们还背地里嚼我,真真不知好歹。你们不服气的话,只管试试,若缺了我,保管叫这宫里头明天就乱了套。” 鬼娘 第二十八章
第32页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289 这番话鬼公公们听得多了,都不以为然。唯独最后一句话鬼鬼们是信的。宫里出了棘手的事,总归是要韩公公来了才能摆得平。一大早,便有小公公来回:有孟婆汤茶楼当家的求见。韩公公暗暗一笑,知道孟婆婆急着找他必定是为交不出药来求他通融,少不得又要进些银子。这样想着,心里格外畅快,提一提衣领子,准备去见孟婆婆。不过他并不知孟婆婆的药不是私自卖了,而是被盗走了。忽然又有个小宫女来报:“回韩公公,大事不好了。”韩公公眼皮儿也不抬一下,问:“多大的事?” “公主她一早起来发脾气,到这会子都不肯用膳,盘子,碗的摔了一地,求公公过去劝劝吧。”宫女回道。韩公公知道宫女所说的公主就是阎王爷的宝贝女儿一容公主。这样的“大事”每天宫里头不知上演多少次。所以韩公公一点也不急:“这回又是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还不就是昨晚上挖的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鬼鬼掉进去,公主不干了。”原来这一容公主有个嗜好:最喜欢挖坑看鬼鬼们掉进去。宫里的大道小道都被挖了个遍。大大小小的鬼鬼无一不曾掉进她的坑里。连阎王爷也摔过两回,跌得鼻青脸肿。其余大小鬼鬼也有崴了脚的,也有折了胳膊的,至于弄湿衣服鞋袜的,那是家常便饭。 韩公公听宫女这样说便道:“蠢材,蠢材。教了多少遍也教不会!既然公主她喜欢你们掉进去,你们就掉进去让她高兴不就得了吗?我去又能怎样?还不是再摔一次给她看。”那小宫女委屈地说:“我们也何尝不是这样想?昨儿个和今早小石子和小环儿都特意摔进去过了。可公主说摔得不真,不算数!还是得公公您亲自出马才行啊。”原来这韩公公有一手绝活,就是掉坑里的时候回回摔得真,摔得痛,公主最爱看他掉坑里。别的小太监想有样学样讨公主的欢心。可总也学不象。韩公公很是得意:“你们以为伺候皇上,公主,阎王爷这样的容易啊。要你和他下盘棋,输是一定要输的,可不能让他看出你是故意输的。难就难在这里。这掉坑里,也是一样道理,掉是一定要掉的,可不能让公主看出你是故意摔给她看的。这道理看似简单,实则不然。我都做了多少年的公公,我才得出这点心得,小子们,慢慢儿学吧。” 所以小宫女来报,韩公公便对先头来回的那小太监说:“你去让孟大当家的先等等,我先办完这头的事再去会她。”说罢,同了那小宫女,极熟练地穿坑过道,往一容宫去了。 一容宫建在一处高台之上,是宫中地势最高的地方。韩公公知道公主此刻一定在寝宫的露台上用早膳,顺带守着她那新挖的宝贝坑。于是掐好时间,到差不多时候,方才还辗转腾挪行动得十分自如的韩公公忽然间变得笨拙起来,走得跌跌撞撞,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几乎要掉进身边的坑里,走在一旁的小宫女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此时已进入一容公主的视线。 一容公主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着淡紫色罗衫,戴紫金冠,冠上饰以鸽蛋大的南海珍珠。脚上穿金缕鞋,同样饰以硕大的珍珠。此时她果真就在露台上站着,蛾眉不展,茶饭不思,只是眼巴巴瞅着她的坑,身旁站一群束手无策的太监宫女。忽然一个小太监伸手一指:“看韩公公来了!”一容公主闻声,精神一振,急忙奔到护栏前面一看,果然是韩公公同一个小宫女疾步往一容宫而来。也不知是走得急了,还是真的没留意,前面路中间赫然一个铜盆大小的水坑竟然没有看见,一步就踩了进去,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韩公公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趴在地上好一阵爬不起来。好容易爬起来一看,只见衣服鞋袜无一倖免,全沾上泥水,膝盖处也摔破了,嘴角也擦破了皮,状极狼狈。韩公公深知自己越是狼狈不堪,公主就越是高兴,因此上特意不管不顾地,连滚带爬直奔寝宫而去。一容公主见韩公公摔了,而且摔得这样结实,这样狼狈,顿时高兴得拍起手掌来,嘴里念叨:“哎呀!总算摔了一个进去!不枉我辛苦一夜挖的宝贝坑!”站在一旁的一班鬼鬼们心道:“弄得跟真的似的。你何尝动过一根手指头,还不都是我们的事!” 心里这样想嘴上还得附和:“是啊,这回可比上次摔得惨多了,连鼻子都歪了!”公主闻言,越发高兴。高兴一阵儿又冒出个主意:“回头若是不下雨的话就再挖一个!下雨的话就再多挖两个!!对了,今儿个是百官上朝的日子,就挖在殿前的空地上,下朝的时候他们必定要经过的,到时候摔几个判官老爷什么的进去就好玩了。不然成日的就只你们这些奴才摔来摔去,怪没意思的。”正说得高兴,一抬眼,见韩公公一瘸一拐到了跟前。忙掩嘴笑问:“哟,这是怎么话说的?” 那韩公公见了公主即刻扑倒在地,涕泪交加:“主子,老奴听奴才们说主子今儿个早起还未进水米,老奴心里这个担心啊,飞也似的地就赶来了。一不留神成了这般模样,还请主子恕奴才的不敬之罪!主子要是再不进膳,老奴就要担心死了!”一容公主不理韩公公这套,只凑近了仔细瞧他的脸,韩公公不知何意,一动也不敢动。半晌,只听公主嘆口气。颇为失望地说:“咳,我还以为真的鼻子歪了呢。这不,鼻子还是好好的嘛。怪可惜了的。”一席话把个韩公公弄得哭笑不得。身后一班鬼鬼听了,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都紫了。
第33页 公主审查完韩公公的鼻子,这才直起身来,伸个懒腰:“忙活一大早,还真觉出饿来了。传膳吧。”众鬼鬼如释重负,连忙七手八脚上来收拾桌上早已凉掉的饭菜,又连忙传话出去,让重新摆膳。一容公主眼珠一转,伸手一指几个鬼公公,道:“吃饭事小,挖坑事大。你们几个,先不要在这里凑热闹,赶快到殿前去挖坑,晚了就赶不及他们下朝了。”鬼公公答应了自去。 韩公公也趁机磕头出来,先回自己房里洗把脸换身衣服,再往杂事房去会孟婆婆,一路走一路想:“今儿一大早这罪遭的,我若是不狠敲孟婆子一笔找补回来些,我就不是韩公公!” 鬼娘 第二十九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830 韩公公一面暗自诅咒发誓,一面一瘸一拐来到杂事房。孟婆婆一见韩公公这般模样就知他又在公主那里吃了苦头。所以二话不说,先就递上一个蓝绸布包裹。韩公公心领神会接过去,先掂一掂份量,感觉颇为坠手,便眯起眼来打开一看,脸上骤然放晴。原来里面是一柄罕见的紫玉嵌金丝的玉如意,价值连城。韩公公见之立即心花怒放。因和孟婆婆交道打得多,彼此熟不拘礼,因而也不避讳,只将那柄如意擒在手里反覆把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孟婆婆也不急,静静等在一旁,让他先看个饱。良久,韩公公终于抬头:“孟大当家的,一早进宫,有何贵干?”孟婆婆便用头点一点那柄如意,笑道:“自然是为这个。”韩公公也笑:“自然不是为这个。孟大当家的不必绕弯子,你出手这么重,必定有要事求我,我韩某和你孟大当家的又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必定尽力去办。”孟婆婆得了这话,立即说:“这宫里头还有你韩公公办不到的事吗?说一桩来我听听。” 韩公公嘿嘿一笑:“人道你是个鬼儿,我说你是个精。别勐给我灌迷药,还兼下套儿。先说说倒底什么事再说。”孟婆婆便笑着不言声了。韩公公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了,自己先忍不住道:“哎呀,不就是那药的事儿吗?怎么?你今儿个交不出药了?”孟婆婆便敛了笑容寒起脸来:“您老人家还问我,是谁给我下了药,上了套?”韩公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给于文广牵线索药的事,自知理亏,于是嘿嘿再一笑:“我不过白介绍个鬼儿给你,你们怎样打交道,做买卖,我如何得知?罢了,罢了。我和上面说说,让再宽限几天不就得了。其他事你自己想办法。” 孟婆婆冷冷一笑,看一眼那如意,道:“若为这个,我还用得着巴巴儿地来求你,还用得着带上它吗?我问你,那药我要是填补不上呢?”韩公公闻言吓一跳:“这是什么话?一时半会儿的缺一样半样的我在这里挡一挡,或许还可混得过去。你要真不把那东西送进来,到用的时候没有,一查起来,我这脑袋还能稳稳噹噹搁我这肩膀上吗?你这脑袋还能稳稳噹噹搁你那肩膀上吗?”孟婆婆道:“我和你说句实话,那药一出了我的手,就进了鬼肚子里了。寻回来的也就是药渣子罢了,你也不会要。再要去寻,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我的意思——外头的事,我去抹平了,这里头的事,您来摆平它。大家平平安安让这事过去了就完了。您说呢?” 韩公公没好气地说:“你那里还能再有什么事?这批药一进宫造了册留下后患,以后还不都是我的事!”孟婆婆口气也硬起来:“我外面大把的事情要去办呢!你介绍的那个鬼儿有多难缠,要我说来听听吗?”韩公公不耐烦地一摆手:“哎,我不管那些。这药填补不上终究是个事儿,这可不成!”孟婆婆淡然一笑:“我说这事儿准保成!只要你韩公公肯,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哦,对了,头先忘了说,那如意是一对儿的。今耳个走得急,就带了一只来,等忙过这几天,我再把剩下的那只寻出来,给你送过来。别让这对宝贝落了单!” 韩公公一听这话,一摆头:“哎,不对呀!一柄如意办这点事儿,是勉强些,可这一对如意办这点事儿似乎出手又重了些!你那外面倒底出了什么事?”孟婆婆听他这话,心知他已经肯了。于是道:“我外面出了乱子你去替我收拾局面?”韩公公道:“那我可管不着!”孟婆婆道:“那我和你说来作甚?”韩公公格格一笑:“我费事知道!那就说定了,宫里的事我来替你捋平了,外面的你自己去对付。”说完正事,韩公公又和孟婆婆扯上一番闲话,提了诸多要求,又要帮忙寻些上好的跌打药,又说宫里新来的大厨脾气不好,换了好些个帮厨的,要孟婆婆帮忙物色个好的,诸如此类琐琐碎碎的事情。孟婆婆一一都答应下来,到差不多时候,才告辞出来自回茶楼不提。 这边一容公主匆匆扒了两口饭,就撂下筷子,急急忙忙赶到殿外张罗着挖了新坑,又怕上朝的鬼鬼们没那么容易上当,特意改良了一下,在坑上盖上芦席薄薄洒上一层土,若是不留意,还真看不出是个坑。忙活完毕,也不回去歇一歇,就在殿外苦苦候着,急着想看看倒底谁会落到自己的坑里。 这阴间的上朝和阳世也无太大分别。阎罗王殿里分列文武百官,领头的就是四大文武判官。这四大判官分属赏善司,罚恶司,阴律司和稽查司。崔灿即是稽查司的。被红泪告上公堂的那位就是罚恶司的判官,姓王,单名一个奎字。王奎又是怎样被红泪告到崔灿那里去的呢?这话得打红泪上到来阴间说起。那日红泪和那于文广是前后脚上来的。于文广先红泪一步上来。过鬼门关的时候恰巧被分成了两拨。故此没能撞上。于文广上到阴间,带了多多的纸钱和一应吃穿用度。上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打点,大洒银票。最着意打点的自然是稽查司和罚恶司了。
第34页 稽查司的崔大人不吃他这套,拒不收礼,再仔细一查他的生死簿,见明明白白写着他在人世的桩桩恶行,于是大笔一挥,直接把他送往罚恶司,那意思:让他受完罚,赎过罪之后再行转世投胎。谁知这罚恶司的王奎早早收了于文广的厚礼。就等着稽查司把于文广往这边送,于文广一到罚恶司,王奎即刻把他放了。为防万一还篡改了一应的文件。于文广摇身一变成了受害者,不仅如此,还反咬一口,状告红泪谋害朝廷命官。等红泪到稽查司的时候,崔灿刚好不在,代查生死簿的副官一见她的情形便对她说:“姑娘,你虽是持刀杀人,且杀的是朝廷命官,但念你本身也是受害之人,其情可恕,我循例将你发往罚恶司,特意加了批註,按理那里的判官大人应该会酌情处置,不至于太为难你的。” 红泪得了这话满怀希望被送到罚恶司,早就算计好的王善,当即就要重罚红泪,红泪冰雪聪明,一见苗头不对,即刻想办法用计脱身,于是假意对王奎说:“自己上来之时带有好些个金银细软,头先存在稽查司的差房里了,想请大人许我去取出来,我原用这些个财物向大人你买个方便。”王奎爱财如命,虽不十分信红泪的话,可也觉得不妨一试。于是叫过一个差鬼陪红泪到稽查司走一趟。那知这红泪一到稽查司门口便狂奔过去,出演了先前击鼓鸣冤那一幕。随她一起去的那差鬼哪里想得到她会来这一手?早吓傻了,见她被鬼鬼们带了进去,也不敢上去讨要,只得去回王奎。王奎跳脚大骂之后,吩咐手下严密监视稽查司的动向。 于是被差去的鬼鬼一会儿去回红泪被打,一会又回红泪在狱中毒发,连带崔灿送她去医馆,许她去柳五儿那里调养的事情都一一回了王奎,王奎恨得牙痒痒,道:“好你个崔灿,她来告我,你竟然不和我打声招唿,还百般呵护,分明是要和我过不去!好。你等着!看我不好好参你一本!”于是罗列了崔灿越权审理商红泪民告官,私放红泪出狱养伤,等等罪行。还一併参了崔灿私下了结玉珠儿等擅闯阴司,顾五私出阳诊一案。这边崔灿从顾五那里回去以后也没闲着,不单找来于文广和商红泪的一应文件从头细看,更派出稽查司的鬼鬼把王奎受贿,篡改文件的事查了个底儿掉。他心知王奎知道自己受理了红泪案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也写了奏章,将王奎的种种劣迹一一罗列出来。专等上朝之日和王奎过招。 及到上朝这日,两份奏章一呈上去,都口口声声要阎王爷明断。阎王爷是最不爱累心的。一听他们这话,立时觉得头大了:“你们这是做什么?互相参着好玩吗?还是见我这几日精神头好些给我找些事做?”见双方丝毫没有收回奏章的意思,便问他们想怎样?崔灿便说要‘廷辩’,让众大臣评理。阎王爷是最不爱听‘廷辩’的,论辩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是最让他烦心的。于是连忙止住崔灿,道:“先不要忙着作什么’廷辩’,先放这里,我仔细看过再做决断。” 这边一容公主在殿外苦候了近一个时辰,站得腰酸腿疼,还不敢去歇,怕刚一走开鬼鬼们就出来,错过了万分紧要的落坑时刻。总算等到百官散朝,眼见文物百官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一容公主立即两眼放光,一双美目不停在一群鬼鬼中搜寻,眼见着一个胖胖的大臣直直的朝这边走过来,身后的太监鬼鬼和宫女鬼鬼们都兴奋地小声说:“看啦,看啦,过来一个,过来一个。”一容公主自然也看到了,可她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样子,只见她忽然回头对一个小鬼公公说:“你,快去,快去,把那个胖子引开!我辛苦挖的坑,怎能让这么个难看的死胖子掉进来!”那小鬼公公一愣,旋即跑过去,低声向那位大臣说了句什么,只见那位大臣以比兔子还快的速度飞也似地跑开了。 随后出来的要么压根没往这边来,过来的,公主要么嫌人家太瘦,太高,太矮,又或是暴牙,马脸,总之是不配掉进她的宝贝坑里。把几个小鬼公公支使得团团转,尽忙着把那些不入公主法眼的鬼鬼们引开了。这样忙活一阵,眼看着鬼鬼们就要散尽了,不单公主有些急了,连带一班太监鬼鬼和宫女鬼鬼们都着急了。今儿这一上午要是没个公主中意的鬼鬼掉进去,那这班太监鬼鬼和宫女鬼鬼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一面着急一面心里埋怨这个古怪刁钻的公主:“不就是要个鬼鬼掉进去寻个乐子吗?又不是选附马,用得着这么挑三捡四挑肥拣瘦的吗?”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一容公主突然朝前方一指:“去!把那个鬼鬼给我引过来。”太监鬼鬼和宫女鬼鬼们顺着公主手指的方向一看——最后从大殿一前一后出来两个鬼鬼。走在前面的一个黑胖脸,面上有须,紧随其后出来的一个白净脸的,眉目如画。看身上的官服就知是两位判官。走在前面的一个不是别人,正是罚恶司的王奎王大人。后一个便是稽查司的崔灿崔大人。这两位大人在阎王爷那里互参了一本,此时正各自回去等阎王老子的裁决。一个小鬼公公傻傻地问:“请主子明示:倒底是要小的们带哪位大人过来。”一个快嘴的小鬼公公一胳膊肘捅在他腰上:“这还用问?自然是那位头脸端正的大人了。” 鬼娘 第三十章
第35页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306 于是一个小鬼公公跑过去拦住崔灿,说是“公主有请,请这位大人过去一趟。”崔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公主传我何事?”“大人去了就知道了,她老人家此刻就在铜狮子那里候着,大人请吧。”如此这般,硬是把不明就里的崔灿引了过去,径直往坑里带,一面带一面嘴里还说:“大人,您请,请走这边,这边…………”话音未落,毫无防备的崔大人就一脚踩空,跌进了一容公主的宝贝坑里。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 崔灿先是有些发懵,继而明白过来,怒而起身,那小鬼公公早已躲到一边。崔灿勐一抬头,迎面对上的是一容公主那张笑靥如花的俏脸。 崔灿即时省起:这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挖坑’公主了。但只知道她平日在宫内胡闹,想不到竟然会顽劣至此,居然胆敢戏弄到自己头上。崔灿最是爱干净要体面的,这一摔不要紧,不仅伤了胳膊折了腿,污糟了衣服鞋袜,最要命的是伤了判官大人的体面。崔灿一张脸气得铁青,半晌没说出话来。一容公主见之,越发觉得有趣,因问:“你是谁?叫什么?”崔灿盛怒之下,哪里顾得上回话,也不理她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跳起来,指着一容公主的鼻子尖就骂:“你,你,你,我,我,我,混帐!胡闹!” 一旁的鬼鬼太监和鬼鬼宫女们闻言都吓傻了。唯有一容公主面不改色心不跳,不急也不恼,格格一笑:“哪有叫混帐胡闹这样名字的?真真好笑!”崔灿闻言,愈加怒不可遏。强自镇定一下,厉声斥道:“请公主自重!我是堂堂的判官,你是堂堂的公主。我有我的体面,你亦该有你的体面。你不要你的体面,我还要我的体面呢!你我好歹该各自存些体面才是!”说完,不理公主一脸鄂然的表情,也不理早已吓傻了,木然立在一旁的一干鬼鬼们,径直拂袖,负痛,一瘸一拐而去。 一干鬼鬼太监和鬼鬼宫女们眼望着崔灿不见了身影,又齐齐回过头来看着公主,只见一容公主木雕泥塑般立在原地,若有所思。一个小鬼公公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请主子示下:这…………”一容公主回过神来:“这什么这,有谁知道这位大人姓甚名谁?是何来歷?”鬼鬼们都以为公主必定会生气使性子,全耷拉下脑袋准备挨骂,没想到一容公主不但没有生气发怒,反而问起崔灿的来歷,尽皆疑惑。一个小鬼公公答:“回主子,头先那位是稽查司的判官崔灿崔大人。状元郎来的。”一容公主闻言,沉吟不语,只把一双妙目望定自己那个宝贝坑。 崔灿回到府上,越想越气,心道:“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无端受此奇耻大辱,让我日后如何自处?真真心恨难消。头先一怒之下又顶撞了公主,日后必定没有我的好果子吃。罢了罢了,这个官我也不做了,明日就去辞了它!管他阎王老子如何办我,左不过这颗头给了他完事!”一念及此,不觉万念俱灰。手上腿上的伤也越发痛了。遂打发一个差鬼去顾医馆买些现成的药膏,打算胡乱上些药了事。那差鬼去到顾医馆,不见顾五,只得小川一个小鬼当家。小川听说崔大人上朝的时候摔伤了,且很是不轻,连忙拿了一些现成的药给那差鬼,又细细打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等那差鬼去了,小川在医馆内也坐不住了,也不等师傅回来,急急锁了门,径直到柳五儿那里报信去了。 柳五儿等早上才听说孟婆婆那里丢了药,现在又见小川来报崔大人受了伤,不禁齐齐感嘆:“祸不单行!”红泪便说:“哪里出来这么个神神鬼鬼的公主?如此刁蛮任性。崔大人的腿伤事小,失了他的体面,伤了他的尊严,这才真真要命,我看依那崔大人的脾气,怕是不会白白咽下这口气。必定要讨个说法的。不过想来那位公主不是个和你说理的,崔大人这场气怕是要白受了。”说罢,幽幽地嘆了一口气。柳五儿看她一眼道:“是这话。我看红泪妹妹和崔大人是一路的,都是宁折不弯的脾气。只是一个面上似冰,一个性情似火。”红泪一听这话,忽然面上一红啐道:“呸!我几时成了你妹妹?几时又和那狗官成了一路的?”柳五儿再看她一眼:“哦?是狗官么?” 这边崔灿正等差鬼取药回来,忽听有鬼鬼来报:“宫里来了个公公,说是公主有懿旨到。”崔灿心道:’这还没完了!又想耍什么花样?”遂没好气地说:“去,传我的话,就说我腿断了,接不了旨,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未落,进来一个鬼鬼,崔灿抬头一看,竟然是韩公公。身后跟两个小鬼公公,手上各自捧着一个木盒子。崔灿与韩公公素无交往,可韩公公的大名还是知道的。心里狐疑:“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断乎没有好事!”心里有气,亦不屑韩公公平日的所做所为,不愿向他下跪行礼,只虚抬一下身子道:“原来是韩公公到了。身体不方便,请恕我不能行大礼了。“韩公公急步上前,不等崔灿让座,自己先一屁股在上首坐下,转过脸来,脸上笑成一朵花,道:“免礼,免礼,我一个老奴,哪里受得起状元郎的大礼。即便是代公主她老人家受礼,也是折煞老奴啊。” 崔灿头先见他进来的时候就是一瘸一拐的。脸上犹有挂彩,心道:“这位该不会是也和我一样摔了吧,居然还能笑成这样,也真是奇了。看来这奴才就是奴才。真真没错。”又想:“懒得和他废话,且看他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因直截了当问:“韩公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韩公公素闻崔灿是个冷面郎,不好说话,知道和自己不是一路的,本不愿和他打交道。但今儿个情形不同以往,今儿个他看崔灿格外顺眼,格外亲切。
第36页 这却又是为何?原来“崔大人掉进了公主的宝贝坑里”这事儿,崔灿还未到家,宫里就传遍了。不单个个鬼鬼都知道公主的坑里这回掉了个判官大人进去,更令鬼鬼们兴奋莫名的是:这位大人俊俏的很。也不单为这个,更紧要的是:这位大人是个火性子,居然当面痛骂了公主,这还罢了,最最令鬼鬼们诧异的是:公主居然没有生气,不单没有生气,还赶着打发鬼鬼去给崔大人送药。哪个鬼鬼能把这送药的事体办得妥贴呢?自然是无所不能的韩公公了。 韩公公听小鬼公公们和他学了一遍“崔大人落坑的事情”,心里便有三分明白了,再一听公主急传自己过去,去了才知是赶着让送药到崔大人府上,还颁了一道口谕,韩公公听了,心里便有七八分明白了。于是忙不迭跑去药事房尽数领了各类跌打撞伤药,还自作主张要了好些滋补药材,满满装了两盒子,一刻不敢耽误,送到崔灿府上来。来了见崔灿伤得倒不是很重,只是脸上写着怨气,话也凉淡。换了是平日,韩公公也早摔脸子了,可今儿个他是一点也不介意,半点也不生气,听崔灿问来意,便和颜悦色道:“嘿嘿,老奴此行,一来是奉公主之命来给崔大人送药,二来传公主一道口谕……” 说到这里,韩公公敛了笑容,清一清嗓子,正色道:“公主问——”崔灿心道:“送药?什么意思?好快快养好了再摔给她看?她还有话问我?真真奇了?问我什么?合该我问她为何这样顽劣才对吧?真是荒唐!还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吧!反正这个破官我也不想做了!”想是这样想,面上还得应付,只得在座椅上略正一正衣冠,直望着韩公公,韩公公给崔灿看得有些不自在,又清一清嗓子道:“公主问:崔大人摔到哪里了?摔得重不重?摔得痛不痛?要用什么药?想吃些什么?有没有怪我?有没有生气?几时会好?要快些好才是!”崔灿听了道:“就这些?这是问的什么话?叫我如何作答?” 韩公公笑眯眯地伸手到桌子上拿杯子,准备喝口茶,手伸出去了才发现崔灿并没有给他上茶。只得悻悻然把手缩回去,道:“嘿嘿,崔大人,公主怎样问,您就怎样答就对了。你是状元郎,怎么倒问起我来了?我算哪门子的?”崔灿看看那两个小鬼公公手里的药,想一想,道:“回公主话:没摔到哪里。摔得不痛。无需用药。也没什么想吃的。并不敢怪罪公主。更无资格生气。这伤养几日自然会好。”说罢扭头对韩公公说:“答完了。”韩公公眨巴眨巴眼:“就这些?”“就这些,请公公照实回吧。这些药我也用不上,请公公原样带回去吧。”韩公公急了:“这这这,你这是抗旨啊。崔大人,你不要意气用事,公主肯对你这样,这是天大的荣恩。你你你不要逞一时之气,误了自己的前程。” “多谢公公指点,好意我心领了,抗旨就抗旨吧,怪罪就怪罪吧。该什么罪我认罚!公公也该困了,我也乏了,我就不多留你了。”说完,竟自吩咐送客。韩公公心道:“好你个不识抬举的小子!你等着,看我怎么在公主面前毁你!”遂强留下药,气鼓鼓地走了。韩公公前脚出去,后脚有鬼鬼来报:“顾五求见。”崔灿精神一振,道:“快请。” 鬼娘 第三十一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078 且说顾五一大早和小惠分头去打听那味药的去处,小惠往西自去寻相熟的药行不提。这头,顾五往东,走了整一日,问了好几家相熟的药房都没有消息。只得拜託行里的鬼鬼替自己留意着,自己先回医馆。回到医馆,不见小川,却有两个病鬼等着看诊。于是茶也顾不上喝一口,先一口气看过两个鬼鬼,开好方子,待鬼鬼们走后,这才坐下来喘口气,喝口水。刚端起杯子,小川便回来了。 顾五见小川走得一头汗,手里还拿着个食盒子,知道他十有八九又去了柳五儿那里,因深知小川的脾性,于是不待小川说话,先就说道:“知道了,我先不骂你,你必定是又有要紧事要回的了。嗯,说来听听,有多紧要?若是没那么紧要,这回是要挨板子的。”小川知道师傅最是疼自己的,平日是连句重话都不肯说,更何况是打板子,遂嘻皮笑脸道:“小川还没挨过师傅的板子呢,心里想得紧,皮也痒得很,师傅,师傅,您就随便赏小川两板子吧。” 顾五被小川这小鬼儿弄得哭笑不得,笑斥道:“越发上脸了,还不快说正事。”小川便把崔灿摔伤一事细说了一遍。顾五听罢,惊道:“哦,原来还有这等事,真是奇闻啊。原来还真有这么一位‘挖坑公主’。那崔大人也真够倒霉的,怎么撞上她了?不行,我得去看看。”于是撂下刚喝一口的茶杯,径直往崔灿府上去了。赶到门口,正好撞见韩公公等出来。顾五心道:“坏了,听说是顶撞了公主,该不会是来拿崔大人的吧?”再细看看,没有见崔灿被绑上带出来,心下梢安,遂上前请门口的差鬼通传一声。 其实顾五和崔灿这之前总共也才见过两回:一回是在稽查司的大堂上。崔灿审玉珠儿擅闯阴司和顾五私出阳诊一案;一回却是在顾医馆,崔灿为救红泪深夜求医找到了顾五,且和顾五有一番秉烛长谈,彼此甚是投缘。故崔灿一听顾五求见便知他一定是听说自己摔伤,特意赶来的。忙命差鬼请顾先生近来。顾五进到里面,一眼就看见桌上盒子里林林总总的,都是稀罕的好药,又见崔灿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知道无大碍,遂笑着上前行礼,口中说:“听说大人身体欠安,特来探视,看来身体倒无大碍,只是…………”
第37页 崔灿接过话头,“只是心里着实郁闷。顾先生来得好,我正想找个可以说会儿体己话的,可巧你就来了。先生不必拘礼,请上坐。”一面吩咐:“看茶。“顾五便说:“看起来是没什么,不过我既已来了,还是检查一下的好。大人你看呢?”崔灿道:“如此有劳顾先生了。”顾五仔细查看一番:“还好,都是些皮外伤并没有上到筋骨。”又指着桌上的药说:“头先听门口的差鬼哥哥说宫里送药来了。果真样样都是稀罕的好药,只没几样现成用得上。”崔灿冷笑不语。 顾五知崔灿性情高傲,遇上这等事,气恼可想而知。于是也不多废话,直接就问:“那大人有何打算?”崔灿长嘆一声道:“我是真真心淡了。我原先不知,原来我等在人家眼里不过是个玩物,高兴了胡乱赏些用不上的物件。一个不高兴便一脚踹你落坑,不是断了腿就是歪了嘴儿,弄得斯文扫地。我好歹是个读书,做官的。竟然弄得和韩公公那样的奴才没什么分别,这个破官当着还有何威严,还有何意趣?我明儿就辞了它,一碗孟婆汤下肚,转世投胎做人去。” 顾五见崔灿已然萌生去意,便出言开解道:“大人此言差矣。其实做人又好得到哪里去?咱们都是做过人的,做人做官,不也还得遇上这些事吗?何况我等小民百姓在这里还要仰仗大人这样的官,你自挂冠潇洒而去,撇下我们,留给王奎那样的官,肆意鱼肉,你叫我们怎么办?远了不说,红泪姑娘的案子怎么办?玉姐儿的案子也是了犹未了。“崔灿默然,半晌方道:“不瞒先生说,今儿个我和王奎在殿前互参了一本,还不知什么结果,后又顶撞了公主,就是想挂冠而去只怕也是不能了。说不准几时就有鬼鬼来拿我。你还是…………” 说到这里,咽下后面的话,顾五听了一时竟也无话。隔一会儿,崔灿问:“红泪姑娘那药可寻到了?”顾五见问,便把那药得而復失的经过细说一遍,崔灿道:“可有什么我帮得上的地方?”顾五道:“孟婆婆说先不报官,她去想法子,想来是有些把握的。崔大人这里也是诸事缠身,就不烦扰大人了。日后若是有事,再来求大人。”崔灿点点头。又坐一会儿,顾五便起身告辞,崔灿便让他把那些用不上的宝贝药带回去,说是白放着可惜了,拿去给那用得上的吧。顾五推辞不掉,只得带上,自回医馆。 这边韩公公回到宫里,脚不粘地,直奔一容宫去向公主復命,一容宫主见了他,噼头便问:“药送到了?崔大人可有回话?都说了些什么?”韩公公怀揣一肚子对崔灿的不满,答道:“回主子话,药是送到了,主子的话也传到了。只是那崔灿不识好歹,不单摔了公主赐的药,还说了好些个大不敬的话,奴才不知该不该——”说着便用眼去看一容公主的脸色。一容公主一听韩公公这话,脸上果然变了颜色:“那就是说你的差事没办好了?”说完,二话不说便抬手示意身后的小鬼公公:“来呀,掌嘴!” 韩公公一见这阵势,知道今儿个自己这算盘敲错了。原本想编派崔灿,谁曾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一容公主哪里会和他讲理,容他慢慢儿说事儿,一听不是自己想听的话,即刻翻脸,嘴巴子就上来了。于是韩公公连忙转舵,高唿:“且慢动手,老奴还有要紧话没回完,求主子等老奴回完了话,再赏嘴巴子。”一面说,一面磕头不止。一容公主道:“还有话?快说!” 韩公公道:“头先是奴才没把话说完,惹主子生气了。奴才该死!奴才去到崔大人府上,崔大人一开始确乎气闷,不肯接旨。老奴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歷数了公主的美言惠行,崔大人听了,感佩不已,匍匐在地,嚎啕大哭,叩谢公主的大恩。欢欢喜喜收了药,恭恭敬敬回话说:多谢公主惦记,有劳公主赐药。公主的坑挖得好,摔下去竟不觉痛,也摔得不重,绝没有丝毫的抱怨,只会万分感激公主的恩德。有公主的慰问,便是有伤也好了大半。” 一容公主听了这番话,果然转嗔为喜:“好。这话我爱听。这差事办得好。只是——”一容公主话锋一转:“这话听着不象崔大人的话,倒象是你现编来哄我的,不过他就是真生气也不打紧,我喜欢。若真是和你们似的,倒没趣儿了。来呀,不赏嘴巴子了,改赏葵瓜子吧。”说着随手把桌上吃剩的半碟葵瓜子赏给了韩公公。韩公公磕头谢恩刚要走,又被公主叫回来:“你明儿个早些过来,我还有事要你去办。” 且说孟婆婆从宫里出来,径直回到茶楼。上得楼去,进了帐房,从一整排记帐簿中翻出一本,从头细看。这些簿子上有每一单到楼里来喝孟婆汤的鬼鬼们的记录。这样的记录,孟婆汤茶楼有,稽查司亦有。只是孟婆婆手里的只记录了来喝孟婆汤的鬼鬼们前世的经歷。主要是为了和稽查寺核对帐目,只因孟婆汤并不外卖,茶楼没有进帐,一应花费都由稽查司造册之后向阎王爷伸手要银子。而稽查司那里却将鬼鬼们前世和转世投胎之后的经歷,连同在阴间的行迹,统统记录在案存档,是为生死簿。 孟婆婆翻找一阵,提笔记下几个名字。便又再出门,直接去了稽查司。稽查司的差鬼鬼们和孟婆婆成日打交道,熟得很。孟婆婆去了,随便叫过一个当值的差鬼,让他到文档处替自己查找纸上记着的那几个鬼鬼的下落。那差鬼答应了自去,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回来对孟婆婆说:“婆婆,你纸上写的这几个都是有名的大盗,神偷啊。难道婆婆家不见了要紧的东西,要查找?招唿我们就是了。何需劳你的大驾亲自来查?”
第38页 孟婆婆道:“是不见了件东西,却不便报官,怕牵扯到宫里宫外,官府百姓,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那差鬼听了伸一伸舌头:“这样严重?我也不问了。知道多了也没什么好。只是婆婆让查的这几个,大都已经转世投胎去了。只得这个叫张山的,还在这里。现在王奎王大人府上做长随。”孟婆婆闻言点一点头:“那十拿九稳就是他了。” 鬼娘 第三十二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749 张山,男,34岁,福建蒲田人氏,早年以偷盗为生。怀一身飞檐走壁的绝技,开门撬锁,更是不在话下,这倒也还罢了,最奇的是:张山作案,从不留蛛丝马迹,十分干净利落,故屡犯大案,从未失手。人称“神偷张山”。后遇高僧点化,金盆洗手,改恶从良,回家务农。万历24年患搅肠痧不治死。上到来这里,稽查司念其在阳间已改恶从善,故免了对他的罪罚,直接发去喝孟婆汤了却前尘往事,重新投胎做人。本来这张山喝完孟婆汤之后,早就应该转世投胎去了,怎么还在此地呢?又怎么会做了王奎的手下? 原来这张山身怀奇技,名声在外。许多上到阴间的盗贼在罚恶司的大堂之上每每提起,都是一副钦服的神情。王奎在罚恶司做判官多年,见过的各式罪鬼不计其数,对各种奇技淫巧,邪门歪道听得多了,箇中高手也见得多了,本不以为然。但听了张山的轶闻,竟也颇为心动,心道:“世间果真有这样的神人,他日如若上到来这里,定要留他下来,为我所用才是。” 故三年前张山上来的时候,王奎一早得报,就等稽查司审完以后把那张山发到罚恶司,一切就好办了。谁曾想稽查司网开一面,直接送他去喝了孟婆汤准备让其投胎转世。王奎得了消息,不甘心就此错过这么个“奇才”,只因那张山,虽已不记得生前的事,一身奇技还在。连忙派手下赶到鬼门关口,把正等着出关的张山截了下来,寻个由头带回自己府上,骗他说:“你此去投胎,不过是进一个乡野农妇的肚子,日后种田为生,辛苦命一条。有什么好?你若是肯留在我的府上做事,我必定好好关照你。荣华富贵还不是唾手可得的事?” 又哄他说:“你前世在阳间是江洋大盗,负罪累累,本该在阴间下地狱服苦役的,是我想法子替你开脱了罪责,你才没事的,你如今除了依附于我之外可还有其它好出路?”言罢,即刻给出一张银票作见面礼。张山在利诱之下,答应留下,却不十分明白王奎为何如此器重自己。还赶着给他重报了户籍。又许以金银田宅。及到王奎命他潜入民宅盗走人家的古玩奇珍,又命他到其他司衙窃取书信文档,张山这才知道,自己成了王奎的爪牙,所谓荣华富贵便是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得来的,方追悔莫及。只是上了贼船,要想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只得权且忍耐。 前日,王奎把张山叫到自己房里,拍出一张银票对他说:“有个顶要好的朋友得了顶要命的病,急缺一味药,可恨有药的那家不肯把药出手,那朋友转求到自己门下,不能不理,你去一趟取了回来,救他一命罢。”张山闻言心道:“这回这差使倒还好些,起码是为治病救命。”又看一眼桌上那张银票,数目不小。张山跟了王奎三年,深知他的秉性,知道他肯给自己这个数,那他收人家的,必定是这个数目的十倍不止。当下细问了药的形状特徵和藏药的地方,第二日白天特地到孟婆汤茶楼泡了一整日,着意勘察地形。到夜里,二更天,换上夜行服,潜入孟婆汤茶楼,轻开门,巧开锁,神不知鬼不觉,药就到手了。回去復命交差之后,就把这档子事儿抛在脑后了。只回去蒙头大睡。根本不知道王奎连夜就把这药给了于文广。更没想到一觉未醒,孟婆婆已经查到自己头上了。 孟婆婆出了稽查司,一面走,一面想:“我说呢,这个于文广才刚上来几天,怎么这么大能耐?原来有王奎在后面给他撑腰,怪不得能把我的药也弄了去。只这个张山不知是何来路,倒要试他一试,探过虚实方可想出对策。”当下心里已有了主意,一气赶回茶楼。进门一看,小惠已经回去了,看上去也是刚到家的光景。婆孙俩见面,孟婆婆便问小惠去了一日可有收穫。小惠摇头。孟婆婆宽慰道:“不急,哪里那么容易就能知道那药的去处。我这里倒是有些眉目了。”说着便把张山的事说了一遍,小惠惊嘆:“竟有这等事?这个王奎还真是胆大妄为!他们手上有个张山,神不知鬼不觉地盗了药去,不留半点痕迹。如今我们就是知道是谁做的,也奈何不了他们。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孟婆婆见小惠沮丧,遂笑道:“急什么?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你再辛苦跑一趟,替我去办件事。” 小惠俯耳上前,孟婆婆低声耳语一番,小惠连连点头,想一想又说:“没见过,怕认错了。”孟婆婆道:“好认。三十出头,左脸颊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小惠再想一想:“只别被他认出我来。那我带个帮手去可好?”孟婆婆道:“使得。”小惠旋即叫过小三儿:“快交代了手头上的活计,和我出一趟门。”小三答应一声同小惠一起出了茶楼,一迳往前街去了。小三便问:“小惠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小惠逗他:“去见你的祖师爷。”小三更懵了:“我的祖师爷?”小惠道:“不过先还要去趟医馆,治治你这笨脑子再说。”一路说笑着到了顾医馆,敲门进去,顾五和小川儿正在吃晚饭。小川见了小惠,立码就说:“坏了,一见小惠姐姐就知师傅这顿饭又要吃不成了。”
第39页 小惠笑道:“却不是为来拉你师傅的差。”小川一听直跳起来:“难道小惠姐姐连我这样的小鬼儿也不放过?还带了帮手来!”小惠道:“此刻有正经事要办,没工夫和你耍贫嘴儿。”于是把张山的事和孟婆婆的主意说给顾五等听。顾五听了便道:“呀,果然是好主意,只冒些风险。不如我去一趟还稳妥些。”小惠答:“哪里需要劳动先生大驾。我们三个尽够了。叫上小川儿原是为他脸生,我和小三儿都怕是和那张山打过照面的。先生只管在医馆候着,若是真把他弄来了,后面的事,可不都是先生的?”小川儿也嚷嚷:“这个有趣,我要跟小惠姐姐他们去,有我这顶顶精灵的小川出马,还愁那猴子不上套?师傅您就准了吧。”顾五便不再坚持。 两个小鬼遂同小惠一起往后街张山的住所而去。张山昨日夜间盗药,今天白天就没去王奎府上当值,在家一觉睡到傍晚天擦黑,这才懒洋洋起身,信步踱到对面的小酒馆,要了一壶酒,点了几个菜,自斟自饮起来。小惠等到了张山住处附近,小惠便和小三儿躲在一旁,只留小川儿去拍门。小川儿拍一阵门,见没有动静,便跑到旁边的干果摊打听。卖干果的听说是找张山,便把手一指:“你问张二哥去了哪里?这个容易。不在家里,便是去了当值。若是两处都不在,那必定是在对面的酒馆逍遥,你只上那里,一问便知。”小川谢过卖干果的,先跑到街角和小惠,小三儿嘀咕一阵儿,然后和小三儿一起前后脚进了酒馆。 进得酒馆,小川儿先环视一番,见靠窗坐一个鬼鬼,三十出头,左脸颊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和小惠所说的甚为吻合,心知十有八九就是他了,于是故意叫过跑堂的,漫不经心问一句:“借问一声,坐在那边那位可是王大人府上的张山张大哥?”跑堂的答:“是呀。这位小哥是来寻他吗?”小川儿道:“不过是看着眼熟白问一声,进来你这里自然是为吃饭的。端两碗宽汤的牛肉面上来。“说罢特意挑一张紧挨张山那张桌子的座位坐下,正好和张山面对面,又招唿小三儿和自己对坐,恰好挡在自己和张三之间。小三心里砰砰直跳,压低声音问:“小川哥哥,咱们该怎么办?”小川不答。望一望对面桌上,喝得正入味的张山,大声说:“好久没吃牛肉面,馋死我了。先吃了面再说。” 不一会儿,两大碗面端上来,两个小鬼三下五除二吃完面,连面汤也喝个干净。小川这才松一松裤腰带,抹一抹嘴对小三儿说:“你哆嗦个什么鬼!我看你头先筷子都快拿不稳的样子。方才我怎么说来着?你只依计行事就是了。这样好玩儿的事,又有我小川儿在前面挡着,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瞧我的。”言罢,勐一拍桌子,跳起来,单腿跪在椅子上,大声说:“听这意思,那钱你是不打算还了?”一屋子鬼鬼闻声,齐齐朝这边望过来。小三儿连忙摆手:“不,不是不想还,是没,没钱还,还。”小川儿大怒,嘴里骂道:“狗东西,又来和我耍着玩儿!”说着,抄起桌上的空碗就直奔小三的面门飞过去。”小三儿一摆头,闪过一旁,那只海碗便朝张山脸上直飞过去。 那张山毫无防备,大惊之下,连忙闪避,哪里来得及?沉甸甸一只海碗不偏不倚砸在额头上,顿时眼冒金星,血留满面。小川见一击得手,心里那个得意啊。一抬眼看小三还愣在原地,遂大声喊道:“你别跑,有种的你给我站住!”小三得了这句提醒,方如梦初醒一般,抬腿就往门外跑。小川儿见小三儿跑了,这才回过头来对还立在原地,目瞪口呆的张山说:“哎呀,要命了,不得了,原是为教训那小子,不曾想竟失手伤了这位大哥。啊,血!好多血啊!这可怎么办好。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断不会撒手不管。快,快,快,我这就送你就近去一趟前街的顾医馆。我在那里做学徒,去了先请我师傅给救治一下。再向这位大哥赔罪可使得?” 酒馆里看热闹的其他鬼鬼也七嘴八舌地说:“就是,就是,先找间医馆止了血,包好头再说吧。流这么些血,怪吓人的。”小惠和小三在暗处见小川真的得手,引了张山往顾医馆去,遂兵分两路,小三自回茶楼告诉孟婆婆。小惠则远远地跟了去医馆。张山随小川儿进了顾医馆,顾五见了他们,二话不说,先替张山把头上的伤看了,再敷上药。包了头,这才开口说话:“我给你用了最好的药,伤口过五日就没事了。我那徒儿莽撞得很。伤了你,都是我这个做师傅的不好,我替他向你陪个不是,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那张山突遭飞来横祸,满心的不痛快,听顾五这样一说,却又不便发作,只得含混地说:“先生,你这个小童是顽劣些,还望先生多多管教才是。我是个好说话的,倒没什么。如若换了别人,断不会就这么放过他的。”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哦?是个好说话的?那请这位张大哥帮个小忙如何?” 鬼娘 第三十三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642 张山一惊,抬头一看,打门外淡淡定定走进来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进到屋内,先沖顾五行一个礼,再径直走到张山跟前,似笑非笑地看定他。这来的,正是孟婆汤茶楼的二当家小惠姑娘。张山原本心里有鬼,被她这样一声问,这样一通看,顿时心中砰砰直跳。再细瞧那少女,觉着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愣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叫声:“哎呀!”就跳起身来想往外窜,却见前有小惠,小川封住门户,后有顾五一声招唿:“花大力气请了你来,哪里那么容易放你走,你不必惊慌,若要拿你,一早报官了,有话和你说,才去请你,既来之则安之,你且先坐下,正主儿还没到呢!”
第40页 张山此时方醒悟:自己今日是着了人家的道,懊悔不已,颓然跌坐在椅子上,不敢去看小惠,只把一双眼睛恨恨看着小川儿,小川见张山恶狠狠地看着自己,知道是为头上那伤,于是笑嘻嘻对张山说:“张大哥,此刻你恨我不打紧,回头自有你谢我的时候。”话音刚落,听到大门外面有拍门声,小惠抢先道:“我去罢,想是婆婆他们到了。”张山听到婆婆这两个字,心里更是惊惧,一双眼不住乱转。小惠跑出去,把孟婆婆和小三儿一起领进来。 顾五连忙起身行礼,彼此客气寒暄一回,孟婆婆方落座,看一眼垂头丧气,闷坐在一旁的张山,道:“听说这位张爷一身好本事,端的好身手,我待要有件事求你,又怕平白无故的,请你不动,只得想了个笨法子请了你来,还望你念在我一片求贤若渴之心,不要怪我们鲁莽才是。”张山听了心道:“都说这老婆子利害,果然传言不虚,我偷了她的药,她便让我脑袋开花。”心里恨得牙痒痒,嘴上干笑一声道:“孟大当家的有什么事要小的去做,只管吩咐就是了,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孟婆婆笑:“如此兴师动众也不为别的,只为求你帮忙办一件事。”张山心知没自己什么好果子吃,然此刻落在人家手里,动弹不得,只好强自按捺住惊惧懊恼,问:“什么事?”“帮我取一件东西。”张山心头一跳:“什么东西?”孟婆婆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什么东西你知,我知就是了,何需我再说一遍?”张山心头狂跳,暗自寻思:“这老婆子果然有些手段,我昨晚方得手,今儿她就查到我头上。只是我有王大人作靠背,晾她也不能把我怎样!我只死不认帐就是。” 心里打定主意,嘴上反问一句:“你不说我哪里知道?”“你不要和我装煳涂,兜圈子,我若是没有坐实,怎会请你来这里?那东西,你怎么拿走的,怎么给我弄回来。倒还罢了,如若不然……”“怎样?”张山问。“如若不然,就不是脑袋擦破皮这般便宜了。”张山笑:“我明白了,原来是孟大当家的不见了要紧的东西,寻不见那贼,竟然把我当贼拿了来。你不去报官倒在这里私设公堂审起我来了。真是好笑。我是王奎王大人府上的长随,你不给我面子,也要给王大人几分面子吧,如今这算什么?” 孟婆婆见他顽固,便回头看一眼顾五,顾五会意,当即说到:“你可知道,自己前世是怎样的人,为何如今沦落在王奎府上,屡屡替他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长此以往,你还指望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吗?”这话说到张山的痛处,他何尝不知自己如今过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名为“长随”实为“长贼”,且这日子看不到尽头。可他又能怎样?顾五他们又能怎样?这样一想,脸上不禁黯然,没了先时的倔强。孟婆婆看透张山心思。便把孟婆汤茶楼的记录和稽查司看到的记录说给张山听,又说:“你原本可以清清爽爽去投胎的。为何要留在王奎府上替他做这等下三滥的事情?我不用问也知道,那王奎必定编了谎话骗了你。” 张山此时方知王奎为留下自己,为他所用,不惜编了谎话骗自己。又想想自己这三年所做所为,所受的煎熬,不由得长嘆一声道:“我就知道是这一身的邪门功夫害了自己。我就是想做个好鬼,也是不能够啊。不错,那药是王奎让我去偷的,说是有朋友等着急用。”小惠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言道:“什么朋友,还不就是和他一路的狗官!”说完,便噼哩啪啦把顾五等为红泪寻药,与于文广争药的事说了一遍。张山听了,感嘆一声:“我原以为上来这里没一个好的,却原来还有这么些重情重义的鬼。我今儿这一下也算没白挨。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你们想要怎样?我但凡办得到的,一定尽力补救。” 小惠忙接过话碴:“办得到,办得到,这事儿还就你能办得到。” 张山听她这样说,想起方才孟婆婆的话,遂问:“难不成真要我再去把那药偷回来?”一屋子鬼鬼都不言语,只含笑点头。张山再拍一下大腿道:“也罢,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自己挖坑自己埋,你们只告诉我那东西现在哪里,我去取回来就是。”顾五道:“张兄果然也是个讲义气重情意的。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那于文广把药送去了哪里。正为这事发愁呢。”孟婆婆便说:“不急不急,你先回去养伤。等过几日探明了那药的下落,再去不迟。” 顾五也说:“婆婆说的是。我们这样急着找你来,却也不单为这药的事。王奎收受贿赂,营私舞弊,肆意涂改生死簿,早已犯下重罪。稽查司的崔大人也已将他告到阎王爷面前。你虽也有罪在身,然皆因遭受王奎蒙蔽所致,若能将功折罪,日后或可脱了干系重新投胎再度为人,不然,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几时是个尽头?你莫怪我交浅言深,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若是执迷不悟,再这样错下去,真到了万劫不復的地步,只怕连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这番话,张山听得句句入心,遂起身抱拳施礼:“其实我是早有弃暗投明之心,只是苦于未遇明主。今天有幸得几位指点迷津,在下感激不尽。各位放心,你们只要找得到藏药的地方,我就有法子取来。还有,日后有用得着我张山的地方,只管言声,小的万死不辞!”说罢就要先告辞,顾五因道:“这里你也不便常来。这几日换药,传递消息什么的,就让我这小徒去你那里。可使得?”张山看一眼小川,点头答应自去。留下孟婆婆等再坐一会儿也起身告辞,自回茶楼不提。
第41页 这边柳五儿等下午听小川来传信,说是崔灿摔伤了,孟婆婆的药也被盗,都心急如焚。等到天黑,红泪先捱不住了,便对五儿说:“这样等着焦心,也不知那判官大人摔成什么样子,还能不能再审我这案子。”五儿心知红泪是放心不下崔灿的伤,因此拐弯抹角地来问,于是对玉珠儿和小桃说:“还是你们二位再去顾医馆走一遭了。”玉珠儿点头无话,小桃便笑说:“我和玉姐姐多走一遭,少走一遭的倒没什么。只可怜顾医馆的门槛,生生地快被我们给踏平了。” 说笑一回玉珠儿和小桃两个鬼鬼便起身出门,一眨眼的工夫,又转回来,这回回来的不是两个鬼鬼而是四个。原来这边崔灿让顾五带了好些个药回医馆,顾五便拣出两样滋补材料,命小川送过五儿这边,说是她们这里有生病的,正好用得着。那边小惠出了医馆便对孟婆婆说是要到五儿那里看看,抱个信。于是两个小鬼都往五儿这边来,又不约而同在门口撞上正要出门的玉珠儿和小桃。四个鬼鬼又再齐齐进门。小惠和小川你一言,我一语,把崔灿落坑,公主赐药,韩公公受贿,孟婆婆计擒张山的事演说一遍。大家当故事听,都直嘆有趣,唯独红泪听得一脸的心思。 末了,小川又不惜口水,浓墨重彩描绘一番自己巧骗张山的事迹,众鬼鬼听得入神,小桃拍手叫道:“这样有趣,小惠姐姐怎不叫上我去,真真可惜!”惟有红泪独自出神。小川演说完,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是来送补品的,遂拿出来,生怕人家不知道,特意强调说:“真真的好东西,长白的老人参和上等的血燕窝,公主赐给崔大人的,有钱也没地儿买去,崔大人不爱这些东西,让我师傅带回去,给用得上的吃,师傅连我都不给吃,就让送过来给红泪姐姐补身子。你们现在知我师傅的好了吧。若有感激的话,只管说,别客气,我带了东西来,好歹带些‘感激’回去孝敬师傅。空手回去可不成。” 众鬼鬼听他这样说话,都笑作一团,五儿便说:“说得也有道理,收了你家先生送的好东西,回赠些‘感激’也是应该的。小川带话回去吧,就说:‘让先生费心了,我等感激不尽。’”小桃扬声道:“小川哥哥,我那声‘感激’就用我们平日送的那些点心啊,小菜什么的来抵了。”红泪在一旁半晌不作声,此刻突然发话:“这样矜贵的东西,我们这样的苦命鬼儿那里承受得起,白糟蹋了好东西。你家先生的心意我领了,这东西还是请小川弟弟带回去吧。” 众鬼鬼闻言,都不以为意,只道红泪是客气,只有五儿明白红泪的心思,于是连忙说:“你红泪姐姐不要,我先收着吧,有什么话回头再说。”红泪便不好再说什么。小惠因道:“今日婆婆进宫,经三途河的时候见岸边的曼珠沙华都已开了。竟比往年早些。过两日便是赏花的好时节,往年这个时候也去赏花,只没有这般热闹,今年不如大家约好一起去,那才有意思呢。”众鬼鬼齐齐说“好”。五儿便问红泪的伤可撑得住,红泪答:“身体不妨事。听闻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血般淋漓,火样浓烈,我早就心嚮往之,赶上这样的机会,怎可不去?” 小惠便说:“明后两天都不得空,不如大后天如何?”五儿红泪都说好,于是约定大后天一齐到三途河畔赏花。小惠忽又想起一桩事来,扭头对玉珠儿说:“净顾着说玩儿了,还有件正事,差点忘了。玉姐姐不是想见阎王爷吗?如今有个现成的机会,姐姐可要去?” 鬼娘 第三十四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983 众鬼鬼闻言,都吃一惊,追问:“怎么回事?”小惠解释说:“婆婆今日进宫,听那韩公公说起宫里新来个厨子,手艺不同寻常的好,脾气不同寻常的坏。厨房一干打杂的都叫苦不迭,直唿:‘伺候不来。’偏宫里头昨日又新来一位明朝的公主,后宫小厨房的人手也告紧,于是便托我家婆婆帮忙物色些个脾气好又手脚麻利的去。婆婆回来和我一说,我头一个就想到玉姐姐。我是这样想:玉姐姐若是进了宫,便是宫里的编制,外头的,不管是谁,等闲奈何不了,不必再为没有户籍提心弔胆过日子。再者,有个事做,可不必再借住柳姐姐这里。柳姐姐这里虽好,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还有,姐姐进去,想来也不会直接到那坏脾气的大厨子手下去受气,循例该是派往内厨房做帮手,服侍的是女眷。只不知玉姐姐怎样想,会不会嫌我多事呢?” 玉珠儿住在柳五儿这里几日,日日忙乱,还未及细做打算,听小惠这样替自己筹划,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感激。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来,只勐点头表示愿意。柳五儿听小惠一番话,又见玉珠儿勐点头,便笑道:“难为小惠姑娘想得周全。依我看这是件好事。玉姐姐有了妥当去处,我们几个纵然十分不捨得,也不便挽留。姐姐只记住一句话:‘若在外头不顺心,我这里,你几时回来都行。’”玉珠儿听五儿这样说,立刻红了眼圈,刚要开口说话,小桃先发言了:“玉姐姐,我不捨得让你走!宫里头规矩多,懒鬼,恶鬼,贪心鬼什么的也多,姐姐老实,做事又不惜力气,我怕他们欺负你,净让你干活了。”
第42页 玉珠儿忙道:“好妹妹,我也不捨得你们。干活我倒不怕,生就的做活命。只怕宫里头规矩多,做错事闯祸。自己受罚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好心荐我的小惠妹妹和孟婆婆,罪过就大了。”小惠道:“这一层玉姐姐放心。姐姐这样的勤快厚道,又明事理,行为举止断乎错不到哪里去的。再说了,我们走的是韩公公的路子,大鬼小鬼们都畏惧三分的。姐姐们也都请放心好了。”红泪便说:“那玉姐姐几时进宫?若能迟两日,赏完花再去就最好不过了。”小惠笑:“我也这么想来着。”又说笑一回,小惠便起身告辞,说是明而一早还要出去打探消息。要回去睡了。小川也说该回去了。五儿等送到门口,小桃忽然问:“小川哥哥也去赏花吗?”小川答:“你们女孩儿家的事,我们男的不掺和。正经事还忙不过来呢。哪里顾得上这个?” 五儿红泪送完小惠等回房,五儿趁小桃和玉珠儿不在,去到红泪房间,悄声问:“你这是怎么了?打今儿个下午起就魂不守舍的,气色也差了好些。”红泪先是一愣,继而面上一红,道:“我哪有?姐姐想得太多了!”五儿抿嘴儿笑:“这会子又肯叫我姐姐了?哦,原来竟是我想多了。既已‘多了’,索性再多一句嘴:你呀,别想太多,好些事,我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只是听小惠他们随便一说,你倒上心了……”话未说完,见红泪面色更红,便打住话头不往下说了。一时,小桃端来红泪的药,五儿亲自送到红泪嘴边,看她一口一口喝下去这才和小桃退出去,各自回房安歇。 顾医馆这边,小川前脚出去,“穿山甲”后脚就来敲门,进了屋,先再谢过顾五那日上门开出的“方子”,又随口扯些不相干的闲话。顾五知道他是心急想问有没有月如的消息,却因还没到三日之限,不好意思追问,于是也不在意,只陪他随便说些闲话。说着说着,顾五心里一动,暗想,“穿山甲”是个好交朋友的,三教九流,认得的鬼鬼多,不如请他也帮忙找找那药。一念及此,便把寻药之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穿山甲”听了,当即拍胸脯道:“先生合该早些和我说。正愁没有机会报答先生的恩德。先生放心,我这就回去,放出眼线,掘地三尺帮先生找那东西。”顾五连忙称谢,“穿山甲”一摆手:“先生见外了,朋友是做什么用的?可不就是急难时候派用场的?你肯和我说这事,就是看得起我‘穿山甲’,把我当朋友看。就凭这个,我愿为先生两肋插刀!小弟我这就去了。”说完,拱手作别而去。 翌日清晨,一容宫内,公主正发脾气:“叫他早些过来,怎么还没到?”一屋子小宫女都不敢言声。一个小鬼公公赶紧从外面跑进来,战战兢兢说:“回,回主子,这会子天还没亮呢。往常这时候您不是还没起身吗?公公他想是依照平日的时辰过来的。故此迟了。已经飞也似地跑去叫了,说话工夫就到。”公主再跺一回脚,还没等再说话,韩公公连滚带爬到了跟前。扑通一声扑倒在一容公主面前,歌一般唱道:“老奴该……”没等他再往外蹦字儿,一容公主便一扬手:“住嘴!知道自己该死,怎不麻熘熘赶去跳河?又来说一遍废话,再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韩公公油得很。连忙说:“主子要老奴的舌头,这个容易。但等奴才办完主子交代的事情,主子拿去就是。不知主子传奴才过来所为何事?”一容公主闻言,一笑,道:“你去安排一下,一会儿我要出趟宫。”韩公公吓一跳:“今儿可不是出宫的日子。主子是要去赏花吗?再等两日就是正日子了,到时候再去多好。这会子去,花也没怎么开,还不合规矩。劳师动众的,王爷他老人家知道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原来阎王爷对这个宝贝女儿立下一个规矩:在宫里,怎么闹腾都行,只不能出去胡闹,失了体面。一容公主想要出宫,不是那么容易。 一容公主见韩公公不肯去办,立即拉下脸,斥道:“谁说是去赏花了?谁叫你去告诉王爷了?我若是可以大摇大摆出去我还巴巴地叫你来做什么?你不替我安排是不是?那就算了。来呀!割了他的舌头餵狗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顶软轿从一个角门闪出,轿子后面跟着韩公公并四个侍卫。守门的张嘴刚想问话,被韩公公用眼角余光一扫,生生地把话又咽了回去。此时天刚蒙蒙亮,这一行轻车简从,迅速离了森罗宫,过护城河,一迳往奈何桥而去。行到奈河桥上一看,因时间尚早桥上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韩公公凑到轿子跟前,冲着轿帘子小心翼翼地说一句:“主子,到了。”轿帘掀开一个小角,露出一容公主粉雕玉啄般的半边脸:“这是哪里?谁让你上这儿来的?”韩公公一听这话,立即感觉头大如斗:“主子!不是这儿还能是哪儿?” “稽查司!“一容公主小嘴一张,轻轻巧巧吐出三个字来。韩公公闻言,也顾不得桥上石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主子!您这是要奴才的命啊!咱们怎么能去那里?不合礼制也不合情理。去了咱说什么呀?回来又怎么说呀?稽查司上上下下的该怎么看我们呀?这,这,实在是……求主子饶了奴才吧。”一容公主道:“那就去崔府。”韩公公心道:“绕来绕去,不就是放不下那位崔大人吗?这样不管不顾地跑了去。被其他鬼鬼耻笑倒还罢了。传到阎王爷耳朵里,你撒个娇,耍个赖就过去了。倒霉的还不是我们!”却也不敢驳她,只得低头不语。公主见他不肯,也不和他多说,拍一下手掌,叫过几个侍卫:“把这个讨厌鬼儿给我扔下河,我们这就打道回宫。”
第43页 又过半个时辰,一顶软轿静悄悄停在崔府大门口,轿子后面跟着韩公公并四个侍卫。守门的张大嘴看着,愣了半晌才想起来上前问话:“原来还真是韩公公,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您老人家怎么这时候上这儿来?又是来传旨的?”韩公公一肚子没好气:“我为什么上这儿来我犯得上和你说吗?去去去,快去通报你家大人,就说有贵客到了,赶紧的,迎进去!”看门的小鬼没挪窝,也没言声,只抬头,四下望望,再斜眼看看韩公公,那意思:“贵客?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就你,也配称贵客?”韩公公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此刻顾不上恼火,上前趴到他耳边耳语一番,那看门的小鬼儿抬头看一眼那顶轿子,飞也似地跑进门去了。 鬼娘 第三十五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4018 崔灿因伤了腿,告假在家,并没有去稽查司。此刻刚吃过早饭,手拿一卷唐诗随意翻着,脑子里却皮影戏一般过着这几日发生的一桩桩事情。忽听门鬼来报“公主驾到”。崔灿几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细细问过门鬼,知道是韩公公同了四个侍卫陪着一起来的。没有摆銮驾,也未设仪仗,就这么就来了,崔灿暗自寻思:那必定是私自出宫了。自己若是去迎,岂不是私会公主?这传出去还了得?跳进三途河也洗不清啊。遂皱一皱眉:“去,就说我不在家,让他们回去。”话音未落,韩公公已经进了屋。 崔灿见他,也顾不上客套,立即就说:“韩公公,这是做什么,这样不合法礼的事情你也敢做?”韩公公咧嘴苦笑:“你道是我想来的吗?我头先差点被扔进三途河去做水鬼呢!你也见识过的了,谁拦得住她?反正已经来了,你不让她进来她能走吗?在门口晾着也不是个办法呀。依我说,崔大人还是接驾罢。她有什么话,说了,自然就走的啦。干耗着算怎么回事?”怎么接?我这里连个女眷都没有。不方便的很!”“呵呵……”韩公公忽然一乐:“别说我没提点你,我琢磨着,就为你这里没有女眷才来的罢。若有女眷,只怕她老人家也不来了!”崔灿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暗想:“不会吧?我哪一点值得她这样垂青?真要象韩公公说的那样,这事儿就更麻烦了。” 无奈,两个商议一阵,决定就在堂屋见驾,崔灿想着:又不能在场的鬼鬼多了,又不能没有鬼鬼在场,怕鬼鬼多了到处传话,又怕没有鬼鬼在场,日后说不清。韩公公笑他,你现在已经是说不清了。还担心这些?忙乱一阵之后,一容公主总算是坐到崔府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崔灿便要跪下行大礼,一容公主连忙止住:“腿上有伤呢,行什么礼?”又命赐坐,崔灿也不多推辞,谢一声,便坐下,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公主一早过来所为何事?” 一容公主盈盈一笑,正要说话,一个门鬼跑进来仆地大喊:“回,回大人,不好了,罚恶司的差鬼提枷带锁的在门口,说是奉旨来拿大人,口气横得很,抬脚就往里面闯,我们不让进,在门口动起手来了。” 话音未落,已听到院子里一群鬼鬼吵吵嚷嚷往这边来了。崔灿以为一容公主和这些鬼鬼合计好了专门来看自己受绑的好戏,心里烦她,脸上不由自主表现出来,一眼冷看过去,却见一容公主也正含笑看他,仿佛那门鬼说的话她都全没听见,见他望过来,脸上笑意更深。崔灿连忙移开视线,心道:好嘛,原来是来瞧热闹的。难为她还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当即撇下她,大踏步出屋,站在滴水檐下,对两对推推搡搡的鬼鬼喊一嗓子:“都给我住手!” 鬼鬼们听他这一声吼,纷纷收手,自动分开两边。一个着罚恶司差服的鬼鬼上前,抱拳对崔灿说:“崔大人,我等受王大人之命,奉旨来请大人随我们到罚恶司走一遭。”崔灿问:“诏书在哪里?”那差鬼答曰:“回大人,并无诏书,传的口谕,却有殿前的金牌令来传。”金牌令如同紧急诏书,阎王爷急着想见某个臣子,通常要用到,而通常这样的传诏十有八九是没什么好事的。而将金牌令给了王奎,由他派了差鬼来宣,便说明昨日的互参今日已有了结果。崔灿这理不是到森罗殿去和阎王爷讲,而是要到罚恶司去和王奎讲了。 崔灿已料到王奎会有此举,当下并不慌乱,只淡淡说:“金牌令在哪里?”“金牌令在此!“崔灿话音未落,打大门口进来一个鬼鬼,头戴软翅乌纱,身披红绉蟒袍,脚踏粉底皂靴,正是罚恶司的判官王奎。王奎昨日早朝出来以后,一刻也没闲着,一会儿听鬼鬼来报崔灿掉进了公主的坑里,摔坏了腿。正自幸灾乐祸的时候,又听闻崔灿当面顶撞了公主,王奎就更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心想:这回我不收你,天都要收你了!还没等他把咧开的嘴合上,又有消息传来:公主派手下的到崔灿府上送了好些个药以示慰问。 王奎便有些坐不住了,眉头一皱,连夜写了奏摺,打算再参崔灿一本,说他暴戾嚣张,咆哮禁宫,顶撞公主。原本依王奎的心思,恨不能插翅飞到阎王爷那里补告他一状,只是天色已晚,森罗宫外方圆十里地一到天黑都是早早就消禁了,进宫太麻烦,所以才忍到今天一早,为拔崔灿这颗“眼中钉”,天没亮起身就直奔森罗宫,把阎王爷堵在寝宫门口,硬是又参了崔灿一本。王奎昨晚上到今早都忙活这些事儿去了,没曾想顾五和孟婆婆他们几个已经顺藤摸瓜找到张山,直接挖了他的墙角。
第44页 其实昨日上午崔灿落坑的事情阎王爷已经得报了,只是来报的鬼鬼没敢说得太细,怕阎王爷发起火来大家一起怪罪。只说崔大人不经意掉进了公主的坑里,阎王爷一听便觉头痛,立即问公主有没有发脾气,听说公主没有生气发作,而是送了药去慰问,心想:“这样也好,公主没事,臣子得了安抚,也应该是没事了,他们都没事,我干嘛还要多事?”索性装聋作哑,假作不知情。没想到无风无浪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王奎便跑来,一通挑唆,说是:崔灿昨日目中无人,顶撞公主,咆哮禁宫,且已传到街知巷闻了,整个鬼城,议论纷纷。 阎王爷也是个好面子的,公主在宫内怎么闹,只要不出去给他添乱,他都当没事,可这样的事传了出去,失了体统,那就不一样了,加之本来刚起床火气就大,于是,阎王老子动了怒:“这小子,还真是不识好歹。摔一跤这么点事儿,也要闹得满城风雨,这不是摆明了要我的好看吗?”本来他还在为两份奏摺的事情烦恼,因他是个没主见的,看着他两个的奏本,只觉得个个都说的有理。难断黑白。如今听王奎一番混说,便觉崔灿理亏,理应受罚,于是对王奎说:“你拿我的金牌令去传他,唉,也不必带到我这里了,就在你的堂上审一审,罚一罚算了。”王奎大清早跑来,为的就是得这句话,立即磕头,唱上一大篇谀词,再领了金牌令直奔崔府而来。 因此此刻王奎听崔灿问金牌令在哪里,他心里那个美啊,极响亮地答应一声,随即亮相登场:但见他脸上笑成一朵花,眼睛眯成一道缝,左手持令牌,右手一甩袍子的下摆,张嘴刚想挤兑崔灿几句,忽然间满脸的笑都凝结住,张开的嘴也忘了合上,原来是看见韩公公从崔灿身后闪出来。王奎一见到韩公公,满心的高兴和得意顷刻化为满腹的狐疑,这时候,怎么会在崔灿府上见到这个鬼公公?韩公公在宫内只手遮天,是王奎刻意结交的对象。此时此刻此地见到他,嗯,不大对劲。也不及细想,连忙就着脸上还没褪下去的笑,试探道:“哟,原来韩公公在此,真是赶巧了!我是为公事而来,不知公公是否也是出来办差的?咱们可是办的同一桩差事?” 韩公公嘿嘿一笑:“大清早的,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王大人。你倒勤快!你是为公事而来,我却是为私事来访。咱俩办的也不是同一件差事。”王奎一听心道:“不对呀,韩公公几时上了崔灿的船?管你是为什么,反正我是奉的王命来拿他。晾你也不敢拦着!”于是当即说:“那我这就要公事公办,公公可有什么要说的?”韩公公还是呵呵一笑:“我算个什么东西,王大人奉命办差,请办就是了,我也就配在边上瞧个热闹!”王奎此刻嘴上和韩公公敷衍,眼睛却一刻也没离了崔灿,他此时看崔灿,就如同猫见了送到嘴边的鱼,狠不得立即扑上去。因此听了韩公公这番话,虽觉出不大对味儿,却也无暇细想,当即脸色一变,朝院子里的众鬼鬼大喊一声:“我奉王命来拿崔灿,谁在敢阻拦,以抗旨论处。来呀,给我把他绑起来。” “慢着,我有话要说。“王奎的话音刚落,屋里便传出一个女声,循声望去,一个紫衣金冠的少女翩然而至。韩公公一见那少女,身子立即弯成个虾米。王奎脱口而出:“你是谁?“刚说完这话,随即抬手给了自己个耳刮子,因为他已经回过味儿来:来者必是一容公主无疑。 王奎连忙上前行礼。一容公主似笑非笑望着他,半响方道:“你来拿他?”“是。”王奎答,声音里已没了先时的得意。“那好,拿就拿吧。”一容公主说得很轻松。这简单一句话在深悉公主脾气的韩公公听来,知道她是又要有什么古怪刁钻的举动了,而在崔灿和王奎听来意味又不一样。崔灿认定一容公主和王奎是串通好了,专门来看自己笑话的,所以对他们这一番过场很是不屑,因此一言不发,以不变应万变,冷眼静观其变。 王奎听公主这话,觉着有些别样的意味,可又不明白公主的葫芦里倒底卖的什么药,一时竟不知是即时拿下崔灿还是暂时先罢手,不由得站在原地犯踌躇。又拿眼睛去瞅韩公公,希望得些提示。谁知那鬼公公事不关己高挂起,只把两眼看着地砖装老实,连个眼色也不递,气得王奎心道:“平日送的孝敬银子都餵了狗了!”王奎不得要领,踌躇片刻,索性把心一横:“你不是叫我拿吗?那我就不客气了。”招唿手下就要上前拿下崔灿。这边崔府的家丁要护驾,院内一时剑拔弩张。 这时候一容公主说话了:“有趣,有趣,这个有趣!我也来玩一把!来呀!”说着,伸手一指王奎,对身边的几个侍卫说:“把他给我拿下!”一言既出,满院子的鬼鬼皆鄂然。王奎心里自是郁闷:“公主吃错了什么药?怎么竟然要帮那小子?我这可是奉的王命!难不成真是看上这小子了?”崔灿的心里也同样郁闷:“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她难道还嫌不够乱吗?”正僵持不下之际,韩公公咳嗽一声,躬身上前对一容公主说:“回主子,老奴有个主意。” 于是,王奎,崔灿一起被一容公主带回森罗宫,面见阎王爷。在阎王爷面前。崔灿,王奎轮番上前,各持一词,又是一番唇枪舌剑。阎王爷听了半天,弄明白一件事:“公主仿佛是属意崔灿这小子了。”明白了这个,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先收回成命,缴了王奎手上的金牌令。却也不好即刻翻脸,判王奎的不是,只和崔灿,王奎说:“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我自有分数。”王奎,崔灿不明阎王爷的用意,只得各自揣一肚子忐忑,打道回府。
第45页 这边阎王爷屏退左右和一容公主说体己话:“唉,我说你搞这么多事做什么?原来是看上了崔灿那小子!怎么不早说?”一容公主被一语道破心思,旋即羞红了脸,只将手帕半掩住面颊,不发一言。阎王爷见了心中大乐:“其实那小子嘛。虽没什么让我瞧得上的,却也没什么让我瞧不上的!最紧要的是你喜欢,那便是好!你这两日不要再乱跑,女儿家,跑上门去,着实不象话。少许矜持还是该要的。你只在宫内静候佳音,有我替你作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鬼娘 第三十六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201 顾医馆这边,一大早便有鬼门关的鬼鬼来捎信,说是让找的那个月如有消息了。顾五听了那鬼鬼捎来的口信,先是唏嘘一番,再道过谢,又托那鬼鬼给那个催命鬼捎去几副药,那鬼鬼提了药自去。顾五想要及时去给段言报信,却不巧接连来了看病的,连着过几个,就已是中午时分了,顾五交代小川几句,再要出门,却见稽查司的一个差鬼来看牙,只得让进来。那差鬼进了门,先不看病,倒是捂着腮帮子把崔府今儿早上的事讲一遍。 小川嘴快,听了立即就说:“哟,你家大人快做附马爷啦!那咱们以后还用得着怕那王奎吗?”顾五知道崔灿的脾气,得了这消息,远没有小川那样高兴,心道:“这位公主只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罢了。回头崔大人若是拂了公主的美意,那又该当如何?” 待看牙的差鬼走了,顾五这才得空往段言家去,小川追出大门口问:“师傅,不吃饭了?”顾五道:“不吃了,吃个饭,又不知被什么事绊住,出不去了。我在外面随便买个烧饼权作一餐。你自己做饭吃吧。”“那我去柳姐姐家蹭一餐饭可使得?”小川问。顾五本已出门走出三五步,听他这话又折回去,笑道:“你就是心里搁不住话,要想报信只管去,我去过段公子那里不定直接回来,或者去一趟孟婆汤茶楼,或者去去其他药行,你记得早些回来看家。”“是。”小川答应得响亮。“又添上一车话为师傅送行:“师傅好走。一路顺风。愿师傅此去一举治好段公子的病,再寻出于文广制药的巢穴,让红泪姐姐早日脱离苦海,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莫吃街边的冷硬干粮……” 小川眼望顾五的背影,口中不停,目送着顾五渐行渐远,不见了踪影,方住嘴,返身锁了大门,直奔柳五儿家而去。进门一看,五儿她们刚吃过饭。小川便对柳五儿说:“五儿姐姐,小川好可怜,师傅出去看病,只得我自己在家,冷锅冷灶好不凄凉……”红泪,玉珠儿见小川那样子都抿着嘴笑。独小桃冷眼在一旁听他说话,此时忍不住打断道:“绕什么弯子,是来蹭饭的不是?若是,小川哥哥可来得不巧,你也见着了,刚吃过饭,没了!”五儿笑着说:“小桃小气,小川来得好,今天中午炖了参鸡汤,还有好些,本来想送些过你们那里,又怕你师傅嫌我们婆妈,你来得刚刚好,快坐下,现成的汤,现成的饭,热一热就可上桌。” 说话间,玉珠儿早已转身进了厨房,不一刻工夫,端上来热汤热饭,还有一小碟爽口的泡菜。小川饱餐一顿,刚放下筷子,柳五儿又叫小桃给小川上茶,拿果子给他作零嘴儿吃。小穿喝一口茶,抬头对红泪说:“商姐姐,告诉你件大好事,你的官司怕是要赢。”红泪惊问:“你又从哪里听来些甚消息?”小川便把公主一早去崔府的事说给红泪等听,末了得意地问:“你们说这是不是好事?崔大人做了驸马爷,我们可不就不用担心那王奎使坏了吗?”回应小川的是红泪眼底的黯然和五儿眉间的忧虑。 顾五在街口的烧饼摊买了两个刚出炉的烧饼,一路嚼着到了段言家中。段言比前两日看上去精神好了许多。正坐在窗前看书,见到顾五连忙起身行礼,顾五因问:“你大哥呢?”段言一面笑着让座,一面说:“打昨晚见过一面就没见他着家。说是先生託付了天大的事情,赶着去办,不好辜负了先生的信任。”顾五坐下感嘆道:“我不过随便一问,他倒真是仗义得很!”段言道:“先生託付之事,大哥昨晚已说给我听。竟都是为救他人的急难。我敬先生这份侠义仁厚。我大哥也是敬重先生这一个‘侠’字加一个‘仁’字。” 顾五客气两句刚要和段言说那月如之事,却见段言的随身小童小顺递茶上来,不住拿眼看他,又抿嘴偷笑,顾五见他笑得暧昧,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觉纳闷,段言见了,微微一笑道:“对不住,我这小僕失礼了。先生想是急着赶来我这里,不曾用过午饭,只以烧饼果腹,可对?”顾五奇道:“段公子是‘千里眼’吗?怎么连我头先吃过烧饼也知道?”段言再笑:“我并非‘千里眼’,只是先生脸上带了幌子,故此猜到。”说着指一指自己的嘴角,顾五忙抬手往自己嘴角一抹,抹下来几粒芝麻,不觉也笑:“哎呀,是我疏忽了,失礼,失礼。” 段言满心感激说不出来,只抬手请顾五用茶,又推心置腹和顾五说:“先生得了什么消息不妨直说。不必有什么顾虑,我受得住。先生去这几日,我辗转反侧,思前想后,也已想通了。凡事太过执着,于人于己恐并非好事。我既已看化,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第46页 顾五艰难启齿:“段公子,月如姑娘的下落查到了。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那日她在家中,确实是和你同一个时辰吞金子自尽的,并没有半点犹豫。只是被人发现及时救下,因此没能和你一起上路。后她家里着人日夜轮流看守,不得机会再寻短见,又有她娘抱住大哭,威逼:如果月如自尽,她也抹脖子上吊。月如哭干眼泪思来想去,对她家里人说:表哥为我而死,我欠他一条命,本该随了去。如今你们不让我去,我也没法子,总不能再赔上我娘的命。亦不想闹到家中鸡犬不宁,满城风言风语。你们只管放心,不要再守着我,我已想清楚了,不会再寻短见了。但只一条,若再逼我嫁人,我早晚仍是死路一条。家里人见她坚决,也不敢再逼她。只说,姑娘家,你不嫁人,想做什么?难道要为那段言一辈子不出阁?月如道:不劳你们费心,我自有分数。没过几日,月如便去了城外静云庵剃度出家,法号静月。如今世上已没有名叫月如的女子,只得一位静月大师,日日木鱼黄卷,夜夜古佛青灯。人虽未死,却已不在红尘中,三界内了。” 顾五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一口茶,看看段言的反应,见段言虽眼中含泪,却神态安详,并没有唿天抢地,心里略略放心,遂接着劝道:“依我的愚见,段公子也不必再等,再盼,亦该无怨,无嗔,如你所说:看化了。”段言道:“多谢先生不辞辛苦替我探得月如的消息。段言感激不尽。诚如先生所言,世间情缘当真如镜花水月,看似风月无边,伸手一探,花自飘零月暗淡。我陪上性命,月如亦断送一生。世间如我一般的痴儿女,原该早些醒悟才是。先生请放心,我也不再自寻烦恼了。知道了月如的下落,我就再无牵挂,放心了,亦不再执着,放手了。” 顾五听他的语气,隐隐地竟象是打定主意要出家似的。不觉心中感慨万千,想要出言规劝,转念一想,也好,强似纠缠在一段情里面,整日要死不活的。弄成个病秧子。于是也不多言,只问:“段公子可想好了?若是在阴间出家,便永不能再轮迴转世,再世为人了。”段言愣一下,笑道:“先生神奇!我只不过刚有这个念头,先生就即刻洞悉我的心思。先生猜得不错。我……”话音未落,门外响起“穿山甲”的大嗓门:“顾先生来了?在哪里?在哪里?”一面大声问,一面大踏步进了段言的书房。此时已到秋季,天气凉爽,他却走得满头大汗。 进到屋内,先向顾五行礼,咧嘴一笑,说:“头先听一个兄弟说,见顾先生往我们这边来了,我料想先生是带了消息来,就急急赶回来了。不想还是迟了一步。”又打量一番段言,道:“嗯,气色还不错,看来顾先生是带好消息来了。“又问顾五:“可对?”顾五因把月如之事又说一遍,“穿山甲”听了皱眉道:“辛苦先生了。唉,只不过,这消息可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啊。她既已这样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我这傻兄弟怎么办?”说到这里,停一停,不等顾五,段言说话,自顾自接着往下说:“若依我的主意,还是喝孟婆汤,把这不痛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无牵去挂的去投胎的好。先生您说呢?” 顾五不答,抬眼去看段言,段言便说:“大哥,月如是为我剃度出家的,她在世间寂寞冷清,我怎能只顾自己无牵无挂去投胎,把她忘个干干净净?”“穿山甲”道:“你不去投胎,那你想做什么?总不成也去做和尚吧?”说完,先扇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我这说的是什么话!没的晦气。”段言正色道:“不瞒大哥和先生,我正有此意。”“穿山甲”听了,大急,连忙说:“先生,先生,你看看我这兄弟,又要做傻事不是?我是说不过他的,您快劝劝他。”顾五见“穿山甲”真急了,正要开口,段言道:“大哥莫急,我想要出家,却也并非只为月如。也是为大哥和先生的缘故,我才有此念头。”顾五和“穿山甲”都奇道:“为我们?” 鬼娘 第三十七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387 段言道:“大哥和先生,整日忙碌奔波,风风火火,操心的都是别人的事情。而我整日病病歪歪,为的却只是自己的一段儿女私情。以前不觉什么,就算先前见了我大哥的行事作派自不必说,最是仗义豪爽,我也只当他个性如此,好管个闲事,帮个弱小。及到见了先生,见识了先生的行事为人,又听先生和大哥讲起柳姑娘,小惠姑娘等,虽然是弱质纤纤的女儿身,却也是古道热肠,坦荡,侠义,丝毫不逊男儿。我方深感自惭形秽,明白自个儿以前太过狭隘,小家子气。堂堂一个男子汉,连个女儿家都不如。如今到了这地界,虽不能建功立业,干一番事业,却可以投身佛门,以己渡人,也算捨弃小我,成就大我,做了件有功德的事情。我自认是件好事,大哥,顾先生,你们说是不是?” “穿山甲”听他说得入情入理,头头是道,态度也很是坚决,象是决心已定的样子,知道自己拦不住他,急得一面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走动,一面看着顾五:“顾先生,你看,这,这……唉,我没什么可说的了,你来和他说。”顾五嘆口气说:“陆兄,段公子的话也不无道理,我知你捨不得,可他既然决心已定,再劝无益,不如痛痛快快成全他的心愿。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又笑着对段言说:“你是个聪明鬼儿,我不劝你了,从此以后,这世上少了一个情书生,阴间多了一个鬼和尚。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段言微笑不语。
第47页 “穿山甲”长嘆一声:“郁闷了多少天,寻了多少郎中,吃了多少药,託了多少门子,都没有用,没想到顾先生一来,你竟一下自己想通了,真想通了倒好,谁知竟一下子想过了,居然想去做什么和尚。做和尚有什么好?嘴谗了不能吃肉,生气了不好骂娘!拘束得很。你我兄弟一场,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原本你做什么我该跟了去才是,惟独这做和尚,陪不了你。只怕我做两天和尚,吃几日斋饭,嘴里会淡出个鸟来,不成!不成!” 段言和顾五听他说得认真,都不禁露齿而笑。顾五便说:“常言说得好,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需系铃人。归根结底,段公子的病,还是他自己治好的,同一件事,若是自己不会想,神仙也救不了的。”段言忙说:“其实我这病也是药治好的,顾先生和大哥就是那味救我的药啊!”又回头对“穿山甲”说:“大哥的心意我领了,只不要再说什么‘陪我出家’这样的话。兄弟间感情再好,哪有结伴出家玩的。我烦扰大哥多日,心里一直愧疚不安,如今我的心病已除,决心已定,再无拖累大哥之理,大哥可为自己做打算了,赶快投胎是正经,已经耽误了你许多时日。” “穿山甲”听段言如此说,不由得有些怒了:“这是什么话,你我做兄弟时日虽短,情谊却深,你留在这里做和尚,我怎忍心独自去投胎!他日你孤单的时候,连个说话的都没有,若遇上泼皮无赖,你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我委实放心不下。罢罢罢,还是那句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心意已定,也留在此间,哪怕随便做个小买卖,定要和你作伴。我是只求做个快活鬼,不稀罕做那烦恼人。”顾五听“穿山甲”一席话,深佩他的耿直率真,不觉喊了一声:“好!痛快!”那“穿山甲”正自说得动情,勐听得顾五一声叫好,忽然想起一桩事,一拍脑门:“唉,忘记一件事,此刻倒又想起来了。我有一事想求先生,只不知先生答应不答应。”顾五笑道:“才刚夸你痛快,你倒腼腆起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穿山甲”嘿嘿一笑,道:“说了先生不允,岂不是丢面子。”顾五奇道:“什么事这样难以启齿?”“穿山甲”说:“方才听顾先生叫我‘陆兄’,其实先生怕是要比我年长些,嘿嘿……”话说一半,又停住,伸手去挠头。段言猜出“穿山甲”的心思,帮腔道:“呵呵,大哥的心意小弟我明白了,你是想和顾先生义结金兰,却又怕先生嫌弃,故此犹豫,对否?”“穿山甲”连连点头说:“兄弟就是兄弟,果然最懂我的心思。”段言便笑说:“我们兄弟俩和顾先生可谓甚是有缘,又投契得很,只是我们一口一个‘先生’,先生一口一个‘段公子’。‘陆兄’的叫着生分得很。就算我大哥不提,我也正有此意,只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顾五本就爽快,见他俩说得诚恳,加之也很是喜欢这一粗一细兄弟两个,因此毫不犹豫,痛快答应下来。段言连忙吩咐小顺搬来香案,点上香,三个鬼鬼跪成一行对天立了誓,又磕了头,于是起身,“穿山甲”见自己的兄弟去了病根,又多了个大哥,欢喜得合不上嘴,口中喊道:“你们都当我是个粗货,偏我今儿个高兴,也有了诗兴,想到两句应景的诗,我说出来,大家一处乐呵乐呵。只一样,若不好,千万别笑话我,我脸皮薄!”段言和顾五都笑道:“愿闻其详。”“穿山甲”咳嗽一声道:“相逢不如结拜去,明日黄花鬼也愁。这意思我解释一下,就是说:见了好男儿就要赶紧地和他结拜成兄弟,若迟了,连鬼见了也愁!” 顾五和段言都知道他是断乎做不出这样的诗,一定是在哪里听来的,但见他说得有趣,又应景,不觉哈哈大笑。笑过一阵,“穿山甲”和段言都向顾五正式行礼,口中叫:“大哥。”正其乐融融之际,一个一身短打扮的鬼鬼跑来,张口叫“穿山甲”声“大哥”,说是那药有消息了。 “穿山甲”等忙问:“怎么回事?”那鬼鬼说:“从大哥那里得了令,便发散弟兄们四处打听,全无结果。怎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今儿个早起觉着身子不大得劲儿,便去上次我介绍来为段公子看病那位郎中的医馆,想请他给瞧瞧,开几副药。谁知敲了好久都没鬼鬼来开门,正要走的时候,门开一条缝,原来他在家,却不让我进,说是里面乱得很,不方便,让我该日再去。我以为他屋里藏个女鬼,又因和相熟,便死活要进去瞧瞧,谁曾想竟是在里面铺开了摊子制药呢。我一看那光景,十有八九就是在为那个于什么的做事,如若不是,犯不着这么鬼祟。我假作不知情,问他怎么不坐堂看诊,倒在家里开起作坊了?他只说是受朋友所託,赶制一味极紧要的药。我便问他是什么药?他死活不肯说,我便料定就是大哥让寻的那药了。这不,一刻工夫也不敢耽搁就跑来抱信了。” 顾五便点一点头说:“原来于文广一早算到我们必定会到各个药行去查,于是寻了个行家,躲在家里制药。难怪我和孟婆婆寻了这几日一点头绪都没有。真是奸诈!多亏这位兄弟,不然我们还真是坐了蜡。多谢,多谢。”“穿山甲”连连问顾五:“大哥,那我们该怎么办?”顾五想一想,说:“我有个主意,只是还要麻烦这位兄弟再辛苦一趟。”“穿山甲”一听顾五这话,不等那鬼鬼开口,急忙拍胸脯:“大哥何需客气,我是他大哥,你是我大哥,他就是你我的兄弟,既是兄弟,大哥有事只管吩咐,弟兄们断不会说一个‘不’字。”顾五便微微一笑说:“是这样,你明日在去一趟他家,直接点破他制的就是葛根,再和他说,外面有大客肯花大价钱买,也不全要他的,只要他匀一点出来就可。看他肯不肯,若肯,事情就好办了。”
第48页 那鬼鬼说:“只要价钱出得高,他断没有不肯的。我现在就去。”顾五一把拉住他:“不忙,不忙,我先替你号号脉。”于是和那鬼鬼坐下,静静号了脉,又让伸出舌苔来看一下,说:“无大碍,这几日天气转凉,受了些风寒,你拿我的方子去抓药,回去煎了喝下,立即蒙头睡一觉,明天一早就没事了。”说完提笔写下药方,那鬼鬼一迭声地谢,顾五笑:“头先要我不必客气,怎么这会子你们倒客气起来了?”说得大家同声一笑。那鬼鬼就要告辞回去,顾五又拉住他:“你明天和他说了,他若不肯,我们再想别的法子,他若肯了,你便说要带他去见客人,到时我自有安排。”那鬼鬼点头自去。 “穿山甲”便问:“大哥,他若肯了,我们难不成真的要花大价钱去买回来?”顾五笑:“天机不可泄漏。”又回头对段言说:“到时恐怕要你去假扮一下客商,你可愿意?”段言道:“大哥有令,小弟我敢不从命?听凭大哥差遣。” 这边崔灿刚回到府上,把昨日和今日发生的事情细想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王奎到阎王爷面前使坏,来拿自己,倒还罢了。意料之中的事。那位一容公主,又是送药又是亲自来访,实在是猜不透她的心思,难到真的看上自己了?如果是这样,就麻烦了。想到这里,不免发愁,转念一想,咳,没准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凭什么看上自己?正在自我开解,门鬼来报,韩公公又来了。崔灿心想:我才刚回来多会儿,他怎么又来了?一面嘆气,一面把他让进来, 韩公公春风满面地走进来,见了崔灿,脸上更是笑得灿烂。一面走,一面说:“是我,我又来了。嘻嘻,这次我是为一桩天大的喜事而来。恭喜崔大人,贺喜崔大人。”崔灿心里“咯磴”一下:“敢问韩公公,喜从何来?” 鬼娘 第三十八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4760 “嘿嘿,您就要做驸马爷了,难道不该恭喜吗?”韩公公乐得象是他自己要做驸马似的。崔灿又好气又好笑:“这话从何说起?你这趟又是奉谁之命而来?”韩公公见崔灿一脸没好气的样子,心里这个气啊:臭小子,尾巴翘这么高做什么?还没真成驸马爷呢!可脸上还不能表露出来。这可是日后的驸马爷啊。于是仍旧堆着笑回答:“自然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实话告诉你吧,今儿个您也看见了。公主是怎样护着你的。她老人家的心思你还猜不到吗?连王爷都看出来了,王爷高兴得不得了,说是要成全你们。特遣我来先给崔大人捎个口信,让大人心里有个底,若是没什么问题的话,这几日就颁旨下来了。” 说完笑眯眯看着崔灿,见崔灿兀自出神,以为他是高兴懵了,于是追问道:“崔大人,崔大人,别只顾高兴啊,好歹说句话呀,我好回去復命啊。”崔灿淡淡看一眼韩公公,缓缓说道:“请公公回去转告王爷和公主,就说——我崔灿何德何能,蒙王爷和公主错爱。公主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我自惭形秽,委实高攀不上,这份美意只能心领了。”韩公公心想:又来了,非要搭个臭架子,推三阻四,故作清高!心里还不知有多美呢!于是打个哈哈道:“哎呀,崔大人啊,都这时候了,您还说这些?你看,我这早一趟,晚一趟地来,我也不容易。您不如就痛痛快快答应下来,高高兴兴去做你的驸马爷,王爷高兴,公主高兴,你我也都应该高兴。原本是皆大欢喜的事,天上掉了馅饼,你只要张嘴接住就是了,为什么还说这些话呢?你叫我怎么去回王爷和公主?” 崔灿是真想不明白:“这个韩公公倒底是怎么回事?一说起自己要做驸马爷了,乐得跟驸马爷是他似的,一听自己婉拒了这桩婚事,立刻沮丧得简直象是死了亲爹。至于吗?”韩公公也搞不懂这崔灿倒底是怎么想的,在他看来,只要公主和王爷开了口,他崔灿还能说一个“不”字吗?还敢说一个“不”字吗?见崔灿不作声,因苦苦追问:“您这倒底是为什么呀?公主看上你了,这么简单的事也闹不明白吗?你说这,连公主都愿意了,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崔灿一听他这话心里就有气,什么话嘛?公主愿意我就得愿意?如今我就是不愿意,你想怎么着吧?心里这样想,嘴上还不能这样说,好歹要给公主留点面子啊。于是紧咬牙关,给他来个死不张口。任凭韩公公说什么,他都是一言不发,最后韩公公也没辙了,只得悻悻然告辞回宫。 韩公公一进森罗宫,心道:“这趟差事办砸了,回头公主那里必定有一番大闹,还是先去回禀王爷,探探王爷的口风再说吧。”于是抬脚刚要往王爷那边去,一个小鬼公公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公公,公主有请。”韩公公骂:“瞎了你的狗眼,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的路?我这会子去做什么,白白找一场骂!你去回公主,就说没见着我。”那小鬼公公不敢回嘴,却也不闪开让路,只说:“公公莫生气,今儿个你一出宫,公主就派了我们在大门口轮番侯着,到我这儿都换了三班了,势必要头一个知道消息。你如今不肯去见她,我回去交不了差事小,您回头怎么和公主说呢?公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老人家可没那么好的耐心。回头会怎么着,公公不比我清楚吗?”韩公公听了这话,在原地发一阵呆,嘆一口气,只得随那小鬼公公去了。
第49页 一容宫内,韩公公已经在公主面前跪了足有半个时辰,该回的话已然全部照实回了,韩公公原以为公主又要摔盘子摔碗,大闹一场,谁知一容公主听完他的话,竟然没有动怒,只反覆问一句话:“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肯做驸马?难道还在恼我那日捉弄他?我都不顾体面亲自上门道过歉了。他还想怎样?韩公公,你说说,这是为什么?”韩公公和一干小鬼公公宫女们都是第一次见公主这样伤心难过,哪里还敢说话,一个个禁若寒蝉。过了好一阵,一容公主回过神来,嘱咐韩公公:“王爷那里你只说崔大人已经答应了。若是照实回,只怕王爷一怒,又要着金牌令去拿他了。还有,明儿个一早你来我这里,我要出宫亲自去问一问他。”韩公公一听公主这话,苦着脸,刚要张口,一容公主止住他:“别说那没用的。下去。” 那晚自韩公公去后,崔灿便算着宫里实会再遣鬼鬼来,或是直接来拿他,又或是来苦劝,谁知竟一夜无事。第二日,立秋,全城放假一日。崔灿一早便吩咐府里的鬼鬼备马,说是去赏花,实为避开宫里的来使。腿伤还没好,他却硬是不肯乘轿,说是哪有男人出游乘轿的,家中长随只得扶他上马,往三途河而去。崔灿刚走没多会儿,公主的轿子就到了门口。崔府的门鬼一见那顶轿子,再一见到韩公公,便在心里偷笑:“我说我们家大人怎么大清早的,饭也不吃就急着要去赏花,原来是为躲这位。” 忙忍住笑上前和韩公公说:“哎呀,公公来得不巧,我家大人一早出去了。也没说是要去哪里,我们也不敢问,您说这事儿,可怎么办好呢?”韩公公心里明白崔灿定是躲了出去,只得咬牙切齿去回公主,公主愣一楞说:“那就在门口等一等好了。”韩公公听了眼珠子转一转去和那门鬼说:“公主说了,进去等着!不管去了哪里,总归会回来的吧。”门鬼听他这话,心里叫苦:“她要是进去在府里戳着,算是怎么回事啊,我们家大人就说不清了。这可不行。” 于是陪笑道:“公公想是有要事,急着寻我家大人,大人虽没明说去了哪里,不过年年这个时候照旧是去赏花的,公公不如移步去那里寻一寻,好过再这里苦候。”韩公公骂:“猴崽子,和我玩心眼?三途河那么大地方,我上哪儿找去?“那门鬼嘿嘿一笑:“这好办,横竖不是在左岸,就是在右岸,不是在奈何桥上,就是在奈何桥下,有什么难找的?”韩公公也不愿意在崔灿家的大门口戳着,于是也顾不上和那门鬼生气,径直跑去和一容公主说:“回主子,那门鬼说,崔大人想是去赏花了,请主子示下。”一容公主小嘴一张:“三途河!” 顾五昨日离了段言家,先不回医馆,而是拐到孟婆婆的茶楼,把自己想的法子和孟婆婆,小惠一说,婆孙二鬼鬼齐齐说“好”。等忙完这一圈回到医馆,又已是天擦黑的时候了,虽累,却还不得歇,只因早有鬼鬼在等着看病。于是直接坐下凝神号脉,写好方子,又细细嘱咐一遍,等那鬼鬼走了,这才得空喘口气。顾五此时方觉饥渴难耐。刚想叫小川倒杯水来,只见小川躬着身子,端着个托盘过来,盘子里放一杯热茶和一碗热腾腾的面。顾五见了,大乐:“好小子,平日以为你就只得一张嘴,没想到也能有这么贴心的时候。” 小川见师傅夸自己,遂嘻嘻笑道:“那是自然,我是谁?顶顶机灵,顶顶忠心的小川啊。我不和师傅贴心,还有谁能和师傅贴心?师傅请快吃面吧,吃完了再夸小川几句,整一日没听见师傅夸了,想得紧。”顾五喝口茶,拿起筷子道:“鸡汤面?哪来的?你又到人家那里连吃带拿的了?”小川笑:“师傅,柳姐姐家今日炖了参鸡汤,她们几个都猫一样的,吃一点点,亏得我过去帮忙才不至于吃不了。这些是我带回来孝敬师傅的,师傅只管吃,权当是为柳姐姐她们分忧了。” 顾五拿这个宝贝徒儿没办法,只得摇摇头。埋头吃面。一时间吃过面,见小川还站在那里眨巴眼,于是放下筷子道:“说吧,又想出什么妖蛾子了?” “嘿嘿,知小川者,师傅也!”“嗯,那又怎样?”顾五笑。小川不答,先陪笑问:“师傅的事情可办得顺利?”顾五答:“还好,两件事都算是有了眉目。”说完,把段言准备出家,与“穿山甲”兄弟俩结拜以及那药的事告诉了小川。小川听了,拍手叫好,又一跳,跳到顾五跟前,说:“师傅,明儿个立秋了。”“是啊。怎么?”顾五有些莫名其妙,“师傅是不是一次也没去三途河赏过花?”小川又问。顾五听他这样问,心里已猜到他想说什么,于是故意逗他:“哦,你不说我倒忘了,还真是一次也没去过呢。不单我没去过,连你也没去过呢,每年都说去,可年年到这一日都有要紧的事给耽搁了。去年是临出门的时候一副门板抬进来个临盆的产妇,前年是为什么事?我竟不记得了。看来今年也一样啊。” 小川一听顾五这话,心里着急,连忙上前,拽着顾五的胳膊,撒娇:“师傅,师傅,这几日师傅辛苦,小川也好辛苦。反正明儿个也没什么大事,左不过是等那鬼鬼的信儿。柳姐姐她们齐齐出去赏花,小川也想和师傅一起去。唉,师傅,小川真是好想去哟。”顾五摇头一笑:“绕一个大弯子,却原来是为这个。我明日还要坐堂看诊,实不得空。你若是想去就去吧。和柳姑娘她们一起去不就得了,红泪姑娘身体不好,你跟着去也好,好歹是个帮手。”小川一听师傅准了,心里乐开花,嘴上仍旧抱怨:“师傅不去,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还是想和师傅一起去。”
第50页 顾五哈哈一笑:“臭猴儿,你倒越发上脸了。几时这样稀罕为师了?”小川便笑着不说话,只把身子扭成麻花,腻在顾五身边。顾五便吩咐:“既然明儿个你要出门,今晚替我去办一件事。”小川问:“什么事?”顾五道:“你去一趟张山那里,替他换一换药。”小川嘟着嘴说:“我那日砸破了他的头,怕他记恨我,等我敲门进去也给我一下。我不要去。”顾五道:“无妨,你自己也亲见了,那晚他是怎么说的,我可以打保票,他断不会为难你的。”小川听师傅这样说了,这才取来纱布药膏,辞了顾五,一径去了张山那里。 敲门进去,张山果然没有给他脸色看,小川便说:“张大哥,我那日算计了你,你可有生我的气?”张山笑笑:“原本是极生气,如今气已消了,没事了。再说,你也不是平白来伤我,是我自己先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唉,都过去的事了,休要再提。你今日来有什么事?”小川听了这话,放下心来,一面动手给张山换药,一面嘴里不停:“张大哥,你不生气就好,生气的话伤口长得慢,不划算的。师傅要我来给你换药,还有顶重要的事和你说:那药,已经有眉目了,明日就有准消息。我师傅说,等得了准信,再来请你出马。”张山当即正色和小川说:“回去转告你师傅,我在王奎那里请了长假,如今在家随时待命,只等他一声令下!” 小川离了张山家,站在街口想一想,没回顾医馆,而是拐弯去了柳五儿家。进门一看,小桃正端着个脸盆出来,身上带股淡淡的药香,象是刚给红泪换过药,见了小川,立即打趣:“小川哥哥,久没见了。您可用过晚饭了?”小川故意气她:“今儿个已经吃过了,我是为明儿个的,特地上门来打个招唿。小桃妹妹记得煮我的饭哦。”一面说,一面进到正房。柳五儿等几个正在喝茶闲聊,见了小川,都只笑,不说话。小川满不在乎,大大方方行个礼,理直气壮地说:“柳姐姐,商姐姐,玉姐姐,我奉师傅之命来和几位姐姐说,明日几位姐姐去三途河边赏花,我师傅不放心商姐姐的伤,特派我来护驾,不知几位姐姐用不用得着我这个护卫呢?”红泪笑答:“用倒是用得着。只是不知开价高不高,我们用不用得起?”小川也笑:“好说,好说,管饭就行。” 没等柳五儿等几个说话,小桃在他身后接碴:“咦?上回特地问过小川哥哥,小川哥哥说忙得很,不掺和我们女孩儿家的事。怎么这会子又来哭着喊着要跟了去呢?”一面说,一面端着一盘果子走进屋,小川振振有词:“忙是不假,只是师傅叫到,加之几位姐姐素日待我不薄,这才勉强来了。”柳五儿便说:“你师傅想得周到,替我们谢谢他。小川也来得正好,你过来。”说着招手叫他上前。小川不知五儿是何用意,遂上前一步,柳五儿上下打量他一回,见他穿身半新不旧的短褂,鞋子上满是尘土,当下也不说什么,只淡淡说:“你明日早些过来,我们一起出去。”小川又坐一会,通报当日消息。五儿等听说药的事已有了眉目,齐念:“阿弥陀佛。”又感嘆一回段言和月如的遭遇。小川这才从五儿家出来自回顾医馆。 第二日一早,小川果然早早到了柳五儿家,见她们几个都已收拾齐整。五儿穿了件雪白的衫儿,头上饰以珠花,浑身上下粉雕玉啄,雪人一般。红泪穿一袭大红衣衫,乌漆漆的头髮,戴红彤彤的绢花。如同一朵开得正盛的彼岸花。玉珠儿和小桃也都换了崭新的亮色衣裳。小川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旧衣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柳五儿一见小川,立即叫小桃捧出一身叠得齐齐整整的衣裳,并全新的鞋袜。五儿因对看着衣服发愣的小川说:“快进去换上。” 鬼娘 第三十九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533 小川兀自站着发愣,小桃见状,快言快语说:“小川哥哥,这是我们家小姐送给小川哥哥今日出游的行头。衣料子是压箱子底的上好的料子。墨绿暗团花的,不知小川哥哥喜不喜欢呢?小姐连我都没捨得给呢。衣裳和袜子是小姐和红泪姐姐连夜缝的。鞋子是我和玉姐姐一针一线赶着做的。我说有新的穿就不错了,偏玉姐姐心痛你,硬是在鞋面上绣了同色的暗花。也不知小川哥哥喜不喜欢这花样呢?小川哥哥也别说什么感激的话了,赶紧换了我们好上路。” 说完不看小川,倒先回头去看柳五儿,五儿便微微点一点头说:“倒是这最末一句说得是,小川不要嫌我们的针脚粗,好歹是番心意。快进去穿上试试。”小川这才回过味来,嘻嘻一笑对柳五儿等说:“多谢几位姐姐了。小川早把几位姐姐当做自己的亲姐姐,自然不会见外,说那没用的口水话。我这就去试。” 说完捧起那堆衣裳鞋袜进了后堂。良久方出来。衣服鞋袜都上了身,小川特地走到屋子中间转一个圈给柳五儿等看,五儿点头说:“嗯,衣服倒十分的合身,不知鞋子合不合脚?”小川答:“刚刚好一脚。”五儿点头说:“如此甚好。尺寸都是估摸着做的,我总担心会不合适呢。”红泪和玉珠但点头无话,独小桃凑上前细看一看小川的脸,道:“小川哥哥,眼睛怎么红红的,哭过?”小川忙道:“哪有?不过是被灰迷了眼。”五儿等都不追问。
第51页 小桃便指着一堆瓶瓶罐罐,盒子提篮,招手叫小川:“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要带走的,小川哥哥帮忙搬到车上去吧。”小川惊叫:“你们这是出去赏花还是搬家,怎么这许多东西?”小桃道:“我们女孩家的东西自然比你们多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每一样自然也有每一样的用场,没工夫和小川哥哥细说,你只动手就是,光动嘴算怎么回事呀?”两个小鬼说说闹闹,一时所有东西都尽数搬上了车。小桃便去请柳五儿等上车。 五儿扭头看一眼小川道:“咦,我总觉着小川身上有哪里不对劲儿,倒底是哪里呢?”玉珠儿笑指小川的一头乱髮:“想是这里了。”五儿便说:“是了,就是这头髮乱了些。”玉珠儿便取一柄木梳,对小川说:“过来,让你玉姐姐给梳梳。”小川乖乖过去坐下,玉珠儿打开小川随便挽起的头髮,一面细细梳理,一面和五儿说:“我倒想起五儿那日在顾先生的医馆给我梳头的情形,不知不觉已过了好些日子。只是我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好梦,真怕哪一日一觉起来,完全变了样。”五儿见她忽然伤感,遂安慰道:“姐姐想是苦吃的太多,故而有此担心。姐姐放心,有我们在,断不会撇下你一个的。” 一时梳好头,几个鬼鬼齐齐出门,分乘三辆早已雇好的车,五儿和红泪一辆车,小桃和玉珠儿一辆车,小川跟一堆行李又是一驾车。出了门,并不直接往河边去,而是先拐到孟婆婆的茶楼,小惠早已候在茶楼门口,身后跟个手捧箱笼的小伙计。小惠今日也打扮得十分鲜亮,五儿亲自下车接拉小惠上了自己这辆车,那小伙计又往小川的车上添上两件行李,一行这才上路往城外三途河而去。 车行至三途河边,五儿等挑帘一看,只见两岸的曼珠莎华开得正热烈,如火一般绵延在两岸。浓烈又绚烂。三五成群的鬼鬼流连其间。小桃和玉珠儿在车上就齐齐叫:“啊!”车到奈何桥下停住,还没停稳,小川便迫不及待跳下车,也不帮手去接五儿等下车,而是蹦蹦跳跳追着前面过去的两个鬼鬼叫:“师叔!”被叫到的两个鬼鬼闻声回头,原来是“穿山甲”和段言。“穿山甲”还是平素的装扮,段言则是一袭白衣,一柄摺扇,浑身上下纤尘不染,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穿山甲”乍一见小川,竟没立刻认出来,愣了片刻方拍脑门道:“哎呀,这不是顾大哥的徒弟小川吗?换了身衣裳,说不出的体面精神,我一时竟不敢认。你倒口乖。我还未回过味来,这就‘师叔’,‘师叔’地叫上了。” 又看看小川的前后左右,问:“哎,怎么就你一个,我大哥呢?”小川一面行礼一面说:“回师叔的话,师傅他老人家忙得很,不得空来赏花,我是和柳姐姐他们一起来的。”“穿山甲”听了,笑着和段言说:“嘿嘿,兄弟,你也有师侄了,怎么办?见面礼还没备呢!”段言也笑:“原来这就是小川,常听你师傅提起,果然是聪明伶俐。”小川便向段言行礼,口中说:“小川也常听师傅说起师叔。小川给师叔请安。见面礼倒不敢指望,师叔以后多疼疼小川就是了。”正说话间,柳五儿等都下了车,远远地见小川和“穿山甲”他们说话,都已猜到是“穿山甲”和段言,却都矜持不便上前,只在车旁驻足观望。独小惠认得“穿山甲”,忙上前施礼:“想不到在这里见到陆大哥,小惠这厢有礼了。这位一定就是段公子吧?” “穿山甲”见了小惠也忙回礼:“原来小惠姑娘也来了。真是热闹。我哪里象是来赏花的,没的白糟蹋了这好花好景,不过是我这位段兄弟兴致好,我硬跟了来,白凑个热闹。”嘴上说着话,眼睛已看到五儿等,也不好意思上前说话,只得装没看见。段言在一旁早已看见白衣胜雪的五儿,在一片火红热烈的花海之中格外耀眼夺目。虽未曾见过面却一眼就认定:那一定便是柳五儿。段言不禁心中感嘆:“好个柳姑娘,这样清丽脱俗的模样,却又是这样大方侠义的心肠。”正在暗自赞嘆,却见五儿那边一个小丫环过来,手挽一只小提篮,口中说:“我家姑娘说久仰陆爷和段公子的大名,只是不方便过来打搅,叫我来给二位问安。这是我家小姐一点心意。还望两位笑纳。” “穿山甲“忙摆手:“你家姑娘好客气,我们哪好意思要你们的东西?”小惠和小川见小桃送了东西过来,知道五儿一贯的出手大方,礼数多,也忙帮口说:“不必客气,柳姐姐是见了谁都要问候,关照的,两位只管高高兴兴收下便是。不要拂了她的一番好意。”“穿山甲”和段言听他们这样说,便不好再推辞。“穿山甲”遂接过那提篮,口中称谢,又和段言一道向五儿等点头致谢。又辞了小川等先行去了。五儿也远远地颔首回礼,目送他们一迳入了花海。小桃等这才回来,卸下车上的东西,一时小川,小桃,玉珠都占了满手的东西。五儿便吩咐:“其它无关紧要的,先放在车上,等要用的时候再来取也不迟。”又和小惠一左一右扶了红泪信步往河边而去。小桃等紧随其后。 忽然小桃手一指:“看。”众鬼鬼齐齐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青罗带一般的三途河上,一行白鹭翩翩飞过,划破了一江青碧。五儿红泪皆贊:“美。”小桃却道:“不是说这个,你们看:那是谁?”
第52页 鬼娘 第四十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199 众鬼鬼循声望去,只见对岸的一线白色河滩上,崔灿身着一件蓝色长袍,长身玉立,正对着面前的河水出神。一个小厮牵一匹白马在他身后不远处,红泪便说:“怎么崔大人也只身来赏花了?他不是有伤在身吗?”五儿道:“我看崔大人不象是来赏花,倒象是来想心事的。”红泪听了,想起这几日听到的桩桩有关崔灿的传闻,再看看对岸那个孤单落寞的身影,不由得在心里重重嘆口气,拉一拉五儿说:“我们走,让崔大人自己静静呆着吧。”五儿点点头,几个便转身往花从里去了。 这边一容公主的轿子一上奈何桥,韩公公便东张西望四下观瞧,只见桥上鬼鬼成群,桥下成群鬼鬼,左岸一遍花海,右岸花海一遍,上哪里去找崔灿呢?正在踌躇之际,一容公主从轿子里钻出来,一旁的几个侍卫立即紧张起来,忙着把桥上的鬼鬼往两边桥下赶。一容公主站在桥上,倚栏眺望,忽然间眼前一亮,旋即把手一指:“去,去把崔灿给我请过来,”韩公公等顺着一容公主手指的方向瞧了老半天,才瞧见河边站着的崔灿。韩公公心里对一容公主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一大遍的花海,这许多的鬼鬼,还隔着这样远,她怎么就能一下子把个崔灿给找出来了呢?真是不服不行啊。一面想着,一面颠儿颠儿地领着两个侍卫下了桥,往崔灿那边直扑过去。 等崔灿勐一抬头看到韩公公那张瘦猴脸的时候,已避无可避了。韩公公笑眯眯地对一脸愕然的崔灿说:“嘿嘿,崔大人,好兴致啊。独自来赏花。”崔灿苦笑一声:“韩公公,怎么这么巧,竟然在这里遇上?”韩公公摇头:“崔大人,不是巧,是有缘啊。我家主子是专为寻你而来。她在桥上就这么一瞧,一眼就把你给瞧到了,千万朵花之间,万千个鬼鬼之中,怎么就独独瞧见你了?你说这是缘分不是?”崔灿听韩公公这样一说,忙往桥上一看,果然见一容公主婷婷立在桥上,正朝自己这边看呢。崔灿心道:“坏了,还真追到这里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寻思对策,只听韩公公不阴不阳地说:“崔大人,别想了,此刻想什么都没用了,还能再往哪里躲?总不能这会子钻水里去吧。还是请崔大人移步桥上,我家主子还在桥上巴巴地等着,有话问你呢。请吧。”崔灿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随韩公公去了。上得桥去一看,几个侍卫早已把桥上的鬼鬼驱散。两边桥头都有侍卫把守,桥上只余一容公主一个。韩公公把崔灿引到桥上,也识趣地退下。崔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向一容公主施礼:“参见公主。”一面说,一面就要跪下行君臣大礼。一容公主忙说:“免礼。”崔灿不理,硬是拖着伤腿行过大礼,才直起身,站得远远的,问:“不知公主传我何事?”一容公主怔怔望着崔灿,上前一步道:“灿哥哥,我今天来这里,只想问你一句话……” 崔灿本就浑身不自在,只觉得桥下千百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再听一容公主叫自己“哥哥”,真是又惊又惧,连忙退后一步,拱手作揖:“公主,虽然此刻只得你我两个,然,君臣之礼不可不守。还请公主叫我崔灿。”一容公主毫不迟理会崔灿的话,自顾自往下说:“你为什么要回绝这门亲事?”崔灿万万想不到她会问得这样直接,心道:“哪有这样问的?叫我如何作答?”一时竟语塞,头上渗出汗来,忙抬手用衣袖去擦,一容公主见了,便自袖中取出自己的罗帕上前递给他。崔灿口中连称:“不敢,不用,不合适,请公主收回。莫再令在下惶恐,”一面说着,一面不知不觉又退后半步。 此时不少来赏花的鬼鬼已经觉出奈何桥上有些不同寻常。纷纷驻足观望,有些鬼鬼认出崔灿来,都朝桥上指指点点:“那个不是稽查司的判官崔大人吗?他怎么也来了?”又纷纷猜测桥上那个容貌绝美,气派不凡的女子是谁。 却说段言和“穿山甲”行了一程,因心里都记挂药的消息。游不多久两个便返回车上,往回走,直接奔顾五的医馆而去。上了车,“穿山甲”便说:“唉,这篮子看着怪精巧的,只不知里面是什么。”于是打开来看,原来里面垫了一圈翠绿的巴蕉叶,叶子上面整整齐齐摆着几枚金黄的枇杷果,并几粒红艷艷的海棠果。还有两块玉一般的凉糕。”穿山甲”说:“这算什么,这么一点点,餵鸟还行。只够我塞牙缝的。还是你吃了吧。”段言接过篮子细看看,嘆口气说:“我却也不忍心吃,还是原样带回去吧。” 这边五儿,红泪一行徜徉花海。小川穿着新衣裳,两手占着东西,东张西望,嘴里嘟嘟囔囔说个不停,不住抱怨:“你说要这么些东西做什么?占了我满手。看看人家,都是甩着手来的,独我们这么累赘。”小桃,玉珠都笑着说:“真是一刻也不安分。腿是不停的,手是占着的,嘴也是不闲的。回头吃的时候就该嫌带的东西少了。” 红泪摘一朵曼珠莎华细细端详一番,又举到鼻尖一嗅,抬起头来笑着对五儿说:“都说曼珠莎华红得悽厉鬼魅,是不祥之花,今日得见,方知原来这花是如此娇媚馥郁,不觉悽厉只觉美丽,我倒喜欢。只是这花香气缥缈,我竟闻不到。看来还是与此花无缘啊。”五儿笑着回应:“是啊,好多时候,传言怕都是编了来哄人的。及到做了鬼,见到了传言中的事,才知事情的本来面目。譬如这三途河吧,传说中也是兇险恐怖,浊浪排空,里面尽是怨鬼恶神。可眼前的三途河是如此清澈宁静,源远流长,连接前世今生的记忆。我在人世的时候是绝想不到的。此时此刻最宜在河边追忆往昔。”
第53页 小惠在阴间的时日最长,听她两个感慨,不觉抿嘴儿笑道:“也不知是不是我看惯了的缘故,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横竖每年都看的。听两位姐姐这么一说,又象是独一无二的景致,我倒要多看两眼方不负这美景良辰。”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五儿看看红泪手中的花,再看一看红泪说:“谁说你与此花无缘,我看你和此花最相宜,这花似你,你如这花,来来来,我替你把这花插到头上,换下那支绢花。”红泪听了,果然伸手除下下那支绢花,再插上那朵曼珠莎华。小惠,小桃,玉珠儿齐声说“好”。红泪故意说:“我不信你们说的,我只问小川。你来说说你商姐姐和这花是不是相宜?”小川歪头想一想说:“不相宜,这花原本是美,可衬商姐姐还是差些。”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笑。再行一段路,小川便嚷嚷饿了。五儿便说:“也是,不知不觉快到晌午了。那我们就过桥,到对面的凉亭那里歇歇脚。”于是大家说说笑笑折返回来往奈何桥方向而去。远远便看见奈何桥下聚了许多鬼鬼,都在往桥上眺望。五儿和红泪都看见桥上的一男一女,于是打趣说:“是谁在这奈何桥上‘鹊桥会’呢。哪里不好偏选这里,这桥的名字可不大吉利。”小川眼尖,旋即认出桥上的崔灿,连忙大声对五儿等说:“不得了了,是崔大人和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的。” 五儿等听了小川的话,还来不及惊诧,小惠忽然也一声惊唿:“看,桥边上,那不是宫里的侍卫吗?难道桥上那个真的是公主?”众鬼鬼皆大惊。五儿忙扭头去看红泪,红泪心里翻江倒海,却不肯在小惠等面前着了痕迹,勉强笑道:“姐姐看我做什么,看来这桥是过不去了。我们回吧。”小川等哪里知道红泪的心思,都嚷:“哪有这么快回去的,桥上过不去,我们摆渡过去是一样的,只多走两步路。”五儿略一沉吟说:“回去也是闷着,大张旗鼓地来了,我倒是很想和这位崔大人打个照面再回去。妹妹你听我的,我们等等再回去不迟。”红泪无话,小川便把手里的东西往小惠手里一放,跳起来说:“姐姐们等着,我这就去叫船。你们慢慢儿跟了来。”说完,一步三蹦地往渡口去了。 少时,五儿等一行上了摆渡的小艇。红泪便说胸闷,不肯和众鬼鬼一起坐在舱里,说是要到船头吹吹风,说完,撇下五儿等径直站到船头去了。小桃便说:“呀,红泪姐姐看上去脸色好差。”五儿道:“她病着,你要她面色好到哪里去?”小桃起身:“那我过去陪陪她。”“你坐下。让你商姐姐自己呆会儿。”五儿一把拉住她,口气甚是严厉。小川,玉珠儿都觉五儿今日有些奇怪。小惠看出点端倪,却也不便明说。小桃便嘟了嘴:“小姐今日对小桃好兇。小桃生气了。”五儿笑:“好小桃,不长个儿,倒长脾气了。这就生气了?来,试试这个,我看你笑是不笑?”说着伸手去膈肢她,小桃不禁痒,“扑哧”笑出声来。 鬼娘 第四十一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972 \此时桥上,一容公主的逼问叫崔灿退无可退,忍无可忍,他索性把心一横,也不再往后退了,也不管面前是公主还是阎王,也不理桥下的一双双眼睛,一下站直身子,两眼直视一容公主,道:“你问我为什么要回绝这门亲事?”公主点点头。“那好,我现在就回答你,因为我不,愿,意。”一容公主奇道:“咳,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就三个字‘不愿意’?这算什么理由?你有什么不愿意的?我愿意不就行了?”崔灿一听这话,和韩公公的调调如出一辙,立刻火就上来了:“公主此言差矣。这事儿只得你愿意恐怕是不成,也得我愿意才行啊。婚姻大事,必定要男女双方两情相悦才好结为夫妻。象你这样一厢情愿,怕是不大好。” “我竟不明白,你怎么会不愿意。”一容公主仍是不明白。崔灿心道:“坏了,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是不明白。想是从来没有谁敢在她面前说个‘不’字,所以养成她事事只要自己高兴,全然不顾别人的毛病。我今儿要是不把话说透,她是不会死心的。”于是一咬牙说道:“公主,或许有些事是你愿意,别人也愿意的。但也有些事是你愿意,别人不愿意的。譬如说吧,你愿意看人掉进你的坑里,觉得可乐,便以为别人也愿意掉进你的坑里,也和你一样觉得可乐,是吗?““是啊,难道不好玩吗?”一容公主睁大眼睛。崔灿又好气又好笑:“我就不喜欢掉进你的坑里,也不觉得好玩。” 一容公主歪头想一想,很痛快地说:“那好,你不喜欢我就不玩这个了。我回去就叫他们把坑都填了,这样总行了吧?”崔灿道:“就算你回去填了坑,我也是不愿意。”崔灿觉得此刻自己嘴里往外嘣字儿是如此艰难。“那好,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是我长的不美?”“那倒不是。公主生得美。这我知道,我又不是没长眼睛。”崔灿这回回答得挺快。一容公主展颜一笑。“那就是因为我害你摔了一跤你记恨我?”“不是。”“哪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为什么不愿意?”崔灿想一想说:“想是不合适吧。我们不般配。”一容公主拍手一笑:“我知道了,你一定认为我是公主,以后会欺负你,所以不要我,是不是?”
第54页 崔灿心里好笑:“我看着象是由着别人欺负的那一类吗?”嘴上支吾:“嗯,算是吧。”“这也好办,”一容公主办法很多:“我回去和我父王说,让他贬我为庶民,不就得了。这样一来,你我不就一样了?这样好不好,灿哥哥。”崔灿的汗又下来了,这回是急的:“千万不要。这样一闹事情就大了。明跟公主说吧,也不为这个。在我眼里,只要是我倾心的女子,我并不在意她是公主还是民女。”这回轮到公主急了:“说来说去,倒底是为什么,灿哥哥你不肯要我?我都已经放下身段来求你了,你还要我怎样?说吧,但凡你说得出,我就能做得到。我,我,我,是真心喜欢崔灿哥哥。”一容公主说着这话,声音哽咽了。 崔灿不忍去看公主伤心的样子,别过头去,不早不晚,就这么巧,刚好看见河上不远处的小艇上,迎风立在船头的红泪。河风吹起她的衣裙,裙裾飘飘,象一团火从他眼前缓缓滑过。 崔灿不由自主愣住了。剎那间,他的脑子里冒出一个以前从来不曾想过的问题:“其实公主也没什么不好,我为什么就是不喜欢呢?”一容公主见崔灿忽然走神,连忙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见一个一袭红衣的美丽女子从眼前掠过。一容公主不知怎的,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女子好似从此有了干系,剪不断,理还乱。于是问崔灿:“灿哥哥,你认识船上那个极美丽的姐姐吗?”听到公主问话,崔灿回过神来,觉出自己刚才有小小失态,便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得脸上发烫。一容公主在一旁将他的神情看得真切。崔灿虽不愿回答公主的问题,却又不愿撒谎,也不屑现编谎话来搪塞,于是老老实实回答:“见过三两回。” 一容公主道:“是啦,看着就象。灿哥哥莫非喜欢她?”崔灿吓一跳:“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她?”“那你方才那样看她?”崔灿有点急了:“我看谁一眼就是喜欢谁了?我今早还看韩公公好几眼呢?我就喜欢他了?”一容公主笑:“那就好,白让我担心一场。崔灿哥哥既然没有心上人,那就喜欢我吧。”崔灿想一想,横下心来说:“这个…………可是说喜欢就能喜欢上的?恕在下万难从命。只能辜负公主的美意了。世上好男子多了去了,公主实在不必为一个区区崔灿如此执着,公主若是怨我不识抬举,要贬要罚,全凭公主处置,我无话可说。崔某的意思想必公主已经很明白了。那我就告退了。”说完,行过大礼转身就走,把伤心欲绝的一容公主独自留在了桥上。守在桥边的韩公公和侍卫等,见公主没发话,也没敢拦着。就这么由他去了。 这边五儿等弃舟登岸,五儿见红泪脸色越发苍白,不禁悄声问她:“可还撑得住?”红泪答:“不妨事,别扫大家的兴。”于是一行说笑着往凉亭而去。刚才行了几步,便撞见崔灿从桥那边闷头急步行过来。五儿等忙上前向崔灿行礼问安,崔灿咋一见五儿等一大班鬼鬼,有些吃惊,因问:“这么巧,在这里遇上?今日来得好齐整。可也是,赏花嘛。头先见红泪姑娘在船上,我还纳闷:她病着,怎么也来了。原来你们一道来的。”红泪便答:“这么巧?崔大人也来了?头先见崔大人在桥上,我还纳闷:大人伤着,怎么也来了。原来是大人自己来的。”这话答得原本也没什么不妥,偏崔灿,五儿听出点别样的意味来。崔灿便浑身不自在起来,好在这时崔府的小厮牵了马来,崔灿连忙向众鬼鬼拱一拱手,径直上马而去。 却说“穿山甲”和段言离了三途河,并未回家,而是直接往顾医馆去了。到了医馆一看,只得顾五在,去试探买药的那位“穿山甲”的兄弟还没过来回信。也不见有来看病的。顾五一见他们两个便说:“咦,不是说赏花去了吗?怎么回来得这样早?那边还未有信,怎么也得到下午了。”“穿山甲”道:“咳,心里有事,哪有心思赏花,不过去应个景。平日总听说这三途河的彼岸花如何如何,如今亲眼见了,了却个心愿罢了。”于是三个坐下说话,段言便说:“也见着小川和柳姑娘他们了。大哥的这个徒儿着实机灵,追着我们叫师叔呢。”顾五笑问:“这猴子没和你们伸手要见面礼?”段言也笑:“还好,只要我们日后多疼他些。” “穿山甲”便说:“大哥时常说起的那位柳姑娘,今日也远远见了。简直是神仙一般。礼数又周到。我看她倒是和我这兄弟般配得很。只不知人家怎么想,若依着我,索性做个大媒,撮合了他们两个。好过我兄弟冷冷清清去做和尚。”段言见“穿山甲”心直口快,说出这通话来,连忙道:“二哥,又混说了。柳姑娘是好,我也仰慕得很。却无半点非份之想。我是就要出家的了,还说这些!日后千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了。没的亵渎了柳姑娘。如若不然,我们这兄弟就没得做了。”“穿山甲”听段言说得这般严重,遂吐一吐舌头说:“怎么?我又说错话了。哎呀。知道了。以后再不说了。你不要媳妇,我还要兄弟呢。”又站起来向门口作个揖,口中念念有词:“柳姑娘,你莫怪我,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丝毫没有亵渎你的意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生气哦。”
第55页 段言和顾五相视一笑,顾五因道:“你这二哥的作派,和我那小徒还真是有一拼啊。”正在这时,一早去试探买药的鬼鬼来了。顾五等忙问:“谈妥了?”“嘿嘿。妥了。我和他说好了,今日擦黑,会仙楼。价格你们自己去谈。我只管牵线,其余事情一概不理。”那鬼鬼答。顾五等都道:“干得好。”那鬼鬼笑笑,又对顾五伸出大拇指:“顾先生开的好方子,我昨晚回去只吃了一副药,今日就没事了。”顾五也笑笑,再把手一拍,对段言说:“兄弟,到你上场了。” 鬼娘 第四十二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804 段言点头,又道:“听凭大哥差遣。那我今儿就走一趟。还有一样,若是真的给药,我哪里知道他给的是真是假?需得有个识货的跟了去才好。”顾五说:“是这话,不过我不方便露面,都是行家,即便不认识也都该听过名号。回头小川回来,我叫他跟你同去。不过依我看,卖家未必第一次见面就把药带在身上。顾五又从里屋拿出一叠银票,交给“穿山甲”:“这个你们拿着,让那制药的看看,我们这也是真金白银。”“穿山甲”连忙推辞:“哪里用得着大哥拿银子出来?我那里早就备好了。不要,不要。快快收回去。”段言因问:“大哥还有什么要嘱咐的?”顾五道:“也没什么,只一条,别太急,慢慢儿和他磨价钱。应得太痛快,反倒惹疑心。没有三两个回合,这药,弄不回来。”商议定,段言,“穿山甲”等便先告辞回去了。 这边五儿等赏花回来,红泪便病痛发作,倒床不起了。小川便说回医馆去找师傅来看。五儿忙道:“小川陪了我们大半日,辛苦了,合该早些回去。你师傅忙,不要就请了来。你商姐姐想是累了,让她先歇歇,有我们先照看着,真要有事再去请不迟。”于是小川自己先回去。五儿亲自给红泪送药进屋,顺手掩了房门,坐到床边细细问她:“你和我说实话罢,是不是今日见崔大人和公主在桥上,你便心里不舒服了?”红泪见五儿直截了当来问,却也不再掩饰,想一想说:“姐姐已经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了。是。我是好喜欢崔大人。象他那样的,纵有人喜欢也是意料中的。难道我不配喜欢崔大人吗?是,我是见了他们在桥上卿卿我我,心里难过,难道不可以吗?”五儿说:“妹妹何出此言?我可有说什么?” 红泪道:“姐姐别生气,我这话不是说姐姐,我是在问我自己呢。”五儿道:“妹妹想太多了。”红泪回答:“姐姐,有些事,我想了好久,还是不明白。”五儿道:“说来听听,我帮你想。”红泪便说:“我今日见了公主,我就想。她是真的好幸运,有一个好爹爹,她想见自己的心上人,就可以直接去到人家府上,也可以为了和心上人见面下令封了一座桥。想来,她若是有什么话想说,也不必象我这样藏在心里,想说就说了。何等的痛快,率性。她喜欢崔大人,便是垂青,是抬爱。而我自己呢,身为下贱。沦落风尘,一身伤痛,还有重案在身。我见崔大人,不是在公堂只上,便是在暗狱之中。我和公主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唯一相同的就是,我也和她一样,喜欢崔大人,姐姐,难道我真的是存了非份之想吗?我真的是不配喜欢他吗?” 五儿看红泪眼里泪光莹莹,便一面拿出手帕替她拭泪,一面说:“红泪,你知道我最爱你哪一点吗?也不是你的俊俏婀娜,也不是你的伶俐聪明,而是你的刚烈果敢,爱恨分明。偏这件事上,你却有些不大象你,变得心窄起来。诚然,公主有的你没有,你有的,公主她也未必有,若是依世俗寻常的眼光来看,自然是你不及她。可是各自掏出心来比,你不比她差分毫。大可不必妄自菲薄。况且你又怎知崔大人就一定会中意公主呢?”红泪道:“这个还用想么?现成的驸马爷,可以想见的锦绣前程。换了是我只怕也很难说‘不’呢。”五儿摇头:“崔大人可是寻常的人物?你看他今日都躲到奈何桥上去了。怎么看也不象愿意的样子。”红泪便拉住五儿的手:“好姐姐,我是变得不象自个儿了。我也恨我自己现在这样子。姐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五儿道:“我看这位崔大人冷着个脸真是很难猜到他的心意。依我说,你只管找准个机会当面锣,对面鼓,和他把话说明白了。我看他那样子,你不和他明明白白把话说出来,他是不会来猜你的心思的。明白地告诉他,让他给个痛快话,岂不好过你独自煎熬?这样的行事才象你嘛。藏着掖着,揣摩,暗示,兜兜转转,不似你的作派。只一样,要等适宜的机会,可不能直接闯到人家府上去。”红泪点头笑道:“说得有理。他怎么看我,我直接问过便知,他若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必再自作多情了。痛快作个了断,好过钝刀子割肉,半死不拉活的,难受。”又拉着五儿说:“好姐姐,真是我的解药。听你一席话,好过我喝一缸的药。” 这边小川回医馆见了师傅,先是展示一番自己得的新衣裳,又添油加醋讲了今日在三途河见到公主和崔大人的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五不禁暗皱眉头。待小川叨叨完,顾五便遣他去和段言等会合,一起去往会仙楼。小川刚出门,便有宫里的鬼鬼桥悄悄来请,说是宫里有事,阎王爷请顾先生去一趟。
第56页 顾五心里暗暗吃惊:阎王爷这时候来请,倒底有什么事?问那小鬼公公,小鬼公公不答,只一味说:“先生一去便知。”顾五只得匆匆忙忙跟那小鬼公公往宫里去,进了宫,直接就被带到阎王爷的寝宫,只见阎王爷愁眉不展地坐在龙椅上,一见顾五便急忙道:“先生救我。”顾五一听阎王爷这话,大惊,忙问:“王爷是患了什么兇险的恶疾吗?”阎王爷道:“非也。”“那是为什么?”顾五奇道。阎王爷嘆口气说:“是小女。”“公主?”顾五更奇怪了“难道是公主病了?”“正是。” 原来当日公主自奈何桥上与崔灿分手之后,一回到宫里就病倒了。初时韩公公等还不敢就去报告阎王爷,怕被责罚,心想也许公主是伤心气闷,过一时半会儿的就会好。谁知公主到傍晚也不起身。也不开口说话,也不进水米,竟象痴了一般。韩公公及公主身旁的一干小鬼公公宫女这才慌了手脚,急忙去回阎王爷。之前,韩公公到崔府去吹风,告诉崔灿阎王爷要招他做东床快婿的时候。崔灿是一口回绝了的。一容公主怕阎王爷知道后动怒,为难崔灿,以至事情难以挽回,特命韩公公瞒过阎王爷,只说崔灿已经应承了婚事。 故阎王爷对崔灿拒婚是毫不知情,还以为事情进展顺利,只等择吉日正式上门提亲呢。韩公公知道这回是再瞒不过阎王爷了。于是把崔灿谢绝提亲,以及公主追到奈何桥上的事和盘托出。阎王爷一听就急眼了:“这还了得。去,把崔灿那混小子给我锁了来。”又特地嘱咐:“千万别让公主知道崔灿被锁了。免得又出乱子。”韩公公得令,飞也似的去了。这边阎王爷连忙到一容宫探视公主,见一容公主闭目躺在床上,任阎王爷说什么,都不理会。伸手一试额头,竟是滚烫。阎王爷一看,公主是真的病了,得赶紧找大夫来看病啊。宫里头那几位,本事都稀疏平常得很,想来想去,还是顾郎中医术高,信得过。遂差小鬼公公去请顾五。 顾五一听是公主病了,心里便猜到七八分,想必是为崔灿拒婚之事,一容公主承受不住,因此病倒。只是方才阎王爷一声“先生救我”吓他一跳,转念一想,也不奇怪。公主是阎王爷的掌上明珠,她如今失意病倒,可不就象要了阎王爷的命一样吗?于是忙道:“王爷放心,公主想是心绪不佳,应该是无甚大碍,我这就去看看,倒是王爷自己,气色竟有些差,要多保重,切忌急躁动怒。”阎王爷道:“听这话,顾先生是听到些什么传言了。”顾五也实话实说:“回王爷,是听到些传闻。”阎王爷道:“哎呀,想不到这事闹成这样。连先生也听说了。顾先生,公主的病,我全仰仗你了。你要我的气色好,容易。你只要让公主活过来,能吃能睡,有说有笑,那我立马就气色变好,整日笑哈哈,不急也不恼了。” 鬼娘 第四十三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016 顾五遂随小鬼公公去到一容宫。进到公主的寝宫内一看,只见一容公主的床被罗帐围得严严实实,一大群小鬼公公,宫女围在公主的床前。见到顾五,一个小宫女便凑到床跟前去冲着里面说了好一阵儿,顾五隔得远,也听不清,想来就是告诉公主,来了郎中,要她伸手出来让大夫看视,谁知说了半天,里面一点反应也无。谁也不敢上前去把公主的手拉出来让顾五号脉。如此僵持了好一阵,又去回过阎王爷,阎王爷赶过来,亲自捉了公主的手,伸出帐外让顾五号完脉。顾五便开出一张方子。阎王爷小声问:“这方子可管用?”顾五答:“王爷怕是也知道,公主是心病。这张方子只是退烧,去心火。要除心病,还需心药。这个却不是我能办得到的了。”阎王爷无奈,只得让送顾五回去。 顾五回到医馆,见小川和段言等去买药,还未回来。顾五刚坐下,便有崔府的门鬼来报信:“崔大人被韩公公领着宫里的鬼鬼来拿了去。”顾五忙问是怎样一回事。原来白日崔灿自三途河回到家中,心知自己今日得罪了公主,阎王爷断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于是叫过府里的长随,嘱咐道:“这两日若有宫里的鬼鬼来拿我去,你们不必阻拦,只去顾先生那里抱个信。让他知道我的去处就是。我若是几日回不来,也不要惊慌,着稽查司的副判代我升堂,照常办差。记住了?”府里的随从听大人这样说,都觉出要有大祸临头。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到傍晚时分,果然韩公公亲自带鬼鬼来,要锁拿崔灿。府里的随从都聚拢去,但因崔灿早有交代,所以并未动手阻拦。韩公公便当着一屋子的鬼鬼说:“崔大人,你也知我是为什么来的了。你莫怪我啊,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崔灿早料到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也不和他多废话,整一整衣冠,便伸手让他们锁了走。那边崔灿刚被锁了走。府里的门鬼便依崔灿的嘱咐来这边给顾五报信。顾五听那鬼鬼说完,嘆口气说:“哎,我才刚从宫里回来。哪里想得到他们竟已将崔大人锁拿进宫。” 又安慰那鬼鬼说:“你们也不要惊慌。依我看,崔大人暂时应该没事。想是宫里有得病的,急缺一味要紧的药,阎王爷这是拿你家大人去做药引子呢。如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了。”那鬼鬼便撇一撇嘴说:“顾先生,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是怎样一回事。还不就是因为公主看上我家大人,逼我家大人做驸马,我家大人不肯,他们便恼羞成怒要来拿他。真真是——牛不喝水强按头。我放一句话在这里,他们越是这样,我家大人越是不肯呢!不信就走着瞧。”顾五忙说:“这话,你在我这里说说就好,千万别到外面去说,免得又生枝节。”那鬼鬼应声:“省得。”便告辞而去。
第57页 那鬼鬼去后不多时,段言,小川等回到医馆,顾五因问:“事情可办得顺利?” 小川抢着说:“师傅放心。有师叔和我小川出马。岂有不顺利之理?”段言道:“价钱已谈妥,只是药还没见着,那鬼鬼鬼得很,说什么还未成药,没得看,要等三日之后才可交货。要我们先给定钱。我当场就说:连货也没见着,如何下定?银子我是备下了,到时候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岂不干脆。因约定三日后还是这时辰,这地方交易。”小川插言说:“呵呵,师傅没见那鬼鬼看那一叠子银票的样子,眼都直了,我和师叔出来捂着肚子笑了老半天呢。”顾五点头道:“嗯,做得好。他也不全是诳语,要成药,最少也得三,五日之后。这会子就是刀架脖子上他也是给不出成药来的。”说完又看看段言:“我看你气色倒好了好些。竟不象大病初癒的样子。” 段言道:“大哥说得是。我也觉着自己浑身清爽,跟先前大不一样了。我自己寻思,想是先前只为自己的儿女私情挂心,所以想不开,浑身不得劲儿。如今一有机会为别人出力,这才知道,抛开自己那点‘不痛快’,是何等的舒心痛快。强似吃药呢。难怪大哥整日忙忙碌碌为他人,还如此开心,畅快。我先前不解,今儿个也算是小有心得了。”顾五听段言一番感慨,也是心头一热。因道:“看来兄弟是真的决心已定。要出家了。但不知几时剃度?”段言答:“原本可以抬腿就去的,云隐寺的方丈我昨日去拜会过,已经应承我了。不过我想着等药的事办成了再去,不然一剃了头,再扮客商就勉强了。” 顾五点头。送段言出门。又打发小川去给孟婆婆报信:一是告知药的事,进展还算顺利,请她放心。二是知会她崔大人被锁拿进宫的消息,请她帮忙打探一下消息。小川到孟婆婆那里把师傅交代的话一说,孟婆婆就道:“哎呀,怎么闹出这样的事来?也不怕外面的鬼鬼听了笑话。你去回你师傅,就说我明儿个带玉姐儿进宫,顺便打探一下消息便是。”小川便对小惠说:“小惠姐姐,你今日出去一趟就有得歇了,可怜小川我,已来回跑了三趟,回头还要去柳姐姐那里报信儿呢,这么要紧的事,怎可不让柳姐姐她们知道?” 小惠连忙拉住小川:“哎,说你是个漏嘴儿的葫芦,无事忙,还真没错。这会子你去柳姐姐那里做什么,讲了又如何?一点忙也帮不上,白让她们担惊受怕。睡不安稳。你听我的,快别去了,她们迟早会知道的。我明儿个去接玉姐姐进宫,找机会说给几位姐姐听。”小川点头称是,自回医馆不提。 鬼娘 第四十四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167 这边五儿灯下与玉珠儿话别。细细嘱咐了好些话,又着小桃把玉珠儿的衣物打成包裹,竟有三大包。玉珠儿便笑指着那堆行李说:“看看,我才净身甩手上来几天?倒从你们这里搜刮几大包走。”小桃便红了眼睛说:“那点子东西算什么?小桃实在是不捨得玉姐姐走呢,姐姐此去,可还能常回来?我怕去了就再难见到姐姐了呢。姐姐若得空,可要记得回来看看啊。”玉珠儿也红了眼圈:“自然是能回来的。上回小惠妹妹不是说过吗?有她们照应,妹妹不必担心。妹妹即便是不说这话,我得了空,也准保是往这里来,别的,也没地方可去啊。” 几个鬼鬼说一回话,玉珠又到红泪房里,和红泪手拉手说上一回话,直到鸡叫头遍这才去睡了。次日早早起身,才刚梳洗停当,小惠就到了,接上玉珠儿,一同乘车先到茶楼,交给孟婆婆,孟婆婆便替下小惠,上车携玉珠儿一起往森罗宫去了。 进了宫,还是先去见韩公公。韩公公上下打量玉珠儿一番,点头说:“嗯,瞧着倒还好,只不知做起事来怎样,先到厨房帮几天忙,看看再说吧。”孟婆婆笑道:“我举荐给公公的,几时有‘不好’的。”遂有小鬼公公来领了玉珠儿去。孟婆婆便悄声问韩公公:“公公,听说稽查司的崔大人昨晚被锁拿进宫,可有此事。”韩公公道:“孟大当家的,消息够灵通啊。我说你怎么亲自送个厨娘来呢?原来为这个。嗯。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你这是替谁来打听的?” “竟是我自个儿想知道呢!孟婆汤茶楼和稽查司往来甚密,如今稽查司的判官老爷不见了,我自然是要问一问的。”韩公公嘻嘻一笑:“鬼才信你呢!不过,我却也不怕说给你听:崔灿这个不识好歹的混小子,竟敢公然拒婚。如今公主病倒了,王爷震怒,你说该不该拿他来办?”孟婆婆道:“想来合该是先有公然逼婚的,后才有公然拒婚的罢。那王爷打算怎样办他?”“嘿嘿,那我就不知了。总之昨晚拿了来,王爷亲自问的,我们都不让进,在外头候着,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只听得最后王爷掀了桌子,勒令把他关到黑屋里,想来一定是这小子死倔,不知进退,惹恼了王爷,要让他吃苦头呢。” “那崔大人就在黑屋里过了一夜?”“可不就是!就这会子也还在黑屋子里困着呢!也不知困上这一夜,这傻小子有没有学乖一点!”孟婆婆摇头:“啧啧,瞧这事儿闹的。那王爷打算拿崔大人怎么办啊?会不会绑进洞房啊?”“那我就不知道了。”韩公公两手一摊。“公主怎样了?病得重吗?”孟婆婆停一停又问。“公主?她那样,要说是病也算是病,要说不是病可也不算是病。你说这心病是病吗?”孟婆婆便不再追问,又再拜託韩公公关照一下玉珠儿,便告辞回去。回到茶楼立即遣小惠去和顾五报信,告知崔灿的境况,再要小惠到柳五儿那里替玉珠儿报个平安。又嘱咐不要把崔灿的事说给五儿等听,怕她们白跟着担心。小惠一一照办。
第58页 顾五得了消息也是一筹莫展,徒嘆奈何。只能等宫里再传信来。五儿这边却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只等三日后成药制好,顾五等想了办法弄回来,先治好红泪的病再说。宫外头,三日无事,转瞬即逝。宫里头却是事多。头一个忙得双脚不沾地的竟是玉珠儿。 玉珠儿一早随孟婆婆进宫,见过韩公公之后,便由一个小鬼公公带去安置行李,然后直接被领着往森罗宫的御膳房去。玉珠儿见一路上小小坑无数,觉得奇怪,于是小心翼翼向那小鬼公公打听:“这位小兄弟,这一路怎么这么多坑呢?这来来往往的,多不方便啊。”那小鬼公公正埋头看路,听她这样问,遂抬头看她一眼,玉珠儿连忙又说:“你莫嫌我话多,我是头一次进宫,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麻烦你给多指点指点。”小鬼公公因玉珠儿是韩公公荐来的,所以回答得格外耐烦些,因道:“这位姐姐,这么跟你说吧,公主爱挖坑,所以宫里头的坑就多,咱们现在去往的御膳房,新来的大厨脾气大,所以这厨房里当差的鬼鬼就换得勤。姐姐别只顾说话,留神看路,仔细摔跤。”玉珠儿忙收声,跟着那小鬼公公蹦蹦跳跳往厨房而去。 进了御膳房,头一件事就是被领去见御膳房的主厨,一个红脸蒜鼻的大胖子。那小鬼公公看上去颇为敬畏那位大厨,缩脖子弓腰指着玉珠儿对那胖子说:“海师傅,这是新来的厨娘。韩公公说了:请您先过过目,若是觉着还用得上,就留下,若是不好使唤,便打发回去,再找好的来。务必要令你老人家满意。”海师傅从鼻子里哼一声,再用眼角随便扫一眼玉珠儿,问:“你会做什么?”玉珠儿恭恭敬敬回答:“回海师傅话,我原本是乡下的,粗笨活儿都拿得起,精细活儿却不会。只得一样长处,就是干活不惜力气。”海公公再哼一声道:“我这里却是偷奸耍滑的多,不惜力气干活的少。你先留下,在这里听差遣。若是真的如你所说,再另派差事,正式当值。“ 那小鬼公公见海师傅留下了玉珠儿,遂松一口气,回去交差。玉珠儿见第一关过了,心里暗喜,连忙弯腰行礼,口中称谢。海师傅却不再答理玉珠儿,转身回到锅台边全神贯注看守一锅汤。玉珠儿也不慌乱,心想,不理我没关系,不就是干活吗?这么大间厨房,找点活干还不容易?遂四下一望,看见墙角地上有一堆白菜,一个小鬼公公正没精打采地蹲在地上摘菜。玉珠儿二话不说,径直走过去,挽起袖子蹲下说道:“我来帮你摘吧。”那小鬼公公头先在一旁已听到玉珠儿他们说话,知道她是新来的厨娘,于是毫不客气,把手上的活儿一停,指挥道:“白菜叶子归一堆,菜棒子再归一堆儿,菜心单放一边。”说完,竟自起身离开,把一堆活儿留给了玉珠儿。 鬼娘 第四十五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377 玉珠儿毫不理会,蹲下就开始摘菜,一口气不歇,两只手不停,菜叶,菜棒,菜心,各归一堆,摘完分好后,不等别人来支使,又用大筛子分别端到院字里的水井旁洗得干干净净,码放到案板上。海师傅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快到中午时候,竟自不见了踪影。后来玉珠儿才知道,海师傅除了做王爷钦点的菜之外,是不在厨房呆着的。玉珠儿忙到中午,有小鬼公公来叫她去吃饭,玉珠儿这才停手。来叫玉珠儿的那小鬼公公因小声和她说:“这位姐姐,你干活真是利落啊,我们三个男的,要干一上午的活儿,你一个女的,也是一上午就干完了。你叫我们以后还怎么在厨房混啊。海师傅还不得骂死我们。”玉珠儿道:“这我倒真没想到,原来我卖力干活会连累你们挨骂。可我要是不落力干活,只怕挨骂的就是我了。” 那小鬼公公讨个没趣,便不再有鬼鬼来和玉珠儿说这样的话。只是从下午起,厨房里的鬼鬼们便象约好了似的,齐齐把活儿都丢给玉珠儿做。一会儿有鬼鬼叫:“你,过来,把这盆土豆削了。”一会儿又有鬼鬼叫:“新来的,把这冬瓜拿去,切丁,快着点,等着下锅呢。”玉珠儿脚不粘地地忙前忙后,却没有一句怨言。且桩桩件件都做得又快又好。一直干到天黑,刚坐下开始吃晚饭,便听有鬼鬼跑进来嚷嚷:“你们厨房是怎么办事儿的?黑屋那边的饭还送不送了?中午就没送,晚上还不让吃吗?你们当差,越发地不经心了,总要哪天,捅出大娄子来,才知道哭!”便有小鬼公公答话:“哟,还真是没送,哎,今儿个忙得很。你不来喊,还真忘了。别急,这就送过去。”说完便去看玉珠儿,其他鬼鬼也都齐刷刷看向玉珠儿。玉珠儿便放下筷子说:“我去。” 所谓“黑屋”,即是森罗宫的私牢。用于临时羁押一些尚未定罪的人犯。玉珠儿挽了食盒,跟在头先进来喊话的那个鬼鬼身后,急步往黑屋而去,一路上忍不住打听:“敢问这位小公公,这黑屋里关的是什么鬼?”那小鬼公公没好气地答:“什么鬼?想是个不识抬举的晦气鬼吧。”顿一顿,不待玉珠儿追问,又自顾自往下说:“可不就是个不识抬举的晦气鬼!放着东床不坐要蹲黑屋,连带我们也跟着倒霉。这几日,公主病,王爷怒的,搞到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提心弔胆,生怕一个不小心做了出气筒。唉。”玉珠儿听了心头一动:“里面关的别不是稽查司的崔大人吧?”
第59页 到了黑屋,开门一看,里面关的果然是抗旨拒婚的崔灿,崔大人。玉珠儿一见之下,惊叫出声:“呀!果真是崔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崔灿咋一见玉珠儿,也甚是惊讶:“怎么是你?”说完又对与玉珠儿一起来的那小鬼公公说:“你先出去,我和这位姐姐说几句话。”那小鬼公公犹豫片刻,老大不情愿地去了。玉珠儿便把自己进宫的事简单说了一说,又问:“崔大人,他们怎么竟把你关在这里,我可为大人做些什么?要不要我去给顾先生他们捎个信儿?”崔灿苦笑道:“不必了。你如今在宫里头,也不方便出去,再者,顾先生他们怕是已经知道我被抓进来了。你且安心回去做事,不必担心。我料想一时半会儿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玉珠儿只得告辞出来,回到厨房,一心想着如何能为崔大人做些事情,正自发呆,忽见一个小宫女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噼头先问一声:“海师傅在吗?”一个小鬼公公答:“不在。打晌午起就没见着他老人家。”那小宫女便把一只手叉在腰上,一只手指着厨房里的一干鬼鬼开骂了:“我说呢!怎么我们要的厨娘还没派来,原来是你们趁大师傅不在,把派给我们的帮手私自扣下来使唤!我们那里公主病着,又要煎药,又要熬粥,都忙不过来了,你们倒好生清闲自在!”骂完,不等小鬼公公们还口,又指着玉珠儿道:“你就是新来的厨娘吧?快跟我走,你原本是韩公公老早就答应了要派给我们的。留在这里,迟早被这帮王八羔子使唤得累死。” 玉珠儿听她那口气,象是公主那里的,只不知她来找自己是祸是福,正在犹豫,只听一个小鬼公公说:“这位姐姐,知道你们一容宫这两日忙乱。你们若是缺人手,只管说一声就是,我们这里纵然忙,抽出个把鬼鬼去帮帮忙还是可以的,何苦这般杀气腾腾冲上门来呢?况且,这位新来的玉姐姐是今儿个早上韩公公亲自领来的,海师傅让留在这里做事的,和我们有什么相干?”那小宫女道:“我不理,我只知道是韩公公答应了我们,只要一有新手,必定先给我们用的。我这就要带她走,可有谁要拦着我?”那小鬼公公急道:“你们一容宫的怎么个个都是属螃蟹的?横着走!你就这样领了她走,回头我们如何向海师傅交代?” 那小宫女笑道:“你先不必想着和谁交代。我先把你这话原样儿回了上面,你们还是先想想如何向公主和王爷交代吧。”那小鬼公公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不敢再言声。这时便有其他公公过来打圆场:“唉,都别说气话了,这位姐姐不就是想要个帮手吗?这好办,就让新来的这位姐姐过去帮几天忙,小事一桩,算不得什么,你只管领了去,我们自会回海师傅的。想来他老人家也不会说什么。”那宫女便扯了玉珠儿就往外走。玉珠被她扯得脚不粘地,好容易等她放慢脚步,连忙问:“这位妹妹,我们这是往哪里去?去做什么?”那小宫女答:“我们这是去往一容宫,这两日公主病了,里面正缺人手,连个值夜的都派不出来,你去了先到小厨房帮帮忙吧。” 玉珠儿心想:“原来公主真的病了,该不会是因为崔大人不肯应承婚事气病的吧?只不知公主知不知道崔大人被关了进来。也好,我这一进一容宫,说不定回有机会见到公主,到时把崔大人的事和公主一说,看她如何处置!”当下打定主意,便跟那小宫女一前一后进了一容宫。 一容宫的厨房是专为供应一容公主的日常饮食设立的小厨房,说是小厨房,其实也有十来号宫女在里面当差。不过真正落力做事的少,所以总显得人手不够。公主这一病,立即又添一项煎汤熬药的差事,因此比平日更显忙乱。玉珠儿一进厨房,便得了一件差事,那便是值夜熬药。领头的宫女还不忘嘱咐玉珠儿:“这是给公主煎药,是顶顶重要的差事,看你勤勉才派给你,可要用心去做!” 鬼娘 第四十六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729 玉珠儿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这当然是众鬼鬼们欺生,把大家都不愿意干的差使交给了她。不过此时她并不在意,不单不在意,反而正中下怀。玉珠儿想着,能为公主熬药,说不定就有机会为公主送药。也说不定会有机会向公主面呈崔大人之事,或许公主会出手相助也未可知。所以其他鬼鬼们或自回去睡觉,或三三两两到一旁躲懒,寻乐子,唯有她老老实实守在灶前,聚精会神看火煎药。 一个时辰过去,药已熬好,玉珠儿用明黄嵌金边的小碗盛了,左等右等,不见有鬼鬼来取药,出去叫,来了一个宫女,却说送药的事不归她管,竟不理会。玉珠儿想一想,便取过一只朱漆描金凤的托盘,把那碗药放上去,託了那盘子,自己去送了。一路上见到站岗的便说自己是新来的,为公主送药,鬼鬼们听了便抬手指路放行。一路问到一容公主的寝宫门口。 守在门口的宫女见一个生面孔来送药,着实吃了一惊。忙问:“翠儿她们呢?“玉珠儿便道:“厨房几位姐妹都在忙,走不开。我便送来了。”那守门的宫女一声冷笑:“忙个鬼!一定是躲到哪里赌钱去了。连这样的差事都推给新来的,越发不成体统了。”说着便接过托盘,端起来往里送。玉珠儿到了公主的寝宫门口却不能进去,只得眼睁睁看那宫女端了药进去,这才转身,怏怏而归。
第60页 第二日仍是如此,见不到公主。崔灿那边,因玉珠儿不在外面厨房当差,也换了别的鬼鬼去送饭。玉珠儿便有些心急:原以为进到里面厨房,可以有机会面见公主,谁知连公主的寝室都进不去。更别提什么当面呈词了。如今连给崔大人送饭的差事也换了其他鬼鬼去,自己又不能出宫去向五儿等问个主意,真是心焦啊。玉珠儿坐卧不安捱到第三日,一早送完药回来,就听有鬼鬼来叫,说是宫外有亲戚来见她。 玉珠儿心想:我哪来的亲戚,八成是小惠她们。出去一看,果然是小惠。小惠一见面就拉着玉珠儿的说问寒问暖。又递上一个包袱,说是五儿让带来的。玉珠儿连忙问:五儿及顾先生等可好?红泪的药可找回来了?小惠答:“这两日仍是等消息,须得等那边的药制好了放可动作。王奎那边暂时也没有动静,想是在观望,等着看阎王爷如何处置崔灿。所以外面倒没事,顾先生,五儿等都好,只是担心里面的情形。今日特派我来看看姐姐。” 玉珠儿道:“来得好,再不来,我都不知如何是好了。”玉珠儿于是把见到崔灿被囚和公主仍然卧床之事告诉了小惠,小惠低头想一想说:“看情形公主卧病在先,崔大人被囚在后,玉姐姐想得对,是该寻个机会去求公主保崔大人出来,除了她,别人也办不了这事儿。”玉珠儿道:“我也是这样想来着,不管公主肯不肯救崔大人,我们总归要试试才可心安。只是我初来乍到,身份低微,很难有机会面对公主。捱多一日,崔大人便要多受一日的苦。” 小惠忙道:“玉姐姐别急,我来想办法。”玉珠儿听小惠说得甚有把握,不知小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别了小惠,满心狐疑回去做事。及到傍晚时分,韩公公亲自到小厨房,宣布:“玉珠儿做事勤勉,特调派至公主寝宫内当差,专职端痰盂儿。”玉珠儿这才恍然大悟,小惠是走了韩公公的门子,硬生生把自己提拔到了公主近前当差。 玉珠儿一进一容公主的寝宫,当晚值夜的差使就自然是落到了她的头上。玉珠儿心想:这下可好,总算可以见到公主了。不由得暗自高兴。当即便满怀希望去到寝宫内室。只见公主的床前罗幔低垂,交接班的宫女告诉玉珠儿,公主才刚服过药,此刻已经安歇。玉珠儿屏息静气守在公主床前,巴望着一容公主醒转来,开口吩咐自己取用什么东西,自己好趁机向公主进言。谁知罗帐里面除了偶尔听见轻轻的翻身之外,一点动静也没有。 玉珠儿在公主的床前目不转瞬侍立了一整夜,仍是不见公主露脸。捱到四更天,其余值夜的小鬼公公,宫女们早就七倒八歪睡着了。玉珠儿也快撑不住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正准备靠在床前的脚榻边上眯一会儿,忽然帐子里面传来两声细细的咳嗽声,随即有悉悉索索起床的声音,玉珠儿精神一振,连忙放下手中的痰盂儿,一步跨到床前,轻声问:“公主,您可是要起身?”帐子里面传来一容公主细若游丝的声音:“嗯,给口水喝。” 玉珠儿闻言,往身后一看,一干小鬼公公宫女们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公主起身。玉珠儿此时顾不得多想,抬手先把床前的烛台剔亮,再替一容公主掀起罗帐。玉珠儿就着烛光细瞧一眼一容公主,只见她惨白着一张脸,一缕青丝披散在额前。半闭着双眼,正要强自起身。玉珠儿此前在三途河边远远地望过一眼站在奈何桥上的一容公主,当时只觉得她美若天仙,不曾想,才过三两日,竟病成了这样。玉珠儿心中一酸,连忙扶她靠墙坐起来,又取过枕头替她垫上。一容公主抬头看一眼玉珠儿,觉得面生,于是问:“怎么没见过你?双儿她们呢?” 玉珠儿答:“双儿姐姐连守了两天两夜,换下去歇一歇,我是新来的,名叫玉珠儿,今晚是我当值。”一容公主便不再问。只闭目养神。玉珠儿连忙倒了一盏温温的茶,用手巾子托着送到一容公主嘴边。一容公主慢慢喝了,便歪斜着身子,又要睡。玉珠儿心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于是壮起胆子,凑到一容公主跟前,小声道:“玉珠儿有要紧的话要回禀公主,是和崔大人有干系的。”说完,一动也不敢动,静待公主的反应。 一容公主一听这话,眼睛“忽”一下就睁开了,目不转睛瞅了玉珠儿足有半盏茶的工夫,才开口问:“你是到底谁?你知道崔大人什么事?”玉珠儿道:“回公主话,我是谁并不重要,眼下要紧的是崔大人被囚在宫内,已过了两日,公主可知道?”一容公主闻言大惊:“哦?有这等事?我竟不知。你说的可是实情?”“句句是实,不敢欺瞒公主。”玉珠儿回答得斩钉截铁。一容公主急了:“这是为什么啊?”玉珠儿不答,心想:为什么?这还用问?你一病,阎王爷可不就要拿崔大人来出气吗? 一容公主不等玉珠儿答话,急急又问:“他此刻关在哪里?”“在黑屋拘着,我前日还去给大人送过饭。”一容公主道:“那地方如何呆得?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玉珠儿连忙止住她:“公主陛下,去不得啊,您的身子骨弱,若是在有个闪失,阎王爷必定又会迁怒于崔大人,岂不坏事?况且此刻天色尚早,不方便就去的。公主若真心想救崔大人,须得从长计议啊。”一容公主冷静下来,不再吵着下床,只在床上皱着眉头想主意。
第61页 此时几个值夜的宫女听到响动跑进来伺候。一容公主见了,摆手命她们统统退到外面候着,独留玉珠儿在跟前伺候。又再细细盘问玉珠儿的来歷,玉珠儿也不隐瞒,将自己的身世一五一十全讲给她听了。一容公主听得入神,不住嘆息:“原来还有这等事,还有这一些鬼鬼,我在阴间,成日只见到韩公公之流,无趣得很,宫外的日子虽然烦恼也多,却是有趣得紧啊。”说话间,不觉天已大亮。一容公主便要梳洗起身,说是精神大好了,要到外面逛逛。 鬼娘 第四十七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618 公主身边的小鬼公公,宫女们都暗暗称奇:一容公主的病,说来就来了,说好就好了。昨天还病得起不了身,今儿个就好象没事儿人似的,还有那个新来的玉珠儿,也不知什么来歷,公主好似对她颇为看重,竟然屏退左右,只留她单独伺候。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真不知她这是又想起哪一出了。 一容公主心中明白,阎王爷拿了崔灿,八成是因为自己病倒,心里急怒,拿崔灿出气呢。自己要是还这样病歪歪的,阎王爷准保不会给崔灿好果子吃!这事儿靠劝,求情,是没用的,弄不好还会火上加油。要阎王爷消气其实也容易,只要他见到自己没事,自然就不会太过为难崔灿了。一容公主寻思一番,心下暗暗打定主意,遂强撑着病体,早早地起床,装扮齐整,携了玉珠儿等,径直去阎王爷那里请安。 阎王爷咋一听小鬼公公们来报:一容公主驾到,先是心里咯登一下,知女莫若父,一容公主一向骄纵,散漫,可从未给自己请过早安。只怕是崔灿被羁押一事走漏了风声,公主此番是来哭闹的。及到父女两个见了面,阎王爷见她病了这几日,虽说清减了不少,可精神还好,神态也甚是安详,并不象是来闹别扭的,反而难得地乖巧,温顺。只回说自己身体已大好了,要父王不必挂心,继而问起阎王爷这两日的饮食起居,神情,语气同往常竟大不相同。 阎王爷心里暗自称奇:难道这丫头病了几日竟转性了?几时见过她这样乖巧懂事?却说站在一旁的玉珠儿,凌晨见到公主,还和公主说上了话,报告了崔灿的处境。正自心情激盪。此时见到阎王爷,再看他对一容公主爱若珍宝的样子,只觉得传说中的阎王爷也不过是寻常模样,父母心肠,并无半点恐怖怪异。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算是又了却一桩心愿。又隔一阵,见一容公主只和阎王老子说些闲话,只字不提放崔大人之事,不由得心里起急。那玉珠儿是个实心的鬼儿,哪里有一容那样多的弯弯肠子,因不知道一容公主的盘算,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一容公主胸有成竹,只陪阎王老子闲话聊天,绝口不提“崔灿”二字。末了,笑吟吟告辞出来,回到一容宫。一到宫内,立即如此这般低声嘱咐了一番玉珠儿,只见玉珠儿先是摇头,不肯答应,一容公主便提高声量说:“只管按我说的去办,天塌下了有我呢!怕什么?”玉珠儿这才点头,一径去了。一干小鬼公公,宫女们见状,都大为不解,实在是猜不透这位貌似忠厚的玉姐儿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让公主如此依重,不由对她又忌又羡。 要说这一日早起的,并不止宫里一容公主一位,宫外头,顾五,柳五儿,孟婆婆等也都起了个大早,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因顾五之前所预的三日制药时限已到,于文广所託郎中手中已握有成药,于是段言等与那制药郎中又再约定时间,依照上次谈好的价钱,仍旧在会仙楼,一手交钱,一手交药。顾五又遣小川专门去一趟张山那里,小川得令,跑到张山家,将顾五的意思学了一遍给装病在家的张山,张山听了,点头,对小川说:“嗯,知了,回去请你师傅放心,就说我张山一定依计行事,保管把事情办得妥当。”一切安排停当,只等天黑下来,段言和小川去会那制药郎中。 这边,五儿,红泪和小桃自玉珠儿走后,都十分挂念,恐她不惯宫里头的规矩,立不稳脚跟,所以昨日小惠特地进宫探视玉珠儿,回去后,便把玉珠儿的情形告诉五儿等,只说玉珠儿在宫里做事十分勤力,现已破格提拔到公主身边当差,要五儿等放心,却将崔灿被扣押在宫里之事略过,只字不提,怕她们知道担心。故五儿等都蒙在鼓里。因今日是取药最为关键的一日,所以明知上午不会有消息,五儿,红泪等仍是一大早起来,只盼顾五那里传信儿来。 孟婆汤茶楼这边,孟婆婆也起了个大早,起来之后就直奔森罗宫而去。原来昨日小惠回去以后,把崔灿在宫里的遭遇说给孟婆婆听,又汇报:玉珠儿已安插到公主身边,只等机会向公主进言,孟婆婆听了当即点头:“嗯,解铃还需系铃人,此事说到底是因公主而起,少不得要她亲自出马方能救崔大人出来。还有王奎那里,既然是他也到阎王也那里告了黑状,那他必定不肯就此罢手,一定还有动作,我明日再进宫一趟,打听消息。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森罗宫内,韩公公一见孟婆婆,便把眉头一拧:“怎么回事?你们婆孙俩把森罗宫当自家茶楼了?想回就回?昨儿个小惠才来指使我给你们举荐来的那个什么玉姐儿换了差事。那姐儿,才刚进来两天,就调到公主跟前当差去了。这可从没有过先例,我是看在和你孟大当家平日交情深厚的份上才破格办的。”孟婆婆早知他有这番表功,当下也不和他多废话,只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啪一声拍在韩公公面前的桌案上,韩公公见了银票,脸上顿时放晴,毫不客气抓起来就望自己怀里揣,嘴上却说:“你不用和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今儿个是为崔灿那小子来的。我明告诉你,没戏!你出再多的银子,我也帮不上忙!您哪,喝了这盏茶就请回吧。别再浪费时间心力了。现如今,钱是了结不了这个事儿了。心气儿不顺哪,知道不?”韩公公说着,指一指自己的心口,“王爷他老人家这口气儿不顺,谁也救不了他!我这样的,根本说不上话!”
第62页 孟婆婆笑笑:“知道!原本就没指望公公你!我不过是吃撑了,白白打听个信儿!就这点子事儿,您还忙不迭地把我往外推?”韩公公连忙陪笑:“嘿嘿,说哪里话,我日后要仰仗孟大当家的地方还多得很呢!怎敢把你往外推?不是崔灿的事就好。说吧,什么事?”孟婆婆便问:“王奎,王大人这两日可有进宫?““哦,原来是问这个!”韩公公眯起眼睛:“说来说去还是为崔灿!嗯,王大人昨日的确进宫求见王爷了。”“那……公公可知道他和王爷都说了些什么?” “啊——”韩公公拖长声音:“王大人昨日叩见了王爷不假,还在王爷耳朵边上嘀嘀咕咕了好些个话。可我在外面伺候着,王大人到底和王爷说了些什么,我是真不知道。”说完,看一眼大失所望的孟婆婆,又不紧不慢地加上一句:“不过,王大人走了之后,王爷可是大大发了脾气,说什么要好好治治崔灿这小子。”孟婆婆便接口说:“那准保是王奎又给崔大人上眼药了。”韩公公一脸的幸灾乐祸:“谁叫他小子那么倔呢!一点不通融,连王爷和公主的面子也不给!就算王大人不踩他,他也没好下场!” 两个鬼鬼正说着话,一个小鬼公公匆匆进来,在韩公公耳边耳语几句,只见韩公公勐地起身一面望门外走,一面对孟婆婆说:“说话的工夫,又来事儿了不是!今儿个热闹,有戏看!”孟婆婆一听这话,极敏捷地从座椅上跳起来,抢前一步,一把拉住韩公公的袖子:“老鬼儿!这节骨眼上和我卖关子!我平日的孝敬都打水漂了?到底出什么事?你倒是给个明白话啊!” 鬼娘 第四十八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3399 韩公公见孟婆婆真急了,连忙说:“唉,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听这小鬼儿说,公主方才去了王爷那里,这会子王爷急着叫我过去呢!”孟婆婆忙问:“公主的病好了?她去王爷那里可是为崔大人的事?”韩公公道:“这我哪儿知道!要去见了王爷才晓得。”说完,一跺脚扭头往外走,恰好和闷头跑进来的一个小鬼公公撞了个满怀。没等韩公公开骂,那小鬼儿便抢先说:“公公,公主传你老人家过去呢。传得急,说是不管公公在做什么,叫马上去见。” 韩公公听他这话,也顾不上骂那冒失鬼了,只摊开两手对孟婆婆说:“孟大当家的,您亲见了?我就知道又有事儿了。”韩公公出门想一想,还是先去了阎王爷那里,阎王爷见了韩公公,即刻命他到一容公主那里,看看公主的病是不是真好了,再探探公主是不是知道了崔大人的事。韩公公得令,正中下怀,急忙往一容宫奔。一容公主一见韩公公,二话不说,伸手便要黑屋的钥匙。 韩公公一听公主这话,知道自己什么也不用打听了,公主已知崔大人的事,看这光景是要去探监呢,韩公公自问拧不过公主,于是答到:“回主子,钥匙老奴这里没有,不过主子若是去探视的话,动静太大,即便是有钥匙,恐怕也不大方便。老奴有个主意:不如撤了那里的岗,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了就回。不知主子意下如何?”“那这事儿你去办。顺便告诉外面厨房的,今儿个中午的饭不劳他们去送了。”一容公主点头应允,又下一道旨。 快晌午的时候,一容宫的侍卫眼见着玉珠儿从一容宫的小厨房左手提着个食盒,右手挽着个包裹,进了一容公主的寝宫。再过一阵,从一容宫出来两个宫女,其中一个便是仍旧挽着食盒的玉珠儿,另一个把头埋得低低的,看不清脸,两个鬼鬼急步往小黑屋方向去了。 崔灿这两日被押在黑屋,小鬼公公们势利得很,送来的饭菜多是冷炙残羹,还时常不按时送来。弄得崔灿饱一顿飢一顿的,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玉珠儿送了一次饭,吃了顿像样的,这几餐又换回原来送饭的小鬼公公,令崔灿大倒胃口。今天还没到中午,崔灿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估摸着快到饭点了,便留神听外面的动静,听到外面有开锁的声音,崔灿心想:“今儿个倒来得比平时早些!只别又是昨儿个的吃食,我可是真真受不了了。” 这时,门吱熘一声开了,一前一后进来两个鬼鬼。崔灿借着屋内唯一的一盏风灯,一眼认出走在前面的正是玉珠儿,不由得心中一喜,再看看和玉珠儿后面的那个鬼鬼,空着手立在暗处,看不清脸,崔灿以为是结伴而来的宫女,故不以为意,只对玉珠儿说:“怎么?是你?”玉珠儿忙道:“是我,让大人久等了,大人请用饭吧。”崔灿此时见到玉珠儿如见亲人一般,因说:“来得正是时候!昨儿个的饭是馊的,今儿早上索性就没给吃的,到现在还真饿了。你都带了些什么吃的?” 一面说着,一面亲自动手去揭食盒的盖子。玉珠儿听崔灿这样说,心头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再回头看看和自己同来的这位,似乎比自己更是伤感。于是勉强忍住心酸,抬手去帮崔灿取出食盒里的饭菜,一口气取出七八个小碟子,尽是鸡鸭鱼肉,海味山珍。饶是崔灿知道玉珠儿必定会给自己拿些好吃的来,却也没想到会这般丰盛,因问:“今儿个什么日子?送这些来?”玉珠儿不答,只笑笑说:“大人请用饭吧,我到门口候着。”
第63页 说着竟自推门出去了,崔灿便吩咐一直站在暗处的那个宫女:“你也出去吧,我吃完了叫你们近来收拾。”谁知那鬼鬼并不挪窝,也不说话。崔灿心道:“我不过是好意思叫你出去等着,怕你干站着,没趣。你既愿意站着,我也没意见!”因不在理会那鬼鬼,自顾自大嚼起来。”吃着吃着,觉得不对劲儿,仿似有一双眼睛钉子一般盯在自己脸上,崔灿于是停箸,抬头看看那宫女,只见那宫女眼中晶莹闪烁,呆呆望着自己,傻了一般。 崔灿最见不得女儿家哭,心想:“这位姑娘这样伤心,一定也是受了什么冤屈。若是平日,或许还可以问问原委,帮上一帮,可我此刻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得装看不见罢了。”崔灿于是继续埋头吃饭,忽然电击一般扔掉筷子,抬头对那宫女说:“你,你,你,是一容公主?”那鬼鬼见崔灿叫出自己的名字,遂移步上前,站到光影里。崔灿再看,但见她美目含泪,娥眉不展,虽然一身宫女装扮,仍然不掩雍容气度,果然正是一容公主。 崔灿这一惊,非同小可,一脚踢开椅子,倒头就拜。口中说:“罪臣崔灿给公主行礼。您、您、您、您……唉…………”一容公主也不拦着,只嘆口气说:“还行什么礼啊!这都什么时候了。”崔灿闻言起身苦笑:“是啊。哪儿有我这样狼狈的判官老爷。连顿饱饭也吃不上。”一容公主因道:“你是在怪我吧。”崔灿摆手:“公主别这么说,我这也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听闻公主最近凤体微恙,还望公主多多保重,不必为不值当的鬼儿如此费心伤神。” 一容公主进得黑屋,亲眼见到崔灿狼吞虎咽吃饭的模样,着实心痛,知道崔灿如今的境况,始作俑者便是自己。她原以为崔灿见了自己即便不是唾骂,也一定会说些冷言冷语,以解心头愤懑,却不曾想崔灿非但没有怪责自己,反而好言相劝,虽然仍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但言辞恳切,不象是敷衍塞责,竟象是发自肺腑,不由得大为感动。她原本有一肚子话想对崔灿说,此时此景,竟说不出半句来,只是止不住地落泪。 崔灿见一容公主伤心,心里大为过意不去,忆及几日前在奈何桥上一容公主的一番表白,感佩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再想想事已至此,自己很难不辜负她的情意,于是重重嘆口气说:“没想到你我居然在这里相见。既然公主已经来了,我想着有些话合该同公主说个明白…………”一容公主看他那神情,象是要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于是忙抢先说道:“且慢,此刻我什么话都不要听。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来逼你的。”“那…………你来做什么?”崔灿大为不解。 “我是…………”一容公主正要开口,门外陡然响起玉珠儿的声音:“唉,唉,你们不能进去,崔大人还没用完饭呢!”随即响起一个男声:“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是谁来了!赶紧把门开了!”“呀!给王爷请安!”玉珠儿一声惊唿,接着是一阵开锁的声音。一容公主和崔灿在里面听得真切,皆大惊失色。要是被阎王爷看到公主在这里,还穿着宫女的衣服,还不知道会怎样呢!可这小黑屋地方狭窄,简直无处可避,这可怎么办好?崔灿一时间没了主意,愣在原地,一容公主急得连连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忽然一猫腰,钻到崔灿的床下去了。 崔灿想要拉她出来,可是来不及了,外面的鬼鬼已经推门进来。玉珠儿心里着急,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抢先一步进了屋,抬眼一看,只见崔灿呆呆立在屋内,一容公主却不见了踪影。玉珠儿一面心下暗暗称奇,一面闪到一旁让阎王爷等进屋。阎王爷进了屋,看也不看崔灿,径直坐到唯一的一张椅子上,一个随行的小鬼公公假模假式抢上前去拭灰,哪里还来得及。阎王爷坐定,先看看桌上的碗盏,道:“哟,吃得不坏嘛。我说今儿个我那儿怎么没上虫草鸭子,敢情送你这儿来了!” 崔灿和玉珠儿一听这话,即时出了一头的汗,崔灿连忙上前行礼,口中说:“罪臣崔灿,给王爷请安。”说着,倒头就拜,一低头,却瞧见阎王爷身后的床沿下,一容公主还有一截裙子露在外面,心中又是一阵狂跳,幸而阎王爷和随行的鬼鬼都不曾注意到。玉珠儿站在一旁,两眼四下搜寻一容公主的踪迹,此时也看到了一容公主的裙子,心下恍然大悟,又是好笑又是担心。这时,阎王爷发话了:“崔灿,你知道今儿个我是为何而来吗?”“罪臣不知。”“那你知道我是为何拿你进宫吗?”“罪臣不知。请王爷明示。” “那小女一容因你拒婚而卧病在床,想来你也是不知的了?”“我…………”崔灿语塞。“我拿你进宫,原是为拿你来做药引子,医好她的病。谁知今日她的病不治而愈,因此,我看你这药引子也没什么用了。我是想啊,啊——啊——”阎王爷拉长声音,不再往下说了,崔灿一听这话,象是要下决心治自己的罪了,心想:“唉,快快做个了结也好,强似不明不白拘在这里。”于是坦坦然道:“崔灿知罪,但凭王爷处治,绝无怨尤。只是还有一件事没有了结,望王爷能让我了结了这一桩事情,我便再无牵挂了。”
第64页 阎王爷心道:“好你个臭小子,都这时候了,还敢和我讲条件!”因道:“好,你讲。“ 鬼娘 第四十九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128 崔灿便说:“回王爷,商红泪民告官一案,原是微臣在审,因原告有伤在身,因此一直未能审结。请王爷恩准罪臣审结了此案之后再惩治罪臣。”“啊”阎王爷原以为崔灿被关了几日,该老实些了,谁知这个崔灿天不怕地不怕,自己的头尚不知能不能安安稳稳放在肩膀上,还敢提这样的要求。 玉珠儿听了心中大为感动,心想,这位崔大人真是冷面热肠,此时惦记的不是自身安危,竟然是未尽的职责,可他得罪了阎王爷,人家此刻正是来拿他兴师问罪的,崔大人恐怕凶多吉少。一容公主在床下也急得直想跺脚,心中暗骂:“傻小子,傻小子,我爹就是来收拾你的,你倒把头往他刀下放!” 阎王爷一时间也被崔灿气乐了,嘿嘿冷笑几声,道:“嗯,这桩案子……罚恶司的王大人告你越权审理民告官一案,说的可就是此案?”崔灿答:“正是。”“那你还……”“事情经过臣在奏章上写得明白,若是依据事实,王爷断无不准之理。崔灿别无他求,只求王爷秉公而断,崔灿不愿因自己不识抬举拒婚而累及无辜。”“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准?”阎王爷看崔灿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玉珠儿等在一旁看得真,都替崔灿捏把汗,害怕阎王爷会随时翻脸。一容公主爬在床下更是恨不得立即跳出来,再一想,若是自己此时现身,王爷一定会被气得晕过去的,只好强自按耐住。崔灿却镇定自若,不卑不亢答道:“回王爷,罪臣之所以认定王爷不会不准,理由其实只得一条,那就是,此案案情并不复杂,以王爷之睿智精明,真相其实早就瞭然于胸,加之王爷一向公私分明,以德服人。罪臣坚信王爷一定会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阎王爷其实也明白崔灿这话,是有意给自己往高了架,让自己上去了就下不来,但还是忍不住着了他的道,心里美滋滋的,心道:“原来这傻小子也会拍马屁的?难得,难得啊!哈哈哈……”心里高兴,嘴上却道:“你也来熘须拍马这一套?”崔灿答:“罪臣向来不屑钻营拍马这一套,方才所说之词,如若是假,自然是熘须拍马,可如果王爷肯成全,那便不是假,是实在话,所以在微臣看来,崔灿是不是虚情假意,曲意奉承,并非取决于崔灿,而是要看王爷肯不肯成全。” 阎王爷一想:“又来将我的军!也罢,让他审完了也好,若是审得不对,再治罪不迟,现在罚他,他必定不服气,还是要和我打擂台。”于是顺水推舟,打个哈哈道:“你若是审得不好,审得不对,回头一併治你的罪!”崔灿立即磕头谢恩。一容公主和玉珠儿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再放了回去,心想:“早有这机灵劲儿也不至于被关黑屋了。” 正在众鬼鬼皆松了一口气,阎王爷准备移驾的时候,一容公主在床下实在是腰酸腿麻,受不住了,于是情不自禁呻吟了一声——“哎哟……”一屋子鬼鬼都大惊,崔灿和玉珠儿更是脸都变色了。阎王爷警觉地一回头:“什么声音?”众小鬼公公遂从床下把一容公主拉了出来。 宫外,顾五等捱到天擦黑,段言和小川便去了会仙楼,因今日是取药的紧要关头,小惠和孟婆婆也都坐不住,早早到了顾医馆,一起等信儿。 段言和小川依约赶到会仙楼,才刚坐了一会儿,卖家也到了。彼此寒暄几句之后,段言便直截了当问:“货带来了?”那鬼鬼点点头,段言便说要看货。那鬼鬼闻言伸手往怀里去探,似要取药的样子,手伸到一半,却又停住,抬头对段言道:“这位客官,可否先让我看看银票?”小川见状,不待段言开口,抢先说:“这个容易!看好了!”说着伸手自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在那鬼鬼面前晃几晃。那鬼鬼亲见了银票,这才復又伸手往怀里探。一探,再探——忽然脸上变了颜色,口中惊叫:“呀!我的药!我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会不见了?” 段言和小川见这光景,知道事成。脸上却不能露出来,只作出气恼的样子,连连说:“这位兄台看着象是个讲理的。谁曾想竟如此行事!明明知道我等备足银子,候了好些日子,专程来买药,就等着回去救急,您还来和我们唱这么一出!难道竟是来和我们耍着玩儿的?”那鬼鬼发觉药不见了,先已急出一身冷汗,见段言他们这么说,又急出来一头汗——摆在眼面前的银子赚不到也就罢了,药不见了,自己如何向王奎王大人交代?心里又惊又怕,一竟没了主意,只愣在当场。 段言见他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着实好笑,嘴上仍是嚷嚷:“如今怎么办好?白陪上这许多工夫,跑了这许多路,临了竟是这样的局面,早和我们说没药,我们也好早做打算啊!我如今且回去,请您三日之内势必给个说法!不然我们没完!”一面说,一面唉声嘆气,末了,竟和小川一道拂袖出门。那鬼鬼心里巴不得他们快走,因一声也不敢回,等段言和小川去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这药不见得蹊跷啊,自己明明记得是揣上身的,怎么会不翼而飞了?
第65页 段言和小川出了会仙楼,还不敢懈怠,怕又再横生枝节,也不说话,闷头回到顾医馆,进了大门两个鬼鬼方放声大笑说:“有趣!有趣!那厮终究还是着了道了!”笑毕,又进到屋内,小川一眼就瞅见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只药瓶,竟不象是顾医馆的成药。小川心道:“想来就是这个了。” 段言和小川又再往屋内看,但见顾五,“穿山甲”,孟婆婆,小惠等或坐或立,齐聚在此,独独不见张山。小川嘴快,问:“师傅。药可得手了?是这桌上的这瓶不是?”顾五微笑答道:“嗯,正是这药。”“那怎么不见张大哥?” 鬼娘 第五十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661 众鬼鬼微笑不答,小惠便伸出一个手指头指一指顶棚。段言和小川抬头望上去,只见张山正翘腿坐在横樑之上。段言奇道:“怎么上到那里去了?”顾五笑答:“听得门响,不知是你们,因上去避一避。”说话间,张山已经敏捷跳下,大鹏展翅一般,轻轻盈盈,刚刚好落在段言和小川面前。小川便上前,死拉住张山要他说说这药是如何得手的。张山此次一击得手,立下头功,心情十分的好,虽然先前已经和顾五等说了一遍,此刻听小川问起,又再不厌其烦,细说一遍。 原来顾五当日定下的是一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妙计。明面上,是让段言和小川去和那制药的郎中买回被盗之药,暗地里,却遣派张山在路上去截那鬼鬼,张山依计在前街街口最热闹处候着他,见那鬼鬼匆匆走过来,便低头直撞上去,正好和那鬼鬼撞了个满怀。就在两个鬼鬼撞在一起的那一剎那间,张山施展空空妙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得了药。那鬼鬼竟浑然不觉。于是便有了先前会仙楼上卖家交不出药的那一幕。 这条计可谓是“一箭双鵰”,不单以其人之技还治其人之身,报了孟婆汤茶楼药材失窃的一箭之仇,更为重要的是,这法子比起花银子买回成药的笨法子来,不仅节省了银票,还不会被那王奎顺藤摸瓜寻出买家来。一旦王奎反咬一口,说是段言等私自买卖宫里的贡药,那只怕段言还有些麻烦呢。如今,药是在王奎自己人手上不见了的。即便日后王奎听到风声,知道药是被偷了回去,他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声张不得,谁让他先使下作手段来的? 众鬼鬼又贊一回张山,小惠便说:“不用问,段公子和小川哥哥这边必定顺利的很。看你们进门的时候就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小川听小惠提到自己,忍不住又把会仙楼的情形学说一遍,尤其说到那鬼鬼交不出药的狼狈样儿时,不忘惟妙惟肖学上一学,直逗的众鬼鬼哈哈大笑。高兴一回,顾五因问孟婆婆:“婆婆,如果这药给了红泪姑娘,婆婆怎么和宫里交代?不要为这个让婆婆交不了差才好。”孟婆婆摇头摆手道:“顾先生放心,我早在宫里疏通打点过,有了变通的法子,断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五听孟婆婆说得胸有成竹,遂点点头道:“今日辛苦各位了。张兄立了头功,先回去歇歇,一来把旧伤养好,二来也是为避一避风头,张兄转世投胎之事,我们改日再议,定要还胸一个好结果。王奎等失了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伺机寻衅,大家务必小心些。”众鬼鬼皆点头称是。张山便说:“顾先生,我是待罪之身,怎敢邀功?一切依先生所言,在下先行告退了。”言罢,拱手作别,却不从前门出去,而是从院爬树攀墙而去。 顾五回头对段言说:“贤弟今日也做了一大功德,如今药已得手,兄弟可放心去了。可是明日受戒?”段言也不说话,只双手合什,郑重向顾五点一点头,又转身对“穿山甲”颔首致意。“穿山甲”在一旁立了多时,未及插上话,此刻见了这光景,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因不再言语,只是定定看着段言,眼中隐隐含泪。少时,“穿山甲”和段言也结伴告辞而去。 余下孟婆婆,小惠,顾五,小川四个鬼鬼,小川因问:“师傅,这药几时送去柳姐姐那里?明儿个一早就去,可好?”顾五答:“夜长梦多,王奎那边只怕此时已经知道药不见了,正满城乱找。事不宜迟,我等此刻就把配药添上,直接送到柳姑娘那里,只有这药入了红泪姑娘的口中,才得安心。“ 小川等都点头说好。少时,药得了,夜也深了。顾五因想着自己和小川深夜过去柳五儿那里终究不方便,好在孟婆婆和小惠仗义,不用自己言明便自动留下来等着送药过去。如今药虽得了,但事情还未了,丝毫大意不得,因对孟婆婆道:“婆婆,看来要烦劳你和小惠姑娘和我们师徒一起去一趟柳姑娘那里了。”孟婆婆点头:“嗯,顾先生想得周到,还是我们几个齐去的好,免得路上再出差错,前功尽弃。”于是一行四个鬼鬼出了顾医馆,一路上小心翼翼护着那宝贝药,连夜赶到柳五儿家。 到了五儿家门口,小川抢前一步,刚要抬手叩门,门吱熘一声,竟自己开了,从里面伸出来半个头,小川不提防,吓了一跳,手一只手停在半空中,双脚往旁边一跳,这才定睛往里看——原来开门的是柳五儿的侍女小桃。小川收回手,跳脚抱怨道:“唉,唉,原来是小桃妹妹,我还以为是谁呢!怎么不等敲门倒先开了门,乱了次序事小,着实把我下一大跳!”小桃正眼也不看小川,只从身后拎出一盏灯笼来,又侧身让出路来,笑盈盈地对顾五,孟婆婆和小惠说:“就知道婆婆,先生和小惠姐姐会来,小姐特地要我在门口候着,我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们来了,开门一看,果然是!几位快请进吧,我家小姐和红泪姑娘在屋里静候多时了!”小桃把顾五等让进去,这迴转身才对跟在后面的小川说:“小川哥哥喜欢跳脚,那就慢慢跳吧,几时跳够了,几时再进来罢。”小川只当没听见小桃说话,大踏步跟在师傅身后进了大门。
第66页 这时,五儿在屋内听到声音,已经迎了出来,心里虽然着急,想知道事情进展如何,可也不开口问话,只把一双明眸望向顾五等,顾五心领神会,答:“请柳姑娘放心,药已得手,我等进去再和姑娘细说。”五儿听顾五这话,如同吃下一个定心丸,连忙将众鬼鬼让进屋,也顾不上寒暄问候,顾五因径直取出药来,对柳五儿说:“就是这药了。先把它煎上罢。蓄半罐水,投一包的量,大火烧开,再用文火煎半个时辰,收成一碗浓汁即可用了。”五儿听了,扭头对小桃说:“听清楚顾先生的话了?快去办罢。”小桃点头,接了药自去。 顾五便对小川说:“你去厨房看看,做个帮手,别净让人家忙活了。”小川难得地没有发表意见,只乖乖点头去了。安排了煎药这件头等大事,五儿这才得空招唿顾五,孟婆婆和小惠落坐。几个鬼鬼也才得空问起红泪:“红泪姑娘呢?睡下了吗?今日有没有喊痛?可吃过晚饭?”五儿答:“嗯,才刚睡下了。昨晚发作过一回,只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宿不能合眼,偏她要强不肯叫出声来,我在隔壁听她翻身翻得重,跑过去伸手一摸,额头上全是汗。取了灯一照,衣服都汗湿了。真是可怜见儿的。今儿个就中午吃了几口粥,晚上什么也没吃。” 小惠便说:“回头还得先餵红泪姐姐些吃食,垫巴垫巴才行,这药太勐,红泪姐姐的身子有太弱,空腹下肚的话会受不住的。”五儿道:“我备有现成的白粥,一会唤她起来,先餵些粥,再给她吃药不迟。”顾五等都说“使得”。于是几个鬼鬼一面等药端上来,一面听勐婆婆和小惠说了说宫里头的情形。五儿这才知道崔大人被关在宫里已经好几天了。因道:“怎么这事儿独独瞒着我们?”小惠忙道:“柳姐姐别生气,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想让姐姐们白白担心罢了,何况你这里还有个病着的。” 五儿默然片刻方问:“那崔大人怎么办?难道真要允婚才能放他出来?” 鬼娘 第五十一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026 众鬼鬼听五儿这话,一时间都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小惠才勉强笑道:“柳姐姐不必担心,玉姐姐已经被安插到了公主近前当差,她一定会相机为崔大人求情的,只要公主肯出手相救,崔大人定会没事。”“那公主又要怎样的条件才肯出手相救呢?”五儿追问。是啊,崔大人如果不允婚,公主如何肯出手救他?如此想来,还是渺茫得很,众鬼鬼尽皆默然。良久,五儿道:“这消息,还是不要让红泪知道的好。”众鬼鬼都心领神会,点头说:“晓得了,不和她说。” 正说着话,立在孟婆婆身边的小惠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里屋的门口,旋即失声叫道:“红泪姐姐,你怎么自己起来了?”众鬼鬼都吃了一惊,齐齐望过去,只见红泪不知何时已立在门口,顾五等见她虽然穿戴得甚是整齐,但神情憔悴,头髮也略显散乱,一看就知是从病榻上刚起来的,只不知她是何时过来的,有没有听到他们方才的谈话。五儿和小惠连忙扶她过去坐下,红泪随五儿和小惠过去,却并不就落坐,而是先向孟婆婆和顾五行过礼,这才就近坐下,回话说: “白天睡得久了,晚上反倒睡不着。我估摸着婆婆和先生恐怕该来了,所以过来看看。方才各位的话我也都听见了。请诸位放心。红泪虽然任性,但还是明白道理,知道轻重的。常言说得好,大恩不言谢,你们对我怎样,红泪心中有数。我唯有爱惜身体,放宽心胸,方不辜负大家如此待我。我不会自寻烦恼,胡思乱想。红泪定会好好吃药,赶快治好了病,和大家一起想法子去救崔大人。”五儿等听红泪一席话,不由得暗暗点头,松了一口气。 小惠拍手说:“好个红泪姐姐,果然不是俗物,药还没端上来,你就先自己医好了一段心病,也解了我们一个心结啊……”红泪闻言,不觉微微红了脸。小惠自知失言了,忙打岔道:“唉,怎么?药还没得吗?不如我去看看吧。”说着就往厨房去了。还没进厨房,就听见小川和小桃你一言我一语的,正拌嘴呢。 小惠放轻脚步,抿嘴在门外俯耳一听,先就听得小桃的脆嗓门:“哟,还以为小川哥哥多么的机灵!原来也不过如此嘛。红泪姐姐喜欢崔大人,这事儿连顾先生都一早知道,怎么?小川哥哥会不知?”紧接着便响起小川的声音:“嘻嘻,偏你们爱琢磨这些个,小川我本性纯良,朴实天真,平日只知埋头做事,哪里想得到这些!”小桃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小惠在门外也忍俊不禁,再听小桃啐道:“呸!钝就是钝!没眼色就是没眼色!偏偏还这么多说辞!” 小川不理会小桃的话,自顾自道:“原来如此。难怪那日师傅遣我来送公主所赐人参,红泪姐姐坚辞不肯受,我还当她客气呢,原来是……再有,那日赏花红泪姐姐说不舒服,原来是另有缘由啊。嗯,这么一来,红泪姐姐可就惨了,要和公主抢崔大人,这不是明摆着抢不过人家吗?”小桃起抢白道:“凭什么说红泪姐姐就一定会输给那个公主?我看未必!依我看这事终归还得看崔大人……”小惠听到这里,一推门进了厨房,笑着打断小桃的话:
第67页 “老远就听到你们两个在磨牙。药得了吗?红泪姐姐可已经起来了。在堂上候着呢。”小桃忙道:“说话就得了,小惠姐姐快过来坐一坐,尝尝我自己做的小馒头,你再迟一步,就要被小川哥哥吃光了。”小惠听她这话,便往灶上看过去,只见灶上两个火都没空着,一个火上架着药罐子,一个火上熬着粥。灶旁的小桌案上一碟子白白胖胖的小馒头已经空了一半。小惠便打趣道:“看这馒头怪可口的,怎么只有小川儿有得吃,我们外头竟没有?” 小川听了,大大咧咧道:“小惠姐姐别客气,也来尝尝罢,酱肉馅的馒头,味道好得很呢。”小桃急忙说:“是小川哥哥嚷嚷说肚饿,吵着要吃宵夜,这才拿给他吃的。可不是我想要拿给他的。”小惠笑笑:“我随口说着玩儿,小桃妹妹倒当真了。”小桃也笑着说:“我也知小惠姐姐是说笑来的,哪里就争那几只馒头了。粥已热好了。我这就盛起来。药也立码儿就得了。”小惠便道:“那好,把粥给我罢,我拿过去,先让红泪姐姐吃了垫巴垫巴。等一会儿药得了你再拿过来。” 小桃点头,小惠遂用托盘託了粥碗先行去了。少时红泪吃过粥,小桃又把药端上来了,朱红的漆盘,上面是雪白的碗,碗里面是千辛万苦寻来的药煎成的药汤。红泪接过碗,怔怔看上一会儿,眼泪珠子便如同断了线一般掉进汤碗里。五儿连忙递上一方雪白的丝帕,劝慰道:“才刚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爱惜自己了?”红泪不说话,只接过手帕,拭泪,然后一仰头,把那碗药一饮而尽。小桃忙接过碗,又递上一只小碟,碟子里是蜜渍的海棠果。红泪拈起一枚海棠果含在嘴里,这时,围在她身边的五儿等方松了一口气。 顾五便嘱咐说:“快让红泪姑娘进去躺着,这药见效快,一会儿便会觉得腹内翻江倒海,跟着口中吐出黑血来,那便是去毒了。待服完这些药,黑血吐尽,恶毒尽除,便可痊癒了。”五儿等依言扶红泪进去,孟婆婆和小惠见大功告成,便告辞回去了。红泪进到里面,不多时,果然吐出半盆黑血,五儿等忙请顾五过去看视,顾五看过,点头,因又吩咐,要红泪好生歇息,明日再依样用药,务必要尽除体内恶毒。顾五嘱咐完,也和小川一道告辞回医馆不提。 鬼娘 第五十二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098 这边,一容公主被一干小鬼公公们从床下拉出来,跌坐在地上,摔得屁股生疼,却不敢吱声,只把头埋到胸前,心里拼命念叨:“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出岔子了!一准要被父王认出来。这可怎么办好?我自己倒好办,左不过被骂几句。灿哥哥可要倒霉了,好容易父王要放他出去了,我这一闹,只怕爹爹又要恼了,灿哥哥一定恨死我了。”心里这样想着,却不敢抬眼去看崔灿,怕一抬头便被阎王爷认出来,更怕崔灿真的生自己的气。 因一容公主一身宫女装扮,加之方才趴在床下,弄得披头散髮,狼狈不堪。阎王爷一时之间竟没有认出她来。一旁的玉珠儿早吓得木雕泥塑一般。崔灿却是暗自跌足,心道:“这个一容!真真要被她气死!眼看着阎王爷要赦我出去了,她,她。她怎么早不出声,晚不出声,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叫出声来!这下可好了,前功尽弃,阎王老子定会震怒,还不定会收拾我们几个呢!”想到这里,崔灿很是懊恼,可再一看一容公主惊慌狼狈的样子,知道她弄成这样完全是因为自己,又不禁在心底暗暗嘆口气,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起了怜惜之情。 阎王爷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小宫女竟然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只道是藏在床下的刺客,又或者是崔灿私藏起来的相好的。因大声喝问:“哪里来的小鬼!胆子倒不小。你趴在床下做什么?难道想行刺本王?”一容公主一声不吭,把头埋得更低了。阎王爷问不出话来,转而对崔灿发作道:“好!瞧瞧你办的好事!朕真是想对你宽厚些都不能啊!来来来,你来和我说说,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宫女怎么会在你崔大人的床下?“ “这个……”崔灿真不知该如何作答。阎王爷见崔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发地气不打一处来,因发狠道:“不说是吧?好,那就由着本王发落了!来啊……”一容公主见阎王爷动了真怒,知道今日是敷衍不过去了,于是急忙抬头叫声:“且慢!我有话说!不孝女儿一容参见父王。”阎王爷定睛一看:匍匐在地上,正抬头沖自己说话的,正是一容公主啊。阎王爷这一惊非同小可,竟忘了生气,只张大嘴倒吸一口气:“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容公主低头不说话,心里埋怨:“父王也真是的。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个还用问吗?自然是因为崔灿哥哥在这里嘛。”阎王爷见公主低头不语,因看看满桌的美味珍馐,又扫一眼垂首不语的崔灿,心知自己白白问了一句多余的话。这个傻丫头还是放不下崔灿这混小子啊。只是万万想不到一容会乔装改扮来探监。 这倒真是给阎王爷出了一道难题:现如今,豆腐掉进灰里面,吹不得也拍不得。待要恨起心来处罚他们吧,头一个捨不得的就是一容公主,若要单独处罚崔灿那小子,一容一定是要和自己闹的。待要饶过他们,不予追究吧,崔灿那小子又着实可恨,不识抬举。自己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况且一大帮小鬼公公,宫女们都在一旁看着呢,这要是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自己岂不是要被这些鬼鬼们笑话?这可怎么办好呢?
第68页 阎王爷想到这里,不由得好生踌躇。再看看一容和崔灿,又觉着这回着实闹得太过了些,心下暗暗发狠道:再不给这丫头一点苦头吃,他日当真会闹出大笑话来的!因咬咬牙发话说:“原以为关两日,你们合该老实些了,怎知闹成这样。一容——”“一容在此。”一容公主连忙答应。阎王爷训斥道:“你既不守宫里的规矩,也不顾公主体统,只一味任性胡来。那好,如今朕只得连你也一併关起来,看你们还能整出什么热闹来!” 说完,不待左右求情,立即吩咐将一容公主带往后花园的思过轩幽禁起来,勒令其悔过。又收回头先放还崔灿,让其重审红泪案的成命,仍旧将其看押在黑屋,并责令严加看守,不得再有闪失。崔灿自是无话可说。一容公主虽没料到阎王爷会如此重罚自己,可她见阎王爷虽然盛怒之下,却并未对崔灿重罚。因放下一颗悬在半空的心,乖乖谢恩。倒让阎王爷好生不落忍。几乎当即就想要收回成命了。可是才刚说出去的话,哪有就这么收回去的道理?总不成自己打自己耳光吧,只得硬起心肠,摆手让她出去。 一容公主起身,回望一眼崔灿。见崔灿神情冷峻,目不斜视,也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容心中嘆气,转身正待出去,忽又省起和自己一起的玉珠儿,担心自己一去,回头阎王爷追究起自己身边的鬼鬼来,玉珠儿脱不了系,于是求情说:“父王,这个宫女是小女一向用惯了的,可否让她也跟着去?”阎王爷点头,一容公主一行这才去了。 公主去了,阎王爷也没心思再待在这里了,阴沉着脸,拂袖而去,只有崔灿仍留在黑屋。其实此刻最为沮丧的,非崔灿莫属了。头一桩,一容公主此番乔妆改扮来探监,虽然不合规矩,但其情真挚,崔灿很是感动的,只是自觉无以为报,心中暗暗惭愧。更没想到撞上了阎王爷,如今连公主也要受罚,崔灿心中又添上一层歉疚。 尽管崔灿知道,阎王爷再生公主的气,那也是“闹家事”,过不了几日,阎王爷气消了,公主也就没事了。可自己就不同了。阎王爷一生自己的气,耽误的可就是公务,自己身陷囹圄不能动作。王奎却在四下活动,谁知道他又会冒出些什么鬼主意来呢?今日之事,犹如雪上加霜,不单自己的处境愈加艰难,如果阎王爷一个不高兴,随手将红泪案交给王奎去审,那就更麻烦了。崔灿思来想去,只得一个“愁”字。 不出崔灿所料,这几日王奎果然是没闲着。 鬼娘 第五十三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2399 却说昨日那郎中失了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只道自己明明记得出门的时候特地摸了摸揣在胸口处的药瓶,确定药瓶好好地在胸口处,这才锁了门往会仙楼去的。因此可以肯定不是丢在家里了。一路上也没有什么鬼鬼近身,药怎么就不见了呢?失魂落魄般回到家中,冥思苦想到深夜,方省起自己在去往会仙楼的途中,仿佛是和一个鬼鬼撞了一下,自己当时着急赶路,对方也好似埋头急行,走得飞快,也没在意,只相互道声“得罪。”便各走各路了。 细想来,一定是那时着了人家的道了。真不知盗药的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够生生取走自己怀里的药,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这倒还罢了,最要命的是——这下可怎么向王大人交代?那郎中心里惶恐,却还知道,事已至此,怕也无益,当下不敢耽搁,硬着头皮连夜去往王府报信。王奎乍一听药被盗走,先是大怒,大骂“蠢材”。一阵发作之后,又叫过那倒霉鬼儿细细追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事已至此,那郎中不敢再隐瞒,如实告之,说是有客商欲出高价买此药,自己动了心,约在会仙楼交药,怎知路上被不知哪路神仙截了去。不单挣不到银子,还弄得没法向王奎交代。 王奎听了,皱起眉头,心里寻思:“这么说来,仿佛是入了人家一早布好的套子。十有八九那买药的和那盗药的是一伙的?可除了于文广,还有谁会急等着要这味药呢?除了张山,谁又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那药又盗回去呢?”王奎眼睛眯成一条缝,嘴里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商,红,泪,一定是那女鬼。她可是和于文广一样等着这药救命呢?不过,她自个儿可没那么大能耐,这后面必定有崔灿,顾五等在替她谋划,还有孟婆汤茶楼的孟婆子,这事儿也少不了她。崔灿这厮,一向和本官作对,实在可恨。只是他此刻在宫里头被关禁闭,未必可以直接筹划。张山盗了孟婆子的药,她吃了哑巴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伺机报復。她来搅和也不奇怪。最为可气的是那个鬼医顾五,明明没他什么事儿,却偏要揽事上身,公然和我王某作对?于文广知道了必定要来和我要回银子,少不得说上一大车不中听的话。这姓于的死活先不管,最不能忍的是——不单是到手的银票飞了,还要被崔灿和孟婆子他们暗暗笑话。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成?哪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说起来,是王奎自己先盗了孟婆婆的药,人家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手法偷了回去,算是扯平了。他可不这么想。他王奎可以去偷人家的东西,人家再偷回去就犯了他的大忌了,他又要不依不饶,寻衅滋事了。 王奎摸摸脑袋,略一思索,随即唤过一个手下:“顾五的医馆,商红泪的居所,都着探子好生看紧了,有什么风吹草动即时来报?”那手下应一声自去。王奎又再叫过一个:“去,把张山给我叫回来。”手下的答应一声,掉头正要出去,王奎忽然又改了主意:“回来?不必传他来见我了。叫两个鬼鬼在他家门口死盯着,务必打探清楚这厮这几日和什么鬼鬼说过话,去过什么地方,都做了些什么?一有消息速来回我?”那手下点头自去。
第69页 王奎正待收拾那把事情办砸了的郎中,却听门鬼来报:“于文广求见。”王奎只得将于文广让了进去。于文广被四个鬼鬼抬进去王奎府,见了王奎,并不忙着说话,却先示意手下呈上一张银票。王奎接过去一看,竟是先前所付银子数目的两倍。饶是王奎这样贪婪无耻之徒也有些汗颜:“于文广怕是还不知道药已被截吧。”待要明白告之,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想于文广先说话了:“王大人,您不必为难,药被截了,我已知道。是谁截的,你我想必也都猜得到。这银子,不是为那药……” “不是为药?那是为什么?”王奎很是意外。于文广道:“药没了,还可以再找路子买去,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最多不过我再多受几日的苦痛。多破费些银两。但是——我可忍得这身毒,却咽不下这口气?就算是我得不到,也绝不能白白让商红泪他们称了心?今日孝敬王大人的这笔银子,是专门为寻那商红泪的晦气的。” “原来是为这个?这好办?”王奎闻言,正中下怀,他自己原本就想要讨回便宜来,如今于文广又添上银子,焉有不应之理?于是连忙拍胸脯:“崔灿,顾五,商红泪一伙,屡屡与本官作对,本官早就有心收拾他们,于大人只管放心,本官自会为你做主。你且回去好生将息,我定会给你个好交代?”王奎言罢,又陪上许多宽心的话,这才亲自将于文光送到门口,打发他去了。回到房里,见天色慾晓,于是也不睡了,梳洗一番,又换上官衣,便吩咐手下直接起轿直奔森罗宫去了。 王奎一行,一路急行到了森罗宫,此时天色尚早,王奎不去见阎王爷,而是偷偷去找韩公公,韩公公见王奎一大早跑来,知道他又要使什么坏了,因笑着打趣道:“哟?王大人啦,这么早进宫,又想参谁啊?”王奎看着韩公公那张长脸,心里忿忿然:“这死鬼太监,忒没规矩了。敢嘲笑本官?他日若得了机会,看我怎么收拾你?”心里不爽,还得一面递红包,一面嘴上敷衍:“韩公公早?宫里头这两日可有什么趣事?”韩公公自自然然把红包袖起来,说:“趣事没有。只得一件小事。” “什么事?”王奎知道,但凡韩公公单独拿出来说的,一定不会是“小事”。“ 这事,老奴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公主去探崔大人的监,被王爷撞上,关了禁闭。”“公主探监被王爷撞上,那就是说王爷也去探监了?公主去探监不奇怪,王爷去探监是为什么呢?难不成想放了崔灿那小子?”王奎问。韩公公道:“王爷为什么去,我哪知道?不过王爷今儿个心情可不会好,王大人可要当心了。别回头埋怨我没提醒过您。” 王奎得了韩公公的消息,心下已得了主意,见到王爷,一反常态,绝口不提和崔灿的恩恩怨怨,单说商红泪的案子,王奎道:“原先为什么没审结呢?是因为案情复杂,于文广在罚恶司告了商红泪一状,商红泪又到稽查司告了于文广。两个衙门互抢原告,被告,按理说,于文广诉讼在先,应该让罚恶司先审,怎知稽查司以商红泪有病在身为由,强行留下了被告。如今原告催得急,如今要求速速审理商红泪投毒案。臣这才来回王爷,请王爷准许罚恶司重审此案。” 鬼娘 第五十四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7052 阎王爷先前一气之下重罚了一容公主,才刚隔了一夜,已是后悔不迭.恨不能立即赦了公主,可转念想想,哪有才过一天就赦了公主的道理,定会沦为笑柄,因只得勉强忍住悔意,心中懊恼,一大早起来就气鼓鼓的寻机发作.身边的鬼鬼大气都不敢出.偏偏王奎不信这个邪,一早就来说事儿,开口就提“红泪案“.阎王爷这位爷啊,有个最大的毛病,那就是耳根子软,谁在他那儿说什么事,他听着都觉得有理. 昨儿个在“黑屋“,崔灿想说服他放自己出去把这案子先审结了,崔灿那么一说,阎王爷便觉着崔灿说得有道理,几乎就要当场放他出去,如果不是公主打岔,那今儿个崔大人就已经坐在稽查司的大堂上了.今日王奎又来这么一说,阎王爷原本是十分不耐烦的,可听着听着,又觉着王奎说得甚是有理,合该把这案子交给他去审,省得崔灿那小子老惦记着.阎王爷也不想听王奎没完没了老说这事儿,想着:“索性准了他,落个耳根清静.“阎王爷心里一烦,嘴上一松,于是乎,这案子便交给王奎去审了. 王奎得了阎王爷的恩准,喜不自禁把头磕得咚咚响,旋风一般出宫准备兴风作浪了.谁知在宫门口撞上韩公公正和一个小姑娘站着说话,王奎此刻恨不得插翅飞回罚恶司,因胡乱和韩公公敷衍几句,匆匆去了.这个站着和韩公公说话的不是别的鬼鬼,正是孟婆汤茶楼的小惠.小惠来见韩公公名为送“孝敬“,实为打探消息而来.此刻撞上王奎,心知不会有好事,一定是王奎失了药,狗急跳墙,进宫使坏来了.小惠因道:“唉,公主也真是可怜,崔大人也够倒霉的了.“停一停,又说:“公公,方才过去的这位是王大人吧?他倒起得早!“ 韩公公看一眼小惠,话里有话:“他为什么起这么早,你早该知道是为什么了吧.“小惠便笑:“呵呵,谁让他使坏呢!“韩公公道:“这位王大人我可是知根知底的,你们戳了他的心窝子,他一定是要和你们拼命的.“小惠笑笑说:“王奎我们倒不怕,就怕公公您和他合起伙来算计我们.那就麻烦了.“韩公公怪叫一声:“哟,你这丫头,怎么和你家婆婆一般难缠!我才不搀和你们这事儿呢!我要和王奎有什么猫腻,我还和你说这么些话?我管你们打上天!我啊,我就站得远远的,瞧个热闹!“小惠闻言若有所思:王奎一早来见阎王爷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第70页 昨晚红泪服药后歇下,五儿,小桃衣不解带在床头守了一晚.次日一早,红泪吐出半碗黑血,又漱了口,再服一碗药,五儿和小桃方松口气,各自回房歇下.刚躺下听到拍门声,小桃开门一看,却是小惠. 小惠进门,不及寒暄,先就告诉五儿等在宫里遇上王奎的事,嘱咐五儿等小心些,又再通报些宫里的消息.小惠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门外有踢门声,紧接着,不待小桃出去开门,就有鬼鬼闯了进来.五儿等大惊,忙到院子里厉声喝问是谁擅闯民宅.领头的差鬼见五儿气度不凡,却也不敢过于放肆,因上前抱拳唱个诺回道:“奉罚恶司王大人之命前来捉拿女鬼商红泪!“五儿心里格噔一下,忙道:“商红泪一案不由稽查司办的吗?罚恶司此刻来拿商红泪却又是为何?“ 那差鬼道:“我等也不知为何.只知道王大人传令即刻过来捉拿商红泪.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五儿听他这话,越发不肯了,因道:“罚恶司可以随便来拿稽查司的原告,还有这样的道理?我竟不知.这个商红泪我不能交给你!“那差鬼便黑了脸说:“我看姑娘斯文,才和你说这许多话.姑娘不要固执,我们今天专为拿商红泪而来,并不想和姑娘过不去.真要用起强来,你们几个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能奈我何?一会子拉扯起来大家脸上不好看.还是乖乖交出案犯.大家方便.“ 差鬼的一席话还真说得五儿没了脾气,说理她在行,可是对方要是不和她讲理,径直用强,还真是挡不住啊.紧要关头,小惠抢步上前,对那差鬼说:“这位差鬼哥哥公事公办,我们也不好阻拦,只一件,既然是公事,那就请拿出罚恶司的公文,虽然知道差鬼大哥来拿案犯必定是师出有名的,可这过场也要走一走不是吗?我们见到文件,自然会乖乖交出案犯来.“这话小惠说得入情入理,那差鬼不曾想她指着要看这个,倒呆了一呆.五儿,小桃在一旁听了,暗暗贊小惠“厉害.“ 原来王奎迫不及待要拿红泪,以为得了阎王爷的允许就没谁敢阻拦,因此顾不上回罚恶司办妥文件,一出宫门就命差鬼们直奔柳五儿家去了.如果不是那帮差鬼懒散,磨蹭了些许时间,小惠是赶不到头里的.谁知会遇上五儿,小惠这样不把王奎放在眼里的主儿呢!小惠见差鬼脸色有变,心知他们是紧着来拿红泪,根本就没有去办公文.阎王爷也不过下的是道口谕,空口无凭,只要一口咬定要见文书放可交出红泪的话,那帮差鬼便会挠头.果然为首的差鬼踌躇起来,因拿不准是即时翻脸拿命犯还是等等看. 小惠和这些差鬼交道打得多,知道如何应付,因笑嘻嘻自袖中摸出些碎银子,一面塞给那差鬼,一面温声细语道:“这几位差鬼哥哥都看着面善,一定是肯通融,行方便的.我们也没什么特别要通融的,只求几位大哥多跑一趟,拿了文件来,我们这里也把人犯弄起来,梳洗穿戴好,准备着,等各位再来时,不必这么麻烦,即刻就可带了走,岂不大家方便?“差鬼们见有银子拿,又不失面子,加之料定他们完不出什么花样,心下已经肯了,遂折返罚恶司补办文书,只留下一个鬼鬼守在门口,以防红泪出逃. 几个差鬼一退出去,小桃即刻跑过去关上门.五儿拉住小惠的手道:“小惠妹妹.多亏你机敏,打发了他们去.不过回头他们要是拿了拘捕文件来,我们是不是只得放红泪去?“小惠道:“柳姐姐,小惠头先也只是暂且抵挡一阵,捱不得多久的.“小桃接嘴道:“如今之计,怎么办好?眼睁睁看着红泪姐姐被他们带走?“五儿,小惠都蹙了眉头不作声. 几个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红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自己慢慢踱了出来.苍白清瘦的一张脸,倚门站着,五儿抬眼看见她,嗔怪道:“怎么起来了?不是说好外头的事情我们来应付吗?“红泪笑笑:“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们是沖我来的.我不出来,他们如何肯善罢甘休?姐妹们已经为我做了这许多事,如今崔大人身陷囹圄,顾先生又爱莫能助,我们几个女流之辈哪里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差鬼,这一道劫眼看着是过不去了,既然如此,不如我自己痛痛快快跟他们去了.....“ 不等红泪说完,小桃抢先叫起来:“不行!药都没吃完,正是要命的时候,怎么可以就这么让红泪姐姐去了.那我们前面做那许多事岂不白费了?再说,姐姐落到王奎手上,没病都要给整出病来,别说是现在这样的身子!小姐,您快想想法子啊.“正在绝望之际,忽然听到屋后传来“扑通“一声,几个鬼鬼吃了一惊,急忙跑到后院去看,小桃还不忘随手抄上一把条帚以备不测.后院原本有一道小门,怕不安全,早就拿石头堵四了.院中别无他物,只得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靠墙生着,此刻树下多了一个摔得呲牙裂嘴的小鬼.这小鬼儿不是别个,正是顾医馆的小川子. 五儿等咋一见小川,都奇道:“小川,怎么是你啊,爬墙过来的?“小川才刚攀墙爬树,摔到地上,屁股摔得生疼,一面自己揉着,一面回道:’柳姐姐,商姐姐,小惠姐姐,几位姐姐,小川我一向光明磊落从不做鬼鬼祟祟的事,今天是被逼得没法子了不得已.....“小桃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火烧眉毛了,小川哥哥.还要长篇大论的,有话赶紧说!“ 小川白她一眼,方神神秘秘地说:“几位姐姐,不好了,今儿一早师傅原本是要过来看视商姐姐的,怎知来了个看病的便绊住了,只得打发小川先过来.小川听师傅话过来了,谁知在门口竟见到....,唉,你们猜猜,我看见谁了?“小桃没好气地说:“咳,不用猜了,一定是罚恶司的小鬼儿把门给把住了.不让进也不让出,是不是?“
第71页 小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敢情姐姐们都知道了,我还怕打草惊蛇,特地偷偷从后面进来呢.““整这么大动静,还是偷偷进的.我们都知道了,就小川哥哥不知罢了.如今罚恶司的鬼鬼马上就要回来拿商姐姐了,小川哥哥既来了,就请赶快用你那聪明脑袋替我们想个法子,救救红泪姐姐吧.“五儿见小桃说得不甚明白,便又再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小川听过,眨巴眨巴眼说:“师傅说过,红泪姐姐一定要把昨晚拿来的药都服完了才能尽去恶毒.如果真的进了那恶衙门,不单解不了旧伤,恐怕还有添上些新伤呢!姐姐们也别急,小川倒想到一个法子,只不过嘛.....“小川说到这里,老毛病发作,又开始卖关子来.小桃最恨他这个,一气之下扬起手上的条帚冲着小川的肩膀就是一下,小川“哎哟“一声,道:“就是这个法子,有劳小桃姐姐多打小川几下,兴许就能救商姐姐出去呢.” 五儿等忙追问,小川如此这般解说一番.五儿听了点头:“情急之下也只好一试了.“说完,马上让小桃进屋把药取出来,交小惠揣上.取儿自己则亲自进屋帮红泪取了一件披风,又和小惠一起扶着红泪到前院出口处挨墙根站着.这边小川熟门熟路,自己到厨下找出块帕子,包了包面粉,想一想又在灶上寻出些东西添加进去.再和小桃一起跑到大门口. 小川沖小桃使一个眼色,小桃便提起手上的笤帚抬高嗓门骂道:“混小子,摔了我的碗,撒了我的油,还敢来骂我!我今儿个就要替小姐好好教训教训你,也好叫你知道这帮手该怎么做!“小川一面打开大门往外跑,一面回嘴道:“臭丫头,是你先推的我,那油才撒了!哪里怪得我!“小桃也不作声,只作势狠命追打.小川闪身出门,正好撞在把门的差鬼身上. 那差鬼原本在门口百无聊赖守着,忽听得里面吵闹起来,仔细一听,似乎是两个小僕在吵架,正待趴门缝探个究竟,却和开门冲出来的小川撞了个正着,当即被撞得跌坐在地上.没等他起身,便又被追出来的小桃狠踢了一脚.那鬼鬼心头怒起,正待出言叫骂,却听小桃“哎哟’一声说:“我道是谁绊了我一下呢,原来是差鬼哥哥啊.正好,请柴鬼哥哥替我蓝住这个添乱的小鬼儿!“ 小桃说完,不等那差鬼说话,便撇下那鬼鬼直奔小川而去.趁方才小桃和那鬼鬼说话工夫,小穿已经在路边拦了一架马车,象是要上车走的样子,小桃一见急了,条过去拉住小川的袖子,硬是不让他走.小川奋力一挣,挣脱出来,却把衣袖扯破了,留下一截袖子爱小桃手上.小川大怒,回头对那赶车的说:“在这儿等着,我先和那死丫头理论理论!回头给你双份的车钱!“ 小川放完话,回头对拽着一块布头髮呆的小桃大声喊道:“看!衣服都被你扯破了!真没见过象你这么不讲理的!你陪我衣裳!“一时间,两个小鬼儿在门口闹得不可开交.那差鬼自地上爬起来,沖小桃和小川喊:“吵吵什么!吵死了!都回去老实待着!“小川就等他这一声骂,立即回嘴道:“好啊!连你个看门狗也来欺负我!“ 话一未落,便自怀里掏出那包早已备好的白粉,直往那差鬼脸上拍过去,那鬼鬼哪想到小川是有备而来,猝不及防间,已挨了一记.那面包儿在脸上散开,剎时白了一张脸.那鬼鬼此时方知着了两个小鬼的道了.抹一把脸,待要寻他俩个的晦气,只觉眼里奇辣无比,那里还睁得开眼? 小桃一见小川得手,立即扔了那笤帚,跑进去,引了五儿等出来,径直送她们几个上车,小惠不及坐稳便招唿那赶车的说:“快,顾医馆,急诊的病人.双倍的车钱!” 赶车的一扬马鞭子,马车飞驰而去.小川顾不得理会那个气急败坏的差鬼,却拉过小桃问:“小桃姐姐怎么不跟柳姐姐她们一道去?留在这里做什么?回头官差来了,要被抓去坐牢的!“小桃道:“小川哥哥也没跑嘛.“小川道:“事情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哪有撇下你自己走了的道理.我虽不识几个字,’有难同当’这句话还是知道的.怎么?难道以为我是女的,小川哥哥就小瞧我?“小川看一眼小桃,嘿嘿一笑说:“我以为你们女的不讲这些呢.“ 小桃便跑过去把大门锁了,又回头对那差鬼说:“快去边上讨碗水洗洗吧,我们不跑,实等你回来的.“那鬼鬼犹豫一下,掉头去了.小桃因问小川:“怎么我家的白面有这样厉害?“小川道:“净白面哪有这般威力?我掺了些辣椒面进去.不然他那有这么受用.哈哈.“正说着话,罚恶司的一群差鬼拿了文书折匆匆返回来,却不见了把门的小鬼,只见小桃和小川两个鬼鬼在门口谈天.为首的差鬼正待问话,小川抢先说道:“这位差鬼哥哥是来拿商红泪的不是?“ 那差鬼不知小川的来歷,被小川这一问,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由自主点点头道:“正是.“小川便说:“哎呀,不巧,几位哥哥来迟一步,红泪姐姐刚才发病,口吐白沫,浑身抽筋,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只得请把门的差鬼哥哥行个方便,先把她往医馆里送,如今怕是已到了医馆.几位哥哥要拿她的话还请移步顾医馆.“说完,不等那差鬼变脸,一把拉住洗了脸刚过来的那把门的鬼鬼说:“不信你问这位哥哥.“ 那把门的差鬼对小川是恨得牙痒痒,可要是照实说的话,自己免不了被责骂,取笑的,因违心替小川他们圆谎:“是,那女鬼被柳五儿和孟家小惠送去了医馆,我见她实在不行了,也就没有多加阻拦.“那为首的差鬼听他这么一说,怒而发作道:“好大的胆子!这样的重犯你也敢自作主张放了出去?快同我去顾医馆,今儿个拿不到那女鬼,’不行’的就是我们了!“几个鬼鬼连声答应着,独小川一点也不慌乱,笑嘻嘻凑上前对那鬼鬼说:“不急不急,我们也正要去那边看看呢,不如和几位哥哥一起去好了.“
第72页 小桃一直在一旁冷眼看那鬼鬼跳脚,听小川这样说,便拉过他来悄悄问道:“他们去了,红泪姐姐怎么办?难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小川道:“我哪有什么主意?你还真当我是诸葛亮啊?小桃妹妹也不必担心,师傅在医馆呢,有师傅在,他们讨不了便宜去的.“ 小桃远没有小川这么乐观:“罚恶司的差鬼硬要拿红泪姐姐的话,顾先生又能怎样?“一路悬着心随众鬼鬼到了顾医馆.到那儿一看,顾五果然已候在门口,见了他们,开口便对为首的差鬼说:“几位可是来拿商红泪的?“为首的差鬼抱拳道:“正是,请顾先生交出女鬼商红泪.“说罢,递上拘捕商红泪的文书.顾五看一眼那文书,对那鬼鬼说:“各位办差,我等原本是不该阻拦的,只是今日这位女鬼身患沉疴,不便移动,须得留在医馆看视.因此这商红泪我不能交给你们.“ “那先生是成心要和我们过不去了?“为首的差鬼立时变了脸.顾五不慌不忙道:“病成这样的女犯哪里还能过堂,少不得要往医馆送,这个就是在稽查司,崔大人也是这么做的,有例可循,并不是不合规矩.““稽查司的崔大人怎么做,我们管不着,我们王大人那儿可没这个规矩.““哦?没这个规矩?那于文广又是怎样保外就医的?“那差鬼一听顾五这话,便犯起浑来:“看你象个体面的,对你客气些,你倒上脸了,敢对我们大人说三道四!我懒得和你废话!弟兄们,来呀,给我往里进!“说话间,就作势要往里闯. 一旁的小川,小桃见差鬼们要硬闯,都有些急了,齐齐跳到大门外喊叫起来:“快来看啊,罚恶司的差鬼欺压百姓,擅闯民宅.....“引来不少看热闹的鬼鬼,一时间顾医馆的门口乱作一团.正在不可开交之际,街口急步过来一群手持棍棒的鬼鬼,小川眼尖,一眼便认出走在头里的正是顾五的结拜兄弟“穿山甲“.小川一见之下大叫:“师叔救命!有强盗要进我们家呢!“说话间,“穿山甲“等已到顾医馆的大门口,团团围住了罚恶司来的几个官差.此时小川和小桃才瞧见,小惠和张山也在其中. 小桃一见小惠,顾不得其余,随即撇下一干鬼鬼拉着小惠到一旁说话:“小惠姐姐,你怎么和他们一起来的?小姐她们呢?“小惠答:“是顾先生叫我去搬的救兵.柳姐姐她们都没事,放心.其余的回头再和你细说.“小川一见“穿山甲“便知是援兵到了,可张山也在其中,却是他不曾想到的.比小川更诧异的是罚恶司的一干鬼鬼.为首的那个正对“穿山甲“等发威道:“做什么?想做反吗?小心连你们也一併拉了去!“忽然见赶来的一群鬼鬼之中有张山,因骂道:“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那女鬼什么来路?连你也要护着她?“ “穿山甲“不待张山开口便替他回道:“放你娘的屁!老子这叫’路见不平众人铲’!看见我头上的这块匾没有?’鬼医仁心’,我这今儿个来护的,是这个!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明白,懒得和你废话!弟兄们,来呀,把这帮强盗给我往外撵!“一时间两边交上了手,呯呯砰砰,拳脚棍棒的声音响成一片,周围又聚了一圈看热闹的鬼鬼.“穿山甲“带来的鬼鬼多,几个罚恶司的鬼鬼抵挡不住,灰头土脸往回撤,临走撂下一句话:“反了,反了!连官差也敢打!等着!回头有你们好瞧的!“围观的众鬼鬼抱之以嘘声. “穿山甲“打得性起,提气就要追上去,顾五连忙喝住他:“随他们去!““穿山甲“方作罢.张山因问:“顾先生,他们几个吃了亏,实要来寻晦气的.先生....“顾五道:“事已至此,我唯有进宫求见阎王爷,让阎王爷来做主.但有一件事....““穿山甲“和张山不待顾五把话说完,齐声道:“大哥只管放心去,这里交给我们,保管他王奎的手下进不来!“ 鬼娘 第五十五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3182 顾五点头道:“小川和小桃留在医馆,照料红泪姑娘,小惠姑娘你----“小惠会意,接口道:“先生先行一步进宫,小惠自回一趟茶楼,会同婆婆一齐上森罗宫寻玉姐姐去,咱们各寻各的门路,各想各的办法.“顾五道:“使得.“议罢,几个分头行事. 这边,顾五去到森罗宫,想见阎王爷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好在上回去给一容公主瞧病,得了块通行禁宫的腰牌,此时正好派上用场,因递了腰牌上去,说是郎中顾五有要事求见阎王爷,办事的小鬼公公拿着顾五那块腰牌,左瞧右瞧,翻来覆去地摆弄,很是不愿意替他递上去,顾五看他那样子,只得又再添上些“孝敬“,那小鬼公公这才勉强给了个笑模样:“这个,嗯,不合规矩啊,不过既是看病的先生求见阎王爷,想来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耽误不起,只好递上去试试,上头传不传见可就说不准了.“ 顾五只得在杂事房候着,这一候就是两个时辰,却不见有鬼鬼来传话.顾五正自忧心,怕这边还没见着阎王爷,那头王奎却已得手了.顾五急得坐立不安,在杂事房来回踱步.忽然,有鬼鬼掀帘子急急进来,顾五一看,来的不是小鬼公公,却是小惠.顾五见到小惠,又惊又喜,忙问:“小惠姑娘,我还以为会在杂事房见着姑娘和你家婆婆呢.孟婆婆呢?“ 小惠答:“婆婆原本要和小惠一起来的,偏茶楼又有闹事的,她老人家少不得留在店里主持大局,我便自己来了.小惠进来,直接去找了玉姐姐,竟没有经杂事房呢....“顾五感慨道:“还是孟婆汤茶楼两位当家的有本事,入禁宫如无人之境啊.“小惠掩嘴笑道:“想是那些坏了心肝的小鬼公公们刁难先生了,故先生有此感慨.“顾五笑:“等等原也没什么,只是今儿这事来得紧急,我怕一来二去,给耽误了,坏事儿.小悔姑娘那里可有什么进展?“
第73页 小惠摇头:“我这边却不大妙.才刚进到里面见到玉姐姐,和她说了外头的事情,又听她说起宫里的情形,方知道公主如今在思过轩,玉姐姐听我说事情紧急,因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拉了我直接跪到公主面前回了红泪姐姐的事.原指望公主出手相助,谁知公主只说自己才在父王面前出了丑,无颜面对老父,不能替我们出头.要我们想想别的法子.我们要有别的法子还用去求她?我和玉姐姐不死心,合计出一个主意,我却不方便去做,只得交给玉姐姐去办,也不知办成了还是没办成.我在里面等得心焦,跑出来透透气,怎知撞到顾先生.如今我这边也只得一个’等’字.有没有指望还未可知.“ 顾五因问:“小惠姑娘和玉娘想的是什么法子?“ 小惠笑:“我和玉姐姐想,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公主这把’锁’还得崔大人这把’钥匙’来开.我们便想着假传公主的懿旨,去哄韩公公,说是公主思念崔大人,想偷着见一面,要韩公公想法子带崔大人到思过轩去一趟.如果崔大人肯开口求公主,或者公主会答应呢?“顾五听了苦笑一声:“这法子我怎么觉着不大稳当呢?头一条:韩公公哪有那么听话?玉姐儿又是个老实孩子,怕她圆不了谎呢.“ 小惠道:“韩公公最怕公主,只要说是公主交代的事体,他不敢不办.说到玉姐姐,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呢?哦,对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这一阵和她常来往,知道玉姐姐这几日在宫里歷练了不少,很办了几件大事.再者,正因为玉姐姐老实,韩公公绝想不到她会有胆子骗他的,若是我这样的去和他说,他少不得心里犯嘀咕的.至紧要的是:一时也想不到更妥当的法子来,且试试再说罢.只是玉姐姐都去了快两个时辰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真是焦心啊.“ 小惠和顾五正说着话,忽然韩公公气急败坏地冲进来,见了小惠咬牙叉腰骂道:“好你个小惠!你荐的好人!有本事她就一直躲在公主那儿别出来,如若不然,我实煮了她来吃!“小惠见韩公公恼怒,心下暗喜:“莫非玉姐姐得手了?“面上却假作吃惊的样子:“什么事惹公公这样生气?难道是小惠举荐的鬼鬼不会做事,得罪了公公?“ 韩公公哼一声道:“呸!你别装没事儿人!你不承认我也知道,一定是你出的主意.就你荐的那个玉姐儿,我倒真是看走了眼,原以为是个老实,笨笨的,没曾想她胆大包天,居然敢假传公主懿旨,捉弄本公公,回头阎王爷知道他们两个又见面了,又是我的事儿,我......“小惠打断他:“这么说崔大人真的见到公主了?那他们都说什么了?“ 韩公公阴阴地一笑:“偏不告诉你们,就让你们急得跳脚!谁叫你们拿我当猴耍,还让我背黑锅呢!我这心火往上窜,心气儿不顺!“小惠格格笑道:“公公别恼,小惠知道你今儿个受委屈了,我明儿就送黄灿灿的’清心丸’和白花花的’顺气散’来,保管让您灭了心火,顺过心气来!哈哈.“ 正在此时,一个小鬼公公跑进来,招唿顾五说:“王爷要见先生,请先生随我来.“顾五终于等来阎王爷的召见,连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随那小鬼公公去了.韩公公原本十分恼火,却因小惠许了“特制“的“清心丸“和“顺气散“,面色稍霁,小惠趁机打听公主与崔灿见面之事,韩公公道:’不是本公公搪塞你,崔灿虽是我领了去的,可他们一见面就没我什么事儿了,他们说了什么我哪里知道?“ “看韩公公那样子,不象撒谎,那么思过轩里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形呢?“小惠想. 思过轩原是宫里消夏的去处.建在森罗宫后院湖心的小岛上,四面环水,湖上荷叶田田,岸上杨柳依依.却没有架桥,出入辅以小艇.却说一容公主被软禁在这里,倒也没怎么闹腾,只恹恹的,有些没精神,不时遣玉珠儿去看看崔灿.一心只想等过几日,阎王爷消了气再做打算.谁知今日一早玉珠儿慌慌张张跑来,说是外面红泪,顾五等有了大麻烦,求自己出面解救. 红泪,顾五,柳五儿等的事情,一容公主是听玉珠儿说起过的,对这些鬼鬼,她是心存好感的,可转念一想:这事儿和自己不搭界,况且自己才刚惹出事端来,眼下是自身难保,正吃着禁闭呢,哪还有脸面去和阎王爷求情.因婉言回绝了. 其实一容公主心里还有一个不能明言的理由:那位红泪姑娘,她是见过的.上次在奈何桥上和崔灿说话的时候,无意中一抬眼,看见从河上经过的红泪,还有崔灿看到红泪的那个神情,着实让她心里“咯登“了一下.那一幕至今在她心里挥之不去.虽然崔灿说只是认识而已,可是,凭了女孩子的敏感心思,一容公主还是隐隐地觉出,这个女子会和自己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是什么样的纠葛?她不愿意细想.这也是她不愿意出面替他们解围的原因之一,只是这个原因她自己是怎么也不愿意对玉珠儿明言的. 看着玉珠儿失望而去,一容公主又觉得有些歉疚,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在屋里闷坐一回,又信步到思过轩外凭栏远眺,迎面的凉风和满目的秋色越发令她心绪难平.正在此时,忽见荷叶之中驶过来一叶小舟,上面立着一男一女.男的是韩公公,女的却是玉珠儿.一容公主想:韩公公来做什么?难道父王有什么话要他来传?正自揣摩,小艇已到岸边.一容公主心情不佳,因不想见韩公公那张长脸,更不想听他啰嗦,因吩咐身边的小鬼公公下去截住他们,不要他们上来,只问:有什么事情要转告公主?
第74页 一容公主吩咐完毕,正要转身回去,却看见舱内钻出一个男子来,只见他脸色沉静淡然,头戴素色缠丝冠帽,身着淡兰色长衫,两条飘带自帽檐垂下,越发显得俊美飘逸.一容公主甫一见,禁不住一声轻叫“哎呀“!几乎疑心自己是在梦里.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崔灿.一容公主一见之下,先自乱了方寸,忙拉过一个宫女吩咐两句,只见那宫女连连点头,飞也似地往岸边跑去了.一容公主一面忙不迭往屋内奔.一面和跟在自己身后的几个小鬼公公,宫女说:“糟了,我这个样子怎么能见他?快,取我的菱花镜来.“ 这边崔灿等刚下小艇,还没站稳,一个小鬼公公就到了跟前,道:“传公主口谕.公主说今儿个谁也不想见!问韩公公来有什么事,有事说事,说完就走,若是没正事,即刻回去,别踩脏了这地方.“崔灿一听这话,皱了皱眉,转身就要回船上,韩公公涨红了脸,转身对玉珠儿发作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是公主命我带崔灿来的吗?难不成是你假传公主口谕欺骗本公公,好啊,胆子不小啊!敢来戏弄本公公!也不摸摸自己有几个脑袋!我,我,我扒了你的皮.....“正在此时,一个宫女跑过来:“传公主口谕:请崔大人晋见,着玉珠儿一同入内伺候.“ 崔灿听了这道口谕,便转身看看玉珠儿,玉珠儿沖他点点头,崔灿会意,抬腿准备跟那宫女上去.韩公公不干了,一把拉住那个宫女,嚷让:“这算怎么回事?诳了我来,这就没我什么事儿了?“那宫女战战兢兢地回话说:“公公,不干我事啊,公主就是这么说的,我也只得这么传话.“玉珠儿见韩公公急了,因道:“公公息怒,孟婆汤茶楼的小惠姑娘在杂事房候着公公呢>她实会给您一个好交代.“说完,不再理会韩公公,自随崔灿等去了.韩公公在原地跳脚大骂一通,没奈何,也只得原路回去了. 崔灿一面和玉珠儿往思过轩里面去,一面问:“公主传我来,所为何事?请玉姐儿明言.“玉珠儿便把事情简单说了一说,末了央求道:“如今顾先生和小惠姑娘都进宫来想法子解围.外面罚恶司的差鬼把顾先生的医馆团团围住,不定什么时候陆大哥他们抵挡不住,红泪姑娘就要被拉了去.火烧眉毛的事情,不得已,骗了崔大人和韩公公来,就是想请崔大人在公主面前求个情,请公主出面救救红泪姑娘.还请崔大人不要怪罪我们自作主张才好.“ 说话间,已到公主的寝宫外,一同来的小宫女进去禀报,崔灿和玉珠儿便在外面候着.崔灿便对玉珠儿嘆气:“唉,我怎会怪你们自作主张?我倒是很佩服你们这份义气和这份胆气,只是崔某如今处境尴尬,我是怕到时不但帮不上忙,反倒添乱.“玉珠儿忙道:“崔大人说哪里话.公主最是倾慕崔大人,大人若肯开口求她,她断不会不理的.我们也知这是在为难崔大人,只是事情紧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崔灿苦笑:“事情闹到这般田地,我还有什么抹不开的,少不得老着脸皮去说说看了.“ 一容公主一见崔灿,先自慌了神,原来她这两日在思过轩,心绪烦乱,峨眉不展,也没有心思梳洗打扮,咋一见崔灿,立即奔回屋,坐到镜子面前仔细端详里面的自己,果然映出来的是憔悴苍白的脸色,没精打采的神情,连衣裳的颜色也显得暗淡.因急急忙忙梳头洗脸,敷粉,描眉,染胭脂,点绛唇,又换过一身淡粉的衣裳,忙乱一阵,浑身上下焕然一新,再到镜子面前照照,这才觉着可以见得崔灿了,遂摆手传他入内. 崔灿进到里面,先行过礼,再看一容公主,眼前的一容公主,心事重重,楚楚可怜,似乎有无限哀怨.崔灿不由得想起在大殿外初次见到一容公主的情形,那时的一容,稚气天真,顽皮娇憨,全无一点心事.只不过短短几日光阴,而她已变了好多.崔灿不禁深感愧疚:“如果她没有遇见我,也许就不会象现在这么伤心了.而我不但不能解除她的痛苦,还要来求她去搭救别人,这,这,叫我如何开得了口?“崔灿一时竟无话可说. 一容公主也不急开口,只细细打量崔灿,只见眼前的这个“阶下囚“,仍是不改平日的倨傲和矜持.一容公主觉得自己应该恨这个不识抬举的崔灿,可是,自己偏偏又对他恨不起来.转念一想,好端端的一个判官大人,就是因为不肯接受自己的爱意,如今落得个“阶下囚“的下场.往事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森罗殿前的初次相遇,崔府的再次相见,奈何桥上的相会,还有小黑屋内的重逢,往日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 一容公主暗暗问自己:“我这样的喜欢他,到底是对他好,还是害了他呢?“又想:“他心里头指不定怎么恨我呢!心里头恨我,还要来我这里,想必是有事相求了?莫非----他是为商红泪的事情来求我出手相救的?“ 两个都是满腹的心事,四目相对,一时竟无言一对.良久,一容公主开口道:“真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崔灿哥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呢.我原以为只有我这样的傻子才会不管不顾,私自去见你呢,没想到你也会偷偷来见我.我去见崔灿哥哥是因为我想见你,可您这样急着要见我,又是为了什么呢?“崔灿听她这话,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是为何事而来,语气里隐隐有责备埋怨自己的意思,因微微红了脸,勉强咳嗽一声,也顾不得难堪,忙说正事: “冒昧来见公主,原本不该....“一容公主打断他:“知道不该还来,那就是说真的是有事相求了?“崔灿无奈,只得答应一声:“是.““什么事?““商红泪一案.....“崔灿才刚出红泪的名字,一容公主就立即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说,语气冷冷地回绝道:“哦.果然是为这事儿来的.你不必再往下说.玉珠儿已经都和我说了.这事儿,我----爱莫能助.“
第75页 崔灿见一容公主不等自己把话说完就先封了口,断然回绝了自己的请求,顿觉十分尴尬,一时不知如何下台,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容公主赌气把崔灿的求情挡了回去,心里却没有痛快的感觉,崔灿沮丧的神情,她看在眼里,又平白生出烦恼来,因使气道:“不是巴巴儿地来说服我的么?怎么这会子又不说话了?“崔灿料想不到她还有这一问,愣了一塄,苦笑一声道:“崔某还有什么好说的.原本就是强人所难.是我不该提这样的请求.“ 一容公主听他这话说得诚恳,不由得又心软了,因柔声道:“灿哥哥,不是我不肯帮忙.我如今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哪里还有脸面去向父王求请?“崔灿嘆口气,无言以对.玉珠儿在一旁看这架式,象是崔灿要无功而返,心想:“要不得!费老鼻子劲才把崔大人给弄来了,就这么三言两语就让公主给打发回去岂不是太不值!外头多少鬼鬼等救命呢!“心里一急,抢上前一步跪在公主面前,大声说道: “奴婢该死,是奴婢骗了崔大人来.公主要打要罚,玉珠儿绝无怨言.可有些话不可不说,实在没法子,走投无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来求公主的.商红泪一案若是任由王奎去审,不但商姑娘保不住,还要连累一大帮鬼鬼.连崔大人也脱不了干系.因为事情紧急,干系重大,才明知故犯,骗了崔大人来见公主.如果连公主都不肯出手相救的话,那我们就真的没活路了.“一容公主看看慷慨陈词的玉珠儿,眨巴眨巴眼,没有说话. 这时崔灿忽然开口说:“崔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主.....“一容公主道:“说吧,还有什么?““崔某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公主说说,望公主恩准.“一容公主抬眼看了看满屋的小鬼公公,宫女,道:“好,那不如请崔灿哥哥移步到前廊,咱们到外头站着说话吧.“ 长廊上,一容公主凝视着崔灿:“灿哥哥,我已经出来了,有什么话,你说吧.“崔灿不去看她的眼睛,却一掀衣脚跪下了:“虽然冒昧,可情势紧急,请公主看在崔灿的面子上救救红泪.“一容公主退后一步道:“你,你逼我?“崔灿道:“不敢逼迫公主,只是实在是无计可施.不得已......还望公主不计前嫌,出手相助.““那好,我可以出面保她,你怎么谢我?“崔灿道:“崔某任凭公主处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谁要你赴汤蹈火?我只要你答应我的婚事,你肯是不肯?“一容公主抢白道. “好.我答应.“崔灿回答得很干脆.一容公主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之前那么求他,逼他,软硬兼施,他都不肯答应,怎么这个红泪姑娘一出事,他即刻就肯了呢?可见在他心里,那位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红泪姑娘是何等份量.“这样想着,心里先酸起来,眼里强忍住泪花,脸上却带着笑,勐一拍手道:“哈哈,早知崔灿哥哥会为了这位姑娘委屈自己答应婚事,我就不等别的鬼鬼去拿她,先就拿了她来胁迫你.还怕你不从?“崔灿诧异地看着一容公主,不知她说这番话到底何意. 一容公主不理会,自顾自地往下说:“唉,现在倒好,逼得我只好做好人,去解救这位姑娘了......“崔灿听她的口气,象是肯了,因舒口气,连忙称谢.一容公主笑笑说:“不必谢我,我倒不是好心去救她,不过是以此胁迫崔灿哥哥答应这门亲事和罢了.你不怨恨我趁人之危就好,哪里还敢要你一个’谢’字?你逼我救她,我逼你娶我,我们俩各得其所,互不拖欠.这’谢’字千万莫提.“ 当下两个讲定条件,一容公主即刻唤过玉珠儿,让她拿自己的腰牌先行一步去顾医馆门口且阻一阻罚恶司的鬼鬼,自己回过王爷之后也即刻赶去.玉珠儿得了腰牌,飞奔着去了.一容公主遂俯身对崔灿说:“灿哥哥,那我们一齐去见父王吧.“崔灿迟疑道:“这,就这么去?上回你偷跑出去,这回我偷跑过来,王爷若知道了,还不定会怎样呢.“一容公主道:“不然怎么去?迟早是会知道的.只怕这会子已经知道了.索性自己送上门去,说个明白.“ 顾医馆外,穿山甲领着一帮兄弟和罚恶司的鬼鬼对峙着,双方彼此忌弹,都不肯轻举妄动,间或有些小的冲撞,也很快分开,亦都有鬼鬼挂了彩.僵持了好一阵,又过来一队鬼鬼,却是罚恶司的援兵到了.原先守在大门外的罚恶司的鬼鬼立时气焰高了许多,顾医馆大门外的气氛剎时紧张起来.正在千钧一髮之际,玉珠儿赶到,亮出公主的腰牌,喊到:“传一容公主口谕:所有鬼鬼一律不得靠近顾医馆,凡硬闯者,视同,冒犯公主,押回森罗宫治罪.“罚恶司的差鬼想不到公主也插手了此事,一时间犯了踌躇. 这时,一个鬼鬼分开众鬼鬼走到玉珠儿面前,玉珠儿定睛一看,来的正是王奎.原来王奎得报,知道捉拿商哄红泪遇阻,遂亲自带了手下赶过来,正好撞上前来救火的玉珠儿.只见那王奎阴阴地一笑道:“传公主的口谕?我这还是传王爷的口谕呢!公主的口谕诚然重要,可王爷的口谕也怠慢不得,嘿嘿,怎么办呢?真是为难啊.只好委屈公主了.来呀!给我往里进!有什么事,本大人担着!“ 一容公主和崔灿往阎王殿去的时候,阎王爷已得了信儿,知道公主和崔灿私下见了面,这会子正往自己这边来呢,王爷心里也不是不生气,但转念一想:“方才顾先生进来,长篇大论说了一大车的话,也无非就是为崔灿求情,想让朕赦了崔灿,重审红泪案.如今公主和崔灿齐齐来见朕,想必是讲定了条件,不然一容哪儿那么容易就听那崔灿的.如果红泪案发还给崔灿去审,这小子又肯回心转意不再辜负公主的话,各有所得,皆大欢喜,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不如就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免得这些个鬼鬼轮番上来’蘑菇’.“
第76页 当下,阎王爷拿定主意,因和颜悦色对顾五说:“顾先生,你讲的事情,本王已经知道了.不如这样,你先回医馆,传本王一道旨意,令那王奎原地待命,不得强行进入顾医馆,一切等本王斟酌之后再行判断.“顾五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回去救急,可说了半天的话,阎王爷只是听着,也没个表示.正自心焦,勐然听阎王爷这样说,心想:“虽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也罢,走一步是一步,先阻了他们进医馆,其余的稍后再说.“因同了一位小鬼公公,急急赶回去救火. 顾五虽然没有耽误功夫,马不停蹄赶了回去,可还是晚了一步.顾医馆门口,王奎早已失了耐性,招唿手下就要强行闯进去.守在门口的“穿山甲“和小川他们自然不肯,于是双方动起手来.一时间,顾医馆门外很是热闹.王奎的鬼鬼多,渐渐占了上风,可“穿山甲“等很是豁得出去,拼命护住门户,无奈寡不敌众,渐渐不支,眼看就要被罚恶司的鬼鬼夺了门户.小川急得直叫:“师傅!快来救命啊!小川快要顶不住了!“师傅没有叫来,倒是周围看热闹的鬼鬼出手相助了. 这些围观的鬼鬼,基本上都是街坊四邻,平日得顾医馆不少照应,又多少受过罚恶司鬼鬼的欺压,早就不满罚恶司飞扬跋扈的作派,先时只是围观,后瞧出些端倪,认定是王奎等无理,又见王奎公然违抗公主口谕,当其时已是嘘声一片,如今见“穿山甲“等要吃亏,越发看不过眼,也不知是哪个鬼鬼喊了一声:“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大路不平众人铲,爷爷我来助你们!“即时有许多鬼鬼响应,一些后生模样的便捋袖子冲上去助拳.场面越发混乱.王奎万万想不到会激起民变,嘴里喝斥:“反了!反了!“心里还真又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正乱成一团,顾五等赶到,大声喝止:“住手.住手.“穿山甲“等见到顾五,自动停止打斗,且看顾五怎么说.王奎见顾五身边还有宫里头来的小鬼公公,知道必定是有新的旨意到了,也忙喝止住自己的手下.于是小鬼公公当场宣了圣旨,周围的鬼鬼都拍起手来.王奎听了,虽然是一百二十分的不满意,可他也知道,众怒难犯,再要抗旨,恐怕吃亏更大,当下只得收手,不再强攻,只命手下将顾医馆团团围住,自己则抽身进宫讨要说法. “穿山甲“和张山等谙熟江湖规矩,此时不忘抱拳向四围的鬼鬼唱诺:“多谢各路英雄好汉出手相助......“罚恶司的鬼鬼守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一幕,此情此景甚是滑稽.“穿山甲“,小川,张山,玉珠儿等见王奎灰熘熘地走了,都大喜过望,齐齐围拢到顾五面前,小川便说:“还是师傅厉害,一来就解了围.“顾五摇头,正色道:只能算是暂时保住了红泪姑娘.胜负未定,吉凶难料,还未到可以松心的时候,只能盼着崔大人那里能传出好消息来了.“ 一容公主和崔灿赶到阎王殿,阎王爷正闲闲地等着他们俩呢.循例行过礼,阎王张口便问:“你们可是闹够了?还能想得起上这儿来?胆子不小!还嫌不够现眼,想来接着闹?“一容公主和崔灿被这一番话说得红了脸,垂着脖子,不敢接嘴.阎王爷见这光景,心里略略觉着好受些了,因又接着说:“来做什么?还是为红泪案不是?“这回两个回答得倒干脆,齐齐应声:“是.“阎王爷便问一容公主:“那你是怎么个意思?还要为这没良心的小子求情?“一容公主看一眼崔灿,低声回答:“是.“ 阎王爷一听这话,心头的火立时又被勾起,因大声喝问:“就凭他那样对你,你还为他求情,你倒说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你前世欠了他的?“一容公主道:“回父王,就凭他是我未来的夫君,一容为自己的夫君求情,并不觉得委屈.“阎王爷听一容公主这话,放下一块心头大石,心中窃喜,面上却仍是满脸愠怒之色,因问崔灿:“公主所说的可是实情?你可是真的愿意与公主结为夫妻?“事已至此,哪还有第二个选择?崔灿只得点头,回说:“是,崔某愿意.“ 阎王爷不喜他先前五次三番拒婚,此时却因“红泪案“而违心答应这门亲事,心头不快,嘴上自然不肯就这么放过他,于是追问道:“不是不肯么?怎么忽然又肯了?是不是一容逼婚了?若是这么结的亲,倒不如不结的好.免得被外人笑话!“一容公主听阎王爷这么说,有些急了,刚要开口回话,只听崔灿回道:“王爷说得没错,崔灿的确是为了红泪案能得以重审,受苦受难的冤魂怨鬼能够得到昭雪而冒死犯禁去象公主求助的.崔灿向来自认耿直,说一不二,不打诳语.先前不肯答应婚事,是因为在下实在没有以妻礼以待公主的打算.如今崔灿应允这门婚事,那便是真的立定决心要好好待公主,王爷若是追究起动机来,崔灿也无话可说,甘愿受罚......“ 没等崔灿把话说完,一容公主便抢着说道:“父王,一容已经不怪他了,一容只要能和崔灿哥哥在一起就好,管他是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呢?我思前想后,还是不去寻这个烦恼地好.求您也不要再追究了.“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阎王爷嘆口气,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再看看崔灿,不说话了.这时候,殿外突然传来钟鸣声.阎王爷一听这钟声立即头痛不已,心道:“才刚了却一件事体,怎么有生出些事端来?还想不想要阎王老子顺顺熘熘过完今日了?“ 原来,这阎王殿外的大钟,专为紧急情况下臣子为见阎王而设,此时钟响,定是又有事端.少时,有小鬼公公来报:“王大人在殿外撞钟,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求见王爷.“阎王爷一听,便撇撇嘴对一容公主和崔灿说:“瞧你们惹的事,顺了你们的心,王奎便要来和我闹,顺了他的意,你们又不放过朕.我这个阎王老儿最是不好当.“又吩咐那小鬼公公:“既来了,就领他近来罢,再这么敲下去,只怕要把朕的宝贝钟敲出个大窟窿来.“
第77页 王奎上得殿来,一眼就看见一容公主和崔灿双双并排站在阎王叶身边,心下暗叫不妙,刚要开口说话,阎王爷倒先开口了:“王爱卿,你过来,朕介绍个自家人给你认识.“说着,便把手向崔灿一指. 阎王爷这一句“自家人“,把王奎满肚子的说辞堵了回去.是啊,阎王爷都称崔灿为“自家人“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其实王奎一见崔灿和公主站在阎王爷身边,就知今儿个自己要碰钉子了,虽然心里万分不甘,却又苦于无计可施,只得干笑两声,明知故问:“不知王爷指的可是哪崔大人?“阎王爷呵呵一笑:“就是他,崔灿,崔大人----咱们的驸马爷.“说完,不等王奎说话,又紧接着说:“哦,爱卿啦,朕想着就近择个好日子为公主和驸马把婚事办了,也算了却本王一桩心事.嗯,下个月初五就是黄道吉日,不如就是这天了......“ 一容公主听阎王爷说起婚事,象是即刻就要办的意思,连忙打断道:“父王,这么急,会不会太过仓促了?““你不想嫁?““嫁是要嫁,可也用不着这么心急嘛.“阎王爷摆头:“横竖是要嫁的,早嫁早了,省得你们天天出花样来消遣朕.弄得朕吃不好睡不香的.“崔灿听出些意思,忙丢了一个眼色给一容公主,一容公主方不言语了. 阎王爷便吩咐说:“嗯,吉日转眼就到,要立即着手筹办,别让外头的觉出草率,挑出礼来.不然朕的面子可往哪儿搁呢?啊,还需得寻个妥当的鬼儿来筹划,备办.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其他小鬼儿朕也不放心......“说着,把头点向王奎:“这么着吧,不如就辛苦一下王爱卿,你来张罗吧.公主出嫁,这是眼下的头等大事,其余事体都且放到一边.“ “公主大婚,可喜可贺,可是臣还有要案在身,恐怕不能担此重任.“王奎慌忙推辞.“不就是那个什么红泪案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值上堂堂罚恶司的判官大人劳心?交给随便哪个小鬼儿去审就好了.“王奎一听这话急了:“可是......““可是什么?你不愿意?连公主的大婚也不想出力?““不是,臣只是......“王奎有口难言,张大嘴倒吸冷气.“不是就好,那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的领旨谢恩,麻熘熘地下去办差!办好了有赏,办砸了重轰治罪!“阎王爷截断他的话头.王奎无奈,只得含恨去了. 崔灿在一旁心领神会,知道阎王爷绕了一个大弯子,说了这一大段,都是为了最后这几句,遂躬身小心翼翼问:“敢问王爷,那’红泪案’交给哪个衙门去审妥当呢?“阎王爷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谁审不是审啊?眼下那个判官有空闲啊?““臣近日就闲得很!“崔灿急忙大声回答.“你有空闲那你就去审好了,务必要干干净净了结掉这案子,再回来踏踏实实做你的驸马爷.“崔灿连忙谢恩.一容公主见阎王爷三言两语打发掉王奎,又不动声色罢了他审案的资格,接着又把“红泪案“交给崔灿去审,桩桩件件都是在维护自己,不由得心花怒放,等那王奎刚一下去,便直跳起来,高唿:“父王英明!“ 阎王爷恨恨地扫她一眼,轻斥道:“少给朕戴高帽,都是因你成日任性胡闹,生出百种花样,闹出千般笑话,才有这些烦恼.还有你,崔灿,就凭你对公主和对朕诸般大不敬的举动,朕再关你三百年的黑屋子也不为过!罢了,罢了!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休要再提!你们两个若真的能够领会到朕的一片苦心,从今往后,合该安分些,休要再生事端,如若不然,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阎王爷这番话说得甚是严厉,一容公主和崔灿都不敢作声,老老实实听着.奇怪的是,阎王爷嘴上说的虽是“你们两个“,双目却只看定崔灿.崔灿想到此番自己和公主定下的婚约,心中不禁一凛. 顾五等得了机会喘息,竟不理会守在外面的差鬼,一齐进到里面,关上大门.顾五方得空问“穿山甲“:“三弟可是今日剃度?这两日忙得.....,唉,实在是不得空过去.““穿山甲“答:“大哥记得没错,正是今日.三弟也知大哥忙得很,不会见怪的.这不,连我也不得空去呢!嗯,也不知那小子剃了头是怎么个模样呢?“小川在一旁插嘴:“哎哎,小川也好想看看师叔是怎么做和尚的呢!一定有趣得紧!“顾五看一眼小川,不紧不慢道:“哦,第一次听说,做和尚是有趣得紧的事!“ 正说着话,就看见五儿和小桃疾步迎了出来,小桃拍着胸口直唿:“这下可好,都全手全脚地回来了,头先听那阵势,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小川听了,很是不屑:“外头拼命的还没怎么着呢,里头歇着的倒先吓成了这样!“小桃不干了:“我是为我个儿担心吗,我还不是为大伙儿......“五儿忙止住她,见过顾五等,先道声“辛苦“,跟着便招唿大伙儿进去歇歇.众鬼鬼进到里面,“穿山甲“和张山等都喊饿了,说是不知要僵持到什么时候,让随便给些吃的先垫垫.小桃忙拉着小川到厨下去煮面.顾五便问五儿:“柳姑娘,商姑娘恢復得怎样了?她在服药,需要静养,外头闹成这样,难免不受影响.“ 五儿笑答:“先生也知难免不受些影响.好在红泪坚强,远比我想的要镇定.外头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急也无益,因此上,我们不管外面闹翻了天,该吃药便吃药,该合眼便合眼,哪怕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啊.还算是平安无事吧.“顾五便嘆息道:“以红泪姑娘那么烈的性子,怕是不容易啊.“五儿笑:“她性子虽烈,却是冰雪聪明,知道怎么做才是为大家,为自己好.先生可要进去看看红泪?“顾五点头称好.于是两个一前一后进到里屋.
第78页 里面这间屋子正是红泪第一次被送进顾医馆时住过一晚的房间.房内的摆设还是原样,榻上躺着的也还是那个红泪,不同的是:上一回躺着的是浑身伤痛,满腹怨恨的红泪,这一回是病体渐愈,心神安定的红泪.还是五儿亲自看护,不同的是:上回两个还是初相识,这回再来,她们两个已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密友.外头呢,也是围了好多的差鬼,只是上回来的是稽查司的鬼鬼,这回换了罚恶司的鬼儿们.五儿还为这个偷偷打趣过红泪:“偏是你,来趟医馆也这么大的排场.其他鬼鬼想要这样的阵势,也不能呢.“ 红泪原本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知道是顾五,忙起身问好,连称自己给众鬼鬼添麻烦了.顾五见她身边的小几上摆着空药碗,面色看上去也甚好,遂放下心来,笑说:“老实讲,头先在外面形势吃紧的时候,还真怕你耐不住性子,跑出去自首呢.“红泪也含笑回道:“不瞒先生说,他们在外面动起手来的时候,红泪的脑子里还真是闪过这个念头.闹出这么大动静,还不就是因为红泪我吗?倒不如索性跟他们去了,省得连累这么多善心的鬼鬼......““那怎么又没出去呢?“顾五问. “回先生话,红泪虽笨,却不傻,我若就这么出去了,倒是称了王奎的意,那大伙儿为我出这许多力,劳这许多神,岂不白费了?我不能上他们的当.情况未明就冲出去自投罗网.红泪宁肯被说成胆小鬼,也不能做冒失鬼儿,他们越是气急败坏,我就越要气定神闲,誓要和他们周旋到底.如此方能对得起这些热心助我的鬼鬼.我还不信了,邪能压正?但凡有一线希望,就绝不弃械投降.红泪此刻虽帮不上忙,可我想,我不给大家添乱也就是帮忙了.“说着,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掩嘴轻轻笑了. 顾五听红泪一席话,心中宽慰,遂哈哈一笑说:“合该叫外面的那几个鬼儿也来听听.有红泪姑娘这番话,我们这几番折腾就算没白费!“顾五他们在里头说话,“穿山甲“和张山等在堂屋和茶,等着吃面,却听到外面有拍门的声音,“穿山甲“道:“又耍什么花样?待爷爷去看看.“张山从坐椅上跳起来说:“何劳陆大哥,小弟去就是了.““穿山甲“一把按住他说:“谁去都行,偏你不能去,那王奎正恨不能把你剁了做饺子馅呢,一见开门的是你,保不定会怎么样呢.还是我去罢.“说完几大步奔到门口,暴喝一声:“敲什么敲!死了太爷啊!敲得老子脑壳痛!是哪个?“ 话音刚落,只听外面传来一个温温柔柔的声音:“陆大哥,是我,小惠,我有要事要见顾先生,请你给我开门.“顾医馆的大门应声而开. 鬼娘 第五十六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15100 “穿山甲“很是不好意思:“原来是小惠姑娘啊,我还以为......,看我这张臭嘴,尽浑说了.我给小惠姑娘赔礼了.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莫往心里去啊.“小惠早前就和“穿山甲“在孟婆汤茶楼“掰过手腕子“,深悉“穿山甲“的脾气,因笑着安慰道:“快别这么说,小惠知道陆大哥骂的是外面的鬼儿们,才不会往心里去呢,咱们还是进去说正经事要紧.“一面说一面抬腿往里走.“穿山甲“跟在后面关门,顺便往门外望了一望,却见守在外面的鬼鬼竟然正自灰头土脸地悄悄散去. “穿山甲“大为不解,忙掩了门紧赶两步追上小惠,问:“小惠姑娘可听到什么消息?怎么外头的鬼鬼都撤了?“小惠道:“不瞒陆大哥说,小惠正为此事而来.“顾五和柳五儿听说小惠来了,也忙到堂上相见.众鬼鬼都等着听小惠有没有带什么好消息来.小惠便说:“刚从宫里头得了两个消息,特来给顾先生,柳姐姐和各位报个信儿.这头一桩嘛,是好事----阎王爷把红泪姐姐这案子交回给稽查司审了.主审官正是我们的崔大人.大伙儿说,是好事不是?“ “穿山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头先见外面守着的那些罚恶司的鬼儿们垂头丧气往回撤呢,敢情是变天了.“众鬼鬼闻言都振奋起来.独顾五沉吟道:“这么说不单红泪案有望得到昭雪,崔大人也可官復原职了!果然是个好消息.我只奇怪阎王爷怎么这么快便改了主意?莫非这第二桩是崔大人的’好事’?“小惠回话:“先生说的没错,这第二桩正是崔.....“ 没等小惠把话说完,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的五儿突然上前,打断她的话头:“有这头一桩消息,我们就算是吃了定心丸.其余事情稍后慢慢再讲不迟.小惠妹妹大老远赶过来也一定累了,先随我去喝口茶,歇一歇,我还有要紧事和妹妹说呢.“小惠听五儿这么说,先是怔了怔,随即会意,因道:“是了.我还真是又渴又饿,不如先向姐姐讨杯水喝罢.““穿山甲“等都有些莫名其妙,顾五心中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不再追问,只不露声色将话题扯开了. 小惠随五儿来到院中,五儿方问:“崔大人答应同公主的婚事了?“小惠点点头.五儿嘆口气:“果真如此.要说怎么会突然间柳暗花明呢?原来是崔大人出面了.大人这是为了红泪和我们大伙儿啊.真真委屈他了.我现在发愁的是怎么和红泪说,我怕看她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小惠也跟着嘆一回气,末了安慰道:“其实公主也没什么不好.崔大人娶了公主也不算是受委屈.换个鬼鬼,求之不得呢.最起码王奎那样的恶鬼不敢再招惹他了.崔大人可以一门心思做他的好官.只是红泪姐姐......唉,天底下哪有尽遂人意的事呢?顾了这头指定就顾不上那头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此事......“
第79页 小惠拍着脑门,却怎么也想不起后半截了.五儿代她说完:“’此事古难全’.可是这句?““是了,是了.正是这一句.“小惠道.话是这么说,可怎么去和红泪说呢?五儿和小惠两个站在顾医馆前院的风地里范了难. 正在苦思中,五儿忽又想起一桩事来:“哎,头先见到玉珠儿姐姐,匆匆说了两句话,就忙别的去了.再想起时,就不见了.怎么这么会儿都没见她?“小惠道:’玉珠儿姐姐是宫里头的,不比我们这样自由,她一定是不便久留,先行回去了.“五儿嘆口气,换过话题. 小惠便出主意说:“柳姐姐,怎么办?要么咱们先瞒着商姐姐,等她病好了再慢慢说给她听?“五儿沉吟道:“崔大人一官復原职,定会即刻重审红泪案,到时候他们两个堂上相见,红泪若是当场知道了这事儿,那岂不是更糟?与其那样,还不如先告诉她,我怕红泪咋一听这消息,受不住.“小惠摆手:“柳姐姐说得也有道理.不过我想,崔大人和红泪姐姐在堂上,你来我往,说的合该都是案情,绝无机会说到崔大人的婚事.所以小惠觉着还是不要先告诉红泪姐姐,省得到时他们两个在堂上尴尬.姐姐的意思----“ 五儿点头:“既如此,就依你的主意.能拖一天是一天.但愿能瞒她到冤情昭雪以后.一桩一桩把事情了了.当务之急,先养好身子,再摆脱官非,至于其它的事情,只能稍后再说了.“停一停又说:“不过,红泪的心思玲珑剔透,要想瞒过她委实不是那么容易.她一听崔大人突然间官復原职,一定会立即想到是公主保了他,也一定会想:是不是崔大人已经答应了亲事?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想啊.我担心到时这谎扯不圆,反倒坏事.“小惠安慰她:“柳姐姐多虑了,商姐姐最信得过的就是姐姐你了.姐姐说的事,她岂有不信之理?“五儿道:“说实话,我是真没把握,且试试罢.“ 一时,小惠和五儿商议定,小惠便要告辞回茶楼.五儿挽留道:“唉,来了半日,连口茶也没让你喝呢.不如在我这里吃了饭再去.我让小桃给你做点可口的.“小惠愣一下,然后指着五儿跌脚笑道:“哈哈哈,原来柳姐姐也有犯煳涂的时候.也难怪,姐姐连日来操心的事情太多,可真是忙晕了.这里是顾医馆,可不是姐姐府上.小惠知道柳姐姐还有得忙,哪里敢再烦你.等过了这几日,你不请我,我也要到姐姐那里要吃要喝.“五儿听她这么一说,方回过神来,便也抿嘴儿,又是笑,又是摇头嘆气:“该死,该死.我可是真的闹笑话了.“ 两个又笑过一回方别过,小惠自回茶楼.五儿转身回屋,轻轻推门,见红泪独自在榻上坐着出神,五儿蹑手蹑脚走过去,把手在她面前一晃:“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便是贼来了也不知道.“红泪笑笑:“你回来了?没想什么,我头先仿佛听说小惠姑娘来了.她可是带好消息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坐坐?“五儿道:“她事情多,风风火火地,说完正事儿就走,临走还要我带话给你,说是过两日闲下来再来看你.至于这好消息嘛,倒是有一个:崔大人官復了原职,要择日重审你这案子,你说这是不是好事呢?“ 红泪迟疑道:“自然是好事.我只有一样不明白:原本是乌云满天,怎么会突然间云开雾散的?“五儿浅笑:“是啰,我也觉着奇怪,还问小惠姑娘:是不是崔大人答应了公主的婚事,要不然怎么会突然间变了晴天?““她怎么说?“红泪坐直了身子,眼睛直望着五儿.五儿轻笑一声,也直直地看着红泪说:“她说不是为这个.公主出手相助是真,却并没有藉机逼婚.问为什么?小惠说不知道.我也不通.我自己瞎猜啊:想是公主也有她自己的骄傲罢.“红泪点点头,垂下眼帘,不再追问.五儿留神察看她的神情,也瞧不出什么来,心里暗暗打鼓:“也不知这丫头信没信我的话.“. 这时,小桃从门逢里探个头进来,一只手拳成个喇叭:“小姐----“五儿闻声,招手叫她进去:“小桃,你不在外面帮忙,倒鬼鬼鬼祟祟探个头来做什么?外头怎样了?“小桃听得小姐问话,便走过去回说:“小桃一直在做事,一刻也没闲着.头先外头的鬼鬼喊饿,要吃的,我和小川就到厨下做了好些汤面,谁知小惠姐姐一来,说是没事了,有好些个来帮忙的鬼鬼就都回去了.现在剩下好些个面,正没处消呢!我是来问小姐姐和红泪姐姐要不要吃些?“ 五儿便说:“我是一口也吃不下,你只问你红泪姐姐要不要吃.“红泪倒爽快:“我倒是胃口不差,烦劳小桃妹妹盛一碗来.放宽汤,搁老醋.“小桃脆脆答应一声,自去了.五儿看着红泪一语双关地问:“你这身体......若是明儿个开堂,可去得了?去了可受得住“红泪道:“姐姐放心.我自有分数.“ 傍晚,稽查司的传票送到了顾医馆.顾五等一看就乐了:“呵呵,传审红泪.这位崔大人还真是雷厉风行,这才刚出来多会儿?传票就来了.“送传票的差鬼也挺可乐的:’嘿嘿,我当差这么久,还没见过收到传票这么乐和的呢.“顾五等笑说:“差鬼哥哥应该知道,我们等这张传票等得有多苦.“那差鬼笑说:“那是,就连我们家大人也是呢!“大家笑一回,顾五便问:’柳姑娘,你看,红泪姑娘是送回府上还是.....“ 五儿想一想道:“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终究不大方便.““那倒是.我只担心一样,别王奎那边狗急跳墙生出些事端来.我怕你们到时应付不来.“顾五道.来送传票的差鬼马上说:“顾先生放心,柳姑娘放心,崔大人令我等今晚守在柳府外面以防万一.柳姑娘和商姑娘的安全包在我们身上.“顾五和五儿听了,都嘆服说:“崔大人想得周到.“临走,那差鬼神神秘秘对顾五说:“顾先生,还有件事差点忘了说.我家大人想请顾先生明早到稽查司出趟诊,不知可否?“顾五道:“没问题.不过是谁病了?“那差鬼答:“这个么,我也不知啊.大人这么吩咐,我就这么传话了.“顾五便不再问,于是鬼鬼辞过,自回稽查司復命.
第80页 与此同时,王奎府上也接到了传票一张.王奎见到传票,勃然大怒,抬手撕了个稀烂,起脚踢翻一条板凳,又连摔了两只杯子,方渐渐平息下怒气,因道:“这算什么事儿?我好赖还是钦命筹办大婚的大臣呢.凭张传票就想把本官拉去过堂?“送传票的差鬼冷冷地回说:“对不住了王大人,我们家大人也是钦点的主审官,奉的也是王命.阎王爷也说了:审结了这个案子我们大人才好安安心心做他的驸马爷呢.您要是不想耽误了您的差事,还是先不要误了我们大人的差事.哦,对了,王大人不必担心,那传票您撕了就撕了吧.我们大人交代过:不追究您的大不敬罪,我这里还有好些个备用的传票,尽够用的了.“ 王奎气得双手乱颤,连声叫手下:“把他给我撵出去.“那鬼鬼被两个小鬼儿拉扯着往外赶,还奋力挣扎着回头对王奎说:“王大人,明日请早啊.....“王奎气得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来.那送传票的差鬼被王奎的手下拧了胳膊,踢了屁股,心中忿忿然,因对着王府的朱红大门发狠道:“***爷!试试!看你明儿还敢这么嚣张!“ 次日清晨,顾五一早便来到稽查司,门口的两个鬼鬼都是熟面孔,见了他,老远就笑着招唿:“顾先生好.您来早了.我们大人还没到呢!“顾五也含笑问候:“两位哥哥也来得好早!来早了怕什么,咱们哥儿几个正好说说话.就怕晚了误事.“那两个鬼鬼嘻嘻笑道:“我们平日里时常抱怨说站门是最无趣的,没曾想,崔大人不在这几日,懒散在家中,心里七上八下,没着没落的,才知道原来有得站门心里才踏实.这不,早早来归位了.“ 说话间,崔灿的轿子已到了门口.轿帘一掀,崔灿衣冠齐整,神清气爽地走出来,顾五忙上前倒头拜见判官大人.崔灿和顾五经歷此番风波,心里自然又亲近一层,于是伸手拉住顾五,不让他拜下去,口中说:“顾先生久等了.“顾五呵呵笑道:“在下也是刚到.“顾五一面说话,一面留神看崔灿,只见他精精神神的,不象有什么疾病,不由得心里嘀咕:“我还担心是崔大人有什么呢.看开不是崔大人要看病,那是谁病了?“ 原先说过,顾五有个毛病,一见到有鬼鬼生病就恨不得立即上前给人家看病,听说谁身体有什么不对劲了,自己也感同身受,浑身不舒服起来,这是一种什么病呢?顾五自己可从未研究过,倒是不知哪个多事的给起了个名字叫做:“医者病“.现在来了这么会儿了,还没见着病员,顾五就犯了病,浑身不舒服起来.急急问崔灿:“大人要在下过来,不知是给谁看病?“ 崔灿不紧不慢道:“本官今日给先生出一道难题,看看这种病先生怎么治他?“顾五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更急了:“哪种病?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怪病?唉,不对啊,您今日不是要审红泪案吗?怎么还有工夫......哦,明白了!“顾五稍一琢磨,恍然大悟,紧拍几拍脑门,道:“我知道是谁了!这病,我治得了!我这就随大人一起去王奎府上.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当下不再废话,崔灿领着稽查司的差鬼和顾五直奔王奎府去了.到了王府门口,果然如崔灿所料,大门紧闭,稽查司的差鬼上前递上传票文件,一应手续,守门的却硬是不开门.稽查司的鬼鬼转回来请崔灿的示下,崔灿也没多余的话,只点头表示“知道了“,又示意其退过一旁,然后自己亲自走到门口,同看门的说:“传话与你家大人,就说本官已经到门口了,你们不开门不打紧,我这里什么东西带得齐全,即时就可撞开了门,一样地进去,只到时候他别怪本官连案都不审,直接就判了他的’抗旨罪’.“ 那门鬼虽然对稽查司的差鬼横,见了崔灿却先自矮了下来.稽查司正印的判官老爷,未来的驸马爷,亲自上前放话了,放的又时那样的狠话,连带后面还跟着一群持枪挎刀的鬼鬼,任他是谁都要矮下来的.那门鬼进去不多时,王府的大门终于吱吱呀呀地开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鬼鬼出来陪笑对崔灿说:“小的给崔大人请安.不知崔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崔灿淡淡一笑:“不知者不怪.你家大人呢?““回大人,我家大人昨日感染风寒,现卧病在床,恐怕不能到堂受审了.“管家回答.“哦?病了?刚巧在这时候病了?才一晚上就病得起不了床了?““回大人,可不就是这么巧.可不就是起不了身了吗.“管家答话,以为崔灿会变脸,谁知崔灿忽然露齿一笑:“呵呵,我也觉着王大人连日来操心劳累,便是真的病了也实属平常,不奇怪.带本官去看看.“ 崔灿嘴里说着话,眼睛却朝顾五看过去,两个鬼鬼相视会心一笑.那管家听崔灿说要亲自查看,却也并不慌乱,胸有成竹一般,极痛快地径直领崔灿一行去了王奎的卧房. 到了门口,崔灿示意随从守候在门外,自己则和顾五一起进去.房间里很安静,三两个长随侍立在一张紫檀木的雕花大床边上,见了崔灿和顾五也没什么反应,只表情木然地望着他们.除此之外,床头的矮几旁还坐着一位鬼鬼,三十来岁,平常模样,见崔灿和顾五进去,略有些慌乱,又急忙强作镇定,略微抬了太身子,算是行过礼了. 崔灿和顾五由管家指引,走到床前,床上的围幔没有放下,一眼可看清床上的情形:仰面躺着的正是王奎.只见他面色沉郁,双目紧闭,牙关紧咬,气息微弱.看上去仿佛真的病得不清.崔灿看过,退后两不,对管家说:“王大人这病,是否请郎中看过?“管家答:“已经看过.说是感染风寒,要卧床静养.“崔灿问:’请谁看过?“管家指着坐在一旁的鬼鬼答道:“就是这位郎中了.“崔灿听了,看看那位朗中,又望向顾五.
第81页 顾五进到屋内,先就留意到坐在床边的那个鬼鬼:怎么这么眼熟?一定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听那管家说王奎已看过医生,顾五这才恍然大悟:面前坐着的正是替王奎和于文广研制解药的那位郎中.这位郎中因为之前被顾五等设计拿走了解药,在王奎面前交不了差,原本是要被王奎整治的.怎知王奎遇上了麻烦,不得已又重新启用他来和自己唱一出双簧,指望瞒天过海,逃脱审理. 顾五见崔灿看着自己,便微笑向他点一点头,崔灿便心里有数了,因对王府的管家说:“看起来王大人病得不轻啊.也巧了,我今儿个正好带了位名医来,这位就是同本官一起来的顾先生,顾郎中,顾先生可是给阎王爷和公主看过病的,不单医术高明,医德更是没得说,不必担心他把有病的说成没病的,也不必担心他把没病的说成有病的.王大人这病,来势兇勐,万不可大意,慎重些才是.“那管家和郎中听崔灿这话,脸上同时变了颜色. 崔灿看在眼里,心里好笑,面上佯作不知,自顾自往下说:“唉,正好请顾郎中和这位郎中会会诊,别一个疏忽误诊了病情.“说完,不等那管家说话,直接对顾五说:“顾先生,有劳你了.“顾五得令,当下再不迟疑,自己搬过一个凳子,径直上前,坐到床边,口中道声“得罪“,伸手掀开一只被角,拉出王奎的一只胳膊.王奎的管家,长随和那郎中见这驾势,都不敢开口阻拦,只得面面相觑.王奎闭目躺在床上,耳朵却是一刻也没闲着,把屋内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 当听到崔灿说起医术医德,王奎知道,那分明是在影射自己装病,暗示自己请来的这位郎中没有医德,心中又惊又怕,他没想到崔灿会有备而来,不但一眼识破他的把戏,还带了郎中来要当场出自己的丑,王奎羞怒之下,恨不得跳起来破口大骂,无奈形势所迫,只得忍了,咬牙暗暗发狠:好你个崔灿,怎么专和老子过不去!我若过得了今日这一关,定要出尽这口恶气! 及到顾五上前来要亲自给他看病,王奎这才真的慌了.额头上渗出汗来,一条胳膊被顾五拉住,王奎用力挣脱也不是,由着顾五摆布也不是,正犹豫间,已被顾五扣住手腕,再想要挣脱,已是不能够了.情急之下,王奎忽地睁开了眼,恶狠狠直瞪着顾五,两眼放出凶光.顾五不为所动,坦然直视他的双眼,藉机查看他的面色,见他目露精光,面色因恼怒而由青转为酱紫,何尝有一点病相? 顾五出手一试,感觉王奎脉相平和,气息虽有些急促,也不是疾病所致,而是急怒攻心所致.心中瞭然,知道他根本没什么大病,遂放回王奎的手臂,起身对崔灿说:“崔大人,在下看来,王大人的病,实无大碍,一是有些着凉了,我随身带有现成的汤药,服一剂就应该没事.远没有风寒那么严重.更不会影响坐卧行走.若要问病因嘛,恐怕是昨晚没有盖好被子所致.二来有些上火,嘴角起了个燎泡.这个更好办,药都不必吃,“说着,招唿管家上前,细细说给他听:“你过来,我说个偏方给你:叫你家厨子取一条嫩嫩的秋苦瓜,洗净,去籽,用刀细细剁成泥,小碗盛了,拌上蜂蜜,用小勺挖着吃,你家大人若是今日吃了,保管明日就清心败火了.一点耽误不了审案!“ 崔灿听顾五说完,点点头,再看一眼先前那郎中,发话道:“你就是前街开诊所的王郎中吧?“那郎中原本心里就有鬼,忽然间被崔灿点名,心头一跳,手上一震,慌忙答道:“正是.““既是挂牌行医的郎中,想来医术也了得,本官也不追究你先前如何看的病,写的方,我只问你:依你看,顾先生诊得对不对,看得准不准?“ 那郎中听崔灿的话音,似乎有心要放自己一马,又隐隐地有规劝的意思.心知今日崔大人确实是有备而来,其实事情不复杂,事实就摆在眼前,怎么一回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崔灿大可以当场喝问责骂,自己也是无言以对.现在崔灿婉转一问,其实是给自己留了脸面,若再巧言强辩,恐怕要被崔大人和他带来的这位郎中羞辱了,当下又是畏惧又是感激,因掂量着回话:“回大人,顾郎中诊得对,看得准,小的之前确实没有看真切,断明白,误诊了.如今小的已经知道错了,求大人看在小的知错能该的份上从轻发落.“ 王郎中这番话,几近于阵前倒戈,崔灿和顾五都不觉意的一笑,王奎府上的管家和长随却是大惊失色.崔灿见他认了,因缓和语气说:“知错能该,善莫大焉.本官定会酌情处理.“乘那郎中磕头谢恩之际,又追问一句:“那依你看,王大人这病,有没有严重到不能上堂的地步?“那郎中看一眼崔灿,又瞟瞟床上的王奎,颤声答道:“回大人,王大人的病确乎没有严重到不能上堂的地步.“ 崔灿和顾五听他这话都只是一晒,并没有特别的惊讶,倒是躺在床上的王奎,本来早就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此时终于按捺不住,唿一声坐起身来,声如洪钟,双目圆睁,直指着那郎中喝骂道:“狗东西,作反啊!看我扒了你的皮!“ 那郎中见王奎发威,吓得从椅子上直跌到地上,因跪在地上浑身乱颤,口中含混地分辩:“大,大人息怒,一早和爷您说过恐难瞒得过去,爷一定要这么着,小的只得依了,如今您自己也亲见了,不是小的作反,实在是没得抵赖.“ 王奎语塞.崔灿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王奎和那郎中反目,不急着发话,直到见王奎失了先时的气焰,没了说辞,这才开口道:“即如此,那就请王大人即刻起身,随本官走一趟!至于这位郎中,虽然屡屡违背医德,然念其坦承错误,并确有悔意,本官拟从轻发落----现立即着差鬼封了你的医馆,三个月之内不得行医,在家好生反省为医之道,三月之后,如证实确已悔过自新,可解除禁令,重新挂牌行医.“
第82页 那郎中听了,连忙磕头谢过,退出门外,随一个差鬼去了.王奎见大势已去,长嘆一声躺倒在床上,一言不发,任谁上前和他说,就是不肯起身.摆明要耍赖了.崔灿见他顽固,因不再和他废话,把手一挥,早已候在门外的稽查司众差鬼一拥而上,把王奎从床上架起来,直接摁到车上去了. 这边,五儿,红泪并小桃也是早早就到了稽查司,听门鬼说崔大人一早已经会同顾先生拿王奎去了.于是几个进到里面,在滴水檐下候着.五儿看看红泪,仿佛有话要说,末了却又什么都没说.红泪看看五儿,仿佛想说些什么,到底也没说一句话.小桃看看她们俩,扑哧笑出声来:“小姐和红泪姐姐好生奇怪,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也不说话,做什么呢?打哑谜吗?“ 红泪笑笑:“我和你们家小姐说话呢.“小桃更不明白了:“说话?我在旁边怎么一句也没听见?“五儿笑嘻嘻伸出一个手指头去撮小桃的脑门子:“傻子,若是有些话还没说出来对方已经领会了,那就没必要直统统地倒出来.我要和你红泪姐姐说的话,她都知道了,我还说个什么劲儿呢?明白了?“小桃被五儿叫了声“傻子“.心里不服气,因道:“其实,小姐要和红泪姐姐说什么,小桃不用问也是知道的.““哦?“五儿和红泪见小桃犯了小孩脾气,都觉着好笑,便逗她说:“果真这么伶俐?不信!说出来听听?“ “说就说.有什么难的?“小桃不甘示弱:“跟了我家小姐这么些年,小姐她会说什么样的话,我小桃还不知道?我家小姐一定是嘱咐红泪姐姐只管放心进去,我们都在外面候着呢!还有啊,一会儿在堂上一定要和那王奎据理力争,不要有所畏惧.若是那狗官出言不逊,又或是百般抵赖,千万沉住气,别和他动真气,要相信崔大人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啊,还有,若是一会儿在堂上身子支持不住,千万不要硬挺,一定要当场回明崔大人,哪怕择日再审过呢?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小桃说着说着,忽然停住不往下说了,五儿和红泪都问:“说得怪滑顺的,怎么不往下说了?“小桃笑着摆手说;“哎呀,不说了,好絮叨,红泪姐姐岂会不知这些,没的白费口舌.“说着三个笑作一团.再站一盏茶的工夫,听到外面喧譁,又听到大门开了,五儿等便知,是崔灿他们回来了.看看日头,正好到升堂的时候. 稽查司外早已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众多的鬼鬼.虽然进不到里面,但都围在大门口,等着看千载难逢的判官老爷审判官老爷的案子.其间便有鬼鬼议论,说:“这个判官老爷未必真的押得了那个判官老爷来的.“又有的说:“纵押来了又怎样?得看他是不是真敢审,审完是不是真敢判.“正说得热闹,只听见有鬼鬼喊:“看,崔大人来了.“围观的鬼鬼迅速闪出一条道来.众目睽睽之下,崔灿等押着王奎进了稽查司. 好容易把王奎带到了稽查司的大堂之上,崔判官一刻工夫也不耽误,一句闲话也不说,将手中的惊堂木一拍,堂审便正式开始了. 与此同时,一容宫里当值的小鬼公公一早发现不见了一容公主.小鬼儿们不敢隐瞒,连忙去报给阎王爷知道.阎王爷听了,只说句:“知道了.“并没觉得怎么着,心道:“还以为什么要紧事,吓得朕!公主不见了有什么奇怪的?知女莫若父,今日有稽查司的堂审,公主准保是偷偷熘去看驸马爷审案了.你们也别一惊一乍,敲锣打鼓地到处声张.还嫌这几日乱得不够吗?只要公主高兴,别说是去看堂审,就是去摘月亮,朕也只当没瞧见.“ 说是这么说,其实阎王爷这心里头还是有些埋怨的---把宝贝公主给了那个混小子,原本就是倒贴的买卖,不得已而为之.现如今还没过门,公主就一趟不赶一趟地往那边跑,虽说里里外外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到底看着不雅.真是女大不中留!索性早些让他们成了亲,也好了却一桩心事. 那么,公主到底去了哪里呢?是不是真的如阎王爷所料去看堂审了呢?嗯,阎王爷这回还真没猜对.不错,公主是一早就熘出了森罗宫,可她并没有去稽查司找崔灿,而是带着玉珠儿和两个侍卫,微服出行,去了云隐寺.大婚在即,一容公主不在宫里好好备办婚事,一大清早跑去云隐寺做什么? 自那日崔灿亲自上门求情,阎王爷做主订婚之后,宫里宫外皆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然而,一容公主并没有如其他鬼鬼所料,欢天喜地回去准备做她的新嫁娘,眉宇间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早起身,就撇下贴身侍奉的小鬼公公,宫女们独自出了一容宫,径直往森罗殿而去.这森罗宫内的道路仍旧是坑连坑,坑坑不息.一容公主穿过大大小小的坑道,来到森罗殿前的那个大坑旁,这个坑正是当初崔灿跌进的那个坑,那之后,公主没有心思再挖新坑,也没有精神再理旧坑,这些大大小小的坑宝贝们就这样被弃在宫中. 一容公主想不起来,任谁也不敢去动,不敢再提.这会子,也不知怎么了,一容公主一大清早起身就去巡视她的这些宝贝坑坑们,她在坑与坑之间徘徊,辗转,之后,信步来到森罗殿前的大坑旁,驻足,沉思.玉珠儿和一干小鬼公公,宫女们,远远地跟着,大气也不敢出.玉珠儿猜到一点她的心思,犹豫再三,上前,出言宽慰道:“主子,都说是不介意了,合该欢欢喜喜做新嫁娘的了,大婚当前,怎么还是这般的不开心?叫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看了也好生不忍啊.“ 一容公主倒没怪罪玉珠儿多嘴,只是幽幽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嘆息道:“我啊,原本也以为自己是不介怀的,然而实际情形远不是这样.看来口头上的不介怀和心里头的不介怀确是不一样的.我这话,你明白么?“玉珠儿心道:搞不懂!崔大人不允婚公主伤心,崔大人痛痛快快答应了婚事,公主怎么还是没个笑模样?待要直说,又怕一容公主生气,只得含煳着回说:“回主子,玉珠儿明白,想来就是那句:’说是容易做时难了’.“一容公主看她一眼:“你又不是我,你怎会明白?若非身处其间,是不会明白的!“
第83页 说完了,不待玉珠儿说话,便转身打算原路返回了.玉珠儿等连忙跟在后面.过一个小侧门的时候,忽然那门洞开了,打里面跑出来两个小鬼公公,手里面捧一捧香烛,香灰炉之类的什物.一容公主看他两个浑身的装扮和宫里的小鬼公公们迥异,顿时生疑,她知道门里头本是一处侧宫,弃置许久,怎么会突然冒出不熟悉的小鬼公公来的?难道里面住了自己不认识的鬼鬼?一容公主心生疑窦,因驻足,招手唤过那两个小鬼公公来查问:“哪里来的?怎么之前没见过?这座侧宫现时有谁住着么?“ 那两个小鬼公公见问,垂手低头,正待回话,一容宫里一个伶俐的小鬼公公抢先替他们回答了:“回主子,这里头原是荒着的,前一阵住进来位大明的公主,听说是暂时借住,其余的奴才们也不知道了.““哦?住进来位公主,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的?“一容公主大为吃惊,那小鬼公公心道:“公主这一阵,心心念念只得一个崔灿,哪里还顾得了其余,就是这宫里再添几个外人,恐怕您老人家也是不知道的.“心里想的一套,嘴上却很乖巧地指着墙角的那两个小鬼公公回道:“回主子,他们这位主子才刚住进来不过几日,就是我们,也是才知道的,主子前一阵病着,这两日又诸事缠身,一时没瞧见也不奇怪.“ 正说着话,门里出来两个宫女装扮的鬼鬼,紧跟着,款款走出来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这位美妇正是顾五那日在鬼门关见过的那位大明的公主.这位公主一见到一容公主,立即猜出她的身份,含笑问好:“这位可是一容公主殿下?久闻公主大名,原该去拜访才是.没曾想今日在这里遇到了.真是幸会.“一容公主也忙问候,寒喧,又问:“失礼了,不知该如何称唿?看这光景,是要出门吗?““叫我寿阳好了.我此番正准备去云隐寺上香.“ 说话间,一容公主早已瞧见寿阳公主脖子上的伤痕,心中狐疑,嘴上却又不便问,只假装不以为意.听寿阳公主说要去上香,因笑说:“今儿什么大日子?初一还是十五?姐姐要去进香.“寿阳公主也一早听说了一容公主于归之期将至,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位容光焕发的新嫁娘,不曾想眼前看到的却是一位蛾眉不展,心事难排的公主,心下也是暗暗吃惊,遂笑回道:“呵呵,既非初一,也非十五,不过是寻常日子罢了.我是闲极无聊,静极思动,随便到寺里走走,去到那里,喝杯茶,和住持谈谈天,以此消磨时光,排遣郁闷罢了.公主若是愿意,你我可同去,也好就个伴.“ 一容公主拍手道:“好提议,我也正巧无聊得很,好想找个伴,说说话,只是,当真不妨事么?“寿阳公主笑着摇头:“不妨事.“于是两个相携着出了森罗宫的侧门,却只有一顶青呢小轿等在那里,一容公主见了,暗想:“大明朝上到来这里的公主何止一两个,单是我自己亲见的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却甚少见仪仗如此寒素的,可见陪葬有限.想来这位寿阳公主一定是获罪之后来的这里.“想到这里,一容公主道:“这顶轿子只容得下姐姐一个,不如乘我的车子,快些,里面也宽敞些,我们两个一处坐,也好说说话.可好?“ 寿阳公主点头.两位公主上了一容公主的凤銮,当下,一队仪仗离了森罗宫,直奔远郊的云隐寺而去.寿阳公主和一容公主并肩坐在车里,一容公主这才得了机会说出心头疑问:“姐姐是为什么上来这里的?又为何不投胎转世而是借住在森罗宫的一隅?“寿阳公主仿佛早就料到她有此一问,当下坦然告之: “我本是当今大明天子的胞妹,排行十一.七年前由皇兄指婚,与翰林学士周易儒结为夫妻.我们夫妇二人情投意和,恩爱和睦.怎知去年他因为政见不合,得罪了皇兄,被贬谪到边塞,其间又遭东厂乘机陷害,被抓回东厂监禁.他在里面悄悄带信给我,说是日日被锦衣卫折磨得不成人形,生不如死.我听了痛不欲生,跑去圣上面前苦苦求情,情急之下口出大不敬之言,因此惹怒了皇兄,被赐三尺白绫自尽,连同我的几个贴身的家奴也一併被送了来这里.可怜我的夫君,还在大狱里苦捱.我上来之后见到阎王爷,我求阎王爷准我在阴间逗留些时日,等我的丈夫上来之后再做打算,我们夫妻,生不能同生,死也没能够同死,只好寄望能够在阴间团聚了.阎王爷听了我的陈情,体恤我的苦情,告诉我说,我丈夫还有七七四十九天的阳寿,不久即可上来和我团圆.王爷见我无枝可栖,还好心安置我在森罗宫暂住.“ “原来如此.姐姐是在阴间盼人世间不能够实现之团圆啊.唉....“一容公主嘆气,停一停又强颜安慰道:“好在只要四十九天,你们夫妻两个就可以团聚了,姐姐别太伤心了.“寿阳公主答:“不瞒你说,虽然只得区区的四十九天,于我而言,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啊.一想到他在那不是人呆的地方受尽折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就寝食难安,坐卧不宁.我这样一趟一趟跑去云隐寺,也是想佛祖面前求一份片刻的安宁.“ 说着说着,寿阳公主突然话锋一转,道:“只顾说我自己的事了,其实我也有话想问妹妹你呢!“一容公主心头一跳:“姐姐想问什么?“ “我愁也罢,怨也罢,原是有理由的,倒还罢了,怎么大喜日子将近,你却也这样?我真是想不通了.“寿阳公主这话戳到一容公主的痛处,她不禁皱了皱眉头,嘴上却不肯承认:“我哪有?“寿阳公主笑:“哪有?瞒得过谁?不---开---心,斗大的三个字,脸上写着呢!“一容公主方不言语了,半晌,开口道:“姐姐,你说,我们做公主的,可是旁人眼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也即刻有人摘了来的那般威风得意?“
第84页 寿阳公主想一想答:“你这公主做着觉着怎样,我不知,可瞧着也不是诸事顺心.大明朝公主的滋味我倒是尝过了,面上或许是风光体面,尊贵荣华,内里怎么样,实难与人言,甘苦自知罢了,不过有一条,来生若是可以选择,我一定不要做什么公主了,只求能够和我丈夫恩恩爱爱,平平安安过日子就好.“ 一容公主闻言,若有所思,因道:“不瞒姐姐说,我原也以为自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现在我想想,似乎满不是这么一回事,原来我看上的,人家未必就看得上我,哪怕我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就算我不理会,不在意,噼手夺了来,攥在手心里,以为这下可称了意了,可是----其实,终究,到底不是那么一回事,想想,真是叫我好生烦恼.“ 寿阳公主看这光景,听这话音,自然明白一容公主的言外之意,因半是感慨,半是劝慰般说道:“古人云:’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譬如说这姻缘吧:头一种,那两情相悦的,原该是琴瑟和谐,美满恩爱,可是偏偏造物弄人,平地起一场风波,活活拆散了,顷刻间阴阳相隔,人鬼殊途,生死两茫茫.还有一种.自个儿瞧上的,或许人家没有这个意思,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是憾事一桩,半点法子也没有的,既便勉强成了一对儿,彼此疙疙瘩瘩,也算不得什么美事.可见,世事难有尽合心意的.做人如此,做鬼亦如是.既便贵为公主,又如何?一样的徒嘆奈何.“ 寿阳公主一行说,一容公主一边暗暗称是,一面暗自灰心不已:“我真的是勉强人家了吗?那我该怎么办?“其实这问题,一容公主心里反反覆覆问了自己何止千百遍,时而想:早知这么心苦,还不如当初早早就放手的好.时而又不甘心:既然自己真的这么喜欢崔灿哥哥,为什么要随随便便放手呢?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保不定日后追悔莫及呢.不能放!如此循环往復,得不出个结果,亦不得安宁.此时被寿阳公主说中心病,更觉不吐不快,因央求道:“姐姐既然说中一容的心事,索性就指点一下一容,怎么做才好罢.我,我真的是困惑了.“说话间,一容公主眼中竟然滴下泪来. 寿阳公主见了,心中大为不忍,正待出言安慰,前面队伍却停了下来,一个小鬼公公来报:“云隐寺到了.“寿阳公主便对一容公主说:“我也不过是俗物一个,哪里解得了你的烦恼?不如去问菩萨,菩萨他佛法无边,慈悲为怀,必定可以渡你出苦海.来,随我下车吧.“ 两位公主沿一条白石小径,相携着到了云隐寺门口.早有小鬼公公抢在头里去叫门,来开门的小和尚是见过大场面的,看到两位公主齐齐上门,也不见得丝毫诧异慌张,只简简单单合什问好,并明白告知:“施主来得不巧,方丈昨日云游去了,恐怕不能和施主讲经说法了.“ 原来寿阳公主自上来这里以后,几乎日日到云隐寺烧香拜佛,一心只盼和自己的丈夫早日团聚,又求菩萨保佑自己的丈夫,好让他在下面少受些苦痛.每次来上完香之后,定要喝杯寺里独有的清心茶,听寺里的住持方丈谈天论佛,以排遣郁闷.故小和尚见了她自是熟悉,不待问,便开门见山告之师傅出门,恐不能有好招待了. 寿阳公主听了,便说:“方丈出远门了?看来我们今日来得真是不巧.“说着转身对一容公主道:“也罢,那我们就简简单单上柱香,求支签罢.不知妹妹意下如何?“一容公主点头无话.于是一行进到大雄宝殿,两位公主先在菩萨面前各自诉完心事,又恭恭敬敬上过香.便有小和尚将签筒双手奉上.寿阳公主示意一容公主先摇签,一容公主少不得要谦让一回,寿阳公主便笑说:“其实我命已定,亦已知命,不必在求籤了.妹妹不要客气,只管专心想你的心事,看看菩萨是怎么说的才好心安啊.“一容公主便不再谦让,手持签筒,心中默念道:“菩萨啊菩萨,大慈大悲的菩萨,求你给我指一条路吧.“ 念完,一容公主便手捧签筒一阵摇晃,晃了几晃之后,“啪“一声跌出一支绿头签来.一容公主急忙捡起签牌一看,只见签牌上画一片菩提叶子,旁边题两句诗:曾因酒醉鞭名马,深恐情多累美人.(注1:其实这两句诗是近代文人郁达夫所作,早了几百年用在这里,什么原因?公主知道^_^)底下一行蝇头小楷:且去种树. 一容公主把玩这支签,咂磨这两句诗,一时竟不得要领,因唤过小和尚,说是要请寺里的师傅来解签.小和尚答:“不瞒两位施主,平日都是师傅亲自解签,今日师傅不在,只得一位新来的年轻师傅,待要请他来解,又怕两位施主不熟悉,信不过.“寿阳公主便道:“难道佛门也讲新旧,论亲疏的吗?既然都是佛门中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只管请这位师傅出来就是!“ 小和尚听了这话,知道自己的话说得造次了,于是一缩脖子,急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请施主稍候片刻.“之后,转身咚咚咚跑去了后面.少时,领出来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和尚,身着一件浆洗得极干净平整的袈裟.这位师傅不是别个,正是几日前剃度出家,昄依佛门的段公子,段言.段言走到两位公主面前,合什行礼:“阿弥陀佛,贫僧不继.“两位公主忙回礼,彼此客气几句,不继和尚便请两位公主到禅室用茶,寿阳公主便说:“屋子里头闷得很,我爱煞这院子里的红枫,不如就在院中,枫树下喝茶说话.“ 时值初秋,枫树刚刚黄了叶子,满树金黄,秋意溶溶.树下摆上桌椅,三个鬼鬼坐定,上过茶.一容公主开口道:“方才向菩萨求了一支签,想请师傅给解解.“不继和尚接过签牌看一看,问:“敢问施主所求何事?“一容公主迟疑片刻答曰:“姻缘.“
第85页 鬼娘 第五十七章 更新时间:2006-8-16 10:15:00 本章字数:7383 稽查司大堂内,随着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堂审正式开始.崔灿端坐于大堂之上,面前分别跪着原告和被告.跪在左侧的是原告商红泪,右侧的是被告王奎,有差鬼上前请王奎跪下,王奎非但不跪,反啐了人家一口,那鬼鬼见他顽固,再不和他废话,只飞起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王奎一声惨叫,扑通跪倒. 崔灿见他消停了,因问:“原告商红泪,你先看看,你所告的是否确是跪在你边上的这名王姓男子?“红泪闻声看过去,目光和王奎碰了个正着.王奎见了红泪,两只眼睛恶狠狠看定红泪,红泪毫不畏惧,直直打量一番王奎,方定定回答:“正是这个狗官.“崔灿点头又问:“红泪你状告朝廷命官,上次开堂,本堂依法先打你三十廷杖,你可有不服?“红泪没曾想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心里暗暗埋怨:“这位爷,也真是的!不晓得他心里到底想什么?这节骨眼上,不抓紧时间审案,平白无故提这个做什么,难道我还要感激他打得我皮开肉绽?真真奇怪!我就是怨他怪他了!怎样?“ 这么想着,不由得愣了一愣,好容易方定下心神,低头作答,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却不由自主变了语气:“不敢欺瞒大人,民女虽然挨了三十大棍,痛得死去活来,但是,民女明白:这是规矩,谁来告官,有理没理,都是一样要挨棍子的,少不得生受了,没有不服,怎敢有不服?即便是有所抱怨,也是抱怨立这规矩的,并不敢对大人心怀怨恨.“ 崔灿不再问话,只看她一眼,点一点头,转而问王奎:“嫌犯王奎,你可知自己犯了何罪?“王奎只穿着中衣就被强行带到稽查司大堂之上,头髮也披散着,早没了平日的威风,但嘴却仍然很硬,拂了拂额前的乱发,一梗脖子,自口中掷出一句硬梆梆的话来:“本官不知!“崔灿冷笑一声,只一抬手,随即有身后的一个差鬼上前,将商红泪的状子呈上,崔灿本待要宣读诉状,不想,粗粗扫了两眼那状纸,竟觉出些不妥来,崔灿不禁皱了一皱眉头.商红泪跪在堂下,目不转睛看着崔灿,见他的脸色骤变,心里称奇,再看看那状纸,忽然恍然大悟,心里直叫:“糟糕!我的疏忽,倒叫崔大人坐了蜡了!“ 原来,红泪原先呈上那张状纸之时,还未曾发生这许多变故,那上面只是状告于文广谋财害命,逼良为娼,说到王奎,只告他贪赃枉法断案不公,照状纸上的说法,于文广是主犯,王奎只是从犯而已.之前王奎的所作所为连同后来王奎干的那些勾当都没有记录在状子上,若照这张状子审下去,必定会被王奎钻空子,太便宜了他!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王奎好不容易打击下去的气焰,只怕又要嚣张起来.这案子就不好审了. 崔灿这一变脸不要紧,王奎也立即会过意来,因干干儿的回敬了崔灿一声冷笑:“都安了些什么罪名给本官?我王某洗耳恭听!“崔灿正低头寻思对策,就这一会儿工夫,红泪已得了主意,因大声说道:“民女有一要紧事需立即就办,求大人恩准!“王奎立即出言阻挠:“滑天下之大稽!哪有当庭向判官老爷提要求的?稽查司就是这么审案的么?“崔灿不理他,略一点头,准了! 红泪见崔大人点头,因回道:“请大人让民女收回先前状告于文广的状子.“一言既出,举坐皆惊.堂上众鬼鬼想:难道她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撤诉?崔灿也被她吓得不轻,惊问:“商红泪,你为何要收回状纸?“红泪连忙解释:“回大人,先前那张状子未能尽诉民女的冤屈,也未能尽诉王奎和于文广的累累罪行,所以民女想要恳请大人法外开恩,准许民女重写诉状,再告王奎,于文广!““你要当庭写诉状?“崔灿和王奎异口同声发问.红泪答:“是.民女想要当庭重写状纸,原先的状纸用不得!“ “嗯-----“崔灿会意,明白红泪是在帮自己解围,心中暗暗感嘆红泪反应之迅捷,于是不待王奎反对,立即发话:“念在此案案情特殊,特准了你的请求.不过,只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时间一到,你呈不上来新写的状纸,那就怨不得本大人了.“红泪连忙磕头谢过.王奎在一旁咆哮如雷,大骂崔灿行事不公.崔灿瞅他一眼:“谁要再敢咆哮公堂,杖责三十!“虽然话是这么说,却只把令牌拿在手里转着,并没有下令真打.即便这样,也煞是管用,王奎的声音立时弱了下去. 崔灿见他没了先时的锐气,因一摆手,叫过一旁的差鬼:“笔墨伺候!“两个差鬼应声搬过一张桌案摆到红泪跟前,再放上一只香炉,点上一柱香.又有差鬼取来笔磨纸砚.红泪跪在地上,先闭目合什对着那柱香默了一默,然后提笔疾书.少时,书成,搁笔,再看那柱香,不过才燃了半截.一个鬼鬼上前,取过墨迹未干的状纸呈给崔灿.崔灿展来一看,心里暗暗叫声:“好!好个商红泪!没想到短短半柱香的时间,竟然真的被她写就一纸诉状,事情清楚明了,有理有据,令人折服.之前只觉她身世堪怜,却未曾见识她的文章才情,气魄胆量,如今亲见了,才知道,竟是一等一的!“ 崔灿心头嘆息一番,脸上却不露声色,转身把状纸交与身旁差鬼.那鬼鬼接过状纸,当场大声宣读,诉状歷数王奎及于文广斑斑劣迹,种种恶行,待那鬼鬼颂读完了,崔灿循例问:“王奎,商红泪所诉是否属实?“王奎一口咬定:“无一句是实,俱是诬告!“崔灿又问红泪,红泪便道:“我有证人!“于是传证人上堂.顾五,柳五儿,“穿山甲“,张山,连带小川,小桃一一上堂作证,密密地站了一屋子的鬼鬼.轮到王奎这边证染出场的时候,抬到堂上的却只得一个于文广.王奎心里一跳:“这于文广不是被告吗?几时又成了证人?“
第86页 原来,这几日顾五,崔灿等同王奎斗法,事情一波三折,峰迴路转,于文广岁然有病在身,却也没闲着,一面在病榻上苦熬,一面不停打发手下四处打探消息.一直密切关注宫里宫外的动静,偏这两日传到他耳朵里的都不是好消息,只把个于文广急的是彻夜难眠,坐卧不宁.今日一早,听手下来报,说王奎被崔灿拿了去稽查司,于文广便知大事不妙,思来想去,长嘘短嘆之后,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叫手下抬了自己到稽查司投案,自请指证王奎,以期将功折罪. 王奎遭此反戈一击,方知自己众叛亲离,大势已去.因为顾五,柳五儿和张山等的作证,加之于文广的倒戈,案子审得很是顺手,王奎再无抵赖,只得当庭低头认罪,乖乖地签字画押.崔灿眼见大功告成,不禁心花怒放:“费这许多周折,这案子总算可以结了,商红泪,张山等也可以转世投胎重新做人,我这个判官也总算是没有白做.“于是命差鬼将王奎暂且收监,等请示过阎王爷之后再行定罪.于文广则由稽查司的差鬼押送回住所,等伤愈之后再定罪收监.处置了王,于二鬼,崔灿下命退堂, 顾五,柳五儿等原以为王奎会誓死抵赖,不料王奎看似兇悍,实则虚弱,没费太大的周章,便已令他认罪伏法,这倒还真是大大出乎顾五及五儿的意料.此时,顾五和五儿等见王奎认罪,皆放下心头大石,一面欢喜,感慨,一面纷纷抬腿往外走,独红泪犹自跪在原处,不肯起身,五儿见状,忙过去想要拉她起身,红泪道:“姐姐请先行一步,红泪还有句话要和崔大人说,随后就来.“五儿吃一惊,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恐节外生枝,因悄声劝道:“这里说话多不方便,有什么要紧话改日再说吧.“红泪眼里噙泪,低声央求道:“好姐姐,你就由得我吧,有些话,我若今日不说,只怕永无机会再说了.“ 五儿闻言,嘆口气,一松手,随众鬼鬼先行出去了.堂上的差鬼也都依次退下,崔灿正待起身回后堂休息,红泪忽然大喊一声:“大人留步.商红泪有话要说!““商姑娘还有何事?“崔灿闻声驻足,神情很是诧异.红泪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直截了当回道:“崔大人,民女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大人说!““这.....“崔灿为难了. 看得出,红泪显然是鼓足了勇气有话要说,可是崔灿突然有些担心,怕她说出什么不应该在公堂之上说的话,更怕她说出自己无法回答的话.可他更不忍心拒绝红泪的请求.犹豫片刻之后,崔灿一摆手,屏退了左右,坐回椅子上说:“商姑娘有什么话,请讲.“红泪得了这句话,并没有马上开口,只是垂首跪在原地.崔灿见她不出声,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干等着,过了一阵儿,红泪还不开口,崔灿有些急了,因催促道:“商姑娘.....“ 红泪方抬头开口说话:“听说崔大人就要做驸马爷了,可是真的?“这一问叫崔灿心头一跳,不知如何作答.停了片刻,崔灿方道:“是,确有其事.““恭喜崔大人.“红泪说.崔灿有些尴尬,却又不便解说,觉着说什么都不大合适,于是反问:“商姑娘想问的就是这个?““不,红泪并非为这个,红泪只是想告诉崔大人,红泪其实.....红泪其实也非常喜欢崔大人呢!““啊?“崔灿大大惊诧于红泪的大胆,以至于暂时忘了害羞. 红泪此时也红了脸,眼里蓄着泪,声音急促地说:“红泪喜欢崔大人,从大人力排众议送红泪到顾先生那里治病之时就开始了.可是这话一直就没有机会说,公堂之上,奈何桥边,不管哪里,都轮不到我说话.我的身份,我的身世,即便别人不说,就是我自己,也觉着自己不配.我又何尝不知道这是非份之想,可是,我就这么想了,这个连我自己也拿我自己没法子.红泪多谢大人替我昭雪.我原本打算等案子了结之后,堂堂正正做个女鬼,可以站着说话,直视大人,到那时再向大人表明心迹,听说崔大人要成亲了,我想着,这话恐怕永难再说出口了.今日再不说,以后再无机会了.崔大人也不必惊慌,红泪并没有要大人怎么样.能和大人面对面说出心里话,吾愿以足.“ 崔灿无言以对,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有万般滋味.他总算明明白白知道了红泪的心,可是他也清清楚楚知道,且不论自己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单只论如今的处境,断乎给不了她满意的回覆.崔灿于是想了想说:“原来是这样,多谢红泪姑娘这样坦诚向崔某表明心迹.崔灿惭愧,无以为报.我能为红泪姑娘做些什么呢?我只能向姑娘保证,只要我一天还做这个官,我便要尽力做个好官,不会再让象红泪姑娘这样的好女子,委屈,难堪地跪在公堂之上向自己喜欢的人表明心迹,而是可以在花前月下,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对自己的心上人说出心里话.“ 红泪听了崔灿的这番话,眼里蓄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一面落泪,一面强自笑着说:“多谢大人.正是这话!多难为情的一番话,被大人这么一说,倒翻出些不俗的意味来.崔大人到底是崔大人.果然境界和我等不同.我红泪也还是红泪,眼光到底不差.那.....我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呢?大人请自珍重,红泪就此别过了.“红泪说完,起身就要向堂外走,崔灿连忙问:“红泪姑娘,以后有何打算?“ 红泪回头看定崔灿:“崔大人,红泪说了心里话,再无遗憾,委屈,放不下,我自了无牵挂投胎去也.“崔灿知道红泪这一转身,就是永别,他们两个就再无理由,再无机会见面了.崔灿心里难受,不舍,嘴上却没有留她的理由,只得淡淡说一声:“也好,干脆了断,重头再来过.果然是红泪姑娘的作风.姑娘,珍重.“红泪朝他点一点头,随即转身,径直出了大堂,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第87页 红泪出去才刚一会儿,便有差鬼匆匆来报:“大人,公主的銮驾已经到了大门口,您看这....““哦?“崔灿只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公主?她怎么到这里来了?“不待他离座,一容公主带着玉珠儿等大队随从,已经进到大堂.崔灿只得跪下迎接:“下官参见公主.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一容公主笑笑:“嘴上说这么惶恐,心里还不知怎么埋怨我呢!“崔灿被她说中心事,面上一红,问:“不知公主亲临稽查司,所为何事?“一容公主道:“崔灿哥哥,我今天到云隐寺求了一支签,签上说.....““说什么?“崔灿一面问,一面想:哎呀,我当是出了什么大事呢!原来为这个!这样的事也要巴巴儿地跑到稽查司来说吗?难道要我给她解签?一容公主摆一摆手,示意随从退下,玉珠儿等都静静退到外面去了. “签上说:我不该让自己这么累,也不该把你弄得这么累.“一容公主说.“我.....有吗?“崔灿言不由衷地反驳.一容公主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承认.且不说你,单是我自己,也被自己累到了.“崔灿不明她说这番话用意何在,心里七上八下:“公主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一容公主摇摇头,嘆口气说:“不,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改主意了.我要悔婚!““婚姻大事岂同儿戏,也好说着玩儿?怎可以今儿个说要订婚,明儿个就要悔婚的?“崔灿有点犯迷煳,又有些生气,觉得公主太过任性了. 一容公主沖崔灿笑一笑,说:“这本不是我的意思,是菩萨的旨意.菩萨说,你我缘分未到,勉强不来,要我先回去填坑种树,修身养性.我觉着菩萨说得有理,执着不如放手,挖坑不如种树.所以我不打算和崔灿哥哥成亲了.我有新的事情去做.父王那里崔灿哥哥不必担心,我自会回明,想来父王也不会怎么为难崔灿哥哥的,毕竟事情都是我起的头.“崔灿嘆气:“这到底是为什么?反反又復復,就为菩萨的一句话?“ 一容公主不答,她知道崔灿必定猜得到她为何拒婚,这何尝不是以退为进,对自己的一番成全,当下也不再多说,只问:“这案子了结了?“崔灿点头:“亏得公主鼎力相助,案子总算了结了.“一容公主笑笑:“那就好,那位商姑娘呢?“崔灿道:“商姑娘打算投胎转世,再世为人.““哦,是这样.“一容公主颇有些惊讶,忽然坏坏地一笑,对崔灿说:“崔灿哥哥,我说再不来缠着你了,你大致会是长出一口气罢.又或者----多少有些失落也说不定!““啊?“崔灿一愣,不觉抬眼看过去,剎那间,仿佛又见初次相遇时那个天真烂漫的一容公主. 入夜,顾医馆内,顾五正和小川闲话,忽听得外面有拍门声,小川奔过去开门一看,却是崔灿,崔大人.顾五闻声迎到门口一看,只见崔灿已有了几分酒意.顾五见他那光景,想起白天五儿和自己说,红泪打定主意明儿就要去投胎转世,心里猜到几分,连忙把崔灿让到屋内,崔灿进屋坐定,张口就讨酒喝,顾五笑:“酒,我这里倒是有,只是没有下酒菜,怕怠慢了大人.“崔灿把手一挥:“要什么下酒菜,今儿这酒,就着我这满腹的郁闷喝得了!“ 顾五奇道:“崔大人还有什么可郁闷的?案子也审结了.眼看着婚期也近了,正所谓双喜临门,您倒郁闷起来,弄得我这老酒瓶子认真纳闷!“崔灿当下再不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末了跌足道:“顾先生,你说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这心里头对两位姑娘都好生歉疚.“顾五嘆息道:“我只听说红泪姑娘决意要走,柳姑娘她们还好一番感慨,万般分不舍的样子.却不知连公主也.....“崔灿道:“我知道她们都是为我着想,怕我委屈,作难,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崔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她们这样对我.唉.“ 顾五为难道:“我也不知大人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也不好多嘴.“崔灿说:“不瞒先生说,虽然商姑娘和公主都是顶好的,可是我一心只想把案子办好,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从来没有过非份之想.““原来是这样,可惜了.“顾五嘆息,又问:“那现在又当如何呢?“崔灿苦笑:“事已至此,还能怎样?我来找先生,只想要痛痛快快喝上几杯,一醉解千愁,明儿到堂上,该怎么做还得怎么做.我只做我的判官,踏踏实实做点子实事算了.其余事情,再不去想.多想无益,徒增烦恼.“顾五没有语言可以宽慰崔灿,只一杯一杯默默陪饮.是夜,两鬼喝得酩酊大醉. 次日清晨,玉珠儿得了信,匆匆赶到孟婆汤茶楼,却只见小惠眼睛红红地前后张罗.小惠见了玉珠儿便问:“玉姐姐怎么来了?“玉珠儿道:“红泪妹妹今日上路,我怎么着也要来送她一程啊.“小惠道:“姐姐晚来了一步,红泪姐姐已经来过了.柳姐姐和小桃妹妹一早跟了过来,哭了好半天呢.“玉珠儿后悔不叠地说:“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小惠道:’不单只商姐姐走了,张山大哥也来过.“玉珠儿问:“他也是....“小惠道:“是,张大哥也是赶着去转世投胎的,数他耽误的时日最多了.玉姐姐呢?打算一直在宫里呆下去?““我?还没细想,容我想想看.“ 鬼街,清晨,顾医馆门口,柳五儿和小桃领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上前拍门,少倾,门开一条缝,露出小川乱蓬蓬的一颗头,小川看一眼柳五儿等,随即尖叫:“哎呀....“小桃噼手推开门:“闪开!哎什么呀!赶紧请顾先生啊!“顾医馆内便响起小川的脆嗓门:“师傅!师傅!....“顾医馆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88页 稽查司,深夜,崔灿仍在伏案疾书.远远地传来更声,崔灿抬起头,重新剪短了烛心,对着烛火出一会神,然后拿起旁边的卷宗细细翻阅起来. 森罗宫,黄昏,宫里的道路上满是新栽的菩提树,菩提树一枚枚小小的心形树叶在晚风中晃来晃去.一位紫衣金冠的少女在树下徜徉嘆息.远处还有三三两两的小鬼公公和宫女们在填坑,种树. 江西省吉安府吉安县,一对开面馆的夫妻得了一个女孩,取名珠儿,宝贝一样捧爱手心里.珠儿长到五岁的时候,有一日,突然听到大街上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珠儿忙摔了手里的玩具跑出去瞧热闹,却原来是镇东头陆家的大公子陆明会考高中探花,如今衣锦还乡,正跨马游街呢.珠儿小小个子,三下两下就钻到了最前面,挤在珠儿身后的街坊便逗她道:“哟,珠儿也来看探花郎啊!小珠儿.快快长啊,长大了嫁个好婆家,将来生养个好儿子,也做探花郎,到时候让皇帝老子封你做诰命夫人,十足的威风!“ 珠儿不理打趣她的人,也不知道诰命夫人是什么东西,她只觉着那披红挂绿,骑着高头大马的探花郎是那么的好看,那么的神气,那么的可亲.珠儿痴痴地看一阵儿,眼见得探花郎的大马走得远了,这才转身,蹦蹦跳跳跑回家,扯着娘的衣袖喊:“娘,肚子饿了,要吃葱花面!“珠儿娘正在灶上忙活,听得她喊饿,便转过头来笑说:“我的儿,葱花面算什么?你就是要娘的命,娘也可以即刻给了你!等着!起了这锅面,就给我们珠儿下葱花面吃!“ (全文完)